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归作者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
【十三次告白】番外：沙奈朵
当时真的好险，差点就来不及了。
每当夜色降临，小青总是熬不住。她的灵魂已经支离破碎，休息是必要的。那天晚上，乌栗偷偷和太乐巴戈斯交涉被我们发现，她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取回太乐巴戈斯。当看到乌栗跪坐在太乐巴戈斯面前时，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崩溃。
那个男孩不可能知道，仅仅是维持如今这表面平静的日常，我们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而在这背后，太乐巴戈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小青生气是正常的，连我也不禁对他冷眼相看。
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呢？当我在小青背后分神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乌栗说了那样的话。
『就像小青你一直支持着我这样，我也可以成为小青你的依靠。』
温暖的感觉，沿着我和小青之间的同步通道，涌到我的心里。小青是真的被这句话暖到了。
但是，太晚了啊，乌栗，为什么之前的你没有那么说呢。如果是第二次、哪怕第三次回溯的时候，你能早点说出这种话，小青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小青却和我有着不一样的看法。对她来说，仅仅让乌栗活下去是不够的，她还想要实现乌栗的愿望，帮助乌栗成长。当乌栗能够站在光里对她说出那种话的时候，她的愿望也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乌栗远离危险。远离太乐巴戈斯，远离险恶的真相。怀着这样的想法，小青让我带着她离开了。
她大概也知道，乌栗对她的执着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放下的，所以我们又多做了一步，在城镇外，我们故意让乌栗摔倒，让他发现小青在监听他的事情。
希望他因此就对自己敬而远之，这是小青当时的想法。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想法也挺幼稚的。只要兰螳花的危险还没有解除，我们就不可能离开乌栗周围。第二次的瞬间移动，我们只是回到了原来的房间而已。
那一天的天空飘着细腻的雪，小青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做完那些事就睡下了。但我很快就又出发了。夜里是我的守夜时间，即使在乌栗看不见的地方，我也必须守护他。
守护小青的梦，守护乌栗，这是我作为沙奈朵骑士必须尽到的责任。
在锦汇镇附近，有四周目乌栗的死亡点。现在我和小青离开了，兰螳花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和我们想的一样，在发现小青监听自己后，乌栗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不再对我们穷追不舍，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好久。我一直在窗户外面守着。空气冰凉，我感到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冰凉的露水从屋顶落下把我打醒，我发现兰螳花和乌栗都离开了。
我几乎是在最后一刻才救下的乌栗和那个说话很冲的少年。我一路疾驰，大口呼吸，寒冷的风填满了我的整个身体。当我看到站在桥头，一脸意外的兰螳花时，我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怒意，直接和她对峙了起来。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收手呢，兰螳花！”
——我当是谁，这不是我们的王牌大人吗？
兰螳花一手掩着自己嘴角，一手优雅地撑开，似乎是在对我笑。
——从那个乡下地方开始，你就一直在妨碍我吧？怎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打算做什么吗？
“没错，我们知道，而且我们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们？看来小青也知道了啊……但是，你们又能做什么呢？你们已经打算离开了吧？而我会一直在乌栗的身边，我有的是机会下手哦？
“为什么你一定要对乌栗下手呢？小青和乌栗对你已经足够好了吧？你对他们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过去的事情就不能放下吗？”
