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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这里所陈列的东西和街上的景象完全不一样，巨大的反差让斯捷潘有些意外。

因为这不是他认为的那种“业余实验室”，而是一个装备精良的，整洁的小型实验室，和镇上数一数二的学校里那些高等实验室一样。

伊利亚高兴地看到斯捷潘惊讶意外的表情，他又一次拉住斯捷潘，指着实验室里的仪器介绍着。

伊利亚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时总是这么激动，语速都快了好多。斯捷潘新奇的看着这些奇怪的仪器，时不时问一些问题，伊利亚也乐于回答这些对于他来说简单的问题。他站定在中间一个巨大的仪器面前，指着它说：“真的，如果我可以继续深入研究的话，可能到了未来，我们都可以长生不老的！”

斯捷潘好笑的揉揉伊利亚的脑袋，打趣他说到：“长生不老？不太可能吧？会不会你还没研究完，我就死了啊。”

事实上，斯捷潘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怎么会？只要我把所有时间精力扑在上面，总有一天我是可以的啊！”伊利亚以为斯捷潘不赞同他，急忙从自己口袋里找出一只精致小巧的淡金色戒指，攥着斯捷潘的左手想给他带上：“不，相信我好吗斯乔帕！我肯定可以的！”

斯捷潘没想到自己的一个调笑竟然会引起面前这个人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他赶忙用右手握住伊利亚的手腕，慢慢安抚他：“我当然知道，我相信你是可以的啊。”

伊利亚依然试图给斯捷潘带上那只小巧的戒指：“可是你真的能永远信任我么。你现在一心扑在魔术上，会来注意我吗？”

斯捷潘拿他没办法，无奈笑着看着他给自己戴上戒指：“当然了，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就会给你一个答案。一定会的。”

伊利亚如愿以偿，情绪总算平静了一些，继续拉着斯捷潘看看这些讲讲那些。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9】

自从那个令人放松的午后过去之后几天，斯捷潘突然变得更加忙碌起来，一连几个月都未曾到过酒吧，演出完一场还要奔赴到另一个小镇去演出，电话都是丢在家里，伊利亚时不时给他打个电话都没人接听，直到晚上，斯捷潘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自己的房间，准备抽出时间打理自己，练习魔术时才有时间回复伊利亚的电话，当他疲惫不堪的声音穿过电话传到伊利亚耳边时，伊利亚总是会叮嘱他要好好休息。

斯捷潘总是笑笑，不作回应。

伊利亚也没再说什么。

结果总是通话到深夜，两个人都不说话，各做各的事情，时不时有一方会弄出一些声响，另一方就会问发生什么了，先前弄出声响的一方总是会说没事，然后随口说点什么糊弄过去。最后挂断电话的一直都是伊利亚。

因为斯捷潘总是会不知不觉的睡着，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的，伊利亚轻轻叫一下他的名字，没有应答也就自觉地挂断了电话，继续面对着他面前的实验仪器以及实验体。

午夜，伊戈尔拿着一卷东西来到了伊利亚的实验室。

“后天。”

“这么快？”伊利亚有些惊讶的看着伊戈尔，赶忙收拾起自己摆在桌面的东西，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帮着伊戈尔把图纸展开：“上次不是说等到明年么？”

伊戈尔自然知道，但是他冷冷的抽出一份资料丢到桌上。

伊利亚随手拿起一张扫了一眼，眼底泛上一阵厌恶，快速把那张资料丢回了桌子上。

“计划改变。明年是绝对不可能的了。趁着他们还没有筹集好资金举家离开时，必须解决掉他们。”伊戈尔冷漠的说完了话，嘴角抿紧。

“……好吧。希望如此。”伊利亚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毕竟看着他们血流成河，感觉还是不错的。

“那么，在此，需要麻烦你做一些牺牲了啊。伊廖沙。”伊戈尔把一个盒子压在桌子上，慢慢地推给了伊利亚。

【10】

<两天后，某市机场，晚上九点五十五>

斯捷潘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伊利亚打过来的。

“伊廖沙？怎么打过来了，我现在不在镇上……但是准备回去了。在机场休息室，怎么了？”斯捷潘翻了一页魔术书，顺手给电话开了免提，丢在一边的桌子上，

反正是一个人独处，不怕什么。

伊利亚喝了一口水，他问道：“哪个休息室。”

