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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一篇垃圾作文引发的一场腥风血雨，搞得跟庙堂捭阖似的，心累啊。”莫笑双眼上翻，一边疯狂敲击着键盘，一边在心中无力地吐槽。
倒也真是为难了他。谁曾想不过区区一纸夺魁全校的作文，全篇充其量不过短短八百余言，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初三二班，一个连容纳六十名学生都显得捉襟见肘的屁大点儿地方，几乎在一夜之间便衍生出了整只手都数不过来的繁多派别，实在是乱人眼目到了极致。其产生速度之快，事态发展之迅猛，无一不令人咋舌。各式各样的计俩层出不穷，将那“玩弄心术”四字诠释得淋漓尽致，令人难以想象一帮初中学生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智慧。所谓风波诡谲，怕是真的莫过于此了。

此事的前应后果已经颇难追索，笔者故也懒得赘述，只知此事发端距时下已逾半旬而余韵犹存、反响未消。其影响之大，于此可见一斑。下文暂以事发当日始以记述。

自打莫笑发了四字动态“庙堂捭阖”以来，便引起颇多共鸣。在班上声望颇高、素有“诗疯子”美誉且惜字如金的小王同学对这位自己一向不怎么对付的无赖混子殊为难得地予了“极像”二字做评，更是激起不少感慨。莫混子的铁杆盟友宋撷芳亦是诗兴大发，留言“口啖朱墨，方寸为营；血溅三尺，殷紫浸白；步步生险，处处惊心”以表赞同。

莫笑敲完一阵，咂摸着嘴，似有些意犹未尽。低头寻思了一遭，便又继续十指如飞起来，毫无顾忌地抒发满腔思绪。莫混子的绰号可不是无根之水。对于心中所想，莫笑向来不加收束，言谈无忌，美其名曰“顺其自然”，算是契合了他“躺平混子”的人设。

宋撷芳作为莫混子的发小，对于莫混子毫不在意四面树敌的无理行径也是颇感头疼。可纵然如此，他仍旧对这位令自己又爱又恨的至交知己珍而重之，每当莫混子拍拍屁股“顺其自然”去了，总是他不厌其烦地收拾被弄得满目狼藉的烂摊子。熟稔莫笑性子的宋撷芳自是明白，这该死的混子指不定又要趁着此次事发上蹿下跳地煽动一番，自己唯有祈祷这位祖宗别玩得太过火为好...毕竟上次...

思量至此，宋撷芳蓦地惊出一身冷汗。每逢大考，“十佳习作”便要出世一次，连着作文之人的尊姓大名一并印发于众。建校以来，考试或有延期，唯独此事风雨无阻，几乎已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矩。唯独一旬前的那次，变故陡生，甚至险些坏了存续了已有十数年之久的惯例。究其根祗，全然在于一纸不过隔夜便不胫而走的“弹幕版十佳”，一经亮相便霎时间引得举众皆惊。

罪魁祸首未曾署名，但纵之者谁，宋撷芳自是一看便知。莫混子这回倒是殊为难得地学会了夹起尾巴犯事儿，字迹是明显经过一番细心修缮蝇头小楷，想是为了掩藏身份。说是楷体，实则也仅是相对而言。毕竟莫混子不论作何文章，字体均是一以贯之的“莫氏狂草”，笔墨粘滞勾连严重，个别笔画更是难免有刻意夸大之嫌（据莫笑本人所言，该反常之举旨在彰显其出尘个性），委实是和“正楷”二字丝毫沾不上边，更是令人正眼相待都欠奉，唯恐多看上一眼便会污了双目。

纵使字迹不似“莫体”那般张扬跋扈，可微末之处亦是褪不去“莫体”之分明棱角。字如其人，纵览其字，一股子不满于书写空间之狭窄的逼仄之气便扑面而来，几近将对书艺有着特殊嗅觉的宋撷芳熏得发呛。莫混子自以为足可蒙混过关，深谙“莫体”之道的宋撷芳又岂会品不出此中真味？得，看来又是那位不安生的祖宗没跑儿了。

兜兜转转了如此之久，想必看官老爷们早就按捺不住，笔者亦是颇感倦怠，索性便先说道说道何谓这“弹幕版十佳”。所谓“弹幕”，顾名思义，便是旁批对习作之见解。说好听点儿叫鉴赏评析，说难听点儿就是贬斥，也就是俗称的“骂”。区别于被莫混子尊为“首评”的铅字，楷体自谓“次评”。后来者亦可各抒己见，接力做评，依次称“再评”“复再评”“又复再评”云云。手写楷体后来却不居上，甘居铅字之后，亦言两者如有相悖一概以铅字为准，可谓是给足了铅字颜面。可细看之下，二者所言根本就无分毫相近之处，次评简直是忤逆到了极点。譬如，被首评钦点为“别出新意”的绝妙佳作，到了次评这儿却成了“不堪入目”；其中一篇被首评不遗余力大加赞誉，推崇备至到了几乎要奉为魁首的地步，却被次评毫不留情地贬为“矫揉造作”，一通指点江山过后，更是以“毫无文笔，何来第一”作结。这还不算完，有了次评的大肆造势，后来者们亦是言辞激烈，原本洁净的卷面几番转手便已满目疮痍、面目全非。据好事者的不完全统计，一切可填字的缝隙均已被写得满满当当，手写评论总计已逾两万字，足有作文总字数的两倍有余；原本无异于“无懈可击”代名词的“十佳”平均每篇被圈点超二十处（被多次圈出的重叠部分记作一处）；参与弹幕接力的后继者手脚并用仍是难以数尽，以至于最后出现了诸如“副又双叒叕复再评”之流的滑稽称谓，令人读罢捧腹不已。好端端的“十佳”便在这片聒噪中被践踏得一无是处、体无完肤。整张卷面远远望去亦是早已分辨不出字迹出自谁手，只见油墨似的黑漆漆一片占据了全部空间。

