LOFTER-网易轻博

【1】

小镇上有一个古老的魔术家族，据说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

现如今，人人都说，家族里那个独子的魔术天赋，往上数三代都未必找得到一个可以和他相当的。还没到十八岁就已经把家里魔术学了个遍。从礼帽里变出一只兔子对于他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当他成年的时候，他的母亲送给了他一副镀金的卡牌。他非常喜欢，爱不释手。从此以后，每次他上台表演时，总是会有纸牌的元素在内。有时候兴致大发，甚至还会专门变个纸牌魔术。

传闻他自创了一整套以那副金色卡牌为道具的魔术。每逢大年三十，他会在家族的礼堂里，从那五十四个魔术里挑一个，为他的家人表演，并且不再重演。

家人们也征得他的同意，录像完了，在过完年后公开拍卖，拍卖所得如数捐赠给孤儿院里的孩子们。

所以，不仅是那个孩子，连带整个家族的名声都在这一代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至今为止已经八年。

【2】

<某年年二十九。>

伊利亚从地下集市里走了出来，环顾四周。

很多商铺已经关门了，街上却并不显得冷清。大部分人们都嬉闹着往礼堂方向走。伊利亚微微皱眉，径自略过那些人，拢拢自己的围巾和斗篷以抵御北风呼啸，习惯性的走到街角那冷清的酒吧里，熟稔的坐在吧台前整理自己的衣服：“老规矩。一杯黑俄，加冰。”

伊戈尔听到声音，从内间绕出来，手上提了个黑色袋子放在桌上：“知道。大冬天喝冰酒可真有你的。以及——你的衣服。”

伊利亚伸手拿过袋子，从袋子里拿出衣服看了一眼，然后放回了袋子。只是盯着伊戈尔的动作。

“冬装。我特意找人改过了。应该是合适你的。”伊戈尔解释了一下，伸手从展示柜里拿了一个薄玻璃杯，从冰柜里勺出一些冰块倒到薄玻璃杯里，转身放在吧台上，熟练的开始调酒：“今天年二十九，你还要去看戏吗？”

“是啊。很久没出来了，当然得看看。”伊利亚把袋子丢在一边，扫了一眼伊戈尔，撩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我俩都是一个窝里出来的狐狸，懂得都懂，没必要多说吧。”

“喀嘚”

一杯带着水汽的鸡尾酒被放在了伊利亚前面。与之而来的还有伊戈尔的声音：“是啊。”

伊利亚没再看他，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口，冰冷的酒液混着温热的唾液滑入腹部，属于伏特加的热烈一下子把身体温暖了起来。伊利亚候了一会才接上伊戈尔的话：“那么……你还是打算接过父亲的老本行么。”

不知道是谁叹了一口气。

伊戈尔坐在吧台的凳子上，擦着酒杯：“好吧。既然你是去看戏，那就不要喝的这么醉，微醺足矣。”

“我知道。”伊利亚随口应了一句，仰头把被子里剩余的酒喝了下去，干脆利落的把被子放在桌上，一句话也不说，提着袋子走到内间换衣服，不一会他左手手臂搭着围巾，为自己披着斗篷走了出来。

伊戈尔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你要去看戏，祝你一路平安。”

伊利亚把斗篷帽子扣上，走到门边，微微转头点了点以示自己知道，然后关上了门，跟着街上的人走向礼堂。

【3】

圆顶礼堂已经坐满了人，伊利亚拿着票，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座位号，猫着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把斗篷帽子摘下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礼堂。

他来只是打算看看那个人称“最有天赋的魔术师”的所谓魔术。其他的也没打算看。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的魔术秀是我们镇上大名鼎鼎的魔术家族所表演的最后一场公开魔术。”

“但是，今年和往年有些不一样哦——”

“今年的魔术秀，只由我们新一代魔术师斯捷潘表演！”

伊利亚微微皱眉，不太适应周边人吵闹热烈的声音。

“那么让我们期待一下他将会用什么方式出现在我们的舞台上吧！”

主持人拉满了氛围感。

<圆顶礼堂上部>

斯捷潘站在礼堂顶部，在凌厉的北风中往下望。

很不错。

他最后一次整理了自己的淡金色礼服，指尖勾出了放在衣兜里的怀表看了一眼，然后把它放回了兜里，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

