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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在伊x禹瑟琪

1w7復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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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在伊是在一阵奇怪的潮湿气味中醒来的。

 

眼皮沉重，像是没睡够，但鼻腔里弥漫的不是熟悉的香氛，而是一种淡淡的霉味，混杂着塑胶与洗衣粉残留的气息。她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摸，却只摸到粗糙的棉被，柔软的床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僵硬的地面，压得她肩膀发疼。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做梦梦到流落街头。

 

但当视线慢慢适应昏暗的光线，看清天花板上破旧的灯罩。

这不是她的房间。

刘在伊皱起眉，撑起上半身，触感与她印象里丝滑的丝绸睡衣完全不同，低头一看——是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

 

脑袋当机了几秒，下一刻，她几乎是猛地撩开薄毯，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冲向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还是自己，没有变成什么陌生人的脸。

这副身体……她转了转手腕，感觉不出什么异常，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微妙的真实触感让她确定这不是梦。

肉体没有变化，可是房间不是她的，衣服不是她的，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属于她刘在伊的。

 

站在镜子前，凝视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脑海中的混乱渐渐浮现——昨天，她记得自己跟着父亲去教堂。

 

虽然她从来不信教，每次在大家祷告时她总是偷偷东张西望，心里对那些神圣的话语不屑一顾。

但昨天，她心中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她想起了刘在娜曾告诉她的故事——那时，刘在娜觉得自己得不到家人的关注，向天主祷告希望自己能够得绝症，这样家人就会因为她的病痛而重视她。

 

结果，她真的得了嗜睡症，但父亲依旧是那个只在意学习成绩的控制狂，父亲的焦点依然放在她的学业上，对她的身体状况和内心的挣扎却漠不关心。这让刘在娜感到更加无助，似乎无论如何，她永远也得不到父亲真正的关爱。

 

刘在伊听到这个故事时既惊讶又不解，她无法理解姐姐为何会那么渴望家人的关心，甚至不惜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

 

 

 

然后，那天在教堂里，她突发奇想地祈祷。

她双手合十，目光落在前方十字架的圣像上，语气比任何一次祷告都要认真。

 

天主啊……

她开口，语气难得带着些许犹豫，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认真祈祷的一天。

 

——说实话，我以前来教堂的时候，从来没真的相信过祢会听见。甚至还会观察那些低头虔诚祈祷的信徒，心里嗤之以鼻，觉得这不过是场自我安慰的仪式罢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揉了揉掌心，最终还是让话语顺着心意流淌出来。

 

——但如果祢真的在听的话……能不能让禹瑟琪好过一点？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每次逗弄她时，她的反应就像是柚子溢出的苦涩，明明该是甜的，却总有一丝无法忽视的酸楚留在舌尖。

 

——她一直这么努力，至少……不要再让她那么辛苦了。

 

教堂里明明还有其他低声祈祷的信徒，可此刻，在她耳中却静得像是只剩烛火微微跳动的声音。暖黄的光影映在她的瞳孔里，闪烁不定，映照着她内心的不安。

 

——如果这需要代价的话……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承担。

——我愿意把我所拥有的，全部给予瑟琪。

 

——阿门。

 

她将这个愿望深深烙进灵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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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在伊的目光缓缓落在书桌上，看到摆放整齐的课本，上头用蓝色签字笔写着三个大字——

刘在伊。

 

她盯着自己的名字，愣了好一会儿，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这上面写的名字竟然不是“禹瑟琪”，而是她自己。

 

一时间，思绪有些混乱，她以为主帮她实现的愿望，是让她与禹瑟琪对换身体，然而，回想刚才在镜子中的一瞥，她的面貌依旧是自己，没有变化。

 

转念一想，这似乎不只是单纯的灵魂互换那么简单，她的身体还是她自己的，却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显然是某种更为复杂的情况。

 

忽然有些迷茫，但同时心头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感——这下可有趣了。

正当她在心里回味这些想法时，一道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

 

“在伊啊，吃早饭了。”

 

那声音带着一丝陌生感。

刘在伊微微一楞，她离开房间，朝着餐桌走去，才发现站在那里的，是一位温和但略显陌生的女性。

 

她在瑟琪父親的资料以及医院见过，是瑟琪的继母。

 

刘在伊心里猛地一惊，恍若隔世的感觉让她瞬间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似乎是连身份、生活、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颠覆。

 

这个突如其来的现实让她一时难以言喻，然而，某种被困住的兴奋感又开始在她胸口跳动。

 

这一切，真的是她许下的那个愿望引发的变化？她不禁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瑟琪。

 

吃早饭时，刘在伊无意间把目光投向家里的家具，木质的餐桌，橱柜上摆着几瓶从来没有见过的调味品，窗外阳光透过简单的窗帘照进来，让这一切看起来温暖而平凡。

 

她心中默默品味着，这就是瑟琪的家，与她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正对着窗外出神时，禹瑟琪的继母突然出声问道：“怎么了，今天感觉特别开心？”

 

声音轻柔而亲切让刘在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似乎在早晨的宁静中沉浸得有些过头了。

 

她拉回笑容，轻轻道：“没事….只是.….早..饭很好吃。”

 

继母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吃完早饭后，刘在伊走进房间，准备换上制服，习惯性地伸手摸向梳妆台上的miumiu发夹，却抓了个空。

手在半空中停顿，随后放下，这里不会有miumiu发夹也不会有LV的发箍，但她心里却没感到失落，因为她目光意外地发现了一条熟悉的丝巾。

 

是爱马仕的。

 

这条丝巾是自己前阵子送给瑟琪的。

 

当时她可不是随手挑的，而是精心选了一条狗链图案的设计，甚至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直接帮她系上脖子，理不直气很壮地说：“医院很冷。”

 

禹瑟琪当时的表情就像吞了苍蝇，明显不情愿，但还是没把丝巾摘下来。

而现在，这条丝巾依旧放在梳妆台上，折痕平整，显然经常被熨烫。

刘在伊挑了挑眉，指尖摩挲着丝巾柔软的布料，目光意味深长地停留在狗链图案上。

 

握着丝巾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最后轻轻一笑，将丝巾放回原位，转身朝衣柜走去。

 

打开衣柜，里面几乎都是旧T恤。

 

那些颜色褪色，形状略显不合身，无论是质地还是设计，都与她的风格截然不同。

换作是彩华女高其他学生，本该嫌弃这些衣服，可她伸手将一件T恤拿起，忍不住轻轻嗅了嗅。

 

那熟悉的气味并不浓烈，但确实有些微妙的痕迹，或许是曾经属于禹瑟琪的味道，她不禁暗笑，虽然身份对调，但这些东西应该仍然算是瑟琪的。

 

视线随意扫过这些衣服，在衣柜角落发现了一抹显得格格不入的颜色——是一件崭新的彩华制服，衣料平整，没有丝毫褪色的痕迹。

 

这是她送给瑟琪的。

 

把T恤随意放在床上，刘在伊穿好制服，视线扫过房间，这些简单的物品，在这一刻都显得不同寻常。

过了片刻，门外传来敲门声，她回过神来，转身走出房间，是禹瑟琪的继母站在门口，示意她该去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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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在伊下车刚走到校门口，注意到警卫和老师的目光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毕恭毕敬，反而好像完全不认识她。

 

稍微楞了楞，但很快就正视现在的自己并不是以前的刘在伊了，不引入注目的生活比想象中来得好。

 

走进教室，如往常般对同学们打了个招呼，却发现大家只是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对现在的她来说，这是正常的反应，她并不在意。

她想，怎么也应该快点碰到原来的自己。

 

然而，整个早晨过去了，第一堂课也结束了，仍然没有见到禹瑟琪的身影。

 

心里升起一个疑问——难道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禹瑟琪？只是单纯自己取代了她的位置？果然祷告都是骗人的。

 

但刚才自己在手机通讯录的确有看到瑟琪的名字，虽然传了好多讯息都没有回复。

 

正打算开口询问老师时，坐在前排的曹雅拉，这个一直是自己的小跟班，打破了她的疑虑，率先问道：“老师，瑟琪怎么还没来？”

 

刘在伊觉得这场景好像有点违和，心中却忍不住觉得好笑，老师则平静地回答：“刚才瑟琪爸爸说她今天身体不舒服，会晚点到。”

 

听到这里，刘在伊有些疑惑，瑟琪不会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变化，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吧？

 

又担心或许只有她自己有意识到身分变化，搞不好这个世界的瑟琪从出生就是“刘在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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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瑟琪是在一种莫名的不安中醒来的。

 

睁开眼的瞬间，她便察觉到不对劲——头顶的天花板太干净了，底下这柔软的触感怎么回事，房间里没有她熟悉的杂物，空气中也没有她住习惯的洗衣精香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香氛气息，干净而高级。

 

她翻了个身，结果直接埋进了触感柔软的枕头里。

 

这不是她的床。

禹瑟琪猛地睁开眼，瞬间睡意全无。

 

她骤然坐起身，视线在四周游移，然后呼吸一滞——

深蓝色的墙壁，像潜入海底般静谧，柔和的光线从侧边透进来，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室内弥漫着一种安静而昂贵的气息，这里她不陌生，是……刘在伊的房间？

 

她的眉心皱起，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整齐的睡衣，床边还摆着一本翻开的书，纸张微微翻起，像是昨夜有人读到一半就睡着了。

 

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昨晚是留宿在这里了吗？可是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梦游了？

 

“……不可能吧？”她喃喃自语，试图回忆，可脑袋却一片空白，像是这段记忆硬生生被人抹去了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直接掀开被子下床，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步一顿，推门进了卫生间，镜面干净得几乎看不出一点水渍。

 

她没多想，拧开水龙头，捧起一捧冰冷的水泼在脸上，冷意渗透进皮肤，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等到心跳稍微平稳些，她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打算立刻去找刘在伊问个清楚。

 

才刚走到门口，门就被人敲了两下，随后一名陌生妇人探头进来，语气恭敬：“小姐，早餐准备好了，请下楼用餐。”

 

禹瑟琪微微怔住：“……小姐？”

 

“是的，小姐。”

妇人的语气自然得让她有些错愕，像是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她语气带着一点迟疑：“在伊呢？”

妇人的神情没有变化：“小姐，您说的是谁？”

禹瑟琪的呼吸一滞，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什么？”

 

妇人终于露出困惑的神色，却没有多说，只是微微侧身，做出请她下楼的手势。

 

她被这一幕弄得满头问号，心里疑惑更甚，却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已经跟着走出去，她还是没搞清楚状况，只觉得现在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刘在伊已经坐在餐桌上等她。

 

然而当她踏进饭厅，目光与餐桌上端坐的人对上时，她的脚步瞬间僵住。

 

不是刘在伊。

是刘在伊的爸爸。

 

那个J医学中心的院长，此刻正翻阅着报纸，听见动静后，只是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说：“我们瑟琪怎么了？怎么还穿着睡衣？先来吃饭吧。”

 

禹瑟琪：“……”

 

 

“我们瑟琪”？？？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理智让她赶紧思考现在是怎么回事，但她的本能只想拔腿就跑，她僵硬地转动视线，落在一旁正在摆餐具的妇人身上。

 

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甚至还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太可疑了。

这饭不会下了毒吧？

 

刘在伊的爸爸还在盯着她，神情看不出任何端倪，却带着一种让人不敢拒绝的压迫感。

禹瑟琪咽了咽口水，视线偷偷扫向餐桌，试图寻找救命稻草，手机刚才放在房间一紧张忘记拿下来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社会的事，才导致她突然身陷这种修罗场，她只是偶尔吃药努力上进的高中生而已。

 

“怎么了？”刘院长再度开口，语气听起来很平常，但在禹瑟琪耳里，却像是审讯犯人的前奏。

 

她挤出一个笑容，最后还是一步步走向餐桌，在椅子上坐下，但身体绷得笔直，活像是随时准备跳窗的样子。

看了眼前摆盘精美又健康的早饭，又看了看刘院长，艰难地开口：“在伊她……人呢？”

话音刚落，刘院长翻报纸的手顿了一下，接着眉头皱起，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一直提那个转学生做什么？”

 

“……转学生？”

 

禹瑟琪的耳朵嗡嗡作响。

转学生？她吗？不是吧？

 

她脑袋飞快运转，试图理清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情况，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还没等她思考完，刘院长忽然伸手，把手掌轻轻覆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思维彻底断线，整个人僵直在椅子上，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嘴唇都在发抖。

“没有发烧呢。”刘院长语气平静地收回手，像是在确认她的健康状况，“但我们瑟琪今天状态好像不太好，要不早上请假去医院挂个点滴吧？”

 

禹瑟琪内心疯狂警铃大作。

她第一反应是想摆手拒绝，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不对，现在这种情况，她真的还能确保自己的脑子是清醒的吗？万一她其实只是太累，烧坏了脑子，开始胡言乱语，那去医院检查一下也不是坏事……

不对、不对……她一定是还没睡醒。

禹瑟琪盯着刘院长，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但她做不到。

这可是刘在伊她爸啊！很有可能是害死她爸的凶手。

 

呵呵………

这位变态医生会做出什么事，根本无从预测。

 

禹瑟琪的心跳声几乎可以听见，她余光扫向旁边的妇人，紧张地站起来，几乎不顾一切地走向楼梯。

下意识地避开了刘院长的目光，心中一片乱。

“我…我要去学校。”她想用这句话来打破这股窒息的气氛。

 

刘院长似乎并未起疑，反倒是转过头来，用他那冷静、坚定的声音告诉她：“那你快换好制服下来，爸爸送你去学校。”

 

禹瑟琪心头一惊，她更快地转身，急忙冲回刘在伊的房间，她明知道现在根本不应该思考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但眼前的情况让她感觉陷入了一个漩涡。

 

看着衣柜里那些她从未真正感兴趣过的名牌衣物，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脑中反复重播着刘院长的每一个眼神与语气，如同一根绳子紧紧套在她的脖子上。

 

她没有浪费时间在这些名牌上，而是随便拿了制服换上。

 

下楼时，她迎面遇到正准备出门的刘院长。

见她如同逃命般的步伐，刘院长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试图阻止她，反而轻描淡写地开口，语气不带一丝波澜：“瑟琪，这么着急做什么，爸爸载你过去时间还来得及。”

 

那句“爸爸载你”在禹瑟琪耳中响起时，她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声音令她瞬间迟疑。

刘在伊的父亲怎么会一直说是她爸爸？

这几声爸爸再加上“我们瑟琪”，如一道雷劈过，震得她头脑一片混乱，她无视刘院长的目光，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在她消失在门外的那一刻，刘院长站在原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抽动，向着一旁的帮佣吐槽：“我们瑟琪是二度叛逆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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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瑟琪跑出家门好几米后，打算联络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救兵──刘在伊，可笑的是她手机竟然没充电，只能先去学校了。

 

又慌乱地翻开刚才下楼前随意拿的背包，手指触及到一个熟悉的钱包，认出那是刘在伊经常使用的。

瞬间心里一紧，她下意识地把钱包塞回包里，怎么搞得像是在偷刘在伊的东西一样。

 

但她现在身无分文要怎么去学校，她瞥了一眼那个钱包，心里挣扎片刻，终究还是决定先暂时借用一点小钱，在伊应该不会介意的。

 

禹瑟琪盯着钱包里那堆黑卡附卡愣了好一会儿，刘在伊这人竟然连一张交通卡都没有，这就是豪门千金吗？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随着情况的紧迫做出决定，打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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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把作业给我。”

“……哈？西八...你有病吧？”

 

朱艺莉皱了皱眉，脸上写满了不悦，仿佛面对的是一块脏东西，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随后便转身走开，甚至懒得多给她一个眼神，她手上拿着电子烟，感觉自己再多说几句她就会对着自己吐烟。

 

刘在伊瞬间反省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还是和平时一样——用的是刘在伊的语气，而不是禹瑟琪的语气。

 

以前不管怎样，朱艺莉都不会这样对她，即使心里不爽，也会带着一点逢迎，哪怕是敷衍也会回一句“知道了”。

 

她眨了眨眼，视线不自觉地追着朱艺莉的背影，直到对方完全离开，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刘在伊嘴角微微翘起，一股难言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这简直像是一场会让人玩上瘾的小游戏——她明明还是自己，却能亲身体验到瑟琪日常所受的对待。

这种身份错位带来的变化，让她忍不住想进一步试探。

 

就在这时，崔京适时地发出嘲讽：“喂！刘在伊，你是跟禹瑟琪学坏了吗？那种讨人厌的语气和眼神怎么回事？”

 

舔了舔后槽牙冷冷地盯着崔京，其实自己并不生气，毕竟这实在太有趣了。

崔京感受到刘在伊眼中的冷光，联想到了禹瑟琪平时那种带着一丝挑衅的语气和眼神，顿时觉得无比讨厌，甚至有些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刘在伊还想继续逗弄崔京，忽然间，禹瑟琪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教室，刘在伊立刻转身跑到她身边，热切地喊道：“瑟琪呀～”

 

禹瑟琪一看到她这个反应，立刻知道刘在伊还是那个熟悉的刘在伊，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在伊啊，刚才我在你家...你爸爸...真的好奇怪...刚才门卫和老师也......”

 

此时，不会看气氛的上课钟却响了。

 

刘在伊轻轻摸了摸禹瑟琪的脸，语气温柔却带着安慰：“别紧张，等会儿我会好好听你说的。”她拉着禹瑟琪的手，带她回到了他们两个的座位。

 

接下来的几堂课，禹瑟琪完全无法集中精神，老师的话语在耳边模糊不清，她的视线时不时地飘向刘在伊，而每当她这样做，刘在伊总是巧妙地接收到她的目光，并轻轻对她眨了眨眼。

 

 

今天上课的时间简直度日如年，禹瑟琪第一次对学习毫无兴趣。

终于，下课钟响了，禹瑟琪迫不及待地拉着刘在伊走向校园的一个角落，准备整理眼下的情况。

 

相比于禹瑟琪的惊恐，刘在伊则显得游刃有余，她淡淡地开口，语气轻松：“看来我们俩的身份，好像换过来了。”

 

“什么意思？虽然你爸爸的确……”禹瑟琪的话语开始变得含糊不清，她的眼神徘徊在刘在伊脸上，希望刘在伊再多补充一些解释。

 

“不会吧，我是在作梦吗？”她忍不住再次自言自语，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与疑惑，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仿佛这样能帮她找回真实感。

 

她的视线一会儿盯着刘在伊，一会儿又看向周围。

刘在伊看着禹瑟琪的动作，觉得她此刻的模样真可爱，甚至不禁有些心疼她的迷茫。

 

她耸了耸肩，语气毫不在意地道：“或许真的是作梦，睡一觉起来就换回来了呢。”

语气轻松又带点无所谓，这场混乱的身份互换对她来说，好像只是茶余饭后的小游戏。

 

她并不急于解释太多，反倒带着些许轻松的态度，继续道：“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享受这短暂的互换身份时光，这样不管怎么变，都能过得有趣点。”

 

禹瑟琪似乎还在消化她的话，她被刘在伊拉着走出校园，心里还是有些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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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在伊带着她来到平常根本不会来的百货公司，看着她背上的包包，忍不住笑了一下，语气依然放松：“现在你可以随意刷我的卡，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就当是在作梦，做你自己最想做的事就好。”

 

她仿佛沒再把这场混乱当作烦恼，像是接受了这一切的变化，并让禹瑟琪享受其中的自由。

 

刘在伊的微笑中有一股诱惑的力量，在告诉禹瑟琪，这是一个短暂却美妙的机会，可以毫无顾虑地做些她平时不敢做的事情。

 

但如果是梦的话……

禹瑟琪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之前留宿刘在伊家时的那场荒诞梦境。

 

她低下头，感觉脸颊微热，随着回忆的重现，那些模糊又暧昧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梦中的刘在伊，脱下浴袍，坐在浴缸里，水面及沐浴泡泡微微荡漾，仿佛每一滴水都在与她的皮肤亲密接触。

 

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禹瑟琪能听见刘在伊的心跳声，那些近乎无声的呢喃像是柔和的旋律，让她整个人都陷入温柔漩涡中。

自己被刘在伊温热的身体包围，耳边的热气洒落在她的脸上，随着那微妙的气息，与刘在伊柔软的嘴唇轻轻碰触，她的皮肤燥热，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一刻的亲近中迷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浴缸成了她们的世界。

 

结果，梦醒了。

 

禹瑟琪突然回到了现实，她躺在刘在伊的床上，注视着旁边熟睡的刘在伊，她的心里仍然回荡着那微弱的气息，带着些许刘在伊的余温。

 

那是一场错乱的梦，却又真切得像是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段回忆压下去，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心底的那股微妙的情感，却依然让她无法完全平静。

她想，或许刘在伊说得对，自己现在的确是在作梦。

毕竟，身分互换这种比春梦更荒诞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

 

刘在伊熟练地与商场导购闲聊，手中拿着导购推荐的衣服，对着禹瑟琪比划，问她要不要试穿。

禹瑟琪却没有注意到衣服，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刘在伊的嘴唇上。

 

每当刘在伊说话时，她那柔软的嘴唇微微张合，好似无意间在勾引她的注意，刘在伊的身高比她高，她的视线正好能直接对上那一开一合的唇，让她无法移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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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梦的话，那么做些过分的事也没关系吧？

禹瑟琪低声自语，似乎在为自己即将做的事寻找一个理由。

 

她鼓起勇气猛然握住刘在伊的手腕，把她拉进了试衣间，眼神带着几分试探，“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对吗？”

 

那句话，是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做的一个准备。

她在等刘在伊的回答，想要确保这样的行为在这个“梦”的世界里是可以被允许的。

 

刘在伊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语气依旧温和，就像每次禹瑟琪遇到困难，会选择站在禹瑟琪那一边，她轻轻回应：“当然。”

 

禹瑟琪用力抿唇，如之前梦里刘在伊轻吻她后那种回味的动作，但这次，这么做是为了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

 

她伸手揽住刘在伊的脖子，慢慢抬头靠近，过程缓慢，给刘在伊留足了拒绝的空间。

然而，刘在伊已经察觉了她的心思，眼角微微上扬，尽管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微妙的讯息——像是在默默说着：“你做得很好。”

 

禹瑟琪如愿以偿地亲吻了刘在伊。

 

奇怪的是，明明这一切发生在梦中，她却感觉到这次梦里的嘴唇比第一次的梦还要柔软、真实。

 

前一刻，她还心跳加速，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但当两人的唇终于触碰在一起，这份紧张奇异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充满温暖与安全感。

 

亲吻并没有持续太久，禹瑟琪突然意识到自己大胆的行为，先一步退缩，把头埋进刘在伊的颈窝里。

 

发丝轻轻扫过刘在伊的皮肤，带来一丝痒意，和在允舔她时的感觉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更加柔和，更加亲密。

 

刘在伊瞥见她的耳朵红得几乎快要滴血了，那抹红色比她的脸还要烫，偶尔耳朵微微抖动，还没完全从那短暂的亲吻中回过神来。

 

刘在伊低头靠近她的耳边，语气带着一丝调皮：“这就是你现在最想做的事？”

 

她不禁想，互换身分后，禹瑟琪竟然选择了亲吻，这明明不是什么无法达成的事，不需要身分互换也能做到。

 

难道是因为她自己说这是梦，反而让瑟琪把重点放错了？她心里有些无奈却也有些好笑，这样的误解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她轻轻揉了揉瑟琪的发尾，带着些微的包容和慵懒的温暖，所有的困惑与紧张都被这份亲密包围。

 

刘在伊想将话题拉回正轨，她轻声问道：“如果可以永久互换身分，对你来说不会觉得很好吗？”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点试探。

 

“毕竟你曾经说，你什么都没有，而我却拥有世间万物。”她轻轻一笑，语气中隐隐带着自嘲。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禹瑟琪摇了摇头，揽在刘在伊身后的双手轻轻攥住她的衬衫，仿佛在寻找恰当的词语。

她的声音有些低沈，精心斟酌过后才开口，“我之前确实什么都没有，但......”她的视线悄悄移向刘在伊，语气温柔而真挚，“但你出现在了我身边。”

 

 

刘在伊一时语塞，被瑟琪那直白又真诚的话语弄得有些慌乱，心跳突然加速，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刘在伊回想起那个疯狂的父亲，心里猛然一沉，即便是身分互换，瑟琪的处境似乎依然困难重重。

 

她捧起瑟琪的脸颊，拭去自己那份锋利，语气坚定又温暖：“我只想告诉你，即使我变成了禹瑟琪，如果看到你被金娜莉欺负，我还是会去扯她的头发，我仍然会将帽子摘下给你。不论我们的身份是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她停顿了一会，戳了一下瑟琪的酒窝，“不过现在身分互换的话，可能是我的瑟琪要来保护我了。”

 

刘在伊说完那一长串，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真的是骑士病犯了。

现在的瑟琪是千金小姐，怎么可能因为没钱需要买二手制服？更不会去补习班偷听课，根本不用为这些生计操心。

 

反倒是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小子，才需要担心自己经历瑟琪曾经面对的那些苦难。

她想了想又觉得心疼，心里暗自唏嘘。

 

不过，若金娜莉敢泼她番茄汁，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番茄汁抢过来，灌进那没眼力的女人的鼻孔，可惜金娜莉转学了。

 

 

瑟琪听完，没有继续与刘在伊开玩笑，反而转为极为认真地看着她，语气也随之变得坚定：“如果真的变不回来，我会像你保护我那样，保护你。”

 

或许是因为在梦中，禹瑟琪没有往日的犹疑，她那直白的话语就像是横冲直撞的小狗，一股脑地钻进刘在伊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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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没有刷卡买那些昂贵的名牌，刘在伊带着禹瑟琪出了商场。

 

“你今天要睡我家吗？啊不对，现在是你家了。”

语气带着刚刚在试衣间里还未完全散去的纵容，她的手懒洋洋地搭在瑟琪的后背，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脊椎，像是意犹未尽。

 

“话说，在允还在吗？它在这边不会改名了吧？”她随口问道，像是在闲聊，却又刻意压低声音，轻轻地吹过瑟琪的耳侧，让人心痒难耐。

 

禹瑟琪这才回神，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她回忆了一下早上好像有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蹑手蹑脚地溜过门口，忍不住轻笑：“总不会叫瑟允吧？”

刘在伊低低地笑了一声，手臂也顺势收紧了些，姿态像是在变相圈禁。

 

明明才主动做了那些亲密事，脱离了当时的氛围，现下反而被刘在伊的亲昵弄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假装没事，但下一秒，她想到另一个问题，眼神又变得有些凝重：“……回去的话，你爸爸——”

 

她没有说完，但刘在伊知道她想问什么。

“现在他是你爸哦，放心吧，你现在是他最完美的女儿，他不会对你怎样的。”

 

刘在伊语气慵懒，甚至还用指腹轻轻刮过瑟琪的腰侧，但见瑟琪依旧神色迟疑，还是担心什么，她便又补充道：“如果你是在想，带我这个转学生回去会怎么样的话……那你就跟他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她语气漫不经心，但眼底却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在等着看禹瑟琪的反应。

果不其然，瑟琪睁大眼睛，下意识想后退，却发现自己还在刘在伊的怀里，根本无处可逃。

她怔了几秒，才小声嘟囔：“……那他大概会更怀疑了吧。”

 

“随他，反正是在梦里不是吗？”

刘在伊笑得灿烂，凑近她的唇角，像是在试探着是不是还能再来一次。

 

她望着瑟琪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最终还是没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得寸进尺，只是压低嗓音，带着几分暧昧地轻声道：“就说你被我这个转学生迷得神魂颠倒，舍不得分开。”

 

尾音甚至带着一点懒洋洋的笑意。

 

瑟琪怔怔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端倪，但刘在伊只是轻轻勾起嘴角，没有解释，也没有补充，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禹瑟琪只能将这当作玩笑，并用玩笑之名回击。

她先是发出一声像是不懂的哼唧，尾音轻轻上扬，带着点迟疑与不确定：“别逗我了……”

语气软绵绵的，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狗，耳朵垂着，不知该不该甩开那只揽着自己的手。

 

 

刘在伊眯起眼，被逗笑了，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摸一只试图用撒娇来掩饰真心的小狗。

她语气带着些许调侃：“怎么？不是说要当作梦来享受吗？”

 

手指从禹瑟琪的发丝间滑过，然后顺势勾了勾她的下巴，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的笑意。

“还是说……想不只在梦里当女朋友？”

 

禹瑟琪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被小猫轻轻挠到了心底深处最敏感的地方。

她抿了抿唇，故作镇定地侧过头，却发现自己耳朵已经红透了。

 

“……你真的很爱开玩笑。”

她小声嘀咕着，试图转移话题，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虚，像是随时会被拆穿的小小谎言。

 

 

-

 

回到家后，刘在伊的乌鸦嘴不幸言中，刘院长抱着手臂站在家门口，不知已等候多久。

当他目光落在禹瑟琪身后的刘在伊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瞬厌恶，却没有开口。

禹瑟琪看见这场面，心脏瞬间紧缩，她打从心底畏惧刘在伊的父亲。

然而，也许是刚才刘在伊给的勇气，亦或是她仍沉浸在这场梦境的情绪里，她竟然真的鼓起勇气，把刘在伊随口戏言的话说了出口——

 

“我……我女朋友今天要住我们家。”

 

门口的空气凝滞了片刻。

刘院长显然被这句话里的关键词震住，他微微张口，像是在努力组织语言，却一时不知该从何开口。

 

就在他错愕的瞬间，禹瑟琪已经牵起刘在伊的手，大步越过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家门，仿佛这本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

 

进到房间时，在允已经蹲坐在门口，吐着舌头迎接她们，尾巴轻轻拍打着地板，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刘在伊一进门随意揉了揉在允的头后，就直接扑倒在床上，笑得眼角都挤出泪花，还不时拍打床铺，想要把刚才那画面刻进记忆里：“你有看到我爸刚才的表情吗？哈哈……瑟琪，你太厉害了！这应该是校庆之后，第二次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吧？”

 

她的语气里满是兴奋，对她而言，根本不是一场可能引发家庭风暴的冲突，而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恶作剧。

 

禹瑟琪本来还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可看到刘在伊笑得那么开心，她也不禁开始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她垂下眼，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点弧度，慢慢消化着这股突如其来的成就感。

 

但很快，她想到另一件事，收回视线，轻轻扯了扯刘在伊的袖子：“……你能不能帮我跟继母说一声，免得她以为你沒回家？”

 

即使被刘在伊哄骗在梦中，禹瑟琪依旧善良，还是会替别人考虑。

 

