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半月有余,来到了骄阳似火的七月,雨师的身体也基本上恢复了。虽然身上背负着深仇大恨,但是雨师和魏凉并没有摆出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平常的时候,他俩依然是那副随随意意,说说笑笑的样子。当前的要务是从这个山谷里出去,二人每日主要的工作就是寻找离开山谷的方法。剩余的时间,为了增添一点生活的情趣,魏凉开始教导雨师武功。冷钧剑已经断了,二人只能共用雨师的雀铜剑。他们交替使用着这把剑,魏凉舞剑时,雨师在旁观摩学习;雨师舞剑时,魏凉在旁指导教育。
由于魏凉有着高超的野外生存技巧,二人在谷底的生活竟然还过得像模像样。每日有魏凉准备的新鲜的食材,得空他还用雀铜剑做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和工具,雨师的武艺和烹饪技术也都在以肉眼可见的技术成长,让魏凉感到十分得欣慰。如若不是考虑到二人是被人构陷坠落山崖,此处倒还算个不错的隐居之地。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探索的进程不断增加,二人的脚步逐渐遍布山谷,却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这里有能够离开的出路。魏凉不禁变得有一些烦躁,甚至感到了一丝绝望。雨师则是依旧每天向魏凉展露着她阳光灿烂的笑颜,努力用有限的食材做出丰富的菜肴,在练功时撒着娇让魏凉多教她一些,只为了能让他短暂地忘记现在的困境。
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还并不清楚,可是魏凉为了自己跳下山崖,救了自己一命,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即便能做的很少,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雨师也想尽自己所能出一份力。
时间,就这样来到了八月,进入了雨季,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瞬就是乌云密布,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大雨与绵延不绝的雷声。时间和空间都错乱了,一旦下起雨来,天色便阴沉得让人分不清时辰,即便是正午,也仿若黄昏;而当进入夜晚,未曾停息的惊雷让本就睡不安稳的二人每每惊醒,然后看夜空被闪电照得明如白昼。瓢泼的雨水击打在地面上,反弹形成浓密的水雾,让人感觉置身五里雾中,周围的一切,即使近在咫尺,也显得虚幻飘渺。
他们对出路的搜索变得几乎难以进行,二人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难道好不容易把雨师救下来,换来的却是我们二人一起悄无声息地死在山谷里吗?然后江湖上的人一辈子都会以为是我诱拐并杀害了雨师,我和她死后也要背负这样的恶名?”
魏凉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愤怒,绝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哀愁自己的狼狈不堪。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雨师依然强颜欢笑着,每日都鼓励着魏凉,告诉他,我们一定能够出去。
魏凉感觉雨师已经成为了自己心灵的寄托。当初自己随意答应了要带雨师走,承诺护她周全。现如今落得如此地步,正是对她的责任感,以及感受她对自己的坚信与支持,才让他还能坚持下去,心中还留有“离开山谷”的希望。
可这一切,自八月的某一天起,也变得荡然无存。
某一个清晨,雨师忽然口中低吼着,挥舞着雀铜剑,就冲出了山洞。她朝着某一个方位横冲直撞,一路上毫无章法地挥砍着,像是在攻击着并不存在的敌人。而等到无路可走,她又会突然停下一切动作,只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山壁,然后转身,如同失魂的木偶一般,一步一步地走回那个已经住了一月有余的山洞。等回到山洞,雨师会仿佛从梦中惊醒,脸上带着憔悴的笑容,向魏凉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好像……突然不是我自己了。”
雨师突然的疯魔让之前勉强维持的平和猛然崩塌,魏凉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甚至觉得,是不是在变成那样之前,自己先杀了雨师再自戕反而会比较好?
自那以后,每日同一个时辰,雨师都会沿着同样的路径,充满杀意地冲出去,再失魂落魄地走回来。她迅速地变得衰弱,即使在清醒的时候,她残存的体力也让她无法再进行搜索的工作,每日只能在山洞里等待着魏凉归来,期盼着他能带回什么好的消息。
魏凉曾经试图阻止过冲出去的雨师,可陷入疯狂的雨师只会像没有看到他一样,行为的模式并没有任何的改变。他也试着直接在发作前封住雨师的穴位,让她失去行动能力,可那样的话,她会像受伤的野兽一样,一直在原地呜咽,让人于心不忍。观察了几次过后,魏凉觉得雨师这样做似乎也没有什么危险,已经自顾不暇的他也就只有由雨师那样去了。
接下来的每一日,似乎都只是在静待着灭亡的到来。
不知是什么时辰,精神愈发涣散的魏凉又一次被雷声惊醒了。他睁开眼,习惯性地看向了雨师所在的方位——可是那里,却没有她的身影。
魏凉猛地清醒了。天还未亮,周围只能听到似乎要以这节奏永远演奏下去的雨声。他没有任何犹豫,毅然决然地一头扎进了无边的大雨当中。
就算呼唤雨师的声音被雨声和雷声所掩盖,就算追寻雨师的目光被夜色和雨幕所遮挡, 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一寸一寸搜索着已经遍布他们足迹的山谷。不知过了多久,最终,在一棵大树下,魏凉找到浑身已经湿透的雨师。
“在这里太危险了!你先跟我回去!”魏凉扯着嗓子对雨师吼道,拉着她的手,想要将她带回山洞。
雨师先是表情木然,被魏凉扯着踉跄了一步,然后突然满脸的愤怒,一把甩开了魏凉的手,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哭声是那样的凄厉痛绝,可在这漫天的大雨中,也被掩盖得微不可闻。
天空猛地一亮,一道闪电照亮了树底雨师和魏凉狼狈的模样。
接着是一阵巨大的轰鸣,即使是正在哭泣的雨师,也忍不住捂住了双耳。
“这大概是雨季以来最大的一道雷了吧。”魏凉心想,“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攥紧了拳。
可突然间,在这漫漫雨声之中,魏凉听到了一丝异响。
听起来……仿佛是山体坍塌的声音。
魏凉快要绝望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不再试图跟雨师交流,而是直接将她一把抱起,快步向山洞走去。
一个时辰之后,天亮了。与此同时,雨也恰巧停了。仿佛在预示着,受困的人们,出发吧,现在正是离开山谷的时候。
魏凉走到雨师跟前,对她说道,“我有一个想要调查的地方,可能会有出去的希望。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好不好?”他向雨师伸出了手。
雨师此时已经恢复了理智。她冲着魏凉虚弱地一笑,牵住了他的手。
“嗯,我们走,我们一起出去。”
魏凉回忆着今日凌晨的细节,先找到了之前的大树,然后分辨出异响的方位,一路摸索着,朝着希望走去。
两个月时间,他们几乎已经走遍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他们现在的目的地。魏凉只能在心中希冀着,今早的那场雷雨,真的带来了什么变化。
雨师已经过于虚弱了,一路上都乖乖牵着魏凉的手,一言不发。魏凉此时一心也只想着脱离山谷。二人就这样沉默着走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魏凉看着眼前的场景,激动得不能自已。
——面前的山壁已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泥石流冲过的痕迹,形成了一个不算舒缓,却也终于不再垂直的坡道。
魏凉回头看着雨师,如释重负地笑了,“雨师,你看啊,我们有出去的路了。”
雨师眼中闪着泪花,用自己现在的全部力量握紧了魏凉的手,对他说道,“是的,竹风,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