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飞叶✖️季元祁(邵群情敌✖️赵锦辛情敌)
《不悔》
季元祁:《娘娘腔》中人物,22岁、喜欢李程秀、邵群情敌
韩飞叶:《谁把谁当真》中人物,35岁、黎朔的前任、赵锦辛情敌
设定:韩因为工作到北京出差一年,和李程秀公司合作,季刚开始喜欢李,后接触韩并爱上韩。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韩飞叶坐在回中国的飞机上思绪万千,二十多年没回中国,终于在自己也有一番发展后回来了,不再是当年偷渡到美国的穷孩子。回国前也问了程盛一些国内的事情,他经常往返中国,其实也含了点心思,如果程盛和黎朔提及自己回国内的事情,他会打给自己提醒一些回国注意、风土人情吗?不再希望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他希望黎朔能够幸福,哪怕是做为朋友也真切的祝福,......
《不悔》
季元祁:《娘娘腔》中人物,22岁、喜欢李程秀、邵群情敌
韩飞叶:《谁把谁当真》中人物,35岁、黎朔的前任、赵锦辛情敌
设定:韩因为工作到北京出差一年,和李程秀公司合作,季刚开始喜欢李,后接触韩并爱上韩。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韩飞叶坐在回中国的飞机上思绪万千,二十多年没回中国,终于在自己也有一番发展后回来了,不再是当年偷渡到美国的穷孩子。回国前也问了程盛一些国内的事情,他经常往返中国,其实也含了点心思,如果程盛和黎朔提及自己回国内的事情,他会打给自己提醒一些回国注意、风土人情吗?不再希望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他希望黎朔能够幸福,哪怕是做为朋友也真切的祝福,他们结婚了,可赵锦辛真的能配小朔走到养育儿女那步吗?
下飞机后就看到对方公司来接他,来了三个人,站在中间的人清秀温润、大眼睛很明亮,伸出手微笑开口道:“韩总您好,我是李程秀”“李总好,韩飞叶”
另外两个人依次微微鞠躬介绍自己,一个是李程秀的助理,另一个是对方公司配给他的对接工作助理。坐上车后先送他去安排的公寓,这一年都会在这里,李程秀接了个电话,听声音是个男的“程秀,还顺利吗?”
“嗯,韩总接到了,现在送他回住的地方。”
“那晚饭还回来吃吗?”
“李总,今天太累了,我想休息一下,明天到公司谈我们对接的项目好吗?”韩飞叶小声插道。
“好,韩总好好休息,那邵群我回去吃,饭前别让正正吃零食。”
“本来想带韩总吃顿饭的,那要不我让人送餐到公寓吧?中餐吃的惯吗?”
“没事的,我自己点外卖吧,我早就听说国内的外卖很发达,想试试。”
“那韩总请便,明早我派人来接您。”
韩飞叶微笑点头。下车后李程秀三人又很热情的帮他把行李拿进去,李程秀还问要不要他帮忙整理,韩飞叶微笑着拒绝了。
等他们走后,韩飞叶放松的看着窗外,此时国内的时间天已经擦黑,街道上的灯已经亮了,点了份鲫鱼豆腐汤喝完,洗完澡躺在床上有种晕炫感,到了这个年纪疲惫感很容易放大,这么多年也习惯一个人对抗了。
早餐依然是点了外卖,不得不佩服国内外卖的方便,包子豆浆都很香。整理好衣服出门就坐上李程秀派来的车,到了公司,一个女员工带他到了会议室,李程秀很客气的站起来介绍他,会议结束后,就和员工们埋头进处理数据中,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李程秀走到他办公室敲门进来“韩总,处理完就休息一下去吃饭吧。”
“好啊”韩飞叶关上电脑起身“韩总想吃些什么?”“我还不熟悉这里,李总推荐就好”
“好”
两人走去停车场,李程秀手机又响了起来,接起后对方毫不客气地大声“李程秀,你来给我做饭吧!我最近很累的就想吃你做的东西。快来快来!”“小季今天不行,改天吧”“怎么了!邵群不让你出来吗?”“不是的小季,我约了人在外面呢。”“那你和谁呀?你们在哪?我去找你们。”“小季这不好吧”“怎么了?一起吃饭而已”
“没关系的,李总叫朋友一起来吧。”韩飞叶温柔的笑容反而让李程秀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天送完韩飞叶助理就说韩飞叶和他自己有点像,长得都清秀白净、气质温和。但韩飞叶更成熟稳重、温柔又些锋芒的样子,让李程秀想起一个人。
“那小季我们在路上,你直接去餐厅吧,地址我发给你。”
韩飞叶确定不是昨天打电话的那个人,对方更年轻。
到了餐厅他和李程秀坐在位置上点餐,李程秀细心的问他有什么忌口过敏,又推荐他几个菜“没有的,李总叫我飞叶吧,我叫你程秀行吗?”“好,飞叶,这些可以吗?等小季来再让他看。”
韩飞叶喝了口水,国内餐厅的水是热的,国外一般都供应冰水,果然热水让人暖。一个高个子年轻男子大步向他们走来,肩宽腰窄、腿臂修长、健康麦色的皮肤,应该是经常做户外运动。气质利落,五官十分精致。一看见李程秀就加快步子迈向这边。季元祁直接坐到李程秀旁边,打量了一下韩飞叶,有点放心了。当初和李程秀相处知道李程秀喜欢男的,自己查了好多关于同性恋的信息,比如“如何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直男会变成同性恋吗?、如何判断对方属性?”这个男的就算也喜欢男生,那也不会喜欢李程秀吧。
“飞叶,这是我朋友季元祁”“你好,我是韩飞叶”
“小季,我们点了这些,你还要什么吗?”
“你不知道吗?我要这个就行了”
韩飞叶也看明白这个年轻人对李程秀有好感,太年轻太傲气让他表达喜欢的方式都是拽拽的、横冲直撞。
李程秀的手机又不合时宜的响起,听声音是昨天的人,“程秀,正正从台阶摔下来了,腿好像伤到了,我送他去医院检查,你也来吧。”“啊!他怎么样啊!我现在就去,哪家医院?我马上就去。”“程秀,你别急,我在这。正正不会有事的”
李程秀挂了电话着急的说“飞叶,抱歉,我儿子出事了,我得马上去医院。今天抱歉。”
“我送你,你别着急”季元祁抓着他胳膊说
“小季,我自己去吧,我开车了,何况邵群在那。”
季元祁松开手,气愤的说“那行吧!你去吧”
韩飞叶安慰李程秀“没事没事,快去吧,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李程秀抓起外套、钥匙冲了出去。季元祁泄气般的坐下,李程秀有自己的家庭,自己永远只会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朋友了。留下韩飞叶独自面对这个见面不到十分钟的少年。
“上菜了,吃吧,很好吃的这家,就是跟李程秀做的比差些。”
“嗯,那开动吧”期间季元祁跟他大方的抱怨了李程秀“重色轻友”的种种行径,和他口中那个邵群的种种“卑劣”,又到自己被家里管的严、大学专业课枯燥乏味。韩飞叶笑着听这个大男孩有些幼稚的烦恼,多少年没有和这么单纯直率的人聊天吃饭了,不禁有些放松开心。
吃完饭韩飞叶想着那就打车回去吧,季元祁直说“你住哪?我送你”“你没有事情吗?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回也很方便。”“没事,别废话了,你也有人等?”
“那谢谢。”
春三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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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春迟,三月已至,菩提树花苞方显。
他们鲜少去墓前,这日,两人同去,姚温玉竟然在墓旁那棵菩提树嫩绿的枝叶间见到了几处淡粉。
姚温玉有些惊喜,“松月。”
乔天涯看着坟茔有些出神,闻言转身,顺着姚温玉的手看过来。
“终于要开花了。”乔天涯拇指食指扣在一起在最近的花苞上弹了下。
姚温玉把摇摆的枝条扶住,“好不容易长了花苞。”
“不少呢,心疼什么。”乔天涯把手背到身后去,又看向坟茔,“这墓......”
“这样就好,不必变什么。”
乔天涯答应一声,他知道保持现状最好,只是心中总有些介怀,但姚温玉这样想,他便没再说什么,与姚温玉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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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春迟,三月已至,菩提树花苞方显。
他们鲜少去墓前,这日,两人同去,姚温玉竟然在墓旁那棵菩提树嫩绿的枝叶间见到了几处淡粉。
姚温玉有些惊喜,“松月。”
乔天涯看着坟茔有些出神,闻言转身,顺着姚温玉的手看过来。
“终于要开花了。”乔天涯拇指食指扣在一起在最近的花苞上弹了下。
姚温玉把摇摆的枝条扶住,“好不容易长了花苞。”
“不少呢,心疼什么。”乔天涯把手背到身后去,又看向坟茔,“这墓......”
“这样就好,不必变什么。”
乔天涯答应一声,他知道保持现状最好,只是心中总有些介怀,但姚温玉这样想,他便没再说什么,与姚温玉并行继续往山上去。
“这里葬的是世人所知的姚温玉。”
乔天涯抬手将姚温玉前头的树枝拨开,“嗯?”
姚温玉在乔天涯的注视中垂眸,视线在别处停留片刻才看又向乔天涯,“如今在世间的,是独属你的元琢。”
微风温和,花香清浅,怀抱安稳,唇舌柔软。
乔天涯与姚温玉将院内的东西一一归置,只带了个包袱与姚温玉做的那把琴。
姚温玉留下两封信,一并托人送到了孔岭府上,其中一封又被孔岭呈到了御前。
沈泽川将“敬呈圣上”的信拆开,露出一封写着“兰舟亲启”的信来。孔岭在一边站着,没想到里边套了一层,他看不见里边那层写了什么,只觉得沈泽川心情似乎还不错。
“元琢的事知者不多,”沈泽川看完信,对孔岭说,“逐一嘱咐下去,别传出什么言语。”
孔岭行礼答道:“元琢不欲宣扬,知道的人我都说过,大家对外不会透露。”
“嗯,”沈泽川目光望远了,看向殿外晴好的湛蓝辽阔,“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
殿外的太监伏跪在门边,细声道,“启禀皇上,费大人到了。”
沈泽川让传进来,太监轻脚退出去通传,沈泽川对孔岭说:“他来的早。”
孔岭同沈泽川心照不宣地笑,“本以为少说还要三五日,费大人办差爽利。”
片刻,费盛进殿来,撩起袍子跪下,朗声说:“臣费盛,参见皇上!”
“办差辛苦,平身。”
费盛叩身,“谢皇上!”
沈泽川把手里的信对折,费盛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不断往上头去,沈泽川恍若不察,慢条斯理地把信收好。
禀告过差事,费盛和孔岭一同离开。
“什么!”还没出宫,费盛立刻把声音压下来,“已经走了?”
孔岭点头,“信差上午得了信便送去我府上,我收到信时已近正午,进宫再快也有耽搁,这个时辰,他们该已离都了。”
费盛方才的一点失态早已压下去,他与孔岭一同闲聊着出宫,按礼数拜别,目送孔岭乘轿离去。
孔岭的车轿一走,费盛策马疾奔,匆匆赶到城楼上去,害得守城的兵士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诚惶诚恐跟上去一排。
把人打发了,费盛急急扫过一圈,终于远远看见两个就要模糊了的一深一浅两个骑马慢行的身影。费盛记得从前听说姚温玉是喜欢骑驴的,但隔这么老远,连是不是那两人都分辨不出,遑论那白的是马是驴。
“妈的,”费盛冲着越发不清楚的一双背影狠拍了把栏杆,“个没良心的乔天涯!”
乔天涯回身朝来路看了一眼,姚温玉问,“怎么了?”
“无事,”乔天涯左手扯着马缰,右手牵着姚温玉的白驴,“驴有什么好骑的,你偏爱骑驴。”
姚温玉手里捏着乔天涯画得扇子,学乔天涯说:“马有什么好骑的,你偏爱骑马。”
乔天涯略驱缰绳,马儿小跑几步,姚温玉那白驴跟着没跑一会儿就有些跟不上似的低叫出声。乔天涯勒马,冲姚温玉吹了声哨,“马跑得快啊。”
姚温玉稳坐在驴背上,任乔天涯牵着白驴跑快走慢,总不会摔了自己。听乔天涯这样说,姚温玉摇晃折扇下边乔天涯编的坠子,说:“驴跑得慢啊。”
乔天涯笑着把驴向前拽,和自己的马平齐,“再向前就是岔路,你想往哪儿去?”
姚温玉问:“哪里春色好?”
乔天涯本就个子高,骑的马又高,手向旁边微抬就能碰到姚温玉的脸。乔天涯曲起食指在姚温玉侧脸刮了一下,说:“这里春色最好。”
姚温玉自觉快要被乔天涯不间断的好听话哄惯了,可心下每每仍旧晃动。岔路近在眼前,姚温玉向右边侧脸,“那就走我这边。”
没听见回音,姚温玉刚转过头就被朵巴掌大的黄花挡了视线,姚温玉微向后撤,看向花后的乔天涯。
“一路过来路旁的花属这朵最大,”乔天涯搓动花梗,让花在姚温玉面前转圈,“春色,送你。”
一马一驴一花开,一扇一琴一笑语,两人踏青慢行,沿途春意。
走啊,游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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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诗酒趁年华]的打赏
《春三月》完结啦~
如果有让意难平变得圆满
那就太好了
文字很短,就到这里
他们岁月且长,日复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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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很久之前就想写,但没写过古代的文,而且原著太过天花板,怕写砸,放了很久。
写起来确实会感觉更费力,但是很多事就是开始了,咬咬牙也就做成了。
虽然没有多少章,但中间很多次卡住,也很多地方不到位,谢谢大家包容。
最开始说每晚七点前更,后来就拖到十一二点,等文等睡着的小伙伴辛苦啦~
最后,真的谢谢你们的鼓励、评论和喜欢,很珍惜也很感谢。
鞠躬
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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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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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阒都灯会。
菩提山上下来两个披着相同样式氅衣的男子,墨色氅衣的男子很是高大,青色氅衣的男子身量低些,模样寻常,但举止气度很是不同,总让人忍不住要多瞧一眼。
乔天涯鬓边染黑的头发余了些皂角的气味,在他俯身说话时传到了姚温玉那里,“我的元琢变了模样照旧卓于众人。”
姚温玉一笑,觉得脸上紧,又把笑敛了。
乔天涯摸了下姚温玉的脸,问他,“难受吗?”
“不难受,”姚温玉贴近乔天涯半步,躲开迎面来的人,“第一次用,有点不习惯。”
怕惊吓到认识姚温玉的人,也怕多生枝节,上次下山时姚温玉戴了斗笠,压得很低。灯会人多,戴斗笠不方便,乔天涯便给两人都易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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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阒都灯会。
菩提山上下来两个披着相同样式氅衣的男子,墨色氅衣的男子很是高大,青色氅衣的男子身量低些,模样寻常,但举止气度很是不同,总让人忍不住要多瞧一眼。
乔天涯鬓边染黑的头发余了些皂角的气味,在他俯身说话时传到了姚温玉那里,“我的元琢变了模样照旧卓于众人。”
姚温玉一笑,觉得脸上紧,又把笑敛了。
乔天涯摸了下姚温玉的脸,问他,“难受吗?”