？

斯捷潘有些不理解。他现在所在的城市距离他住的小镇隔了4个时区，订机票坐飞机赶过来都得一天。他摇摇头，果断放弃了伊利亚会坐飞机来的可能。

笑话。怎么可能会为了想我来看我啊……

“候机场三楼。左手边第一间，怎么了嘛？”斯捷潘合上了自己的魔术书，拿起手机关了免提模式，低声问他。

伊利亚按照斯捷潘给他的房间号找到了斯捷潘。

然后斯捷潘木木的看着他。

不是吧，还真来了……

“有点儿想你。”伊利亚歪头笑笑：“两天前就来了，可惜一直没有找到你住在哪里，现在才想起来打电话给你啊。”说着，伊利亚挂断了电话，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刚好十点。

斯捷潘无奈的笑笑：“不是都说了嘛？今天我赶晚班机回去。明早就可以去找你的。”

伊利亚摆摆手，刚要说什么，房间里的广播就响了起来：“请乘坐GY7191航班的旅客，携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到达机场检票上机。”

斯捷潘提起自己的行李走到门边，想起了什么，他转头问伊利亚：“你也坐这个航班么？”

“当然了。”伊利亚撩起嘴角，扬了扬手上的机票。

虽然不太可能……但是这是私人航班啊……斯捷潘想了想，也没说什么。既然伊利亚想和自己黏在一起，那也无所谓了。

【11】

飞机已经起飞了半个小时，斯捷潘打算睡一觉，他划了划手机刚想熄灭屏幕，一条消息突然弹出来。

斯捷潘刚刚扫了一眼标题打算略过，但是当他看清了题目时脸色大变。

《一天前某镇著名魔术家族深夜遭血洗，整个家族无一生还。》

斯捷潘有些不敢相信，他再次看了一眼，希望这不是真的，他颤抖着手指点了进去。

“……那个古老的魔术家族，据说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

“……家人们也征得那个青年的同意，录像完了，在过完年后公开拍卖，拍卖所得如数捐赠给孤儿院。现如今，那个青年正在世界舞台演出，预计最近会回到镇上……”

一滴泪水滴在手机屏幕上，视线随之被越来越多的泪水模糊。斯捷潘崩溃的把手机丢在一边，把头埋在手臂里，轻声呜咽着。

奇怪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

【12】

<一天前>

伊戈尔拿着手枪，独自一人站在往日华丽的庭院内，冷冷的看着院子里最后一个人中弹倒地而亡，高筒黑色靴子踏过地上流淌着的鲜血，走到那间礼堂，举起空洞的枪口对着一个人，残忍的笑着扣下扳机。

而后毫无感情的离开了这个血光冲天的地方。

【13】

飞机依旧在万米高空上平稳的飞着，仿佛不知地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伊利亚又一次看了看手机屏幕的时间。

十点半。

很好。

伊利亚快速把弹出的新闻看了一遍，调好了闹钟，闭上了眼，伴随着斯捷潘的抽泣进入了浅眠状态。

<三个小时后>

握在手中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伊利亚慢慢睁开了眼，伸了个懒腰，撩起了一个和斯捷潘一模一样的笑容，起身慢慢地走到斯捷潘面前，手上拿着自己的手机，轻轻拍了拍斯捷潘的后背。

斯捷潘没有抬头，他依旧在抽泣着。伊利亚应该会安慰他，但是他觉得没什么必要。

“好吧，斯乔帕，也许我们可以聊上一些事情了。”伊利亚拿着手机向斯捷潘甩甩，吊儿郎当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可什么都知道，准确来说，他也是幕后主使的一个。伊利亚满意的看着斯捷潘猛地抬头，脸上还带着泪水那震惊的样子。

伊利亚肯定知道什么！

斯捷潘猛地站起身，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就用力握拳朝着伊利亚脸上挥过去。伊利亚侧身躲开了斯捷潘的攻击，用力把他按在座位上，认真的看着斯捷潘：“我什么都知道，我也可以都告诉你。但是在此之前，请听我说完好吗？”

