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料峭,暖绿春红还抑在将融未融的雪下,迎面的风还有些刺骨逼人。数株松柏都是合抱粗细,说是自古便有的,算来怕百年已不止,去了雪色,依旧是苍翠欲滴,巍巍盖盖掩着松雨台,偶尔有飞鸟扑下,悉窣几点残雪,却衬的格外清寂。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江南织造弹劾督查御史与丞相徇私舞弊,汪允弹劾丞相功高盖主,有谋反之心,兵部弹劾三军只听冯绍民调遣……一封封奏章如同雪片一般堆积在龙书案上,像一座山一样,压的皇帝喘不过气来。这时,张婉儿红袖添香,陪伴在侧,用手轻轻帮皇帝按捏着双鬓,并焚上一炉安神清甜的香,甚是贴心。“婉儿,你真好!朕该如何呢?”他像是问张婉儿,也像是在自问。“臣妾不得干政,不敢妄语。不过让皇帝头疼的人就不应该容忍,皇上才是九五之尊嘛。”张婉儿看似什么观点也没有发表,确是一语中的,让优柔寡断的皇帝下了几分决心。这几日,梅竹因为孩子的事心情郁结,也疏远了皇帝。天香查到了小顺子生前曾与秦贵人身边宫女绿儿来往密切,嫌疑很大,告知皇帝后,他也没有继续追查,而巧合的是秦贵人也怀孕了,皇帝反而对秦明玉热情了起来。这彻底伤了梅竹的心,梅竹整天郁郁寡欢,很少去养心殿了。皇帝开始还肯去看望梅竹,梅竹也只是淡淡的,日子久了,他更愿意让心中的白月光张婉儿陪伴在侧。
深夜,皇帝召唤来了张绍民。张绍民深施一礼。“张爱卿不必多礼,婉儿深得朕心,作为国舅,你要事事为朕打算啊。不知爱卿审那李君瑞的案子如何了?”皇帝一脸疲惫。“啊,臣调查,李君瑞乃一介书生,还没有查到他谋反的动机啊。”张绍民不知皇帝意图,想试探皇帝的底牌。“你来看看这些奏章”,说罢指了指那堆如小山的桌案,“爱卿对此,怎么看?”皇帝意味深长。看罢多时,张绍民拱手,“皇上,丞相大人文武双全,为国立下赫赫战功,臣民钦服。他又是长公主的驸马,德高望重,想来这些弹劾不足信呐。”啪,皇帝把手里的奏章重重摔在了地上,“呵,好一个德高望重,是不是他功高盖主,有一日,这江山该姓冯啊?张绍民,传朕旨意,李君瑞藐视君王,有不臣之心,即日取消状元,三日后问斩。丞相冯绍民有包庇之嫌,结党营私,压入天牢,朕亲自来审。”皇帝不怒自威,也在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皇上,这,长公主那边是不是应该知会一下……”“不必了,朕来说。张绍民,记得父皇生前说过,丞相之位是你的,朕知道你喜欢香儿,她也是你的。你下去吧。”“臣告退了,木鸟飞,木鸟飞,木鸟高高飞。”张绍民退出了御书房。
旨意很快到达了护国侯府,冯绍民被押入了天牢。上至朝堂王公大臣,下至江湖黎民百姓,无不惊骇。李兆廷等人皆要求求见皇上,为丞相求情,皇帝以身体抱恙为由,拒而不见。并下令,为冯绍民求情者,视为同党,同罪论处。李兆廷和刘倩赶紧来到公主府,与公主共同想办法。天香性子急,顾不得考虑,匆匆跑进了皇宫,却被挡在了御书房外,一同被挡的还有梅竹。听闻冯素贞出了事,顾不得丧子之痛,她想凭借自己与皇帝情分,求他开恩。没想到此时秦明玉在里面,皇帝以贵人安胎为由,让梅竹先回去。见到天香,梅竹眼泪连连,“长公主,求你救救小……我哥哥啊。”天香拍拍她,“放心吧,皇嫂,我不会让姓冯的有事的。”说罢,天香气冲冲闯进了御书房。皇帝正在陪秦明玉说话,侧脸不悦,“皇妹,你怎么来了?你嫂嫂还和朕商量小皇子取什么名字呢,你来得正好……”东方天昊顾左右而言他。
“还请贵人回宫休息,我有要事找皇兄商量!梅妃嫂嫂失去了皇嗣,贵人也要当心呐。”天香并没有接皇帝的话,而是眼神冷冽地盯着秦明玉。“长公主,请。臣妾自会与皇上共同看护好皇儿的。”秦明玉知道这位刁蛮长公主早在先皇时就被宠上了天,现在的皇帝又与她同胞骨肉,格外亲厚,所以不敢轻易得罪,识趣地退了出去。“皇兄,你会相信驸马谋反吗?为何将他打入天牢?”天香开门见山。“皇妹,朕也是迫于无奈啊。弹劾驸马的奏章摆满了御书房,这都是民意啊。民意不可违。我自当先论君臣,再论亲戚,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嘛。”“什么狗屁民意,姓冯的为江山出生入死,你都忘了吗?”“休得无礼!女儿家不得干政!父皇再三告诫朕,该杀的杀,该利用的利用,你要朕违背父皇的旨意吗?”