“不难受,”姚温玉贴近乔天涯半步,躲开迎面来的人,“第一次用,有点不习惯。”
怕惊吓到认识姚温玉的人,也怕多生枝节,上次下山时姚温玉戴了斗笠,压得很低。灯会人多,戴斗笠不方便,乔天涯便给两人都易了容。
两人都许久没有身处过这样热闹的地方,喧嚣齐乐,人间烟火。
“哟,乔天涯和姚温玉。”萧驰野坐在楼顶上,曲起的一条腿上枕着沈泽川。
沈泽川侧转过头向下看,寻了一会儿,在一个卖河灯的摊旁看见了刚买好灯的两个人。
萧驰野一条胳膊折起压在沈泽川胸前,手里捏着红玛瑙珠和微凉的耳垂,“这易容的手艺一般啊。”
沈泽川看了片刻,说:“乔天涯没仔细弄。”
“嗯,”萧驰野压着沈泽川的胳膊没动,“下去打个招呼?”
拿着灯的两个人已经走进人群里,沈泽川转回头来,没继续看星星,看向了萧驰野,“不想动,累呢。”
萧驰野手滑到后颈去,“二公子给你捏捏。”
沈泽川那一双含情眼眯起点,“捏错地儿了。”
“不要紧,”萧驰野手沿着后颈向下进去衣领摸了两把,“送你的。”
沈泽川被捏得舒服,闭起眼睛,头向萧驰野腿根挪了挪,“元琢信上说过些日子,大约春日会和松月离都,去处未知,归期不定。”
“好事儿。”萧驰野低头看沈泽川的脸,比之前略丰润了些,气色上佳,“到时去送送?”
“不送了,”沈泽川睫毛抖动两下,睁开眼睛说,“他们去游山玩水,我还要案牍劳形。”
萧驰野笑出声来,瞧着沈泽川偶尔的孩子气喜欢得不行,“等洵儿再大点,咱们也游山玩水去,谁还不行了。”
一阵又一阵的欢呼笑闹从人群里传来,乔天涯和姚温玉放了灯,躲过挤攘的人流,换了条人略少些的路。
乔天涯向一片红火处看过去,“猜灯谜呢,去看看?”
两人走到排大红灯笼前站定,八个灯笼上都贴着字,下边悬着谜面。
“迎春,纳福,贵喜,长寿,运禄,安和,高升,富财。”乔天涯逐个念过来,问姚温玉,“要哪个?乔哥哥给你摘。”
姚温玉抬指向最边上一点,笑着说:“迎春。”
他们得了壶桃花酒,回去后在月色下对饮,酒不算烈,只是微醺,可姚温玉主动和乔天涯交换了一个满是酒气花香的亲吻,“松月,我许你今后日日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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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篇救不回来了彻底over
本章完整版见V博 梅子汤汤梅子
心疼消失的评论所以贴一下不要介意
春三月〈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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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气在长久的亲吻里逐渐淡了,直到姚温玉腹部发出一声响,乔天涯才把人松开。
“怪我,”乔天涯鼻尖抵着姚温玉的鼻尖,说话间似乎就要再吻在一起,“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方才那一声太响,姚温玉窘迫地脸上更热,好在还没点灯。他把环着乔天涯的手臂收进被子里,说:“煮点粥就好。”
乔天涯掖了掖被子,问他的声音有些抖,“冷?”
炭炉已经濒灭,只剩点不明显的温度,寒冬的夜里自然冷。姚温玉从醒就觉得有点晕,被乔天涯按着亲了一场更加不清醒,现在才觉察出不对来——他觉得饿,觉得冷。
“我……”
乔天涯在黑暗里攥紧被面,“是还觉得冷吗,元琢?”
“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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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气在长久的亲吻里逐渐淡了,直到姚温玉腹部发出一声响,乔天涯才把人松开。
“怪我,”乔天涯鼻尖抵着姚温玉的鼻尖,说话间似乎就要再吻在一起,“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方才那一声太响,姚温玉窘迫地脸上更热,好在还没点灯。他把环着乔天涯的手臂收进被子里,说:“煮点粥就好。”
乔天涯掖了掖被子,问他的声音有些抖,“冷?”
炭炉已经濒灭,只剩点不明显的温度,寒冬的夜里自然冷。姚温玉从醒就觉得有点晕,被乔天涯按着亲了一场更加不清醒,现在才觉察出不对来——他觉得饿,觉得冷。
“我……”
乔天涯在黑暗里攥紧被面,“是还觉得冷吗,元琢?”
“被子里不冷,但能感觉到冷。”姚温玉露在外边的脸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寒意,但还是又把手臂伸出来试了试,又向乔天涯重复了一次,“能感觉到冷。”
乔天涯在一瞬间涌出诸多猜想,但都没有说出口,不敢顺着向更好的可能想下去。不论如何,姚温玉醒来就已经足够了。
姚温玉握住乔天涯的手臂才反应过来乔天涯只穿了层里衣,立刻要拉开被子让乔天涯进去。
“我不冷,”乔天涯又把被子给姚温玉盖好,“躺一会儿,我去弄点东西吃。”
姚温玉拉住他,“先穿衣服,喝点水。”
乔天涯应下,摸索着把床头的灯点了,在火苗蹿起后径直背对着姚温玉去穿衣,边穿边说:“我去弄点粥来,很快就好。”
引泉水的竹管包着厚厚的棉被,但这会儿水已经冻上了,乔天涯到院子边上抓把雪,在脸上搓了几把,又把头发简单一收拾,好歹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乔天涯拿着米和锅盆去屋里,把炭炉重新烧起来后便淘米煮粥。水壶一直在炉上温着,这会儿还热,乔天涯倒了一杯递给姚温玉,却见半坐起身的姚温玉眼眶红了。
“怎么了?”乔天涯握住姚温玉的手,“不舒服?”
姚温玉摇头,“我睡了几天?”
乔天涯说:“三天。”
姚温玉曾以为乔天涯知晓自己的伤痛,自己也见过乔天涯的落拓,如今才知道不是。乔天涯陪伴了他后来所有的难言,而自己从来都缺席了乔天涯的至苦。
四年前是,四年后依然。
他让乔天涯在无望里度过了三年,又让乔天涯在惊惧中死守了三天。
姚温玉红着眼接过茶杯,送到乔天涯嘴边,乔天涯就顺从地喝干净,又像这几日一般喂一半给姚温玉。
“哭什么,”乔天涯把姚温玉滑到侧颊的湿抹了,哑声说,“别难过。”
可乔天涯这样一说,姚温玉的眼泪反而不受控地争先恐后起来。
乔天涯叹了口气,把姚温玉抱在怀里,可姚温玉像蓄了一池水,眼泪擦也擦不完,吻也吻不净。
乔天涯晃着姚温玉说:“你就心疼死我吧。”
姚温玉转头把脸埋进乔天涯胸膛,没说话。
乔天涯从外边进来时扫过一眼铜镜,灯火昏黄,鬓边刺目。原本只是侵染了一点的白,现在向后蔓延了寸许。
姚温玉半晌不动,伏在乔天涯身前微微颤着,他想说你也心疼死我吧,想说抱歉,想唤松月,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只剩了眼泪没尽头似的掉。
乔天涯带着姚温玉的手往上覆在自己心口,说:“你摸摸,是不是已经抽了。”
姚温玉不说话。
胸膛已经湿透,再哭怕是要伤眼睛。乔天涯拍他,晃他,说:“嫌我丑了?”
“没——”姚温玉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
“不怪你,”乔天涯把姚温玉扶起来点,终于把他眼泪擦干净,“你能醒,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姚温玉仰头,吻乔天涯的下颌,吻乔天涯的嘴唇,吻乔天涯的额头,最后在乔天涯的鬓角吻了很久很久的一下。
乔天涯病了。
他鲜少有身体不适的时候,这一次病却来得声势浩大,前一晚姚温玉说他身上热他还没觉得有什么,应姚温玉的要求喝了药,到第二天早上竟然烧得头晕眼花,嗓子都成了一把破锣。
姚温玉不准他说话,这次换做了姚温玉为他煎药煮饭,只是姚温玉实在不擅长做饭。好在药苦,粥菜咸淡或偶有糊味,也不明显。
乔天涯到底身体好,在床上躺过一天,第二天已经好差不多了,不过被姚温玉百依百顺嘘寒问暖照顾得舒服,到第三天也赖着没下床。
姚温玉出去倒药渣,乔天涯掀了被子去铜镜旁看自己鬓边白了一块的头发,心里想着等再下山要去弄点东西把这儿染黑,免得姚温玉日日看了难受。
而且姚温玉本就生得好,乔天涯又侧对着镜子看了会儿,皱眉“啧”一声,真是丑的要命。
脚步渐近,门帘掀动的窸窣声响起,乔天涯两步跳回床上躺得板板正正,等姚温玉走到床边才睁眼睛。
“怎么了?”乔天涯看见姚温玉的脸色顾不上继续病,一下坐起来,“怎么了这是?”
“松月,我……”姚温玉少有这样的神情,像是不知所措,把乔天涯的手捏的很紧。
乔天涯伸手拍他的背,放轻了声音,“怎么了?没事,慢慢说。”
姚温玉看着乔天涯,缓缓开口,“方才在院外,遇见两个人,问我有没有下山的近路。”
乔天涯看了姚温玉好一会儿,“……真的?”
姚温玉笑起来,可不等答话就被大力抱到床上又被乔天涯压在了身下。乔天涯的胸膛抵着他的胸膛,一并带着他微微震动,“太好了!好元琢,真是我的好元琢!”
乔天涯大部分时候都收着,偶尔那么几次忘了姚温玉总也招架不住。他被乔天涯困在一方狭窄坚实的空间里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寻到能出声的间隙,“嗯……乔松月……你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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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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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温玉的忌日。
乔天涯和姚温玉都记得,也都没提起。
他们一整天没有出院门,连屋子也出得很少。姚温玉此刻就在身边,然而几年前的今天,那个绝望心死的雪夜,绞杀心脏的痛苦仍旧在脑海里存在。那时的悲怆太过深重,以至于到今日都难以忘怀。
姚温玉一直紧挨在乔天涯身边,或是手覆在乔天涯手上。他们今天最远的距离,要触碰对方也不过是伸直胳膊而已。
天将黑时,乔天涯站在窗边的榻上,把做好的重彩挂好了。
和从前那一个不太一样,略小一点,姚温玉很喜欢,整个下午都拿在手里把玩。
晚饭乔天涯用得简单,没吃多少。洗漱过就寝时,乔天涯磨蹭着在姚温玉唇上吻了一会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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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温玉的忌日。
乔天涯和姚温玉都记得,也都没提起。
他们一整天没有出院门,连屋子也出得很少。姚温玉此刻就在身边,然而几年前的今天,那个绝望心死的雪夜,绞杀心脏的痛苦仍旧在脑海里存在。那时的悲怆太过深重,以至于到今日都难以忘怀。
姚温玉一直紧挨在乔天涯身边,或是手覆在乔天涯手上。他们今天最远的距离,要触碰对方也不过是伸直胳膊而已。
天将黑时,乔天涯站在窗边的榻上,把做好的重彩挂好了。
和从前那一个不太一样,略小一点,姚温玉很喜欢,整个下午都拿在手里把玩。
晚饭乔天涯用得简单,没吃多少。洗漱过就寝时,乔天涯磨蹭着在姚温玉唇上吻了一会儿,没有深入,没有翻搅。后来就只是抱着,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想做,只想抱着。
姚温玉在乔天涯怀里叹了一口气,很轻,“松月……”
乔天涯在不会让他觉得不适的限度里把他困得很紧,连带着应答的声音都是紧的,“嗯?”
姚温玉想说爱他,想藉由一句两人都切实知晓的话给乔天涯安抚,可刚起一个头,刚喊过乔天涯一声,姚温玉就有些说不出了。太过直白,太过热烈,太过毫无保留,姚温玉这一生也只说过那一次,且只说了一个字。
但乔天涯又紧又哑的这一声让姚温玉的退缩矜持全散了,他说:“乔松月,我爱你。”
乔天涯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没有立时答话,可在他想说什么时忽然整个人都惊跳了一下——姚温玉滚烫地厉害。
前后不过片刻,姚温玉已然昏迷不醒,他身上温度高的骇人,任乔天涯怎么喊都没有醒的趋势。
这一天,这个时辰——
乔天涯好像被一根绳子高高吊了起来,下面是刀剑火海,下面是粉身碎骨,下面没有姚温玉。
“元琢……好元琢,别吓我……”
他把姚温玉裹严实了,只穿着里衣跑出去到放杂物的屋里翻出来下山时买的药。
乔天涯是病急乱投医,这药常人发烧有用,姚温玉与常人不同。
水喂不进,乔天涯喝进嘴里一点点渡进去。
“元琢……醒一醒,醒醒……”
逐渐浓郁的药味散开来,久别的苦涩气息和昏睡的姚温玉像要把乔天涯带回到中博那段日子里。那时他常在弥漫的药气里守着姚温玉,有时弹琴,有时静坐,有时就直直看着,谁都不知道他曾那样长久炙热地看过姚温玉,连姚温玉都不知道。
“元琢……”
姚温玉身上那样热,脸上却未起一分红,他看着面容安和,呼吸平稳,可他烧得还没贴上就能察觉到热。
乔天涯把他们一同尝过又封存的酒倒在盆里,浸了巾帕去擦拭姚温玉的身体。姚温玉额头上的帕子换了几次,冰凉放上,取下时就成了温热。
“元琢……”
乔天涯紧握着姚温玉的手,像攥着火热的手炉。
药苦极了,乔天涯一小口一小口地含进嘴里,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姚温玉。
乔天涯后悔了,他该同意让沈泽川找人来看看姚温玉如今的情况,他不该存有一时是一时得过且过的心思,他从初次下山时就该找人,找沈泽川、找既然、找得道大师……
“元琢,元琢,你说的话我还没应,醒醒吧元琢……”
“你醒一醒,我说给你听,说一千一万次……”
“每日都说给你听……”
乔天涯出了满身的汗,好像姚温玉高烧的身体里出不来的汗都流在了乔天涯身上。里衣黏在乔天涯身上,湿漉漉的,乔天涯一遍遍给姚温玉擦,反复摸姚温玉的脸,到后来觉得姚温玉温度似乎降了些时都已经分不出到底是姚温玉烧退了还是自己也烧了。
天亮了一次,姚温玉没醒,乔天涯守在床边没动。
他现在进不了宫,该去找孔岭或者高仲雄,让他们去找沈泽川,让沈泽川帮忙找既然或是找大师来。
乔天涯脑子里做好了盘算,甚至连要先穿衣、关好门这样的琐事都想得清楚,但他就是动不了,他已经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自己也病了病得动弹不得还是不愿意动。
万一他刚离开,姚温玉就醒了怎么办?
万一等他回来姚温玉已经不见了怎么办?
他要去哪里找?