当听到我这样质问她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神游移地看向了天空。
——如果没有遇到太乐巴戈斯的话，我到现在应该也能放下了吧。但现实是，我已经和他签订契约了。原本的兰螳花已经死了，支撑着现在的我活下去的是太乐巴戈斯的力量而已。我们的契约，要求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实现死去的兰螳花的愿望。我并不是活物，只是一个愿望的延续，即使我自己想放弃，那种使命感与冲动也会不停地驱动着我去行动。这是许愿的机制决定的，我阻止不了我自己。要怪就怪小青让当时的我产生了那样冲动的想法吧。
“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和太乐巴戈斯签订契约呢？太乐巴戈斯又没有替你动手，你从这个契约中到底获得了什么？”
——你问我获得了什么？你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答案不就显而易见了吗？那些我拥有，而你没有的东西，就是我从这个契约中获得的一切。
“我并不觉得你的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学习的东西。”
兰螳花伸出一只手臂，指向我的眼睛。
——问问你的内心吧，你对小青到底是什么想法？看着她如此痴迷地围着那个叫乌栗的小子转，还把你当工具一样地驱使，你就真的没有一点意见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是小青的宝可梦，是她的沙奈朵骑士，坚决执行训练师的命令，并时刻准备好为守护训练师而献身战斗，这不就是我们宝可梦活着的意义吗？”
——真是可悲啊，所以说，像你这样的宝可梦，在故事里是永远不会成为主角的。不管你对小青多好，她的心里都已经没有你了。认真对待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说得好听。她的心就这么点大而已，那里面已经装满乌栗了。所以不管怎么压榨你，她都不会感到愧疚。你就尽情地自我感动，然后可悲地死去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以为说这些就可以让我站到你这边吗？”
——小青她，到死都不会念叨你的名字的。你的感情不会传达到，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兰螳花，你啊……”
不得不承认，兰螳花的话，在那一刻确实触动了我。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夜以继日地守护。我总是坚决地执行着小青的命令，但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守护住。小青的生命，我的生命，都已经变成了烛光灵的微弱烛火，仿佛轻轻一吹就能熄灭了。在时间的通道里，我们的灵魂被未知的东西摩擦着破裂，除了将她遗落的记忆一片一片地收集起来，我什么都做不了。
而兰螳花却还在这里，像个胜利者一样地对我说教着。啊，没错，没有比这更让我觉得没意义的事情了。
“只要把你杀掉，一切就都能结束。”
——你可以试试，但我已经提前告诉过你了，我的生命能量是太乐巴戈斯在支持。也许我并不是那么容易死。
“不管是什么生命，只要头和身体分开了，都会死得很彻底的。”
被一股恨意驱使着，说出这个话的时候，我的身体也跟着一起行动了。念力从我的手心传导出来，兰螳花的身体被高高举起。我将手心轻轻一转，兰螳花的脑袋开始转动。
——没错，沙奈朵，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行动吧。
我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
那一刻，从兰螳花的话语里，我仿佛听到了小青的声音。但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小青的声音，会和这家伙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呢！
“闭嘴，你这失控的宝可梦——不要、用小青的声音和我说话啊！”
难以置信的感觉，不可名状的愤怒。回过神来，兰螳花的身体已经惨不忍睹。她明显已经失去意识了，身体也变得冰冷。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还能把她救回来。乌栗拥有快龙，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飞上来了，不能让乌栗把兰螳花送到宝可梦中心！
我在桥边刨了个雪坑，把兰螳花埋了进去。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很烦恼。小青一次都没有说过要我干掉兰螳花，她的想法一直是用爱感化兰螳花，然后让她放弃复仇。这一次是我违背了小青的意思。我很心虚，心里想着要是让小青发现了怎么办，要是兰螳花没有死，并且更加激进地向小青复仇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兰螳花呢？想来想去，我还是折回了桥边。