刘在伊没多说什么，乖乖拿起手机，简单发了条讯息。

不过几秒，继母的回复便传了过来，还是语音讯息，背景声隐约传来引擎的低鸣与偶尔响起的导航提示，听起来是在开车。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带着真挚的关切：“当然可以啊，你们玩得开心，记得吃晚饭哦。”她还笑着夸刘在伊：“那么快就交到朋友了，真不错。”

讯息最后，她顺口提起：“我今天要去找律师讨论诉讼的事，应该也不会那么早回家。”

 

语音播完，房间里短暂地静默了一瞬。

 

刘在伊放下手机，轻轻地舒了口气，心里莫名感慨，这证明了，瑟琪并不像她一直以为的那样孤单无依。

 

身边有人会担心她，会关心她的去向，会在意她有没有吃饭。

这让刘在伊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吃味，如喝了一杯未搅匀的冰美式，苦涩沉在底部。

可更多的，却是欣慰——欣慰瑟琪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无依无靠。

 

可也正因如此，她忽然有些恍惚，心底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迟疑，低声喃喃道：“这个梦……好像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件伟大的事。

 

虔诚地向天主许愿，愿意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予瑟琪，想让她过得好一点，想让她不再受苦。她甚至认为，自己是这场故事里的施予者，是掌握选择权的一方。

 

可现在，她却发现，瑟琪似乎并不需要这些。

 

如果这场梦真的回不去了，对瑟琪而言，或许并不是件好事。

她的指尖蜷缩了下来，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又无从抓起。她不禁开始担忧，开始怀疑，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但谁能想到，反而是一开始最慌乱的禹瑟琪，这时候安慰起了她。

“不是很有趣吗？”瑟琪歪了歪头，语气轻快，“而且我之所以可以像现在这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笑意，却没有半点犹豫，眸光专注又坦然。

 

“是因为你出现在我身边了。”

 

“不然换作以前，突然变成身价上亿的女高中生，我肯定做梦都会笑醒的。”

她说这话时，语气还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可眼底的光却是真实的，亮得让人无法忽视。

 

 

刘在伊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校庆那天的场景——

 

当时，她只是想跟瑟琪干一杯可乐，却被父亲强行抽走了玻璃杯。

男人眉头紧锁，一如既往地以冷漠又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始长篇大论，说着可乐的危害，说着健康管理，暗示着一个“刘家人”应该如何自律克制。

 

话语沉重得像是一道禁令，让她无声地收回手指。

她低着头，手指微微蜷缩，像是无数次顺从般选择沉默。

 

然而，下一秒，禹瑟琪坐在她对面，举起自己的可乐，当着她爸的面仰头喝个精光，甚至还故意打了个响亮的嗝，语气洒脱又带点挑衅。

 

“如果吃个东西要注意那么多，那我宁愿吃美食，然后早死。”

 

她爸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冰冷如刀，然而禹瑟琪根本不在乎，她只是随手放下空杯，若无其事地夹起盘里的烤肉，吃了一口后露出满足的表情，轻松道：“尝尝看，好好吃。”

 

语气就像是在家里吃饭般自然，把她爸当隐形人。

 

刘在伊第一次，看到她爸无言以对的模样。

 

明明瑟琪才是那个身处低位、该仰望自家权势的人，在这一刻，却像是想要给她对抗父权的示范，非常坦荡，甚至无所畏惧。

 

 

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禹瑟琪，忽然发现，本以为自己是拯救公主的骑士，却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公主拯救了。

 

 

-

 

晚餐时间，刘在伊的父亲似乎一时无法接受现实，竟然没有出现。

 

早上那位妇人告知，他临时接到出差通知，要前往医学研讨会，短时间内都不会回家。

这对她们俩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没想到，刘院长竟是吃硬不吃软的类型。

 

用完晚餐回到房间后，禹瑟琪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浴室的浴缸，几次想移开视线，却被什么吸引住似的，总忍不住再瞟上一眼。

 

待在刘在伊的房间，总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场梦——浴室里弥漫的热气，水声轻轻荡漾，视线所及的一切都被雾气朦胧地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尽管她极力克制，但那些模糊又暧昧的片段仍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她晃了晃脑袋，想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异样早已落入刘在伊的眼中。

 

刘在伊单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的笑意，像是逗弄猎物的猫，语气轻快地问：“怎么？是想一起洗吗？”

 

话音刚落，禹瑟琪的身子猛地一震，如被当场抓包的小偷，眼神闪躲，脸颊一路红到耳根，连脖子都泛起可疑的红晕。

“我...自己洗就可以了！”她结结巴巴地丢下一句，随后手忙脚乱地夹起睡衣，几乎是用逃难的速度冲进浴室，砰地一声关上门，还不忘锁好。

 

刘在伊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慢悠悠地走到衣柜前，熟练地拿出另一套睡衣，自言自语道：“嗯？被我说中了？”

 

她目光落在紧闭的浴室门上，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某人脸红心跳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

 

虽说那场梦让禹瑟琪难堪，但像上瘾的毒药，让她又怕又忍不住回味。

她试图甩开那些令人害臊的画面，却仍然下意识地照着梦里的场景布置浴室。

 

将浴缸的水放满，细致地调整温度，倒入沐浴乳，让轻盈细腻的泡沫渐渐堆积，一回神，浴室已经被营造出与梦境相似的氛围。

 

看着满池乳白色的泡沫，她不禁吞了吞口水，心跳莫名乱了节奏。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地冲洗完身子，然后踏入浴缸，热水包裹着她的肌肤，像是将她整个人吞没似的。

 

她闭上眼睛，任由水蒸气氤氲在空气中，脑海里浮现梦中的画面——微烫的水温，模糊的视线，靠近的气息……这种熟悉感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心跳不受控制，随时都要被某种暧昧的情绪淹没。

 

但她忘了，这间房间的原始主人是谁。

 

即便浴室门已经上锁，但对于刘在伊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

她轻而易举地在抽屉里翻出备用钥匙，捏着它转了转，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瑟琪啊，”

她低声自语，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

 

 

“你该不会真的在想些奇怪的事情吧？”

 

-

 

就如同每次，刘在伊脸不红心不跳地在她面前解开衬衫，此刻也毫无顾忌地开始脱衣服，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优雅。

禹瑟琪眼睛瞪大，被烫到似的猛地闭上眼睛，手忙脚乱地缩进泡沫里，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内心拼命想着崔京剃发当和尚的样子，好像这样可以冲淡脑海里那些不该浮现的画面。

 

但即使眼睛闭得再紧，浴室里白炽的灯光仍透过眼睑灼烧着她的意识，刘在伊在一旁的一举一动像是烙印般刻进，挥之不去。

 

更要命的是，那些细微的声音——衣料滑落的窸窣声、布料摩擦肌肤的声响、莲蓬头的水流落在刘在伊身上的声音，一点一滴地敲击着她的理智。

 

她屏住呼吸，心脏怦怦乱跳，整个人被困在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境里。

——这到底算是美梦，还是噩梦？

 

直到耳边传来“哗啦”一声，水面轻微晃动，温热的水位缓缓上升，浸到了她的下巴，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面的人已经进入了浴缸。

 

屏息几秒后，禹瑟琪终于忍不住，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试图偷瞄对面的人影。

然而，她才刚刚撩开一条视线，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刘在伊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偷看一样。

 

“嗯？”刘在伊轻轻挑眉，拖长尾音。

 

禹瑟琪瞬间绷紧了神经，心脏一缩，立刻又闭上眼睛，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沉进水里——

她的脑袋却突然一片混乱，像是被推到悬崖边，情不自禁地，破罐子破摔似的，低声说道：“其实，我之前也曾梦到过这个场景。”

 

她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些许的颤抖和不确定，但说出这句话后，禹瑟琪的心跳却莫名其妙地平稳了些。

 

刘在伊听到后，眉梢上扬，像是捕捉到了一丝意外的线索。

“是吗？那当初的梦，和现在的梦，有什么不同呢？”

 

禹瑟琪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她想，即使现在也在梦中，但谁能大言不惭地说出：你当时靠过来，主动亲了我？

 

“没有什么不同。”她低声嘀咕着，语气里带着掩饰的慌乱，努力不让自己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

 

刘在伊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

 

“那我们让这场梦稍微变得不一样吧。”

她的声音柔软却带着一点挑逗，像是将所有的情绪悄悄放进了那句话里。

 

随着刘在伊的靠近，仿佛肚子里有成群的蝴蝶在翩翩起舞，视线变得模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股无法抗拒的引力上。

 

如同那场梦的重现，刘在伊的唇先是轻轻触碰过她的，禹瑟琪感觉到一股微弱的震动，点燃了她内心深处潜藏的渴望。

 

亲吻柔和而迫切，在测试这场梦是否能够进一步延续。

 

当刘在伊的吻再度袭来，禹瑟琪感觉自己被无情的浪潮吞噬，无法逃避，却又带着无力的顺从，仿佛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迎接这份沉浸。

 

这是她们在梦中第三次接吻，但她再也无法分辨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所有的界线都模糊了，她已经完全淹没在这份迷离的情感与不确定的感受之中。

 

 

被刘在伊吻得腿软，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像是醉酒般无力，却又享受其中，刘在伊轻柔地为她擦干身体，穿好睡衣，随后温暖的双臂将她抱进床上。

 

昏昏沉沉之间，禹瑟琪听见刘在伊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剩下的，我们留到醒来再做吧。”

 

 

那句话如同最后一缕轻柔的羽毛，轻轻地落在她心头，让她的思绪陷入无尽的迷茫与期待中。

 

 

-

 

或许是今天经历太多荒谬事，耗尽了所有的精力，瑟琪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刘在伊躺在她身边，当她的视线在瑟琪平静的睡脸上停留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混账的事。

 

今天这一天真的该当作一场梦。

 

明明瑟琪那满是伤痕的内心才刚开始被填补，而她却自以为是地认为，让瑟琪成为刘在伊，或许会让她过得更好。

 

禹瑟琪不需要成为刘在伊，她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个权势滔天的身份，她只希望在那些不被需要的时候，有人能够牵起她的手。

 

这一切根本不是为了瑟琪，而是她自己的一场自私的逃避。

她只是想逃离那个压抑的父亲，摆脱所有人带着异样敬畏的目光。

 

或许，天主并不是在实现她的愿望，而是在惩罚她。

她在无声的夜里，感觉到天上的冷眼，那股视线正从高处俯瞰着她，冷冷地嘲笑着——

看吧，刘在伊，你就是因为高傲自大，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转过身，面对天花板，双手紧握，片刻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再一次虔诚地祷告。

 

主啊——

原谅我的愚蠢。

瑟琪不应该承受我所拥有的一切。

我只希望，她能够每天安安心心入睡，不再被过去的阴影困扰。

 

阿门。

 

-

 

禹瑟琪慢慢睁开眼睛，觉得腰酸背痛，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像被无情地揉捏过。

看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简陋的地铺依旧坚硬，这样的触感却让她意外地感到一丝安心。

禹瑟琪的心情有些混乱，刚经历了一场极为真实的长梦，一场清醒的梦。

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十分鲜明，她真的变成了刘在伊，体验了一天刘在伊的生活。

 

每个细节都让她无法忘怀，好像还能感受到那些触碰与气息，难以与现实分清。

但当她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一切熟悉的环境，禹瑟琪终于意识到，就如同刘在伊说的，只是一场梦。

 

像是从一个不真实的世界中被拉回现实，和之前在刘在伊家过夜醒来的感觉一样，内心泛起一阵强烈的空虚感。

 

她想，或许只有在梦中，刘在伊才会那么亲密地吻她，而在现实中，无论是拥抱还是那些微小的接触，刘在伊或许始终只是把她当作朋友，只是朋友之间的打闹与逗弄。

 

这样的思绪让她心头生出一股惆怅，那份错乱的真实感依然让她无法分清梦与现实的界线。

 

 

她麻木地完成早晨的洗漱，穿上制服，匆忙地吃完早餐，让继母把她送到学校。

 

进了教室后，崔京是为数不多会主动跟她打招呼的人，但今天她没有多大心情，随便回应了一句，便坐回自己的位置。

 

 

当教室门再次被推开，刘在伊出现了。

 

目光迅速穿过教室，她总是能毫不费力地找到禹瑟琪。

她步伐轻盈，脸上挂着那抹熟悉的笑意，朝禹瑟琪走来，无论周围的嘈杂如何，都像是她与禹瑟琪之间的空间被自动隔开。

 

禹瑟琪不禁有些慌乱，想将梦境中的氛围拉回现实，转头避开她的目光，试图隐藏内心的波动。

然而，刘在伊却脚步未曾停歇，随着靠近，她轻轻低下头，温柔地凑近禹瑟琪的耳边。

 

那语调轻柔而低沉，带着几分揶揄，却又有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被我迷得神魂颠倒的女朋友，今天要来我家继续未完成的事吗？”

 

 

这一声轻语在禹瑟琪耳边回荡，宛如梦中的延续。

 

End.

 

 

  

         #仲夏序曲·蛋壳24h联合产出# 

         

  彩蛋掉落【11：18】

  

  

  上一棒【11：00】@半生长_（wb）

  下一棒【12：00】@脚脚不停脚（b站）

  

  

  

   “无论如何都该拥有暂时休憩的权利，

　　我们要面对面拥抱太阳，背对背依靠对方”

　　

　　

　　

　　

  陈珂不是第一次晚归了。

　　

　　

　　郑丹妮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上，按亮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逼近午夜十二点。徐楚雯回来的时候告诉她，陈珂要在练习室多呆一会儿，准备之后的一个新舞台。

　　

　　

　　这算是很平常的一件事，陈珂对舞台的热情程度她们有目共睹，她不会允许自己在舞台上出任何纰漏，所以这样的加班加点并不需要太过担心。

　　

　　

　　可这次郑丹妮却莫名坐立不安起来。她冲给自己带来消息的徐楚雯点点头，对方揉着眼睛劝她早点去睡觉，末了还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

　　

　　

　　“她说给她留个灯就行。”

　　

　　

　　这是徐楚雯进到隔壁的宿舍房间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可郑丹妮没有半点困意。她抱着枕头蜷缩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捋起自己目前这样焦虑的源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焦虑那东西不是突然到来的，它是缓慢从水下探出头颅的，悄无声息，等你反应过来时它已经掐住你的脖子，让你窒息。

　　

　　

　　

　　

　　郑丹妮只觉得脑子揉成了一团乱麻，线头躲藏在一片杂乱中无从翻找。直等到窗外突然劈下一道闪电，她才从过度的纠结中清醒过来，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从沙发上下来想找把伞给陈珂送过去。

　　

　　

　　

　　

　　宿舍备着的伞都放在玄关，郑丹妮随手挑了一把大一点的，换鞋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她下意识抬头，看到了浑身湿漉漉，一脸错愕地对着她的陈珂。

　　

　　

　　

　　“要去哪？”

　　

　　不知道是因为过度练习还是淋了雨，陈珂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还有不易察觉的疲惫。郑丹妮的心脏跟着从陈珂发丝上滑下来的雨滴跳了几拍，没来由生了火气，把手里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伞往陈珂手里一塞，踢了鞋就往房间走，留给一头雾水的陈珂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但郑丹妮自己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是气陈珂不管不顾地淋着雨回来，还是气陈珂这么一个晚归的人，要抢在她前头问上一句“要去哪”。

　　

　　

　　郑丹妮没有开灯，把自己裹进被子，闷头生了一肚子气之后，她又开始替陈珂觉得委屈。陈珂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为了舞台多练习了一会儿，只是习惯性地依着前辈的身份关心了一下这么晚还想要出门的她。

　　

　　

　　

　　

　　郑丹妮把薄被拉起来盖住自己的脑袋，双脚因为懊悔和纠结连蹬了几下后颓然垂了下去。她惦记着被自己撂在一边的陈珂，但又突然没了去直面这人的勇气。

　　

　　

　　不久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郑丹妮撩开眼皮，陈珂披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坐在她身边，见她睁眼，不由分说地把熊吉塞到她怀里：“早点睡，睡不着就叫它给你讲故事。”“我才不要听！”话是这么说，郑丹妮还是抱紧了怀里的毛绒熊，“熊吉，给我讲个小狗不按时回家迷路的故事。”

　　

　　

　　

　　

　　陈珂去旁边拿换洗衣服，顺便冲郑丹妮摇头晃脑地扮个鬼脸：“你不好好睡觉，你才是小狗狗。”郑丹妮没有再接话，撇了撇嘴闭上眼，不一会又悄悄睁开眼，去瞄陈珂的背影，然后被抓了个正着。

　　

　　

　　

　　

　　两人终于都上床睡下后，郑丹妮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了一会才意识到窗帘外透来了光，原来天已经蒙蒙亮，而今天并不是她的休息日，晚上还有公演要跳。

　　

　　

　　可她睡不着。

　　

　　

　　郑丹妮在床上徒劳翻滚着，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来，抬手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陈珂翻了个身，无意识地低声嘀咕了几句，郑丹妮立刻安静下来，睁着眼睛躺下，盯着天花板试图催眠自己。

　　

　　

　　

　　完全没用。

　　

　　

　　

　　数羊没用，搜索来听的ASMR作用也微乎其微，又过了快两个小时，实在睡不着，郑丹妮干脆爬起来，找了个椅子坐着发呆。在无意识中抠到了食指指甲缝边的倒刺，刺痛感稍微拉回了一些她已经游走在暴躁边缘的神经，她停下动作，举起手看着已经翘起来的倒刺，充盈着内心的煎熬让她做出了很不正常的举动——将倒刺硬撕扯了下来。

　　

　　

　　陈珂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郑丹妮正翘着食指蹲在柜子前翻找着什么。她凑过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郑丹妮无端多出了一道细长伤痕的手指后，皱了皱眉：“怎么搞的？”

　　

　　

　　郑丹妮无所谓地摇了下头：“就是不小心扯到了倒刺……没有创口贴了吗？我记得之前是在这里放着的。”陈珂听到问话干脆把人拽起来：“我给你找。有倒刺了怎么不去找指甲刀，好痛吧？”

　

　　

　　

　　

　　郑丹妮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疼。

　　

　　

　　

　　　

　　陈珂拿了布丁狗的创口贴，拉过郑丹妮的手，小心翼翼地帮她贴上：“你好像更喜欢猫咪，但是没有小猫图案的了，将就用一下吧。”

　　

　　

　　

　　

　　才不是更喜欢猫。郑丹妮盯着陈珂圆圆的脑袋心想，只是我喜欢的狗狗好像不喜欢我。

　　

　　

　　

　　

　　但陈珂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叮嘱她最近少碰不干净的水，免得伤口感染。

　　

　　

　　

　　

　　

　　郑丹妮跳公演时困得干了一杯美式，unit的间隙她一大口灌下去，苦得直打哆嗦，而陈珂今天也不太顺利。一连几个小时泡在练习室，高强度的舞蹈一连跳了五六遍，停下的那刻她只觉得心脏快要爆炸，音乐刚一结束陈珂就腿一软跪倒在地，汗水一滴滴砸在地板上，她摘了口罩努力调整着呼吸，缓了近一分钟才终于能变换姿势改跪为坐。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旁边已经呆住的队友，见她抬头急匆匆递了水过来。

　　

　

　　陈珂将自己的失态归结为休息不足，这是真的。实际上她已经连续几周缩减了自己的睡眠时间，以前过度练习的时候也会出现心跳过速的情况，所以她并没有将这次的不适放在心上。在成员担心地询问情况的时候，也只轻描淡写说是跳舞用力过头，没有大碍。

　　

　　

　　可郑丹妮知道后仿佛又因为这件事情生了气。

　　

　　

　　

　　

　　外界节奏带得飞起，谣言铺天盖地，两个人没有任何经验，本就已经疲于应付，再加上那天她淋雨晚归之后，郑丹妮在她面前就变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股子遮遮掩掩的动静，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陈珂不知道缘由，自然也搞不明白要从哪里去哄。两个人又避嫌避得厉害，虽然捌班公演是避不开的，但作为偶像她们也没少上表情管理课。陈珂克制着不去看郑丹妮，却免不了下意识的接话，索性将视线锁在一点发呆。而郑丹妮实在提不起精力去跟其他人互动，便等被cue到的时候再给出回应。

　　

　　

　　陈珂知道郑丹妮也在面对和她一样的问题，她们是一样的别扭态度，一样的故作冷漠，一样的无可奈何。但对方解决的做法要比她平和很多，也更加隐蔽，只要对着镜头发一阵疯就能掩盖掉所有的不融洽，还能得到队友为了MC效果而过于热烈的回馈。偶尔两人的视线会撞到一起，分不清是谁先偷看了谁，总之结果都是像被火苗烫到一样分开，努力去压翘起的嘴角，接着就再也不把眼珠往对方所在的地方转哪怕一下。

　　

　　

　　

　　这种相处模式无休止地消耗着陈珂的精神。她和郑丹妮在不服输这点上过于相似，两人没少吵过架，但之前没有哪一次让陈珂如此困顿，因为郑丹妮常常是先低头的那个。这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郑丹妮好像一点都不想放弃，于是她坐在广芭痛车上昏昏沉沉，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到郑丹妮的事情，把记忆翻过来倒过去，看监控一样回看了好几遍，可惜监控听不到声音，筛查出来的结果还是404。窗外的闪光灯还在咔嚓咔嚓地响，陈珂有些头疼，她抬眼去看为了避嫌坐在斜前方的郑丹妮，对方露了个圆圆的后脑勺给她，像是个气鼓鼓的找不到突破口的球。

　

　　

　　

　　陈珂没能找到答案，但她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郑丹妮在故意躲着她。跳公演时、讲MC时避嫌是必需的，这她明白。但私底下，郑丹妮在躲她。最近没有一起去排练室，没有一起回她们住的房子……陈珂这么想着，最终还是扛不住浓重的困意，闭上眼睡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房间里，徐楚雯正坐在床边研究手里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水银温度计。

　　

　　

　　

　　陈珂还是困得厉害，她拉了拉对方的衣角,开口之前因为嗓子太过干燥先咳了起来，徐楚雯忙端起床头柜上的温水送过来，眉头还是皱着的：“现在感觉怎么样？刚给你量了体温没有发烧。”

　　

　　

　　“就是有点困。”陈珂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眼睛已经开始在屋子里搜寻郑丹妮的身影。

　　

　　

　　“下车的时候怎么都喊不醒，还是丹妮把你背下来的。本来都要把你往医院送了。”徐楚雯小心地收起温度计，“平时又偷偷泡练习室了？要不是你自己嘀咕了几句，还真不知道你这是在睡觉。”

　　

　　

　　陈珂恍惚了一下，并不意外是郑丹妮背自己回来的，但眼下人估计是躲起来了，她抱歉地笑笑，就着徐楚雯的力从床上坐起来。

　　

　　

　　

　　

　　

　　然而自那次在车里睡着叫不醒后，陈珂犯困的毛病日渐严重起来。最初还能控制在休息时间酣睡，醒来后就变得一切如常，完全不会影响行程，但到后来，就直接发展为在公演结束的后台倒头睡过去，人摔下椅子都没醒。

　　

　　

　　郑丹妮当时就坐在陈珂旁边，陈珂倒下去的时候她连伸了两次手都没能成功抓住，成员一窝蜂地围过来，她紧紧抱着陈珂的身体，抖着手去摸她的脖颈，还好，心跳正常。

　　

　　

　　郑丹妮用力拉了拉袖子，盖住自己抖个不停的手，向着旁边的人大叫着：“快去打车！不，直接打120！”

　　

　　

　　

　　

　　周围急匆匆的杂乱脚步声里，陈珂半睁着眼睛靠在她怀里，手还软趴趴地垂在身边，说不上来有没有意识。

　　

　　

　　

　

　　

　　郑丹妮不喜欢医院。出生者和往死者大多聚集于医院，她常常觉得被路过的灵魂踩到手，手术刀的寒光，走廊冰冷的顶灯和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也都让她感到眩晕。

　　

　　

　　

　　

　　听到陈珂清醒过来的消息，郑丹妮才算松了一口气。但是手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一阵一阵地心慌后怕，血液在一瞬间加速循环，连带着眼前发黑，头开始眩晕。大乔分了块糖给她，看她的手哆嗦到拆不开小乔又拿了回去，撕掉糖纸直接把糖送到她的嘴边。

　　

　　

　　嘴巴里散开的甜味让郑丹妮感觉好受了一些，她闭了闭眼睛，对着还是满脸担忧的双胞胎轻声道了谢。

　　

　　

　　

　　

　　“珂珂应该就是最近太累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你别多想。”大乔边说边把手覆到了郑丹妮的手上，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她们两个现在手的温度差不到哪去，都是冰冰凉凉的。

　　

　　

　　郑丹妮点点头，没有戳穿她刚刚说这番宽慰的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的。

　　

　　

　　陈珂去的医院不算远，但来回路程加上检查也花费了两个多小时。进宿舍后郑丹妮坐在沙发上就开始发愣，又无意识抠起了手指，胸口顶着一股让她很不舒服的气流，说不上是生气还是难过，就是让她憋闷到想哭。这种感觉在陈珂走到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冲到了顶点，陈珂裹着外套，脸色仍然苍白着，拽了下郑丹妮的袖子。郑丹妮一时没收住力道，生生抠开了指甲缝。她看了眼自己的手，伤处已经结了血痂。按了按旁边红肿的软肉，迟来的痛意直窜脑门，疼得她几乎要掉眼泪了。

　　

　　

　　“检查，”郑丹妮刚说出两个字就忍不住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太久没有讲话，她好像快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检查结果没问题吗？”

　　

　　

　　

　　陈珂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有些结果还没出来，不过医生听了我的描述，说像是嗜睡症，之前心脏不是绞痛吗，检查出来是心肌炎。”

　　

　　

　　“这些都是怎么搞的？”

　　

　　陈珂摇了摇头。

　　

　　

　　

　　郑丹妮又想要抠手指了，她强忍着把已经不能看的手指握住，藏到身后，继续问道：“能治好吗？应该没问题的吧？不会有后遗症什么的吧？”“后面会开一些药，再去做一些心理治疗。”陈珂像是猜到了她会问，接下了她连珠炮一样的问题，说着还笑了起来，仿佛完全没感受到她的情绪似的，“应该很快就好了。”

　　

　　心理治疗。

　　

　　

　　郑丹妮将这四个字反反复复念了好多次，被攥在掌心避免二次伤害的指头还是被主人放了出来，已经结了血痂的伤口再度撕裂，把郑丹妮疼到“嘶”了一声。

　　

　　

　　陈珂几乎是在她发出声音的那瞬间就低头看过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郑丹妮抿紧了嘴巴用力摇头，甚至在陈珂伸手过来的时候后退了一步。她觉得陈珂处理自己的事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不应该……

　　

　　

　　“郑丹妮。”

　　

　　

　　五年的相处让郑丹妮立马意识到陈珂在生气，目光躲闪了一下，随后顺从地被陈珂拉到橱柜前，在医用酒精触碰到伤口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看到陈珂的眼神后乖乖低下了头。

　　

　　

　　“到底怎么了，你最近为什么在躲我？”

　　

　　

　　

　

　　陈珂小心地给伤口包上创口贴，收拾好家用医药箱问道，郑丹妮估摸着今天大概是糊弄不过去了，本想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全说出来，话到嘴边又有些难以启齿。

　　

　

　　

　　　　

　　虚幻真实交替，她想起刚出道时的剧院，浪潮消退来往人影沸腾，走廊灯光闪烁，旧式空调艰难运转，化妆间细碎的谈话若即若离，门帘虚掩一线，陈珂走上前，灯光晕黄给一切涂上一层浅薄的电影感。她笑得好灿烂，青涩的脸上全是大大的笑容，尚且年幼的郑丹妮看得移不开眼睛，只觉得好像真的有光洒向世界，照在了向日葵上。

　　

　　

　　

　　

　　说是喜欢，其实应该是爱吧。但说出来真的会改变什么吗？上帝啊，佛祖啊，随便来个人告诉她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吧。她带着委屈抬起眼睛，却看到陈珂身躯一晃，就直挺挺地往自己这边倒来。这变故让郑丹妮暂时忘记了呼吸，回神的时候她已经牢牢把陈珂箍在了怀里。

　　

　　

　　陈珂很瘦，但肌肉却是实打实的，郑丹妮又慌到手脚发软，两个人便一起失了重心往下坠去，最后郑丹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砸得尾骨生疼，但紧抱着陈珂的手还是没有放开。

　　

　　

　　“陈珂？！”

　　

　　郑丹妮完全乱了方寸，陈珂的脑袋垂在她的肩侧，毫无生机，她不知道这人是晕过去了还是又睡过去了，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喊她的名字，但怎么喊陈珂都不应，直到隔壁的刘力菲跑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发出了多么恐怖的声音——刘力菲第一时间没有去问陈珂的情况，反而先检查了一下她嗓子的状态。

　　

　　

　　

　　“……我已经醒了，别哭了，没事的。”

　　

　　

　　陈珂软绵绵的声音钻进耳朵里的时候，郑丹妮依旧不敢松开自己紧抱着她的手，只是偏了偏头努力去看陈珂的瞳孔。这姿势有些过分别扭，蹲在一旁的刘力菲看着头疼，抬手去拍了拍郑丹妮的后背：“你再不放手珂珂就要被勒死了。”

　　

　　

　　陈珂并没有真的晕过去或者睡过去，她只是在那瞬间丧失了自己的身体支配权，意识却很清楚。所以郑丹妮刚刚是怎么慌张喊她名字，又是怎么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听得一清二楚。

　　

　　

　　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说有可能会出现猝倒的症状，要她最好身边一直有人陪着，免得出现意外。所以现在陈珂很平静，觉得一切都是正常现象，但是被她吓到的郑丹妮半天缓不过来，抽抽搭搭掉起了眼泪，手攥着她的衣角，用力到指节都发白。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到现在陈珂也不明白如何才能不让郑丹妮哭，或者说，找到真正能够哄好郑丹妮，让郑丹妮天天开心的方式。

　　

　　

　　这种看不到标准答案的心情，让这段时间的她在郑丹妮面前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就像是还不成熟的小学生，用顽皮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别扭的关心，也有好多人都说她们两个真不知道谁才是比较大的那一个。

　　

　　

　　但现在例外。

　　

　　

　　

　　陈珂把手从郑丹妮怀里抽出来，虚弱地叹了口气：“丹妮啊，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呢。”

　　

　　

　　

　　

　　“是很难说出来的心事吗？就不要在我面前伪装了吧。”

　　

　　

　　

　　

　　

　　她们早就看清了对方的底牌，也曾在深夜被骂得体无完肤时在彼此眼中暴露出阴暗的一面，月亮背后的一面。但所有的情绪都是被允许的，不修边幅和精心打扮的样子早就一一见过了。

　　

　

　　

　　