他连守着看着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元琢……”
乔天涯觉得自己也病了,病得不会说话,张嘴就只剩下这两个字。
元琢。
天又亮了一次。
姚温玉烧得不那么厉害了,但没退,也没醒。乔天涯把炭炉搬到了卧房,他烧水煎药,又给姚温玉喂水喂药。他实在吃不下东西,怕自己撑不住,于是那些水和药,乔天涯一半喂给姚温玉,一半自己喝了。
天又亮了一次。
乔天涯手抖得厉害,摔碎了药碗。
“……”
元琢。
乔天涯觉得自己要死了。
如果他死在这儿,最好是沈泽川发现他的尸首,那样他就能和姚温玉葬在一处。
天又黑了。
乔天涯伏在床边两手握着姚温玉的手,半晌撑起身子,窗外透进来的隐约的光里,吻了姚温玉的额头。
“松月……”
乔天涯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直到他在黑暗里对上了姚温玉的眼睛。
“松月?”姚温玉抬手摸乔天涯的脸,又皱了眉,“我有点饿。”
“嗯,”乔天涯哑着嗓子说,“给你做。”
姚温玉指腹蹭过乔天涯的嘴,已经干裂了,“你喝点水。”
乔天涯压上去亲他,力道重得出了血,姚温玉感觉到嘴唇的刺硬和粗糙,他在又一个毫不温柔的、充满血腥气的亲吻里又一次乱了心跳。
姚温玉听见乔天涯呢喃着反复说着什么,如同错乱不清的呓语,又像无上虔诚的求告。
那在碾磨纠缠间翻来覆去的只有一句,“我爱你,姚元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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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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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驰野手里拿着那盆参差又潦草的盆栽,另一只手抓着沈泽川的手臂。他不让沈泽川牵他,冻手。
“这东西姚温玉剪的?”萧驰野颠颠手里的盆栽,本就稀稀落落的枝叶跟着摇晃几下,要掉光似的。
“对。”沈泽川伸手要接,萧驰野一手托底向边上一让,躲开了。
萧驰野没再折腾那盆可怜巴巴的叶子,“好手艺啊。”
沈泽川笑了。
姚温玉病逝,乔天涯远走,这于沈泽川而言是无可奈何的遗憾惆怅。无可奈何这个词,从来都是难以接受又不得不受。
沈泽川讨厌不得不。
萧驰野环着沈泽川走下山路,骑上浪淘雪襟,没把盆栽给候着的人,搁在了身前的沈泽川怀里。
沈泽川久无霁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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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驰野手里拿着那盆参差又潦草的盆栽,另一只手抓着沈泽川的手臂。他不让沈泽川牵他,冻手。
“这东西姚温玉剪的?”萧驰野颠颠手里的盆栽,本就稀稀落落的枝叶跟着摇晃几下,要掉光似的。
“对。”沈泽川伸手要接,萧驰野一手托底向边上一让,躲开了。
萧驰野没再折腾那盆可怜巴巴的叶子,“好手艺啊。”
沈泽川笑了。
姚温玉病逝,乔天涯远走,这于沈泽川而言是无可奈何的遗憾惆怅。无可奈何这个词,从来都是难以接受又不得不受。
沈泽川讨厌不得不。
萧驰野环着沈泽川走下山路,骑上浪淘雪襟,没把盆栽给候着的人,搁在了身前的沈泽川怀里。
沈泽川久无霁色,仰山雪收鞘封箱。
萧驰野知道乔天涯和姚温玉之于沈泽川的分量,可那也不成。他勒着缰绳,在风声和颠簸里咬沈泽川的戴着坠子的耳垂,低声说:“兰舟,在二公子怀里可不兴想旁人。”
沈泽川取了仰山雪。
他抚过顶端包金中镶嵌的白珍珠,握住刀柄的檀香木,眨眼间,两指宽近三尺七的直刃脱鞘而出,那一瞬让人不敢直视。
仰山雪被封存箱底已久,可见光仍然气势逼人。不论中间几年如何,它纤尘不染,清琅依旧。
星子散垂的夜里,沈泽川在宫中宽阔处舞刀。
他不在意光明磊落,光明磊落不能让他活着。但他总是记得,姚温玉同他说:“兰舟,你是光明磊落。”
那句光明磊落,像把他从被拖入阒都之后年月里所有因姓氏出身而起的诡谋浴血、睚眦狠厉都在心底安置妥善,于是他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宫人侍卫都退到很远,行走的宫娥们弯着腰拼命低着头,嬷嬷说话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着狮虎,“脚步都再放轻些——”
琉璃瓦沿上的雪落下一块,散在地上“噗”的一声,吓得廊下一排太监齐齐打抖。
从来没有人见过淳圣帝舞刀,也从来没有谁能将皇上的心思揣测出一二,所有人都紧绷着,战栗着,怕被天子怒气波及,怕那把在君王手里铮铮有声的刀飞出来劈到自己。
只有立在梅枝下的萧驰野知道,沈泽川在高兴。
他的兰舟好高兴。
萧驰野掷出的红梅落在仰山雪颤动的刀尖,沈泽川陷进萧驰野宽阔的怀里,将渗出的汗都在萧驰野前襟擦干净。
“策安。”
萧驰野把沈泽川举起来,“嗯?”
沈泽川按着萧驰野的肩膀,向后撤开一点平视他,沈泽川眼睛弯着,脸上满是笑意。那笑纯粹又明朗,像孩童得了粘牙糖,姑娘穿了新衣裳,像狐狸拾了珍珠宝,月亮洒了满地光。
“策安,”沈泽川捧着萧驰野的脸,说:“太好了。”
萧驰野于是也笑,托着他往殿内去,“嗯,太好了。”
翌日天晴,乔天涯和姚温玉一同出来,除雪、喂鸡、饲马,到院外才发现墙根一块石头上放了个楠木匣子,拿在手里颇具分量。
木头用的是小叶楠,四周雕着浮纹,乔天涯把匣子举高看了一圈,对姚温玉说:“什么好东西,不能当面给,还得玩偷放这一套。”
姚温玉站的位置正面对太阳,本就面如白玉,现下被日光照得又笼通透柔润。姚温玉眼睛微微眯起,点点楠木匣上边的镂空金边,“兴许是金子。”
乔天涯听见姚温玉说话方回神,视线仍旧在姚温玉脸上落着,他抬手把姚温玉鬓角的发丝绕到耳后去,才不紧不慢地把匣子的锁扣开了。
“……天,”乔天涯被晃了眼,把匣子调转过去给姚温玉看,“还真是金子……”
姚温玉也一怔,他真是随口一说。
楠木匣里齐齐整整码了两层。
“好大一笔份子钱,”乔天涯合上盖,又掂了掂,“当了皇上就是不一样啊,从前肉都不给吃,早知道该再跟着干两年,亏了。”
姚温玉踏进屋里,给随后进来的乔天涯拿来在炉火边烤得热乎的鞋,“现在也不晚。”
“现在不行,”乔天涯笑着把靴子脱了,“我有元琢,千金不换。”
之前姚温玉就说过,若是乔天涯愿意,单凭这张嘴就能当个情场得意浪子。
当时乔天涯说,“好事,反正我满身本事就哄你一个。”
姚温玉取了茶,对乔天涯说:“松月,弹琴吧。”
乔天涯就坐下弹琴了。
琴者,远也,静也,雅致也。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
乔天涯自幼学得,而今只归一例。
非元琢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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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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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才发现夜里下过一场大雪。
屋里炭火生得旺,两人临窗而坐,姚温玉一手拿着剪刀修剪矮几上的盆栽,一手伸在一侧,弯曲的食指勾着根编过的青线,乔天涯正借着姚温玉的手把一块白玉圆环编进丝线里,打算弄成吊坠,下边再接上流苏穗子,配姚温玉做的琴正合适。
乔天涯把最后打的结藏好,拿起来给姚温玉看,“做好了。”
吊坠在乔天涯手里打个圈,青色流苏随着扬起一点,很是赏心悦目。乔天涯这人舞刀弄枪喝酒跑马,乍看甚至像 个不折不扣的粗人汉子,偏一双手巧得很,姚温玉自问弗如。
“好看,”姚温玉放下剪刀,余下称赞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乔天涯的笑打断了。
乔天涯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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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才发现夜里下过一场大雪。
屋里炭火生得旺,两人临窗而坐,姚温玉一手拿着剪刀修剪矮几上的盆栽,一手伸在一侧,弯曲的食指勾着根编过的青线,乔天涯正借着姚温玉的手把一块白玉圆环编进丝线里,打算弄成吊坠,下边再接上流苏穗子,配姚温玉做的琴正合适。
乔天涯把最后打的结藏好,拿起来给姚温玉看,“做好了。”
吊坠在乔天涯手里打个圈,青色流苏随着扬起一点,很是赏心悦目。乔天涯这人舞刀弄枪喝酒跑马,乍看甚至像 个不折不扣的粗人汉子,偏一双手巧得很,姚温玉自问弗如。
“好看,”姚温玉放下剪刀,余下称赞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乔天涯的笑打断了。
乔天涯笑得厉害,半晌都止不住,姚温玉看他笑得畅快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笑什么呢?”
乔天涯摆摆手,看一眼矮几上被修得凄凄凉凉的盆栽又看一眼姚温玉,刚收到一半又笑起来。
姚温玉脸上的笑立时散干净,把乔天涯手上的吊坠摘了下地去取琴。
“哎——”乔天涯话里还满是笑音,站起来大步跟过去,“我没笑你……”
姚温玉坐在琴旁的坐垫上系玉环,乔天涯就直接在一边坐到了地上,“别生气啊,我是看那盆栽有趣。”
吊坠在琴一侧悬着,姚温玉指尖拨动一下,不理人。
“挺好看的,”乔天涯一点都不笑了,一本正经地说:“我看着比之前好看得多,一会儿把另一盆也修一修……”
姚温玉只是修剪盆栽修剪的难看,不是辨不出美丑,“不修了。”
“别啊,”乔天涯攥住姚温玉的手,不让他玩坠子,“走,咱们一块儿修,集市上多得是呢,下次下山我弄一车回来修。”
姚温玉被乔天涯拉回窗边去,乔天涯看着那盆略显稀疏的盆栽,嘴角又染了笑。他其实真没有觉得那盆栽被修得丑,只是总完美尽善的谪仙似的人把一盆青葱茂盛的盆栽修得七零八落,乔天涯看着就觉得像是被猫儿在心上挠了几下,不疼,酥酥麻麻的痒。
乔天涯说想让姚温玉把另一盆修剪一下的话也不是哄人,他真的想再多买几盆,让姚温玉修了摆在屋子里,一盆盆的模样招人,看着心情就好。
姚温玉把那盆盆栽搬到一边去,乔天涯就紧跟着磨他,要他把另一盆也修一修。姚温玉正要将盆栽放在架上,手下忽然一虚,盆栽从架子边沿摔下来,乔天涯长手一伸稳稳接住了。
外头的寒风透进屋里,乔天涯转头看向门口,一个极高大的身影撩了帘子,露出身旁罩着月白氅衣的沈泽川来。
乔天涯手上还端着盆栽,神色一怔,说:“主子。”
四年未见,沈泽川踏入屋内,在这声称呼里,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
很早之前的事。
早到阒都还是几朝天子之前的阒都,早到他还有先生在身后筹谋,早到身侧可以为他撑天顶地的萧驰野还不能信靠。
在暗天大雪死巷中,他问乔天涯,“我是该把你叫乔天涯,还是该把你叫松月。”
乔天涯说:“叫乔天涯,我们有点交情,叫松月,你就是我主子了。”
沈泽川身后厚重的门帘落下,隔断了寒气与风声。
“松月,”沈泽川这声叫得稀松平常,只有近处的萧驰野能捉到那丁点颤晃的尾梢,“无恙?”
乔天涯说:“安好。”
久别与重逢的所有都缩进短暂的片刻,眨眼功夫,那份波动和静谧都没了踪影。
沈泽川把氅衣解了,环视屋内陈设,“你这日子过得不错。”
乔天涯把手上的盆栽放到架子上,笑说:“比神仙快活,二爷,主子,进来坐。”
沈泽川的视线在那盆栽上打个转就随着乔天涯往里走,萧驰野挑眉,细细把那盆歪七扭八的盆栽看了一遍。
“元琢在这儿。”乔天涯开门见山,给萧驰野和沈泽川倒上茶,几句把姚温玉的事说了大概。
沈泽川看着白瓷茶杯底部隐约的暗青纹,说:“看着就不是你用的东西。”
萧驰野把茶杯转了半圈,在一边当个隐形人,不说话,可该听的半句没落下。看着就不是你用的,熟呢。
乔天涯侧头看姚温玉一眼,“我这不是日日用着么。”
姚温玉此刻碰不到东西,乔天涯仍旧在他面前放了杯茶。
沈泽川一点都不为人遮掩,说:“高仲雄说你疯魔了呢。”
乔天涯“啧”了一声,“不厚道,皇上回去帮我出口气,罚他半年俸。”
“好说,”沈泽川吃口茶,淡下谈笑的神色,“元琢现在的情况,可要找人来看看?”
乔天涯沉吟一会儿,说:“不了。”
他们怕变数。
沈泽川便没再说什么,聊起些别的,乔天涯一人当两人用,时不时要替姚温玉传话。
萧驰野和沈泽川是午饭后一个时辰走的,再晚下山就要黑了。
“你这儿盆栽长得好,”沈泽川披上氅衣,对乔天涯说:“送我一盆。”
乔天涯立刻就要去端那盆没裁过的。
“舍近求远做什么,”沈泽川朝架子上那盆扬扬下颌,“我要这个就行。”
乔天涯顿住步子,见姚温玉点头又转回来把架上的盆栽拿在手里,“我的主子,夺人所好可不是美事,非君子所为。”
萧驰野扫过来的视线长着刺,睨了那盆丑不拉几的东西一眼。
沈泽川把盆栽接过来放在萧驰野怀里,掀帘说:“我是君子?”
乔天涯在萧驰野和沈泽川之后撑着帘子让姚温玉先出去,想了想,“那倒不是。”
“别送了,”萧驰野把沈泽川的大氅拢紧,在院子里叫了停,“回吧。”
姚温玉没法披衣服,外边冷,乔天涯利索止步,说:“行,那回见啊。”
沈泽川看着乔天涯微微伸手护着的身侧,眼底带笑,点头道:“好。”
“快过年了,”乔天涯喊道,“元琢说新年顺遂!”
已经走远的两人没再回身,沈泽川抬手冲身后扬了下。
有片硕大的雪片落在沈泽川眼尾,浸出一点细微的潮。
乔天涯传话传得响亮,可沈泽川知道姚温玉必定是微微笑起,温声说的。如同从前他把那盆修得很丑的盆栽送给沈泽川时,在灯笼昏黄的光里笑着说:“过年了,府君,新年顺遂啊。”
“过年了,兰舟,新年顺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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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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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见故人,心绪难平,一路姚温玉的话都很少。
回到院里天色已暗,乔天涯将马车停在院中,先带姚温玉进屋去生了炭火。姚温玉把蜡烛一一点上,乔天涯出去一趟,一手拿一盆青茂盆栽,小指勾着手炉,腰后还别了两把折扇。
姚温玉把盆栽接过一盆,“怎么不叫我,还有吗?”