说着，伊利亚歪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一点小故事，我相信你会想知道你引以为傲的家族背着你利用你到底干了什么事情。”

这句话果然让斯捷潘冷静了一些，他红着眼眶，什么也没说，只是冰冷的看着伊利亚，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说。

伊利亚站在他面前，脸上依然带着那从善如流的微笑，嘴里说出的话却反差巨大：“首先，我相信您对自己家的家族历史了解颇深吧？”

“当然。我的家族自从两百年之前就是一代单传，一直到我，未曾惹过仇恨。”斯捷潘冷冷的吐出这几个字。

伊利亚摆摆手：“前半句是对的。我们魔术家族一直有一个诅咒。不论战乱还是和平，永远都只有一条血脉得以流传，就像墓地里的长明灯。如果有双胞胎，那么就看家族想保住哪个，剩下那个孩子，就算他自己可以逃过被杀的结局，他的子孙后代都不会有好结果，除非不从事魔术职业。后半句那您可就错了。事实上，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您的祖辈是双胞胎。其中一位是你爷爷，另一位，则在他二十岁那年被逐出家族，和他相关的历史，全部都被抹除干净。还好当时我的祖父没有过早的出名，甚至连门都没有出过。”

“这不可能！”斯捷潘立刻反驳伊利亚，但是当他想举出证据的时候，都会被一个更加坚实的证据挡回去。

因为他和伊利亚，除了眼睛颜色不一样之外，当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是在照镜子。

【14】

伊利亚满意的看着斯捷潘多次想张口反驳他，但是他都立刻闭上了嘴，无能的揪住自己的头发。

“镇上的报纸说的真是荒谬，往上数三代都找不到一个天赋和你相当的。那可真是骗人的话。要知道，我的祖父的魔术天赋，和你不相上下。”伊利亚撩起一个残忍的笑容：“可惜的是，你的祖父一直派人来刺杀他。还好我祖父福大命大，这才有了我父亲。”

“他的运气可就不好了。伊戈廖科倒是见过他，我都没见过他一面，就被你祖父派来的人杀了。据说当时我还有一个月就出生了——”

伊利亚语气突然变得冰冷，他阴沉下来，低声说：“那帮人冲进了我家，哦，就是地下集市那栋小楼，当着我母亲的面杀死了我父亲。我母亲也因此早产难产，生下我就去世了。”

“所以，我是个早产儿。”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怪在你祖父头上。当时你的父亲也在场，甚至，他还沾染上了我父亲的血液。”

斯捷潘一直盯着伊利亚。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凌迟着他作为魔术家族独子的骄傲，让他逐渐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您的祖父还是算漏了一点。他只是杀了我父亲，没有屠杀我们全家。就是这一点怜悯的心思，现在害了他自己，你说可不可笑啊。”伊利亚走到斯捷潘的座位旁边，放松的坐了下来：“他后来也意识到这一点，就开始利用你的名声，到处建立孤儿院，你们每次拍卖录像的时候，那笔钱有时候并没有到达需要的人的手上，而是重新回到了您的家族，为了您的家人以及他能够到另一个地方重新活下去，他真是打的好算盘。”

他一字一句的说：“所以您觉得，他们该不该死啊。”

斯捷潘再也没有能力说什么。他木然起身，带着伊利亚走到后仓，对着呼叫器低声说：“降到八千米。我要跳伞。”

伊利亚挑眉看着斯捷潘。不太理解他要做什么。

斯捷潘揉了揉眼睛，恢复了一下情绪，用着在舞台上那种状态对伊利亚说：“所以，您和您的哥哥，血洗了我的家族。我承认，你们有你们的道理，我身上也带着我祖父的鲜血，那么，我现在，一并还给你好了。”

“我不知道你留着我不杀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不会想知道答案。”斯捷潘冷静的说着：“不得不承认，和您相处令我十分愉快。所以，作为那段快乐时光的酬劳，我将会给您变上一个独一无二的魔术。”

伊利亚歪头，他似乎有了一些预感，但是他不确定是什么。伊利亚绅士的伸出手示意斯捷潘：“请便。”