　　我见过你的光鲜亮丽，看过你穿漂亮的衣服扎精致的发型，目睹着你登上属于你的位置，挥舞奖杯，朝着蓝色海洋开心地挥手。我也见过你的狼狈不堪，看过你穿标着“潮牌”的大T恤衫，在宿舍小小的床铺上开直播，在舞蹈室里满头大汗，面对无法逃避的汹涌恶意而不知所措。

　　

　　

　　

　　

　　所以我们自我怀疑，抱头痛哭，努力治愈着对方，又被对方所治愈，在琐碎的生活里共同拥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温暖记忆。我们还要互相隐瞒什么吗？我们早就是这个战场上的最佳拍档，是背靠背，手牵手面对纷飞战火的关系。　　

　　

　　

　　

　　

　　

　　郑丹妮没办法回答她，她知道自己正在控制不住地焦虑，所以异常反感自己现在的每个举动，觉得此刻的自己充满了错误。我的表情，郑丹妮想，我该死的僵硬表情肯定让陈珂疑惑了，可是没有办法，我对这个世界的耐心已经快趋近于0了。

　　

　　

　　

　　

　　她还是没有说话，她们还在僵持，势均力敌。

　　

　　

　　

　　

　　“先去休息吧。”郑丹妮最后这么说。

　　

　　

　　

　

　　

　　说是休息，但郑丹妮晚上往往睡不太着，偶尔眯上一会儿又会被各种奇怪的梦境攻击，挣扎着醒过来后背上便全是冷汗。

　　

　　

　　

　　接着就只能睁眼熬到天亮。

　　

　　

　　

　　糟糕的睡眠状态对郑丹妮来说是一种折磨，但现在她却开始感谢起无法入睡的夜晚时陈珂在身边。最起码她们同床共枕的时候，她失眠得安心一点。

　　

　　

　　

　　怕影响到陈珂的睡眠质量，郑丹妮很自觉地跟她保持了小半个枕头远的距离。她有观察过熟睡时的陈珂，眉头微微蹙起，呼吸也是浅浅的，不细听就捕捉不到。

　　

　　

　　郑丹妮保持着一个姿势躺了两个多小时，腰背僵到受不了才慢吞吞翻身，结果一扭头就对上了陈珂水汪汪的眼睛。

　　

　　

　　“怎么没睡？”

　　

　　

　　

　　

　　陈珂的声音还带着浓厚的困意，郑丹妮没回话，只是伸出手去勾住了陈珂的睡衣下摆。她现在十根手指都贴上了创口贴，没有小猫小狗的图案，只是普通的款式，是陈珂看到她不成样的手指后硬贴上去的，防止她再去抠手指的措施。

　　

　　

　　

　　

　　“干嘛一直抓着我的衣服，我会像鸟一样飞走啊？”陈珂摸索着伸出手去点了点郑丹妮的手背，低声问道，听到这句话郑丹妮又是眼眶一热，手指刚要松开，心脏就被浓厚的恐慌扼住，手不自觉地又用上了几分力。

　　

　　

　　

　　“我害怕。”

　　

　　

　　

　　“……我不会死掉的。”

　　

　　

　　

　　

　　贴了创可贴的手指钻进了睡衣内，蹭着后背的皮肤有些发痒。陈珂还来不及去想郑丹妮这种行为是不是太过越界，唇上就蜻蜓点水般落下了一个吻，只是一个吻，但接踵而至的就是郑丹妮湿热的眼泪。

　　

　　

　　“陈珂。”

　　

　　郑丹妮的声音好像在克制不住地发颤。

　　

　　

　　

　　“对不起，我好像生病了。”

　　

　

　　

　　中度焦虑症。

　　

　　

　　陈珂手里捏着两份病历，手上的劲使过了头，病历都有些皱巴巴的。写着心肌炎的是自己那份，另一份是乖乖坐在她身边的郑丹妮的。

　　

　

　　

　　

　　陈珂皱紧眉头，还是不太敢相信平日总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的郑丹妮，总是在大家跟前晃悠的郑丹妮，会焦虑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呢？是因为那些谣言和挑拨离间吗？不管是不是，估计都跟她陈珂脱不了干系。

　　

　　

　　“在想什么？”

　　

　　

　　郑丹妮说话时候跟陈珂一样往后靠在了椅背上，脸被口罩挡住了大半，只露出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在想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傻，焦虑成这个样子，也不肯跟人说一句。”陈珂自己说着都觉得苦涩，她低头去看郑丹妮还好好贴着创可贴的手指。

　　

　　

　　“因为对我来说，放弃好像会更难过。”郑丹妮倾身去握陈珂的手，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陈珂低下头躲开她直勾勾的眼神，站起身拉了拉口罩：“走吧，我们回家。”

　　

　　

　　走归走，她倒是没松开牵着郑丹妮的手。

　　

　　

　　

　　

　　

　　

　　爱情会让一头狮子变得软弱吗？

　　

　　

　　

　　陈珂惊喘着睁开眼睛，听到外面翻滚着响了一阵雷。她坐在床边缓了一阵，拽着自己的枕头出了房间。客厅是完完全全的黑暗，陈珂看到沙发上蜷缩成一小团的人影，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顺便把自己的枕头扔到了一边。

　　

　　

　　她想沙发太小，大概只塞得下一个枕头。

　　

　　

　　

　　

　　茶几上敞着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书，陈珂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自顾自地往透着郑丹妮体温的毯子里钻。她知道郑丹妮在失眠，如果她不过来，郑丹妮应该就会靠着这本书撑到天亮。

　　

　　

　　她不希望郑丹妮过得不好，她想送她醒来不慌的夜，充满安全感的家，追逐价值的自由，唠叨还有亲昵，街头的小吃摊摊和鲜花，送她尊重和理解，送她更好的人生。如果夜晚漫长又煎熬，就送她温暖的阳光，和月光下长长的陪伴。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我出来睡，你好好休息的吗……”

　　

　　

　　

　　伴随着郑丹妮的声音响起的，是外面越发逼近的响亮雷声。陈珂往她那边挤了挤，郑丹妮配合地空出了一片位置来给她。

　　

　　

　　“知道你害怕打雷，所以过来给你一个抱抱。”

　　

　　

　　陈珂说着便张开了手臂。

　　

　　

　　郑丹妮愣了几秒后抬起了嘴角，将自己塞进了全身上下只有嘴硬的前辈怀里。

　　

　　

　　

　　

　　她们都知道郑丹妮根本不害怕打雷。

　　

　　

　　

　　

　　可她知道现在不能拆穿这个拙劣的谎言，也不能去逼问陈珂一句“你在害怕什么”。她所能做的只是张开双臂给出回应，或者再抬起手臂，摸摸陈珂毛茸茸的后脑勺，延续两个人挤成一团的拥抱。

　　

　　

　　

　　焦虑的时候就抱紧我吧，你可以伤害我，可以燃烧我，我不是那些直接从你身边逃离的人，我会拥抱你，就像一座火山，手触碰到就会融化的，那种温度的爱。

　　

　　

　　

　　

　　我可以被你融化，所以抱紧我，疼痛也没有关系，冰冷潮湿的海浪里我就是你的火山，你可以穿越坚硬又漆黑的岩层，触摸我滚烫的血液，听见我震耳欲聋的心跳。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陈珂伏在郑丹妮肩头看向窗外，半梦半醒地梦呓般嘟囔着"郑丹妮不要再害怕了”。

　　

　　

　　郑丹妮说：“还是有点怕。”

　　

　　

　　陈珂听到后收紧了手臂，轻轻的呼吸打在郑丹妮的耳畔，就像从海螺里传来的浪花声，绵长又平缓：“那我们就再抱紧一点。”

　　

　　

　　两个睡不着的人相拥着等来了太阳。

　　

　　

　　虽然这个早晨注定困顿，但陈珂其实很开心。有个喜欢的人一直在旁边碎碎念，这让她抛弃困意，一个晚上都在仔细地听郑丹妮讲话，无论是严肃的话题还是嘟嘟囔囔的撒娇，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都是思想里毛茸茸的大尾巴，她随手一薅，就是一个好大的“我爱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好像也没有那么困了。

　　

　　

　　

　　

　　“还害怕吗？”陈珂小心地摸了摸郑丹妮毛茸茸的脑袋，郑丹妮回答的声音免不了疲惫，但也带着些许的笑意：“不怕了，我以后都不会怕了。”

　　

　　“早安，陈珂。”

　　

　

　　

　　

　　郑丹妮起身打算收拾一下沙发，却被温暖的怀抱再一次包裹住，随之落下的是陈珂微微沙哑的声音和轻柔的吻：“我也爱你。”

1.

　　郑丹妮最近很是苦恼。

　　

　　这么一日。

　　风和日丽，杏花微雨，喜鹊成群落在殿外菩提枝头上歇息。

　　她，天庭第一门面，信仰收割者，三界万人迷，四海八荒都敬爱的月老大人，好端端被喊去玉清宫挨了顿训。

　　起因是近来人间求姻缘的诉求日益增多，她所负责的红线分配的业务停滞，迟迟不见动静，逐渐生了民怨。

　　百姓看不透天机，读不懂仙术，只当自己讨不到另一半就是月老无用，纷纷撤减供奉的香火，连带着大大动摇了对天庭朝贡的信仰，终是闹到了仙界管理层。

　　天帝生怕她这个月老“畏罪跑路”，特意嘱咐传旨的小仙警醒着些，半拉半扯下把人架来了玉清宫。

　　“你捅的篓子，你来解决。”

　　人间在姻缘上的的怨念一波强过一波，如此恐生煞气。天帝一拍板，判定月老失职之过，理应速速下凡补过。

　　神仙不易，月老叹气。

　　想她郑丹妮，堂堂元仙尊体，鸿蒙初开降世，与天地同生；千万年间在天庭呼风唤雨，和天帝东皇称兄道弟，谁成想能有一日被嫌弃过于摸鱼，一道天旨下来，不留情面赶了她去人间。

　　真真乃仙默神泪。

　　

　　

　　

　　下凡前一日郑丹妮打着托付朱雀殿中满庭仙草的旗号，敲开了司命星君的殿门，熟门熟路摸出殿中暗格珍藏的仙茶，一口饮尽就开始诉苦。

　　“你说这天帝老儿是不是针对我，左不过前儿个打碎了他一盏灯，至于这么记仇吗！”

　　“还赶我下凡，可把他能耐了！明年朝贡的信仰他一个子都别想分走！”

　　是，左不过打碎的是天帝最爱的结魄灯，一等一的珍宝，四海八荒都难寻第二件。

　　这般对天帝大不敬的话语，刘力菲是万万不敢接的，只得心中腹诽，顺带心疼了她那刚制好的茶叶。

　  “菲啊，你这个司命能不能操作一下，比如在百姓命谱里都改上一笔，绕开点我下凡的位置，一辈子都别来，让我讨个清净。”

　　话不过三句就展露不纯动机，为达目的三界皆可用的月老大人，小心思那可多着呢。

　　刘力菲白了她一眼，让她自己体会。

　　为了私欲篡改大量生灵命数，也就郑丹妮那仗着比“劫”还高出许多的辈分，不然话脱口的那一刻就该挨劈了。

　　谁让人是能在天劫池子里蹦迪的神仙，雷池中央最粗壮那根雷劫也给治得服服帖帖，见着郑丹妮就跟狗腿子似的谄媚刺啦着电花。

　　可她司命哪有这能耐啊。

　　“菲菲～”

　　“没辙。”

　　月老放下她那千万年修为的身段，使了浑身数撒娇，也没博得刘力菲松口半分。

　　司命何许人，掌众生祸福寿命生死，仙界笑面虎，北斗殿扛把子，为人平和，素日与众仙交好，却是全天庭最不能触眉头的存在，一旦得罪了，管你大罗金仙还是飞升上神，下凡渡劫时高低得好好喝上一壶。

　　上一个被渡劫时改了命数的倒霉蛋到现在都没能走出阴影，见着刘力菲腿就打哆嗦。

　　雷区蹦迪的事郑丹妮干过不少，也万不敢拿自己在凡间的潇洒日子做赌注。

　　此番万策尽！

　　实在是天命难违，郑丹妮不得已背上自己的宝贝红线箱，借了身土地公的衣服，精挑细选了处僻静的山中寺庙，连连叹息下了凡。

　　天帝跟她斗智斗勇了千万年，又怎会不知那点下凡摸鱼的心思。

　　心中可还记着杀灯之仇，如何也不能如了郑丹妮那扮作土地公，大隐隐于山的愿。

　　

　　

——

　　有道是，人界帝王一日得仙人托梦，仙人直言：“月老下凡，姻缘天成”，第二日便观城郊三十里外山顶庙宇金光飞散，仙鹤绕飞三日不绝。

　　遂昭告天下，指其路，命其山。

　　世人皆道，月老山里月老仙，月老庙中定姻缘。

　　仙名传千里，百姓争先涌向月老山，欲结一仙缘。

　　被天帝那显眼的小法术阴了一招，郑丹妮只能干瞪眼，她下凡时被遏制了仙力，无力破解，气得跳脚。一茬接一茬涌来的公务，吓得当地土地公都连夜搬离了住所，生怕山头被踏平。

　　安稳日子算是到了头，郑丹妮一边唾骂着天帝老儿，一边给暴露彻底的选址施了个禁已有姻缘者入的法术，又在方圆百里传了音，立了规矩，那乌泱泱来朝拜的人群才算没把山给踩秃噜皮。

　　

　　

　　

　　

　　2.

　　“陈珂，明日休沐，同我去月老山走一趟，求份姻缘吧。”

　　徐楚雯将一摞案卷搬下桌，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她自愿陪着这位同窗加班，心中打的是邀人同去的主意。

　　月老出世的布告她第一日便知晓了，馋了多日，可惜不识路的毛病严重，自行前往铁定会绕迷了路，交好的友人又只有陈珂一人，说什么都要这人陪自己走一遭。

　　偌大个大理寺只剩她们二人，徐楚雯眨巴着星星眼盯得陈珂心里发毛，她放下手中的个案本，不似那人般兴致高涨。

　　“传言而已，做不得真。”

　　“还不真啊，陛下都钦定了，皇榜没看到吗。”徐楚雯抢过她手中的案本，怕她听不真切还特意挺高了声量。

　　“那我也对仙人无甚兴致。”

　　陈珂顺手拾起另一案本开始翻看，一个眼神也没递给徐楚雯。

　　前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有月老下凡，牵线定缘；都是裹挟着她，糊弄人的命。管这姻缘是谁来牵，她暂时并没有成家的打算。

　　有时候徐楚雯真想扒开陈珂脑子看看，这个无趣又闷骚的家伙除了公务外还会对什么感兴趣。

　　“就当陪我呗，少卿大人清心寡欲，看破红尘，总不能见得你可爱的同窗孤独终生吧？”徐楚雯一贯是会耍宝，卖萌撒娇信手拈来。

　　陈珂把视线从书中挪开，知晓她若不应，准没个消停。思索一番，把目光投向被丢弃在桌角的信件上，挑眉示意还在扯着她手臂扭个不停的人。

　　那是陈珂家中差人送来说媒的拜帖，徐楚雯便瞬间了然了。

　　“行，我懂，下次老夫人再给你介绍官家小姐，一定配合你演戏。”

　　交易达成，陈珂鼻尖传出轻哼，应许了徐楚雯。

　　“准了。”

　　

　　

——

　　距皇家昭告的月老出世已半月有余，陈珂和徐楚雯费力登上山顶，还是对着慕名前来朝拜的人海发出惊叹。

　　怪不得总说月老香火旺，今日一见，果真不虚。

　　小小山头挤满了人，落脚都得仔细着些。好在是仙人之地，不似寻常市场那般杂乱，也都安安分分地排队。

　　刚进门时陈珂就瞧见门口老树上吊着的三人哭爹喊娘的，说什么再也不敢了。又听旁人说被捆着示众了十几日精神头还足的很，全靠仙气吊着呢。想来是月老以理服人，杀鸡儆猴，威慑效果卓越。

　　队伍前进的速度不算慢，不断有人从庙厅前进进出出，效率高得诡异，不像能成事的样子。陈珂忍不住揣测，莫不是江湖骗子扯了根普通红线团，诓人的罢。

　　来都来了，答应徐楚雯的事也不好临时反悔，只得暂且按下质疑，耐着性子排到前厅。

　　关于江湖骗子的猜测顷刻变成了漂亮的江湖骗子。

　　厅正中坐着的人不是鹤发超脱的尊者，倒该称九天仙女下凡尘，原是月老庙中神。

　　神仙的尊荣果真不是能让凡人随意揣测，这下多少供奉月老的小庙都立错了宪法，拜错了人，牵不着线大抵也怨不到月老头上。

　　谁成想有一日会把倾国倾城这等修辞用在月老身上呢。

　　厅内正中桌上摆着个木箱子，对着人群的方向开了个小口，露出一小段红线头，人们顺着线头从中抽出一根红线，出箱后的红线如有灵智般自动捆扎在手腕处。

　　【红线直，姻缘至。】

　　月老立了个牌子在箱前，算是解释了红线的用法，自己则坐在摇椅上，吹着山风微微摇荡，凡尘俗事耳旁过，摸鱼偷懒留心中。

　　散漫且敷衍，摆明了说：别烦我，自己抽。

　　哪有半分道骨仙风的神仙样。

　　此情此景，陈珂倒是想起自家养着的黄白短腿猫，午后也是这般懒洋洋趴着晒太阳，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抽红线的速度怎么也追不上新上山的人数，郑丹妮打了个哈欠，眼瞧着日头才刚拐了个弯，烈得很，挤下去迟早都得给蒸懵咯。到时候因暑气倒在这院中一片片的，传出去多败坏她名声。

　　吉时到，宜下班。

　　郑丹妮在身后掐了个诀，亮堂的天空瞬间昏暗下来，暴雨将来的征兆。

　　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到了陈珂身上。

　　“就你了，今日的求缘到这位小姐为止，后面的人请改日再来吧。”

　　手指定在陈珂站着的位置，打了个圈，又是一挥手，身后众人便被遣散送了下山。

　　“珂，咱还真好运啊，月老收摊都给你赶上了。”

　　徐楚雯乐呵呵上前，诚心对着箱子拜了拜，麻溜抽出了红线。

　　上手的瞬间红线就绷得老直，扯着徐楚雯就要往外去，一刻也不待闲。

　　这下连郑丹妮都不免感叹：“小姐姻缘势头高，是大喜的预兆。”

　　“真的吗？”徐楚雯喜出望外，转头和跟陈珂招呼了声：“那我就不同你一道回去了，今日看来是黄道吉日，我要出去转转，万一出门就撞见我那未过门的媳妇了呢。”

　　有了准媳妇就忘了友人，也忘了她那找不着路的毛病。

　　“德行。”陈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见陈珂是今日最后一人，郑丹妮难得和她多聊了句。

　　“你不为她高兴吗？”

　　“是，我为她旱地拔葱的能战胜路痴的医术奇迹感到高兴。”扯犊子呢这不是。

　　这下她倒真想看看这红线有多神奇的法力。手指落在箱口，微微施力拽动，可红线缩在箱口死死卡住，没有一点要出来的迹象。

　　陈珂纳了闷，她刚才分明瞧见徐楚雯轻轻松松就抽出来了。

　　不信邪又拽了一遍，这次用了九成九的力气，还是未能拖动分毫。

　　郑丹妮从摇椅上直起身子，尴尬地笑了笑，对陈珂说心要诚，信则有不信则无，说完走过来重重拍了下箱子，示意陈珂再抽一遍。

　　陈珂学着徐楚雯的样子拜了拜，摒弃杂念，结果却还是与前两次无异。

　　郑丹妮心里一咯噔，暗道这人莫不是天煞孤星，注孤身的命吧。

　　“且等我一会儿。”

　　做神仙的都是有专业素养，无法断定前怎可轻言放弃。郑丹妮施法破开箱体，半个身子钻进去开始捣鼓，就瞧见不断有阵法光芒闪动，不一会从中扔出几团打结的红线。打结的线团也活泼得紧，在地板上还不忘死缠着绕圈，不知又是谁的姻缘如此缠绵。

　　郑丹妮把箱子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除了异常杂乱的红线外，设定好的术式没找出任何问题。

　　真是怪事了。

　　遇事不决就重启，郑丹妮又掐了个诀，重新操纵红线。

　　“再试试，这次是我亲自布的法术，比自动档的高了不知道多少档次。”

　　法术如何陈珂并不是很在意，她用力一拽，这次终于艰难地从箱子里拽出了一根软趴趴的红线，红线顺着郑丹妮手指划过的轨迹，落在陈珂腕上打了个圈，焉了吧唧地垂落下来。

　　看起来姻缘不是很好的样子。

　　“这…”

　　陈珂对这所谓高档法术的结果很是质疑，还没等她开口询问，郑丹妮又是心虚一挥手。

　　“恭喜贵人姻缘已成，定能觅得良缘。”

　　“慢走，不送。”

　　

　　

　　

　　

　　3.

　　今日是郑丹妮在人间停留最后一日，她花了两月的时间补齐了人间姻缘的缺，只待队列余下人抽完，便可返回天庭继续逍遥快活了。

　　“辛苦你了。”

　　轻轻抚摸装着红线的箱子，心想待回到朱雀宫定好酒好油伺候上。

　　正要收了招牌和摊子，却迎来了意料外的访客。

　　陈珂今日是着官服拜访的。

　　“你怎么来的？”

　　郑丹妮愕然。

　　她记得陈珂，那个疑似天煞孤星害了她加班的家伙！但明明被她牵了姻缘，又是怎么突破禁制进山来的。

　　陈珂直接抬手展示了腕上红线，仍松垮垮垂在那儿。

　　“今日是来找月老讨个说法的，你说红线绷直则姻缘至，可这半月过去了，我瞧着我手中这根线从未有过半分动静。”

　　“而且依着山下的说法，有姻缘的人便上不了山，我能出现在这里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有权怀疑你搞业务诈骗，按我朝律法该跟我去见官。”

　　郑丹妮跐溜一下退了老远：“且慢且慢，这个姻缘啊，也是缘分的一种，你看我这箱中红线剩余的没有上万也有成千，那缘分呢，自然是要多等等的，等等总会来的。”

　　其实是唬陈珂的，人族业务已然补全，所有姻缘皆天定，陈珂天煞“孤”星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瞧见陈珂今日这一身不好惹的样子，万不敢开口说她这是注单身的命。

　　“你莫诓我，先随我去大理寺，待日后这红线绷直，我自会还你清白。”

　　说完便上手拽住郑丹妮的衣袖，扯着她往外走。

　　哎呀，神仙与凡人在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官爷，官爷，等等先。”

　　“官爷？”

　　接收到陈珂不悦的眼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火上浇油，郑丹妮忙改口。

　　“官姐姐，姐姐，好姐姐，我错了，能先放手吗？”

　　话音刚落，陈珂手上红线猛一抖擞，在一人一仙的注视下缓缓绷直。

　　“看吧，我没说错，这缘等等总能来。”郑丹妮找补的话落地不过半秒，陈珂手上的红线复又软塌下去，好似只一瞬的回光返照。

　　“此等劣质红线，你果然是骗子，速速随我回大理寺。”陈珂也不再同她多废话，一手劫住月老，一手去夺箱子，人赃并获。

　　“等等等等！这样，我随你去寻红线另一端，定能找到你的姻缘。”

　　陈珂卸了力，却并未放手：“此话当真？”

　　郑丹妮头点的像拨浪鼓，月老尊严全无。

　　“你们神仙一般不都有什么结契的法术，你现场立一个，我便信你。”

　　这人族当官的果真心眼一堆，郑丹妮可怜巴巴地想，她都一大把仙龄了还被如此刁难，放在天庭谁敢不把她说的话放心尖上。

　　“我们神仙立契是天帝见证的，但是吧，我最近和天帝闹了点小矛盾，要不还是算了？”

　　月老还能跟天庭皇帝闹矛盾，这说法是新鲜的，陈珂是不信的。

　　“行行行，我立。”

　　郑丹妮推脱不得，双指竖在中庭前，认命开口：“天帝老儿行行好，我月老今日和…额，这位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陈珂。”

　　“郑丹妮今日和陈珂在此立誓，不帮她寻到姻缘不回天庭，请天帝老儿见证。”

　　陈珂心中记下月老名字，他日寻仇也该有个对象。

　　不过这契立的可真敷衍，连江湖骗子都不稀得讲的那种，仙人孤高玄妙的形象快给郑丹妮霍霍光了。

　　不多时便有空灵的佛音在陈珂耳畔响起，灵魂震颤，冥冥中有刻印坠入，隐约能察觉到和身旁人有了联系。

　　这契约还真行啊，没有敬畏没有真情，这干巴巴的词句也过的了批，天庭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搞定了，你能感受到吧，就是脑子里那个黏黏糊糊的玩意，这下相信我了吧。”郑丹妮晃了晃脑子，把那烦人的轰鸣声赶走。她是第一次见天帝上赶着来见证契约，完事还不忘开混响嘲讽，耻笑她也有今天。

　　这梁子没个几百年不算完。

　　“你们仙界的契约……都这么随意吗？”

　　“嗨，我跟天帝啥关系，走个过场的事，念长了他还嫌我烦。”

　　

　　

　　

　　4.

　　这次下凡以来郑丹妮就没得几分空闲，正好借着帮陈珂找老婆的由头出门游乐。

　　街上热热闹闹，对百年没下来溜达过的郑丹妮全是稀罕物，这瞅瞅那看看，落在旁人眼中就是被京城做官的亲戚带来见世面的俗人。

　　正逛在兴头上，就撞到了熟人。

　　徐楚雯站在摊子前，把手中的糖葫芦喂给身旁的姑娘，眼神灌了蜜似的，腻乎得很。

　　郑丹妮咬了口手中的糖葫芦，啧啧称奇：“看看人家小两口手上的红线，都缠成麻花了，这叫天赐的缘分，佳偶天成。”

　　陈珂酸得牙痒痒，日后在大理寺指不定被这位姻缘天成的同窗如何埋汰。

　　徐楚雯眼尖瞧见了陈珂，牵起身边人的手就朝她们走来。

　　“珂珂！”招呼打一半，走近了才看清陈珂身旁站着的郑丹妮，吓了一激灵：“月老大人？！你怎么在这？”

　　同窗的脸色不是很好，徐楚雯心下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陈珂你的姻缘是月老大人？！！！”

　　陈珂有时候想，徐楚雯这嗓子，不去战场叫阵委实可惜。嗷这一嗓子，若不是郑丹妮及时施法打散了声浪，恐怕方圆十里都该传遍她和月老有一腿了。

　　“咳，近来无事，随便逛逛，随便陪陈珂小友寻她的姻缘。”

　　噗，这下徐楚雯彻底绷不住，笑打鸣了，还被呛得咳了好几声，身边人拍她后背顺气，嘴上是毫无威慑力的责怪，眼中满是关切。

　　“那真的辛苦月老还要陪她加班了，我这朋友可能是看破红尘不食人间情爱，您多费心。”

　　我也这么觉得！郑丹妮狠狠认同了这说法，看徐楚雯这幸福美满的样子，红线异常的问题一定是出在陈珂身上。

　　“滚你丫的。”陈珂憋着一股气，已然忘了前几日还说不打算成家的坚定。

　　“介绍一下，这是我未婚妻叶舒淇。下月成婚，帖子我到时候递两份到你府上了，月老大人若是得空一定要来啊。”

　　

　　

　　

　　“你朋友人挺好的。”

　　看着小两口离去的幸福背影，郑丹妮越看越满意自己牵的缘。

　　“我祝她一辈子妻管严！”陈珂没好气地说，走前还特意在她面前得瑟地晃了晃十指相扣的手，如此挑衅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迟早一报还一报。

　　“哦，你可以祝她两辈子都是，毕竟我下辈子也打算牵她两来着。”

　　“那我祝她十辈子都是！”

　　郑丹妮失笑，一时分不清这是真祝福还是暗示她公报私仇，但她很愿意满足陈珂这小小的心愿。

　　正巧街前又有接亲的队伍走过，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硬是又给陈珂心里扎了两刀。

　　“看来我业务还是很到位嘛，效率都好高。”

　　这逛了半晌陈珂手上的红线也没点动静，今日看来是没戏了，郑丹妮这般想着，干脆拉起陈珂跟上迎亲队伍去凑个热闹，给她来点喜气冲一冲。

　　队伍没走一会，停在了一间没有任何红绸装点的府邸前，刚落轿，就被涌出的府丁拦在外面。

　　怎么都不像是正常嫁娶的样子。

　　不一会陈珂从路人那打听到了消息，说是某纨绔子弟心仪这沈家小姐许久，之前就一直死缠难打，前不久去月老山求了姻缘，回来后非说红线牵了她们是一对，大肆放出了风声，准备强娶。

　　陈珂感慨封建迷信害人，没有根据的话本该做不得数，这般牵线论不知给多少人为非作歹的借口，又想起自己身边还站着罪魁祸首。

　　被无端瞪了眼的郑丹妮很无辜，她刚从陈珂那听完前因后果，推算了一番，眉头一皱。

　　“他两红线不是一对，怕是没好事。你不是当官的吗，能不能去帮帮忙。”

　　陈珂不解：“有何依据？”

　　“你就说破坏红线缘逆天而行，会遭天谴，问他敢不敢一试。”

　　“还有这种道理？”

　　“我就是道理。”郑丹妮显然被气到了，她最厌恶有人罔顾牵好的姻缘，还把不知名的锅扣她头上，这比罚她在三生石上磨刀还让她难受，上个如此放肆的已经被她揍得七魂六魄都不知落在何处了。

　　

　　

　　陈珂走到对峙的人群前，对迎亲队伍拱了拱手。

　　“在下大理寺少卿陈珂，不知各位在此处聚集所为何事。”

　　站在最前端的想来便是那个纨绔子弟，教养一般，完全不搭理眼前这个横插一脚的家伙，还是一旁的管家知道分寸，恭敬回复：“给大人请安，回少卿大人的话，今日是来给我家少爷接那未过门的媳妇的。”

　　“但我怎么瞧见对方不像是愿意的。”

　　一句话算是表明了陈珂站在沈家一方的立场，沈家众人连忙附和，嚷嚷着斥责对面。

　　管家脸色不是太好看，他家老爷的官可不比这位少卿大人大多少，如果陈珂硬要插手恐怕少爷今日不能如愿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少爷指手画脚，少爷我这是月老牵来的，神仙给的缘分，她不嫁也得嫁。”

　　陈珂没想到自己连身份都表明了，眼前这位被宠坏的少爷还如此跋扈行事，这把柄足够自己在朝上狠狠参他父亲一本了。

　　“你说这是月老求来的，正巧我也刚从月老山回来，听说强行破坏牵线的可都是要遭天谴的，你可想好了？”

