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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上江潮

浪潮【哨向】十一、格斗技巧

Chapter.11


“更换向导手环有消息了么?”林墨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牛肉一边问刘宇。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嘟起嘴“唔…还没消息,不过应该快了吧。”


基地组织得到了取下向导手环的密钥,这件事实在是引发了不小的震动。一来在役三千余向导的安全受到了威胁,另一方面也佐证了联邦内部必然出现了内鬼。


至于这内鬼是谁还不好说,刘宇想了想中央那群老头,一时也猜不出谁的嫌疑更大一点。


“科研部好像想做植入式芯片,但现在这个决议还在讨论。”刘宇拿了个香菜碟子来往面条里面撒香菜。


“芯片防不了性骚扰啊。”林墨咬着筷子道。


“是这样的。但好处是,这样向导也能参与一些潜伏和卧底...

Chapter.11


“更换向导手环有消息了么?”林墨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牛肉一边问刘宇。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嘟起嘴“唔…还没消息,不过应该快了吧。”


基地组织得到了取下向导手环的密钥,这件事实在是引发了不小的震动。一来在役三千余向导的安全受到了威胁,另一方面也佐证了联邦内部必然出现了内鬼。


至于这内鬼是谁还不好说,刘宇想了想中央那群老头,一时也猜不出谁的嫌疑更大一点。


“科研部好像想做植入式芯片,但现在这个决议还在讨论。”刘宇拿了个香菜碟子来往面条里面撒香菜。


“芯片防不了性骚扰啊。”林墨咬着筷子道。


“是这样的。但好处是,这样向导也能参与一些潜伏和卧底任务了。”


这件事实在是争议很大。严格来讲,哨兵向导在外形上与普通人差异不大,如果把项圈和手环都解下,很难用肉眼看出他们和一般人的差别。


尽管哨兵向导已经出现了近三百年,但情报工作依然由普通军人来进行,效率不高。向导身为精神力发达的一类人,在这类工作上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发达的大脑赋予他们高于常人的信息分析能力,加上使用精神力进行暗示和诱导,向导在套取情报方面是比一般卧底更好的选择。


可以说,刘宇和高卿尘两位,都是军情局虎视眈眈的肥肉。


只可惜肥肉只能看不能吃,向导的数量远远不及哨兵,出于对向导的保护,联邦不会让任何向导参与情报这种刀尖上舔血的工作。


这个问题讨论不出什么,伯远转移了话题,“这几天你们有看到什么好苗子吗?”


刘宇转过头去,看了看不远处三三两两坐着吃饭的哨兵们,“还得问问赞多和米卡的意见,就各方面素质来说,比较突出的有五六个,还得看看会不会出现黑马什么的。”


“精神力他们也还不行,要继续训练。”高卿尘接嘴道,“再看看吧。”




这回尹浩宇问能不能高卿尘旁边被拒绝了,只好换了一桌。


周柯宇看看另一桌的向导,说“刚刚他们看了我们这边一眼。”


“咋没声呢,说啥呢都给我们屏蔽掉了。”张嘉元抱怨道。哨兵具有非常敏锐的五感,可以捕捉到常人无法注意到动静,除非有向导建立了精神屏障,那么屏障之外的人就不能听到屏障内的声音。


和精神链接不同,屏障只能覆盖在距离极近的少数几人身上,而精神链接受距离影响小的多。一般而言,依据向导精神力的强弱,精神链接的有效范围从几百米到一公里不等。而完成了精神结合和肉体结合的哨兵向导,无论距离多远都可以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心声。


“可能是在讨论一些事情吧。”刘彰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有这么多未结合向导也确实挺让人惊讶的。”周柯宇岔开了话题。


哨向比例极度不平衡的当下,向导到了20岁基本上都会接受塔的匹配,选择一位哨兵进行结合。哨兵能接触到的向导本来就少,何况还是未结合向导。


“伯远教官上次有人提过,说是他原本有一位哨兵的,三年前牺牲了,军部顾及他的心情,所以没有再匹配。”尹浩宇说道。


“小九哥哥,”他看着盘子里的菜,“他今年22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哨兵。”


“啧,”大家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刘彰又道,“首席马上21岁了,但现在没听到什么消息。”


“别的不好说,但中央好像挺忌惮他的。他的能力太强了。战场讲究的是胜利,但政治讲究的是制衡。中央内部向导的话语权不高,怕的就是他们都精神力。何况刘宇最突出的就是两项能力。一个就是精神控制,另一个是决策和分析的能力。”


“他在政治上的嗅觉绝不比中央的人差。中央一方面要利用他的能力,另一方面忌惮他打压他。所以才会成立这个行动小组,让他执行最危险的任务,如果任务成功,自然对联盟有好处,如果没有活着回来,就算光荣牺牲。他战功赫赫,军衔很高但是没有权力。”


几人一阵沉默。





这一天下雨,原本的户外训练改到了户内,由赞多训练这些哨兵的格斗技巧。


难得四个向导都有空闲,在场边坐成一排看热闹不嫌事大。


赞多确实是一位严苛的教官,讲解过技巧后将14位哨兵一个一个叫上来与他过招,分析每个人的出招习惯,破解方法,再手把手教对方进行调整。


要学习格斗的不只是哨兵,但由于身体素质不同,哨向的格斗技巧和标准并不一致。


轮到周柯宇得到一对一讲究时,赞多与他过了两招,就把刘宇叫了过来。


“你太高了,所以,有时候你不会防守下面的位置。”赞多示意两人过招,刘宇立即抬腿踹过去,周柯宇连连后退。


又招架了几次,刘宇停下来,无奈道:“不要不好意思。”


周柯宇涨红了脸连声道歉,重新摆好了架势。刘宇虽然看着瘦弱但其实一点都不弱小。他柔韧度极好,动作又灵活敏捷,周柯宇压根不敢用上全力,挥过一拳时被刘宇握住手腕向前一扯,紧接着就向后翻折,直接把周柯宇给制住了。


他听见刘宇在他身后笑了一声,“抓住了。”


好像心被挠了挠。


赞多上前来继续教学,刘宇松开手配合着做出各种示范。他还是不太敢碰他,来来回回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也不敢真用力。


他按照赞多教的方法将刘宇绊倒,对方就顺着他的力度倒在垫子上,伸出手来要他扶上一把,谁知刚递出手就被拽倒在地,顷刻间两人位置互换,眼前的人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不需要担心我受伤,好好练吧。”


横竖横

【DH】4891:巫师末日

 

*《1984》AU

*警告:反乌托邦&全员二设

*人设参见B脑丝家的 普罗米修斯 和 埃庇米修斯

*声明:除了ooc我一无所有

*简介:西元4891年,麻瓜高科技的发展胜过了魔法,巫师世界全线暴露。麻瓜对巫师发动了长达七年的征战并取得胜利,从此对巫师实行高压统治。在这种情势下,德拉科·马尔福却遇到了他的绿眼睛先生。


01.被消失的人

  

  现在是西元4891年清晨四点零四分。

  

  德拉科·马尔福站在一栋白色大楼下,深呼吸,抬头,刺眼的光点从天台处漏下,高得一眼望不到顶。

  

  外墙拼...

 

*《1984》AU

*警告:反乌托邦&全员二设

*人设参见B脑丝家的 普罗米修斯 和 埃庇米修斯

*声明:除了ooc我一无所有

*简介:西元4891年,麻瓜高科技的发展胜过了魔法,巫师世界全线暴露。麻瓜对巫师发动了长达七年的征战并取得胜利,从此对巫师实行高压统治。在这种情势下,德拉科·马尔福却遇到了他的绿眼睛先生。


01.被消失的人

  

  现在是西元4891年清晨四点零四分。

  

  德拉科·马尔福站在一栋白色大楼下,深呼吸,抬头,刺眼的光点从天台处漏下,高得一眼望不到顶。

  

  外墙拼接着大块大块的反光玻璃,一路急转直下与地面构成一个峭削的直角,像在威吓着你的渺小。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白,比医院更死板,比机械更冷酷,比石灰更窒息。扑面而来的反光如同一柄长刀的霜刃,在阉割了所有与幻想与魔法与非日常有关的词汇之后,还恨不得把每一双敢于逼视它的眼睛都剖成两半。

  

  而这样一座把人性消解殆尽的现代建筑,被他们称为魔法部。

  

  领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巫师从自动门里来来往往,千篇一律,无喜无悲。它俯视着他们,诡笑,而后张开大嘴吞噬了这些蝼蚁的人生。

  

  是的,蝼蚁,每天德拉科等待自动门开启的0.6秒当中,脑海中都会莫名跳出这个词。

  

  而这0.6秒的放空,已经太过危险。

  

  抗拒是绝不被允许的,哪怕从步伐中流露出一点点也足以致命;期待也不该表现出来,否则会被认为是在密谋着什么。而今麻瓜的科技令巫师也感到恐惧,指纹锁能检测你的心率,而那些针孔摄像头甚至能从瞳孔的缩放来读出你的想法。

  

  德拉科将自己掩饰得很好,从神色到脚步,空洞而顺从,这保证了绝对的安全。在“德拉科·马尔福,斯莱特林,各项指标无异常”的机械女声中,他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隔间。

  

  以一块一平米见方的办公间为原点,磨砂玻璃把人分割成一座座近在咫尺的孤岛。

  

  他看不清左边的同事是谁,也不知道右边的同事是否迟到。

  

  一间,两间,九间,一百间。

  

  灰色的玻璃纵横延伸。

  

  上千间。

  

  每一间都这么大,每一间都这么安静,你没法知道身边的人在做什么。也许他们在偷偷哭泣,也许忙着敲出诋毁你的材料,而下一秒你就会被消失,尽管你们谁也不认得谁。

  

  这是一条相当恶毒的规定——检举同事成了人人必须完成的定额任务,除非在检举别人之前先被告发,那么恭喜,从今往后你都不必再干这个了。

  

  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这种鬼日子的,布雷斯·扎比尼曾经跟他分享过一个笑话。说一个斯莱特林职员终于扛不住了,他站起来把前桌后桌左边右边都骂了个遍,活像只站在鸡群里的鹅。然后抄起键盘砸断了玻璃隔板,把脖子凑到断口上打算自杀,“结果,你猜?那是有机玻璃!”

  

  这笑话太真实了,这让它变得一点儿都不可笑。布雷斯顾自大笑,丝毫不在意德拉科的无动于衷,他弹着面前的塑料玻璃板把外套甩在肩上,“吃饭去?”

  

  他曾是德拉科能够忍受这种生活的原因之一,因为这家伙把战败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像开战之前,好像他走进这栋傲慢的大楼真的是为了工作,而他热爱这份工作。他讲笑话,在每个人噤若寒蝉的时候;他谈恋爱,私底下和潘西·帕金森调情。他还有个危险的习惯,能不动嘴唇地偷偷清点楼层里斯莱特林的人数,一、二、三、四……然后在每月一次的下午茶时间,调着加满劣质奶精的咖啡告诉德拉科,又少了几个人。

  

  “你不该这么做,”德拉科警告他,“这种无聊的责任感会害死你的。”

  

  布雷斯耸耸肩,铅皮小勺调弄出劣质咖啡的棕色漩涡,一圈圈倒映在他眼里,“总要有人记得。”

  

  他和德拉科不一样。在父辈的蒙荫下,斯莱特林都是颇受眷顾的囚徒,即便这种时候,有些巫师也比别的巫师更平等。德拉科对此满怀侥幸的珍惜,但他不。布雷斯身上还存有种落拓贵族般的倔强和良心,对母亲费尽心机换来的多一点平等不屑一顾。

  

  因此德拉科知道他一定会被消失。这跟他是否喜欢布雷斯无关,这个人会消失,迟早的事。他太勇敢,又太肆无忌惮,在意着绝大多数巫师早已不在意的东西。

  

  随着麻瓜高科技的迅猛发展,巫师已经无法再用简单的隐蔽和混淆魔法掩饰自己的存在,巫师世界全线暴露。但长年累月对麻瓜的忽视与轻蔑造成了他们盲目的优越感,仍然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这些生来不懂魔法的人,绝大部分巫师对于所谓现代科技一无所知。

  

  然而麻瓜们印证了巫师的存在后,却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高科技可以改善人们的生活,甚至战胜魔法,但不会改变他们天性中的阴暗和狭隘。在这一点上,生活在49世纪的公民们与中世纪用火刑处死女巫的市民并无二致。他们仍然对未知的力量感到恐惧,对少数的异类有种天然的排斥。非我族类要么铲除,要么奴役,此即所谓安全感。

  

  于是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整整持续了七年。起初巫师们都以为战役会在三个月内结束,麻瓜不可能战胜魔法。他们太天真了,早在巫师还无知无觉的时候,愚蠢无能的麻瓜就已经崛起并赶超了他们。巫师的优势很快被瓦解,他们惊恐地发现记忆提取比摄魂取念更精准;瞬移晶块比幻影显形更安全;迷你飞行器比飞天扫帚更迅速。他们甚至通过策反获取了一些魔法机密,从而研发出某种神经干扰装置,使得无数巫师在幻影显形的过程中分体而亡。

  

  战争以巫师的惨败告终,这毫无悬念。为了保存这些珍贵的血液,魔法部与麻瓜首相协商休战,并接受一切不平等条约。

  

  西元4891年4月开始,麻瓜政府对这些战败的巫师采取高压政策。

  

  战争结束那一年德拉科十五岁,刚结束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斯莱特林审时度势的优点在战后得以充分发挥,绝大部分蛇院出身的巫师都选择了与麻瓜合作以保证基本的生活。马尔福家又是纯血,掌握着大量秘而不宣的古老魔法和史料,因此卢修斯为他在负责审查的部门谋得一个文职,每天的工作就是修订和删改魔法史。

  

  这种奴役对他们这一批年轻巫师而言最为残酷。年老的巫师反正已经活不长,年幼的小东西压根不知道过去巫师有多辉煌。只有他们,人生被战争割裂成泾渭分明的两段,前半段在霍格沃兹肆意挥霍青春,后半段在麻瓜世界享受二等公民待遇,你规划过的所有未来都被付之一炬,那感觉真是该死的棒。

  

  德拉科逐渐无法分辨回忆和现实的区别。有时连他自己也相信,世上从来没有什么魔法。他的头脑发出抗议,他的双手却正在毁掉魔法切实存在过的证据。倘若再也没有能够证明魔法世界的痕迹,你又凭什么说它存在?记忆,你说记忆吗?你又怎么向人们证明它们是真的,而不是你疯狂的妄想?回忆就不会欺骗你吗?在质疑别人的健忘之前,何不先质疑你自己的错乱?