“别的明日再搬,”乔天涯把手里的一盆安置在一边,握了一把姚温玉的手,“凉得轻了。”
姚温玉应了一声,抬指轻轻拨弄盆栽叶子。这两盆都长势喜人,青翠鲜活,姚温玉看着心下不自觉舒畅了些,看见乔天涯后腰上的折扇便抽出来,“怎么买了扇子?素面扇,题字还是画些什么?”
“都好,”乔天涯往手炉里添进两块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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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见故人,心绪难平,一路姚温玉的话都很少。
回到院里天色已暗,乔天涯将马车停在院中,先带姚温玉进屋去生了炭火。姚温玉把蜡烛一一点上,乔天涯出去一趟,一手拿一盆青茂盆栽,小指勾着手炉,腰后还别了两把折扇。
姚温玉把盆栽接过一盆,“怎么不叫我,还有吗?”
“别的明日再搬,”乔天涯把手里的一盆安置在一边,握了一把姚温玉的手,“凉得轻了。”
姚温玉应了一声,抬指轻轻拨弄盆栽叶子。这两盆都长势喜人,青翠鲜活,姚温玉看着心下不自觉舒畅了些,看见乔天涯后腰上的折扇便抽出来,“怎么买了扇子?素面扇,题字还是画些什么?”
“都好,”乔天涯往手炉里添进两块炭,“我去买纸墨,正瞧见那老板在绘扇,就买了两把空白的。”
夜间动笔不如白日,姚温玉把两把折扇放在书桌上,出来时正看到乔天涯的手正贴在手炉外壁试温度。
炉上的水沸了,姚温玉三折巾帕垫在手上将壶提下来,缓缓倾泻在备好的茶具上。乔天涯把手炉塞进套里随意拿着,在小案旁姚温玉这侧坐下,安静看姚温玉涤器温杯,等姚温玉停了,就伸手拿起茶则递过去。
乔天涯懂茶,喜欢好茶,最爱看姚温玉沏茶。
热气袅娜而上,水从壶口流出落下,不会溅起一星半点。姚温玉取茶投置时的模样像副徐徐展开的画,既能细细赏鉴又不觉缓慢拖沓。他明明身处烟火,又实实遗世超然。
清水干茶也要变成玉露琼浆。
姚温玉将七分满的杯放在乔天涯面前,茶香缭绕室内,乔天涯把茶杯端起来,清澈透亮的茶汤纹丝不动,姚温玉就不行,无论他动作多缓和小心,茶面总会晃动。
乔天涯看着姚温玉把手里的茶杯左右转动几次,茶水仍旧如同放在小案上时一般,姚温玉探手过去在乔天涯手背敲了下。
茶杯内映出的灯光终于动了,乔天涯笑起来,把手炉递给姚温玉,低头喝了口香气馥郁的热茶。
“若我能出菩提山,你想回去吗?”姚温玉问。
今日见过孔岭一行,沈泽川或许会来。
“回哪里?”乔天涯把茶杯搁在桌上,“又想把我推出去?”
姚温玉只是一问,可乔天涯这个“又”字夹着旧怨,姚温玉眨眨眼睛,说:“我错了。”
他脸上盈着柔和轻浅的笑意,认错道歉的话说出口更像在哄人,隔着漫漫几个春秋,哄从前那个被他推回局中的乔松月。
乔天涯捏他腕上的红线,又向下些把姚温玉的手放在掌间翻来覆去地揉按把玩,“只一句话就没了?元琢先生不诚心。”
姚温玉于是探身在乔天涯唇上吻了一下,又说一次,“我错了。”
乔天涯终于绷不住笑,满意了,把人搂在怀里亲个够本。姚温玉要坐起来时被乔天涯拦住了,让姚温玉换个舒服姿势靠在自己怀里,伸手从三支白瓷烛台上拿下支蜡烛来,“只有到你身边才算是‘回’,我如今在这儿,还要回哪里?”
姚温玉散了力道把全部重量倚在乔天涯身上,“嗯”了一声。
“除你外,哪里都是‘去’,我不愿去。”乔天涯倾斜蜡烛,蜡油浇在小案上,他语气不多郑重,像在说与平日别无二致的话,“天地之大,卿为归。”
烛火因为乔天涯的动作摇摆跳跃,像姚温玉胸膛里暗自晃动的心。
“吾亦然。”
愉悦的低笑里,乔天涯亲在姚温玉耳侧。
蜡烛燃出的蜡油被乔天涯倒尽了,案面上是只惟妙惟肖的兔子。
“兔子。”
乔天涯把蜡烛放回去,“嗯,画个你。”
姚温玉看着那只兔子说:“我像兔子?”
“倒不像,”乔天涯伸展手臂又拿下支蜡烛来,“我画个你像的。”
乔天涯浇了一只前腿修长仰头蹲坐的猫。
姚温玉对乔天涯说自己像猫不置可否,只觉得这猫比方才的兔子更传神。乔天涯像画上瘾了,又换了支蜡烛在空余处浇画。
小案都要满了。
姚温玉看着乔天涯手下逐渐成形的式样问,“画得你?”
“怎么样,”乔天涯把蜡烛放回去,“像吗?”
姚温玉歪歪头,“狗?”
乔天涯在人腰上勒了一把,“狼!”
姚温玉被乔天涯弄得有些痒,笑着按住乔天涯的手,“我觉得像狗。”
乔天涯“啧”了一声,退一步,“狼狗。”
姚温玉倚着乔天涯,指尖点在一开始画的兔子旁,“那这兔子是谁?三只呢。”
乔天涯伸手要去把那兔子抹了,不过刚把尾巴处的蜡油抠掉就停下手,他紧了紧怀里的姚温玉,说:“咱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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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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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天涯揽着姚温玉的手臂陡然落空,“元琢?”
姚温玉也察觉到了,深埋的担忧一朝变作现实,姚温玉心猛地慌了,“能听到我吗?”
“能,”乔天涯竭力稳住自己,“也能看到。”
姚温玉心下稍安,“应当无妨,大抵是……因为有旁人在。”
孔岭几人已走近了,高仲雄看着乔天涯对着身旁的虚空说话动作,迟疑许久都没能再出声,便是孔岭开口说话都有些磕绊,“松月,你、你方才叫得是……元琢?”
姚温玉看着面前的恩友故旧,心下生出恍若隔世的飘忽来。
他两手交叠,极认真地向他们躬身见礼。
乔天涯侧首看他,在姚温玉礼毕后才转回去朝几人拱手示意,道,“成峰先生,元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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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天涯揽着姚温玉的手臂陡然落空,“元琢?”
姚温玉也察觉到了,深埋的担忧一朝变作现实,姚温玉心猛地慌了,“能听到我吗?”
“能,”乔天涯竭力稳住自己,“也能看到。”
姚温玉心下稍安,“应当无妨,大抵是……因为有旁人在。”
孔岭几人已走近了,高仲雄看着乔天涯对着身旁的虚空说话动作,迟疑许久都没能再出声,便是孔岭开口说话都有些磕绊,“松月,你、你方才叫得是……元琢?”
姚温玉看着面前的恩友故旧,心下生出恍若隔世的飘忽来。
他两手交叠,极认真地向他们躬身见礼。
乔天涯侧首看他,在姚温玉礼毕后才转回去朝几人拱手示意,道,“成峰先生,元琢在我身侧。”
此语一出,不仅是孔岭高仲雄与花香漪这几位文弱人,就连浴血沙场风引烈野的戚竹音都变了神色。
“你说元琢……他不是……”孔岭向前一步,看向乔天涯方才看的身侧,什么都没看到。
戚竹音挡了花香漪的半侧身子,可花香漪从她身后绕出来,面上显露出的惊异之下又浮出细微喜色,“当真?”
“当真,”乔天涯又向花香漪行一礼,“只是说来话长,元琢当下与常人仍有不同,我能看到他。”
花香漪又上前一步,戚竹音就抱着诛鸩也拧眉跟了一步。她不知道见过杀过多少比神鬼可怖的人,向来不惧神鬼不信仙佛,碰上这样的事是头一遭。只要不出意外别伤着身前的人,是真是假与她也没什么妨碍。
姚温玉此刻什么都触不到,无法让其他人感知自己的存在,便没做无用功,只让乔天涯代自己向孔岭传了几句话,又拜谢了花香漪从前相救的恩情。
只凭乔天涯寥寥几句就相信姚温玉尚存人世实在很难,尤其是在几人看来,乔天涯口中的“元琢”更像鬼魂。姚温玉其实也没有想要让他们消除疑窦,他现在的情况,要别人立时接受实属强人所难。
拜别离开时,孔岭忽然回身对着乔天涯身侧说:“元琢,当今圣上统筹有方,盛世清明,世子萧洵资质过人,为上位者,你尽可心安。”
这话有些逾矩,但无人置喙。
当年战乱平歇,孔岭本欲功成身退,是因为姚温玉临终前留下的那封信,因着那恳切遗言,孔岭才留在朝中做了新皇谋臣,做了白衣相辅,做了世子先生。
乔天涯替姚温玉传话,“元琢要我代他谢过成峰先生,去年冬日的话他听到了。”
曾经沈泽川招揽孔岭时,他屡屡藏锋敛锷,早年他学成出院,也没有跟着周桂、罗牧入仕,就是想做个白衣。他这种人,天生就是谋士,唯一的傲气就是能够自己选择前程。他一生通透,不眷钱财,不恋权位,只想远离——有人有权之处就有纷争,可他只为姚温玉的遗愿,尽心尽力,在与旋涡共存的高处年复年年。
乔天涯又道,“元琢说,有成峰在,无不心安。”
孔岭眼眶涌上酸热,在那湿意愈明显前,孔岭拜过一礼与几人一同转身离去。
姚温玉静默良久,面向离去的身影缓缓跪行大礼。
孔岭在他离去后为他完成遗愿,助沈泽川坐稳江山,拜得;花香漪救他性命,在远嫁启东前不惜一跪将他托付潘氏,拜得;当年他因太学一事名声尽毁、身败名裂,高仲雄一支利笔挽了他于天下学子中的声望,城破动乱时仍顾双腿断废的姚温玉,拜得;戚竹音于阒都中博边沙三方针锋之际为万民生舍忠为叛,以启东百年名换三境免战伐,之后大胜,戚竹音其力难没,拜得。
几人下山一路无言,直到换乘车马时高仲雄才魔怔了一般神叨道,“你们说,元琢当真还在?怕不是……”
从前姚温玉与乔天涯总在一处,由乔天涯日日照料,他们跟前又有萧驰野与沈泽川这样的例子在,从前只是没多想,现下许多事不解自通。
高仲雄这问话更像自言自语,停顿一会儿又抚掌低叹,“……怕不是那乔天涯相思成疾,痴魔了罢!”
戚竹音没搭理高仲雄,问花香漪,“你从前救过姚温玉?”
雪在渐暗的天色里显出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亮白,但都不及花香漪的颜色。花香漪说:“从前元琢遇险,我偶然碰见,帮过一次。”
戚竹音却从乔天涯的道谢里听出没这么简单,又见花香漪眼角起红,撩车帘时顺口似的问道,“你费力救他,相熟?”
花香漪面上轻晃过笑意,扶着戚竹音的手臂上了马车,“不相熟,只是知他能力才学,觉得国士难求。”
冬季的日头落得早,金黄的光把身影拖得很长,乔天涯扶着姚温玉起身,又弯腰去拍姚温玉的衣袍。
姚温玉握住乔天涯的手腕,不让他拍,“你同我拜什么?”
乔天涯反握住姚温玉的手,方才碰不到,现下乔天涯的力道不可自制地有些大,手骨生痛,但姚温玉没出声。
总是有些心慌的,他们都是。
乔天涯三两下把袍子拍干净了,直起身看着姚温玉说:“你谢的,我也愿谢,你拜的,我也拜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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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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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温玉这琴从入夏做到了寒冬。
乔天涯的确会做琴,可姚温玉不许他伸手,只让他在一旁指点。前前后后坏了三把,最后一把细琢慢磨,总算做成了。
春日重逢时,乔天涯初次下山恨不能一次置办好长久生活的东西,后来时日渐久,心下安稳,每两三月下山一次便成了习惯。
姚温玉不觉寒冷,仍旧被乔天涯裹了冬衣。还未入冬时乔天涯就发现,虽然姚温玉感觉不到冷,但若是受寒,手必定要更凉些,夜里脚拢在腿间都是冰的。发现后乔天涯就格外注意姚温玉的保暖问题,姚温玉感觉不到,他就要根据自己感觉到的温度为姚温玉准备衣物用品。
乔天涯下山去了,这次任姚温玉如何说都不许他到草亭那里等,只准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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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温玉这琴从入夏做到了寒冬。
乔天涯的确会做琴,可姚温玉不许他伸手,只让他在一旁指点。前前后后坏了三把,最后一把细琢慢磨,总算做成了。
春日重逢时,乔天涯初次下山恨不能一次置办好长久生活的东西,后来时日渐久,心下安稳,每两三月下山一次便成了习惯。
姚温玉不觉寒冷,仍旧被乔天涯裹了冬衣。还未入冬时乔天涯就发现,虽然姚温玉感觉不到冷,但若是受寒,手必定要更凉些,夜里脚拢在腿间都是冰的。发现后乔天涯就格外注意姚温玉的保暖问题,姚温玉感觉不到,他就要根据自己感觉到的温度为姚温玉准备衣物用品。
乔天涯下山去了,这次任姚温玉如何说都不许他到草亭那里等,只准送出院子,多走半步都不行,乔天涯出了院子看着姚温玉回屋落下厚门帘才离开。
姚温玉的手炉坏了,其实不用手炉也不打紧,可昨晚乔天涯攥了姚温玉的手整夜,今日一早说什么都要下山。
大雪已过数日,但山上背阴处积雪仍存,有些山路很不好走。姚温玉在屋子里待到过晌就坐不住了,他掀帘出去,又想起什么折返回去,把乔天涯为他备在一旁的氅衣披在身上系好才重新出门。
草亭风大,不掺杂色的雪白毛领扫过下颌,青色氅衣向后飘扬,姚温玉无心顾及,只静立亭中,面对乔天涯会出现的方向。
“成峰先生,瞧什么呢?”
孔岭应了一声,没转头,“大帅……你看山上亭子里那人——”
戚竹音手扶诛鸩抬头看过去,“哪里有人?”
马车帘子被撩起来,露出里面坐着的花香漪,“阿音,怎么了?”
这次祭拜几人没带侍从,花香漪躬身从马车里出来,戚竹音就过去自然而然地把人扶到地上,“成峰先生说那亭子有人,我没瞧见。”
花香漪顺着戚竹音扬头的方向看过去,恍惚看见一抹极模糊的青色,眨眼间便消失了。她知道戚竹音的眼力有多好,便以为自己看错,“我也没看见。”
高仲雄在一旁看完亭子又看戚竹音和花香漪,而后又看向亭子,“额……成峰,我也没看见,你瞧着有人?”