【15】

斯捷潘依然没有戴手套。他慢慢整理好了自己的大衣，活动了一下手腕，反手变出一张金色的大王牌，像第一次伊利亚拆他台一样，自信的把卡牌交给伊利亚。

“这可是我母亲送给我的卡牌中的最后一张，大王。以后都没有人能看我这套卡牌变的魔术了，为了不后悔，我就变给你看吧。”斯捷潘风轻云淡的说着，他想绷住自己的扑克脸，可惜在说到没有人能看的时候，他还是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

伊利亚细致的检查了一次，无声交还给了斯捷潘。

他没有立场说什么。

斯捷潘接过卡牌，一如那个魔术之夜一样，扑克牌被把玩着，在斯捷潘面前转了几圈，一个干脆利落的翻手，不出意外的，卡牌又一次被变成了一支金玫瑰。

伊利亚承认，不论斯捷潘变多少次这个魔术，他也看不懂是怎么变的。

可能和那天一样吧。

伊利亚伸手想要接过那支玫瑰花。

但是斯捷潘并没有把玫瑰递给伊利亚，而是随意拈起一片花瓣之后，把那支玫瑰花插在了自己大衣的口袋里，玫瑰花刚好露出来。斯捷潘毫不在意伊利亚有些错愕的眼神。在跨越时区的时候在手上揉搓了一下那金色花瓣。

飞机正好跨越了四个时区，回到了小镇所在的城市。这里刚刚六点，正好日落。窗外晚霞正亮，阳光穿透云层，由于丁达尔效应，整片的阳光被切割成一丝一丝的金色光线，洒落在大地上，有一些阳光照进了机舱，正好落在斯捷潘手上的花瓣上。

一束阳光被那金色花瓣折射，拆散变成无数到微光，照在机舱里，当其中一束阳光照到那金色玫瑰花上时，斯捷潘手上的花瓣慢慢亮了起来，斯捷潘满意的看着手上的东西，用力把它摔在地板上。

此时，飞机穿过云层，所有阳光被阻挡在云层之外，伊利亚看到了这一生最绚丽的魔术。

那片花瓣在着地瞬间碎裂成无数块闪亮的星星，在那些星星着地时又一次跳了起来，像是一朵烟花一样，在弹跳到最高点时闪亮的炸开。

斯捷潘站在那“烟花”的中心，宛若天神。手上的戒指和口袋里冒出的玫瑰花是他整个暗淡的人影里最为亮丽的点缀。

“八千米到了。可以跳伞。”机长陌生的声音响在二人中间，斯捷潘微笑点头，朝着伊利亚行了一个绅士礼，毫不在意那“烟花”还未放完，转身走到了机舱尾部。

机舱尾部的舱盖慢慢打开，斯捷潘转过身子，从容微笑着面对着伊利亚

飞机穿过了云层，万丈阳光又一次洒落在飞机机舱里。

伊利亚快步跑过那“烟花”，伸手想要拉住斯捷潘。

他猜到斯捷潘想要干什么了。

斯捷潘伸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伊利亚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好好看着我，伊廖沙。”斯捷潘依然平举右手，用着极其温柔的声音说着，一步一步往后退。

风已经从后舱盖挤了进来，吹动了斯捷潘的衣摆和围巾。

那支玫瑰花又一次被阳光照耀到，它慢慢的从斯捷潘的衣服口袋了飘了出来，斯捷潘伸出左手握住那支玫瑰花，往后纵身一跃。

“记住我。”

伊利亚如梦初醒，快步跑到机舱后盖。

斯捷潘的大衣和头发被高空中的风吹得凌乱，围巾也被吹得乱舞，头上的小礼帽已经被吹走了，他脸上骄傲自信笑容一如既往，但是眼底依稀带有一些悲怆。他面对着伊利亚，举起了手中金色的玫瑰花。

一颗剔透的露水沾到了花瓣上，在晚霞的照耀之中像一颗宝石。

【尾声】

据说，那天分明不是节日，但是无数人都看到了那天落日晚霞边上那朵灿烂盛开的金色烟花，而且那朵烟花灿烂盛大，一直放了半个小时之久。

一直到那玫瑰色的晚霞散去，烟花才逐渐消散。

很多人都说那天的烟花是一朵金色的玫瑰花，被一位天神插在了晚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