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有机会,可以好好地聊聊三毛。
上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聊三毛,还是三年前在上海的读者书店。那时候已是盛夏,大部分的地方也都还在病毒的阴影下,进入室内空间已经需要登记信息,并且被电子体温计在手腕或者额头上“滴”一下。虽然在活动预告的微信群里的讨论还算热烈。但纯网路的表达,往往太过随意和轻松,听过便罢,若太深信,怕是会失望。
但依然出乎我意料。提前20分钟到达会场里,里面的座位就已经满了七七八八。待到正式开始的时候,没有预约的人把二楼可以望向会场的走道也挤得满满当当。不少人带着自己当年买的三毛的书,有些封面已经斑驳,书页还略微打着卷,一看就是反复读了很久。还未开始之前,人来人往地寻座位,周遭乱哄哄的也不管,就自己翻开读上几页。
笑。真是典型的生长在互联网前时代的读书人。未必觉得情绪都要搬到网上,也未必觉得事事都要听由网路的“摆布”。有自己固执和深沉的偏好,平日里也不对别人说。但只要时机恰当,行动的果决和表现出的热情,都会让人吃惊。
曾经的三毛,也是这样的。
也正是同样的人,从世界各地,独自地,不远千山万水地,辗转航程,去到拉帕尔马岛的墓园,在久远而荒芜破旧的角落,仔细地分辨斑驳的墓文。久寻无果之后,跑到墓地管理员面前,也不管什么语言不通,只是重复地问着“Echo?”“Echo?”或者“Hose?”“Hose?”
人始终不多,最多的单次也就三两成群,但总是不断。而且也都是黄种人面孔,游客装扮,低声低语的。管理员终于上报市政厅。没过多久,任务交给当地的观光办公室,去探寻一个名叫Echo的东方女人和她丈夫在这里短居的故事。
探寻的过程意料之中的漫长。周遭生活的大部分,本就是用来淡忘的。日常尚且如此,何况只是一对短暂客居在此的年轻人。拉帕尔马岛也已经不似从前,亲历那个时代的人已经渐渐老去,记忆模糊,年轻人则如候鸟一般飘来荡去。荷西当年参与建造的码头,货运已经缩减到只为维持岛上物资供应和生活必需,大部分的泊位已经让给了穿梭在加纳利群岛间的邮轮。
所幸还是寻到了一些确切并且重要的信息。五十年真得是个危险的时间啊,再略微长一点,动人的事情和细节,都会崩毁得更彻底,和更无从可寻。待到我自己拜访拉帕尔马岛,圣克鲁兹墓园在2015年将荷西的墓重新修缮,旁边摆放了荷西和三毛的小像。像我一样远道而来的人,如今可以在留言簿上写下各种文字,也可以像当年的三毛一样,用画笔在海滩拣到的石头上作画,再将它摆在墓前。
当年三毛和荷西租住的Rocamar公寓306号还在,难得的依然是长租公寓。荷西失事的Barlovento海滩,也已经竖立起了爱情纪念碑。观光处的人员还说,他们甚至还寻到了一直住在墓园下方街道的一位老妇。她已经很老了,老到平日里就静静地坐着,像一幅油画了。但她还记得,几十年前的傍晚,夜幕低垂,墓园里就亮着一盏灯,她知道那个东方女人又来看望她亡去的丈夫了。
感慨的是,正是这些四五十年后的读书人,没有组织,彼此也不识。也许只是平日烟火里的一个动念,就暂时抛下一切,飞上千万里,到如同世界尽头的岛屿上,寻找一个模糊的,不确定的印记。三毛身后半世纪,身远人淡,但听过她的故事,读过她的文字,看过她的电影,听过她的歌的人,无论认同与否,接受或忽视也罢,心里的某个细微角落里,都被放置了一个小小开关,牵连着勇敢或者浪漫的想法。这些,还有那些因为这些去往拉帕尔马岛的人们,都是三毛留在身后的涟漪。
也是因为这些涟漪,我们仍能聚在一起,好好地聊一聊三毛。
上次截取了《撒哈拉的故事》和《梦里花落知多少》的部分,主要谈了谈三毛的创作脉络和风格。这次有大型的关于三毛生平资料展览,三毛的家人也在,皇冠出版社的麦成辉先生也在,生活与创作都有更亲近和更资深的人来聊,我倒是想反回身来,谈谈三毛对旅行以及文创等相关产业赋予的能量,以及在这个似乎全世界都能通过网路端到眼前的时代,探寻和持续行走的意义。
谢谢三毛读书会的Derek和军军。有他们持续不断地举办各种活动,生长于网路世代前或者世代中的读书人,多少不会感到那么孤单。
最后说一句,能从四面八方飞到一个地方会朋友,听故事和看展览,实在是太好了。网路会议上那些卡顿的、模糊的、延迟的虚拟信号流,实在太让人丧气了。
香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