然后我就看到，乌栗把兰螳花挖了出来，送到了宝可梦中心。
这家伙，果然没那么容易死。
天亮之前，我守在小青的床边，心里想着如果小青醒来要问我昨天发生了什么，我该怎么回答。对兰螳花下手的事情，绝对要瞒着她。但兰螳花伤成那个样子，乌栗不可能看不到，只要乌栗知道了，小青迟早也会知道……我很害怕，如果小青知道了我是会做出这种可怕举动的宝可梦，她会怎么看待我呢？她还会像过去那样信任我吗？她会对我敬而远之吗？
『问问你的内心吧，你对小青到底是什么想法？』
不知为何，兰螳花的话在我的脑海里回响起来，我终于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不想被小青讨厌，哪怕只是这么简单的想法，背后暗藏的感情，可能也远远不止这一些。
兰螳花早已明白了那些感情是怎么回事，而我却无法明白，这就是她和我的区别……
“啊——沙奈朵！你怎么回来了！”
然而，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乌栗怎么样了？这里是锦汇镇吧？没发生什么事吧？”
她的心里果然全都是乌栗。
我微笑地摇了摇头，让小青知道乌栗没事。小青松了一口气。
“那个，总是待在这里也没事，沙奈朵，我们去看看乌栗吧？——当然，我不会让他发现的，你会帮我藏好的吧？”
那是当然的了。只要是小青的请求，我都会答应，因为她是我的训练师，是我终其一生都必须守护的重要之人。
这就是我们沙奈朵活着的意义。
——
乌栗发烧了。我们隔着窗户看着他，他躺在被窝里，脸红红的，满头是汗。兰螳花的甜蜜球放在书桌上，上面盖了一块毛巾，看来昨晚乌栗对她有过一些特殊的照顾。
“怎么办，乌栗看起来好像很痛苦。”小青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然后回头看向我，“沙奈朵，要不我们进去吧，反正他也睡着了，不会发现我们的！”
我点了点头，一个瞬间移动，我们穿过窗户进入了乌栗的房间。
“啊，小声小声。”
小青的脚刚沾地就踮起了脚尖。她小心地走到卫生间里，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我飘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将毛巾用冰水沾湿，拧干，然后又轻手轻脚地出来，搭在了乌栗的额头上。
乌栗的意识似乎有些苏醒过来。
“兰、兰螳花……”
他在梦中念叨着那个想要夺走他性命的家伙的名字。
我感觉到小青的眼皮在跳，她的心情一定特别复杂。
“真是的，就不能叫叫我的名字嘛……”
像是撒娇般，她对着昏迷的乌栗嘀咕着。
我将视线移到了一边去。
『小青她，到死都不会念叨你的名字的。』
可能是受到眼前情境的影响，我又一次想起了兰螳花昨天晚上说过的话。内心感到隐隐的刺痛，但这毕竟是兰螳花说的话，如果我真的听进去了，恐怕连我自己都会变得不正常吧。我摇了摇头，将这想法抛到了脑后。
小青在乌栗的床前跪坐了一会儿，痴痴地看着那家伙的脸。她时不时抬起手，用毛巾擦掉乌栗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那毛巾也没那么凉了吧，她又去洗手间换了一次毛巾。
小青出来的时候，乌栗的洛托姆叫了起来。
“现在是早上十点洛托！起床洛托！现在是早上十点洛托！起床洛托！”
那声音响得振聋发聩，乌栗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啊啊啊啊是乌栗的闹钟——！！”小青惊慌失措地将乌栗的手机洛托姆拿了起来，在上面按了一些什么。洛托姆是不响了，但乌栗却在床上翻动了起来。
小青脸色苍白地看向乌栗。
“如果让他看到我在这里就麻烦了——沙奈朵，对乌栗使用催眠术呀！”
“……”我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乌栗放了一个催眠术。
乌栗总算再次安定地睡下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小青想要照顾乌栗，又不想让乌栗知道自己在照顾他。但我们总不能让乌栗一直这么睡下去吧？我看向小青，她露出烦恼的表情，应该是在和我想着同一件事。
“让乌栗的宝可梦们来照顾他怎么样？”小青看向我，露出了一个聪明的表情。
我点点头表示赞成。就算是宝可梦，也是会照顾人的。我敢保证，如果小青发烧了，我一定能把她照顾得很好。
得到我的赞同后，小青就去把乌栗的精灵球全都拿了出来。她告诉蜜集大蛇抽纸盒的位置，教赤焰咆哮虎怎么用冰毛巾。她还从包里拿出了很多树果，让大尾立抱在怀里，等乌栗醒来以后送给他吃。把这些都安顿好以后，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但是，那个精灵球该怎么办呢？
小青将视线落到了书桌上的甜蜜球上。想要带走兰螳花的话，现在是个好机会。
没有不这么做的理由吧？
我直直地站在书桌前，用手指着甜蜜球。