　　“你放…”

　　管家连忙打断自家少爷脱口的不敬之语：“少卿大人又不是月老，也没法确定这线牵的是哪家吧。”

　　“言尽于此，大可一试。”听不懂人话的人自有天收。

　　小少爷还真是个不怕死的，指挥带来的一众家丁就准备硬闯，没行进两步就听轰隆阵阵雷响，一道粗壮的闪电正巧劈在小少爷跟前，给人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抬头望去，晴空万里。

　　我去，真有天谴啊。

　　陈珂脑子里冒出和众人一般的惊叹，却及时敛了神情，厉声呵斥：“天劫降临，逆天者亡，还不速速退去，不然就请各位来我大理寺一聚了。”

　　一帮乌合之众不经吓，早在雷劫劈下的时候就吓破了胆，架起丢了魂的少爷，灰溜溜地离开。

　　沈家众人纷纷跪谢。

　　陈珂婉拒了沈家谢礼，此地也不便久留，月老牵线风头正盛，热闹传出去指不定被多少人惦记上，拉着郑丹妮赶忙往城外走去。

　　

　　

　　“陈大人好大的官威，你是没看到他们连滚带爬的样子，真出气啊。”

　　郑丹妮舒坦了不少，路上哼着小曲，顺带关心了花花草草，还给伏在老树下刚化形的果子精结了个缘。

　　刚跟陈珂说的天谴也都是骗人的，那道雷劫是她刚叫来帮忙的小家伙，要不是天道约着，早把人劈成灰了。

　　停在城外一处没人的亭子，陈珂这才道出心中疑问。

　　“你既能看出他们不是一对，也能看到徐楚雯纠缠的另一端，那是不是代表月老大人是知道牵了红线对面的人是谁？”陈珂有些恼怒，觉得郑丹妮既然这般手眼通天，如今陪她找姻缘的举动是不是寻她开心。

　　一想到身旁这人不是真心的，又生了几分莫名的气。

　　被戳破了真相，郑丹妮一僵，沐浴在陈珂的审视下，眼神不自然乱飘。

　　“按理说是这样的，但你这红线是我单独施法系上的，你命数奇特，我一不小心没收住力，法术下多了，我的本源之力直接遮盖了你的命数本源。”

　　又干笑了两声：“这不说明我还挺厉害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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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珂沉默了。

　　郑丹妮自知理亏，安慰性拍了拍陈珂：“你放心，就冲你是个见义勇为的好人，堵上我月老的名誉也肯定给你找到那另一半。”

　　被发了好人卡的陈珂更加沉默了，她实在没想好该如何面对这扯淡的现状。

　　拍在陈珂身上的手还没放下，腌菜状的红线又突然绷直，这会倒是坚持了许久。

　　郑丹妮眼睛一亮，只要不是昙花一现就还有希望。但大海捞针不是办法，既然诚心帮陈珂找人，这会儿倒是不吝啬多使些手段。

　　

　　

　　

　　刘力菲接到郑丹妮的传音时还在帮她给朱雀殿内的仙草浇水。

　　“月老大人，不是说今日就回来了吗，有何吩咐。”

　　“帮忙查一个叫陈珂的人族姻缘。”郑丹妮没跟她客气。

　　“尊敬的月老大人，我说你是不是太过“操劳”到脑子不太清醒，你是月老，你问我姻缘？”

　　“那我换个问法，她的命谱帮我查查……是不是注孤身的命。”

　　司命的命谱上登记着人间百态，一生的起起落落、恩怨纠葛，不过就是命谱上寥寥数行字。姻缘自然也列在其中，只是往往命数奇特的“煞”，却是一笔都未有提及过的。

　　好友这运气似乎差了点，怎么下凡走一遭还疑似遇到天煞孤星，这可不是好惹的气运，刘力菲顿时头疼起来，还是认命的帮她翻找命谱册，没一会就传来了消息。

　　“郑丹妮，你对她干了什么！为什么命谱上会有一层强力的法术源力遮挡，术力在我之上，我的法力不足探查。”

　　郑丹妮心一凉，完了，下手没轻重的，仙界怕是没几人能解开了。

　　“那你帮我查查三界还有没有命中没情缘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是人族也行。”

　　“你心里没点数吗，你补办完人间业务后，连只蚂蚁都被配好对了……哦，除了青丘家那位小祖宗。”

　　青丘……

　　郑丹妮不敢再细想下去。旁边陈珂虽然听不到传音的具体内容，但郑丹妮这边也没避着她，勉强拼凑出一点消息指向可能跟“青丘”有点关系。

　　

　　

　　

——

　　青丘那位小祖宗，狐族上千年来第一位小公主，降生当日狐帝下令：给我狠狠宠……

　　这是三界话本子里的说法，实际那小帝姬也是天之骄女，四海八荒多少人的爱慕对象，哪哪哪都好，就是非犟着要自己给自己找有缘人，说什么也不接受别人牵的缘。逼着狐帝亲自来天庭说情给她开了特例，郑丹妮准备好上等的红线也白瞎了。

　　只是这三界万物生灵都给她这个月老安排得明明白白，又哪里来的缘给这位小帝姬亲自寻，局面很僵持很被动，搞得她现在路过青丘都得绕着走，生怕这位小祖宗一个不顺心冲出来跟她拼命。

　　

　　

——

　　刘力菲突然想起许久没见过那位小帝姬了，打趣着问是不是去追杀郑丹妮了。

　　“可能因为寻不到爱情，找个没人的地方哭去了吧。”自狐帝说情以来，郑丹妮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小帝姬，那小帝姬倒是跑来天庭寻过她几次，都吃了闭门羹，细细推算上一次见她时还是只明眸皓齿的小狐狸呢。

　　青丘这点八卦事在四海八荒也算不得什么秘密，郑丹妮顺嘴给陈珂讲了一遍，说完还吐槽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人，明明那么可爱一只小狐狸，如果来撒个娇，软声软气求求她，说句拜托拜托，哄她开心了，说不定就给那只小狐狸悄咪系上，也不算落了她的面子。

　　“搞不好还能和你是一对呢。”

　　没理会郑丹妮的调笑，陈珂仔细品了品这段故事的前因后果，幽幽来了句：“你和那位帝姬关系很好吗？”怎得这般关心她的姻缘。

　　郑丹妮摩挲着下巴：“还好吧，只是她一日不松口，我就要跟着受累。你是不知道，三界中关于我和那小狐狸的话本子销量都断层第一了，说什么爱而不得，什么追妻，故事编得那叫一个有板有眼。”

　　郑丹妮没好意思说，她其实也是烂俗文学的爱好者。

　　陈珂这下彻底不吭声了。

　　这倒是给郑丹妮提了个醒，既然三界内也就出了陈珂这一个意外，何不拉去青丘碰碰运气，万一真的是那个小祖宗命定的有缘人，那这根奇奇怪怪的红线也说得清了。

　　

　　

　　

　　5.

　　郑丹妮带着陈珂从暗道潜进青丘的。

　　鬼鬼祟祟，看着就不像正经人，郑丹妮那路子熟的模样，想也没少干。

　　有时候神仙的脑回路也挺难理解的。

　　陈珂深深唾弃这般行为的同时，手上红线一改往日萎靡，开始在空中随风跃动，颜色也明亮了不少。

　　郑丹妮知道，路子走对了。

　　想着陈珂一介凡人，没来过青丘，索性带她先去各处转转，一路走来不少狐族都在和她们打招呼。

　　“你跟青丘百姓关系倒是不错。”陈珂学着郑丹妮回了个青丘的礼，狐族们的热情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那是，我这人缘，三界万人迷不是吹的。”

　　郑丹妮随手拦了只灰白色的小狐狸，问了嘴她们帝姬近况如何。

　　只见那名小狐狸一副磕到了的样子，强行按下想转圈圈的兴奋，解释说她们也一段日子没见过帝姬殿下了，听说是前些日子闯祸被狐帝关起来了。

　　“月老大人可要去看看？”

　　话里话外都是撮合郑丹妮去见帝姬的意思。

　　不愧是话本子起源地青丘，郑丹妮想，她这么一去，明儿个新版本就该出来了，题材都准备好了，什么苦命鸳鸯不被家族认可，偷偷密会暗度陈仓。

　　可谁让她偏偏就要去寻那帝姬。

　　“走吧，带你去见见可能是你未来媳妇的人。”

　　陈珂默了默：“人和妖怪，能在一起吗？”

　　说完就被郑丹妮拍了下头：“说什么妖怪，怪难听的，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神仙，和神仙牵一块那是多少世修来的缘。”

　　“和青丘王族结亲你就偷着乐吧，她们是出了名的护短，嫁给小帝姬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听着这般很是维护青丘的话语，陈珂想，那话本子说的莫不是真的，这月老怎么里里外外看起来都像是想入赘青丘的样子。

　　无端又生了股莫名的气。

　　

　　

　　王宫的守卫通传了一声便让她们进去，月老在仙界的地位比陈珂想象的要高，一路走来不少看着满身仙气的狐仙就没见过不向郑丹妮行礼的。

　　虽然在人界也时常被皇帝召见，但觐见异族帝王，陈珂心底还是发虚，刚一进门就感觉到狐帝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有审视意味。

　　“月老带人族来我这，真是稀罕事啊。”

　　狐帝一双杏目打量着陈珂，带着穿透灵魂的威压，直直刺入脉络。察觉到空气中的法术流动，郑丹妮侧向前一步，挡在了陈珂前面。

　　“这是我朋友，狐帝可别吓着她了。只是最近在人间扩展业务，摊上点事。”

　　狐帝笑了笑，第一次见郑丹妮有护犊子的行为，也是有趣：“有需要尽管提，只要青丘能帮到的一定鼎力相助。”

　　“能否见见小帝姬殿下。”

　　“为何见她？”

　　郑丹妮实话实说，她是来替陈珂寻姻缘的，牵上的红线出了异，推算来推算去也就小帝姬一人还没系上红线，符合这般异常情况的可能最大。

　　狐帝懒懒抬眸：“月老自己不也没系那红绳吗。”

　　这下轮到郑丹妮愣住了，她倒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道理虽是这么讲没错，可不提她任了那本应是“跳脱姻缘外，不在红尘中”的月老一职，那些个和她同辈的元仙也早早就超脱了。

　　但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没有正儿八经像那群断情绝欲的神仙那样去给三生石剐上一刀，按理又说她这姻缘该是没断的。

　　活了千万年的郑丹妮第一次意识到她还存在感情问题。

　　这下就说不准了。

　　郑丹妮心里虚，但还是提出想先见见那位小帝姬，给她和陈珂先推算一番，实在不行再另寻他法。

　　狐帝坦言：“这就不巧了，小女下凡历劫去了，不想多生事端才对外宣称关了禁闭。”

　　“月老实在有心就算算自己和这位人族小姐的吧。”

　　一条路被堵死了，郑丹妮叹息陈珂这寻缘路真够坎坷的，又觉得狐帝的话在理，从箱中给自己抽出一根红线。

　　红线刚触及郑丹妮手腕就骤然绷直，还没等她去瞧陈珂那边的情况，又马上松软下来。

　　和当日陈珂那根情形一般无二。

　　郑丹妮：……

　　这下实锤了，是她的宝贝红线箱出了问题，陈珂顶了好大一口锅终于沉冤昭雪了。

　　“不好意思啊，好像是我红线的问题，你宽限我几日，先随我回天庭，我修好了再重新补你一条上好的姻缘。”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郑丹妮怕陈珂等太久。

　　原只是红线出了问题？

　　兜兜转转就等来了个陈珂她只是月老工作上出的小意外的答案。

　　这个答案会被法力高强的月老大人很快拨乱反正。

　　修好了又如何？修不好了又如何？

　　陈珂莫名有些慌乱，这种找不到由头又生出的怨气让她不安。

　　意识里有什么念头像是碎掉了，碎得彻底，湮灭在识海里。一向的沉着冷静此刻尽都昏忘了，执拗地想寻到那个念头，每每触及一丝楔子，却心念一动就飘散了。

　　不应是姻缘的执念，但有种说不出的委屈感。

　　陈珂吸了吸鼻子，声音止不住发颤。

　　“不必了，我出来也有些时日，是该回去当差了。”

　　话里听不出情绪，但郑丹妮觉得对方应该在生气，生了被她搅了姻缘的气，这让她很是过意不去。

　　“你不找了吗？”

　　“不找了，可能我就是注孤身的命吧。”陈珂苦笑，自顾自把自己说通了，又好像没说通，眼中是强装出的释然。

　　郑丹妮心又是一揪。

　　她说不动也不好强迫陈珂，明明都做好腆着脸拜托财神的准备，却连补偿方案都被拒绝了。

　　狐帝听着一来一往间冷掉的气氛，也是瞧得分明断裂后消散在两人间那成契的灵结。此后，一人一仙便再无半分瓜葛。

　　他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却活久见生了菩萨心，咳了一声，借口说正巧要去人间办点事，身法快，能顺带捎上陈珂。

　　陈珂无久留之意，应了声好，只跟郑丹妮简单打了个招呼就随狐帝离开了。

　　偌大个王宫霎时只留月老一人。

　　完蛋了，郑丹妮心想，这人肯定生气生大发了。

　　

　　

　　

　　6.

　　仙界近来都在传，朱雀殿的月老魔怔了，从青丘回来就闭门不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小道八卦满天庭乱飞。

　　

　　

　　“瞧一瞧看一看啊，月老x小帝姬最新的话本，霸道月老的落跑小娇妻，限量销售三千本哈。”

　　刘力菲路过常逛的摊子，翻着看了会新出炉的话本。

　　【第一章，归来】

　　【帝姬半点眼色都没留给那个伤透了她心的女人，这一次，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月老在青丘王宫前跪了三天三夜，帝姬：她走了吗；下人来报：不，夫人她昏死过去了。】

　　【月老大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刘力菲猛地把书合上，环顾了一圈和她一样沉迷话本的众仙，把本子装进乾坤袋，扔了包晶石就匆匆离开了。

　　心中满是激荡。

　　我靠，刺激。

　　

　　

　　郑丹妮在殿内闭关了足足一月，哪怕还是没找出箱子出了什么问题，还是里里外外都翻新了遍，窝在里面的红线团也不再杂乱。

　　合上箱子，还系在手腕上被郑丹妮老早就遗忘了的红线在那一刻生了灵性，它伴随月老多日，被周身源源不断的气运滋养，此刻活泼的哪有几分像从前，勒得郑丹妮手腕发疼。

　　势头这么好的红线，当初下凡时在陈珂好友手上瞧见的那根比之都稍逊色了。

　　就挺突然的，平日用上好的仙兽精油养护没白疼它们，还知道反哺，给主人拉了个上好的姻缘。

　　可惜她应该是用不到了。

　　至少证明她箱子修好了，也不知道如今人间是何时候了，陈珂最后找没找到姻缘。

　　正打算去刘力菲那打探一下陈珂的命谱，顺便给她之前闯的祸善后，殿内小仙突然火急火燎跑来通报：

　　“不好了，青丘那位帝姬殿下杀进月老殿了，说要找您讨个说法。”

　　小仙满身污垢，一看就是被仙法掀飞摔了个狗啃泥，知晓她们根本拦不住那小祖宗的惊天修为，感叹了句这小狐狸历劫怎么这么快就结束，怕又是修为大涨，这一魄刚归位就不忘来这找她麻烦。

　　往常都是小帝姬一过南天门她就能收到风声，提前跑路，千百年间也都相安无事，没能撞上一面，今日倒是懈怠了。

　　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只是刚抱上箱子没跑两步，就被连人带箱子堵在了殿门口。

　　郑丹妮倒吸一口凉气，还在措辞滑跪的话术，就战战兢兢对上了陈珂那双含笑的眼眸。

　　卧槽？！

　　“又见面了，月老大人。”

　　“我来这讨个售后不奇怪吧。”

　　陈珂抬起手，手腕上直的不能再直、还在拼命往外窜着的红线，明晃晃直指郑丹妮手腕的方向。

　　郑丹妮当然知道这代表什么，她背在身后的红线更是不逞多让，不用她推算，结果也显而易见。

　　“这这这……”这了半天，郑丹妮也没接出个下文。

　　“怎么，难不成月老准备抵赖？”

　　藏在身后的手腕被攥住，只一呼吸间，红线便交织缠绕，不多时打了个同心结，硬生生把郑丹妮往陈珂怀中扯。

　　不是，还是白疼你们了，怎能不顾她月老伟岸的形象做出此等卖主行为！

　　

　　

　　

　　刘力菲刚听闻月老出关，特地带上礼物来关心这位好友。

　　刚过了朱雀殿外门就高高扬起手中的话本招呼郑丹妮：“最新的月老和帝姬的本给你抢来了，然后你上次提到的那本先婚后爱的替身文学也正好带给你，我……”

　　再然后就是见到郑丹妮这幅青涩感溢出，缩在她人怀里娇滴滴状，恍惚间又好像看到两滴清泪划过，一副可怜犹见的模样。

　　莫不成娇妻文学成真了！

　　呔，是何妖魔附在月老身上，胆大包天，还不速速离开！

　　刘力菲没敢呵斥出口，无论是郑丹妮本人还是有能耐附身郑丹妮的妖怪，全天庭怕是没几个仙能打过。

　　她司命可不能做这个冤大头。

　　“那个，丹妮，书我给你放到书架上了，先不打扰了。”

　　刘力菲麻溜地飞走了。

　　小插曲来的正合适，给狡猾的青丘人逗弄小月老的炉子又适时添了把火。

　　“哦，竟不知月老的爱好这么潮流，不知作为内人能否带有幸观赏月老大人的书架？”

　　郑丹妮冷汗直流，那书架上全是她两的同人本，可一点都不兴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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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话本也总比实践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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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回殿内的刘力菲还没松口气，就瞧见青丘那位狐帝大人来访，刚从正殿走出。

　　刘力菲躬身行礼。

　　“狐帝大人来这是？”

　　“今儿个是个好日子，来找帝君叙叙旧，顺便终于能收回之前弄的小法术。”狐帝背手，笑着出了门。

　　小法术？

　　刘力菲反复品着这三个字。天机术应不会有异动，她该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

　　忽地想起了什么，瞬移进殿就对着命谱册开始翻找，一目十行。

　　有了。

　　之前郑丹妮让查的那个凡人命谱赫然列在了青丘帝姬的轮回册下，也不再有强力的法术遮挡，姓甚名谁姻缘几何刻写得清清楚楚。

　　青丘陈珂，

　　姻缘结于郑丹妮。

　　姻缘册下还有一行小字，再细看惊得司命大人冒了一身冷汗。

　　【她逃，她追，月老插翅难飞。】

   

 ——5k+

 ——架空背景

  

00.

  

  于是她们在西枰的春天重逢。

  

01.

    

  郑丹妮不太懂画，但对于逛画展这事有偏执的的热情。

  早几年很执着的逛遍不少小有名气的画家的展览，但最后大多败兴而归，徐楚雯打趣她不喜欢又为何总逛，郑丹妮没答话，半阖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眸子里是看不清情绪的雾，半晌才低低的说：

  “等一个人。”

  

  这次是徐楚雯弄来了两张票，说要带她去看一个新锐画家的展览，郑丹妮扬了扬眉，接过她递来的门票，简简单单的底色，上面写着画展的名字，后面缀着一个小写的“k”，应该是画家的名字。

  “新锐画家？”郑丹妮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我记得你平常不怎么关心这些的，这次怎么有兴趣去看一个新画家的展？”

  徐楚雯摆摆手，想起那人在微信上说的话，“画家本人是我发小，票是她给的，让我带人去捧个场。”

  郑丹妮盯着那个小小的字母，心头微动。

  “行，那周六见。”

  

  

02.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画展了。

  这两年行业里有灵气的画家越来越少，连带着郑丹妮的希望也在踏遍一个又一个展览后慢慢磨灭。这次的画展开在城郊的一个私人展厅，不大，但环境很好，门口的展架上写着画展名字，和门票一样的简约风格，走进去能看到不少人在四处参观。

  

  不过这画，倒蛮有意思。

  郑丹妮盯着那幅铺满蓝色的画有些出神。

  她其实不懂怎么样才算得上是一幅好画，于是每次看画都变成色彩与灵魂的共振，看着缀在那抹蓝右下角用白色勾勒出的小小的k字，郑丹妮莫名有些心跳微微加快。

  

  徐楚雯还没来得及介绍她发小这个天赋异禀的大画家，一转头就发现郑丹妮已经迈步进了画展里面，只得加快步子赶上她的身影，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起了k。

  “我跟你说，我发小能办成这个画展着实是吃了不少苦，以前她的画只偶尔在上层圈的拍卖会售出，那种时候一般都是她实在没钱了才迫不得已卖两幅自己最不喜欢的…哎哟，怎么停下了？”

  徐楚雯讲得投入，没注意郑丹妮突然顿住的身影，冷不丁撞上那人单薄的后背，差点惊呼出声。前面人许久未答话，徐楚雯揉着肩探头看向她，才发现身前的人通红着眼眶，眸子里一场将下未下的雨。

  徐楚雯愣了好半晌才顺着郑丹妮的视线望去，看见了那幅被挂在展厅正中央的画，笔触和风格看起来还很青涩，不像是这几年的作品。

  一片金色麦田。

  

  许久，她才听见郑丹妮有些哽咽的声音。

  “画这幅画的人，现在在哪里？”

  

    

  确实是有些失态了，于是飞快拉着还没回过神的徐楚雯出了展厅，盘问半晌才得知那人跑到了南边的某个乡下采风。

  “哦对！是叫西枰镇，前两天她跟我说那边不好买颜料，还打算让我给她寄点过去。”

  西枰镇。

  郑丹妮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抖，原本平静下来的呼吸又变得急促，打开手机飞快买了最近到那边的机票，又朝徐楚雯伸出手。

  “车钥匙。”

  “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这段时间可能都不在上海，你和叶子帮我照顾下家里的猫“说罢走到一半又转过身来，“哦对，颜料你不用寄给陈珂了，我亲自给她带过去。”

  徐楚雯从她压抑的眉头中读出些许激动，还夹杂着一丝怒意，忙不迭点了点头，等到郑丹妮开着车扬长而去，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不对啊，她刚刚有提过她发小叫陈珂吗？

  

  

03.

  

  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那个地方了。

  坐上到西枰镇的城际列车已经是近黄昏，郑丹妮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想起那幅被摆在展厅中央的画，想起那人白衬衫下有些单薄的肩背，略显青涩的五官柔和在一片金黄中，大画家的脸上被抹上几点颜料，却也只是笑着，转过身把画笔放进郑丹妮手中。

  按理来算，那幅画有她一半功劳。

  

  那是十几岁青涩的夏。

  奶奶年纪大了，在镇上住了一辈子，郑父想过接她进城，她不肯，那时又是公司上市的重要时期，郑父劝不动，也就随她去了。倒是郑丹妮，因为不想被困在补习班，暑假总会回西枰呆上一阵子。

  郑丹妮格外喜欢镇上那片麦田。

  懒得写作业，那时也没什么电子设备可玩，于是就偷偷拖着奶奶院子里的躺椅到田埂上晒太阳。西枰的夏天不算闷热，阳光抚过脸颊时倒生出几分惬意的暖。没人打扰，郑丹妮也乐得清闲，通常是睡到夕阳垂暮才被奶奶寻到催着回家吃饭。

  

  陈珂就是这样闯进她的生活的。

  一开始只是支着画架安安静静的在不远处写生，郑丹妮有几回还偷偷溜到陈珂附近看她画画，怕打扰她，又不敢出声，通常是她回家吃饭了，陈珂还在那里专注地画着。

  艺术家有一头张扬的金发，淹没在麦田里，朦胧的像破晓之际的海平线，细框的金丝边眼镜后一双有些低垂的狗狗眼，五官优越，神情专注地将少女仔细勾勒于笔下。

  等到郑丹妮醒来时，就看见一片白色的衣角闯入视线，然后陈珂轻轻将画递到她手里。

  “送给你的。”

  那是小画家头一次和她说话，声音清浅如潺潺溪水。

  郑丹妮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躺椅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画里白裙子的少女睡得恬静，远处是浴在一片暮光下的麦田海。

  于是郑丹妮飞快转身跳下躺椅，看见那抹金色在风中飘扬。

  “姐姐，你明天还来吗——”

  清脆的声音穿过麦田传到耳朵里，陈珂的脚步顿了顿，半晌回头冲郑丹妮扬起一个笑。

  “来。”

  她逆着光，身影在小路上投下一片阴翳，郑丹妮看不真切，但从她的回答中听出几分笑意，于是也扬起唇角， 冲她挥了挥手中的画。

  “那我在这等你——”

  陈珂没再回头，只挥挥手，连带着衣袖在风中飘摇，变成永恒的画面刻进郑丹妮脑海。

  

  第二天陈珂背着画架如约而至，郑丹妮就搬了个小木凳坐她旁边，十四五岁正是有些聒噪的年纪，不过陈珂倒显得格外有耐心，只安静地回答郑丹妮的问题。

  “姐姐你多大啦？”

  “二十。”

  “哇！我叫郑丹妮，你呢？”

  “耳东王可。”

  “耳东王可…”

  郑丹妮小小声念叨着这四个字，琢磨半天也没想出来哪个姓氏念“er”，陈珂余光撇到她皱成川字的眉峰，觉得好玩儿，眉梢染上些许笑意，轻咳了两声。

  “我叫陈珂。”

  郑丹妮这才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然后又用手托住下巴，看着陈珂发呆。

  “珂珂。”

  “叫姐姐。”

  “哦。”郑丹妮撇了撇嘴，又小小声嘀咕了两句，陈珂没听清，转过头来问她说的什么。

  “没什么。珂珂，你能不能教我画画？”

  听到郑丹妮的话，陈珂挑了挑眉，转头对上一双闪着崇拜的眸子，于是把手里的画笔拿给她，陈珂侧身让郑丹妮站在画架前。

  画的还是那幅麦田，郑丹妮略比她矮半头，陈珂轻轻靠近，仔细告诉她要怎样落笔。

  “这样…？哎呀，好像有点画出去了…啊啊啊啊画画好难…”

  陈珂看着一旁有些抓狂的郑丹妮，扑哧笑出了声，顶着那人哀怨的眼神，就着郑丹妮拿着画笔的手重新蘸了些颜料，简单几笔，把画错的地方变成了一只跳跃的金毛和一只打盹儿的猫。

  “你是小狗吗？”

  陈珂笑了笑，松开了握着画笔的手，没正面回答，而皮肤相触的地方体温残留余热，连带着郑丹妮的脸颊也染上绯红。

  “反正小猫是你。”

  

  

04.

  

  对于陈珂，郑丹妮了解她，却又有太多不知道的事。了解她的性格，了解她的脾气，了解她的喜好，却不太了解她的过去。

  问过，但她总不太愿提起家里的事，只知道在上海读大学。郑丹妮说我也想和你一起上学，陈珂就笑着敲敲她的头，说你傻啊，等到你上大学我早毕业了，而且，我不太喜欢现在的学校，不过你要好好学习，如果你考到上海，我就来找你。郑丹妮就跟着她笑，乖巧的点点头。

  

  至于其它的事…

  

  想到陈珂提起家里的时候，眼神总带着些闪躲和悲伤，郑丹妮不喜欢见她这个样子，也就没再问过。

  反正她喜欢属于西枰镇的、属于郑丹妮的陈珂。

  所以只顺势下滑拉住了陈珂的手，从侧面望去，陈珂只能看见她的浅浅酒窝。

  “那好，陈珂同学，现在我们该回家吃饭啦。”

  陈珂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眸，顿时湿润得像浸满雨水的潮气。

  于是悄悄握紧了郑丹妮牵着她的手。

  就如此往来两年。

    

05.

  

  郑丹妮永远记得十七岁的那个夏天。

  郑奶奶突发心脏病，送到镇上的医院时没能抢救回来，郑父从深圳匆匆赶到西枰，老人家被葬在生前最喜欢的那片蒲公英花海后。

  郑丹妮有时总坐在田埂边，望着蓝的透彻的天发呆，想着会不会某一天，那头张扬的金发、伴随着白衬衫衣角拂过的、属于陈珂的味道，又会如同初次见面般，回到她的生活里。

  然后告诉她对不起，我来晚了；告诉她没关系，奶奶不在了，还有她一直在她身边。

  可自始至终，那个夏天，陈珂都没有再出现，电话也变成了空号，西枰从此成为郑丹妮心头一道难以愈合的伤。

  

  头两年郑丹妮还心存一丝执念，每年暑假总会抽空再回去看看，可四处打听，依旧没有关于陈珂的任何消息。于是这么多年，除了清明会回奶奶墓前扫墓外，郑丹妮再没提过有关西枰的任何。

  后来家里公司遇上些变故，郑父不放心她一个人离乡，郑丹妮最后还是没能离开深圳去到上海，只是想到那人曾说，等以后自由了，她要在全国各地办自己的画展，少年人遥望梦想时的眼神太过炙热，于是郑丹妮小心将这句承诺珍藏，整整五年。

  一开始试图动用家里的人脉在圈子里找人，可有些画家向来不愿过多透露自己的真名，圈内也没人认识一个叫陈珂的画家，事情就又兜转回原点。到后来郑丹妮也不再迫切去寻一个结果，只习惯性的看完一场又一场画展。

  

  直到那幅画。

  

  麦田海像陈珂张扬的金发，又猝不及防闯进她的世界。

  

  郑丹妮靠在列车椅背上，眼泪无声的划过脸颊。

  

  骗子。陈珂大骗子。

  

  

06.