  

  所有巫师都保持着缄默,没人敢再提一句昨天。他们好像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之所以被软禁在这座虚假的魔法部里,正是魔法存在过的铁证。

  

  有机玻璃上的电子日历一天天变化,但对德拉科而言,4891过后的每一年都是4891。

  

  所以发现在布雷斯消失的那天清晨,他看着日期的闪动,忽然感到一股溺水者般灭顶的窒息。昨天就这样消无声息地过去了,就像他最好的朋友悄无声息地消失。没人谈起他,没人记得他,没人知道他曾在每一个清晨冒着巨大的风险默数出勤的巫师人数,即便他们素不相识。

  

  “他们把他弄走了,”德拉科端着午餐到潘西身边坐下低声说,他甚至不敢用“弄死”这词儿,“把布雷斯。”

  

  午餐和下午茶时刻是难得可以喘口气儿的空间,那几十分钟里巫师们不被监控,至少没有来自电子设备的监控。麻瓜懂得张弛有度的道理,不把他们那根神经逼得太紧。

  

  忧惧和悲痛快把他压垮了,他不得不向人排遣一番。而潘西和他们曾在校园里形影不离,后来布雷斯追她又追得那么紧。战后还没有哪个女孩儿享受过这样的殷勤。

  

  他苦闷地咬了一口三明治,嚼得很慢。在这里,你的愁苦也只能表现为咀嚼速度稍慢。它已经冷掉了,鱼泥在嘴里泛着一股不新鲜的腥气。

  

  “你疯了!”潘西低声训斥,她迅速环视左右,确定没有人听见,才勉强摆出冷淡的神气,“我不知道你在说谁,德拉科。”

  

  “他——”德拉科猛然住口。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个消失的人是不应该继续存在于世的,哪怕是在你脑子里。

  

  她端起没动几口的餐盘,漠然从他身边离开了。德拉科咀嚼的速度更慢了,鱼肉混合着粗面包在发苦。他以为她是值得冒险交心的朋友,但这显然是个错误的人选,错得离谱。现在他有一种预感,他们将从此形同陌路。

  

  这座魔法部里,从来不缺识时务的聪明人。

  

  要不了多久,布雷斯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抹杀得一干二净,再也没有一丁半点材料能证明他曾经来过、活过,通过无数双德拉科那样删改历史的文员巫师的手。

  

  德拉科忽然明白了他如此固执的理由,因为总要有人记得。

  

  他决定继承这个危险的习惯。既然潘西不愿记得,既然没有人记得,那么至少在他被打败前的有生之年里,要替所有人记得。

  

  一、二、三、四……

  

  德拉科的目光缓缓从那些冷漠的同事身上划过,比布雷斯做得更隐蔽。几乎是开始默数的那一刻,他就搞懂了布雷斯暴露的原因,并因此毛骨悚然——数数的时候即便嘴唇不动,喉结也会有上下轻微的颤动,他的朋友正是被监控仪发现了这一点点端倪。

  

  在无形监控的天网下无处可逃的感觉让他浑身僵硬,背后恶寒。但这种我为鱼肉的战栗很好,像是活着。他自信能做得更好,绝不会成为下一个布雷斯。他在重新活过来的一瞬间下定了决心,鼓动起全身的细胞,这感觉远好过浑浑噩噩的那几年。

  

  九百八十四、九百八十五……

  

  数字断在此处,又少了三个人。

  

  德拉科的视线毫无滞涩地从空掉的隔间划过,落座,翻书,开始新一天的删改工作。

  

  现在是西元4891年清晨四点零四分。

  

  今日无事发生。

  

02.绿眼睛先生

  

  “嘿,你没长眼睛吗?”

  

  德拉科在走廊上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肩膀,笔挺的西服上留下一片刺眼的灰白。格兰芬多,他皱起眉头,这帮人不服管教,粗鲁又桀骜,还自诩宁折不屈,所以上面把最脏最累的蓝领活儿都分配给他们以示惩罚。

  

  今非昔比,德拉科就只剩这么一件工作西装了,他做作地拍拍灰,冷笑:“格兰芬多,只有你们这群蠢狮子才会浑身脏兮兮的,还像病毒一样到处传染灰尘和垃圾。”

  

  他捏着鼻子做了个矜贵的呕吐脸。

  

  那穿着工装的红头发高个儿转过身来,一张雀斑脸怒气冲冲:“你说什么?”

  

  “wow,”德拉科阴阳怪气地摊手,“缺乏教养!你弄脏了我的衣服,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对不起'?”

  

  “你的教养让你获得自由和尊重了吗?”

  

  红头发身边的鬈发女孩忽然开口,“斯莱特林,只有你们这些软骨头才会用尊严换取一间小小的办公室,还像所有叛徒一样自以为高人一等。”

  

  她把德拉科的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他的脸登时涨红了,因为愤怒而非窘迫。他打心底厌恶狮院,要不是这些自以为是的主战派把巫师和麻瓜之间的矛盾弄得不可调和,也许布雷斯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小姐,我认得你,赫敏·格兰杰,”他摆出慢条斯理的模样,咬着一点法语的调子,像一个没落的贵族慢慢擦亮他落满灰尘的银器,“托你那一笔檄文的福,巫师们哪怕签了战败协议也被视如洪水猛兽。怎么样,泥巴种小姐达成她的目的了是不是,帮助她的同类来搞垮——”

  

  “再说一个字,我保证把你的舌头塞进喉咙里。”

  

  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听上去不像玩笑。

  

  他僵住了,那是隔壁技术部的哈利·波特。

  

  德拉科注意他很久了,每回线路故障都是他来忙进忙出。整天对着一堆莹蓝色的光屏和字块,闭上眼只有白花花一片,你很难不注意到那么一双浓墨重彩的绿色眼眸。该死的,祖母绿宝石是个什么样子来着?过去他枕着珠宝和加隆睡觉,如今已经连一杯方糖咖啡是什么滋味都不记得了。

  

  “波特,”他牵起假笑算是寒暄,“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不入流的一帮朋友。”

  

  “我也不知道你的嘴这么坏。”

  

  德拉科有点儿笑不出了:“放下你的手指,别那么指着我!看那架势你还以为自己有根魔杖傍身?真可惜,多亏你们格兰芬多当初勇猛无畏的作战,我们才会落到如今赤手空拳的下场。”

  

  “你不能这么侮辱那些阵亡的英灵!”哈利上前一步,“道歉!”

  

  “我有哪句说错吗?”德拉科也跨进一大步,现在他们之间只差半个脚掌那么宽,“明明四年前的德文郡战役就可以用和谈解决问题,是谁主张坚决作战才把局面拖成僵局?那些人都是白死,因为你们顽固不化的决策!”

  

  “怎么不说是你们过早投降才导致失败?”这套歪理让哈利咬牙切齿,“要是没有你们这些、这些懦夫……”

  

  “可事实证明我们是对的,”德拉科的声音压得只剩嘶嘶的气音,额发几乎碰上哈利的鼻尖,“而你们,短视、固执、愚勇,还想以救世主的面目在我面前夸耀自己的失败,波特,你休想!”

  

  现在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儿了。哈利被那吐信似的阴狠又低哑的调子压制了,他赤红着眼睛移不开视线,全然忘了这场争执已经被对方带偏了轨道。

  

  “马尔福!”口舌之争他不是对手,一时气急,脱口而出:“你刻薄又自私,难怪会孤独终老,一辈子打光棍没有人疼!”

  

  离题万里。哈利窘迫地捂上嘴,连脖子都红了。不知哪个词戳破了空气里无形的气球,德拉科听罢这句话,后撤了好几步,紧绷的脸忽然露出笑容,从容又玩味的。

  

  他拍淡肩上的灰,又故作姿态地吹了吹,抚平衣褶又看了哈利一眼,大概是我再怎么找不到也比你这副尊容强的意思。

  

  从那天起,哈利·波特成了德拉科愿意忍受这种生活而不拿脖颈去撞有机玻璃的第二个理由,并且随着布雷斯的消失逐渐变为最重要的那个。

  

  他们针锋相对不分时间场合,对上他那双灼灼燃烧的绿眼睛让德拉科觉得自己仍然青春。而哈利似乎也乐在其中。很快,关于两人的水火不容就传开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听着,你和波特,你们必须保持距离。”

  

  午餐时间,潘西在他对面坐下,盘子里只有一小块连皮带骨的鲑鱼尾。

  

  德拉科塑料叉一顿,嘴角不明显地勾了勾。就在几天前,他还以为那个黑头发姑娘再也不会与他共进午餐了。

  

  “我跟他之间大概隔了五个马里亚纳海沟,够远了,”他审慎地说,“再说,上面对不出格的争执乐见其成,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是实话。被圈禁以来巫师的正常生活被许多严苛的条令切割开来。政策包括禁止巫师内部通婚,以达到稀释血统的目的;修订和禁毁魔法书籍,保证巫师历史、各种魔法魔药以及有关魔法的概念不会流传到下一代手中,即便童话故事也不行;关闭魔法学校,同时培养一部分亲麻瓜的巫师叛徒,以便麻瓜可以无障碍监控其他巫师;销毁一切魔法用具,将魔法生物赶尽杀绝,等等等等。

  

  不成文的规定还有很多,许多小众的古老魔法难以预测,所以巫师之间不允许有过多的交流和接触,连眼神交流也被严密控制着。

  

  唯独争吵不会被禁止,麻瓜政府甚至暗中鼓励巫师内部的不睦,内部分裂总比暗中结盟要安全得多。

  

  “你们的冲突频繁得不像话,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潘西忧心忡忡地托着下巴,“听说他父母都是战争中去世的死硬主战派,他本人还是邓布利多的得意门生。没有哪个斯莱特林愿意跟这么一个随时可能被消失的家伙扯上关系。”

  

  他也未必愿意跟咱们扯上关系,德拉科腹诽着,往鱼排上挤了许多番茄酱。

  

  “邓布利多是凤凰社的头儿,有人说波特继承了下来,”她见德拉科没有反应,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他有跟你提过么?”

  

  哪怕对斯莱特林而言,邓布利多也是个光辉灿烂的名字。即便在战时他也没有停止对孩子们的教育,他总是告诉学生一切都有变好的那一天。战败前夕邓布利多身故,学校也关门大吉。只剩下一些极其隐晦的传说,凤凰社仍有余部蛰伏,随时等待反击的时机。

  

  原来等在这里。德拉科停下了咀嚼,第一次正眼看她。

  

  “有人说?是谁,在哪儿?像绝大多数人一样,我从不信这个。毫无指望的成人童话不过是一剂精神鸦片,”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好吧,”潘西略显失望,但她很快打叠起精神来,眼珠一转,“我还指望他会说漏嘴……你想过激怒波特吗?这会是个很值钱的消息。”

  

  “消息?”

