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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来说，此时应该怀疑这是雨师有什么特殊疾病的双胞胎姐妹。然而，面前的这位“女子”，实在是散发着过于浓厚的“非人”的气息，让魏凉不过一瞥，便浑身汗毛倒竖。

它穿着雨师常穿的款式的衣物，有着和雨师同样美丽的五官，如云的秀发。然而，魏凉从它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流动”——气息，血液，内力，一样都没有。它完全是沉静的，从头到脚，是一种已经达到混沌的均质感。它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似乎是一样的构成。指甲和皮肤是一样的，发丝和眼珠是一样的，外在与内在也都是一样的。它静静地坐在那里，清澈明亮的眼睛却没有一个焦点。

过度的相似与过度的相异让魏凉感受到一种本能的恐惧，他将警戒提到了最高等级，仅靠着对雨师的无条件信任保持着最后的理性。他将手按在剑上，等待着雨师向他解释这一切。

雨师却喜笑颜开，热情地牵着它的手，向魏凉介绍道，“竹风，这位就是古云山庄的圣灵大人。我们古云山庄，伽氏一族，五百年来，都是为了守护圣灵大人而存在的。”

五百年？先不管这个东西的本体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和雨师长得一模一样？雨师来到世间也就不过短短十八年。

魏凉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雨师连忙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是这一代的‘供养人’，所以圣灵大人才逐渐和我长得一样的。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从我出生那天起，每一年我生辰的那天，伽家就会进行‘供养’的仪式——就是将我的血喂给圣灵大人。”

“虽然这是我们古云山庄最重要的仪式，但别的时候，我的生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啦。我在山庄的时候，时不时还会来看看圣灵大人，圣灵大人平常什么都不做的。所以我会给她梳妆，换衣，陪她聊天，就像世界上另一个我一样。”说着，雨师将脸凑了过去，“你看，我们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你也知道，我们古云山庄历来继承人都是与入室弟子婚配，就是为了隐瞒圣灵大人的存在。就拿我自己为例吧，待我婚配之后，就会继任古云山庄，从少庄主变成庄主。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说到这儿，雨师有些忸怩，“就是……选出下一任供养人。”

“怎么甄选呢？我听闻古云山庄历来都是长子继承制，现在看来，长子，继承人，供养人，是三位一体的是吗？”魏凉问道。

“嗯。”雨师点了点头，“供养人是由圣灵大人亲自选出来的。每当庄主诞下子女，在出生的当天，这个婴儿就会被带到圣灵大人面前。然后庄主会取新生儿的少量血液，供养给圣灵大人。如果圣灵大人认可了，这个孩子就会成为新的供养人。”

听起来一切都顺利成章，可魏凉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不对。犹豫了一会儿，他问道，“……那么，如果圣灵大人没有认可这个孩子呢？”

“那种情况下，孩子就会被圣灵大人吸收掉，成为圣灵大人的养分啊。”雨师笑靥如花。

刹那间，魏凉的世界观崩塌了。他认识的雨师是一个坚强又温柔的好女孩，为了和他在一起，甚至敢于和父母对抗。她不谙世事，又聪明善良；武艺不精，却不畏斗争。

——然而，在她的常识里面，将新出生的婴儿喂给这个“圣灵大人”，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她是这一代的长子，是不是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哥哥姐姐们都没有通过“圣灵大人”的甄选，直接成为了养分呢？

魏凉感到毛骨悚然。她在临近生辰未回到古云山庄之前的精神的异常，她的血液中含有的能杀死活体毒药的成分，都串起来了。这些信息都在彰显着，伽雨师她，在古云山庄生活了十八年，身体的每一寸角落，都已经被这位“圣灵大人”给侵蚀了。她的肉体只是为了“供养”这位“圣灵大人”，以及诞下下一位“供养人”；她的精神已经被戴上了牢固的枷锁，在她的世界里面，“圣灵大人”就是至高无上的。

虽然想了很多很多，但其实也就过去了一瞬间。一瞬过后，魏凉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拔剑刺向了“圣灵大人”！