不等高仲雄的汗毛竖起,孔岭已经摇头,“只刚刚那片刻,我看着那里像站了个人,像是……”
戚竹音弯腰从马车里拽出个白绒毛袖筒,塞在花香漪手里扭头问,“像谁?”
孔岭又望了山上那座空荡荡的草亭一眼,才涩声道,“像是元琢。”
闻言花香漪整理袖筒的动作顿住,又抬头去看那座草亭。
孔岭与高仲雄每年逢姚温玉忌日都会来菩提山,今年戚竹音一行归都,偶然聊起,花香漪也想来,只是到忌日时她便该回启东,戚竹音一锤定音——今年提早拜祭。
再向上车马不便,几人拴好马一同步行。
乔天涯回来时姚温玉的手简直冰到刺骨,乔天涯拧着眉把姚温玉的氅衣收紧,口气有些急,“不是说在家等?这儿正是风口,出来干什么?”
姚温玉顺从地被裹成一团,“路不好走,担心你。”
他这样坦然地说出对乔天涯的牵念,乔天涯饶是满腹火气也要被熄成柔软,“早知道你在这儿,我就不该以日落为限去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不冷,”姚温玉岔开话题,微微侧头问乔天涯,“挑了什么好东西?”
“扇子话本摆件之类,什么都有,又买了些日用的,回去再看。” 乔天涯揽着他往回走,嘴里不停,“你不觉得冷身体也受不住,若真的不怕冷手就不会冻成这样,可见你身子仍是畏寒,不注意怎么行?”
姚温玉被乔天涯揽着肩膀,听见这话忍不住辩解,“我穿氅衣出来的。”
“站在风口都不知道把氅衣拢严实,整个在后边飘摇,穿着有什么用……”
乔天涯还在“说教”,忽然传来一声,“乔指挥?!”
高仲雄话音一落,远处几人齐齐看过来,戚竹音略一挑眉,抱臂俯身在花香漪耳边说:“前朝前前任锦衣卫镇抚大人,皇上从前的近前红人,记得是叫乔天涯的。”
乔天涯没应那声阔别已久的“乔指挥”,先转头看向了姚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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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堵车回来的晚 更新就晚了…)
春三月〈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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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挤进床帏的缝隙洒在姚温玉脸上,又渐渐偏移照到了眼睛,姚温玉侧头避过,想翻身时低哼出不自觉的一声。
“醒了?”
乔天涯怕日头晃眼,只掀开一点床帏坐进去,“再睡会儿?”
平日如泉水淙淙的的声音变得沙哑,既不圆润也不清亮,“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过,困就再睡一会儿。”
姚温玉睁了眼睛,“巳……乔松月!”
乔天涯知道自己真把人惹恼了,立刻低头凑过去亲他,被躲开又追上去,“左右无事,起晚些有什么,这儿又没旁人。”
姚温玉就从没有睡到将近正午过,尤其罪魁祸首还没事人一样坐在一边,他却连动一动都不适。
每一处酸痛都在昭示昨夜的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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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挤进床帏的缝隙洒在姚温玉脸上,又渐渐偏移照到了眼睛,姚温玉侧头避过,想翻身时低哼出不自觉的一声。
“醒了?”
乔天涯怕日头晃眼,只掀开一点床帏坐进去,“再睡会儿?”
平日如泉水淙淙的的声音变得沙哑,既不圆润也不清亮,“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过,困就再睡一会儿。”
姚温玉睁了眼睛,“巳……乔松月!”
乔天涯知道自己真把人惹恼了,立刻低头凑过去亲他,被躲开又追上去,“左右无事,起晚些有什么,这儿又没旁人。”
姚温玉就从没有睡到将近正午过,尤其罪魁祸首还没事人一样坐在一边,他却连动一动都不适。
每一处酸痛都在昭示昨夜的放肆,书生与武人的体力根本无可相提并论,姚温玉在乔天涯身上或身下被摆弄被深入时半点没有招架转圜的能力。
这人话说得体贴,可等姚温玉真的受不住忍着羞窘低声断续讨饶,却只换来要把他吞没的变本加厉。
姚温玉也没有真的正色严辞地拒绝,乔天涯在榻上哄骗人的功夫了得,姚温玉几乎化成一汪春水,正不出也严不起,但凡张口流露的都是不由自主的低转软音。
姚温玉才知道乔天涯说自己第一次时收着不是空话,他意识到乔天涯之前是在顾惜自己,可收着的到底都攒起来又还给他了。
“不舒服?这个力道行不行?轻点还是重点?”
这话和昨晚某些话重叠,让姚温玉耳梢起了热,“你……”
“怎么了?”乔天涯半搂着人低声问,“劲大了?”
“……你别说话……”
乔天涯纳闷一会儿,琢磨自己刚说过的话,又看着姚温玉泛红的侧脸终于福至心灵——想通了。可乔天涯是真的冤枉,他见姚温玉是真的不适立时就开始后悔,捧在手里哄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说荤话逗弄人?
“我没故意说话闹你,”乔天涯看姚温玉要起身,伸手把人扶起来,“不再躺一会儿了?”
姚温玉要起,乔天涯就没再说什么,去衣架上拿了衣服来。有些规矩习惯是刻在姚温玉骨子里的,即便无人知晓他也不会白日在床榻上懒躺。
洗漱过,乔天涯在坐的椅子上除坐垫外又另放了个软枕给姚温玉靠背。
姚温玉照例拿了有关制琴的书翻看。
“就这么想给我做琴?”
姚温玉看乔天涯,“嗯,想。”
乔天涯只告诉姚温玉那把琴被自己不小心弄坏了,姚温玉没有追根究底,可他知道,乔天涯不会不小心。
那把琴是乔天涯身为官家贵公子的曾经里唯一留存下来的东西,于乔天涯而言意义非常。姚温玉曾见过乔天涯日日擦抚、悉心爱惜的模样,与他平日的落拓豪放全然不同。
那是深处的柔软,是不屈的傲气。
在中博时,一众人里属丁桃年纪最小,向来被哥哥们让着惯着,最为活泼跳脱,但即便是丁桃也从不敢碰乔天涯的琴。
那琴,乔天涯没有弹给过别人听。
唯有姚温玉。
琴为何毁,姚温玉不必问。
乔天涯抽了姚温玉手里的书,要姚温玉看自己,“纸上得来终觉浅,我会,你真想做,我教你。”
姚温玉觉得这话熟悉,“又要我拜师?”
乔天涯弯起手指点在额际,扬起一抹笑,“你叫声夫君,夫君教你。”
“夫君。”
姚温玉就这样叫了,乔天涯反而一愣。
只是不等他做反应,姚温玉又说:“我一个男儿郎,哪里来的夫君?”
乔天涯笑开,把书顶在手上转了几圈,“你若愿意,叫娘子也成。”
“娘子?”
“哎,”乔天涯欣然应声,两指夹着书本掷到桌上去,“真是我的好夫君。”
可姚温玉刚刚话只说了半句,“我怎么不知道,娘子是谁?”
乔天涯看着姚温玉脸上调笑人的神情心下生痒,骤然欺身过去,“娘子是你乔哥哥!”
“要倒了!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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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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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天涯又看不见他了。
姚温玉就站在乔天涯身边,可乔天涯看不见。
他唤松月,乔天涯毫无反应。他伸手,手径直穿过了乔天涯的身体。
乔天涯鬓角全白了,连发顶都掺了银丝。
“元琢?”
乔天涯在喊他,姚温玉急得眼眶赤红,偏偏毫无办法。
“松月,松月……”
“元琢?”
我就在这儿,姚温玉伸手碰他,开口应他。
“元琢?”
姚温玉想去取纸笔,却什么都触碰不到。与乔天涯相处的时日成了无人可证的虚幻,成了一场黄粱大梦。
不,不要……
“元琢?元琢!”
姚温玉猛然醒来,心脏狂跳不止,他浑身都浸在凉汗里,满面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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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天涯又看不见他了。
姚温玉就站在乔天涯身边,可乔天涯看不见。
他唤松月,乔天涯毫无反应。他伸手,手径直穿过了乔天涯的身体。
乔天涯鬓角全白了,连发顶都掺了银丝。
“元琢?”
乔天涯在喊他,姚温玉急得眼眶赤红,偏偏毫无办法。
“松月,松月……”
“元琢?”
我就在这儿,姚温玉伸手碰他,开口应他。
“元琢?”
姚温玉想去取纸笔,却什么都触碰不到。与乔天涯相处的时日成了无人可证的虚幻,成了一场黄粱大梦。
不,不要……
“元琢?元琢!”
姚温玉猛然醒来,心脏狂跳不止,他浑身都浸在凉汗里,满面潮湿。
温热的胸膛覆过来,有力的手臂穿过颈下,姚温玉被拥进宽阔安稳的怀里轻轻拍打,在恍惚心惊间听到乔天涯说:“不怕,不怕,刚刚做噩梦了,我在这儿……”
咸涩的眼泪被亲吻干净,姚温玉怔忪良久,在乔天涯怀里轻颤了一下。
乔天涯把他抱得更紧,一手轻轻拍着后心一手陷在汗津津的发里在头上揉按,“没事了,没事了......”
姚温玉好一会儿才开口,“掌灯了?”
“刚点上。”乔天涯手上动作不停,就那样一下一下的把姚温玉惶惶不安的心拍的渐渐安稳下来。
姚温玉额头贴在乔天涯肩膀,潮湿冰凉的脸逐渐被捂得干燥温热。
“我做了个梦。”
乔天涯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嗯。”
“你看不见我,也感觉不到我,我就在你身边,但我没办法让你知道。”
乔天涯动作一滞。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忧虑。
姚温玉现在和常人仍旧有许多不同,没有人能告诉他们姚温玉现在是什么状况,他们也不知道姚温玉将来会如何。乔天涯听见、看见、触到姚温玉都是在某一刻忽然发生的,主动权从来都不在他们手里。
那么,如果有一天这些复得的再失去,他们谁都没有丝毫抵抗的余地。
他们就那样抱在一起,昏黄的烛火静静燃烧,万籁俱寂。
良久,乔天涯贴着姚温玉后心的手又一下下动起来,沿着脊背上下抚摸,“元琢,倘若……”
乔天涯空咽一下,嗓间生苦,“倘若有一天……看不到你,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我会记得。”
姚温玉仰起头,眼中又蓄了水雾,在映衬的夜色的烛火光晕里显出不同平日的脆弱与浓情。
他抬手描摹乔天涯的眉眼,唇擦过乔天涯的下颌,又落在嘴唇,“乔松月,我想同你长命百岁。”
人生不求大功德,平安顺遂富贵乐。从前我说,祝你功成身退,长命百岁,但如果可以,我想与你功成身退,一起长命百岁。
乔天涯翻身把他压住,“我们一块儿长命百岁。”
一个人的长命百岁是活过百年。
两个人的活过百年是长命百岁。
姚温玉张开唇齿承接乔天涯的亲吻,他手臂环着乔天涯的腰背,迎合着,把人和心一同毫无遮掩赤赤白白地交出去。
乔天涯拨开姚温玉的里衣,向下去,“听见你的声音醒来前,我也在做梦,做了个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梦。”
姚温玉被乔天涯掌握着,喘息渐重,“……什么梦?”
乔天涯带着他起伏,齿关轻轻磨凸起的咽喉,“梦见你说恨死我。”
“嗯……”
“还恨死我吗?”
“不恨……”
爱都来不及,如何舍得生恨意。
乔天涯的心思像在和他的一齐转动,“爱我吗?”
“爱……”姚温玉扬起头,眼睛仍旧看着上方的人,也问,“爱我吗?”
乔天涯生茧的手给他细微疼痛和庞大的快意,在姚温玉绷紧了微微颤动时,乔天涯伏在他耳边说:“我爱死你了。”
腿弯被握住,膝盖几乎触到肩,姚温玉窘迫地想翻过身去,又抵不过乔天涯的力道,只好退求其次,“熄灯吧……”
乔天涯寸寸攻陷,不退不让,“不熄。”
姚温玉眉峰半敛,指尖在乔天涯后背绷起的肌肉上划过,“松月……”
“不熄,”乔天涯呼吸声也重了,“我想看着。”
姚温玉伸手要去熄,却在刚碰到床帏时被乔天涯压回被褥里,“好看,你最好看,好元琢,给我看……”
烛火摇晃,姚温玉妥协给混着亲吻和喘息的低语。乔天涯觉得那软和热没有尽头,让人想尽全力去试探底线在哪里。
“嗯——”
似乎有风溜进来,不然那烛火怎么晃得这样厉害。
姚温玉梦时的冷汗早已干透,如今又被满身的热汗冲地不见半点踪影。梦是假的,恨也是假的,真实的只有乔天涯的臂弯和胸膛,只有被充满的此时和此刻。
到处都是软绵的,到处都是湿热的,他在烛火中,在乔天涯的视线里,藏无可藏,避无可避。
不是风,晃得厉害的也不是烛火。
断续和细碎都缠在一起,空余的间隙又被填上呜咽。
乔天涯把抱坐着的人重新压回去时,哄着人说:“受不住就告诉我。”
可姚温玉刚要出声,乔天涯就把人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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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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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天涯端着放粥菜的托盘进来时,姚温玉正背对他在里头书架前站着。
“找书?”
姚温玉被吓得一抖,“你走路怎么不出声音?”
乔天涯胳膊架在姚温玉肩上笑,“我走路就这样。”
姚温玉把他手拨下去,“哄谁呢。”
乔天涯就是故意收了脚步声过来的,被戳穿也不狡辩,“哄夫君呢。”
姚温玉面上一热,自顾抬手把刚找到的书拿下来,“滑舌。”
“不是夫君?那是娘子?”
姚温玉嗔他一眼,不说话了。
乔天涯发现姚温玉其实很不经逗弄,脸颊耳梢轻易就会起热泛红。
从前姚温玉有时也会羞恼,但大多数时候都端着一份清淡的温和,乔天涯哪怕就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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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天涯端着放粥菜的托盘进来时,姚温玉正背对他在里头书架前站着。
“找书?”
姚温玉被吓得一抖,“你走路怎么不出声音?”
乔天涯胳膊架在姚温玉肩上笑,“我走路就这样。”
姚温玉把他手拨下去,“哄谁呢。”
乔天涯就是故意收了脚步声过来的,被戳穿也不狡辩,“哄夫君呢。”
姚温玉面上一热,自顾抬手把刚找到的书拿下来,“滑舌。”
“不是夫君?那是娘子?”
姚温玉嗔他一眼,不说话了。
乔天涯发现姚温玉其实很不经逗弄,脸颊耳梢轻易就会起热泛红。
从前姚温玉有时也会羞恼,但大多数时候都端着一份清淡的温和,乔天涯哪怕就在他身边,也只能看着他。
在乔天涯因晚上独属两人的隐秘以为自己特别时,姚温玉一句“没有不熟的”就能掸掸衣袖将他同旁人混为一谈。
在乔天涯淡泊名场拿姚温玉做自己的前程时,姚温玉在沈泽川面前一份提议就将乔天涯推回局中。
在乔天涯终于听见姚温玉流露心迹确定彼此心意时,姚温玉在一个雪夜走了,灭了他的灯。
乔天涯如今才知晓,元琢原来可以是这样的元琢。
姚温玉拿着书在乔天涯眼前晃晃,“想什么?”