彼时，“弹幕版十佳”经手宋撷芳时尚未有如此之多的接力留言，但席卷卷面之势也已初露端倪。草草看罢，宋撷芳便是一阵头大。死混子做甚不好，偏要来倒腾这么一出，这下可好，将那荣膺“十佳”之人给得罪了个遍，若碰巧撞见费尽心思才好不容易跻身此列之人，那不得被记恨得牙根发痒？其实，也不全然如此。次评贬斥“十佳”不假，却唯独对诗疯子王小枫之作青眼有加，坦言“此篇意境上乘，可惜洞悉题意却终不道破，错失十篇之魁。依予拙见，题意意会即可，挑明甚至反复扣题便有失大雅，表面上明了要旨，实则浅了立意，疏了意境，实在得不偿失。而秉笔者素有以扣题与否贸断文章好坏之通病，窃以为本末倒置，实为下策，不甚可取“。可如此寥寥几言湮没于后继者们的群情激奋中，自是难寻踪迹。后继者们本就是为寻衅而来，次评仅凭一句微不足道的短评，又怎能使得王小枫在这场闹剧中独善其身？

宋撷芳一手扶额，两指并拢抚平眉心褶皱。上述之言仅是其一，再者，“十佳”人手一份，并无缺漏，也无多余，若姓楚的执意要怪罪下来，只需调查一番何人拿不出卷子，此事始作俑者便一目了然，莫混子那点蹩脚的心眼儿又如何能起到作用？到那时，便是宋撷芳有心解围也只有无计可施的份。此事事关重大，看来是耽搁不得了。

宋撷芳揣起那张因传阅了无数次而早已满布折痕的“十佳”，趁着课间间隙，三步并作两步行至莫混子跟前。好巧不巧，死混子正同后座聊得兴起，吐沫横飞之下，对铁杆盟友的来访浑然不觉。一见这混子一副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不在意的模样，宋撷芳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掏出那份“十佳”便朝着死混子面门狠狠砸去，怒道：“好你个死混子，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瞧瞧你这作的一手好死，怎的，厮混够了，倒是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哎呦，瞧见没，这不熟人吗？来来来，快请坐，刚好咱哥几个聊得正痛快呢，来的正是时候。”说着，莫混子挪了挪屁股，动作行云流水得倒是不显丝毫生分，瞧那架势是要让宋撷芳直接在一旁落座，想来也没少如此行过事了。

见宋撷芳半天没动静，莫笑仍旧自顾自地说道：“哟，还带家伙来了。啥玩意儿，给瞅瞅看？”说罢，便拈起那份臭名昭著的“十佳”，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还不忘不时叹上几声。连宋撷芳也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真不是你写的？”

“那是当然啊，谁要是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株连九族都算是便宜他了... ...”

“有后手没有？”宋撷芳懒得听这人信口胡诌下去，便直截了当的问道。虽说此地非是适宜讲话之所，但这事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捅到姓楚的那里去，宋撷芳也就无暇兼顾了。

“没。”莫笑颓然应道，转而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起来，颇有大人物风范地将手一挥，“管他那么多作甚。天塌了日子还不是照过，怎的谈起这等扫兴事来。坐坐坐，咱好好唠唠嗑儿。”

“没心情。”宋撷芳冷然回绝。

“死脑筋。”莫笑翻个白眼，偏头翻找了好一阵，从抽屉里扯出一份崭新“十佳”的一角。“现在总可以唠嗑儿了吧？”

“哪儿来的？”宋撷芳一时间震惊得无以复加，唯独对这份“十佳”的来路颇感担忧。

莫笑一把将宋撷芳扯在露出的半截子板凳上，借机附耳低言道：“疯子塞给我的。”言罢，转瞬间便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闻言，宋撷芳亦是如释重负，旋即会心一笑。这个混子，当真是教人放不下心呐。

（本章结，下为分割线，以下是预告部分，为尚未定稿的不完整片段，不代表最终发布状态。）

“所谓应试之作，无非屈膝逢迎四字。至于以剑走偏锋出奇制胜的，本人以浸淫考场数年之经验为据，颇难实现。纵使运气极佳，众口难调，定然难以服众。更何况，就事论事而言，此篇笔法断然当不得如此吹捧，不过下乘；立意泛泛，亦属下乘；情节并无惊艳处，因题造作而已，定为下乘还算是给足了颜面。唯二可堪堪称作上乘的，恐怕只有能写出如此叙述过程的清奇脑回路，和接连撞见秉笔贵人的极佳运气罢... ...”

此中“秉笔贵人”之所指，正是那些大发慈悲，慷慨予以高分的阅卷之人。对于诸如此类阴阳怪气的称谓，二班中人早就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