就算雨师已经成为了“圣灵大人”的奴隶，他还是爱她！他一定会想办法将她从“圣灵大人”的束缚中解放的！

然而……

雨师的脸上只来得及露出一点惊讶，下一瞬，成百上千触须从她身体的各处钻出了皮肤，由于速度过快，血液甚至没有沿身体流下，而是直接在空中炸成了血雾。刹那间，雨师整个人变成了一朵腾起的血之花。

一切发生得过于快了，雨师当即毙命，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句遗言。

魏凉的剑离“圣灵大人”只余一寸，然而雨师的鲜血已经将他染作了血人，他一个失神，“哐当”一声，雀铜剑落在了地上。

魏凉跪倒在地，怀抱着化作死尸的雨师。

从她身体中伸出的触须都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她身上成百上千的细微伤口让她精心挑选的衣物变得破烂不堪，而她本人也破碎得如同龟裂的瓷器，大量的失血甚至让魏凉能感觉出她比之前都轻了几分。

雨师瞪大着眼珠，仿佛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而“圣灵大人”，依然静静地坐在精美的椅子上，好像什么也没有做。

……不如，就和雨师一同死在这里吧。

魏凉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着“圣灵大人”将他的性命也一并夺走。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惊呼，唤回了魏凉的意识。

“雨师！”过道的那头，站着大惊失色的现任庄主。他身后跟着庄主夫人，以及古云山庄的入室弟子们。

庄主夫人在看到魏凉怀中血人的一瞬间，就昏了过去。而庄主，直接拔剑，向魏凉杀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魏凉捡起刚才被他扔在地上的剑，向外冲去。

——鬼使神差地，他扔下了破布般的雨师，反而牵走了和雨师长得一模一样的“圣灵大人。”

握住圣灵大人的一瞬间，神奇的触感让他有一丝的恍惚。圣灵大人的手，柔软而富有弹性，细腻而富有光泽。只是比起美人的手，似乎更像是——口感很好的蘑菇？

来不及多想，或者说此时的魏凉也已经疯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上圣灵大人而不是死去的伽雨师。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带着圣灵大人逃出去。

即使是这样，魏凉也没有对古云山庄的人痛下杀手。古云山庄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他很快突出了重围。在他飞跃山庄围墙的一刹那，他听到清醒过来的庄主夫人凄厉地叫喊到，“留下圣灵大人！！！”

——啊，果然，对这里的所有人来说，永远只有圣灵大人最重要啊。

魏凉带着圣灵大人，没命似的在夜里狂奔。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他可以扔下圣灵大人，回到吟啸山庄，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他牵着圣灵大人的手根本无法松开。他已经被缠上了，被选中了。圣灵大人抛弃了伽雨师，转而让他成为了新的“供养人”。他的命运，已经和圣灵大人绑定在一起了。

山陵的山脉古老而绵延，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魏凉就一直这样奔跑着，奔跑着，直到倾盆的大雨忽然从天而落，让他和圣灵大人更加得与世隔绝，仿佛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

在这古茂的树林之中，他停了下来，一手扔掉了雨师给他的雀铜剑，另一只手，也终于松开了圣灵大人。

他放声大笑，掩面而泣，似乎想要让这雨水冲刷掉自己的身形。 

我已经疯了吧……今后该何去何从，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圣灵大人突然动了起来。“她”轻轻地用双手环抱住了魏凉，将头倚在魏凉怀里，仿佛在安慰他。

“原来……你会动啊。”魏凉抽泣着说道，“你……你是看我哭，过来安慰我吗。”

“雨师说过，大男人不可以哭的……我这是……第二次……在你面前哭了呢……”

“雨师……雨师……我们离开这里吧，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什么古云山庄吟啸山庄武林盟我们都不管了。就我和你，我们一起过一辈子吧……永不分离……雨师……”

在漫天的大雨中，魏凉也反手抱住了“雨师”。他抱得是那样的用力，似乎是在用实际行动，宣告着自己所说的“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