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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东西，”楚黎推了推鼻梁上的厚重镜片，“是哪位的杰作？”言罢，她在讲桌上展开那张论漆黑程度比起墨水都犹有过之的“十佳”，两指捻起半举着，活像在半空突兀地擎起了一方黑旗。

台下不闻丝毫声响，惟余死寂。良久，方有人按捺不住心下瘙痒，传出几句经刻意压低后的私语声，算是这落针可闻的教室内唯一的动静。

对于学生们殊为难得地保持了默契，楚黎倒不如何见怪。此事事关重大，在座的恐怕多少都已有了耳闻，可对肇事者究竟为何方神圣，恐怕也是知之甚少。掐指算来，楚黎从教已有二十余年头，经验老到不说，更是最擅拿捏学生心思。按理说，见惯了大风浪的她本不该对此事如此上心的。可说来也怪，此前她也没少委派亲信探听其中隐情，可一向消息灵通的心腹班委们却个个无功而返，实属意料之外。再者，此事一天悬而不决，校方那边便一日加急催促；更何况小余那边也每个交待：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均是过意不去。

楚黎回过神来，目光徐徐扫过在座诸人。和这帮兔崽子朝夕相伴已逾两载，对于彼等心性如何、其间关系如何盘根错杂，楚黎俱是了如指掌。虽说这一届比起以往都要难缠几分，但论起心智来，她又岂会输了一帮心思尚懵懂的少男少女？目光扫过一幅漫不经心漫不经心模样的莫笑，未等出声训斥，那小子便心有所感地收回前不久还瞥向窗外的视线，慌忙不迭地缩起脖颈讪讪一笑，宛若惊弓之鸟。待自己视线往别处去了，那小子还不忘心有余悸地不时看来两眼，徒劳地捕捉着楚黎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

楚黎不免心中冷笑，这小子当初也算排的上号儿的老油条，不也是不出三日便被治得服服帖帖？那小子好像还绰号“混子”来着，任你混上天又能如何，便敌得过我楚阎王了？倘若论起头衔来，诸如“楚狐黎”“楚则天”“楚夜叉”之类的外号以半寸见方为一字书写，怕是足够铺满校门口的整条大街！

别看学生们平日里如铁桶一般，实则不过一盘散沙，深谙此中之道的楚黎仅需略施小计，便可将这盘沙子吹散于无形。

“老规矩，”楚黎伸出三指，“自首从宽处置；供出同伙免罚，提供正确线索者有赏；反之，知情而包庇者重罚。一分钟心理斗争时间。若被我查出，可就不仅仅是上述三者这么简单了。”

话音未落，台下便有人两眼放光，却又很快黯然下去。每逢此事，若能揪出何人犯了事儿，那定然会是一笔相当不菲的回报。这种时候楚狐黎可是出手极为阔绰，往往进口一开便可免了半周作业，啧啧，那可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莫大好处啊。可若是因垂涎这等赏赐便铤而走险胡编乱造，楚阎王可是用的是办法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很好，”楚黎扬起嘴角，这可是立威的大好时候，“‘十佳’已经下发，没有的，自己举手示意。”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便都讶异的发现，竟是王小枫缓缓举起了手，目光坦然，并无半分遮掩回避。

楚黎见状，不由得微微眯眼。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王小枫这次可是名列“十佳”，若要说此事是经他手酿成的，楚黎难免会有所疑心。

“适才发现失了‘十佳’讲稿，是学生失职，未能及时清点。回头我定会尽快借来一份，以弥补过失。”

王小枫说话间，语气平缓、眼神澄澈，并看不出有任何欺瞒。可这讲稿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去，未免太过蹊跷，倒也不能过早脱开了他与此事的干系。楚黎如是想道。

正寻思间，铃声不合时宜地骤响，楚黎只得暂缓此事，撂下一句“王小枫下课来办公室一趟”便步出教室。莫笑对着楚则天的背影暗自扮个鬼脸，便又百无聊赖的望向窗外，一手托腮。

那次轰动一时的“弹幕事件”也不知怎的，竟很快销声匿迹下去，不了了之了。唯有包括宋撷芳、王小枫在内的寥寥数人知晓其中内幕：莫混子在那之后曾去过余老师那儿一趟，不知所为何事，但却能隐隐猜出和“弹幕事件”有着某些不易觉察的关联。

“弹幕事件”暂且告一段落，且容笔者接续开篇之言好好将这“秉笔案”给说道一番。

“所谓应试之作，无非屈膝逢迎四字。至于以剑走偏锋出奇制胜的，本人以浸淫考场数年之经验为据，颇难实现。纵使运气极佳，众口难调，定然难以服众。更何况，就事论事而言，此篇笔法断然当不得如此吹捧，不过下乘；立意泛泛，亦属下乘；情节并无惊艳处，因题造作而已，定为下乘还算是给足了颜面。唯二可堪堪称作上乘的，恐怕只有能写出如此叙述过程的清奇脑回路，和接连撞见秉笔贵人的极佳运气罢... ...”伴着轻快的金属撞击声，一行行新鲜出炉的文字赫然呈现。行文间，莫笑一气呵成，未见有丝毫滞涩，想来必是平日里便有了如此感慨，不过借此契机一气倾倒而出罢了。怎个“畅快”二字了得。

此中“秉笔贵人”之所指，正是那些大发慈悲，慷慨予以高分的阅卷之人。对于诸如此类阴阳怪气的称谓，二班中人早就见怪不怪了。此次阅卷，作文部分采取“双评”，意即以两次阅卷的平均分评定作文分数。愈是如此严苛，此次横空出世的夺魁之作便愈是充满蹊跷。倒也难怪同学们为何会对其“群起而攻之”了。

调考临近，二班中人本就饱受应试之摧残，这下便更是身心俱疲。满心的愤懑积郁已久却无处发泄，只待一颗火星迸发，便可顷刻间引燃一切。故而，习作一经展示，便顷刻间惹得满班风雨。若非“楚则天”以雷霆手段平息骚乱，此事怕是至今还得继续闹得沸沸扬扬，难以止息。

“罢了，咱不掺和这档子烂事儿了。”莫笑自言自语道，双手十指交叠，身子后倾仰倒，闭目养神。在窗外纷繁的霓虹灯影映照之下，状似入睡的莫混子线条柔和的面颊轮廓便被勾勒得尤为清晰，在满室昏暗里时隐时现。灯亮之时，面部的一切细节便都会一览无余，此刻莫混子稍显苦涩的神情便是绝佳的例证。

“... ...睡不着...好个多事之秋...”莫混子表情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将神态舒缓几分。白日里的一幕幕场景如走马灯般喧嚣着、纷乱着扑面而来，不由分说便要撞进莫笑的脑海，连予人片刻宁息都要吝啬许久。

“也罢。”轻叹一声，睡意全无的莫混子，只得梳理起了白天所积攒下的纷繁思绪。

（受限时间，暂写如上文字，或为初稿。日后得了闲暇，许会重整一番，以免句理不通、用词不当、表意不足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