小青似乎看懂了我的意思，朝甜蜜球伸出了手。但她悬在空中的手，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不行的啊，沙奈朵。”她对我说道，“我们两个都没有多久可以活了吧？就算我们带走了兰螳花，在我们死后她还是有机会对乌栗下手的吧？”
我摇摇头。
“沙奈，沙奈沙奈！”
我的意思是，我们带走兰螳花的甜蜜球，然后到第零区找个一百年都没有人来的地方，挖个三十米深的大洞连带着甜蜜球一起埋进去不就好了。
但是小青肯定听不懂这段话的。
“果然，我还是希望兰螳花可以真心实意地放弃复仇啊。”
“沙奈……”
就算她这么想，也很难保证兰螳花在我们死之前可以回心转意啊。
兰螳花昨天的话，虽然很难懂，但我依然记得。她现在的行动并不完全受她自己控制，向太乐巴戈斯许愿后，她的生命机制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不觉得兰螳花能够改变。
算了，既然小青决定不带走兰螳花，就听她的吧。反正将来我还会有机会盯着兰螳花的，下一次对战，我绝对不会再手软了。
——
现在回想起来，我总是对小青言听计从。只要是小青认为正确的，哪怕我心里并不认同，我也会奉陪到底。不，这么说很奇怪，因为宝可梦本来就不该有那么多自己的想法的，我果然还是受到了兰螳花的影响吧。
但也不完全是。我是同步的沙奈朵，是可以感受到主人心情的宝可梦。只要闭上眼，小青的喜怒哀乐就会一股脑地涌进我的身体里。
所以，那个时候，小青说那个话，我完全不能接受。
『让乌栗去许愿吧，搞不好我们真的能回到一个所有人都幸福的过去啊！』
她在骗人。
我能听到她心里的哭泣声，她说她不想要忘记。
现在的小青已经没救了。如果要让所有人都幸福的话，只有将她连带这个世界一起抹去，让她回到和乌栗交换兰螳花之前的状态。但这样的话，记忆也会一起消失。小青将会忘记一切。她不愿意这样。
不想忘记和乌栗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新年，不想忘记和乌栗一起骑着密勒顿在天空中翱翔的日子，不想忘记焙固镇的星空，不想忘记冰柜镇的烛火，她不想忘记，那个在染得鲜红的天幕下，直面兰螳花的乌栗的背影。
即使马上就要死了，也要把这些回忆带进坟墓里去，这才是小青的真实想法。
小青说自己没有资格替乌栗做决定，这根本就是在迁就乌栗。她是太乐巴戈斯真正意义上的训练师，她完全有资格决定怎么使用太乐巴戈斯。我愿意为了守护小青的心情付出一切，但如果当小青都开始委屈自己迁就乌栗了，那就算是我，也不想再配合下去了。
必须要把我们是如何走到今天，如何一次一次回溯时间，并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乌栗才行！
我低下头，小心捧起身前那对红色的情感鳞片。
从第一次回溯开始，我就将小青的回忆一片一片拾起。那些被她铭记的，或是在时间的隧道中被磨灭的，我将它们拼凑起来，建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泡，存放在我的心相宇宙里。
那是现实中不存在的地方，独属于我的异次元世界，装满了小青的回忆——如果要将现实中的乌栗引入那个世界的话，至少要启动黑洞级别的精神力量了吧。
如果那么做的话，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但是，至少要让乌栗知道太乐巴戈斯的真面目才行吧。
小青不愿意说的事情，就让我来告诉乌栗吧。
我只是一只宝可梦，没有办法和人类说话的普通宝可梦。我的力量很渺小，如果要做成什么事的话，必须拼上性命才行。陪伴着小青一路走到今天，经历了七次的时间回溯，我的生命也所剩无几了。如果这剩余的一点点生命，还能够帮助小青去传递一些她说不出口的话，我愿意去那么做。
小青至今都不愿让你分担的痛苦，直到最后都在压抑的沉重的心情，就由我这只宝可梦来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你吧，乌栗。
我向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启动了沙奈朵的终极魔术。
宇宙的联结，燃尽生命的黑洞——
“小青那短暂的余生，就托付给你了啊，乌栗。”
将乌栗引入那精心搭建的回忆世界后，我便失去了所有的精神力量。
回过神来时，我似乎正仰躺着看向天空，背后却没有倒在雪地上的感觉。
宇宙的联结是双向的，只要乌栗看完了那边的回忆，就能自己回到这边来的吧。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脖子以下都失去了知觉。我可能……已经没有力气等待乌栗回来了。
晶亮的紫色闪光这一点一滴地飘向天空，我用力地看向身体下方。我正在消失，启动了黑洞的沙奈朵，几乎没有活下来的。
我也是早就做好了这个觉悟，才启动了这个魔术的，不是吗。
“但是，果然还是希望小青临死之前能念一念我的名字啊……”
到头来，还是没能逃过兰螳花的诅咒。直到最后一刻，这罪恶的想法仍旧一直纠缠着我。
我那临死之际的表情，肯定不会很好看吧，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