  

  她掩饰地咳了一声:“怎么,没人来暗示过你吗?我是说,那些麻瓜。他们一直在我们中寻找可以提供内部情报的巫师,这可比每天删改故纸堆有趣多了。”

  

  德拉科淡淡地提醒她从名义上说“麻瓜”这个词儿已经被永久删除了。

  

  “他们。就算他们不来拉拢你,”潘西悻悻地改口,“也许是因为早已直接找上了波特本人,谁知道呢?”

  

  “他不会答应,”德拉科立刻说,嘟哝着摇了摇头,“那只蠢狮子。”

  

  “那可说不准。”

  

  “你吃得很少,”德拉科指指她的餐盘。

  

  “节食。”

  

  她起身离开,德拉科目送那截一步裙裹出来的细腰款摆。这里的生活早已让魅力失去价值,布雷斯还在她身边鞍前马后时,她可从未考虑过重新保持身材。

  

  事实上,他不是没有接到过类似的橄榄枝,但都没有接受。他纯粹的血液里仅存的荣誉感和责任感不允许他接受这种屈辱。他或许已经不记得缴械咒怎么念,却还记得自己曾有一根用独角兽毛作芯子的魔杖。

  

  但是波特……

  

  潘西的论调在他心里投下一片阴影,他固然不会出卖波特,可他不确定波特会不会接受。他知道同事中有这种“眼线”,但不知道是谁。许多人就是因为某些不检点被“眼线”上报,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他想波特绝不是那种为了小利背叛长辈的人但他——不确定。归根结底,德拉科根本不了解他。万一他们捏住了他的软肋,而他被逼着完成额度,德拉科打赌他肯定第一个揭发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一片冰冷,胃里揉成一团。他或许喜欢和波特争吵,但在内心某个角落,他知道自己绝不讨厌波特。精神极度空虚的时候,他甚至依赖波特而活,只有思考能刺伤他的措辞才能让德拉科感到活着,感到片刻的愉悦。

  

  但这并不代表波特不是真心实意地讨厌他。他只是在,一厢情愿。

  

  他越来越沉不住气,像一头好斗逞勇的公牛,而波特就是他眼前舞动的红绒布。有好几次他们差点动起手来,因为德拉科令人难以忍受的尖刻言辞。他控制不住自己贪婪地观察波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企图从中看出他是否变节,又或许,找点别的什么来。

  

  尽管他一再出手,哈利依然开始变得沉默,他不再理会德拉科的挑衅,擦肩而过时用难以捉摸的眼神扫过他。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德拉科无法想象世上会有这样的眼风,轻轻扫来时像羽毛又像刀片,让他在心痒难耐和提心吊胆之间被反复煎熬。

  

  所以当他再次与哈利狭路相逢,习惯性地开口嘲讽:“波特,赶着去通下水道吗?”

  

  他们还隔着一条宽敞的走廊,皮鞋在瓷砖上踢踏作响,此外没有别的声音。德拉科夸张地倒抽凉气,随后皱起鼻子:“嘶,好臭。你身上沾了什么,垃圾水?”

  

  哈利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衣襟上的湿迹,没说话。

  

  走廊里光线很暗,他的眼睛在几步开外灼烧着烈烈的绿光。

  

  德拉科心口一窒,一连串火花四溅的刻薄长句就砸了过去。他能承受波特任何攻击,他为波特的每句话都准备了三种以上的反击方案。但他没法接受这个——那双绿眼睛沉默地看着自己,不置一词。

  

  许多人在朝他们探头探脑。德拉科·马尔福对上哈利·波特,这没什么稀奇。但这次德拉科把话说得太重了,他是故意的,生怕哈利再忽视自己。

  

  哈利撑着灰白的墙,忽然闷头冲了过来,像一只犟头倔脑的小狮子。他们扭打在一起,最后被人各自拉开。哈利粗喘着抹掉嘴角一点鲜血,压低的眉眼下眼神似乎要把他的对手盯穿。

  

  德拉科的心和他破裂的嘴唇一样砰砰直跳,哈利在一拳揍过来的时候往他胸侧内口袋塞了一团纸条。

  

  他一整天魂不守舍,归心似箭。他装作取暖,手伸进口袋里把纸团展开,反复抚平,好像这样就能摸出上面的字迹。

  

  直到回家关上房门,他才敢把纸条拳在掌心里,偷偷看一眼。

  

  冷汗几乎模糊了墨水,上面写着一行惊心动魄的句子。

  

  “我爱你。”

  

03.帝国之花

  

  德拉科决定要爱他。

  

  这就是答案。为什么他每每看见哈利走到他的电子屏旁蹲下就口干舌燥,即便对方拎着工具箱一身落魄工装;为什么他无数次拦住哈利的去路只为说两句垃圾话,却被绿眼睛一瞪就好像扼断了舌骨。这就是答案。

  

  他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几乎笑叹起来。它早已降临。是他被这里的空气侵蚀太久,快要认不出爱情的面目。

  

  巫师的相爱被禁止,生子魔药由来已久,同性间也同样不允许。这不仅是为了稀释带有魔法天赋的血统,更因为爱情是给人希望和力量的东西。

  

  是二等公民不配拥有的东西。

  

  他们被当成没有感情的动物对待,被监视、被限制、被隔离,这种人怎么能萌发爱情呢?

  

  所以德拉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哈利的爱。如果这是个陷阱——他考虑到了——他也一样要跳下去,在这世道里,当个为爱殉难的傻瓜绝对是件荣光无限的事。

  

  起初他们在默契的斗殴中用肢体和字条交流,有时会折成纸鹤。德拉科将收到的信息混在每天删改的废纸中,阅后就用厉火烧成灰烬。那是他工作中为数不多的合法魔咒之一,为了防止碎纸被巫术重新拼起。

  

  但那样的交流实在太低效了,无法餍足初生的恋人间蓬勃而不安的张力。哈利在最后一张字条里暗示他留意接下来几天的午餐。于是某天在餐厅里,德拉科从自己的餐盘底下发现了一块灰色硬物,塑料餐具刮上去带点轻微的磨砂感。这很不同寻常,他谨慎地坐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倒剩菜时迅速把它扣进掌心。

  

  很凉,像块玻璃。没人注意到这儿。德拉科回头寻找把饭菜递给他的人,却发现对方已经换班了。

  

  “联络镜。”

  

  不规则的镜面沁出几个单词,如同雾气结凝结成的水珠,又迅速隐去。德拉科了然。

  

  布莱克家秘而不传的魔法珍品,够冷僻也够珍贵。他小时候在母亲的妆奁里见过,几个姑妈倩影闪烁在长方形镜子里叽叽喳喳。

  

  他把自己的掌纹按进去,确保从此别人都无法开启它。

  

  “可我看不见你?”他迅速写道。

  

  “影像传输不安全,我做了点改进,”哈利歪歪扭扭的字回过来,“只能实时写字。”

  

  “好像麻瓜网恋。”

  

  “完全就是。”

  

  “所以……”

  

  “嗯?”

  

  “你喜欢我。”

  

  “我想我用了爱。”

  

  德拉科握紧了镜片,棱角陷进手心里。

  

  “为什么是我?我以为你……”

  

  “讨厌你吗?”

  

  “呃……”

  

  “我确实应该。你嘴很毒,下手也重。”

  

  “波!特!”

  

  “但我们立场一致。”

  

  “嗯哼,在一个斯莱特林之前我首先是个巫师。”

  

  哈利画了个掌印过来,算是和他击掌。德拉科把手贴上冰冷的镜面,傻笑。隔了一会儿他又问:“就只是这样?立场一致?”

  

  “好吧,我对你着迷比那早得多。”

  

  “告诉我更多。”

  

  “我喜欢来你隔间修电子屏。”

  

  “瞎说,你低头只能看见——”

  

  “是的。”

  

  他说是的。德拉科喉咙发紧。主机在他脚边,所以哈利例行检查电子屏总是半跪在地,只够到他的腰际,专注得头也不抬一下。现在他知道了。他冒险花三秒的时间对着那黑色发旋儿发呆时,这个佯装认真的技师也许正盯着他的……

  

  他忽然痛恨起这面镜子,没法让他把手伸进去揪住对方的衣领来亲个够。他太渴望这个了。

  

  “能见你吗?”

  

  “抬头。”

  

  德拉科抬起头,看见哈利在三十米开外与人勾肩搭背地分橙子,并不看自己,只在他目光扫过时状似不经意地舔了舔食指。

  

  这也是挑衅。德拉科应战了。他把镜子揣进口袋,手指飞快地划动。

  

  “我要见你。”

  

  “在你眼前呢。”

  

  “不,我是在邀请你出去。”

  

  “还不是时候。”

  

  “特事特办,我知道有个地方。”

  

  这听起来挺像个诱饵,德拉科怕他猜忌,发送时已经在斟酌如何剖白自己。

  

  “哇哦,那么明晚七点见。”

  

  德拉科错愕地看着镜面,一时语塞。

  

  “不怕我骗你?”

  

  “嗯,怎么说呢——”

  

  “怎么说?”

  

  “你的确长了张随时反水的脸。”

  

  果然。他后悔了吗?德拉科的心沉到了胃底。

  

  “波特,我没有——”

  

  “骗你的。我要是怕就不会给你递纸条啦。”

  

  递纸条,说得好像他们还在霍格沃兹念书。十四岁那年怦然心动,就应当向邻桌的少年吹一张纸条。

  

  远处哈利正低着头,眉目唇角都含笑。德拉科按捺着悸动把镜子牢牢握在手里,希望此刻掌心的热度能传递过去哪怕十分之一。

  

  他说的是翻倒巷。博金博克的店盘给了德拉科的老熟人克拉布,卖些廉价的麻瓜日用品。失去神秘光环的翻倒巷污水横流、不见天日,昔年藏污纳垢的黑魔法圣地如今也沦为普通的贫民聚集区。

  

  “博金博克有一个阁楼,是他的'保险柜',”德拉科走在傍晚七点整的冷风中,像在自言自语,“那老家伙临死前说过他的阁楼是黑魔法最后的尊严,谁也搜不出他留下的那些宝贝。”

  

  没人回答,落叶在他脚边打了个旋儿。

  

  “就因为这句话,上面对翻倒巷很不放心。我把定期复查的活儿争取到手,偶尔去关照一下老朋友,还能在阁楼里呼吸片刻黑魔法留下的甜美空气,”他不经意地回头,朝虚空呼出一口烟圈。德拉科学会了抽烟,而且总是抽很烈的劣质烟。烟圈似乎碰到一堵看不见的屏障,轻轻盈盈地碎开去。

  

  “你现在看见他,一定认不出了,”他扭了扭嘴唇算是个笑,扣开了博金博克的门。一个臃肿的男人在阴影里擦着玻璃柜,德拉科手上有钥匙,所以主人连头也没有抬。

  

  “今天?”

  

  “抱歉。”

  

  克拉布咳了一声,侧开身算是默认。说是故友,事实上任何时候他都无权拒绝德拉科的拜访。他的声音浑浊得惊人,声带像一把锯子,老态尽显。克拉布家凋零得太早,没能把他送进魔法部工作,这样的落魄巫师往往备受歧视。从愁苦的眉眼和下垂的脸颊上丝毫看不出那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望远镜、指南针、铜烟盒……德拉科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二手日用品。高低错落的展示柜间光影明灭,飞扬着擦不尽的灰尘。

  

  忽然,一个小首饰盒动了动,好像被看不见的帘幔拖着挪到了桌角边缘。德拉科眼疾手快一扶,在克拉布余光瞥到前干咳一声,从大衣里取出一小罐方糖推到他眼前。

  

  “这个月多拿了点,你不用舍不得放。”

  

  只有魔法部的餐厅才提供一点儿真正的糖,外面的巫师只能买到糖精,德拉科知道战前这位小老板有多嗜甜。克拉布迟缓地抬头,把糖罐收进柜台下。

  

  “用多久?”他问。

  

  德拉科耸耸肩:“三个小时。”

  

  “太久了,我得上去叫醒你。”

  

  “我真的很缺觉,帮帮忙——下回给你带点红酒。”

  

  克拉布用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摸索阁楼的钥匙。

  

  他踩着吱嘎的窄梯把德拉科引上去,直到看着他把门关上,德拉科才松了一口气。他四处张望:“你在哪儿?”

  

  静悄悄的,屋里只有一张行军床和一个旧木柜。德拉科放轻脚步,往右做了个假动作,猛地左拐,对着空气抱了满怀,仿佛一个透明的人形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受惊的细喘。德拉科叹了口气,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抓到了。”

  

  哈利忍着颈侧的酥麻一把扯掉隐形衣:“你怎么看得见?”

  

  德拉科指指地板上灰尘拖曳的痕迹。

  

  哈利不服气地撇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一手把隐形衣往上提。

  

  “嘘……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德拉科把下巴搁在他头顶,说话时胸腔微微地震,“就这么跟我来,不怕我卖了你吗?一个企图诱惑男巫的家伙,真不检点,出卖你足以让我官升三级。”

  

  “那你会吗?”

