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凉虽然七窍流血,却还勉强保持着意识。他用剑支撑着身体,虚弱而又充满恨意地对着左丘贺说道,“老匹夫……你还真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得出来啊。”
左丘贺面露不快,“你这么说长辈可不太好,更何况我可是打算让你死个明白的,这是多么得亲切。”他又看了一眼倒在桌上一动不动的伽雨师,摇头道,“只可惜小姑娘已经不行了。哎,疏于修炼啊。”
魏凉看了一眼不知死活的伽雨师,已然目眦欲裂。愤怒与自责让他又喷出了一口毒血,眼中也尽是血红。
“你别太激动了,不然没人听我讲故事了。”左丘贺满脸轻松,语气中带着一丝阴狠与愉悦,“你是不是想不明白你们是什么时候中毒的?毕竟你们从明宗回去后,就请与吟啸山庄私交甚好的莫神医多次检查身体,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对不对?这次来之前,还服下了可解百毒的云霄丸?”
“让我给你们补充一点‘从李玉身上调查到的细节’吧。刚才我提到,李玉想要逼迫明宗为钟派站队,想要依赖的就是奇毒‘净血’。净血此毒,世间鲜有。须以悉明山独有的兰垩玉石培育,一年方成。一旦施毒,中毒者血液中便会有无数细小的菌类开始繁育。妙就妙在,任何方式都查不出此毒的存在,中毒者本人也不会感到任何的异样。除非……像我刚才那样,让用来培育的瓶子碎裂,中毒者身体里的菌类便会在一瞬间死亡,同时释放出大量的毒素。当然,这些细节也就只有你会知道了。等你死后,就算是莫神医,也只能查出这是某种‘延迟发作’的毒药。”
“你说,李玉出身平凡,钟派也已经没落,他怎么就这么厉害,能找到这么稀有的东西呢?我们明宗也万万没想到啊,等我们查到此物的时候,他告诉我们,在他被捉拿的那个夜晚,就已经给你们二人下了这个毒了。而今日,你们正好毒发,便像现在这样,七窍流血而亡。”
左丘贺面带笑容,玩味而阴鸷地看着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魏凉,接着说道:“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死得明明白白,以及让你理解到,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胜算。”
他拾起已经落在地上的李玉的书信,走向墙边的烛台,一边燃烧着纸张,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魏凉啊魏凉,你相貌堂堂,又天赋异禀,我其实对你颇为赏识。只可惜,你是吟啸山庄的人。你才二十出头,就已经如此名满天下,在江湖上无人能敌;假以时日,再积累了人脉与声望,下一任武林盟主之位,不就自然而然地落入了吟啸山庄手中?武林盟主已经在明宗传了三代了,要是断在了我这里,我如何担待得起啊。哎,怪只怪明宗下一代弟子里面没一个争气的,连钟派的李玉都比不上,哎,也是让我操碎了心啊。”
魏凉的意识在逐渐远去,而趁着左丘贺沉迷着一页一页烧掉李玉的书信之时,伽雨师忽然暴起,从身后一剑刺向了左丘贺的心口!
她赌了一把,赌左丘贺也给自己下了毒。那么就和之前“装死”一样,她假意毒发,然后伺机而动,寻找破局的机会。
而左丘贺果然不是徒有阴谋诡计,身手也十分了得,即使是沉浸于胜利的喜悦之中,他也猛然惊觉,堪堪扭开了雨师的一剑,保住了要害,让伽雨师只是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膀。
“魏凉!”雨师大喊一声,“我没事。你还能动的话就出去求援!”说着,雨师和左丘贺缠斗起来,吃力而勉强地接下了左丘贺凛厉的攻势。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可雨师的一句“我没事”,让魏凉瞬间燃起了生的希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魏凉感觉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么沉重了,内力的运转也稍微恢复了一些。他强行镇定,忍着剧痛站了起来。而此时,雨师也终于坚持不住,一声尖叫,被左丘贺击飞到了空中。
极度的焦急与担忧让魏凉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催动内力接下了受伤的雨师。他将雨师搂在怀中,然后一大口毒血直接喷了出来,洒落在雨师的衣服上。那黑色的血液过于粘稠,甚至在布料上都没有洇染开来。
魏凉一手将雨师扶起,一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一声冷笑:“现在反倒感觉好多了。雨师,谢谢你还活着。接下来,让我来会会武林盟主吧。”
他将雨师往门外一推,一手拔出了雀铜剑,仿佛要燃尽自己的生命一般,向着左丘贺扑了过去。
左丘贺没想到雨师竟然没事,也没想到魏凉中毒如此之深还能继续战斗。在魏凉慑人的剑势之下他无暇分心,只能眼睁睁看着雨师冲出室外,从怀中掏出了信号筒,将红色的烟花发射到了空中。
然后便是震耳的呐喊,吟啸山庄的弟子们枕戈待命,霎时间杀声震天。
明宗的弟子们显然也早有准备,毕竟吟啸山庄来了这么多人,显然是来者不善。但这里毕竟是他们的主场,即使一开始因为吟啸山庄的突袭而损失了一些人手,他们很快调整状态,和对方厮杀在一起。
一时间,整个明宗之中都是火的热气,血的腥气,和刀剑相碰的杀气。
魏凉和伽雨师在明宗一个较为偏僻的位置,吟啸山庄的弟子用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突破重围,来到了这间屋里。
当这群已经杀红了眼的江湖人提刀冲进来时,他们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所有人竟都往后退了一步。
房间里洒满鲜血,屋内本来摆放整齐的桌椅都已经四散倾倒,多有破损。在房屋的一角,左丘贺浑身都是剑伤,华服破烂不堪,被血浸透,而他左边的胳膊竟已消失不见,握着剑的右手则落在了房间的另一头。他瞪大了双眼,已然命归黄泉,脸上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然是死不瞑目。
而在房屋的正中,伽雨师跪倒在地,怀抱着魏凉。她的服装凌乱,遍布着黑色的血迹,一头秀发也已经披散开来,又被血液凝结在了一起,身上也有不少皮外伤。她的左臂上则有一道深而长的伤口,正向外汩汩流出鲜血。而她将这条流血的手臂按在了魏凉的嘴上,口中不断呢喃着,“一定要起效一定要起效……”
而魏凉,他也浑身是伤,手中则紧紧握着雀铜剑——可见他是刚才那场厮杀的胜利者。然而与另外两人都明显不同的是,他身上的伤口上都凝结着黑色的血,并且脸色发青,七窍流血,眼珠通红而浑浊——显然,是中毒的表现。
冲进屋来的众人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伽雨师给魏凉喂血。甚至看血流变慢了,伽雨师又不带犹豫地往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刀。
“都在干什么呢?!”突然,似乎是一个地位比较高的人来了。看见濒死的魏凉和崩溃的伽雨师,那人惊呼,“师弟!快,你们在愣着干什么?快把竹风带走,快去请莫神医!”
这一夜,明宗群龙无首,败给了吟啸山庄。
因为武林盟预告了两日之后将会召开“魏凉诱拐伽雨师案”的晓示大会,镜湖此时聚集了各路看热闹的江湖人士,热闹非凡。而一晚上躲着没敢出门的他们第二天见到吟啸山庄大弟子占领了明宗,代理了武林盟主,公布了左丘贺的死讯和各种恶行之时,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八卦之心被这惊涛骇浪冲得七荤八素。他们万万没想到,已经平静了二百余年的江湖竟会一夜之间生此巨变,而自己,竟然能够成为这一事件的亲眼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