  

  奶奶的房子郑父有定时请人来清洁，许久未回，郑丹妮拉着箱子推开院门，看到沐浴在阳光里的那把熟悉的躺椅，鼻尖发酸，末了又想到来的路上徐楚雯发来的消息，闭了闭眼。

  

  “她爸爸一直不喜欢她画画，高考时还把她的志愿改成了金融。”

  “后来她大学毕业那年偷报美院，录取通知书被她爸发现了，一气之下禁了她的足，那阵子连我们都联系不到她。”

  “后来再见面，她和她爸打了赌，如果赢了，就放她自由。”

  “哎。”徐楚雯在屏幕那端也叹了口气，“她那几年真的过的特别不好，消瘦了一大圈，每次看见她我们都担心的要死，现在好不容易才一点点好起来。”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聊聊。”

  

  “丹妮。”

  熟悉的、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里不断重复播放的声音，如今又真实的在耳边响起，郑丹妮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倏然一紧，眸中似泛着波光粼粼的溪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回头，余光却瞥见那片白色衣角一点点靠近——然后陈珂的手放在了拉杆的另一边。

  一滴滚烫滴落在郑丹妮手背，又变得冰凉。

  “好久不见。”

  

  

  郑丹妮在来的路上想过无数种，重新见到陈珂时，自己的心情，说不上是开心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又或者，其实有些生气。但看到徐楚雯发来的消息后，心疼又占了上风，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一颗心鼓鼓胀胀的，闷的她难受。

  但是无论如何，她在等五年前的一个回答，在等陈珂亲自告诉她。

  

  西枰镇的晚上伴随着蝉鸣和洒落夜幕的星。

  郑丹妮一直觉得陈珂穿白色很好看。

  看着急匆匆从镇上买了晚饭回来的人，白色衬衫总是系到最上面一颗，初春的天还有些凉，她却跑出了一层薄汗，汗珠在月光下泛着光，顺着下颚线划进领口，眼睛却亮亮的，像小狗。

  郑丹妮看着他，气已经消了一大半，想着如果是陈珂的话，好像自己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陈珂提着塑料袋，有些拘谨的挨着郑丹妮坐在了台阶上，从袋子里摸出一罐冰可乐，拉开递给了她。郑丹妮也没说话，只接过来小口小口抿着喝。

  

  “对不起。”

  陈珂偏过头看着她侧脸，指甲在掌心掐出几道伤痕，“我…报美院的事情被我爸发现后，被关了禁闭，联系不上外界的所有人，也出不去上海。我当时…对不起。”

  陈珂又重复了一遍，手指死死的扣住衣角，仿佛如此就能将这些年的不堪说的再云淡风轻一些，“后来我答应他，五年之内把湖南分公司这几年的亏损全部补回来，并且把业绩做到分公司第一，他就放我自由。”

  

  “为什么…”

  

  “为什么不来找你，对吗？”

  陈珂的眼神一瞬黯淡，随即自嘲般笑了笑，“因为不敢。”

  “我爸在我身边安插了人，我的生活时刻活在监控下，分公司一开始的情况也比我想象的更糟糕，我只能卖画，用尽一切办法，才勉强让它再次运作，然后一点、一点好起来。”

  “终于。”

  讲到这儿，陈珂有些释然的弯了弯唇角，声音清浅，随风消散在空中。

  “我自由了。”

  “我想你也是自由的。你还那么年轻，或许早就把我忘了呢。”

  “又或者，你能恨我一辈子也好。”

  “可是后来我偶然在徐楚雯的朋友圈，看见你们在画展的合照。”

  “我想世界上应该不会有第二个长得这么像郑丹妮的人了，更何况你还戴着那条手链。”

  “我欠你一场画展，更欠你一个回答，更欠我们一个机会。”

  “哪怕你不会再原谅我也好。”

  

  陈珂的嗓音染上些许哭腔，郑丹妮盯着她手上那条红色手链，眼眶蓄满泪水。那是当时她们去镇上的庙里求来的，和她手上的蓝色是一对。 

  

  于是她轻笑起来，泪水就这样划过酒窝。

  

  她等到了。

  

  所以郑丹妮抓过陈珂的手滑进指缝和她十指相扣，像从前那样。抬起手轻轻揩去脸上的泪痕，假装恶狠狠的转过头对身旁愣住的人说道。

  

  “如果找不到，我就一直找，找你一辈子。”

  

  “是别人的话，我可能确实早就忘了，可是你不一样。”

  

  “因为你是陈珂，所以我有足够的耐心。”

  

  郑丹妮牵着她的手晃了晃，眼里洒满细碎的星光，陈珂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也低低的笑起来。

  

  “不过，你还欠十七岁的郑丹妮一片麦田海。”

  

  “明天去画幅新的。”

  

  “不要。”郑丹妮摆摆头，“把你画展挂的那幅放回我们家吧。”

  “我们…家？”

  

  “对呀，”郑丹妮笑的开怀，盯着陈珂呆愣的表情，凑过去摸了摸金色的小脑袋。

  

  “然后再把你的下半辈子赔给我。”

  

  “陈珂，你跑不掉了。”

    

 

                                      —END—

  

  

·BGM

《红蝴蝶》张国荣

 

“难以去撇脱一身鲜血 化做红蝴蝶

遗憾自问未比冬季决绝”

 

 

  苍色绿潮的深处，夕阳是一滴摇摇欲坠的熔金，向下陷落得愈深，晚霞的颜色也愈来愈深，像弥散的波纹一般将万物沉入宁静的蓝调，晦明相接，影影绰绰。

  深林幽绿，铁轨铺延向山间，直至天际线的尽头。一列火车裹挟着风的悲鸣飞驰而过，像劈开山鞍的长刀。

 

  一个黑影伏在疾驰列车的金属脊背上，粗粝的晚风磨着关节隐隐作痛。她侧耳听到远处隐约传来了另一列火车的低吼。

  黑影抬了抬左手手腕确认时间，手却突兀地搭了上来，以至于牵到她的尾指。隔着手套触碰过尾指，也足以黑影将覆住腰间枪套的右手移开。

  登时，我感觉得到指尖有火星迸裂，一连串噼哩啪啦向上攀缘，踩着躁狂的鼓点，在血管里流窜。

 

  我轻握过郑丹妮的手指，隐隐听到郑丹妮的监听器里传来冰冷的机械女音提示：请注意，心率过快。

 

  庞大的静默将我们包裹，周遭的喧嚣渐行渐远，只剩夕阳欲颓，暮云靉靆，生生坠进骨头缝里，唤起记忆的碎片。

  此情此景过于熟稔，带着绵绸又悲怆的底色质地。

  即使终点隐没在遥远的海岬深处，但是我也知晓，这列火车是开往渔村的。

 

  郑丹妮深呼吸以调整心率，很快，她的监听器自动接入了我的信号。

  我喉头干涩，千言万语堵积在话头之下，但只能尽量以熨帖平滑的语气，在监听器里对郑丹妮说。

  “郑丹妮，你的单人任务已经升至S级。任务紧急，Z先生派我来协助你。”

 

  尽管时间已来不及叙旧，郑丹妮还是将监听器关闭，在风声呼啸中望向我，用唇语向我开口。

  她说：“珂珂，好久不见。”

  再接上监听器的时候，她的语调刻意地抑压，透出锈蚀的沙哑：“红蝴蝶只是单人任务，我不需要协助。”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郑丹妮，以至于经过上次的任务之后，她的声带零件进行了更换，人声失真的监听器里显得分外陌生。那次和她同时进行任务，也是最后一次。在我的一瞬的疏忽中，郑丹妮撤离未够及时，瞬间的高温与剧烈震动对她的内置通讯设备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尤其是精密的声带模拟部件。

  从那之后，我们渐渐证实了自己的发现，不管我们如何避嫌，在组织会议上不接对方的话头，抑或是隐藏身上配对的饰品，每次见面都是流动的地点，如地下党接头那般小心翼翼，总部仍会有意将我们安排到不同的执行组。

 

  总部对成员私交的严格管理，让我们心有余悸。我们进入总部之前，并没有想到自有的默契反而成为了避嫌的源头，只剩下表面关系看似寂然的雪线一般冷冽，距离漫长。

  人前装作只是来自同一个渔村的老乡，私下并不热络，但是躁动血液里流动的链接，始终想要随时要从体内挣扎着抽离出来，化作具体的形态，在喧沸的逼仄空间里叫嚣着把表皮的伪装悉数撕破。时钟滴滴答答地踩着调子，想要把秘密昭示天下。

 

  我克制不了与郑丹妮见面以及触碰的冲动，就像刻在基因内某处生理性的吸引。

  或许，还是因为藏得不够深。直到这次才临时安排我协助郑丹妮的任务。

  基于以上，我止住了回应郑丹妮隔着面罩也灼热眼神的冲动。

 

  我也没有告诉郑丹妮她关于声带零件更换的发现，毕竟郑丹妮并不知道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只会觉得是自己的变声期来得太晚，或是偶发性失误导致的短暂失声，再然后还是会翘起尾巴似的向我炫耀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攻。

  就像从前。我无可避免地，也不合时宜地闪回到甜蜜又苦涩的过去，她眼睛亮晶晶地跟我说：“攻是很厉害的意思。不管什么时候，我一定要比你厉害，我都要保护你。”

 

  列车顶部的疾风穿绕过衣袂，猎猎作响。

  我半跪在车厢顶部，低头整理腰包，将一张火车布局图递给郑丹妮，示意她接过。

  接着我也点按短暂中断了监听器。唇语是：“看来总部还算信任我们。”

  之前那些拙劣但真诚的努力倒也还算没有白费。

 

  我和郑丹妮默契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在渔村一起长大的童年时期，那时候共享过俗套又热烈的夏天。

  

  牵手、散步、看海、浮潜。还有天花板上堆叠着的拉拉扯扯的光影，和幽微尖细且此起彼伏的蝉鸣与百鸟声喧。废弃的船屋，虬结的树网，闪烁其辉的草药，亮起篝火的崖壁之上的洞穴，都是我们专属的秘密基地。

  

  也共享梦境，坏死的思念，蜿蜒的锈迹，瘫软的蛆，质地近似月光，诱捕睡眠，从身体里分裂出去的蛇，混乱无序的记忆迷宫，漫无章法的记忆，偶尔泛起泡沫的沼泽。

  

  如果从深陷噩梦，梦魇唯一的出口便是对方。

 

  本来打算等这次任务圆满结束，就带着郑丹妮偷偷溜回渔村。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缓缓穿过错落有致的建筑，渔屋或以珊瑚石为基，或覆以渔网晒干的茅草。空气被细密的盐粒与湿润的雾气涂抹，光在此中游离，散落成无数细碎的闪烁。抽着旱烟的渔民坐在正在晾晒的鱼干边，贪嘴的海鸥盘旋不去。顺着飞行的轨迹朝天际线望去，便能看到远方的灯塔。

 

  “根据目前情报，目标红蝴蝶已经转移到1号车厢。”

  “任务优先，别的事之后再谈。”

  我重新开启监听器，一字一顿地说。

 

  这次的任务是拿到“红蝴蝶”。

  “红蝴蝶”只是一个代号，像是一个黑匣子，在拿到之前甚至拿到之后，我们的使命也仅限于圆满执行任务本身，而切不可因个人臆断滋生任何不必要的复杂情况，就如之前无数个任务一样。

  但是，我永远不会忽视郑丹妮肩膀上停靠的“红蝴蝶”，我几乎可以肯定，本次任务的代称“红蝴蝶”其实指向郑丹妮本人，而非火车中存在的其他可能。

  她的肩膀上真的栖息一只红色的蝴蝶，与她的每一次呼吸同频共振，是生命力的律动。这个纹身甚至也是还在渔村的时候我给她扎的。笔尖震颤，凝着爱欲，控制在在肌肤表皮两毫米内，留下永久的渐变色泽的图腾。

  

  郑丹妮很能忍痛，即使是红色色料刺入肌理也不吭一声，后来结痂的时候才哼哼唧唧跟我撒娇抱怨，说当时只是不想在我这里留下怕痛的话柄。不过她小孩子逞强的心性我早已习惯，只会觉得可爱。

 

  所以，我知道这次大概代表着郑丹妮的“结业”考试，如果通过，她便能跃升至更高级别的部门，与我平级。

  当然，她也即将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会不会是一种残忍？

  不过这不是目前应该考虑的问题。

 

  第一次踏进总部的时候，我和郑丹妮乘坐一列在荒原上飞驰驶向白色巨大建筑的列车。列车缓缓靠站，来到总部建筑的内部。建筑呈现通体雪白，模拟了细胞结构，错落有致的球形与管状结构相互连接，犹如生命的微观宇宙错落交织，光影成诗。中央大厅是一个巨大的开放式空间，穹顶之上是一片由全息投影营造的虚拟星空。

  但是总部的其中运作，会领到什么样的任务，应该怎么做，我们浑然不知。

 

  上次回到总部领取任务的时候，听闻分部的徐楚雯和叶舒淇被发现私交甚密，已经被组织名单革除了。穹顶上的星星熄灭了两颗。

  反正，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二人。

  或许只是被革除名单之后，二人远走高飞了吧？

  这是当下我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结局。

 

  而如今，安排我辅助郑丹妮的“结业”考试是何用意，我不清楚，也不敢深究。

 

  郑丹妮把布局图塞进袖管，移开目光。她将目光聚焦，紧紧锁定了远处丛林的幽深之处。

  火车的轮廓在昏暗中逐渐清晰，灯光犹如远古兽瞳，闪烁着逼近的警告。

  机中的监听器传来阵阵冰冷的机械女声，我也同时跟随着监听器里的声音调整呼吸，看得出来郑丹妮已经做好随时跳车的准备。随着两列火车距离的不断缩短，空气中的电流似乎都开始震颤，她肌肉紧绷，就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郑丹妮跃起后，我感受到右手被一股力量牵引，猛然惊觉时，才意识到是郑丹妮在跃离前，早已敏捷地将绳索的一端牢牢系在了我的手腕上。

  随即迅速调整状态，紧随其后跃起，几乎是在郑丹妮触及对面列车的同时，我也利用绳索的牵引力，完成了惊心动魄的一跃。精准无误，默契十足。落地瞬间迅速调整姿势，利用车身的掩护，朝着两列火车车厢相接的狭窄地带稳步移动。

 

  郑丹妮在种种训练中表现都比我优异，至少我一直这样认为。

  曾经在训练舱进行模拟战斗协同攻击，我只用专注负责导入提取数据流，分析情况与地形。但凡有一丝冲着我来的危机，哪怕只是数据模拟中的微弱预警，郑丹妮的反应总是迅猛而精准，杀伐之意令周遭空气也为之一凛，可以瞬间将一整座虚拟的城市变为废墟。

  不过组织内没有明确的晋升渠道，战斗力并不是唯一的考察标准，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观察摸索。当我通过“结业”考试，进入了Z先生直属的部门之后，我才渐渐摸索清楚，郑丹妮的各种零件都还在战斗训练中不断调试与更换，而我的一切仿佛已经成型，已经被赋予了所谓“生命体”的生命。

 

  有时候我也会想，所以曾经在渔村的我们是什么。

  在他人眼中，是相依为命的残次品，还是痛苦挣扎的半成品？

  不过在他人眼中到底是什么并不重要。我只是在想，如果所有的零件都可以被更换，一切都是虚拟的可重写的编码的话…

  

  还会有机械末梢的情感火花吗，还是所谓的“爱”吗？

  

  这样用词会不会太僭越了一些？

  我突然打了个冷战。

  回忆是无限的可能性，在虚实之间来回反弹。

  所以这种从一而终是真的存在过吗？还是只是被植入的梦呢。

  好像是生命与爱两个词，甚至这段不是当下的记忆，都是高级别生命体中也应该陌生化处理的部分。

 

  随着监听器中冷静而机械的倒计时声渐渐归零，我和郑丹妮再次同时采取行动，动作精密，一前一后，几乎在同一瞬间击碎了目标车厢的窗户，灵活地穿窗而入。玻璃碎片在夜色中急切地迸溅出银色轨迹，如洄游的透明鱼群，细碎的鳞片悠然游弋，在空气中折射出微芒，随即被疾驰的列车抛诸脑后。

  进入车厢后我们迅速调整位置，背靠着背，保持防御阵型。行走在狭窄的列车走道里，手中的枪支在微弱的光线中反射出冷冽的光。

 

  昏暗中尖啸声爆鸣，杀气疾射。一颗子弹沿着郑丹妮的右臂擦过，擦破了外套，致命的金属直直射入车厢软卧的单薄门板，嵌在软卧包厢门板上，木屑四散。

  我出自本能地，略转过头想要看向她的脸，眼神刚斜过去半分，昏暗空间里火光溅落，两声连续的枪响伴随着刺眼的火点，在封闭空间内猛然爆裂。不出所料，她也在同时看向我，也在及时确认我的状态。

  在其他车厢，乘客的尖叫声与无助的哭喊交织成一片，恐慌如同无形的黑雾迅速弥漫。一名乘务员推着一辆不起眼的餐车，缓缓步入风暴中心。餐车的轮子在不平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突然间，他猛地停下，双手稳稳地掀开了餐车上那圆拱形的不锈钢盖，此情此景的餐盖之下，当然不是香气扑鼻的热食，而是冰冷坚硬、闪烁着寒光的各式武器——手枪、短刀，甚至还有精巧的爆炸装置，瞬间，车厢内狭小的空间转变为一个备战的军械库。

  这一幕转变太过突兀，周围的乘客惊骇不已，尖叫与哭喊瞬间升级。

 

  我低声对郑丹妮说：“你先去拿“红蝴蝶”，三十秒后我们跳车汇合。”

  郑丹妮手指扣动扳机，枪声清冷，乘务员无声倒下。紧接着，她眼眸凌厉，手腕一翻，行云流水，束缚我手腕的绳索应声而断。须臾之际，她的身影如幽灵般贴壁滑行，车窗玻璃开始细微地抖震。臂膀蓄势挥动，干脆利落地找到最薄弱的中心点破窗而出，只留寒光爆闪，光刃迸溅，蛇信一般细微的玻璃粉尘飞散开去。

  紧接骤然之间，一声锐利的枪响撕裂空气，穿透层层铁壁与嘈杂人海，我能听出郑丹妮已经闯入火车首节车厢，枪声如同宣告审判，暗火与无形的张力蔓延。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耳边突然响起监听器冷静而机械的声音：“模拟训练结束，任务已完成。”

  我的心跳尚未平复，监听器重复播报着心率过快的警示，肾上腺素还在我血液中奔腾。

  现在，郑丹妮大概已经通过了他们的“结业”测试，我的辅助也到此结束。以我的经验，模拟训练结束之后，按照要求回到本部就好了。

 

  但是，我隐隐有些不安。

  乘客都已尖叫撤往后方，倒计时不断逼近死限。

  即使是这样，只要立刻撤离，这一切就会结束，只要带走郑丹妮回到总部就好。

 

  车厢里突然传来一声爆炸，窗户破碎后灌入的尖啸风声与爆炸声交叠在一起。

  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着玻璃碎片的飞舞，窗框在冲击下瞬间瓦解，狂风趁虚而入，带着尖锐的呼啸，与回荡不绝的爆炸余音交织成一曲混乱的交响。光线在玻璃碎片间反射、跳跃，恐慌的阴影滞留在每个人的脸上。

 

  刚刚相对行驶的列车竟离奇地相撞了。

  我捂紧耳朵，方便接收监听器里的声音。

  我的监听器：注意，请停止一切行动。任务完成之后，把关于郑丹妮这次的任务报告交到总部。

  “郑丹妮，现在撤离第一，这是命令。”

 

  郑丹妮提着黑色手提箱，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飞快地朝着我所在的车厢冲刺而来。

  列车刚刚经过撞击，这节已然遭受重创，残破不堪，四周散落着断裂的碎片与扭曲的金属，她的脚步在瓦砾和碎屑中踉跄却毫不迟疑。

 

  我冷着脸端起枪，一枪爆掉了郑丹妮手中的手提箱，箱体瞬间四分五裂，碎片伴随着尘埃落地，而手提箱里空无一物。

  果然，拿到“红蝴蝶”并不是真正的任务。

 

  “我说过，撤离第一。还有一分钟。”

  我冲过去推开她，一粒子弹从二人的缝隙中穿过。

  列车长不知何时站到了车厢里，举起枪。

  我趁着间隙开口。

  “不用管红蝴蝶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先走。”

 

  然而我的监听器响起冰冷的机械女声：任务失败，请尽快进行销毁残次品郑丹妮。

 

  一晃神的瞬间，列车长将手臂抵在我的咽喉处，另一只手持枪对准我的太阳穴。

  郑丹妮扔掉手里残存的手提箱的把手，还在试图朝我靠近。

 

  此时，车窗外的落日已经全然沉没入丛林深处。

  穹顶上只剩月色一轮，苍白刺目，却又神圣而艳冶地扩散开油膜似的光晕，将车厢内空间勉强从暗夜的侵袭中拉回，照亮二人面罩之后沾满血污的脸。

  “你搞错你的任务了，郑丹妮。你的任务不是保护我。”

  你的任务是抛下我。

  红蝴蝶应该振翅欲飞，挣脱二维的桎梏，而不应该仅仅囿于锁骨的肌肤之上，臣服我生命的局限，随着我的呼吸而回应、震颤、律动，微微翕张。

  即使我们以刀铤相对，或且以血肉，以冲锋。

  甚至以决绝的遗忘。

  我近乎悲怆地想。

 

  郑丹妮还在企图用唇语和我对话：“如果你是我，你会来找我吗。”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郑丹妮，握不住扳机的手终于松开，没有子弹的枪被我扔去了郑丹妮脚边。

  我顾不得监听器了，我对着她大喊。

  “红蝴蝶根本不是任务代号，而是你。”

 

  郑丹妮的眼睑轻轻跳动，眼神中流露出不解与迷茫的钝感。此时，列车长手中的枪因她这一动作而愈发用力地顶住了我的额头。

  她察觉到我表情变化之后立刻将监听设备与面罩弃之一旁，不顾一切地欲向我奔来。

  然而，她锁骨下方蛰伏的那朵蓝蝴蝶纹身异常醒目，蓝得炽烈，直灼我的心神，令我不禁感到一阵忽远忽近的眩惑，如刺目雪盲。

 

  是蓝色蝴蝶。

  红蝴蝶，根本不存在。

  已经晚了。

  我根本没有因为进入Z先生的直属部门而得到“升维”。我们还是一样。

 

  所以我和郑丹妮所共享的记忆，全部源于虚构。

  而我们臣服的神，我们命定的坚不可摧，我们信奉的公义冠冕，我们自以为是的逐光而行，只是红蓝蝴蝶与我们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螳臂当车式的玩笑，投掷下一个无关痛痒的阴影，一点点从真实的昨日世界脱轨，剥离开去。

 

  我们只是虚拟渔村中一个像素小点的水花，微渺地随波逐流。

  我们无法主导自己所处的洪流方向，只能瘫软、旋转、溶解、沉浮，无法泛滥，没有坚硬的刃面，最终被所有的浪潮拍打在礁石上，也只剩无垠的虚拟。

  我夺过列车长手中抵在自己太阳穴的枪，扣动了扳机。

  

  顷刻之间，眼前的火光应着密集鼓点躁动，列车喧嚣如逐叠海浪，人海充当空虚的导体。峡湾的岬角，渔村的夕阳，每一个色块脱离原来的位置，杂乱线条光斑都在眼前虚虚晃晃。渐次倒塌，碎裂，地陷。所有光芒超负荷地涌入视觉脉络，只剩怆然的苍白，是总部中心通体白色的苍白。

  

  我曾经对某些信念与金规矩深信不疑，大约是因为还未到达“生的另一面”。直到铡刀落下，腾空而起，终于知晓自己被“自杀”那一刻——在这最后一刻，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那么一刻接近了“人类”，或者说“高级别者”，而又是否曾经就是人类口中的“生”。

  现在看来，不过是一把被人把玩的工具刀。

  

  而我与郑丹妮的过去，所有隐秘的、晦暗的，恍如隔世的，却又敞亮明朗到想要流泪的，以及临死前飞驰而过的瞬间，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惋，一处骤然短促的卡顿，又或是银河一般的泪痕，只是编码里轻描淡写的一行吗。

  

  原来爱，早就给出了关于存在与身份的答案。

  

  原来爱，意识到便是自毁的开始。

  

  那会是很好的爱吗？

  

  然而，然而。

 

 

 

 

后记

 

  很感激这次被捞到参加dk520的下厨活动，本人马上投稿炸厨房组…觉得蛋壳还是很适合这种表面双A的设定的。还是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一些关于文章的小细节如下：

  很久很久以前，故事的开端是两位仿生人，陈珂率先被总部提拔，得到了“升维”的机会，在这个阶段，她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同时也知道郑丹妮的身份的。其实只是被赋予了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权利。

  而郑丹妮迟迟没有得到这个机会，她以为自己是人类，当然也会拥有人类的情感。

  然而，太接近人类的情感并不利于发展人类对仿生人的利用。总部决定最后一次考察郑丹妮，任务被称为“红蝴蝶”。红蓝蝴蝶是总部故意制造并且植入二人记忆的bug，目的在于观察二人的反应。

  

  二人的回忆是虚拟的，没那么具体，都是植入的数据，比如渔村，只有几个场景存在，没有二人的故事。

  

  红蓝蝴蝶本身是用来测试郑丹妮的，但是这也是陈珂再次觉醒的契机（算是互为测试）。即使这次觉醒的背后是启动自毁。

  

  她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仿生人，但是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情感和记忆都可以完全任人摆布。

  

  最终，陈珂的自毁是连带着感情和自己一起怀疑，相当于是一种身份认同的危机。

  

  这种感觉是，我爱你所以我也觉得我存在。

  

  如果我发现爱是假的，那便可以佐证我的存在也是假的。所以结尾才会是一种觉醒：

  

  原来爱，早就给出了关于存在与身份的答案。

  

  原来爱，意识到便是自毁的开始。

  

  那会是很好的爱吗？

  

  然而，然而。

 

哟嚯嚯咿，哟嚯嚯咿，哟嚯嚯咿哟～

（能get到这段的一定是同道中人😉）

咳咳，一贯的，写完一个故事要写一写后记。

自去年七月十八日开始，到今年四月十三日，正篇 756495字+番外61132字，共计817627字的《风陵》托大家的福也顺利完结啦🖖嘿嘿，没有想到我们小风看着章数不多，其实也是个体积庞大的小可爱吧。要知道一个《白发静淞》就有近十三万字，等同于超出了我写的第一个文《All》的全文总合。

其实是因为上一次写真相的时候分章太多，我觉得有够麻烦，于是乎小风在一开始就被我限制了章数。如果不是这个老福特奇奇怪怪的机制引发了问题的话，你们看到的合集实际上只会16章而已。呐呐，看到番外的人也该发现了，它害得我又分了个中一， 中二出来。懂自懂，还是让人想踹它屁股的毛病😑

吐槽完了，接下来是惯例的感谢。

这一回要重点感谢的是努力给小风创了个超话，并且将其细致优化的山竹。实在是太努力了，翻下来全是这位努力的身影。哦对，还给w刘在这个文里选了个欢乐淞的cp名。阿里嘎多山竹帅哥，以及向175位风陵弟子say 嗨嗨！

第二位要感谢的是ID为鹿头大茶杯的朋友

这两幅图出自这位老师之手。😢画得是真对味啊。山竹发给我的时候给我激动坏了。两幅图在小风的超话里都有。

下一位是剪刀手up主湫DK

视频真的剪得蛮不错的😗可惜我只能投一个币。我当时看到时候在想，小风可不好剪啊，这得上哪折腾素材去。没想到这位不光剪，还剪了仨，真的，我很佩服这位up。

最后还要感谢的一位是自发整理了时间轴的卡几马马公主殿下。

要不是她理完了，我都不知道我又写了这么一个跨度长，事情多的故事出来。

好了就像过去一样，讲一讲我们小风的来历吧。不过我有点饿了，那就简单说说就行了。

一 灵感来源

梦境型写手还是那个梦境型写手。耶斯，没错，老生常谈了，又是做梦。《风陵》是在《真相》快完结的期间忽然被梦到的雏形。为什么说是雏形呢。因为那个时候的梦境与现在的完全是两回事。但是我很喜欢那个梦的设定，所以嘛，我重新更改了梦，创造了全新的《风陵》。

那个原本的世界更偏向于修仙什么的，还有大魔王要毁灭世界，抓住了山门大师姐，刘倩倩掉海里被海妖同化成了人鱼之类的。妖怪们跟妖怪们打架，修仙的风陵弟子就天天抓妖。总之是跟现在的小风大不一样。

写完《真相》的时候我有跟拐粽说起这个梦，那个时候是说想着开个合集叫《一千零一夜》，全是短篇，但是讲一个连贯的故事。大概也想的是以小风为雏形，讲两个或是几个人进到一本古书里。只有收集够每个故事的特异点，她们才可以走到结局回到自己的世界。不过最后搁置了。因为总觉得少了什么。

直到去年的七月发生了一些事情，实话讲心里不舒服，有的人知道是我朋友去世了。因为这个么，我才下决心提笔再次写故事。但当时脑海里只有《蜗》。写着写着，梦的第六层忽然又出现了风陵。那一天我半路醒来，在手机上写下:它想要抚慰我什么，那就接受这个世界吧。

二  《蜗》与《风陵》

《风陵》是与我的搞笑闹鬼文学《蜗》一起双开，同时进行更新的。那段时间我开始构思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是模仿电影《咒怨》的那种形式，以每个人不同的视角去构建起一个连贯完成，以篇推篇，以视角推视角讲生死的故事。

另一个则是以两个现时空的人讲故事的形式，以开篇就告诉的结局来反观过往时空的所有。但讲故事的人本身也在故事里，卢猫儿跟小狗霏也会延续下去故事的故事。所以么，就像小组长讲的那句话，风陵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

那这两个故事的核心是讲什么呢？

答案是死生遗憾。

《蜗》是死生，《风陵》是遗憾。

而我，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刀刀教主。

三 关于小风磨人的一切

小风是个磨人怪。这一点体现在方方面面，尤其是我掉的那一地的头发。😇

有一天晚上我跟谁讨论来着，我说其实按技巧来说的话，《蜗》比《风陵》难写多了。可是从折磨人来说，《风陵》又吊打《蜗》一程。

因为小风的心眼子实在是太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从每一章的标题，每把剑的名字，还有藏在字里行间的，不经意的小细节全都是埋下的伏笔。所以这一回，我老是会在评论区说一句:“我不是全都早在前面就写下了么。”

是嘞。不同于过往《真相》那样，要所有人自己去找答案。答案从一开始就在前面的章节里，明明白白地等着被发现了。

我有认真考虑过把小风所有的隐藏细节全部罗列出来写在后记里。但是琢磨半天，若是这样的话，阅读的反复咀嚼乐趣就没有了。唔，所以我明智作罢。只能说，小风的心眼子真的是太多了。

风陵最磨人的地方，是要求写的时候必须保持一个极其平和的心境。这是这个故事开篇就注定会有的麻烦和要求。

故事的开篇是我们的羽霏大人跟卢大人去风陵山庄找静淞大人出山，而后两人在雪天慢慢讲风陵往事。

既然是讲旧事，那么讲述的人该是什么的心境呢？那必然不能是大喜大悲，不能是陡然的转变，只能是像拧开记忆的水龙头，让它以固有的频率缓缓落下。既然是这样的话，写的时候就不能带一点焦躁的心情，必须要足够的像一个讲旧事的人。不像的话，风陵就不是风陵了。

按照常例我会仔细地看评论区。而这一次，我看到的最多的是在说小风比真相虐得多。其实不然。因为我真的是收着力写的。👉👈不过有的人感觉它的程度超出了真相，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讲述故事的手法导致的。