  

  “不会,我永远不会,”德拉科心说我舍不得。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哈利走走看看,从低矮的木质顶梁上蹭了一手灰垢。

  

  “比我以前住的碗橱还脏,”他评价道。

  

  德拉科顺势向他抱怨,说格林德沃怎么就没有成功呢?倘若他早早实现巫师统领麻瓜的宏愿,他们也不至于窝在这种地方幽会。

  

  这是一次试探。哈利干咳一声,故作审慎地四顾了一番,才道你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格林德沃是谁?这是个早该被历史除名的人。他“不存在”。

  

  德拉科调侃地看着他,说哦?那你又怎么会知道一个不存在的人,重度臆想症?

  

  两人相视而笑,也只有他们才懂得这笑话里有多少悲哀和讽刺。

  

  德拉科收起笑容:“波特,你故意的。”

  

  哈利装傻:“什么?”

  

  “首饰盒。太危险了,不怕被发现?”

  

  哈利又低声笑起来:“所以你才喜欢?”

  

  他侧过头去,绿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光都是疯狂。德拉科哑然。他怀里是敢在众目睽睽下把示爱字条塞进他口袋里的人,他当然爱他的疯狂。

  

  “可你不能老这么——”他无可奈何地说,“老这么让我心跳加速……”

  

  “可我披着隐形衣,你都不看我一眼,好像把我给忘了……”

  

  哈利安静下来,那种悄无声息的注视让德拉科很发疯,好像被传染一样低下头吻住他的镜片,哈利一下就把可怜的眼镜甩到地上。

  

  “轻点……”德拉科吻过他的眉眼,滑倒鼻梁,最后落在唇上轻轻辗转。哈利被抵在床沿边直打颤,末了只能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喘息。

  

  就像流浪许久的思念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明明才开始一个星期。

  

  行军床只容一人,但好歹是张床。如果任由它在那儿落灰,未免也太浪费。

  

  两个小时后哈利躺在右边醒来,身上盖着德拉科的大衣,大衣的主人从后紧紧揽着他的腰。他翻了个身把腿缠上去,懒懒地问几点了?

  

  德拉科嗯了一声,半梦半醒间将他贴得更紧。

  

  哈利沉默片刻:“我通常不会第一次约会就跟人上床……”

  

  “我也不会,”德拉科抿着他的耳垂,“但我们注定活得比别人短,所以得抓紧时间,你说呢?”

  

  这也是次试探。哈利躲避着他细碎的吻,把行军床弄得吱呀作响,含含糊糊地笑言德拉科,你会长命百岁,你一定会。

  

  长命百岁是几个小时?德拉科盯着荒腔走板的挂钟出神,计算指针了走过多少个秒格,而他像任何一个陷入热恋的傻瓜一样祈祷在这漫长的滴滴答答中都能拥着哈利渡过。

  

  而后指针清零,午夜十二点的魔法失效,克拉布佝偻着背在阁楼外准点扣开德拉科的美梦。

  

  此后德拉科忽然成了个勤快的视察头目,隔三差五把闲暇的夜晚都虚掷在博金博克的小阁楼上,尽额外的职责。他带着方糖、黄油、廉价红酒和他看不见的恋人,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倒数温存。每去一次,德拉科都得多填写一张视察报告,但他乐此不疲,每个落在笔尖的刻板字母都是他写给哈利的情书。

  

  约会太频繁了,好几次他攒不出什么礼物带给克拉布,小老板对此颇有微词。

  

  有一回哈利给了他一小袋咖啡豆,让他“别得罪了小胖”,德拉科还老大不高兴:“我是你男朋友,波特,开房费得我来付。”

  

  哈利缩在他怀里抵足取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以身相抵吧。”

  

  咖啡豆在矮柜上散发着香气,这对当下的巫师而言是价比黄金的好东西,足够克拉布眉开眼笑地让他们在这儿耗上一晚,他却随随便便就扔在那儿了。德拉科耸耸鼻子,心中蓦然一动:“所以,你真的有个什么社对不对?告诉我。”

  

  “什么什么社呀,”哈利还是懒懒的。

  

  “那面联络镜,”德拉科准确无误地指出,“有人替你放在餐盘里给了我,这种风险可不是一袋咖啡就有人愿意冒的。”

  

  他心里有一把隐约的火在烧,他厌倦了试探。已经这么久了,哈利还没有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哈利的腕骨被他握得发痛,想抽回去,却又挣不脱。他无可奈何地皱起眉头:“你太奇怪了,从没哪个认识才三个月的人会对我这样刨根问底。”

  

  拜托是你先递的纸条!德拉科咬牙切齿,却又忍不住在他面前做小伏低:“或许是因为他们都不像我这样爱你。”

  

  哈利端详着他的脸,叹了口气:“你确定要听?”

  

  他坐起来,把衬衫披在肩头,再开口时语调和缓而清晰。

  

  邓布利多临死前留下了一份宝贵的遗言,他告诉巫师们不论麻瓜科技发展到了何等地步,甚至可以穿梭时空回到过去,只有一点他们绝不可能做到,那就是预见未来。

  

  但有天赋的巫师可以,他们只需在劣势下韬光养晦,等待那个被天命选中的预言之子,然后跟随他重新夺回自己的生活。

  

  “那个人就是我,我们偶尔在格里莫广场12号聚会,布莱克家的地窖里还有许多富余,连保鲜咒都没撤,”哈利平静地说,“不过别像他们那样喊我救世主,我还是喜欢你喊我波特的样子,像在骂人。真的,你说那个词跟说'他妈的'没什么两样,性感极了。”

  

  德拉科预感自己正在触摸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原来凤凰社残部真的存在。而哈利当真就这么和盘托出,好像把最隐秘最柔软的内里也一并交付出去。这让德拉科完全受不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他嗓音发哑。

  

  “不是你非得问么?”

  

  “如果那是真的,你不能——不能这么缺乏警惕心,这么天真。你责任重大。”

  

  “没关系的,”哈利漫不经心戳了戳他的胸膛,“是你嘛。”

  

  “……”

  

  德拉科深感挫败。他自觉克服诸多顾虑接纳这份感情已经算得上一腔孤勇,然而撞上哈利不掺半点猜忌的纯粹,依旧一败涂地。

  

  “……感觉怎么样?”哈利有些不安,为他忽如其来的沉默。

  

  “我感觉……”德拉科俯下身去,隔着一层肌肉和骨骼亲吻他疾速跳动的心脏,“爱你爱得发疯。”

  

  哈利没料到这个。当时距离和克拉布约定的两个半小时只差七分钟,他在这四百二十秒里被德拉科折腾得够呛,离开时差点被隐形衣绊倒滚下楼梯。

  

  爱情让人变得畏首畏尾。德拉科战战兢兢地沉湎在这座空中阁楼里,从一个对巫师命运充满责任感的斯莱特林变成了一个温驯而无害的奴仆,庸常地度过每个工作日,按时递交报告,不再冒险清点人头。

  

  哈利什么都告诉他,毫无保留。德拉科肃然起敬,没几个巫师还在幻想恢复旧日秩序了。可他也会在哈利慷慨陈词到一半时惊惶地吻住那张薄软的唇,哀哀地舔舐,仿佛在求他别把自己搭进去。他要哈利和他一起长命百岁,其他巫师的死活有什么关系?那段时间他总是梦见某天自己空等在博金博克门口,他等来等去,空气里等不到那件顽皮的隐形衣。

  

  第三种厄运到来的方式谁也不曾想到。当时他们各自扣上纽扣和皮带,哈利还来不及隐身,阁楼的门忽然洞开。潘西一身簇新的套裙挽着麻瓜部长走进来,腰束成盈盈一握,皮靴踏得旧地板阵阵哀鸣。

  

  进来第一句话是认真的吗?这种地方,偷情?

  

  尾音扬得很俏,手握大权的麻瓜男人忍不住捏了捏她的下巴核儿。

  

  她掩着口鼻说马尔福,不是每个巫师都像扎比尼和你那么高风亮节,愿意一辈子靠别人施舍点方糖度日。只要有机会,谁都想抓住的。克拉布,你很敏锐,而且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连姓名都撇得这样清。

  

  德拉科望向门外,他的老朋友山一样的影子堵在楼梯口,低头不敢接触他的眼睛。店门外,是墙一般成排成列的麻瓜稽查队,沉默着把博金博克围成铁桶。

  

  他和哈利其实演习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原则是保存实力,来日方长。但真正到了难关,时间还是被无限延长。他在仓促间抬头望向哈利,想对他说不是我,相信我。

  

  哈利在被控制前飞快打了个手势。那一瞬间德拉科想笑,他在说,临死前还打了一炮,值了。那还真是百分百波特式的乐观。

  

  潘西屈尊似的捡起隐形衣,折叠时连惊叹都暗含贪婪。但她很快把这件异宝献给了身边的男人,半边身子都娇滴滴地贴上去,像一条暗绿的藤蔓。

  

  这位被后世史家称为“帝国之花”的女巫,就在这一天走进了历史之中。关于她的美貌和狠毒究竟哪个更加杰出,稗史传奇至今仍在争论不休。即便身为菟丝子般的附庸,她攀附的金主也换了一个又一个,越换越煊赫。很多年后她在威森加摩接受审判,也曾痛哭流涕地倾诉那些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企图获取法官的一点怜悯。然而一切都于事无补。如果不是后来马尔福的变节,那么帕金森这个姓氏或许就会成为魔法史上最著名的一个叛徒。

  

04.背叛者的守护神

  

  德拉科醒来时,入眼仍是床顶丝绒刺绣的帷帐。他数不清是第几次从半梦半醒中坐起,依然下意识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寻找与时间有关的东西。钟表、计时器,甚至一条能让他看见月影移动的缝隙。

  

  当然不会有。世家阴私手段诸多,有的是办法让你毫发无损地进来再毫发无损地出去,精神却已经完全腐烂,像一只被骤然解冻的冰梨。他在马尔福庄园里学习过这类不体面的课程,通常是感官剥夺。有时能从人嘴里挖出点秘密来,有时则纯粹是为了折磨。他听母亲说起,哪家夫人被图谋嫁妆的丈夫送进去,十天半个月出来就是个痴痴傻傻的疯子。

  

  四壁都是镜子,练基本功的栏杆尚未拆除。一张床、一个盥洗台和一个马桶,脚边还靠着花鸟刺绣的矮凳。条件很好,好得出乎意料,如果不是整个房间都被封了起来,连门窗在哪儿都找不到的话。

  

  德拉科坐起来,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幽幽瞠视着镜中的人。对方也安静地注视着他,那副身体看上去苍白、瘦削、空空如也,像个漂浮半空的幽灵。废弃的舞蹈房里镜面相对,一个幽灵的背后折射出无数个一模一样的魅影。它们重叠、尖叫,模仿他的一举一动,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

  

  真的有尽头吗?

  

  他知道一点儿应付的手法,说不上多有效,但能延缓意志的消磨。他试着将自己的意识抽离,尽可能用美好充实的回忆填满萎缩的大脑。比如汗湿黑发下的闪电伤疤,回眸时惊鸿一瞥的绿眼睛,以及那潜伏在蜜色皮肤下热流涌动的、青蓝色的血管。

  

  他怀念,怀念,怀念,直到关于哈利的一切塞满脑海,变成一种新的折磨,到他一想起字母H和P就生理性地干呕。

  

  德拉科也尝试过整理思路,在脑海里构建出一张完整的麻瓜现任内阁关系图,并在他们当中抽丝剥茧、牵线搭桥,为重振巫师旗鼓而想出的阴谋诡计足够出版一本砖头厚的《厚黑学》。紧接着他构思了一部小说,内容是他如何在自己的独裁王国里迎娶了哈利,并且在此后的五十三年中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别惊讶,谁都会在长达半个世纪的婚姻里艳个把遇,何况他的人设是国王。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坐在床沿晃荡着两条腿,苍白的唇角现出一个微笑。于是四面八方的德拉科·马尔福都晃荡着无法着陆的双腿冲他笑过来,无声的,冷冷的。

  

  这场景理当是很惊悚的。但他压根抓不住这种情绪,他那金贵的脑袋里所保有的一切——阴谋啦,小说啦,爱情啦,乃至于感知恐慌的能力啦,通通流失掉了。好像清水流过稀松的土壤,只留下一片千疮百孔的滩涂。甚至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都没能感到恐惧。没能。它被剥夺了。

  

  而这比五十三年还要漫长得多的黑暗,或许只是外界的两三天。

  

  他踉跄着扑到镜子前,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强大的习惯促使他伸出痉挛的手指在上面胡乱划动着,拼写凌乱,词不成句。

  

  没有回应,当然的。他索性闭上双眼,人总有这种傻想头,好像移开视线不去看的那段时间,他所期盼的奇迹更容易发生。

  

  再睁开眼,他只看见自己淡得近乎透明的蓝眼睛,像白令海上两块随时会融化的浮冰。他大吼一声,发出的声音无比陌生,而后一拳击碎了那面镜墙。

  

  皲裂的镜面里全是他的眼睛,一块块浮出海面,在波涛汹涌里叮叮当当转动。

  

  于是他一拳,一拳,打得指骨鲜血淋漓。玻璃碴陷在肉里,折射出深处粉白色的骨膜。德拉科用力揉着自己骇人的创口,痛感完全被麻痹了,他们是专业的。

  

  睡眠早已被黑暗模糊了边界,最后是失血让他昏过去。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伤口裹着绷带,镜子被修复如初,光洁得让此前那场爆发好像一个梦。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让一切真实发生过的东西都变成幻梦,把一个正常人变成妄想症。所以他握紧拳头,努力感知疼痛。疼痛是真的,记忆就是真的。他是真的,哈利也是真的。

  

  绷带不再渗血的时候,有人走进来,为他系上蒙眼布后打开了灯。德拉科透过薄薄的白绸看见一个依约的轮廓,窄腰丰臀,下面是一双蹬着皮靴的长腿。

  

  “帕金森,”他的声音干哑。

  

  “八天,八天禁闭之后你还能保持判断力,”她说,“我们很专业,你也是。”

  

  我们。她是来充当说客的,德拉科闭上嘴不再说话。

  

  潘西诧异于他的耐力,大部分人都会把第一个可交谈的对象当成救命稻草。她主动挑话:“你不问问他吗?”