说罢,从身上摘下了锦囊,缓缓打开,只见上面写着:“驸马乃妙州冯素贞,功高盖主日,便是以绝后患时。”天香顿时傻了眼,原来,她最亲爱的父皇,依然是她幸福的掘墓人。“皇妹,冯素贞原本就犯了欺君之罪,你说此罪是否当诛?”“你若杀她,便先杀了我吧!你当真要做无情无义的孤家寡人吗?真的是这张龙椅杀了我的原来可爱的太子老兄吗?”说罢,天香就要以头撞柱,以死明志。皇帝连忙抱住了天香,他从心里,真的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和亲人,心还是软了下来。“罢了,朕不杀她也可以,你与她必须和离,我将她远远流放也就是了。皇家绝不允许在这种荒唐的事情。”“我爱她,我不会离开她的!”“那朕就要替父皇教导你了,驸马断然留不得的。哼,不要逼朕!”天香欲哭无泪,踉踉跄跄地走出了皇宫,回到了公主府。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也不见任何人,任桃儿杏儿呼喊,也不见答应,急得庄嬷嬷去求助张绍民。
来到公主府,张绍民依然没有见到天香,只是在门外劝道:“天香,圣意恐怕难以转圜,为今之计,保护冯兄性命更重要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要多保重自己才是啊。”“张大哥,谢谢你能来看我。我要姓冯的活着,否则我也不独活!”天香终于走了出来,一路向天牢跑去。此时的冯素贞一身白色囚服,头发凌乱,昔日的翩翩佳公子,憔悴了不少。天香远远地看着,心疼地泪如泉涌。调整好情绪,她才来到素贞近前。见到天香,冯素贞黯淡的眼神里放出了欣喜的光芒,“香儿,你来了。”“是,我来了。”素贞紧紧抓住天香的手,天香轻轻地抽了回来。“驸马,我们和离吧!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是皇上威胁你的吗?我不怕死,香儿,我们说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不,不是的,是我之前糊涂,其实,我爱的只是冯绍民,不是冯素贞,我想明白了。我身为长公主,必须履行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责任,所以,我们彼此放过吧,冯……素贞,离开这里,你再也不要回来了!”说罢,将已经写好并且签了字的和离书递了过来。
“呵,原来如此,是我高估了与殿下的感情了。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说罢,素贞咬破食指,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在和离书上写下了鲜红的“冯绍民”三个字,仰天大笑。天香默默接过了和离书,只留下“活下去”三个字,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牢房。出牢门的一刹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前发黑,倒了下去。张绍民见到,一把抱住天香,将她送回公主府,急忙请御医医治。而冯素贞也心如死灰一般,比当年见到李兆廷的退婚书还要心痛百倍,只是,她选择成全天香,她也许会遇到世间更好的男子,爱她,护她吧。
第二天,皇帝下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丞相冯绍民,结党营私,企图谋反,念护国有功,擢贬为通判,发配凉州。特加封张绍民为丞相,秦明图为九门提督,以示皇恩,钦此!”流放的这一日,京城百姓,自发走上街头去为素贞送行。李兆廷,刘倩以及很多大臣,也去送别,道着不舍与保重。素贞拱手向大家致意。身向云山那畔行,北风吹断马嘶声,此一去,山长水阔知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