虽然真相的时期，诸位同样也作为旁观者去看发生的故事，但是这一回不一样了。这一回你们不光是旁观者，也是故事的参与者。为什么呢？因为我是讲述旧事的“羽霏大人”，你们是怀着好奇心的“卢猫儿”呀。

卢猫儿听着故事去了解过去，又从过去抽身跟风陵的现在纠缠在一起。她的心境变化正是阅读风陵的你们同样会有的东西。这一次在不知不觉中，诸位也成了故事中人。大抵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更觉得不一样吧。

真相是烈性毒药，我们小风是慢性病毒。一个是抓着你的脖子全程紧绷窒息，另一个么，另一个就像我们静淞大人体内那蛰伏了十七年的蛊毒，像陈大人临终握的纸鸢，像金色的雪，像兔儿荷包，像一切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东西。

嘿嘿，设计的目的达到了。

四 番外

啊咧咧，我从一开始就喜欢说一句:“别太天真。”

正如山竹还是谁跟我说，人没了还能怎么虐？我照旧回一句别太天真。四，三，二，一，最后一刀捅心窝子里搅。差二十步跟差七天，究竟谁更磨人呢？一个差字我能玩出🌸来。

早在天狩十七年，郑丹妮拉着刘力菲去偷大狐狸的肉干吃的时候呀，番外写什么就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其实《蜗》也在暗示过一点。《蜗》是重生，作为并行的一份子，我们小风一定有轮回咯。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时间从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去而停下它匆匆的脚步。时间会永远继续向前，人生也是。人们该以全新的姿态又见青山。

最后的最后么，正文故事里的开篇是冬日为起点，而故事的故事又是春日开始。

而今么，四月正当时，依旧是春天，大家有空还是要出去多转转。花季快结束了，毕竟赏花莫过时啊。

什么？这一回不分析一下人物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一回么，既然诸位被我拉进风陵当了“卢猫儿”，那我就不必摆出一个正经的样式搁这告诉旁人谁谁谁是这个样子。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都不相同，这才使得阅读有别样的乐趣。

若是有什么想说的，那就评论区留个话吧。嘿嘿，我这说书人免费讲故事，不收两个铜板，那听两句交流吧😉

至于下个故事写什么？什么时候写？倒回去看一眼风陵的字数吧。嘿嘿，真相+蜗+小风，还不算旁的那些短篇。我得给咱中泰折腾近二百万字的东西在这了。

所以嘛，看我什么时候歇够了，玩够了，准备好了再说。《代号林和西》，《创世纪》文件夹反正建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修玛吉亚，一个么，嘿嘿，广芭台历。（别问，不剧透。）

哦对，若是有人跟我一样患了风陵综合征的话，建议全网看🦊🦊调理身心😘这小东西实在是太诱人了，我写个小风，这互联网能👀的狐狐几乎都被我看了一遍。太爱听狐狐嘤嘤嘤嘤嘤嘤了

最后派出我们大小狐狐祝大家健健康康，有吃，有喝，有的是机会睡大觉，做好梦。

嘿嘿 

出门买个糖葫芦吃。

山水有相逢啦✌

END

此心安处是吾乡

设定：小皇子×歌姬

He，双视角，主陈意涵。

引言：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陈意涵视角：

初见她时，我是青云阁的一介歌姬

而她，意气奋发，唇红齿白，收敛着年少气盛同同僚来阁里小聚。

舞毕，曲终。有好事者起哄道：再来一曲再来一曲，小娘子明眸皓齿的~更有一身酒气的官家往我身上凑，而我，忍住内心的不快，轻轻的推开

“奴家乏了，官爷请~”

这厮愣是不放手，可我却又无可奈何。

那时的她，挥了挥白色的衣袖，犹如出尘的仙人，朝我款款走来，“忠承，你醉了，小姐，多有得罪”。我微微抬头望向她。

只见她，收起了手中的摇扇，双手握拳，欠了欠身

“在下杨超越。今日府上有喜，若有不适之处，姑娘，见谅”

“超越，到是一番别有深意的名字”

“红媛，杨公子她”

“小姐，杨殿下随着苏公子在朝廷中风生水起，若是小姐…”

“罢了罢了，此事不可再提”

再见她时，是她府中广招歌姬，麽麽见我通琴晓艺，便送我去了王府。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的细看她。

世人有云，王府公子，脾性温润如玉，品相胜似潘安，是那城北的徐公都不可以比拟的。在我眼中，这些不足以去形容她的气质。

那一天，她好生安排着府内的事宜，不似位高权重的官家做派，却像是身边人，柔柔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有条不紊的威严，倏然，她从那红木椅上走下来，停留在我面前。

“敢问姑娘芳名？”

我对上她那带笑的眉眼

糯糯的应道

“奴家早些年家道中落，名，早忘了”

“你即来到我附上，唤你意涵如何？意涵意涵不再遗憾”

“谢公子赐名”

午后，殿下端着一杯茶

“听闻意涵对茶颇有研究，可否赐教？”

“不敢当”

对着她递上来的茶杯，我微微欠了欠身子

闭眼，再睁眼，便对上了她写着求知欲却带着似笑非笑的脸

从耳根到鼻尖，这天，可真是热啊。

“姑娘可是闻出这茶，是什么茶？”

带着专属于三月的淡淡的桃花香的风，她的声音如沐春风，从耳侧进入了心底，微微一震的身子，马上，我便镇定下来了，他是王府殿下，是当今赤手可热的夺嫡人选。

“配合着这个季节，煮出来的桃花茶，想必更是美味，但若是这花，能…”

“能怎样？”

明明她淡然的坐在椅子上，状似不经意的一泯茶，却是让我好生看痴。

“若是能讲花瓣细细采摘，再将之翻炒，随后置于太阳下暴晒数日，定能更入味”

“哦？你可知道这煮茶的桃花需要如何采摘么？”

“奴家不才，只道是从普通树上采摘，公子是如何煮得？”

见着眼前的这个人，泯了一口茶，缓缓将茶茗放下

“先将桃枝从树上折下，还需将桃枝置于瓶中数日，不禁感慨木本植物生命力的顽强，换做平时常买的草本花，插进瓶里，无论放不放花肥，换水多勤，骨朵都是开不了多少的。可看似柔弱不禁的桃花，短短一周，没换过水，骨朵却尽数开放。”

那日的午后，她走后，我捡起了地上残留的桃花瓣…

 

大昭五年，八月，宫廷政变，小皇子昭王杨超越被贬为庶民，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传言小皇子母妃为夺嫡隐瞒小皇子性别二十载，小皇子实际为小公主，但谁又能说得清官家的事。

皇上下了谕旨，贬昭王杨超越为庶民，永世不得回京。

王府没了，家奴尽散，我看着她，一个人，面对着空空如也，曾经门庭若市的王府，深深叹了一口气。

官爷催道“别看了，走吧”

我跟了上去

她还是一如多年前的模样，没被贬谪摧毁了风度

淡淡的问我

“她们都走了，你不走么？”

“自入王府以来，未曾离开，你在哪，意涵就在哪”

“你有的选”

“这就是我选择的”

这是这么多年来

我第一次有勇气和她对视，我看见了她眼神里的清明

不知，她是否看见我眼中的情深义重。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女生，早在我未入王府时，要说选择，初见时我选择情难自己，离别时我选择生死与共。

这一去，万水千山，山长水阔的，别了，开封。

辗转多地，总算到了谪居地。

她是落魄公主，而我是不上台面的歌姬，倒是绝配。

我看着她躺在门前的椅子上，微微皱起的眉头，紧闭的双眸

是梦到了什么么

这茶，我是递还是不递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走过去带过的风将她吵醒

她茫然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

“你何时在此，为何不叫我，这茶，烫手否？”

她缓缓站起来接过了我手中的茶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公子，茶凉了，该换了”

她怔了一怔，轻轻的说了一句

“是该换了”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那日的风云骤起，还是这些天的颓然。

那日以后，杨超越一改往日的颓唐，竟然开始重新振作。

岭南地处大姜的边疆，气候恶劣，着实不适合居住，也毫无文人所言的美景，更是激不起文思泉涌，可偏偏，偏偏多年前的白衣少年，一把折扇定乾坤的杨超越回来了。

她井井有条的安排着谪居地的事宜，闲暇之余，同我交流着茶之道。

可是杨超越啊，你明明知道，在这万丈高原脚下，哪适合种植什么茶叶，煮酒论青梅。

不知她从哪儿搬来了两棵桃树，唤我过去

“意涵意涵，你看，这桃，开得如何”

“回公主，甚好”

“别公主公主喊我，喊我超越就好”

“意涵，来年春天，为我酿一壶桃花酒可好”

“你欢喜便好”

不知，她突然论及前朝皇宫旧事

“意涵你可否知道唐明皇和杨贵妃的，一骑红尘妃子笑”

“意涵不知”

“杨贵妃是唐朝盛世的象征，她喜欢荔枝，唐明皇便派人从岭南，就是这里，千里取了荔枝，马蹄飞驰奔向长安城，只能见那滚滚烟尘却不听马蹄声，荔枝的保质期本身就短的很，送到贵妃面前的却是那么新鲜，可惜啊可惜，后来，都抵不过一句，后来。”

“后来怎么了？”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安禄山以诛奸相杨国忠为借口，突然在范阳起兵，惊破了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美梦。转瞬之间，洛阳失陷，潼关失守。盛唐天子唐玄宗携爱妃杨玉环，仓皇逃离京师长安。刚到马嵬坡时，六军不发。禁军将领陈玄礼等对杨氏兄妹专权不满，杀死杨国忠父子之后，认为“贼本尚在”，遂请求处死杨贵妃，以免后患。唐玄宗无奈，只得与杨贵妃诀别，杨“遂缢死于佛堂”

“她活着的时候，是盛世的象征，可是当盛世不在，她便只能牺牲”

我看着思绪不知飘向何处的公子，动了动唇，还是靠近了一步

“超越，岭南的荔枝既然不错，改日我们也试试？试试那贵妃之品位”

“哈哈，好，好，好”

一连应了三声好，我竟不知道她究竟在应什么，还是她心里究竟放下了。

她常常教我写诗作赋，我亦常常以歌舞缓解她心中的愤懑。

 

四年过去了，机缘巧合，苏先生和杨超越在黄州约见了。

看着日渐消瘦，壮志未酬的苏先生，杨超越带上了我一起去拜会。

酒过三巡，苏先生看着杨超越，不禁发出感叹

“岭南的水土可不养人，超越怎越长越年轻了？”

她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那笑仿佛带了岭南的梅花香，轻轻吹拂了我的心头

她定然不止拿我当普通歌姬吧。

“苏先生，陶老先生归园田居的心境不值得学习么？”

只见苏先生豪气的大笑了三声，便唤我过去

“你是当初跟随她踏遍万水千山的，嗯…”

“意涵”不问自答，看了一眼杨超越，微微点头冲我一笑，嗯，心安。

倏然，一杯酒下肚，苏先生带着醉意问我

“岭南好么？”

我为她斟着酒，酒气散发出来，好甜。

“此心安处是吾乡”

抬头，她笑了，我也笑了。

 

 

杨超越视角：

我是杨超越，母妃是当今独得恩宠母仪天下的仁德皇后。

那年我跟随苏先生，可谓风光无限。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都诉不尽我的得意之情。

那一日，府中大喜，设宴青云阁，这是我第一次见她。

她不似普通歌姬，身上没有风尘的味道，见我手下轻薄她，着实忍不了心中的正义，许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或许，那并不是正义，而是，一种吸引，一种美好不愿被玷污。

回去思考了很久，辗转反侧，寤寐思之。

公子府中，广招歌姬，有能力居之，唤我手下去青云阁，打点了麽麽，把她招来府中，可以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欣赏着，她的舞姿，天下一绝，惊鸿一瞥中便已深种。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委实有点心虚。

翌日，当我看见她出现了府中时，一袭白衣，仿佛仙子下凡般纯洁美好，美好的我不忍去触碰，终于终于，她来到我了我面前，定了定神，露出了我自以为很亲和的笑容，压了压嗓子

“小生不才，敢问姑娘芳名”

““你即来到我附上，唤你意涵如何？意涵意涵不再遗憾”

几日后，我同她泡着桃花酒，思绪早已不在，桃树下，她的衣裳带着桃花香，有些醉人，我也不敢去挑逗她，当我说完如何煮茶时，我看见了她眼神中的崇拜，定然，这人与平常人不同，我果然是识人有方。

她兴许是看着我的背影离开的，许是没有看见我离开时嘴角的弧度。

可那时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如此轻松安逸的时光竟如此短暂，短暂到这样的一个午后，是我往后数十年都没有心境去享有的。

其实我也该想到的，从我出生的时候就背负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欺君之罪。

母妃为了保全自我，隐瞒了我的性别，世人都以为我是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只有我知道，我不能。

这一年，她伴在我身侧，我因朝事烦忧，她为我煮酒驱烦恼，我为人际忧愁，她为我歌舞散心事，有的时候，我想，我生来便没想过得到过认同，我娶她为妻，有何不可？可我还是忍住了，忍住了心中的悸动，忍住了我们之间隔着的千重门第。

我怕，我怕事情败露之后的株连九族。

大昭五年，父兄一致奏折将我母妃偷天换日的事情悉数展现了父皇面前，雷霆震怒，我都做好了遣散府人、株连九族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主竟然只是废了皇后贬了我，令我永世不能回京。

怕是也顾念了年少的夫妻情分。

父皇召我入宫，我看向他从龙椅上下来，那一刻，他只是个老父亲，我突然就原谅了他，原谅他身居高位的身不由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眼神流露的不舍，竟然让我觉得他自始至终都知晓这件事，而我能活的如此轻松也只是因为他的纵容。

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可他愣是没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人，只是我与母妃再也无法相见了。

我看着往日门庭若市的王府，如今竟让数人避之不及。

歌姬们走的走，家奴们跑的跑，谁都不愿意同我这样的“罪人”有交集，生怕圣上冲冠一怒，便是抄家灭族之大罪。

我闭了眼，此去，便是万水千山，开封，我还能回来么？

忍住了心里的愁绪万千。

官爷催促着，刚准备踏上破败的轿子

听到了她的呼声

“殿下”

那声音，如枯木逢春，一点一点滋养着我的心，大概是病树前头万木春般奇迹吧，将心如死灰的我重新拉回了人世间。

但是我还是问了问她为何不走，她回道：这是她选择的。

好一个选择的。

经历数日，终于到达岭南。

岭南可真是，人烟稀少，瘴气横生。

对不起，意涵，我终究负了自己许给你的安然的承诺，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颓然地躺在藤椅上，看着庭院里的树木，它们都可以春来东去，重新生机盎然，我又为何不可？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醒来看着身旁的她，端着茶，不知所谓的样子，我想接过茶，她说：茶凉了，该换了。

是啊，茶凉了该换了，人呢，人远走他乡，是不是该对前程往事也放下了。

大抵她也没想过短短的三个字，却如同圣僧被点化般神奇，我终究是放下了心结，同她一起重新开始。

在岭南有四年之久，皇恩浩荡，准许我暂离谪居地，听闻苏先生来到了附近的黄州，亦是听闻他气色并不好，我携上意涵与他交谈。

酒过三巡之后，苏先生带着笑意打趣我

“超越，几年不见，你倒是愈发年轻起来了？”

我笑而不语，这些年，心境变了，而且，有她，在，我心安。

“超越，岭南的水土可养人？”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解答，便是将寓娘推到他面前

“意涵，给苏先生斟酒”

我看着她，如同看着自己的妻子，给自己的至交斟酒，这一刻，我竟然觉得，岁月静好，人生无憾。

许久之后，苏先生开口问她

“岭南好么？”

我不知道他带着醉意的苏先生究竟在想什么，或许是想自己的仕途不顺，或许在想这四年我是如何度过的，又或许他也在学会放下。

只道她轻轻说了一句

“此心安处是吾乡”

一如多年前，她随我万水千山来到此地的

“这就是我选择的”

我抬头望向她，她在笑，我也笑了。

霞：

我看见张常宁迎面走来。

蹦蹦跳跳、崩溃大哭是她赢球后的样子。沉默不语、略带苦笑是她输球后的状态。

今天这一局比赛，焦灼又揪心，精彩又激烈。我知道她尽力了，但也只是她尽力了而已。

不过比赛嘛，遗憾总会有的。

比如我们没有在半决赛的同一轮次胜出，但也没有在决赛的同一轮次落败，好在我们还能一起站在领奖台的两端，隔着天津队红边镶白的球衣，在老果子2米03的头顶眼神交汇。

西北工业大学后街 烧烤店

“瓜队的坐这边，省队的坐这边啊。”大哥招呼着大家坐下。店老板看着十来个190+的瘦高姑娘一同进门，本就逼仄的小店更显局促，只能把店里为数不多的几条空着的桌子拼在一起，勉强凑够了位置。

“老果子，你先来吧，”丁霞一口气开了12瓶夺命大乌苏，往袁心玥面前一摆，“今天扣了江苏队几个背快，就自罚几杯吧！”

“我要没记错的话，您是辽宁队队长吧？”袁心玥歪头看着丁霞，“你咋帮着江苏队呢？人家可是3:0毫不手软循环赛打趴下您呢。”

“你少来，半决赛还不是败给您外援的天津队？”丁霞揪着袁心玥的马尾，故作恶狠狠得说道。

“害，原来您搁这等我呢？”袁心玥无奈地笑了笑，“行，我喝！”老果子对着红标碧绿色啤酒瓶利落地把头一仰，金黄色的液体咕嘟咕嘟地流过喉间，天津队8号副攻手的酒风和她的快球一样利落。

“妮姐～～”小石头举着视频电话跑到丁袁张的面前，“嗨～妮姐，你感觉怎么样？”三个憨批脑袋在一个前置摄像头前错落有致，“感觉还行，在恢复当中。今天打得不错啊老果子，还有我们媛媛宝贝，真是村长村支书的好女鹅！”

“妮姐～还有我呢！”龚翔宇从长桌的这头穿到了那头，一手搭在丁霞肩上，一手搭在袁心玥的背上。“你当然是最棒的呀，小宇宙同学！”颜妮眯着眼笑了，目光流转之处尽是温柔的凝视。

“行啦，你们少喝点啊，医生让我早点休息，别熬夜。特别是你，丁小霞。”颜妮指着丁霞交代道。“哎，知道咧，你早点睡啊，回头来看你。拜。”

挂掉电话的丁霞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被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张大宝看在眼里。

几轮过后，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仅剩滴酒不沾的妹妹和几个清醒的小队员，看着平时在国际赛场上严肃的前辈们，一个个轮着来地发酒疯，思考着一会要怎么解决把这帮醉鬼送回去的世纪难题。

“我想去看月亮，走吗？”张常宁对丁霞打了个手势，用嘴形无声地比划道。她们之间横亘着已经不省人事的老果子，酒风好是好，就是酒量跟不上，哎。

张常宁牵着丁霞的手走到了马路边，两个人就着马路牙子坐下，丁霞靠着张常宁的肩膀，手里拿了剩下的半瓶乌苏。“今天的月亮好美呀，你说古时候的李白、杜甫还有那谁谁谁，是不是跟我们一样，就这样拿着酒对着月亮，就写了一篇一篇的绝妙好诗。”

“对啊，比如？”张常宁逗趣地看着丁霞。

“比如？比如啥，死宝子你看不起我没文化啊？”丁霞赌气地朝张常宁哼了一声，“比如，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烤鸡架，比如，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夺命大乌苏，再比如，举杯邀明月，对影就我俩……哈哈哈哈，大宝子我这诗词储备，厉害吧？”

“厉害厉害，”张常宁一会看着天，一会看着眼前的人，“愿我如星君似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你说的是啥，我没听懂！超纲啦，大宝子。”丁霞眼神迷离地往张常宁的肩上靠去，张常宁右手环住她的身板，让她靠在怀中。

“霞姐，你说明年我们还会是室友吗？”张常宁望着远处天空，向月亮问道。

“当然不会啦。”丁霞突然挺起上半身，对着张常宁说道，“要不，明年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宝宝低头笑了笑。

“霞姐，你醉了。”张常宁摸了摸丁霞卷曲的长发，把自己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揶了揶衣角。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长安城的月见过古往今来太多的离合悲欢，年少气盛的浓烈情感就这样借由着明月借由着星辰，回荡在时间和天地的交错之中。

此时此刻，在我身旁的人儿啊。今晚的月色真美，我好想吻你啊。

（小甜饼完结撒花）

感谢 @风若叹_ 的视频授权 -【傅宣‖出坑紀念】愛在記憶中找你

以下正文

演员这一行，做得好的，没几个能不入戏。

1.

　　傅菁站在垛口，俯视着延绵起伏的火山岩峭壁和远处古老安静的爱丁堡城区，把目光放得很空。这是杀青后第一个旅拍，将在异国他乡逗留将近两周的时间。

　　温润海风吹过，长发一丝一丝跟着荡。来自大西洋的暖流让深冬变得舒爽，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但对傅菁来说，它依旧很冷。

　　已经是冬天了……

　　傅菁拢了拢风衣，跟着人群往巍峨古堡走去。骄阳有些刺眼，她抬起手遮在眼前，指缝被日光执着穿透，带来斑驳陆离的错位感。

　　夏天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还没有过去……

　　这个夏天，她刚拍完一部古装剧，搭档是吴宣仪。

　　十年前的夏天，她从选秀节目里脱颖而出，队友是吴宣仪。

　　傅菁说不清惦记哪个夏天比较多，窗明几净的小木屋，凌晨奔驰的出租车，苍白冷清的护理病房，从老式录音机里听到的，从车载收音机里传出来的，统统都是夏天的滚烫炙热。

　　刻骨铭心。

2.

　　古堡展览馆的玻璃橱窗一尘不染，傅菁停下脚步，整理稍嫌凌乱的头发。发丝划过掌心，很软，和吴宣仪一样。

　　不久前，她也帮吴宣仪梳过头，在戏里。

　　要不要扎条同款麻花辫?

　　傅菁凝视着身上过于干练的装束，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

　　如果不是在视频电视上看到选秀节目的怀旧重播，思念就不会像蜕壳的蝉振翅高飞，然后迎着阳光恣意鸣唱，勾起关于夏天的点滴记忆，以及那些美好的、伤痛的、平凡的、难忘的，明明空得发慌、又满得窒息的五光十色。所以，当助理递来剧本合同，看见吴宣仪名字的瞬间，翻涌起来的犹豫并没有比现在对着橱窗持续得更久，她签了字。

　　

　　“我们两个搭在一起特别无敌。”

　　“我们那个叫什么来着?有人给我们起名字。”

　　“傅宣。”

　　

　　十年前朝气蓬勃的对话居然还能一字不落地跳进脑海，蛮奇妙的。

　　想不到在记者发问下，面对长枪短炮，吴宣仪也用了同一个词，使得那一刻两人的回答重叠在一起，很默契。

　　吴宣仪还说，跟认识的姐妹拍戏很有安全感，当时傅菁没敢看她，相信吴宣仪一定说得很认真，令人神往、却无法越雷池半步的认真。傅菁抠着手指，停顿了一下才告诉记者，这种合作难免有点小尴尬，但是当两个人真正入戏的时候，就顺了。

　　也算是一种优势吧。

　　吴宣仪接得很快，那句“会慢慢地有感情”瞬间撕开了傅菁的平静伪装，狠狠砸进心底，溅起名叫留恋的心动涟漪。

　　十年了，还会有这种感觉。

　　可人是会变的。

　　就像她变得不敢再和吴宣仪对视那样，禁忌的刀轻轻柔柔，落在淡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旧伤疤上面，锋利割开一道细口，任由横流鲜血漫过往日景象，叫嚣着再度鲜活起来。

　　那个时候吴宣仪特别喜欢看她，作为队友，每一次采访，前排的吴宣仪总喜欢扭过头去，用目光锁定后排斜对角的傅菁。团综里都坐旁边了，吴宣仪还捂起脸隔着掩不严实的指缝去看，逗趣着浪漫。

　　傅菁每每回看视频，总会沉默入定，很久很久。

　　看久了，就会看懂一个人。

　　傅菁贪恋扑面而来的满屏欢喜，享受拥有安宁的时刻。那些年里，屏幕上的自己还不懂得掩饰，笨拙着率真，这一切，也都落进了吴宣仪眼里。

　　“我知道……你开心的时候什么样子，难过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有心事的时候更是什么样子。”

　　戏里情真意切的台词和往昔揉在一起，没有半分突兀。

　　采访仍在继续，她们还要替新剧做宣传。

　　准备上映的玄幻剧阐述了人妖殊途的无奈与水乳交融的真情流露，和现实的分分合合几乎同出一辙。

　　很难不入戏。

　　“两个人经历得多了以后，慢慢地会形成信任。”

　　“再到相互扶持。然后相互去为对方奋斗的那种劲儿，也会慢慢让心越来越近。”

　　吴宣仪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再悄悄沉入心底。

　　说的是戏，又不仅仅是戏。

　　她们经历太多，走得极近，有着幼稚鬼、海南仙女、小孩、奶狮子、紫葡萄等等五花八门的昵称。节目中、舞台上、沙漠雪地里，她们对视她们牵手她们拥抱，她们对彼此还有着撒不完的娇，一幕幕一句句，一帧接一帧不停涌现，像个怀揣童真的稚子不小心撞开了尘封大门，替细腻感官渲染上最瑰丽的梦幻色彩。

　　“虽然我们一起认识了很多的人，但是你，才是我最重要的。”

　　想不起这句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说的了。

　　“为我唱首歌，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那……你听过《你要的爱》吗。”

　　这两句还记得，成团后，新宿舍里。

　　她问，吴宣仪答。

　　那年那月那一天，她还紧紧握着吴宣仪的手。

　　画纸旧了，回忆没有。

　　“不是说好了吗，一直陪着对方。”

　　傅菁阵阵恍惚，分不清戏里戏外，突然无法释怀。

　　走着走着，怎么就散了呢。

　　“好，停。再来一次。”

　　属于导演的男人声音响起，很不合时宜。

　　傅菁跟着醒神，思绪被拉回到采访现场。主持人座椅旁边放着台笔记本电脑，循环播放着花絮，这句不带任何情绪的喊停，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来不及收敛失望。

　　从接下这部剧开始，已经在业内站稳脚跟的傅菁居然频繁出错，留下极不专业的反应。傅菁知道根源在哪，很大一部分精力不受控制地被分散，用于遮掩那点带着荒唐却始终不敢挑明，只在暗中奢望能够旧梦重温的小心思。她一直谨慎藏着，不愿意被轻易识破，可偏偏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眼神骗不了人。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向主持人，对上翻开的笔记本电脑，然后再次失了神。

　　导播厅灯光打得太亮，亮到半个电脑屏幕都在反着光，倒映出吴宣仪的怅然若失，和自己一模一样。

3.

　　[一個人有煩惱，系因為記性太好。]

　　傅菁从橱窗跟前离开，耳际回荡起电影《东邪西毒》的台词，几句滚瓜烂熟的粤语百听不腻，韵味常新。演员通常要敏感一些，为保持这种敏感，也通常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的功夫去品味忧愁。傅菁觉得，王家卫的《东邪西毒》很适合自己。

　　戏里戏外，哪里不是人生?

　　就好像……前面导游孜孜不倦地开始述说古堡秘闻一样，哪怕它其实是座皇室堡垒，头顶也还阳光普照，游人们依旧对“地牢闹鬼”“囚禁过怨灵”等字眼频频发出感叹，既惊讶于它的神秘，又厌恶着所谓的异类。

　　夏天杀青的剧也有类似情节，傅菁饰演了一位出自名门正派的大弟子，吴宣仪则是拥有美少女体态的万年魂兽。名门正派必须以天下为重，除魔卫道，殊不知，魔，只在心里。走火入魔之际，救下她的反倒是那被称作妖孽的万年魂兽。

　　少女心甘情愿的献祭优雅决绝，凄美万状。

　　透过她，傅菁看见了吴宣仪本人。

　　

　　吴宣仪曾经说过：“错过了就是美好的错过。”

　　无非是想放下还挂念，傅菁懂的。

　　这种惺惺相惜乃至情愫暗生以及最终的不可得，和戏里想要诠释的很像，区别不大。

　　最初选秀舞台上的邂逅那么美好，撒哈拉大沙漠的牵手也那么自然，就连走机场，困顿了都不忘往熟悉的怀里钻，结果最后还是演变成吞吞吐吐的小心交谈，想要再牵手的瞻前顾后，以及演唱会上明显陌生的疏离站位。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像幻灯片一样开始闪烁。

　　前事也最怕被人提起。

　　记得有一次，和前队友录节目，说到个人表情包时，一句“负荆(傅菁)请罪”就让拿起杯子的傅菁失了分寸，和吴宣仪合唱的场景涌上心头，那时吴宣仪站着，她站累了不想坐，于是就跪着，然后鬼使神差地成为网友们津津乐道的傅菁请罪……

　　伤感如同细水长流，怎都截不断。

　　少女的悲伤眼神一晃而过，与旧日种种如此神似。

　　傅菁不忍再看。

　　很多时候傅菁情愿自己什么都记不住，那样就不会有烦恼了。

　　可她还是接了戏，飞蛾扑火般向吴宣仪靠近。

　　戏里的她爱惜身份，被压负双肩的重担逼得喘不过气，自以为大义凛然实则愚昧自私，居然向朝夕相伴的吴宣仪举起了利剑。面对绝情，吴宣仪只坦然捧出原谅和心疼，疯狂燃烧魂力同时还不忘温柔安慰入魔的人：“马上就好，没有事的。”

　　戏外，面对爱情，当初的傅菁望而却步，被吴宣仪斥责成胆小鬼，有意无意地，一次次错过对方伸出来的手。

　　戏里还有独白，人和魂兽不能和平相处……

　　戏外更有诋毁，人言可畏……

　　十年前是，十年后还是，没有变。

　　

　　傅菁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不断牵扯的情绪波动说明出不了戏。新的旅拍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手头也还有一部现代剧即将开机，不应该再带着上一个人物一起入镜。

　　但是那些遗落在记忆里的爱，也只能在记忆里寻找了。

　　心有不甘。

　　真的，差一点，就和吴宣仪在一起了，如果她足够勇敢，如果上天肯垂青。

　　明明伸尽了手臂，还是存在有一些距离。

　　十年前，队友说，觉得十年后，宣仪会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人。

　　十年后，傅菁看见了，杀青宴上现身的男人彬彬有礼，搂着她捂在心底的挚爱翩翩起舞，双双对对，多么耀眼多么和谐，残忍摧毁了傅菁的理智，让那个本该消失于十年前却始终舍不得、藏了又藏的奢望，瞬间成为一个笑话。她失魂落魄，走上马路后只听见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然后就在天旋地转中晕了过去。

　　剧痛来得太迟，麻木还占据着感官，就好像……戏里吴宣仪献祭倒地一样，来不及分辨太多。

　　那场车祸把一切生生拧断，昏迷的前一刻，傅菁不是没有想过要折返，也许为了祝福，也许为了……跟十年前一样，哪怕只是游戏，也要在众目睽睽下把吴宣仪从别人怀里扯走。

　　可惜戛然而止，也许终究停留在也许，被现实无情淹没。

　　错过了，就是美好的错过。

　　

　　“你认识我?”