他闭上了眼，为自己的出场做着最后的倒计时。

三。

斯捷潘转转手腕，凭空拿出一副金色的扑克牌，以华丽的手段快速洗牌。

二。

他抬脚，踏上了礼堂顶部的防护栏。

一。

魔术开始。

【4】

一副金色的扑克牌突然散落在礼堂上方。

所有观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些在空中翻飞的扑克牌上。

一个宛如天神的身影随后在金色扑克牌之间闪现。聚光灯立即照在那个身影上，但是金色的扑克牌此时突然变多，不断地反射聚光灯的光芒。

下一秒，斯捷潘已经背对着所有人站在了舞台上。他慢慢的转过身，左手握拳背在身后，向前走了三步。

“惊喜。”

他低声说出了这个词。

伊利亚看的有些呆滞。

他猜得到斯捷潘是从圆顶礼堂上面跳下来，可是没这么快能够到达舞台吧……

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还在礼堂上方翻飞的纸牌已经悠悠飘落。那个金色的影子突然炸开，带着更多的纸牌和礼花飘落。

斯捷潘此时把左手伸出来，一张方片九被他接住了。他耐心的等待所有礼花和扑克落到地上，打了个响指。

“各位。请看好哦——”

斯捷潘拉长了尾音。青年特有的清亮声音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们注视着他手中的方片九。

“相信大家都看见了。这张方片九是我刚刚从那个爆炸的人偶所炸出来的东西里随手拿的。你们要是不相信，飘落在你们身边的扑克牌和我手上的可是一模一样的哦。”

伊利亚随手从扶手上拿起一张，翻过来看了一眼牌面。

一样的金色方片九。

“有没有可能，只有你手上那张是魔术道具，我们手上的就是正常的扑克牌。”

伊利亚站起来，右手拿着刚刚拿起的方片九问台上的人。

斯捷潘早就知道会有人质疑，他微笑着伸手邀请伊利亚上台。

等到伊利亚在台上站定，斯捷潘依旧拿着自己的卡牌：“我当然知道大家都不相信我们魔术师在舞台上说的话，所以我呢，就选择了这位观众来验证一下……您长的和我真像，挺有缘啊。”

斯捷潘随口打趣了一句，微微歪头浅笑：“不过不用质疑，我可不认识他啊。”

伊利亚无奈笑笑。

斯捷潘把自己手上的牌递给伊利亚，然后大声说：“现在呢，我把我的牌给他来验证。希望这位观众可不要把他的牌和我的牌弄混啊，虽然弄混了换一张牌我也是能变的。这样的话相信你们就会信任我了吧？”

台下的观众哄笑一阵。他们也在把玩手里的卡牌。

伊利亚翻来覆去比较着两张牌想要找出一些纰漏，就连捻着卡牌边捻几下也没能搓出来第二张牌。他没有成功。因为两张牌都是一样的。

“好了吗？”

斯捷潘掐着秒数等了一会，微微探头，朝着伊利亚眨了一下右眼。

伊利亚晃了晃神，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您刚刚都说了，换张牌也能变。那么您用我这张吧？”伊利亚说着，把自己右手中的牌递回给斯捷潘。

一个清脆的响指响在礼堂。

“当然。如您所愿。”斯捷潘并没有接过扑克牌，而是拉着伊利亚站到舞台中间，握着伊利亚的手把卡牌再次向观众们展示一次。

“那么你们看好了哦——”

他满意松手，后退两步和伊利亚保持了一些距离，转身面对观众，闭上眼睛，伸出右手，用中指和食指掂起卡牌上端，把它从伊利亚手上抽出来，手心和卡牌正面面对着所有人，然后微微曲折手指关节，拇指弯折纸牌，立即松手令其弹到空中，右手快速的划了一个弧度，让手背面对着众人，等到扑克牌掉落，依旧用食指和中指捻着牌，让牌面对着众人。

掌声立即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些欢呼。

因为此时，斯捷潘手上的方片九，已经变成了桃心Q。

而完成整个魔术，斯捷潘连眼珠都没转一下。

【5】

“还不相信么？这位先生。”斯捷潘撩起尾音，摇摇手中的桃心Q。

伊利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他还是摇头。

“毕竟这说明不了什么。”