乔天涯把书拿在手里,将姚温玉抵在书架上亲,亲得姚温玉腰背都软下去才呢喃回答,“想你从前多狠心。”
姚温玉胸膛起伏得厉害,有些不敢动。
他昨夜初经云雨,羞窘难耐有,舒畅快意更多,如今竟有些食髓知味。
一个亲吻而已,姚温玉竭力平复,但他们挨得太近了,根本瞒不过乔天涯去。
乔天涯眼里笑意才起,姚温玉就伸手捂住乔天涯的嘴,虎口压在胡茬上,扎到也没松。
“嗯?”乔天涯眨眨眼睛,手仍旧拢在姚温玉背后。
“不许说话。”
乔天涯配合地点头,“嗯嗯……”
姚温玉撤下手就要走,可还被环着,脱不开。乔天涯果真没说什么,只是手在他后背抚了抚,低头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什么书,”乔天涯半揽着姚温玉抬起手,“《制乐》?写什么的?”
姚温玉看着乔天涯翻动书页的手,说:“想做一把琴。”
乔天涯翻书的动作停了,把人抱紧些,“给我做?”
姚温玉说:“嗯,但不知道能不能做成。”
其实乔天涯昨天下山时去了卖琴的铺子,只是附近只有那么一家,他赶得急,一遍看过去又没有合眼缘的,也就算了。
“能做成,”乔天涯带着姚温玉向外走,“不急,先吃饭。”
乔天涯把自己这边的坐垫叠放在姚温玉那侧的坐垫上,粥晾过一会儿,刚好入口。乔天涯把一旁盖着的面饼拿出来,撕开里边还是热腾腾的,“趁热吃,今天有饼还有白面馒头,明天就只能吃米了。”
姚温玉接过去,“不是买了面粉?”
“我倒是能试试看,就是能不能吃这事难说。”
姚温玉笑着夹了一筷青菜,味道竟然不错。
乔天涯吃得快,但看着姚温玉吃不多会儿速度就跟着慢下来,“北边那块坡不错,在那儿种点菜?正好这个时节,种什么都不晚,当季就能吃。”
姚温玉应了,又想到被乔天涯塞在竹笼里的两只鸡,“在院子里靠墙角围个圈吧,那两只鸡塞在竹笼里也太憋闷了。”
“行,”乔天涯看姚温玉也吃好了,三两下就收了碗筷,“我看那片竹林就挺不错,一会儿我去砍点来弄。”
“一起去。”
乔天涯看他一眼,“你在家歇着吧。”
“我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力气没有你大,帮忙总可以。”
乔天涯把拿起的托盘又放下,撑着桌子问,“你不累?”
姚温玉从醒来到饭后什么都没做,洗漱都是乔天涯给端的水,他疑惑道,“我累什么?”
乔天涯挑挑眉,头歪了点,眼睛因为看起来有些坏意的笑微微眯起,“知道了。”
姚温玉觉得他笑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意味,“到底怎么了?”
乔天涯屈指在姚温玉额上轻轻弹了下,端起托盘起身说:“好元琢,看来下次我不用收着了。”
“什……乔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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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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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春夜微寒,乔天涯先沐浴过,姚温玉进去时空气已被浸暖。乔天涯在近处架子上放了干燥巾帕,摇头说:“失策。”
姚温玉看他,“嗯?”
乔天涯只穿了件深色里衣,靠近时胸膛的热度和刚沐浴过的潮气都自后覆过来,姚温玉耳梢起热,乔天涯话里带笑,“该买个大浴桶回来。”
姚温玉疑问的话方到嘴边就听出来乔天涯的言外之意,于是好端端地把那句话安置回去,只说:“我沐浴了。”
乔天涯却听不懂他的意思似的把人扣着,“我帮你?”
耳梢的那点热有了星火燎原的趋势,姚温玉面上不显,心却动得快。他们这些日子的亲密仅限于触碰亲吻相拥而眠,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及或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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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春夜微寒,乔天涯先沐浴过,姚温玉进去时空气已被浸暖。乔天涯在近处架子上放了干燥巾帕,摇头说:“失策。”
姚温玉看他,“嗯?”
乔天涯只穿了件深色里衣,靠近时胸膛的热度和刚沐浴过的潮气都自后覆过来,姚温玉耳梢起热,乔天涯话里带笑,“该买个大浴桶回来。”
姚温玉疑问的话方到嘴边就听出来乔天涯的言外之意,于是好端端地把那句话安置回去,只说:“我沐浴了。”
乔天涯却听不懂他的意思似的把人扣着,“我帮你?”
耳梢的那点热有了星火燎原的趋势,姚温玉面上不显,心却动得快。他们这些日子的亲密仅限于触碰亲吻相拥而眠,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及或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动作,当下一经乔天涯调闹,相关的暧mei旖ni就齐齐涌来,未始先乱。
姚温玉指尖点在水面,漾开一圈圈波纹,“水要凉了。”
乔天涯手在泛粉的脸颊擦过,带回柔软的温热,“慢慢洗,凉了叫我,给你添热水。”
桂宫高悬,皓皓生辉,姚温玉乌发垂散,一袭青白踏入了院中的如银月色。
“怎么站在屋外?”
乔天涯迎过去展开手中的衣袍披在姚温玉身上,看着姚温玉回答说:“赏月。”
到桌边坐下时,乔天涯另取了巾帕蹲在身后为姚温玉擦头发,“到冬天还是把浴桶挪进来,我看内间宽敞,沐浴绰绰有余,不然在院子走得这段容易受寒。”
姚温玉头发被乔天涯攥着,点头时轻轻一拽,“我从前不常在这里住,冬天的确会不方便,到时搬进来。”
到头发只余些潮时乔天涯放下巾帕在姚温玉身边盘腿坐下,伸手把备好的酒捞过来,“尝尝?”
姚温玉翻过酒杯放在桌上,说:“尝尝。”
酒液溅了几滴在桌面上,乔天涯斟得满,姚温玉端起时被乔天涯握住手腕,酒又洒出些,将桌面的酒液连成小片。
姚温玉询问地看他,乔天涯松开,另一只执杯的手举在姚温玉面前,手腕与姚温玉的手腕相贴,两条红线并在一处,如同交缠。
乔天涯说:“第一杯酒,我们喝交杯。”
姚温玉侧边的发自肩上滑下一缕来,浓墨衬皙白,平添风情不自知。他把杯向自己靠进些,在摇曳的烛火中盈出温润笑意,“好,交杯。”
手臂曲折,下颌仰起,喉间滚动,酒香沁体。
有滴酒顺着乔天涯脖颈滑下来,这次姚温玉抬手,为他抹了。
乔天涯又把酒满上,姚温玉这次不急拿,问他,“第二杯酒怎么喝?”
乔天涯一并把两杯都端起来,递给姚温玉一杯,说:“还是交杯。”
姚温玉接过去,手臂穿过乔天涯的手臂,两人倾身饮下第二杯。
第三杯时,姚温玉看着乔天涯说:“交杯。”
姚温玉不常饮酒,接连三杯入腹,人已从内而外都热起来。他微微斜身,手臂支在桌上,饮下的酒似乎有一部分化作水汽融在了眼里。
他眼中映着烛光,盛着松月。
乔天涯碰他的眼尾,“喝急了?”
姚温玉却看着他问道,“第四杯酒怎么喝?”
白玉般的肤使得酡红尽显,惯常清明端持的眸显出一丝慵懒。
这酒虽烈,三杯却根本不够乔天涯开胃。可他瞧着姚温玉,一时觉得自己醉了。
“第四杯……共饮。”
乔天涯把两杯都喝了,吞咽一半,手扶桌边探身到姚温玉面前,覆唇将另一半在亲吻间渡给姚温玉。
嘴里的酒喝净了,吻却没停。乔天涯原本抬着姚温玉下颌的手顺着侧脸耳廓向后陷进姚温玉的发间,将人又向自己压近几分。
衣衫松了。
乔天涯将人放到被褥间时,轻含着一片软薄的耳垂说:“元琢,交杯酒是洞fang前喝的。”
姚温玉不知是酒醉还是怎么,竟应了一声。
青白袍落在玄黑之上,上头洒了窗缝里泻进来的月光。
乔天涯想把人一口吞下去,又舍不得,便只能轻轻地蹭,缓缓地推,慢慢地磨。他几乎用了平生的谨慎和仔细,进一点就抵着亲一下,动一动就揉着摸一摸,直把人融了软了动作才略大些,只是仍不敢急躁,间或重一次都要用吻来安抚。
姚温玉伏在床上,陷在枕间的那一侧脸滚烫惊人,已经干透的发根又变得潮湿。那一点疼被乔天涯用捧着含着捂化了,他在这三月春潮里只察觉到了飘扬的温柔爱意。
姚温玉这天上仙在他乔天涯的怀里变做了情yu笼身的凡间人。
传言神仙总要下凡寻乐,想是天宫不若人间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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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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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天涯太久没有看见过姚温玉了,他一瞬不瞬地看,看得姚温玉耳根都生了热。
两人的影子都悄悄挪了寸许,姚温玉小臂支在乔天涯胸膛,“别看了……先起来……”
可乔天涯哑声叫他,“元琢。”
于是姚温玉不再动,可乔天涯的视线如有实质,一毫一厘地游移描摹,往来反复,谁能受得住他这样看?
姚温玉被看得难耐,视线落在乔天涯下颌,“……脖子酸了。”
乔天涯手罩住姚温玉后脑,又把人压在地上,只是这次手肘撑着地,没让姚温玉承他多少分量。
姚温玉被困住了,他在乔天涯和大地之间,做了个甘缚于情的俗人。
乔天涯把日光都遮挡严实,他瞧着姚温玉,缓缓低下头,亮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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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天涯太久没有看见过姚温玉了,他一瞬不瞬地看,看得姚温玉耳根都生了热。
两人的影子都悄悄挪了寸许,姚温玉小臂支在乔天涯胸膛,“别看了……先起来……”
可乔天涯哑声叫他,“元琢。”
于是姚温玉不再动,可乔天涯的视线如有实质,一毫一厘地游移描摹,往来反复,谁能受得住他这样看?
姚温玉被看得难耐,视线落在乔天涯下颌,“……脖子酸了。”
乔天涯手罩住姚温玉后脑,又把人压在地上,只是这次手肘撑着地,没让姚温玉承他多少分量。
姚温玉被困住了,他在乔天涯和大地之间,做了个甘缚于情的俗人。
乔天涯把日光都遮挡严实,他瞧着姚温玉,缓缓低下头,亮堂的日光在他动作间倾泻在姚温玉侧颊,把本就温润的白玉照得璀璨。呼吸渐热,咫尺之间,白玉迎了上去。
碾磨的力道逐渐抛失分寸,或轻或重的喘息此消彼长,浅淡的薄唇微张染了嫣红与水色。
姚温玉眼里盛着潋滟波光,宽大的衣袖同散乱的发铺在地面,他握住乔天涯结实的臂膀,露出的瘦白腕上还系着红绳和衣带。他终于能伸手抚一抚乔天涯鬓角生出的霜雪,也终于能抵着有力的心跳唤一声松月。
温软的指尖滑下鬓角,乔天涯侧头,把脸贴在了姚温玉掌心。他支着一只手按在姚温玉手背,另一只手轻轻蹭姚温玉的眼尾,“把我想坏了。”
眼尾的湿被蹭干了,姚温玉的指尖又摸索着去碰鬓角,“辛苦了。”
乔天涯说:“不苦。”
这块地方的草紧贴着地倒了一片,姚温玉坐起身搭着乔天涯的手没使力,乔天涯半蹲下问他,“怎么?”
姚温玉眉轻轻蹙起点,嘴唇动了动,说:“腿麻。”
那是被乔天涯压的。
乔天涯立刻伸手给他揉,“怪我,麻得厉害?”
麻得动弹不了,但比不上乔天涯揉得这一下。从前乔天涯碰他腿的时候,他的腿总在疼着,那是他的伤痛处。可现在伤痛消了,酸麻把那带着力道的揉捏放大数倍直直窜上了后脊。
姚温玉握住乔天涯的手,“别揉......麻。”
乔天涯不动了,但手覆在小腿上没拿开,温度透过裤袜渗进去,明显地像中间的几层衣料不存在。
姚温玉腿蜷了下,说:“好了。”
乔天涯挪开手,却一把抄起姚温玉膝弯。
突然的悬空感让姚温玉抓紧了乔天涯的肩,“不用......”
“我抱你走。”
姚温玉从前双腿不便时被乔天涯抱过许多次,可和现在又不相同,他不知怎的隐约生出几分羞赧,而这几分隐约在青天白日下根本无处遁形,“我腿不麻了。”
乔天涯停住步子,把人往怀里颠了颠,抱得更牢,他低头用下颌摩挲姚温玉眉心,“好元琢,给我抱一会儿。”
那片被压平的草还残留着温度,像姚温玉脸颊因为扑在额头的气息生出的热。
乔天涯不能一直不下山,干粮见底,菩提山上猎生不妥,长得野蔬不足果腹,他后来几日吃得少,挨来磨去还是要下山。
他们早试过,乔天涯若是领着姚温玉,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也是奇了。
姚温玉在草亭止步,“我在这儿等你。”
乔天涯把手里给姚温玉带的书放下,没再说让姚温玉在院里等的话,只在姚温玉额上亲了一口,说:“日落前,我一定回来。”
姚温玉对他笑笑,说:“路上当心。”
乔天涯走后姚温玉在亭中坐下,手指伸到书旁拨开几页。乔天涯下颌新长的青茬没剃,方才贴在姚温玉鼻梁,现在还余着轻微的刺痒。姚温玉撑起手臂,指尖蹭过刺痒处,又把书合了。
到太阳西斜,姚温玉手边的书都没再动过。石桌上的棋盒敞着盖,凿刻出的棋盘上却未落子,只一枚白子被姚温玉捏在指间摩挲翻转。
略一出神,手里的白子落在地上响起清脆一声,不等姚温玉俯身去拾就径自滚下亭去。姚温玉刚起身,忽然听见马车声,还有乔天涯喊的一声,“驾!”
那枚白子滚到一块小石头旁停了,但姚温玉没再管它,只远远看见马车近了,看见了上边坐着的乔天涯。
乔天涯跳下来,余光里看见地上有什么反光,他弯腰捡起走到姚温玉面前,把白子沾的尘抹干净递过去,“我回来了。”
姚温玉把子接过放回棋盒,问他,“中午没有用饭?”
乔天涯视线在桌上扫过,把姚温玉搂进怀里抱住,“吃了,想你想得紧,脚程就快。”
姚温玉被牵到马车前掀帘一看,被里面满满当当的一车惊到,“你是买了多少东西回来?”