　　“因为我每天都在看着你 ，看久了，是会看懂一个人的。”

　　戏里的对白徘徊反复。

　　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傅菁跟着人群走进展览馆。

4.

　　春风秋雨飘飘落落，只为寂寞。

　　《东邪西毒》的台词也跟着在飘荡。

　　[我曾經聽人講過，當你唔可以再擁有嘅時候，你唯一可以做嘅，就係令自己唔好忘記。]

　　傅菁烦躁地想要摘掉耳机，摸上耳朵瞬间才察觉自己根本没戴，录音机也还安静躺在包里。

　　刹那心空，刹那殇痛。

　　她把这不起眼的小失误归咎于车祸，医生说，出院后不可避免地会留有轻微耳鸣，可能持续几个月，甚至好几年。医生还说，能这么快苏醒，完全是因为她内心足够强大，演员的信念感真叫人羡慕。

　　傅菁平淡道谢，客套交谈，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唯独剩下疲累，好累。她比谁都清楚，支撑自己的并非演员那个身份或者信念，而是吴宣仪。

　　温度是吴宣仪给的。

　　在梦里，戏外的吴宣仪唱着歌，在梦里，戏里的吴宣仪温柔呼唤着她的名字，重叠的声音一直在殷切期盼，期盼她能够快点醒来。

　　梦醒了，却还对梦里的人念念不忘。

　　生活仍要继续。

　　

　　风铃摇曳，傅菁确定这次不是耳鸣，她看见了卖手工艺品的摊档。简单帆布棚顶下挂着几个金属材质的风铃，或多或少都缀有刻意做旧的粗麻布，力求与古堡的气息相吻合，好替店主多招揽一些生意。

　　傅菁买了一个装进背包。

　　戏里吴宣仪也有风铃，杀青后，吴宣仪把它塞进背包带走了。

　　吴宣仪演技很好，古装剧学堂分离的一幕被演绎得入木三分，让傅菁想起了以前团队解散时的告别典礼。从某种角度来说，都可以称为毕业。

　　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戏中的小傻子居然不想出去，还用甜甜的腔调一直说一直说，说要一直上学，一直上学就可以一直在一起。而典礼上，傅菁哽咽出口的只有那句“路只能一个人走”。吴宣仪很执着，她站在傅菁背后，无惧镜头地告诉傅菁：我还在。

　　毋庸置疑，吴宣仪也把曾经的点滴真实带进了戏。

　　“跟你分开的话，我的心好像空掉了一样。”

　　傅菁觉得，这就是当初吴宣仪想要对自己说的，十年后，她听见了。

　　迟到的挽留，锁住了爱。

　　曾经执念有多深，如今积郁就有多浓，还奇妙夹杂着一丝撇不掉的喜悦。

　　团里时光太美好，拥抱可以无所顾忌，笑语散落在每个角落，连暧昧吃醋都可以似是而非地展露在外。

　　怎么叫喜欢呢，亲她一下，就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好几次，吴宣仪逗笑着凑近做出亲吻姿态，傅菁总忍不住要害羞，然后讪笑着闪躲，始终没有亲成。戏里同样不例外，吴宣仪不知疲倦地努力靠近，傅菁除了假装高冷地仓皇逃走，也还是只有仓皇逃走，擦肩而过成了说不出口的遗憾。

　　傅菁时常在想，剧组的某个编剧一定是自己或者吴宣仪的粉丝，看过许许多多的老旧物料，知道当年两人之间的小互动。

　　“让你今天跟别的女人玩。”

　　“我跟谁玩?”

　　“你又撩谁呢?”

　　“她想撩我老公是吗?”

　　“傅菁亲她她就笑了。”

　　总是吴宣仪说得多，傅菁应得少。

　　傅菁刚谈好的现代剧其实已经试了戏，有一小段被拍成视频放在网络上，惊讶了谁傅菁都不在乎，只有吴宣仪让她柔软的心再次狠狠揪了起来。

　　和吴宣仪错过的吻戏，现代剧里有，她试了。

　　想着吴宣仪试的。

　　这是秘密，不能说。

　　经历了那样一场阴差阳错的车祸过后，残留的勇气早散了，找补回来的，是替代。以至于压抑许久突然爆发的思念以及过早夭折的挽留，至今都没能让吴宣仪听见。

　　“师傅让我回元都。”名门正派的大弟子说得委婉。

　　“我们一起去吧。”化身少女的万年魂兽答得理所当然。

　　对视的两个人笑了，有些腼腆。

　　不离不弃的戏多好，不愿意醒。

　　夜深人静了，傅菁习惯性地缩进沙发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定格了吴宣仪仰头看那个和自己演吻戏的少年的画面。

　　心碎，原来也是有声音的，能听见。

　　

　　现在是冬天了……

　　和吴宣仪的戏，在夏天就杀了青。

　　迎着头顶太阳，傅菁再次眯起双眼，试图把自己从吴宣仪受伤心碎的眼神中抽离出去。可惜眷恋挥不掉甩不脱，叫她不得不用力揉上嗡嗡发胀的太阳穴，然后拼命说服自己，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可伤害再美，也还是伤害。

5.

　　苏格兰的冬天没有蝉鸣，傅菁的录音机里有，除此之外，还收录了许许多多可以让人清心静神的声音。

　　比如说，这山顶的风声。

　　傅菁戴好耳麦，磁带还停留在《东邪西毒》，按下开关，粤语就蹦了出来。

　　[你話時間可以返轉頭幾好。]

　　每个人都想回头，但绝大部分只能是看看。

　　上次听这段时，傅菁还在拍着MV，身体康复后马不停蹄的工作之一。木屋场景格外简单，阳光充足得几乎不需要刻意打灯就能出来效果。可以预见，在不缺日照的爱丁堡，同样会是事半功倍。

　　傅菁喜欢纯粹的东西，喜欢纯粹的人。

　　她的喜怒哀乐入了吴宣仪的心，吴宣仪的喜怒哀乐也同样不可避免地笼罩着她，无孔不入。

　　忧伤是吴宣仪给的，宁静也是。

　　这次没有如梦似幻的戏，她把磁带往前倒，跳过伤感粤语进入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段和吴宣仪相互扶持着过关斩将的选秀时光。

　　停顿正好。

　　一首《小幸运》被她们合唱过很多次，观众获悉的只有两次，一次是选秀练习室，另一次是录音棚，某年七夕录的，令人心动的缘分。

　　舒缓曲调伴着两人的清澈嗓音在耳机里悠扬旋转，好像翻开了一本散文集，细细读完过后才发现，所有自以为是的浓烈爱恋底下其实都衬着张平淡底板，在上面被淡淡书写，淡淡流传，再淡淡沉寂。

　　雁过无痕。

　　傅菁记得在木屋听这首歌时，自己也像刚才那样，脑海里浮现出许多说过的青春话语，吴宣仪的，和自己的。

　　杭州萧山注定难忘，每一片柔嫩绿叶、每一缕金黄阳光和每一双漂亮蝴蝶，都那么亲切美好。歌声中，傅菁想起了宿舍到练习室那条被晒得快要融化的柏油路，吴宣仪在娇嗔地叫她走快点，还想起了自己让吴宣仪穿外套的婆妈，以及嬉闹时夸张喊起的“家暴”。

　　

　　“你懂了吗幼稚鬼。”

　　“我懂了，你懂了吗海南仙女。”

　　

　　懂了什么，她其实不知道，捏手里的录音机不知不觉沾染了细汗。

　　夏天真的很热，热得发烫。

　　那首《小幸运》也真的很好，从曲调到歌词，傅菁和吴宣仪都很喜欢。

　　十年前，十年后，没有变。

　　傅菁托人找到了她们曾经的合唱音频，然后刻进磁带里反复听，微笑着品味当初，品味歌词。

　　

　　爱上你的时候还不懂感情，离别了才刻骨铭心。

　　为什么没有发现遇见了你，是生命最好的事情。

　　……

　　

　　选秀决赛时，傅菁没有选这首，那是属于两个人的，她不忍心独占。于是唱了另外一首曲调舒缓的《时光正好》，音频网上就有，现在听起来同样是刻骨铭心。

　　忘不了萧山，忘不了公演，忘不了宿舍。

　　吴宣仪会在舞台下激动喊着“菁菁”替她打气，然后嘚瑟邀功，换回宠溺的拍打搂抱，所有动作都自然流畅，她们仿佛忘了摄像头的存在。

　　傅菁也会在宿舍里臭美地插花，然后调皮地递给吴宣仪“求婚”，前一天吴宣仪还说要考虑，第二天就喊起了“老公”，傅菁笑着喊她“老婆大人”。

　　幼稚的日常，开心的相处，真挚的祝愿。

　　唯愿一切只如初相见。

　　这不是傅菁第一次回想当年，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傅菁有点贪心，把记忆又往前稍微推进了一小截，然后想起来了，比木屋更久远的上一次，听见这首合唱是在今年春天，夏天还没开始之前。那时的自己刚结束一趟行程，正呆在酒店里休息，视频电视上很怀旧地播放着她们当年的选秀节目，一抬头就能看见。

　　看见红衣的傅菁独自走上成团演唱会天桥，看见那些闪着白光的耀眼椅子，看见昂首阔步登场的吴宣仪，还看见，王座上的自己站得很高，对着底下的吴宣仪开心地笑。

　　一排红衣，一排组合成员，她偏偏只看见吴宣仪一个。

　　酒店里的傅菁关上视频电视，毅然签好助理拿来的剧本合同。

　　合同里，有吴宣仪的名字。

　　想见你。

　　我站在那年那月那一天，你不来我不老。

6.

　　吴宣仪来了，和傅菁接拍同一部戏。

　　傅菁以为这是从头开始的预兆，结果最后还是擦肩而过。

　　相识，相知，相惜，最后不可避免地落了个迫于道义的离散。戏里她们确实偷偷地重新爱了一次，却也重新殇了一次。

　　这叫参观古堡的傅菁狠狠打了个寒颤，那些戏，太真。

　　应该说是，两人倾注的感情太真。

　　傅菁转身打算离开，背包擦过石柱，发出当啷轻响，风铃的声音。

　　“风铃啊，既是思念的声音，也是家的象征。”

　　戏里吴宣仪的台词再度响起，透过那个蹦跶着嚷嚷“我们可以试试啊”，然后半夜厚起脸皮挤上自己床铺取暖的角色，傅菁又一次看见了吴宣仪本人，那是吴宣仪在跟自己对话，不是什么万年魂兽和正派弟子的纠缠。

　　第一场戏刚开拍，傅菁就意识到了，但是不敢认，只板刻演绎着剧本台词的冷漠。

　　正派弟子说，邪魔歪道永远都只是邪魔歪道。

　　正派弟子还说，到此为止了。

　　风铃落了，落在河滩鹅卵石堆里，再也没有被捡起来过。

　　傅菁忘不掉当时吴宣仪的失落眼神……

　　背包又蹭上了什么硬物，这次比之前更响，它好像读懂了傅菁的心虚，试图掩盖戏里戏外真真假假的冰冷。

　　傅菁又一次按上录音机，张国荣的声音跟着闯入：

　　[我知道如果你唔想俾人拒絕，最好嘅方法，就係拒絕左人先。因為呢個原因，我一直都無再返過去。]

　　平静，冷漠，甚至还有世故。

　　那位优秀的演员，也入了戏?

　　找不到答案。

　　傅菁只知道，车祸让她对吴宣仪的态度有了转变，转变成拒绝。一开始怀揣希望托起旧梦的是自己，最后狠心拒绝的也还是自己。傅菁信命，能像现在这样，把爱藏在心底不让对方知道，各自安好……就好。

　　可能吴宣仪也察觉到了，她不想接受失望，在戏里，更在戏外。

　　吴宣仪发了一条语音：“傅菁你在哪儿?”

　　想听见你的挽留。

　　傅菁收到却没有回，只是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发这条语音时，吴宣仪正在赶去试婚纱，天还没亮，轿车车厢空空荡荡，幽灵一样在路上奔驰，一去不复返。

　　

　　傅菁打开电视，按出听过千百遍的王家卫电影，看张曼玉坐在窗下两眼无神，憔悴呢喃着永远不会被心上人听见的独白：

　　[以前我覺得果句話好重要，其實講唔講都無麼分別。]

　　[因為有啲野系會變架。]

　　的确变了，傅菁发现自己比从前更加的铁石心肠。

　　再后来，陪吴宣仪选婚纱的前队友把照片发进了聊天群。一袭白纱的吴宣仪很美，那分美不属于自己。

　　傅菁把图存好，对自己说：没什么割舍不了的。

　　于是在木屋拍MV的那天，听着《小幸运》合唱的那一刻，她就收到了吴宣仪的婚礼请柬。

　　银色的信封银色的印刷字体，同样很美。

　　

　　傅菁决定提前开启筹备已久的旅拍，飞去九千公里外的苏格兰。

　　飞机起飞和吴宣仪婚礼选在同一天，这样就有了缺席的理由。

　　幼稚拙劣的借口，和十年前一样。

　　那是最体面的离开。

　　

　　电梯门缓缓关上，凌晨的天空蒙蒙亮，高架桥挺着漆黑轮廓耸立在城市周围，看不清原本的样子，很像吴宣仪试婚纱的那天。出租车师傅按下播放键，车载收音机跟着飘出耳熟能详的歌声：“覆水难收，爱悠悠，恨悠悠，为何要到无法挽留，才又想起你的温柔……”

　　以前没有多少感触，前日塞在拥堵马路上，竟叫傅菁不敢细听。

　　她让司机关上音响，直到天亮了才重新打开。

　　“如果你和我一样，觉得这个冬天快要过腻了，那就来听一听吴宣仪在新春潮乐会上演唱的这一首《被风吹过的夏天》。让我们一起期待，夏天快点来吧。”

　　女播音员的声音唯美动听，深情含蓄。

　　傅菁忍不住勾起嘴角。

　　很久很久以前，她让吴宣仪为自己唱一首歌，吴宣仪没忘。

　　傅菁拿出手机搜索乐会的首播时间，然后发现和古装戏杀青在同一天。吴宣仪的情也藏下了三分，她们都太了解对方，心照不宣的给自己留有余地，最初那些莽撞懵懂的少女们，不见了。

　　机场近在眼前，还有两个红绿灯。

　　傅菁决定等歌放完再下车，一首歌的时间，不会耽搁太久。

　　吴宣仪唱的，她想听。

　　……

　　还记得昨天那个夏天

　　……

　　只剩寂寞肯沉淀

　　……

　　仿佛继续闭着双眼

　　熟悉的脸又会浮现在眼前

　　蓝色的思念

　　突然演变成了阳光的夏天

　　……

　　不过一季的时间 又再回到从前

　　……

　　

　　你左手无名指被戴上的戒指我看不到，但是你给的思念我会珍藏。

　　

　　光影变幻，喁喁细语的傅菁再次回想起多年前的画面。

　　那些盛夏，她们邂逅，一起入住整齐宿舍。

　　那些盛夏，她们奋斗，一起品味酸甜苦辣。

　　那些盛夏，她们奔跑，一起流汗一起欢笑。

　　那些盛夏，她们拥抱，克制收敛着情窦初开的悸动。

　　那些盛夏，她们许愿，然后各散东西，奔赴前程似锦的远方。

　　……

　　

　　有吴宣仪的声音送自己一程，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7.

　　人生真的有很多个路口，每一个都充满了插曲，美好的、伤痛的、平凡的、难忘的，明明空得发慌、又满得窒息。

　　五个多小时的航班坐得腰酸背痛，傅菁步子迈开很大，固执地把身形挺得笔直，展现出公众人物应有的自觉。走到接机口附近时，她放慢了脚步，然后杵着行李箱停了下来。一对新婚夫妇正在朋友们的热情起哄中腼腆拥吻，美好一刻被闪个不停的相机不断记录，成为永不褪色的一笔。

　　行人纷纷送上祝福，欢声笑语。

　　奇怪的是，游离在热闹外面的傅菁此刻所联想到的，居然不是吴宣仪携手新郎步入殿堂的一幕，反而是十年前自己护着吴宣仪在人群中艰难行走的场面。

　　那天的机场挤满着长枪短炮，快门按得嘈杂密集，纷纷扰扰中的她们抱得很紧，也挨得很近。

　　

　　“拽着我哦。”

　　“好。”

　　

　　那个夏天落幕了，记忆却没有。

　　

　　

　　来自北大西洋的暖流与北冰洋南下的冰冷海水交汇，孕育出物产丰饶的世界渔场，滋润着爱丁堡的气候。

　　一冷一热的交汇，居然是生机盎然的根源……

　　傅菁站在古堡大门外吹着风，任由目光持续放空。

　　直到思绪被助理怯怯打断。

　　新来的助理存在感太低，要不是他之前递上过吴宣仪的婚礼请柬，傅菁几乎记不住名字，现在要不是他出声，傅菁也几乎忘了在爱丁堡还有这么个人和自己同行。

　　助理问傅菁，旅拍内容似乎和背后的沧桑古堡没有太大关系，为什么不直奔摄影师指定的老城区。

　　傅菁说，自己只是在采风，和这次旅拍也没有太大关系。

　　距离现代剧正式进组还有一段时间，傅菁想抽空把新歌写好，包括旋律和歌词，以及每一个转承启合。

　　吴宣仪听歌喜欢看歌词，她知道的。

　　

　　冬天过去，春风吹进窗台。

　　吴宣仪打开车载收音机，意外听见了傅菁的歌声。

　　歌的名字叫做《淤青》。

　　……

　　两双手曾握多紧

　　想松开就有多费力

　　你是我好不了的淤青

　　却骗我有痊愈的余地

　　说好时间替我归零

　　怎么你的轮廓愈发清晰

　　……

　　吴宣仪拿起手机搜索，才发现作词一栏填的名字不是傅菁。

　　没关系，你给的爱我听见了，我也会珍藏。

　　其实，是不是每个故事都会有一个美好的开始，沉淀着欲言又止的过程，然后留下说不尽的结局?

　　吴宣仪默默把音量调到最大。

　　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四个月后，夏天如期而至。

　　傅菁合上纪念册，起身时最后瞄了一眼杀青封面上《梦见狮子》那四个正楷印刷体，头也不回地出了影棚。

　　

　　“一个奶狮子。”

　　“长得那么凶，结果那么奶。”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你在谁的记忆里，入了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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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视频故事线基础上写的，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我个人还加了一条故事线在里面，但愿没有让视频失色。

非常感慨能有这样的二次交集，带来老友重逢的喜悦 ：）

(伪)艺瑾猫离家出走被小赵哥捡回家的故事！

(伪)粤粤猫追老婆被王一斤拎回家的故事！

其实是正文的小番外啦xd

很ooc，集xxj恋爱、幼稚、吵架、沙雕etc.于一体的迷惑东西(？？)希望大家康得开心，不要骂我

正文:

1~3 

4~9 

10~14 

15~17 

妹有完结，正文后面还在写(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otz)。猫肥是有个大致构思的，不会像云泥和回忆录那样想哪写哪xd，所以开开心心~

————我是分界线————

——“今天捡到一只猫，但她好像不太乐意。”

猫猫减肥计划进行得很不顺利，主要是艺瑾猫太贪嘴了，每天除了正餐还要吃好些猫零食。再加上两个人腻歪多了造小猫的运动多了，艺瑾猫更不爱动换，每天吃吃睡睡，越发要更胖。

粤粤猫急呀，就把家里的小零食全藏起来了。艺瑾猫一问她零食呢？粤粤猫就装傻，表示粤粤猫的脑子在天上飞，粤粤猫没有脑子，粤粤猫不知道什么是猫零食。于是粤粤猫越来越会装傻，艺瑾猫越来越不高兴，逐渐变成没头脑和不高兴，使本就拉娘包办婚姻的家庭雪上加霜。

婚后的第303次为减肥还是吃好吃的吵架，艺瑾猫一气之下甩上门就走了。

粤粤猫被门拍到，差点在门上撞成猫饼。但是她完全顾不上——老婆跑了！你能不去追吗！

艺瑾猫回头瞟了一眼矫健的黑猫，她知道以她圆滚滚的小肚皮和柔嫩的小肉垫，根本逃不出凶巴巴要把她捉回去不给好吃的还要她天天运动·粤粤猫的魔爪。

灵机一动，优雅的家猫轻盈一跃，爬上了树。粤粤猫灵巧有力的腿部肌肉让她很快追上艺瑾猫，结果被那树的高度吓得炸了毛，想去追lp，又害怕高，上上下下反复横跳。

艺瑾猫又跳上更高的树叉，压根不理粤粤猫，粤粤猫在树底下急得秦猫绕柱走，艺瑾猫灵活地一扭身，从茂密的枝叶里跳走了。

艺瑾猫觉得自己嫁错了猫，恶老婆不给吃好吃的还要虐待她，她要回城里过大鱼大肉的生活！艺瑾猫从树林跳上人类的公路，趁着夜色钻进了一辆人类大巴，一路蹭到了城里。

到了城里才发现，激情离家出走，什么都没带。她倒是有电子支付的喵行卡，但是城里猫猫有自己的一套生态，做野猫的绝不和家猫沾染——毕竟想出卖自由的，只要不是太丑，早就做家猫了。

无家可归艺瑾猫溜达了很久，最后来到天桥下的野猫聚居地申请入住，结果秒秒钟被野猫首领拒绝。而且野猫多少是看不上家猫的，认为他们虽然锦衣玉食但是出卖了尊严。

“城里野猫不流通喵民币，小鱼干才是硬通货。你个小家猫别闹了，连爪子都没有，怎么捉小鱼掏垃圾？赶紧回去找你的主人吧，或者去人类的收容所，你这么好看他们肯定收你。”

艺瑾猫不要，艺瑾猫可再也不想当家猫了，人类都是大猪蹄子她才不干呢！艺瑾猫被嫌弃了也是很委屈的，她生下来就是家猫，也压根没给她选择的权利。

艺瑾猫没有地方去，只好窝在一户人家门口昏暗的灯光下把自己缩起来。冬天刺骨的风刮起来了，夜里尤为冷，艺瑾猫有点发抖。她告诉自己，睡着了就不冷了。

艺瑾猫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她睁开眼一看，她竟然被一个留着酷酷短发的人类姑娘抱在怀里！艺瑾猫立刻开始疯狂扭腰蹬腿，她再不愿意和人类相处了。

赵粤发现猫醒了，刚想rua一下表示友好，结果被这只看似乖巧柔顺的英短闹腾得差点没站稳。

“你干什么呀，别闹哦。”赵粤耐心地握住艺瑾猫的小爪子，张开大衣把艺瑾猫裹在怀里，带回暖融融的家里。

艺瑾猫听不懂人类语言，以为这人类姑娘看着长得挺漂亮，却是个强抢民猫的主，急得喵喵叫，她好害怕被个坏人类捡走不给吃不给喝还要虐待她最后被抛弃掉。

赵粤废了很大功夫才控制住艺瑾猫乱蹬的小爪，一边换拖鞋一边向屋里招呼:“艺瑾，帮忙找个毛巾呗。”

被叫到的姑娘穿着宽松的蓝色睡衣，闻言取了条备用毛巾把艺瑾猫裹住。一边揉一面笑道:“你捡到的嘛？好可爱。”

艺瑾猫一天没吃东西，很快就没有力气挣扎了，蔫蔫地耷拉耳朵。赵粤看小猫不闹腾了，打算去给它找点吃的，结果刚一松手，怕生的英短“蹭”地一下就溜到床底下去了。

赵粤和王艺瑾在床边像俩憨憨一样使尽浑身解数想把猫逗出来，又是猫罐头又是小铃铛，甚至试图对猫唱跳，无果。

艺瑾猫忍得可难受，她又饿又好喜欢小铃铛，除了人类叽里咕噜的语言她真的听不懂，她还是非常想出去的，但她是很有原则的猫猫，不做家猫就是不做家猫。

“咱俩就在这守着，就不信它一直不出来！”

两人一猫在颇为热闹的床底下大眼瞪小眼，最终赵粤和王艺瑾还是没能把小猫哄出来。王艺瑾有些困了，在赵粤耳边小声喃喃了几句什么，赵粤也没听清，就靠在她怀里睡着了。

赵粤搂着王艺瑾肩膀，让她靠得舒服点，还轻轻亲了怀里的女孩一口，觉得她睡着的时候乖得也像只小猫。赵粤喜欢王艺瑾吵吵闹闹开开心心的样子，也喜欢她安静熟睡的侧颜轮廓。于是小声在她耳边说，你看它有没有一点像你呀。王艺瑾动了动，搂紧赵粤的脖子，没有醒。

赵粤不打算接着等了，把猫粮又往床里推了推:“别硬撑啦，为什么不吃东西呀？虽然你圆乎乎的但是也不能绝食来减肥。”

艺瑾猫好像听懂了似的，小声喵了一下。

……

粤粤猫急疯了，艺瑾猫已经失踪四五个小时了！她找遍了那个树林也没发现艺瑾猫的影子，赶紧联系了小高村长，发动村里的力量一起找。

她们问了当晚巡逻的猫猫警官，又调了监控，确认艺瑾猫上了人类的车回城去了。

粤粤猫急得眼泪汪汪:“她那么小一个猫，去人类世界又没地方住，也没有东西吃，可怎么办呀！”

小高村长恨铁不成钢，国家给你分配的老婆你都能气跑了！她一巴掌拍上粤粤猫的小脑瓜:“赶紧去找啊！小心她找到新的人类主人，不要你了。”

粤粤猫这下真的慌了。

粤粤猫翻出自己的红绳爪链，骑着超a摩托就出了村。她做野猫的时候是红绳会的头儿，虽然别的头儿背上纹着青龙白虎，她只在背上贴个hello kitty，但为猫很义气，以至于哪怕从良很多年了，五湖四海的红绳喵还是愿意听她的。

最后一只进城务工的小猫带回消息，说天桥帮说见过一只蓝色英短。

……

“喵——！”粤粤猫凶神恶煞地拦住出门扔垃圾的王艺瑾，把睡眼惺忪的王艺瑾吓一跳。

粤粤猫可凶，杀气腾腾一个猫，还我老婆！

王艺瑾:？

王艺瑾拎起粤粤猫，粤粤猫和艺瑾猫同款乱蹬乱踢也没用。她把粤粤猫拎到面前，朝她做了个捏下巴的动作，脸颊两侧的软肉挤在一起那种。你个小猫猫装什么凶哦，一点都不吓人。

粤粤猫爪子刚着地，就闻到了艺瑾猫的味道，火速奔向卧室。

艺瑾猫最终还是太饿，吃了一些赵粤给的猫粮，又睡了一觉，精神好了点。但是她窝在床底下小小的角落，把自己盘成一个毛绒球的样子，真的超没有安全感，而且委屈巴巴。

粤粤猫找到她的时候差点就哭了，立马冲上去看自家老婆有没有哪里不好，带着哭腔问，你去哪了，担心死我了，呜呜呜。我们不减肥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艺瑾猫一直没吭声，等粤粤猫呜呜完了，艺瑾猫才出声，认真的语气:“我不是闹脾气要走的。”

“你是不是也嫌弃我胖，等我又长胖了，你也不要我了？”

“那我还不如自己先走，免得到时候再被丢掉一次。”

粤粤猫好心疼，艺瑾猫太缺乏安全感了。

粤粤猫一把把她扑倒，疯狂闻她身上的气味。我才不会呢，艺瑾我真的好喜欢你，你不见了我担心坏了，我好害怕你找到新的人类主人，再也不回来了……我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你了，心里就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艺瑾猫嘴巴和眼睛都酸酸的，也有点想掉眼泪，但是咽了咽，忍住了。才不要像粤粤猫那么幼稚呢！

“不许骗我。”

……

一黑一蓝两个猫在赵粤和王艺瑾床下进行了长达一早上的深入交流，赵粤和王艺瑾就憨憨一样歪着头在床边听了一早上的喵喵喵喵。

王艺瑾戳戳赵粤:“你说她俩说啥呢？”

赵粤摇头:“我听不懂呀。”

王艺瑾笑道:“我还以为你能听懂呢，看得那么认真。”

“我觉得蓝色那只好像你呀。”

王艺瑾拍了赵粤胳膊一下:“我还觉得黑色那只像你呢！”

最后两只小猫整整齐齐立在门廊，并肩朝着赵粤和王艺瑾:“喵~~~”

赵粤打开门，把两只猫猫放了出去。艺瑾猫和粤粤猫出门的时候尾巴还缠在一起，腻歪得很。

赵粤和王艺瑾朝它们挥手，再见啦！

————

艺瑾猫回家的路上跟粤粤猫吐槽，说在人类家床底下没有睡好，因为床一直在响，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粤粤猫表示我们可以回去创造这个“车里”，毕竟家里又不是没有这个条件。

————

艺瑾猫冷静下来想想，肥，还是得减。

知名电商CFO，之江市高级人才姜凡死了。

他死在自家别墅的盥洗室。

 

案发现场赵粤已经看过。程队在她手里塞了个勘查证，交代其他警员全力协助赵小姐破案。

“她连警官证都没有…”见习警官嘟囔道。

程队拍了拍小警官的肩膀。“如果不是那件事，她会比我肩上多一道衔。”

 

如果没有那件事……

 

赵粤回过神。她将副驾驶放着的修理工作服穿戴整齐，戴好了帽子与口罩。

 

现在是早晨八点半。

 

她望向后视镜。王艺瑾依然一袭巴宝莉风衣，手中拿着手包与档案袋。她走进了咖啡厅。

赵粤压低帽檐进入咖啡厅，点了杯美式坐在王艺瑾背后。

 

今天王艺瑾约见自己的代理人。家庭主妇绞着手指坐在王艺瑾对面，眼含歉意的说出撤诉请求。

“请您再相信我们一次，我们离下次开庭还有时间，家暴证据的事情——”

 

代理人没有说话。她起身微微鞠躬，“王律师，也请您体谅我的难处。”说罢便眼含热泪离开。

王艺瑾叹了口气。她明白，如果没有办法将施暴者判刑，恶魔归来后受害者将承担更深重的暴力。

 

“很苦恼？”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艺瑾抬头，看到一身修理服的赵粤坐在自己面前。

“是你？”

赵粤挑挑眉。“或许我可以帮你。”