“好吧好吧，想让我们这位固执的观众服软可是件麻烦事。”斯捷潘装作为难的摇摇头。“那么勉为其难，再给你用其他手段证明一次吧。”

伊利亚看着斯捷潘的手点了点头。

“那么您可得看好了啊。”斯捷潘又一次把手中的桃心Q交给了伊利亚检查。“还是一样哦。不用急着还给我啊。毕竟还得证明一次呢。”

伊利亚没有在意斯捷潘的话，他又一次仔细检查了一次。

斯捷潘看着伊利亚检查，他伸手调整了自己礼帽的位置，而后弧眸看着他。

“好了。您请开始吧。”伊利亚又一次把卡牌牌面面对斯捷潘，挑眉看着扑克牌和他的手。

斯捷潘用左手拇指和食指干脆利落的抽走了伊利亚手上的扑克牌，掂着它放在面前，装着很

麻烦的样子皱皱眉，扑克牌被把玩着，在他面前转了几圈，终于像是肯定了一样，一个干脆利落的翻手——

那张桃心Q，在一瞬间变成了一朵盛开的金色玫瑰，在一片掌声中被递给了一边的伊利亚。

“那么现在——这位先生应该相信了吧？”斯捷潘笑着看着伊利亚。

伊利亚接过玫瑰，歪头弧眸微笑：“好吧，现在我信了。”

他拿着玫瑰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余下三十来分钟表演了什么，他都没有在次注意。

他的主意力只集中在那支被递过来的，金色的玫瑰花上。

【6】

表演结束后，斯捷潘换好了衣服，在门口逮住了伊利亚：“话说你为什么要来质疑我啊。”

伊利亚拿着玫瑰花摇了摇：“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想啊。”

是个有趣的人啊。

伊利亚看着花，想了想。他决定要做点什么来补偿一下自己拆台的事情。

“话说您现在有空么。”

“怎么？当然有空。变完魔术后半天都会是我的空闲时间呢。”斯捷潘回答了伊利亚的问题。伸手触碰了一下他手上的玫瑰花。

“也没有。我打算请您喝点东西，作为我刚刚拆您台的补偿。”伊利亚垂眸抱歉笑笑，继续说着：“一些鸡尾酒，我相信您不会介意的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调酒师的手艺是不错的。”

斯捷潘稍稍有些放松，他就保持着这种稍微放松的状态笑着说：“好啊，那么劳驾您带路了。如果好喝的话……我也相信我会时常去的。”

“那走吧，那儿离这里不远，而且我也时常去喝酒，走几分钟就到。”伊利亚带着斯捷潘走到伊戈尔的酒吧里，把玫瑰花往一边的花瓶里插上，朝着坐在吧台里的伊戈尔说：“老规矩，一杯黑俄。另一位你去问吧。我换个衣服。”

斯捷潘微笑着打量着酒吧，伊戈尔伸手做出邀请：“请坐在这边，小伊廖沙经常坐这边靠墙的位置，他会带您来，相信您一定是他心中的一个好朋友了。”

笑话，伊廖沙从来没有带过朋友来他这里。伊戈尔在心里嗤笑一声。

好朋友？倒是个不错的定义啊。斯捷潘大方的走过去，随便坐了一个位置：“一杯灰姑娘。谢谢。”

伊戈尔点了点头，拿着两个杯子到了内间去拿冰块。

一到内间，伊戈尔扯住伊利亚低声问：“这不是那个魔术师吗？”

伊利亚随意地点点头：“是啊。”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当然。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吗”

伊戈尔表情复杂的看了伊利亚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快速装好冰块就推门出去了。

等到伊戈尔调好了酒，一前一后的放在桌上时，伊利亚也刚好打理着凌乱的头发，推门出来坐在靠墙的凳子上。

“久等了。抱歉。”伊戈尔抱歉笑笑，垂眸继续擦拭杯子。

伊利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才开始介绍：“我是伊利亚，因为职业住在地下集市里。这是我哥。”

斯捷潘也拿起酒抿了一口，点了点头。

“手艺不错的。我会常来。”

斯捷潘贪图酒的甜美和冬日喝冰酒的刺激，又喝了几口，抬眼弧眸看了看伊利亚：“那你是什么职业的啊。至于我就不用介绍了哦。”