  

  德拉科不说话。他想过这个问题,但既然对方的手段是感官剥夺,波特显然能比他坚持得更久。至于其余的可能他没法去想,一想他就熬不过这八天了。

  

  潘西在德拉科适应光线之前摘下了他的眼罩,久未见光的双眼被刺得红肿不堪,流泪不止。清淡的餐盘被推到面前,德拉科没有抗拒,他需要能量来应付接下来的一切。

  

  “他和我们是不同的,德拉科,”她望着他狼吞虎咽,放柔了声音,“我和你才是同一个教授教出来的学生。斯莱特林是一个整体,我们——”

  

  “斯莱特林的字典里没有整体,”德拉科不着痕迹地打断她,“全是自私鬼。”

  

  潘西笑不出了。

  

  “好极了,自私鬼。哪个自私鬼正在舍身

  

  忘我地偏袒他的秘密情人?”

  

  “很嫉妒?”

  

  德拉科的目光暧昧地划过她的腰线,这是他能伤害到她的唯一方式。他旋即想起在位高权重的男人搭上那里之前,某次圣诞舞会上,布雷斯曾小心翼翼地隔了两厘米护在她的腰际。

  

  也是个情场得意的小少爷,却连碰她一下都不敢,恐是亵渎。

  

  潘西被他的目光触犯了:“你真的以为,格兰芬多也配和你一样,私会被捕只需要在锦绣堆里睡上一个礼拜?”

  

  德拉科别过脸去擦掉泪水,视线变得清晰。潘西一扬手,四面镶镜的墙面闪了两下,忽然变成一个巨大的环绕式显示屏。

  

  屏幕里是医院或实验室所特有的白,中间摆放着一台难以形容的大型仪器,连线从它的中枢延伸到各台电脑,几个白大褂戴着口罩在里面走动,看看电脑又看看仪器,眼神丝毫不带感情。

  

  那东西让德拉科本能地感到不安。它看起来太像一个什么舱了,躺进一个人正正好好。隆起的玻璃罩中隐隐绰绰,显然不是空的。

  

  他把指甲掐进掌心,深呼吸,好的方面是痛觉正在恢复,至于坏的那一方面……潘西提醒他转身看另一面墙,笑容残忍。

  

  视角变了,这个摄像头被安装在天花板,正对着仪器中躺着的那个人。他的脸隔了一层玻璃罩和一层该死的镜墙呈现在德拉科眼前,就像躺在水晶棺材里昏死的公主。

  

  是前不久还在德拉科的脑海中与他共度了几十年光阴的人。

  

  哈利躺在那里,嘴唇干裂,双颊凹陷,一条满是贴片和电线的腿呈现出古怪的扭曲,根本不是人类肢体能做到的角度。

  

  德拉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仪器基底的光轮亮起,好像从休眠中启动了。哈利太阳穴连接着的导管也随之运作,他玫瑰色的眼睑颤抖着,薄膜覆盖下的眼球疯狂转动,似乎正在承受什么难言的痛苦。

  

  他是醒着的!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德拉科暴怒地问,但他太虚弱了,嘶吼得像一张霸王龙的皮。潘西只是冷笑了一声。

  

  “测试巫师的各项身体极限,”她遗憾地说,“莉莉和詹姆·波特的儿子,所谓的将血之后,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让他生不如死。”

  

  他粗喘着:“什么意思?”

  

  “他父母的赫赫战功都是人命,你以为呢?”潘西皱眉,从屏幕上移开视线。她是投了诚,但不是虐待狂,“那条腿是押解途中被打断的,没有涂愈合凝胶,正好用来测验巫师对于疼痛的承受力。”

  

  德拉科这才注意到哈利全身都覆盖着一层薄亮的胶质。麻瓜的愈合凝胶能做到在半小时内修复最严重的创口,半点不留疤痕。他涂得到处都是,到底受了多少罪?

  

  “这才是巫术,”德拉科尖刻道,“而他们竟声称自己厌恶魔法。”

  

  “厌恶,”潘西点头,“厌恶又渴望。你不能苛求他们一下子就接纳这种奇异的力量,但如果它是科学可控的,一切就不一样了……”

  

  “哦,完全像个麻瓜一样思考了?”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么?我在奉劝你做正确的事,”潘西的脸皱了一下,“他们非常热衷于研究巫师和麻瓜的区别,希望能找到魔法传承的秘钥。而波特,正巧是非常强大的巫师,没有比他更理想的实验对象了。”

  

  “强大?”

  

  德拉科轻声反问。她话语中的松动令他遍体生寒,当局比他想的更加不择手段。这不是党同伐异,而是一场残酷的掠夺。如果哈利的预知能力曝光……

  

  “是的,他的魔力很精纯,很独特,比此前所有巫师都来得强大。和你一样,他已经捱了八天,还没有哪个实验体能在卢娜的魔法提取舱里意识清醒超过六天。”

  

  德拉科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还不知道,那么最大的筹码就还握在他手里。食物的能量逐渐填充到了四肢百骸,生锈的大脑在惨叫声中重新运转起来。他强迫自己专注于麻瓜厚黑党争,竭力不去想哈利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他和哈利都是魔法部的雇员,在博金博克的阁楼上被拿奸成双,可他们却被区别对待了。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被投进那所谓的提取舱里折磨成废人,而是在舞蹈房里和潘西讨价还价地谈判?潘西来劝降又是谁的意思?换言之,德拉科·马尔福对当局而言很重要么?

  

  此前构思的关系图一下子浮现在脑海中,德拉科恍然大悟。偷情只是个导火索,无论什么由头,他们迟早都会把他的脑袋按进麻瓜阵营里。眼下投靠麻瓜的巫师由乌姆里奇全权管理。多洛雷斯·乌姆里奇,一个刻薄而狠毒的斯莱特林。但一个大叛徒还远远不够,来投诚的巫师一家独大是很危险的局面,麻瓜凭什么相信她的一面之词,何况她生就一副奸滑面相?

  

  因此,他们需要制衡。

  

  需要提拔另一个足以和她抗衡的巫师来互相牵制、互相检举,确保巫师之间的斗争永无止休,巫师的秘密在麻瓜面前无所遁形。

  

  想看狗咬狗,谁是最理想的人选?

  

  马尔福,祖上盛名骑墙、两面派、不忠之臣的马尔福。

  

  想透此处关窍,德拉科几乎喜极而泣——他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他没能救下布雷斯,而如今他的普罗米修斯正被吊在高加索山上,日日被秃鹰啄食脏器,夜夜恢复如初。他有一个机会射落秃鹰,斩断铁锁,为此抽骨搭箭在所不惜。

  

  但他不能答应得过分爽快,狐性多疑,他还缺少一个表示臣服的契机。

  

  他思考的时间太久了点,潘西急切而贪婪的目光扫过来。自然咯,检举他,逮捕他,说服他,德拉科就是她献给当局的一件大功,她迫不及待。

  

  他淡淡扯开了话题。

  

  “这是谁的杰作?卢娜?”

  

  “卢娜·洛夫古德,一个古怪的拉文克劳,人家管她叫弗兰肯斯坦小姐。她的发明致力于提取实验体的魔力,但目前还在改进阶段。”

  

  “实验体?”德拉科凉凉地重复,“这是反人类的。”

  

  “动物实验不违法,”潘西一脸好笑,“他们没把巫师当人看,你还不明白?”

  

  “那你是什么?”

  

  她的笑容凝固了。

  

  “你不会想要激怒我的,德拉科,”她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字词从瓷红的丰唇中吐出,“这对你没好处,因为……”

  

  她对屏幕低声说了句什么,白大褂们停顿了片刻,交头接耳,把一排排按钮推到最高,玻璃舱里的哈利扭动起来,整个人像漏水的水袋一样在向外渗着汗水。他在舱室中翻滚、尖叫,那些延伸到神经深处的导管随之扯紧,除了造成更恐怖的痛楚外无补于事。

  

  “……他的死活是我说了算的。”

  

  “不,不——”德拉科扑到镜前,徒然留下无数掌印,“停下来,我让你停下来,不……!”

  

  这正是他想要的契机。但那种痛苦,亲眼看见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疼痛被加诸在哈利身上时,他仍感到无法承受。那一瞬间,同等分量的痛苦仿佛劈开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自控地蜷缩在镜前剧烈地痉挛、干呕。

  

  “不要……”他啜泣着,自虐般死死盯着正在受刑的哈利,被咬肿的舌头浸泡在泪水和唾液里吐字含混,“放过他,快停下,算我求你…放过他吧……”

  

  潘西没有说话。反而踩着轻缓的步子来到他身边,蹲下时绷紧了整条一步裙。

  

  “我知道,你是那一类还抱有希望的巫师,”她关掉袖口的微型对讲机,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蛊惑般说道,“可希望有什么好的呢?潘多拉的魔盒打开时,所有魑魅魍魉都逃出来为祸人间,希望离开前,她把它关在了箱底。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她温柔地抚拍德拉科的肩,像一个母亲在安慰她闹脾气的小孩。

  

  “希望是蛰伏在潘多拉魔盒底最后的精灵,所以,它是万恶之源。”

  

  她关掉屏幕,眼前又恢复成镜子。德拉科逐渐停止了抽搐,抬袖擦掉冷凝的泪水,他的脸色白得吓人,还处于应激当中,但似乎迅速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不和你谈,”他撑着镜面一点一点站起来,站直时面对潘西便有了睥睨的味道,“把你男人叫来跟我谈。”

  

  “他不是我男人!”她立刻嚷起来,像被踩了尾巴,“他是我的……上司!”

  

  德拉科以揶揄的眼神目送她摔门离开,片刻之后,几天前搂着潘西走进博金博克的麻瓜男人走进来,向他伸出右手。

  

  “小马尔福先生,你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德拉科按住左胸鞠了一躬,说自己愿意为他效劳。

  

  这个古老的宣誓姿态让男人很满意,“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说。

  

  三天之后,潘西在一级生化实验室门口看见了一袭黑风衣长到脚踝的德拉科。她无权进去,他却已经拥有了这里的最高准入权限,陪同她的第一个金主。把一个马尔福放进党争朝斗中就好像把一条鲶鱼放进下水道,那是他们这类脏东西的天堂。

  

  “放了哈利·波特。”

  

  “可以,”麻瓜男人说,“反正他已经没有魔法了。洛夫古德的发明真的很不错——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

  

  “哑炮,”德拉科扯出一个假笑。

  

  “哑炮,对,哑炮,”麻瓜男人叼着雪茄,摇头晃脑品味新学到的词儿,“真想不到你们这些……你们也会痛,就和我们一样。”

  

  “是啊,”德拉科轻声说,“谁知道呢。”

  

  “他很重要吗?你可以拥有更多情人,我那儿有的是比他漂亮的男孩。”

  

  “一个有软肋的人更好用,您说呢?”