“什么都有,还买了许多种子。”
姚温玉闻到了酒香,“还买了许多酒。”
乔天涯牵马和姚温玉慢步往前走,笑道:“是几十两银子的好酒。”
姚温玉转头看乔天涯,见他这样看自己,乔天涯就知道,姚温玉也记得从前他说过的话。
——“你若是好了,我情愿花上几十两银子,让你尝尝真正的好酒。”
言犹在耳,姚温玉眉眼染笑,对乔天涯说:“那我好好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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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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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温玉那声轻念叹息一般,以至于乔天涯恍惚生出误听的错觉,直到姚温玉又接连唤他几声。
“我听见了,你在叫我。”乔天涯换手撑伞,攥紧手中的衣带把姚温玉往自己这儿拉,“但还是看不到。”
姚温玉被拽着向一侧迈步,险些踩到池边的水壶。
乔天涯仔细摩挲系在姚温玉腕间的衣带,声音在“沙沙”雨声里显得有些沉,“不急,既然能听见,兴许再过几个时辰就能看见。”
姚温玉也这样觉得。
乔天涯的心终于放下些,那根系着两人手腕的衣带也不必再总被绷紧。
进屋时,乔天涯跨过门槛又回身看外头的雨。
“怎么了?”
乔天涯转头笑笑,“忽然觉得这菩提山的雨分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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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温玉那声轻念叹息一般,以至于乔天涯恍惚生出误听的错觉,直到姚温玉又接连唤他几声。
“我听见了,你在叫我。”乔天涯换手撑伞,攥紧手中的衣带把姚温玉往自己这儿拉,“但还是看不到。”
姚温玉被拽着向一侧迈步,险些踩到池边的水壶。
乔天涯仔细摩挲系在姚温玉腕间的衣带,声音在“沙沙”雨声里显得有些沉,“不急,既然能听见,兴许再过几个时辰就能看见。”
姚温玉也这样觉得。
乔天涯的心终于放下些,那根系着两人手腕的衣带也不必再总被绷紧。
进屋时,乔天涯跨过门槛又回身看外头的雨。
“怎么了?”
乔天涯转头笑笑,“忽然觉得这菩提山的雨分外好看。”
姚温玉也笑,只是他没出声音,乔天涯不知道。
掌灯时,乔天涯对着烛火吹了口气,看着晃动的火苗说:“像在做场我不敢想的美梦。”
姚温玉熄了火折,“初醒时我也以为是梦,后来怀疑过会不会是幻境。”
“现下觉得真了吗?”
“不知道。”姚温玉摸过腕间的衣带,又向下些摸那根红线,“世间只有一个乔松月,其他真或假也没有多紧要。”
“我是真的。”
姚温玉看着乔天涯在微微摇曳的烛火光线里刀刻般的鼻峰眉眼,听他郑重地说,他是真的。
“我知道,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乔天涯对不上姚温玉的视线,但他一直对着姚温玉声音的来处,看着空中估算出的位置,“我知道。”
“嗯?”
“你是元琢。”乔天涯说。
姚温玉轻轻笑了一声,在烛火的温度里化开了。
乔天涯盘腿坐在矮几旁吃干粮,姚温玉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乔天涯也不嫌烫,直接握着杯身拿起来闻,“好茶,可惜要配干粮。”
“懂茶人怎么喝都不可惜,况且是陈茶了。”姚温玉把茶壶放回去,想到乔天涯带得许多干粮,“你每年都会在这里住段时间?”
“会住几天,三五日七八日都有。”
“其他时候呢?”
“随便走,走到哪住到哪。”乔天涯把手里最后一口吃了,饮水似的喝了半杯茶,“你怎么不问我和谁一起住?”
姚温玉略一思忖,说:“既然。”
乔天涯肘支在矮几上,把衣带一圈圈绕在手上把玩。他们像已经一同在这里生活了许久,饭后茶余,闲话听雨。
“他走时说我归红尘里,说因果有变,或许就是你。”
姚温玉转动茶杯,忽然想到什么,“既然可有说过他师傅一灯大师是什么模样?”
乔天涯听姚温玉讲过醒后种种,当时无心多想,现在姚温玉提起,乔天涯想了想说:“没有,你觉得那位僧人是一灯大师?”
“只是猜想,并无凭据。”
从前想请一灯大师时一灯大师已然仙逝,但既然姚温玉可以“死而复生”,那一灯大师也未尝不会。乔天涯沉吟片刻,索性不再深究,“都好,不论是谁,都是我恩公。”
躺在榻上许久,两人都没睡。
姚温玉面向乔天涯侧卧,见乔天涯面上疲倦渐浓。
乔天涯赶路数日,白日情绪接连起伏,现在终于平缓,困乏便席卷而来。察觉到腕间衣带轻轻动了下,乔天涯睁开半阖的眼扬着音“嗯”了一声,“没睡?”
姚温玉不敢再动,把话说得含混,“就睡了。”
“嗯,”乔天涯在姚温玉腕间的衣带上点两下,说:“睡吧,元琢,好睡。”
姚温玉应了,却一直看乔天涯看到睁不开眼。
乔天涯醒时先扯了扯衣带,感觉到有阻力才放下心,躺着等了会儿姚温玉没醒,乔天涯只好先解开腕上的衣带披衣出门。
没办法,人有三急。
回来时乔天涯轻轻拽拽,见仍旧没反应,就又侧躺回去。约摸隔一刻钟,乔天涯就小力拉一下,四五次仍不见动静,乔天涯忽然慌了,“元琢......元琢?”
姚温玉睡得晚,察觉到手腕的力道时还不清醒,听见乔天涯着急的声音立刻应声,“我在,我在。”
乔天涯长长舒气,又敛起眉,“吵醒你了。”
“不妨事。”姚温玉摇晃衣带,又说一次,“我在。”
两人刚见不足一日乔天涯就听见了姚温玉的声音,他们都以为很快乔天涯就能看到、触到,但整整五日过去,乔天涯都看不见姚温玉。
这日天气晴好,两人牵了条石青衣带在山间走,路上乔天涯带着姚温玉拐弯向一旁的草坡去,姚温玉就跟着转了方向,“我看惯了,无须刻意避开。”
方才那条路直行下去会路过姚温玉的墓。
乔天涯扯着衣带转身倒退着走,赌气似的说:“我不想看。”
姚温玉莞尔,“那就不……当心!”
原本是看这片草坡平坦又无障碍乔天涯才倒退着走,不想中间有一处近半尺的洼陷,被生长的草遮掩着。其实这点浅坑跌不到乔天涯,至多踉跄两步,但姚温玉心下一急下意识去拉人,慌乱间反被乔天涯绊了。
乔天涯是被姚温玉扑倒的。
没等姚温玉反应,乔天涯已经把人扣在怀里抱着就地接连滚了几圈。
姚温玉在乔天涯朗声畅快的笑里晕头转向地被压在身下,他伸手推乔天涯的胸膛,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
乔天涯倒向一侧和姚温玉颠倒过来,手臂勒着姚温玉的腰背,“这可真的是天上掉下个谪仙到我怀里了。”
姚温玉终于缓过些神,从乔天涯肩窝处抬起头来,“乔松月!你——”
菩提树枝叶间的柔色被风卷来一抹,落在姚温玉肩颈,乌发为蔓,开出姣好一朵。
乔天涯眼中的情意深不见底,生出的浅浅水光胜过波涛海浪,姚温玉被这样看着,几乎就要融在乔天涯身上,溺进这方只容得下他的目光里。
“元琢,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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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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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温玉的手和乔天涯的重合着,仿佛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粗茧和温度。
他们一齐执着同一支笔,又一起没了动作。
那份承载于笔杆上的可以让彼此觉察到的力道成了无上的所在。
笔端承不住汇聚成滴的重量,墨落在纸上,乔天涯左臂肘弯处的衣物轻微一动,他伸手去握,却扑了空。
“元琢?”
笔动了动,乔天涯没松开,他使得力气大,姚温玉写不成字,只好带着乔天涯的手向旁边去,在起初写下的【是我】两字旁勾了一笔。
根本是勾在了乔天涯心上。
“你能碰到我?”
姚温玉晃晃笔杆,可乔天涯不松手。
那是他此刻感知姚温玉的唯一方式,神仙来了也不会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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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温玉的手和乔天涯的重合着,仿佛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粗茧和温度。
他们一齐执着同一支笔,又一起没了动作。
那份承载于笔杆上的可以让彼此觉察到的力道成了无上的所在。
笔端承不住汇聚成滴的重量,墨落在纸上,乔天涯左臂肘弯处的衣物轻微一动,他伸手去握,却扑了空。
“元琢?”
笔动了动,乔天涯没松开,他使得力气大,姚温玉写不成字,只好带着乔天涯的手向旁边去,在起初写下的【是我】两字旁勾了一笔。
根本是勾在了乔天涯心上。
“你能碰到我?”
姚温玉晃晃笔杆,可乔天涯不松手。
那是他此刻感知姚温玉的唯一方式,神仙来了也不会松开。
姚温玉左手自笔架上另取下一支笔,手执笔斗,将笔冠朝向乔天涯,乔天涯拿住顶梢,感觉到手里的笔转了半圈,他便捏紧,也转了半圈。
右手里的笔又晃了晃,乔天涯把笔松了。
那笔舔过墨汁,在纸上写——【碰不到】
乔天涯又把手里的笔往回转半圈,瞧着那熟悉的字迹说用:“你……”
不知怎么忽然哑了声,乔天涯顿了顿,让声音变回去,“还会走吗?”
不会。
姚温玉几乎立刻回答,可【不】字还未写完,他就难以继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醒来的,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总归不是“人”。也许在某一天他会忽然消失,又或者乔天涯无法再感知到他,他根本无法掌控。
乔天涯鬓边的白发灼痛了姚温玉的双眼。
失去的痛楚已然极苦,复得再失的滋味要如何尝?
【不会】
姚温玉一笔一笔写得坚定,他轻轻晃左手指间的笔,像是在聊以抚慰那些乔天涯独自行走的霜侵岁月。
【或许你会无法感觉到我 如同今日初入山中时那般】
【但我就在身侧】
【不会再走】
乔天涯屈指捏紧手中笔,指尖都泛起白,在墙外挤伤的中指在这一刻才迟钝地疼起来。他在连心的疼痛中掩下不安与惶惑,像笃信了姚温玉的话。
“我想你。”
姚温玉侧身仰面看向乔天涯,他模样没怎么变,身上沧桑落拓的气息却覆盖在每一处,姚温玉拧着身,在显出轻微青色的下颌落了一个谁都察觉不到的吻。
乔天涯把视线从那几行字上收回,在半空聚不成一个可以着落的点,他捏笔的力气又重了些,“我好想你。”
这不像乔天涯此时会说的话,他该大力把人勒进怀里,用不甚温柔的亲吻和直白粗砺的欲望传递积年累月相思的分量。
可他不能。
他听不到、看不见、触不得,此刻所依托借力的枝单薄干细,半分经不得那不由他主的风雨。
于是他惶着心赤着眶,哑声又开口说,“我好想你啊。”
姚温玉向后退一点,让两人严密地贴紧,即便这份紧密谁都感觉不到。他伸长手臂,写下一模一样的一句。
【我好想你啊】
笔墨无力,文字贫瘠,日夜思量诉诸纸上寡淡至极。
然,我心似君心,我意同君意。
外面的雨大了,桌上的纸张又换过新的,研磨和低语的声音都掩在屋顶地面被击打出的声响里。
他们就在那一方书桌后,一齐待到了天色将暗时。
乔天涯片刻不放人,他心到底悬着。姚温玉寻了条两指宽的青色衣带系在腕间,另一头交在乔天涯手里。
那衣带一头成环系结浮在半空,乔天涯也系在腕间,手略向后用力,把衣带绷直后在掌心接连缠绕几圈,中间部分逐渐被缩到很短。乔天涯试探着伸出手去碰衣带成环处。
什么都碰不到,又好像什么都碰到了。
乔天涯拿了门边的伞,他把掌心里的衣带松开几圈,让姚温玉的手不必和他撑伞的手一同举着。他走得慢,伞倾着,即便看不见姚温玉也仔细看着姚温玉那一处的地面。雨痛快砸过一场,此刻下得细密均匀,乔天涯见伞边的雨没径直落下,又向那边倾了倾。
姚温玉用衣带拽他的手,让他把伞挪一挪,乔天涯看着那根衣带说瞎话,“淋不到。”
姚温玉只好牵着乔天涯走快些。
院子西南侧用竹管引了山中泉,乔天涯手里拿着水壶,到了泉水边拿开盖子伸手提着,由姚温玉一瓢瓢接水倒进去。水瓢在空中动来动去实在算不得是养眼的景象,可乔天涯看得出神,这让他切实知道,姚温玉就在这儿,在他身边。
山间的泉极净,可直接饮用,入口清凉,后味余甘。
壶满后姚温玉撩袖又盛了些递在乔天涯面前,乔天涯接了,仰头一口喝尽,有几滴从下颌越过滚动的喉结滑到脖颈,在乔天涯垂首把空瓢递回时纷纷隐入了玄色衣领间。
从前那个淡情薄欲的谪仙大抵真的消失在了那夜那句“恨死你”里,此刻的姚温玉在混着织雨的暮色中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欲。
这份欲生于情,养于惦,繁盛于每一寸阔别难弥的时间。
“松月啊……”
姚温玉如是轻念。
乔天涯手里的瓢乍然摔落,在竹管下方流动的泉水池面上打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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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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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纸伞被姚温玉收好竖在门外,跟着乔天涯的步子进门。他低头去看乔天涯被挤得发紫的指尖,忽然听见一声试探着的又轻又虚的“元琢”。
姚温玉心间霎时拧出酸热,久违的称呼裹挟过往迎面覆来,把他淹没在那些松月在侧的日夜里。
良久,他站在乔天涯身侧看着那干燥微颤的唇应声说:“我在。”
乔天涯步子有些仓促,他快步绕过屏风走到内间,一时呼吸都粗重可闻。
从前,他照看过姚温玉那样长的一段日子,对姚温玉的起居习惯再熟悉不过。即便双腿不便,姚温玉的床榻也总是整齐的,被子折三折靠里安置,枕头与被子顶端平齐。
就像眼前这样。
乔天涯几乎是半跪在床边,他像个一贫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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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纸伞被姚温玉收好竖在门外,跟着乔天涯的步子进门。他低头去看乔天涯被挤得发紫的指尖,忽然听见一声试探着的又轻又虚的“元琢”。
姚温玉心间霎时拧出酸热,久违的称呼裹挟过往迎面覆来,把他淹没在那些松月在侧的日夜里。
良久,他站在乔天涯身侧看着那干燥微颤的唇应声说:“我在。”
乔天涯步子有些仓促,他快步绕过屏风走到内间,一时呼吸都粗重可闻。
从前,他照看过姚温玉那样长的一段日子,对姚温玉的起居习惯再熟悉不过。即便双腿不便,姚温玉的床榻也总是整齐的,被子折三折靠里安置,枕头与被子顶端平齐。
就像眼前这样。
乔天涯几乎是半跪在床边,他像个一贫如洗却忽然瞧见块金条的人,心动又难以置信,狂喜又不敢出声,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生怕动作大些,发现这不过是场无比真实却终归幻影的梦。
一个人的气息是什么样的,乔天涯说不出,可他埋首在被褥间时却能笃定,这就是姚温玉的味道。
是元琢的味道。
再抬头时,乔天涯眼眶起了红,他声音发着颤,低声说:“元琢?”
