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潮一波接着一波。这些年来翁法罗斯一直不太太平,每隔三五七年,总有城镇被黑潮大规模灭绝。
前年克彼娅才被黑潮淹没,无论是神谕还是学者的精密计算,谁也没料到今年突然会再有大规模黑潮,淹没整个山巅。
说没点阴谋都没人信。黎明云崖、审判之日、奥赫马统领层的聚集之日…偏偏不是昨日明天,而是今天。
就像是要…
把奥赫马的高层势力一网打尽。
这些年来诸多方学者不断研究,数理科、天文科、神学者,研究了好几十百年,都没人能搞懂黑潮是个什么东西,从何而来。
有人说是神怒,有人说是黄金裔废柴,现在甚至有一些小众的声音说是阿那克萨戈拉斯搞出的大头佛。说他肯定是碰了什么禁忌知识,把黑潮引来了,不然为什么早年没多少,后来却黑潮泛滥频发。
战士今年都默认是休战状态,虽然也没懈怠,只是已经预定了今年会是个休息年。
结果就好比新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忽然被拎起来干大活。
这次黑潮造物还来势汹汹,若不是万敌在前线扛了这许久,怕是要死更多人。
半神议院几乎全数覆灭。泰坦断崖是率先沦陷的地方,在那里悠闲度日的民众首先成了黑潮造物的开刀口。
然后是议院中心。
万敌赶过去的时候,普通市民早已被黑潮造物夺去性命,连少半将士也没法幸免于难。
而如今,从白厄的到来,大战已经持续了一个门扉时。而白厄不过战斗一个门扉时,战士们却必然战斗了更久,无间断地,需全力以赴。不少战士已经显露出疲态。
两个流着黄金血液的青年冲在前头,一次又一次帮战友挡下致命攻击。可哪怕是黄金裔,他们终究没法同时拯救所有人。
分身乏术。
而白厄,自从那日,除了那一袋饼干,滴水未沾,连合眼也不曾有过。
如此透支身体的状态持续了五天。若不是他想到那侵蚀家乡的黑潮,那黑潮就像涌来的泛滥河水,速度之快,避无可避,一旦触碰,不死即疯。
而如今,不过是黑潮造物,有形可击退。
无论如何,
拼死一战!
白厄咬着牙,额头早已渗出汗水,浑身的肌肉也有点要出逃的意思。可他丝毫未觉,只是再一次挥剑,刺向了朝他袭击而来的魔物。
而几步之遥的金眸隔着纷杂迅速扫过这边一眼。
“撑着,救世主。”
果真,不死之身的青年,在此刻也毫无疲惫之意。
白厄空着的手顺手一个挥拳,打歪了魔物的脸,又提剑而去。没有回话,因为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无暇给一个眼神,因为——
攻占如此久,魔物的数量非但没减少,反而…
增多了。
士气肉眼可见的愈发低迷。从白厄救世主的到来士气一度高涨,到如今又陷入永远不会完结的战斗中绝望。
敌方越来越多,而我军的阵营越来越少。
甚而渐渐地,有战士已经有缴械投降的趋势。
唯有悬锋城的战士,战而无畏。
“悬锋人的字典没有放弃二字!”红发少年放声高喊,“都给我冲!!!”
顿时呼声震天撼地:“没有放弃二字!随我们悬锋的王储,冲锋陷阵!!悬锋人,战无不胜!!哈!!!!!”
猩红与诡秘的黑再次流淌交融,染出绚烂却致命的美丽。
如同冥河边开出的彼岸花,艳丽而危险。
他们踏着同袍被渐渐腐烂的尸体前进,在死者身上留下一个个脚印,别无选择。
尸体堆叠,却避无可躲。
直到一道金光乍现。
如同天边的神光,照亮了冥河一片阴暗;如神佛降临,普度众生。
“找到了。”清冷而高贵的音色在空间中回荡。
随着一声落下,所有人都看去,疲惫的脸上染上激动的喜色。
“金织女士!”数把声音几乎是尖叫高喊。
刹那间,白厄的脸上也闪过惊喜。
阿格莱雅大人来了。
想法刚落,一道曼妙的身姿出现在观众席上,居高临下。
那头金发如金乌,她一抬手,天上骤然延伸出道道金丝,划破天际。
下一秒,被黑潮造物攻陷的广场中央陡然传出一声惨叫。
黑潮造物如洪水褪去一般消散。顿时,狂烈的欢呼声如巨浪起伏。
可瞬即,戛然而止。
如阳光耀眼的金色流淌而下。
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青年瞪大着眼睛,那双金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穿身而过的长剑。
他哑声低喃: “白厄…你…”
回应他的只有低沉如机械的危险嗓音。
“既然你下不去手…”
可万敌终究没能听见剩下半句话。‘啪嗒‘一声,骁勇善战的青年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唯俊朗的面容上留下错愕与悲愤。
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瞬之间。等人们从黑潮忽而退去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最是善战的两位黄金裔,自相残杀。
他们等了半晌,却没等到那位总是在死后爬起来的青年重新站起,只躺在血泊之中…
死不瞑目。
而一头银发的少年,手中静静握着一把黑剑,那锋利的剑尖淌下一滴滴独属黄金裔…金黄血液。
然后,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他们的救世主…亲手杀死了他们的英雄…
不死之身的黄金裔…
“他杀了我们的王!!!!”红袍战士高声嘶吼。
身披血色的悬锋士兵目龇欲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呼百应。
“黄金裔的臭狗!把我们的王杀了!!”
“我们要为我们的王报仇!!谁跟我上?!!!!”
潮声如浪。
可白厄什么都听不见。
一切好像是梦。
假的…假的。
他望着自己手中,那把剑上的鲜血淋漓。刺穿的…
是胸椎…
而他的兄弟倒在地上,那双如雄狮的金色眼睛瞪大着,如同死死看着他这个杀人凶手。
他听见自己说:
“既然你下不去手,那就我来。”
看着那金色的血液从身上的伤口不断涌出,顺着剑身落下,流血不止。
可…
那分明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是潮汐中…
“我需要他的第十节胸椎。”
低沉而阴哑的声音,与潮汐中那看不清人影的声音…他听见那声音从自己口中而出,和那日自己听到的如此相似。
那把声音说:“你这么对你的神,可不太客气。”
而爬上白厄的脑里的,唯有三个字:
刻。法。勒。
“kuro…va…sa…mirha…”
天边炸出绚烂的白光,五星连环成永夜之帷,泰坦痛苦哀忿的悲鸣萦绕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