伊利亚喝了一小口酒，随意的摆摆手说到：“一个业余科学家。主要是生物学方面的，哪天有时间带你去看看我的地下实验室。那才是让我骄傲的呢！”

他喝一口酒，点头答应了伊利亚的邀请。转头找伊戈尔借了纸笔写下了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递给伊利亚：“以防你找不到我，我也不是天天有空的哦。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斯捷潘坏笑着探头过去，压低声音，像是说着什么小秘密一样看着伊利亚的眼睛：“别信那些名片和网上资料上面的电话。那个手机号我注销了。”

伊利亚点头，一口把杯底的酒喝掉。

“好啦时间可不早了。我呢，得走了哦。”斯捷潘喝完酒，起身扫了一眼墙上的酒水单价格，找出相应的钱放在台上：“下次再来。感谢款待了。”

【7】

<开春>

自从上次在魔术秀上碰面相识之后，伊利亚时常打电话想拉着斯捷潘去看看自己打造的实验室，凭借这个理由，伊利亚倒是和斯捷潘玩的挺熟的，因为每次斯捷潘忙里偷闲接听伊利亚的电话时，总是会说上很多东西。比如练习魔术时突然想到的灵感，比如花园里的草木都开始发芽了，再比如冬末春初的暖阳。

聊着这些的斯捷潘真的非常放松，也非常令人愉悦。

这些都让伊利亚觉得，斯捷潘真的是个温柔细致的人。他总是对着自己的实验室发呆，时不时整理整理，藏上一些小惊喜，期待着斯捷潘来参观他的实验室。

可惜斯捷潘是个大忙人，日程表安排的妥妥帖帖，不是学魔术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练习，再要么就是各种魔术秀，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半天空闲打给伊利亚说要去他的实验室看看时，又被一个紧急的慈善魔术演出给打断了。伊利亚只好作罢。

终于有一天，斯捷潘紧赶慢赶，总算是提前完成了一天的魔术任务。他换上家常的衣服，打开手机的通讯录，熟练地翻到了一个备注“A debunking guest”的电话，开了免提，连接上蓝牙耳机挂在耳边，等着对面的人接听，他顺手把手机放在大衣口袋里，拿上了桌上的钥匙就出了门。

初春，天气还未转暖，风还带着一些凉意，斯捷潘把大衣的扣子扣好，向着在门口打理花草的管家点头示意之后，独自走向酒吧。

伊利亚正站在酒吧内间，和伊戈尔面对着一份图纸讨论着什么东西，桌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伊戈尔扫了一眼伊利亚的手机，开始收起凌乱的摆在桌面的图纸：“你那位‘保留的客人’来了电话，还不接么？”

“知道。”伊利亚高兴地拿起手机，走出了内间，推门站在酒吧门口，接通了电话：“斯乔帕？今天终于有空了？”

斯捷潘轻笑一声：“当然。这次我保证，不会像上次一样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魔术打断的。还有，我现在正在往酒吧走，让我猜猜你是不是站在酒吧门口？”

伊利亚抬眼往四周看了看，在长街尽头看见慢慢走来的斯捷潘。他拿着手机往斯捷潘招手，斯捷潘加快脚步走过去，还没挂断电话，伊利亚就急匆匆的拉着他往地下集市跑。

“哎哎，慢点儿。小心别摔了。”斯捷潘好笑的跟着他跑着，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周边的地方。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想给你个惊喜啊！”伊利亚快速说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一个开心的大笑。

事实上斯捷潘从未来过地下集市，只是听说过这里鱼龙混杂，而且，只要乐意，什么东西都可以被找到。

这是也他从未了解过的地方。

他们一前一后快速跑着，时不时绕开一些店铺摆出来的货品。初春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上方商户们横七竖八搭好的棚子之间的间隙落在他们身上，两个人之间唯一的的联系就是那紧紧握住的，温暖的手。

那些追逐嬉笑略过他们的小孩子，路边小贩热闹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街角那些初开的小雏菊，都是斯捷潘在家规森严的家族里未曾见过的东西。即使环境吵闹。但是这依旧令他非常放松惬意。

伊利亚气喘吁吁的停在一栋淡黄色外观的小楼面前，推开门，拉着斯捷潘跑到他的地下室，麻利的打开了灯，背对着斯捷潘骄傲的展开双臂：“呐，这就是我的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