姚温玉的指尖虚碰在他眼尾,仍旧答,“我在。”
他又走出去,姚温玉便跟着他走。
乔天涯疾步向外去,他想寻寻看这菩提山上会不会在哪一处有他痴念的人。
他想知道,捉弄作践了他不知道多少遍的老天,这次是不是真的大发慈悲从指缝里漏出了一点恻隐来。
方跨过门槛,乔天涯猛地刹住了。
姚温玉跟得也急,没想到乔天涯忽然停下,直直撞在了乔天涯的背上——他穿过乔天涯,停在了门外。
他露出一丝苦笑,看怔在原处的乔天涯,看乔天涯的视线锁定处——是他进门时竖在门边的伞。
姚温玉一时也有些诧异,照他从前尝试过的情形,乔天涯该看不见这把伞。
空中雨雾渐浓,乔天涯大步迈进雨雾里,在院中蹲下身去。院子里用青石板铺了路,那石板上最新的只有乔天涯自己来时的鞋印。
进门时那里没有伞,他记得清清楚楚。
乔天涯在山中,在院内,在雨里,没了章法,乱了方寸。他转身环顾,忘了此境何境,今夕何夕。
姚温玉也在原处呆立半晌,想尝试去拿伞时乔天涯又忽然掠过他进了房内。
这处院子是姚温玉自己的,也只有他自己偶尔居住,为求方便只有厨房、沐浴等处单建,书房、卧房、正厅都在这一间宽敞屋子里,只用屏风隔开。乔天涯这次进门转了方向,往另一边去。
乔天涯记得自己规整过的书桌,不是这样摆放。笔墨都被用过,书桌旁放了本游记,乔天涯拿起打开,在里面看见了一张折起的小记,是姚温玉的字迹。
姚温玉不喜在书上标注,乔天涯知道。
旁边还有一叠被整齐压放的纸,乔天涯一张张翻过,全部,全部,都是姚温玉的字迹。
墨迹是新的。
乔天涯的呼吸都停了,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是你吗元琢……”
姚温玉压下酸涩,明知他听不到仍然忍不住答,“是我。”
乔天涯拿着那几张纸,像拿着求而不得的稀世瑰宝,他珍而重之捧在手里,一页页翻过来又看过去。
他的手太抖了,有一张落在地上,姚温玉下意识俯身去捡,将要触到时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碰不到东西的。
“元琢?”
姚温玉听见这岔音的一声一愣,才发现那张纸竟已经捏在自己指间。
他慢慢起身将纸递在乔天涯面前,看乔天涯迟缓着接过才确定,自己手里的这张纸的确能被乔天涯看见。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能在有人的情况下触碰到实物,也不清楚乔天涯为什么可以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更不知道这种状况忽然出现会不会又忽然消失。
姚温玉总是得体的。
可他此刻研墨取笔的动作急切又慌乱。
乔天涯站在一旁,看着兀自动作的笔墨,不敢出声、不敢眨眼,良久,在蘸过墨的笔尖落在纸上时,他抬手在估算的虚空里轻轻碰了一下。
碰在姚温玉脸侧。
白纸上的墨迹一顿,又继续写——【是我】
乔天涯哑了。
那墨迹停一会儿,再落笔时稳了许多——【可有吓到】
乔天涯的神情一时竟辨不出悲欢,他迈步到书桌正中,伸手握上笔杆时,感觉到了另一份执笔的力道。乔天涯站得离书桌有些距离,中间足够容纳一位成年男子,姚温玉挪动一点位置,让自己完全处在乔天涯与书桌环出的一方空间里。
有什么砸下来,在半空和姚温玉的碰撞在一起,落在纸上,洇出一片浑圆水迹。
乔天涯缓了一会儿在颤的手才能写字,他这一刻想说的话不计其数,落在纸上却只寥寥一语。
——【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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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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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淡的香气悄然融进风里,连成片的菩提叶腋处隐隐显出细长花苞。
三月已至。
姚温玉搬了许多书到那棵无花的树旁,而后就没再离开。
守着自己的坟茔想来荒唐,守着守着,便也惯了。
乔天涯知道那处院子,不会不去,他在院子里等或者每日过来看看也不会错过,可姚温玉不想。
乔天涯会先来墓前。
他知道。
第七日,天色转阴,像要下雨。姚温玉捧起书回院子去,将书放下,取了伞又原路折返。
刚出门小段雨丝就飘落下来,姚温玉身着青白宽袖袍,撑着伞行在绿雾间,走在春意里。
拐到宽阔处,刚能看见墓时,姚温玉的步子倏地停了。
乔天涯正从远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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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淡的香气悄然融进风里,连成片的菩提叶腋处隐隐显出细长花苞。
三月已至。
姚温玉搬了许多书到那棵无花的树旁,而后就没再离开。
守着自己的坟茔想来荒唐,守着守着,便也惯了。
乔天涯知道那处院子,不会不去,他在院子里等或者每日过来看看也不会错过,可姚温玉不想。
乔天涯会先来墓前。
他知道。
第七日,天色转阴,像要下雨。姚温玉捧起书回院子去,将书放下,取了伞又原路折返。
刚出门小段雨丝就飘落下来,姚温玉身着青白宽袖袍,撑着伞行在绿雾间,走在春意里。
拐到宽阔处,刚能看见墓时,姚温玉的步子倏地停了。
乔天涯正从远处来。
他穿了件玄色束腰窄袖袍,戴着顶斗笠,斗笠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硬朗的下颌来。
那常年盘踞的青茬被弄得干净,乔天涯抬头看墓,姚温玉看见他干出许多纹路的唇,又看见他鬓旁泛白的发。
姚温玉想同梦里那般唤他一声,张口,话音混着酸胀哑在咽喉。
乔天涯走得不急,步量却大,转眼就到了墓前站定。他在雾般的微雨里把斗笠摘了,取下包袱径自坐在已微潮的地上。
姚温玉走过去,把伞撑在乔天涯上头蹲下身,去碰他的鬓角。
“松月啊……”
乔天涯两腿一曲一盘,取下腰间的酒壶喝一口又在碑前淋一遭,直到那壶空了,酒香飘浮散进雨里,他才开口,只说一句。
“我来了。”
我来了,来赴与你的三月约。
姚温玉手里的伞于乔天涯而言本该不存在,可他的发间没再染上水雾。
其实这雨飘得细,毛茸茸的,有没有伞都不打紧,可姚温玉执着地举着。乔天涯鬓边的白刺过他的眼刺进他心里,眼前的人走了太久,姚温玉不愿再让他受一丝雨。
火燃起时,姚温玉才从乔天涯脸侧回神。乔天涯烧了本书,封面已经成灰,乔天涯捏着书脊不说话,姚温玉从这边也看不出是什么内容。
他的视线只在那本将尽的书上打个转,就落在乔天涯的腕上。
那上面有根红线。
姚温玉伸手去碰,穿过了红线去。他虚虚拨弄几下,把自己的衣袖撩起些,也露出腕间的红线来,贴近了,让两根红线挨在一起。
乔天涯烧得是去年秋时偶然得着的一本书。
百余年前曾有位声名极盛的才子,一举高中,为官两载,却在升迁之时辞官还乡,后来因为一篇抨击皇权官场的文章锒铛入狱,生平所写成为禁书大都被毁。对他的文章乔天涯和姚温玉的看法出奇一致——前期文采斐然但空飘不实,后期虽偶有消颓却当得一句针砭时弊鞭辟入里。
乔天涯手上这本是那人辞官几年后所写,自题《杂论》,从耕织农作到学问造诣,从山川走势到人生百味,像是随意写玩,又无虚言废句。
若无人誊抄,这就是孤本。
元琢该会喜欢。
乔天涯一时出神,火舌燎到指尖才松手。书的最后一部分被卷进火里时,乔天涯忽然伸手向旁边一握,手就那样虚蜷着停在了半空。刚刚那一瞬,他竟恍惚觉得姚温玉就在身旁,甚至感觉到了姚温玉略偏凉的手温。
可他转头,只透过姚温玉看见了满目空落。
姚温玉的手和乔天涯虚握的手搭在一起,不等他再贴合地严密些,乔天涯已经收回手去。
乔天涯“呵”出轻短的一声,像无望境地里难以奈何的自嘲。
他利落站起,姚温玉跟不及,待跟上去时,乔天涯头顶上已经落了几丝极细微的雨。
乔天涯个子高,迈步大,姚温玉须得把伞举高些,还要紧着步子,进院子时,姚温玉已经带了轻喘。
每年过来,乔天涯总要在这里住几日。
照例要先打扫,可未进门乔天涯就停住了,现下房门只是关着。他去年走时落过锁,姚温玉给他的那把钥匙他随身带着。
还有把钥匙,收在西墙一块石砖后。
如今那小木匣是空的。
姚温玉曾经告诉他说,收钥匙的地方,没有旁人知道。
没有旁人……
乔天涯心忽然就空了一下。
斯人已逝,乔天涯心里自然清楚绝不可能是姚温玉,但他此时此刻难以自抑地想着这世间存在魂灵的可能。
他想,又不敢想。
也许只是有人碰巧发现……
乔天涯把石砖归位时挤到手,姚温玉立时蹙了眉贴近去看,可乔天涯没知觉似的垂手走了,回去推门而入。
桌椅、地面,处处都整洁干净,房内分明是有人居住的模样,是姚温玉惯常收整的模样。
乔天涯一时觉得自己疯了。
他迟疑着开口说了近几日的第二句话,“……元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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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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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忌日。
姚温玉送走孔岭几人后在自己的墓旁待到月上枝头。
乔天涯没来。
姚温玉心下不觉得意外,他料到这个日子乔天涯该是不会来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还是等了,许是为防万一。
他在山中只能估判季节月份,现在知道今天是忌日,总算可以确定具体时日。
后来他倚在那棵在林中显得格外瘦弱的菩提树上,做了一个梦。
天阴沉沉地垂着,入目苍茫,白雪无垠,只有一行从远处来的脚印,姚温玉看见乔天涯出现在尽头,正缓缓走近。再近些时,姚温玉发现乔天涯的每一步都严丝合缝踩在雪地已有的脚印上。
似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乔天涯脸上满布岁月留下的纹路,他蓄起了胡子,须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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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忌日。
姚温玉送走孔岭几人后在自己的墓旁待到月上枝头。
乔天涯没来。
姚温玉心下不觉得意外,他料到这个日子乔天涯该是不会来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还是等了,许是为防万一。
他在山中只能估判季节月份,现在知道今天是忌日,总算可以确定具体时日。
后来他倚在那棵在林中显得格外瘦弱的菩提树上,做了一个梦。
天阴沉沉地垂着,入目苍茫,白雪无垠,只有一行从远处来的脚印,姚温玉看见乔天涯出现在尽头,正缓缓走近。再近些时,姚温玉发现乔天涯的每一步都严丝合缝踩在雪地已有的脚印上。
似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乔天涯脸上满布岁月留下的纹路,他蓄起了胡子,须发黑白半掺,只有身形仍旧高大挺直。
姚温玉唤他,“松月。”
可乔天涯听不到他也看不见他,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又一步步走远了。
姚温玉转身要跟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乔天涯的背影渐行渐远,那是归于天涯海角的寂寥落寞。
直到那影子化作虚渺一点又不见,姚温玉才转回身,可刚转身他就发现,乔天涯又出现在了方才的来处,仍旧一步一步踩在之前的脚印上,只是须发更白,背已微微佝偻。
姚温玉惊醒在一身凉汗里。
这甚至算不得噩梦,却让姚温玉心若擂鼓,久难回神。
直到蟾月西沉,姚温玉才起身回院。
要过年了。
春三月,不远了。
如银夜色中,乔天涯做了一个梦。
在柳絮浮动的春日里,他端了托盘绕路,穿过绿雾般的枝条,忽然听见了琴声。他寻声而走,拨开绿雾,侧目窥探。
长廊迎着日光,下边亮堂,盘腿坐了个人。这人一头乌发簪古木,没戴冠,身上穿着件天青大袖袍,腰间坠着个招文袋。
只能看见他闲拨琴弦,上了调又停下,边上摊着本琴谱,正琢磨着,背上忽然蹿出只灰白色的奶猫,钻在他颈边捞着发玩。
乔天涯看不清他的脸,在梦中似乎忘记了自己知道那是他的元琢。
他看见那双修长白玉般的手把猫抱下来揣进袖里,指又落在弦上。
有什么驱着他上前,璀璨的日光里,逐渐看见了那人的脸。
春景那般好,不及人分毫。
乔天涯看那人拨弄他的琴,琢磨他熟悉的曲,像那琴不是琴,是他自己。
“这曲子不必再看,你想学,我教你。”
那人抬眸看跨上栏杆的他,看搁在地上的托盘,一笑动春色,“想酒酒便到,求曲曲便来,兄台,福星啊。”
“世间难得知心客,你错过了我,便再也没有人教得起你。”乔天涯自斟自饮,冲他仰仰下巴,“你学还是不学?”
那人放下琴,垂着玉佩逗猫,不慌不忙地说,“拜师可以,但为人师,必先得叫人服。”
乔天涯摸了把略带青茬的下巴,说:“我乔天涯不说假话,你肯信就拜,不信就罢。”
将醒时分,元琢松了拿着玉佩的手指看着他,半晌一笑,说:“我信你了。”
水面如镜,其上缥缈。
乔天涯坐在岸边,戴着斗笠,架住膝头垂钓。
思及昨夜,乔天涯抬手摸了一把下巴的青茬,瞧着平静水面想,这是个不可多得的美梦。
他背上的发还是乌黑的,鬓边却泛起了白,像霜雪要从那处入手侵染满头墨色。
既然望着水面叹气,“你转身就是佛门,可从此忘却前尘。”
乔天涯一如从前般不应,他说:“山中佛门无捷径,我找不到。”
“你赢了。”如今又一个冬日过去,既然已经跟了乔天涯三年,终于决定放弃劝说他皈依,“你归红尘里,终将远佛去。”
乔天涯觉得好笑,“从前笃定说我有佛缘的也是你。”
“青山不改,因雪白头,”既然说出他最常说的一句,撩了下水面,又说,“因百变,果千结,向无定数。”
“因何变?”
既然不答了。
他转身,离开乔天涯,隐在薄雾里。
风停雾散时,鱼竿摇晃。
乔天涯提起鱼竿,衣袖随着他手臂扬起褪下一截,露出一根红线来。
那红线缠绕着他的手腕,就像他曾经系在另一个人手腕间那样。
银鳞拍珠时,乔天涯看见了岸边第一只春芽。时候到了,他得向北去,同往常的每年一样。
赴场没有人来的春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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