  

  男人大笑起来。

  

  “不错,小马尔福,你很长情。”

  

  “和您一样。”

  

  德拉科意有所指地看看潘西。哈利在最后一次折磨后彻底失去了魔力,卢娜为此震怒异常,她失掉了目前为止最有价值的一个实验体。这被归咎于潘西在谈判中的重大失误,她下手太狠,没能保持理智。但她的情人出面保下了她,把她放在新贵马尔福的麾下。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

  

  这一天,哈利·波特被赶出了魔法部。距离这个名字在历史上熠熠生辉还有很久,但德拉科·马尔福已经登上舞台。巫师们原以为这已经是最难挨的日子,直到他的上台刷新了人们对时事艰难的认知。他手段严酷,不需证据和逮捕令就能随意抓人,无数巫师和麻瓜就这样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消失在世界上,经由他检举的可疑人员更是塞满了整个阿兹卡班。他向内阁进言说乌姆里奇的管理太过宽松,应该在餐厅也装上全方位的监控,并且取缔咖啡和砂糖的供给。

  

  他黑色衣角拂过的土地都被盖亚女神遗忘,凛冬降临,人人自危。但权欲熏心的马尔福仍然不知餍足。很快,他向当局提交了彻查“凤凰社”残部的议案,当之无愧是巫师史上最恶名昭著的叛徒。

  

  在这一页的批注里,后世史家把他称为“背叛者的守护神”。而他的私人日记里却是这样写的:“我常以为是暗无天日的时局造就了光辉的灵魂。”

  

05.普罗米修斯

  

  格里莫广场12号。

  

  低气压已经在这儿盘旋数月。自从严查令颁布以来,来参加凤凰社例会的人员越来越少。一旦有人缺席,整场会议就难免人心惶惶,花上大半时间猜测他或她是否在路上被逮捕了,或者更糟糕点,也步了马尔福后尘,变了节。

  

  “我说了没有,”哈利在长桌尽头敲敲杯子,“秋·张这次不来是因为她的消失柜出了点差错,罗恩已经去修了,一会儿就到。”

  

  “……”秋的密友玛丽埃塔瑟缩了一下,嗫嚅道:“我只是担心,太多人消失了…消失了……”

  

  她的视线在喃喃中失焦了,赫敏为她端上一杯热牛奶。

  

  “波特,你不该对玛丽这么粗鲁,”一个前赫奇帕奇级长出声道,“你都已经……没什么魔力了,我们怎么知道你的预知能力受没受影响呢?”

  

  他越说越轻,却道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他们是因为邓布利多的遗言和哈利的先知能力才纷纷追随凤凰社,如今他连一个无杖飞来咒都使不出,要如何服众?

  

  赫敏把杯子重重磕在桌板上,刚要开口,哈利摆手制止了她。

  

  “我是刻印在血统里的预言家,”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端坐不动,“只要我一息尚存,就永远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厄尼·麦克米兰。”

  

  点名是种严厉的苛责。厄尼涨红了脸站起来。

  

  “我劝你最好别,”哈利淡淡地说,他大病初愈之后声音一直都那么有气无力,却开始透出一股阴郁的威严,让人不敢轻视,“你会被凳腿绊倒,然后在额头上摔出个三天后才能消肿的包。”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短促的惊叫,伴随桌椅餐具稀里哗啦的声音……

  

  厄尼:“……”

  

  众人:“……”

  

  “三天,”哈利在窃笑声中耸耸肩,“告诉过你了。”

  

  厄尼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捂着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来的包,他的脸红得能滴血。

  

  “这不算什么本事,如果你真的是我们的救世主,为什么不能预知马尔福的行程?”

  

  哈利被他噎了一下。厄尼找回了一点场子:“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有过一腿,现在他成了那边的走狗,你却还若无其事地把我们召集来开会?梅林知道你有没有把格里莫广场12号的地址泄露出去!”

  

  “哈利有他的分寸!”赫敏厉声道,“轮不到你对他的私生活说三道四。”

  

  她赢得了几声附和,哈利却陷入沉默。他确实说过,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德拉科。这是他日夜难寐的噩梦根源,如果德拉科只因贪生怕死而服软,那么顶多是个小可怜,自己一时情热看走了眼,可他竟然将凤凰社都供了出去……

  

  他会说吗?为了活命,为了往上爬,把自己可笑的一腔真心都出卖给当局?哈利握紧拳头,梦魇和侥幸彼此冲突着,几乎把他撕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即便遭逢变故,救世主依然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再多的猜忌和不安只要他一句话,他们就愿意相信,只要他一句话。

  

  可哈利说不出。

  

  橱柜忽然从里面被撞开,里面没有脏碗筷,却冲出两个神色慌张的人。

  

  “罗恩!”

  

  “秋!”

  

  赫敏和玛丽埃塔同时喊道。

  

  罗恩脸色铁青,他拿起哈利那半杯威士忌灌下去,半晌才道:“你们都听说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罗恩瞪大眼睛:“哈利没、没算出来么?”

  

  赫敏狠狠拧了他一下。

  

  “不,”厄尼鹤立鸡群,“他什么也没说,是吧波特?”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秋温柔却坚定地说,“德拉科·马尔福声称他找到了凤凰社的邓布利多军首领,恐怕当局很快就要对我们下手了。那个人是……”

  

  哈利面沉似水,把指甲掐进掌心里。

  

  “……赫敏,赫敏·格兰杰,”秋转向一脸震惊的褐发女巫,“他指认的是你,战时你在预言家日报上发表的主战文章都被他集结成册,并称之为铁证。赫敏,你得避一阵风头,我们不能失去你。”

  

  赫敏还未来得及说话,厄尼对哈利挑了挑眉:“别担心,我们为什么不问问救世先知呢?如果他说格兰杰平安无事,那么大家都能松口气了。”

  

  “厄尼,你适可而止,”赫敏说,“哈利很难推算身边朋友的运势,越亲密越不准,你不是不知道。”

  

  “朋友,哈!朋友,”厄尼抱起双臂,“那么我是外人了?DA的首领没把我当自己人?”

  

  “厄尼,”哈利的声音里透着冷淡的嘲弄,“我劝你你今天早点回去,下周会有麻瓜警官来搜查你的出租屋,把你床底下的《花花男巫》藏好,不然他们可以凭这个让你消失。”

  

  厄尼暴怒地跳起来。

  

  “哈利·波特!你够了!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耍着我们团团转,除了把硕果仅存的主战派凑到这儿来陪你坐以待毙没有半点进展!为了恶心的恋情你把自己折腾成了病痨鬼,嘿,也许你能算出自己的死期?”他一边吼,一边走到门口取下大衣,“邓布利多老糊涂了,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预言家,而是个只应恶愿的言灵者,乌鸦嘴!真他妈晦气……”

  

  “是吗?”哈利挑起眼角,看着他轻声问,“那么,你要试试看么?我的恶愿。”

  

  他的声音低弱,却压过厄尼的虚张声势,像冰棱一样穿透了所有人的耳朵。厄尼打了个寒噤,外套都只穿了半边,又灰溜溜回到自己的坐席上。

  

  “还有谁想试试?”哈利扫视过桌边一张张各怀心思的面孔,没人说话。于是他的口吻又变得柔和疲惫,把恩威并施的上位者形象演绎得很到位,“很抱歉,最近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我们得更加团结一点儿。”

  

  “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暗杀马尔福,”有人提议。

  

  “什么?”哈利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上次讨论过了。”

  

  “上次是上次,上次我们相信他是个有底线的巫师,他是被逼无奈。但这次的票选结果未必会一样。难道在秋带来的消息之后,你还对他抱有幻想?”

  

  是的。哈利垂下头,额发遮去眼中冷绿色的光。至少他还没有出卖地址,和我。

  

  “可马尔福很危险,现在是格兰杰,如果不把他除掉谁知道下一个是谁?”又有人说,“难道就因为他没把你供出去吗,波特?格兰杰的安全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叛——”

  

  “住口,”赫敏打断了这种类似挑拨的行为,“哈利不是这个意思,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该对同胞下手。”

  

  “他带人抓走了塞德里克……”秋低声说,“他不是我的同胞。”

  

  局面僵持,罗恩敲敲杯沿提议重新投票。哈利不开口,投票结果毫无悬念,他不能点这个头。

  

  “休会,晚上继续,”他提了个折中的建议,“期间诸位可以考虑一下手中的票,请自便。”

  

  他慢慢操纵特质的轮椅转过身去,赫敏和罗恩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铁三角在二楼有个办公室,是早年间雷古勒斯·布莱克的书房,能不受打扰地讨论重大消息。

  

  “什么都别说,”哈利冷静地取出魔杖和星轨盘,那可能是如今硕果仅存的一支魔杖了,“我再算一次。”

  

  哈利的能力和西比尔的后代有所不同,他曾笑称自己是星辰的后裔。那并不是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作的预言,而是经由魔咒辅以精密的算式推演出来的结果。

  

  他念起冗长繁复的古老魔咒,杖尖拨动着星盘上的刻轨。值得他动用这种阵势的情况很少见,哈利的血统异常强大,大部分情况下不需要工具,动嘴就行。象征星辰的光点依次亮起,赫敏和罗恩都屏住了呼吸。

  

  他要算的是德拉科和自己命运的交汇,事实上他私底下已经算过无数次。

  

  第一次念咒时,两人的星轨交汇又断开,他皱眉再念,还是断开。纵然成了哑炮,凭他的本事也不可能续不动星盘。于是哈利放弃魔杖,拿起纸笔在桌上另起算法。笔尖戳破了脆弱的纸张,居然应声而断!

  

  哈利几乎是落荒而逃。从那夜起,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七天七夜,翻遍古籍、用尽算法,算他和德拉科的星命,可永远是断在中途。

  

  今天也是如此。

  

  罗恩有些迟疑,担心是他失去魔力的缘故,赶紧说不算了,不算了。

  

  哈利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算者不能自算,他看不到自己的命运,却能看到德拉科的姻缘。

  

  德拉科的星轨细水长流,这样的人都有长寿安康的运道。可除了这仅有一次的短暂交汇,他身边再没有并行的星子相伴,始终是孤身一人,延伸向宇宙深处无限的黑暗。

  

  和他认识德拉科的第一天就看到的命运一样。如果德拉科的一生只有这一次爱恋,而星运交汇断在中间,只能说明……

  

  最后一次,问的是他自己的姻缘,却三起三撤,最终也没敢算下去。

  

  “哈利,你太累了,”大约是他的脸色太差,赫敏替他梳了梳头发,“我早说你不该只休息这么几天。”

  

  她的眼底也有一圈乌青,显然心事重重。罗恩指指她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纸页:“那是什么?”

  

  “没什么,”赫敏勉强笑笑,把纸往里一塞,劝哈利去睡一会儿。

  

  “家里的来信,是不是?”哈利歉然,“你父母一直希望你能回麻瓜世界,过正常的生活,而不是跟着我们……”

  

  “可我是个女巫,”赫敏脸上浮现出恼火的神色,“你说过不会随便推算我们的,哈利。我就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哪儿也不去。”

  

  罗恩拍了拍她的手背。

  

  “……抱歉,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哈利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轮椅转进了隔壁小天狼星的卧室。

  

  典型的格兰芬多布置,这种近乎挑衅的热烈奔放和隔壁斯莱特林式的冷静幽沉迥然不同,就像他和德拉科。但如今这种个性上的差异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再不做点什么,金红和银绿都将被碾压成齑粉,一同沉进海底长眠。

  

  哈利的额角突突跳动,疼痛像刻印在身体里的本能记忆,让他独处时浑身克制不住地发抖。即便离开实验室,梦醒时分他仍常常以为自己还躺在那个玻璃舱里,无穷无尽的折磨在等待着他。

  

  那时候支撑他熬过去的,全是德拉科金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眸苍白的皮肤,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重获自由的同时失去那个人,这甚至比卢娜的实验还痛苦百倍。

  

  他弯下腰,把脸埋进双手里。

  

  你在哪里?

  

  你会出卖我么?

  

  断送我的人是你吗??