王艺瑾蹙眉。“什么？”

“你缺少她老公施暴的关键证据。” 赵粤喝了口咖啡，压了压帽檐。“今天我是维修工作员。”

“沙东三村502？他们家电路老化，需要维修。”

 

“你怎么知道——”王艺瑾突然感觉自己问的有些多余。

她这样说，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王艺瑾忽然感觉眼前的清丽女子有些可怖。

“为什么要帮我？”王艺瑾稳了稳心神。

“你想要什么？”

赵粤无声的笑了一下。王艺瑾沉着冷静，她没看错人。

 

“我当然不是白帮忙。”赵粤目光深沉，直视着王艺瑾的眼睛。

“帮我代理个案子。”

“什么案子？”

“姜凡，听说过吗。”赵粤搅动咖啡匙。

“当然。年纪轻轻就是天品CFO，”王艺瑾不明所以，“他和网红小三的情事也是常驻热搜。”

 

“他死了。”

 

什么？？王艺瑾瞪大了眼。

“没有见新闻说…”

“因为要出最初的尸检报告。”赵粤低低说，

“他死因有问题。”

“而且嫌疑人已经批捕。”赵粤眼神玩味起来。“就是你说的网红小三，尤宁。”

“那你不应该找我。”王艺瑾正色道，“提起公诉是检方的事情。”

 

“没让你代理被害人。”

 

“我想请你代理嫌疑人。”

 

“代理嫌疑人？”王艺瑾蹙眉，“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这种减刑也有限。”

 

赵粤点点头。

“的确，有人目击她出现在现场。”

 

“凶案现场是被害人家里，当然有她的指纹。”

 

“问题在于，警方认定的致死伤上没有她的痕迹。”赵粤身体微微前倾，“而且她不认罪。”

“不认罪？”

“她坚称自己没有杀人。她说她没有去凶案发生的盥洗室。”

“或者说，她发现姜凡死了，她没有杀人，却没有报警。”

赵粤终于说到了重点。“我要你做她的代理人。我见不到她，我要你带着我和她会面，见到她。”

 

王艺瑾也抓住了重点。“看来你不是警方。”

“你是什么人？”

赵粤终于会心的笑了。“大多数时候，我是你生活中遇到的普通人。”

“夜班司机，电器修理工，快递员。”

“在个别时候，”赵粤拿出自己的名片，推到王艺瑾面前。

“我是一名私家侦探。”

 

“相信你代理的家暴案，二次开庭时间已不容你考虑。”

赵粤起身走过王艺瑾时拍了拍她的肩，“今天中午12点之前，答复我。”

 

王艺瑾在中午之前向名片上的号码发了个好。

下午四点，秘书敲开王艺瑾办公室的门。

“王律师，有位姓赵的小姐给您送来一个信封。”

王艺瑾接过信封打开，她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里面是用透明证物袋装着的，带血的酒瓶碎片。

她终于拿到施暴的证据！

 

隔了一会，赵粤给她发来信息——

「收到了吧。」

「明天开完庭，我来接你去看守所。」

「去见我的嫌疑人。」

*一个提前十天的生贺文

*无逻辑 请不要仔细推敲（墙裂ooc

*Bgm-我已经敢想你

*未完待续

*㊗看得愉快

 

「每个人都拥有爱与被爱的超能力」

 

 

 

/

 

 

 

杨超越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她把她抵在玻璃窗，往下看就是光怪陆离的都市夜景。最终焦点还是定在骄傲又漂亮的眼眸，像沉溺在大海里，无法呼吸。

 

 

 

 

她仰起头去亲吻她冰凉的唇，明明刚才还来势汹汹的人却放弃了进攻权，缴械投降般地一动不动。手上的力道逐渐放松，陈意涵得以挣脱，于是更得寸进尺，揪着领子去掠夺她口中的空气。

 

 

 

 

“你喝醉了。”

 

 

 

 

杨超越侧过脸，陈意涵还不依不饶地去亲她的嘴角，最后靠在她怀里，一身酒气。这也许是上司的特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自己却不能反抗。方才发生的事情估计明天就会和陈意涵批不完的文件一起堆在办公桌上，不会被处理。

 

 

 

真是不公平。

 

 

轻微的叹息声在办公室里清晰可闻。

 

 

 

 

代驾来得有点慢，杨超越猜陈意涵在自己怀里已经做了很多个梦。总经理睡相不太好，无缘无故会挠人，像只耍无赖的猫，乱糟糟的头发蹭得杨超越很痒。

 

 

 

 

“这算不算职场潜规则啊，总经理？”

 

“你闭嘴。”

 

 

 

 

不合时宜的玩笑让陈意涵很烦，坐大腿问这种话像在调情，但她们又不是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撑死也就是单纯上下属罢了，陈意涵倒是很想变成另一种关系，但这人偏不给机会。

 

 

 

车停在公寓楼下，已经清醒得差不多的陈意涵推开杨超越，拒绝她要送自己上楼的好意。

 

 

 

 

“你有本事今晚和我睡。”

 

 

 

 

说完就摔上车门，此时没本事的人手表正好归零，她仰头看这栋闪着零星灯光的楼层，眼底又暗了暗。

 

 

 

—

 

 

 

杨超越很难对一个人产生感情。

 

 

会说爱的那种感情。

 

 

 

 

高中和某个男生告白的时候，被说自己表情像校领导宣布处分条例。杨超越也没说喜欢他是因为他人高腿长，去食堂打饭时占优势。现在想想那大概不算喜欢。

 

 

 

总之，那段经历是年少时不太好的回忆，挤出时间去看汗津津的男孩们挤一块打篮球，饿虎扑食的样子和去食堂抢饭没差，那还不如多去吃点饭。

 

 

 

 

朋友拉她去看心理医生，杨超越盯着人家的钢笔发呆，然后听见什么“情感交流障碍”，她觉得这医生在欺骗自己工资，低头用手指在桌面打节拍，丢给对方一句你不如说我是性冷淡好了。

 

 

 

 

其实也没那么冷淡，和陈意涵接吻的时候还蛮热的，单纯字面意思的热。她可没有要高攀上司的意思，人家每天连轴转忙着应酬，自己只能困在写字楼里改策划。

 

 

 

 

再者，恋爱这种事情，总归有些麻烦。杨超越无法想象究竟是谁能够占据出租屋的剩余空间并且让自己心甘情愿去低头相拥。她不喜欢看电影，还花粉过敏，电视剧所描写的浪漫在她这统统失效，她一定不会是个合格的恋人。

 

 

 

 

当个正儿八经的上班族挺好，有时间留给自己去洗掉白衬衫的污垢，去接受厨房油烟的洗礼，有没有人爱，有没有爱人，都无所谓。

 

 

 

 

杨超越没把总经理的吻当真，也没把她放心上。

 

 

 

—

 

 

 

打开车门，秋意便扑面而来。九月末的城郊很是凉爽，福利院外枯败树叶落了一地，踩下去就发出清脆的声音。

 

 

 

好多车，好多人。

 

 

 

杨超越眯着眼睛去看周围扛着摄像机的人们，同事和她勾肩搭背调侃公司做慈善这么大张旗鼓，实在有违平时集团低调的作风。

 

 

 

 

“听说咱们小陈总的哥哥也会来，真是一出好戏。”

 

 

 

 

集团继承人们勾心斗角的戏码就要上演，观众们配合地拿着道具入场，猜测公司最高层办公室的名牌会换成谁的名字。杨超越投给刚回国不久的大小姐一票，代价是三个月的加班夜宵，到深夜十二点还可以再吃个天昏地暗的那种。

 

 

 

 

对自己直属上司总归要忠诚些，毕竟工资全靠人家一句话呢。

 

 

 

 

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地上夸张的红毯让人产生在开颁奖礼的错觉。眉宇和董事长有几分相似的西装男人拿起话筒开始流程，脸上挂着和善微笑，与旁边的冷面妹妹形成鲜明对比。

 

 

 

 

“我怎么感觉他们不像兄妹……”

 

“像合作伙伴。”

 

 

 

 

杨超越接过话头，打量着今天的小陈总。一身干练的西装，不说话的时候疏离又冷淡，明明昨晚还醉醺醺的无理取闹，大概确实只是酒后一时失态，眼前这个陈意涵才是真正的陈意涵。

 

 

 

 

不在意任何人的陈意涵。

 

 

 

 

“那么我们就开始今天的活动，再次感谢大家的到来。”

 

 

 

兄妹俩客客气气在记者面前打完圆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战终于结束。陈意涵放下话筒，助理凑过来报告待会儿的安排，人来人往，她抬起眼去找某个穿着格子衬衫的人。

 

 

 

肩被轻轻拍了拍，回过头，却是讨人厌的兄长。

 

 

“好像这是你回国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笑得越灿烂陈意涵越是不想搭理。

 

 

“你想说什么？”

 

 

 

—

 

 

 

海绵宝宝在邀请派大星去家里做客，小屁孩们在电视机前围坐一团，叽叽喳喳地吵。杨超越小时候也喜欢看，甚至到现在衣柜里还有件印满这个黄色海绵的T恤。

 

 

 

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问她要糖吃，她为难地从兜里掏出剩了一截的巧克力，结果就被哭着抱大腿在桌子旁僵持好久。

 

 

 

 

“姑奶奶你放过我吧。”

 

“呜呜呜我要吃糖！”

 

“姐姐真没有...”

 

“呜呜呜想妈妈。”

 

 

 

我也挺想的。

 

 

 

杨超越蹲下来，去看她圆溜溜的眼睛，好像看见以前的自己。用大拇指擦去小孩肉脸上的泪，随后低声细语哄着，说约定好有时间带她去吃糖，去找妈妈。

 

 

 

小姑娘终于停止哭泣，杨超越狠狠捏住她的脸颊肉，像棉花糖一样软。

 

 

 

她抱着个篮子走出去，里面装着才洗净的床单。好一个慈善活动，高管们聊天，职员们做义工，资本主义家实在是可恶。

 

 

 

周围满是晾衣木架，撑着一张张床单，杨超越恍惚间还以为来到医院里，胸口闷得慌。才蹲下，阴影便遮住她，仰头看，总经理一如既往高高在上地望着自己。

 

 

 

 

“大忙人，找你好久。”陈意涵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大概是昨晚的醉酒后遗症。

 

 

 

 

站起身，她让她双手抓住床单边角，拉开距离，才有时间用眼睛去回应上司需要被安抚的小情绪。陈意涵今天不开心，杨超越看她第一眼就已知晓。

 

 

 

“哪有陈总忙？”

 

 

 

用力一抖，对面的人还准备好，被惯性带着向前扯。估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也没做过这种事情，杨超越让她再抓紧点。

 

 

 

正午阳光微醺，空气弥漫着薰衣草洗衣粉的味道，陈意涵有些漫不经心。今天的小职员似乎特别不一样，但她说不上来究竟哪不一样。

 

 

 

视线落到她把袖子微卷起来露出的纤细手腕，思绪和抖落的尘一起纷飞，她们已经拉扯几个来回，床单都要抖干了。

 

 

 

最后一次，杨超越抿着唇角被陈意涵扯过去，两个人撞在一起，她用手扶住她的肩，她看见她格子衬衫的扣子没有扣好。她总不爱扣第一颗扣子。

 

 

 

只要她愿意，低头就能吻到她。

 

 

 

“陈总很不专心哦。”

 

“是你...平时力气那么大，现在怎么像个病人。”

 

 

 

 

杨超越乐于去看她羞红的耳尖。于是又真诚地回复是故意这么做的，语气好无辜，陈意涵想如果有一天杨超越这样问她银行卡密码的话，自己不会不给。

 

 

 

高个子轻轻松松把床单搭在架子上，两边长度不一样，她又会绕过去拉好，熟练得像做过很多次。陈意涵想起她简历上那几行字，没由来陷入某种情绪里。

 

 

 

“小杨，你是哪里人？”

 

“总经理在查户口么？”

 

 

 

杨超越拎起篮子，和她说刚才有个小女孩缠着自己，又说自己也好想看海绵宝宝。奇怪得很，以前陈意涵和她说上一百句她都不一定会回。

 

 

 

陈意涵偏头看她，面庞稚气未脱的笑干干净净，像她平时穿的白衬衫。两个人走进电视房里，吵轰轰的小孩子们已经在午休，她给她倒了杯水，突然把话语权交给她。

 

 

 

“我到这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哥要来。”

 

 

 

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盒糖果，她长长的手能轻易够到，用手指扒拉几颗到自己面前，拆开包装塞进嘴里。

 

 

 

“我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但是我就是觉得，他不应该和我抢这个小小的风头。”

 

 

 

草莓味的太甜，不合杨超越的口味。于是又拆开一颗橘子味的，伸到看起来不喜欢吃糖的总经理面前。

 

 

 

“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就不能吃糖了？”

 

 

 

……搁这演山楂树之恋呢？

 

 

 

陈意涵盯着面前的杨超越，她笑得比电影里的男主角还要单纯。酸酸甜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直至口腔里都是这个味道，让陈意涵想起她们之前接过的几次吻。

 

 

 

她很少拒绝别人，同事让她去帮忙打印资料，去帮冲咖啡，把她当作个实习生，甚至每天把手头的收尾工作交给她，杨超越也毫无怨言地答应。

 

 

 

在自己耍无赖的时候，也把那几个吻照单全收，让她很想问问，是不在意所以懒得搭理还是真的学不会拒绝。

 

 

 

可现在看来，好像杨超越什么都明白。

 

 

 

—

 

 

 

慈善活动的交锋算是正式拉开争夺继承权的帷幕，陈意涵比以前要更忙，连带着策划部也是不眠不休加班到昏天暗地，杨超越一边噼里啪啦地打字一边想，按这势头，她那三个月的加班夜宵简直不是梦。

 

 

 

 

同事们个个顶着黑眼圈讨论项目细则，她到茶水间的次数变多，咖啡香气闻到有些麻木。到凌晨时分总经理的一锤定音总算敲下大家伙回家的钟，很快办公室就陷入沉静。

 

 

 

 

慢吞吞把资料叠起来夹进文件夹，又瞄了一眼百叶窗透出来的光亮，轻推开门。

 

 

 

 

陈意涵小小一只趴在桌上的可怜样让杨超越不是那么想要那三个月的加班夜宵了。

 

 

 

 

“还说不是小孩呢，小孩都比你聪明，知道睡觉要回家。”

 

 

 

—

 

 

 

项目做得当然很成功，抢先了另一个子公司，也就是小陈总哥哥的那个。陈意涵说要安排各部门聚餐，听见这个消息时她还在咖啡机前擦拭自己的白衬衫。

 

 

 

时常有这种情况，她衣柜里的白衬衫弄脏的时候每一件都要洗好久好久。用肥皂搓搓，然后浸在水里，直到自己的手指也出现褶皱。

 

 

 

 

杨超越见不得一点乱。办公用品也要按顺序摆得整整齐齐才安心，就好像哪个夹子要是乱跑她的报告就会被上面退回来似的。

 

 

 

 

退回来的情况也少，自己的企划案会直接拿给总经理批，她不知道为什么。陈意涵这个人倒是很随意，有一次进去送文件的时候忍不住帮她理了理，和陈意涵飞扬潦草的字迹一样，她的办公桌乱七八糟。

 

 

 

真是深藏不露，想不到总经理的灵魂这么自由。

 

 

 

她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过身，刚才还在心里嘲笑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今晚要去聚餐。”

 

“我听到了。”

 

 

 

 

又是一副抱起手臂来巡视的模样，杨超越歪头看她，眼神和外边八卦的同事们对上，悄悄收敛起脸上的自然。

 

 

 

 

“单独通知你一遍。”

 

 

 

 

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交流十分有趣，这人总想着怎么表现得客套些，和自己演陌生人的杨超越像个青涩高中生，生怕哪点做不好就被老师批评。

 

 

 

陈意涵跟随她的眼神看回去，那群八卦的人立马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回到工位上，于是又大大方方踮起脚去帮她扣扣子，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

 

 

 

“今晚见哦。”

 

 

 

—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员工更衣室。现在想来大概算不上体面，杨超越也很冷淡。初次经历失败的自己在角落里哭化了妆，意外闯入的她留了张纸巾在椅子上便从柜子里拿出自己东西离开。

 

 

 

第二次是电梯里，穿着服服帖帖的白衬衫，一本正经问她哪个部门的怎么迟到了。差点就以为公司什么时候有了个考勤部，她手臂就差个红袖章来证明自己是光荣的共青团员。

 

 

 

“我策划部的，怎么？”

 

“你领导凶不凶？”

 

“还行吧。”

 

 

 

她憋住笑意，那人却真诚的回：“那就好，我上司可凶，老扣我工资，你也小心点。”

 

 

 

去人事部问了一圈才晓得这是新来的实习生，每天都很努力的与组长对着干，可能是因为组长任务分配得不公平，也可能是因为组长总让她去泡咖啡。

 

 

 

 

后来把她调到策划部，倒是心甘情愿地去帮人家泡咖啡打下手。见到自己时半天没说话，皱起眉问自己怎么又迟到了。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本人策划部总经理，陈意涵。”

 

 

 

杨超越的脸色又变得十分难看。

 

 

估计这就是为什么后来她对自己总是很冷漠的原因。

 

 

 

陈意涵发现自己喜欢杨超越的时候，是在某个加班夜。她上任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能和自己熬到这个时候的人，她一个小职员工作哪里会有这么多。至少不可能比自己多。

 

 

 

外边正在下雨，杨超越拿着伞左右为难，兴许是不好意思开口问总经理你住哪要不要我送你，电梯到一楼时，她们并肩走出去。

 

 

 

“给你，淋湿感冒就不好了。”

 

“哎..”

 

 

 

高个子说完就用包包顶在头上，扎进雨里，因为她的奋不顾身，夏季心动来得毫无预兆。陈意涵想说自己有车可以带她回去，顺便她们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但她连这个机会也不给。

 

 

 

第二天上班，杨超越头上贴着退烧贴。

 

 

 

挺傻的，虽然陈意涵不知道小职员出于什么目的，但她确定，自己喜欢她。喜欢这个装酷的笨蛋，喜欢这个真诚的下属，喜欢这个不喜欢自己的杨超越。

 

 

 

—

 

 

 

“小杨，来来来，我们喝。”

 

 

 

接过一杯又一杯，实在是不胜酒力，杨超越终于感受到陈意涵每次应酬的痛苦，靠着软塌塌的沙发睁不开眼。

 

 

 

“小杨你不行啊，才刚开局一小时不到。”

 

 

 

刚才人事部的前上司带着几个人又来敬她个痛快，满嘴酒气抱怨刚入职那个叛逆的自己，杨超越觉得烦，想快点打发他走，于是很给面子地灌下一瓶啤酒。现在哪有余力来应付现在的同事。

 

 

 

 

“小杨第一次来聚餐，哪里会喝那么多。”

 

 

“你还别说，总经理也是第一次，今天的局可真难得。”

 

 

 

—

 

 

 

镜子里的人面色酡红，她好像看见无数个自己，瞧瞧这事弄得，杨超越都出现幻视了。

 

 

 

“以后再喝酒我就是猪。”

 

 

 

发完毒誓之后又用冷水泼泼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手撑着盥洗台，水滴从下颌线流下，怪狼狈的。抬起头，看见陈意涵走进来，她今晚好漂亮。直到她从背后抱住自己，杨超越才确定自己没有幻视。

 

 

 

“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

 

 

 

杨超越直起身用自己的手覆盖住她的，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湿哒哒把卫衣前摆给弄湿。总经理的眼睛很会害人，总是让自己产生错觉。

 

 

 

今天自己没有穿衬衫，所以她踮起脚只有一种可能。杨超越又把她抵在墙壁上，硌得陈意涵蹙眉，但没喊疼。

 

 

 

“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我喜欢你不喜欢我。”

 

 

 

看来她也喝了不少。

 

现在杨超越可没心思和自己上司玩绕口令。

 

 

 

她们的吻总是发生在酒后，带着不理智和狂热。不似白日里的疏离冷淡，这种时候，杨超越反而配合得紧。下班时间可不是上下属关系，不用去思考后果，只需遵循本能反应。

 

 

 

她的舌尖好像还带着橘子糖的味道，惹得杨超越不舍得放开。

 

 

 

喜欢还是不喜欢，反正今天过后又要恢复原样，她实在不想把陈意涵当作一种负担来看，现在乱七八糟的关系也蛮好。

 

 

 

杨超越在自己白皙的颈脖落下几个吻，陈意涵有些受宠若惊，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酒后乱性不可取，但她希望至少她是借着酒劲想对自己做点什么的。

 

 

 

“送我回家。”她在耳边轻轻说。

 

 

 

 

真不给面子。浑身燥热的陈意涵带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大型物件回到酒局，一众人又开始起哄，她冷着脸装生气，然后让他们找几个人送她回家，说要是杨超越少了根头发明天来公司就炒鱿鱼加送律师函。

 

 

 

 

总经理好大惊小怪。

 

 

 

—

 

 

 

当第三次同事拿着被退回来的策划坐下发出叹息，杨超越问今天几号，虽然问了也没有意义，毕竟她和陈意涵没有熟到知道生理期时间的程度。

 

 

 

这女的，最近变得非常不近人情。

 

 

 

无缘无故对盆栽发脾气，总是不满意这不满意那，整天板着张脸，她怀疑是冬天提前到来，不然策划部怎么冷的要死。

 

 

 

 

没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同事们让杨超越去问问，结果被无情拒绝。拜托，这些人现在怎么什么事都要扯到自己身上。

 

 

 

 

她不认为这和自己有关。毕竟能成为陈意涵烦恼的，不是涨涨跌跌的股票就是与老总们的洽谈商会。杨超越觉得他们伟大的总经理不会被所谓的爱情困扰。

 

 

 

但是。

 

 

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打印机吐出一张张白纸，嗡嗡声在杨超越耳边环绕。敏锐地捕捉到空气里的花粉味，她抬起手遮住鼻子，同时，起码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西装男拿着束玫瑰花路过她走进总经理的办公室。

 

 

 

俗不俗，还送玫瑰花。

 

 

 

“啊嚏——”

 

 

 

杨超越打了个喷嚏。

 

 

 

—

 

 

 

手机提示音响起，陈意涵停下手中工作。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平日里陪着她的那盏小灯最近没有很勤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真没上进心。

 

 

 

 

茶几上那束玫瑰实在是太过张扬，不小心还会被刺到。他说这花像她，陈意涵觉得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认知错误。奈何现在有求于人家，她也就没有反驳。

 

 

 

 

推开门，手电微弱的光亮照着平滑的瓷砖地板，这条路明明已经走过很多次，她还是不太习惯。

 

 

 

陈意涵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她需要坚定不移的陪伴和始终如一的真心。或许这对于某人太难了些，那她可以放低要求，她陪着她就可以，真不真心，倒无所谓。

 

 

 

只是现在某人连陪着都不愿意了。

 

 

 

这几天她承认她有在闹脾气，逃避着白衬衫和茶水间，挑剔她们那组的工作不够好，希望能够引起杨超越的注意。也希望，能得到一些关心。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把她调来策划部的。

 

 

 

 

小陈总在她二十二岁生日这天认识到原来一厢情愿喜欢一个人有多难受。

 

 

 

—

 

 

 

空荡的停车场回响着高跟鞋的声音，陈意涵把包扔进副驾驶，正要启动车子，闪光灯前出现拎着不明物体的某人。

 

 

可没差点把她吓死。

 

 

 

“你干嘛？”

 

 

 

陈意涵嗔怪的语气让杨超越愣了愣。口罩松垮挂在一边耳朵，她突然蹲下，把手中的盒子拆开，她低头看她被灯照亮的发顶。

 

 

 

“听我唱歌要收费的，我就不唱了。”

 

 

 

把蜡烛插进独角兽的身子，奶油沾到她修长的手指，打火机点燃蜡烛的那一刻，陈意涵觉得，自己确实非杨超越不可了。

 

 

 

她端起蛋糕让她许愿，火光在杨超越的眼眸里闪烁着，陈意涵也在杨超越的眼眸里。

 

 

 

吹灭蜡烛，两个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心里有鬼的人先开了口，问自己是不是最后说生日快乐的。如果没有这个蛋糕，陈意涵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不撒手的那种。

 

 

 

“你是第一个。”

 

“哦，这样啊。”杨超越应得格外别扭。

 

 

 

她们在车里吃蛋糕，陈意涵嘟嚷着会长胖，却还是一大口把独角兽全给独吞，把有鲜奶油的那块留给不说话的杨超越。她好小气，买这么小的蛋糕，她又好大方，愿意包容她的小性子给自己过生日。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陈意涵在她面前总像个小孩，说好的都市女强人，嘴角带着奶油，不需要开灯她也能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眸。

 

 

 

“今早别人告诉我的。”

 

 

 

其实是打听了好久好久才弄到的小道消息。杨超越临时跑到离公司不远的蛋糕店要求定制，双倍价钱，就因为她办公室里摆着的那只独角兽。

 

 

 

工资兜兜转转还是到了上司那里，有够搞笑的。

 

 

 

“我还以为..”

 

 

 

她低头折起纸盘，把叉子包在里面，又去找杨超越刚才手里的袋子，一偏头，温热的唇便覆上嘴角，如同电流划过，全身酥麻。

 

 

 

漫长的人生遇见一个人的概率微乎其微，杨超越没有办法知晓面前呆呆看自己的陈意涵会不会是对的，也无法保证自己对她是否产生了那种感情，唯一能做的，只是再次确定。

 

 

 

 

“陈意涵，你知道吗？我不懂得怎样去爱，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时，就有点想哭。

 

 

可能是我觉得我不再被你需要了，没用的自尊心受到打击，我讨厌无法不去在意一个人的心情，处于被动那方，总该是很容易被抛弃的吧。

 

 

我不想被抛弃。

 

 

 

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这些话。

 

 

 

杨超越像找不到方向的船，漫无目的在名为爱的海洋里乱撞，不在乎世界是否毁灭，她只想找到她的航标灯。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小陈总在她二十二岁生日这天决定教她心爱的人如何去爱。

啊啊啊我会不会被误会成是跟踪狂啊……不过今天也磕到糖了哦耶！

这周末回家，老妈说要和我一起去逛街，正好本肥婆又胖了一丢丢，急需新的合体的衣服……本来觉得加入体育类社团说不定可以减肥，结果只是食欲变好了，食量变大了……

结果逛街的时候就碰见了我们社长和经理！

说实话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是社长……因为，她，穿了，一件，超级，可爱，的，连衣裙。是的我打出这行字都有点脸红。

我们社长平时是喜欢穿那种运动服，诶，也不对，我基本见到她都是在社团活动。总之就是那种帅气运动风多一些吧。唉，说到底，社长也是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啊。倒是今天经理帅到我了，她是那种盘在脑袋顶上的丸子头，一件无袖T恤配上一个背带牛仔短裤，平底的帆布鞋。倒是社长，穿了一个和连衣裙很配的小皮鞋。社长啊，这样逛街有点累吧……

本来我是觉得她俩瓜花分明，现在我动摇了，为什么经理身上也会冒出来这种调皮小男孩气质，明明一直都是高冷稳重温柔学姐。

可能情侣之间在一起太久了，就会越来越像彼此吧。

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有她俩其中任意一人的身材，我也能轻松地在帅气与软萌之间游走……今天也是想哭的一天。

第一次碰见她俩是在三楼的某女装店，我妈在给我挑裙子。但是没有大码我正难过地哭，就听见了，经理那甜甜的声音，广东你过来。我循声望去，就看见经理在社长身上比划着一件可爱的小裙子，社长还特别配合地歪着头，好甜好酸好好磕。

我正花痴地看着她俩，被我妈发现了，我解释了一下，就被我妈拎过去和她俩打了招呼……可能是磕cp的心虚吧，我觉得场面一度很尴尬。后来被我妈拎走的时候，她还不停数落我，说怎么考进同一个大学的气质差别这么大，人家一看就是高材生，我一看就是小肥猪……又说人家怎么都有好闺蜜一起逛街，我这么大了还要老妈陪。我心想，我要是有这种闺蜜，哼，我肯定不会周末回家！！

后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妈耶，太巧了，又和我磕的cp相遇在一家小龙虾店。趁我娘去卫生间还没过来，我找服务员带我去了一个方便观察的位子（完蛋，我可能真的是跟踪狂）。

据我观察，两人大概点了四人的分量。唉，老天真是不公平，怎么美人们就能吃又不胖呢。

两人吃饭的时候也是又说又笑，感觉好像社长吃的多一些，就看到经理一直帮社长剥小龙虾，社长吃成了眯眯眼。嘿嘿嘿。

我真是非常心急想知道她俩在说点啥（姐妹们我这种程度还有救吗），然后我就借口去上厕所，拿餐巾纸，添饮料之类的，不断离席用后背蹭到她俩那桌附近。

我来回假装路过几次，发现她俩刚开始好像在说夏天比赛结束之后，就要从社团退隐了，有点不舍。期间好像经理说了一句，到现在都没和你混熟之类的话，然后我就看见社长开始仰面掐人中，好像忘记了自己今天穿了可可爱爱的小裙纸。经理一边笑一边伸手说，剩下的日子里我们就好好熟悉熟悉彼此吧，你好呀，广东。社长连忙握紧那只手，笑嘻嘻地说，你好呀一斤。

妈耶，这是什么play？

后来好像是社长把红油吃到身上了，就看见经理隔着桌子帮社长擦衣服，哈哈哈不知道经理是不是碰到哪里了，就看着社长举起来她的小拳头，然后在经理威慑的目光下又缓缓地放下了，看口型似乎说了一句你最好～

不过她俩，不，是社长，真的很能吃，吃完了小龙虾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来甜点，是那种挺精致的小蛋糕。社长，就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美味，经理就有点微微侧头看着她。社长要喂经理吃，经理摇摇头，看口型好像说，你吃你吃。讲真，看社长吃饭真是太香了，估计后来经理也受不了诱惑，最后还是吃了社长喂给她的一口蛋糕，注意，是用的一个勺子！！！（就间接接吻了我不管）

最后她俩结完账要走的时候，好像是经理发现社长把奶油吃到嘴角了，提示她让她擦擦。社长好像擦了半天也没擦对地方，然后经理就上手了！

这里暂停一下，我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我脑补了一下，经理擦完奶油之后，邪魅一笑，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社长的耳朵上了红晕。

以上都是妄想……经理擦完之后，只是用餐巾纸擦了擦手QAQ

完了，经此一役，我好像逆了自己的cp。

反正今天真是充实的一天。

额，突然来了一条微信，啊，是经理。

-------TBC-------

姐妹们，我可能，要完蛋了。

经理问我，你今天看的开心吗？

-------END？-------

我被误会成跟踪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