  

  你明明说过不会的。

  

  你这个……混蛋……

  

  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二楼窗台。

  

  哈利受到感召般抬头。

  

  眼前空无一人,落了锁的搭扣却被轻捷地撬开,长窗向里推开,随后是皮鞋落地的声音。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鼻梁上,隔着纱织品,一个个羽毛般的亲吻落到颊边额上,只小心避开了他的唇。

  

  “德拉科……”他发出嘶哑的呻吟。片刻之后,出手如电,把虚空中的人紧紧扣进怀里。

  

  一声轻笑,德拉科把隐形衣扔到地上,细细密密地缠上去与他接吻。

  

  “混蛋……”哈利喉间的呜咽压抑成尖细绵长的气音,委委屈屈的,好似夹缠了多少嗔怨,“混蛋……”

  

  德拉科被他喊得心下酸软一片,想把他拉起来继续亲,却发现哈利始终坐在轮椅上,扬起下颔吃力地迎合他。

  

  那条腿还是废了。德拉科顿了顿,忍着酸楚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哈利靠他在身上轻飘飘的,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们就这么静静依偎了许久,谁都不说话。

  

  “我带了点愈合凝胶,”良久,德拉科试探着开口。哈利受的伤害始终让他心怀愧怍,好像他的健全都是从哈利身上偷来的,“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哈利心道骨头都长歪了。嘴上却满不在乎:“我回头试试,看来麻瓜的高科技也很有可取之处。”

  

  他闪避着德拉科的目光,单脚跳下去:“没你想的这么严重,顶多有点瘸,吃相难看点,拄着拐杖还能自己走的。除非你嫌弃我是个跛子。”

  

  说着就抽出拐杖走给他看,一瘸一拐地对他咧嘴笑。德拉科眼圈都红了,还嘴硬:“丑死了,以后怎么带出去见人。”

  

  话音未落,哈利腿一绊就扑到在地,腾起一片灰。德拉科赶忙去扶,结果被他灰头土脸地逮在腮帮子上亲了一口。

  

  “别生气嘛,”他讨好地说,眨着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嵌在苍白的脸上明亮异常。

  

  德拉科把他抱回床上,咬牙切齿要他消停,消停!心里却泛苦,过去哈利那一张脸,红是红,白是白。如今血色是没有了,像一树桃花被寒风挼尽了花瓣,只剩下惨白。

  

  小天狼星的床抵得上五张行军床,四根床柱还挂着丝绒幔帐,将他们与外界隔开。两人面对面躺着,小声聊天,德拉科着迷地拨弄他黑色的额发。

  

  “别弄了,痒……隐形衣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们拿去研究隐形装置改良了,我偷出来的。”

  

  “你怎么进来的?”

  

  “我母亲是布莱克家的直系,”德拉科好笑地说,“血缘魔咒,麻瓜检测不出。”

  

  “那你以后别来啦……”哈利担心地说,“我的人想要暗杀你。”

  

  “那你呢,波特?”

  

  事实上德拉科在暗处听得一清二楚,却故意要听他亲口说。

  

  “我舍不得,”哈利轻声说,一边说一边啄吻他,“可他们要投票,我也拦不了多久的……”

  

  德拉科把他抱进怀里,无法克制地、长久地把他从头亲吻到脚踝。

  

  他都没问我是什么立场,他丢盔弃甲地想,他甚至还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变了节,可他说舍不得……

  

  哈利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两滴,砸在脚背上。

  

  然后他听见德拉科说:“我也是你的人,我彻头彻尾是你的人。”

  

  如果可以有如果,他愿意趴下去亲吻他脚边的尘埃。他的名誉,他的清白,他的良心和前途,全都拿去给他做垫脚石。

  

  “德拉科,你……”哈利的心浸泡在一片酸涩的温柔里,说不下去。

  

  德拉科捏住他红红的鼻头,“还是不是胆小鬼了?”

  

  “不是。”

  

  “还会不会随时反水了?”

  

  “不会,”哈利忍不住笑,“不会啦。”

  

  他顿了一下,又怅然道:“可是赫敏……”

  

  “这个我等会再和你说,谁都不会受到伤害,我向你保证,”德拉科挤进他腿间,“现在谈公事,你确定么?”

  

  “……我马上就要下去开会了!你都要被暗杀掉了,还在想什么!”

  

  德拉科顾自盯着他微妙的变化,眼神戏谑:“没把你折磨到不行啊,还挺行的嘛。”

  

  哈利拿腿蹬他,扑腾着要逃,一边回头狞笑:“你还是被暗杀掉好了……”未果,被捉住脚踝拖回来亲。

  

  “还敢乱动……”德拉科捏住他那条腿的伤处,手上半真半假用了五分力。

  

  “呜……你还真捏啊,好——痛——”疼痛中有快慰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去,直冲到四肢百骸,越痛越缠绵,哈利忽然觉得疼痛也不再是那么难熬的一件事了。

  

  “我真的得去开会……”

  

  “所以?”

  

  “所以你动作快点。”

  

  直到窗外擦黑,两人才又安静地躺下。德拉科把撕坏的衣服都扫进床底:“你刚刚也太大声了点……床脚都移位了!”

  

  “……没事,他们只会当我发脾气又在砸家具。”

  

  德拉科啧了一声,坐在床边穿风衣,这种立领长风衣是麻瓜部长的标配,配着他的身段神气活现的。哈利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考究的衣料了,从后面圈上他的腰。

  

  “你好像那种,骗着金主的绫罗绸缎来养小面首的奸妃……”

  

  德拉科:“我是奸妃,你是什么?”

  

  “……昏君。”

  

  “完全同意,”他打开衣柜,给昏君拿干净衣服穿,结果里面空空荡荡,半件衬衫都没留下。

  

  “我舅舅的衣服呢?”

  

  “早就被老鼠啃光了,”哈利叹气,“把你的风衣脱给我。”

  

  德拉科想了想堂堂DA首领真空穿一身麻瓜叛徒的外套,画面太美,恐怕暗杀对象会直接变成复数。

  

  末了他只得扯下窗边的红丝绒窗帘,抖掉灰尘把哈利裹进去,露出半边肩膀,流苏穿过前胸打了个挺古典的结。哈利被他一打扮,整个人都很希腊,很哲学家,很奥林匹斯,随时可以冲到集会上跟人辩论个三天三夜。

  

  德拉科正要把他抱到轮椅上,罗恩和赫敏冲上来:“哈利,别砸家具了,下面就快开始——”

  

  静默三秒。

  

  哈利搂着德拉科的脖子,说了声嗨。

  

  “……开始投票决定要不要刺杀德拉科·马尔福了,”赫敏把话说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罗恩吞了口唾沫:“你们……”

  

  德拉科点头:“我们。”

  

  顺手把昏君大腿上快要滑下去的窗帘提了一把,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下楼去了。

  

  撇下两人在楼梯口一阵风中凌乱。

  

  “所以哈利没在砸家具。”

  

  “是的,罗恩,他没有。”

  

  “赫敏,你掐我一把,”罗恩恍惚道,“我大DA的首领刚刚是被DA暗杀名单的榜首抱下楼去了么?”

  

  “你没看错,是公主抱,”赫敏痛心疾首,“我大DA完了。”

  

  大DA的骨干聚集在厨房外的餐厅里,没人离开。即便他们对哈利本人有意见,也不会对哈利的厨房有意见。现如今一块人造黄油也价比黄金,在外面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英式晚餐的。克利切曾在散会后收拾厨房时表示强烈抗议,他很怀疑这些人到底是来共商大事还是来蹭吃蹭喝的。

  

  这场充斥着红酒、白面包、政治批判和如何暗杀德拉科·马尔福的热闹晚宴,在德拉科抱着哈利出现在楼梯倒数第二阶时,戛然而止。

  

  秋·张砸掉了手里的高脚杯。

  

  玛丽埃塔被培根蛋呛得直咳嗽。

  

  厄尼松开嘴里的面包,噗一声掉在咖啡里。

  

  哈利心情颇好地往他杯子里加了三块方糖。

  

  随着糖块落进杯底的叮咚声,众人如梦初醒,纷纷退后,摆出如临大敌的阵势。

  

  “波特,虽然我们刚刚有些不愉快,”厄尼说,“但…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哈利:“……误会,各位,收起你们的恶咒,请坐。”

  

  尽管他穿着破洞窗帘布也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赫敏敲敲瓷盘,示意会议重开。但显然无济于事,整个餐厅都盘旋着一股“我大DA首领都跟暗杀对象搞到一起了!大业休矣!”的绝望氛围。

  

  “请问,”有人举手,“我们是全体投降,还是你们签订了什么契约?”

  

  又有人开口:“在你们的婚前协定里,DA成员能作为娘家人获得俘虏优待么?我建议我们投票来决定。”

  

  哈利:“……”

  

  投什么,票选正确的投降姿势吗?

  

  邓校安息,我大DA药丸!

  

  “各位,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德拉科从阴影里走出来,扶着哈利的椅背,“我为你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来逮捕格兰杰?”有人嘟哝了一句。

  

  “我很抱歉,”他的目光在赫敏身上停留片刻,“我得取得当局的信任,并且做得比乌姆里奇更好,只能给出我手里最值钱的情报——你知道他们把凤凰社视为心腹大患。何况你们暴露是迟早的事。但于公于私,这个被推出去的人都不能是波特,他是所有人的救世主。”

  

  罗恩面色愠怒:“就算你打算牺牲赫敏来转移当局的视线……为什么不选我?”

  

  “因为你不是麻瓜出身,”德拉科在他更加暴躁之前从袖口抽出一卷提案,罗恩扫视一眼,神色微妙地传给右手边。

  

  随着卷宗的传递,气氛又变了,针对德拉科的目光从敌意和瑟缩变成了观望,以及一点点敬畏。

  

  最后才传到哈利手里,提案上的内容令人咋舌。自从秘书长的小女儿被报道出现了魔法天赋,越来越多政界商界的要员和演艺界明星都不再对此避讳。巫师和普通人之间的界限其实很模糊,即便是麻瓜家庭的孩子也有可能成为巫师,难道要把这些大人物的心肝宝贝也都隔离起来?

  

  于是特殊待遇,暗箱操作,区别对待,上流们为了保护子女,手段层出不穷。

  

  正当民众的抗议也越来越大时,德拉科·马尔福上交了提案。他建议,只要任何表现出魔法天赋的麻种巫师愿意放弃自己的魔力,接受一个遗忘咒,就能回到父母的身边当个普通人。

  

  他的主意非常贴心,尤其是对焦头烂额的秘书长来说。提案几乎全票通过,不难预见到,出过巫师子女的普通麻瓜家庭也将欢欣鼓舞,这对提升执政党的支持率是大功一件。

  

  “明天就生效了,”德拉科温和地说,“格兰杰回归社会过正常人的生活,凤凰社表面上群龙无首,你们所有人都能暂时脱离危险。我说过,没人会受到伤害——张小姐,你的未婚夫在监狱里过得比在外面更安全。”

  

  他鞠了一躬,尽管因为过分彬彬有礼而显得有几分傲慢。略过哈利耳畔的片刻,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新姑爷上门,总不好空着手来吧。”

  

  哈利莞尔。

  

  他和罗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些被她遮遮掩掩的家书。赫敏出身温馨富裕的中产家庭,自从战争打响,家里就想尽办法劝女儿别淌这摊浑水。赫敏很固执,可这并不代表朋友们不为她感到遗憾,以及愧疚。

  

  她本可以过得像个公主,随便在哪个名校度过完美的大学时光,和优秀的男孩恋爱。现今却和他们一起躲在暗无天日的旧别墅里,在朝不保夕的流亡中浪费人生。

  

  她的父母想必恨他们入骨,他们所有人。

  

  她值得更好更光明的人生。

  

  而现在,德拉科把一切变成了可能。

  

  所有人都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案,除了赫敏本人。

  

  “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警惕地站起来,像海中一座孤岛,“在我做了这么多之后,你们打算把我踢出局吗?”

  

  “赫敏,”秋·张握住她的手,“你不该再陪着我们冒险了。我们别无选择,可你不一样,你还有别的可能。”

  

  “我也是个女巫,和你完全一样!”她抓狂地甩开秋,“你们凭什么替我作决定?我不要什么安稳人生,我属于这里,我选择痛苦、动荡和冒险,我选择魔法!”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就是票选结果。

  

  “哈利,罗恩,你们也觉得这样没有问题?”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老友,眼中涌出泪光,“把我二十几年的记忆全部擦除,是、是为了我好?”

  

  哈利无法承受那样的逼视,低下头去。德拉科打圆场:“擦除记忆的同时会为你植入一段更美好的回忆,技术很成熟。”

  

  “我不要那种东西!”她哽咽道,“这太疯狂了,那么我是谁呢?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太荒唐了,我们努力这么久,不过是想要一个真实的世界,你却给我灌输虚假的回忆?”

  

  她看上去像只受了重伤的母狮,狂乱而无助地四顾:“罗恩,罗恩你也要把我推开?”

  

  罗恩于心不忍地把她按进怀里。

  

  “敏妮,赫敏·格兰杰,”他一字一顿道,“如果有一天我们能胜利,我会来你家找你,让你重新认识我,然后我们结婚。”

  

  “你休想,”她骂了一句脏话,“我会恨你的。”

  

  罗恩苦笑。

  

  特赦令生效的第三天,赫敏·格兰杰在朋友的陪同下接受了提取舱的“治疗”。作为凤凰社头号危险分子,她接受魔法提取和记忆重置的全程都由德拉科·马尔福和潘西·帕金森监视,格兰杰夫妇担保女儿永远不再接触魔法世界。

  

  她出来的时候是独自一人,清秀的面孔现出初生羔羊般的茫然。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把她的面庞洗得弱质无害。

  

  从今往后,她和哈利一样,再也没法念出一个最简单的修复咒了。

  

  哈利和罗恩躲了起来,她的大脑还很脆弱,他们不能勾起她任何过往的回忆。

  

  她提着行李向等在铁门外的父母走去,像任何一个胃病痊愈刚刚出院的女儿,笑容灿烂,无忧无虑。

  

  直到一家三口的背影在雨中消失,角落里两个人影才悄然朝反方向离开。

  

  “我晓得你看不起我,”潘西与德拉科并肩站在屋檐下,叹气,“可是德拉科,你知道吗?我也不想的。如果我也有她这样的朋友,或许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德拉科转过头,她艳丽的侧脸在淡淡的雨雾中变得渺远。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还在霍格沃兹念书的时候,她参加完布斯巴顿的芭蕾比赛回来,从夜骐飞车上跳下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把黑发盘成天鹅湖的样子,沉闷的黑色法袍下罩着纯白的纱裙,笔直的双腿裹在白丝袜里,因为翘了半天课而满眼欢喜。黑湖隐在一层水汽里,她和她身后的女孩们是唯一的亮色。

  

  而此时她站在阴沉沉的屋檐下,黑色制服扣到下颔底,一步裙和长靴衬着曲线玲珑,再也没有当年的欢喜。

  

  “朋友你也有,潘西,”他移开视线,看着水珠从檐下滴落,“你缺的不是那个。”

  

06.弗兰肯斯坦小姐

  

  卢娜·洛夫古德在等人。

  

  作为一级生化实验室的最高负责人,她有权把午餐端进自己的实验室享用。

  

  今天的特供是莓汁牛仔骨配烤土豆,烤到香脆的面包表皮上洒着细细的盐。

  

  柳叶刀切开红嫩的肉块,割在盘子上咯啦刺耳,她恍若未闻,机械地放进嘴里咀嚼。

  

  在她身后,隔了一扇磨砂玻璃,印现出一个巨大的玻璃舱室的轮廓。

  

  微弱的呻吟从那里传来。

  

  卢娜的手腕一顿,停下了吞咽的动作。

  

  她转身,拿起一支灌满绿色液体的推注器,走进磨砂玻璃后。

  

  舱门被打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充斥了整个洁净的无菌室。

  

  不一会儿,里面模糊的呻吟声消失了,静止片刻,又响起空灵陌生的歌谣。介于女孩和女人的声音吟诵着无人能辨认的古老语言。古如尼文,那是属于巫师的、已经死去的语言。

  

  病人在安慰中睡着了。卢娜回到餐台前,仿佛嗅觉失灵一般,继续她已经冷掉的午餐。

  

  淡红色的水从肌肉里渗出来,在白瓷的低洼处汇聚成一摊。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扭曲了脸孔,冲到盥洗台呕吐起来。

  

  胃液里混合着来不及消化的碎肉,被水冲走。她理了理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又坐到高脚凳上吃饭。

  

  卢娜很珍惜她的工作服,因为她过去是个拉文克劳。和所有鹰院出身的巫师一样,她也有个学术梦,希望成为一个像父亲那样优秀的科学家。

  

  这种时代对于手握知识的人是最残酷的,她的教授和同学们都因为拒绝与当局合作而被强制执行了记忆提取,因为强度太大,许多人出来后都成了白痴,他们大多数都是当代最聪明、最杰出的学者。

  

  卢娜不明白他们的固执。父亲从小教导她,科学不受国界、立场、宗教的限制,只要能继续做研究,在巫师手底和在麻瓜手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我被吸收为医学事业中的一员时,我严肃地保证将我的一生奉献于为人类服务。」

  

  洛夫古德父女成为了第一批与麻瓜合作的巫师学者,他们受邀参与了一项针对巫师身体状况的研究。有位麻瓜界鼎鼎大名的泰斗告诉他们,政界对巫师没有恶意,如果能找到血脉中关于魔法天赋的秘钥,他们就能从此和谐相处,再不分彼此。

  

  这光明的未来听上去很让人动心,年轻的科学家一时间充满舍我其谁的责任感。很快,她的天才就在团队中崭露头角,带头研发出了能够提取巫师魔法的玻璃舱。

  

  「我将用我的良心和尊严来行使我的职业,极尽所能来保持医学职业的荣誉和可贵的传统。」

  

  透明器皿里转动着紫色光流,都是从志愿巫师体内提取出来的魔力。泰斗适时交给她一批据说战后患了魔力衰竭的巫师,请她为病人定时注射这种紫色光流,说时一脸的寄予厚望。

  

  起初,卢娜对此非常感兴趣,每天按时给病人注射,尽心观察他们的反应,记录下身体数据变化,她有信心自己能医好他们。

  

  可补给并没有让病人恢复魔法,进来时尚且红润的面色日渐灰败,有些人的身上开始出现细小而密集的红疹子,逐渐连成一片,皮肤绷到发紫发亮就开始溃烂,咳嗽和抽搐成为病房里最常光顾的客人。

  

  “啊啊,我的手好痛,医生,医生,给我止痛剂——!”

  

  “我要死了…咳咳…求你救救我,我不想……”

  

  卢娜的眉头一日紧似一日,她不知道排异反应如此严重的缘故,但清楚地意识到它的凶险程度,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人命的。她奔波于实验室、图书馆和病房,三点一线几乎没有休息。面对病人凄苦的呻吟,身为医生的责任感和无力感交织着压在心头。她把所有数据和报告都在第一时间上交,希望能早日解决问题。

  

  「我不允许宗教、国籍、政治派别或地位来干扰我的职责和我与病人之间的关系。」

  

  病人开始一个接一个死去,死状凄惨,而普通的魔力衰竭是不会致死的。泰斗面对她焦急的催促却始终神色暧昧。是一位病人弥留前夕的胡话让她起了疑心,他挣扎着咒骂魔法,说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巫师!

  

  卢娜如坠冰窟。

  

  她亲手把魔力推进了普通麻瓜的体内。

  

  难怪会排异到这种地步!

  

  她把实验报告拍到院长的桌上:“这些人根本不是巫师,你骗我在他们身上做非法人体实验?你让我杀了人!我是个医生,不是纳粹的刽子手!你利用我,你这狗杂种——”

  

  看着这位被自己视为奋斗目标的学界前辈,从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卢娜爆了粗口。对方却冷冷地笑开:“非法?别太天真了。你以为那些魔力真的是志愿者提供的吗?从你的魔法提取舱走出来的巫师,全部都成了哑炮……巫师的孩子,能为人类提供宝贵的科研数据,这是你的荣耀。”

  

  卢娜沉默了足有五分钟。

  

  “我退出。我不干了,要么杀了我,就像你把我的同胞都变成哑炮那样。”

  

  “不行,小洛夫古德,”泰斗怜爱地看着她美丽的眼睛,“太晚了,我们需要你。”

  

  这一天起,她的父亲被软禁了。卢娜被告知,如果她停止实验,下一个就是她父亲。

  

  她看着自己纤长骨感的手,痉挛一般不停地颤抖着……

  

  悬壶济世,回春妙手。

  

  就是这双手,将魔法注入到那些年轻鲜活的麻瓜体内,将无辜者推入地狱里受尽折磨,断送掉一双双闪烁着信任与渴求生命的眼睛。

  

  她无数次在实验室里崩溃地呕吐到出血,再站起来擦掉秽物,开始下一轮实验。

  

  她会在盥洗室里反复搓洗双手,直到白皙的皮肤被搓红破皮也无法停下,因为,永远洗不干净了。

  

  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好脏……!!!

  

  「我对人的生命,从其孕育之始,就保持最高的尊重,即使在威胁下,我决不将我的医学知识用于违反人道主义规范的事情。」

  

  从卢娜的实验室里推出去的尸体越来越多,很多时候,那些白布下的东西压根不能被称为“尸体”,顶多是一堆奇形怪状的肉。

  

  同时,她的研究准入权限也水涨船高。

  

  无论是巫师还是麻瓜,整个研究所的人都开始对她退避三舍。没人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么实验,他们把她称为,弗兰肯斯坦小姐。

  

  「我出自内心和以我的荣誉,庄严地作此保证。」

  

  得做点什么。她把吃剩的骨头和塑料手套一起扔进垃圾桶。总得做点什么。

  

  卢娜抬起头,电子屏上的心电图拉成一条直线。她走进隔间蒙上白布,倒数约定的时间。

  

  此时,她等的人正在研究所里上蹿下跳,旋转跳跃。

  

  “所以,一级实验室到底在哪里!我们已经绕了很久了,”哈利在一扇贴着骷髅的移动门前刹住脚步,一脸见了鬼,“不对,我见过这扇门,这里来过!”

  

  德拉科与他背靠背站立,刚刚还一片空荡的走廊里不知何时竖起两扇铁门,绿光在冷光瓷面上幽幽反射:“梅林!怎么会有电梯间……”

  

  两人炸开一身寒毛。

  

  老洛夫古德在一旁驼背袖手地笑:“你们把我弄出来,激活了整个研究所的警戒设备。现在啊,它是活的……”

  

  德拉科吓得往哈利怀里钻,两个人一脸被怪物吞进肚子里的绝望,然后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骷髅门消失了……它消失了!变成了安全出口!怎么会变成安全出口啊!一点都不安全好么,谁知道这个楼梯会通往哪里,讲不定直接上解剖台了!

  

  “地图!把地图拿出来,”哈利大喊,德拉科手忙脚乱地把平面图展开。

  

  “没用的,”老洛夫古德阴惨惨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串嘿嘿嘿嘿,“一旦进入警戒状态,这里的所有房间都会根据等级高低随机排列,级别低的围在外面,让入侵者永远也找不到最机密的地方。”

  

  就像一个漂浮的克里特迷宫,随时变换着路径。

  

  “喂,”德拉科揪住他的白大褂,“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一定有办法能带我们进去吧?那可是你女儿的实验室!”

  

  洛夫古德垂下头:“……没办法的,这里的安保技术是我一手设计的,安全性无懈可击。”

  

  德拉科生无可恋。

  

  麻瓜保安很快就会闯进来,他们必须尽快脱离迷宫。

  

  哈利急得跺脚:“没时间了!”

  

  “你不是能算吗?”德拉科吼回去,“算算她在哪儿!”

  

  哈利一愣,低头想了想,还真指了一个方向,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边跑边问德拉科:“放走了他们父女,虽然穿着隐形衣,最后承担后果的负责人还是你吧,不要紧么?”

  

  “不要紧,”德拉科把长发甩到肩后,“他是由乌姆里奇看押的,确切来说整个非法实验的计划都是她的蛋糕,我的手伸不了这么长。正好,我和那只粉蛤蟆势不两立,送给她的麻烦越大越好。”

  

  “可以啊,”哈利打了个呼哨,“再也不是那个连情书都不敢收的懦夫了?”

  

  德拉科百忙中指指自己的侧脸,向他一笑:“奖励一下?”

  

  哈利凑过去,闪瞎了洛夫古德的老眼。

  

  一个单亲爸爸被关了两年,一出来就当电灯泡,会不会太惨了点!

  

  两分钟后,卢娜的一级生化实验室出现在他们眼前。

  

  “你还真是先知啊,”老洛夫古德看着哈利,神情复杂。

  

  哈利看看他,神情也很复杂。

  

  “解释一下,这个激光阵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来了它才出现?”

  

  “按规矩,一级实验室的访客一次不能超过两个。所以我在这里的地板下安装了重力感应装置,只要出现第三个人,就会自动开启激光阵。”

  

  “碰到是什么后果,拉响警铃?”哈利比划了一下,咧开嘴笑,“我不怕那个,他们早就发现入侵者了。”

  

  “碰到会直接被光束烤焦,”老洛夫古德一脸我怎么可能做出那么鸡肋的设计,“……而且一旦开启就不会停止。”

  

  刚刚跳上排风管道打算靠双臂吊过去的哈利:“……”

  

  你这个糟老头到底是哪一边的!

  

  然后他就像个敏捷的人猿泰山,悬空在激光阵里左避右闪地跳起舞来。落地时伤腿磕得他龇牙咧嘴,所幸只烤焦几根头发。他对光网后的老洛夫古德比了个中指,随后一肘打碎了发射点。

  

  红色的激光消失了,德拉科快步过去扶住了他,无非是乱来、还敢不敢之类的,哈利汗湿的短发贴在前额,给了他一个闪闪发光的微笑。

  

  老洛夫古德迟疑地走上前,磨砂玻璃后面是他两年不见的身影。

  

  他的女儿在弯腰给人蒙上白布。

  

  “那是……”

  

  “别问,”德拉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会想知道的。”

  

  哈利又瞟了一眼白布底下的东西,依稀还保留着人的轮廓,却又微妙地不成人形,多看一眼也觉得毛骨悚然。

  

  他移开视线,卢娜和父亲拥抱在一起。

  

  “我信守了诺言,”德拉科上前一步,“把他还给你,从此没人能强迫你做那些事了。”

  

  卢娜点点头:“谢谢你。”

  

  “不是我,”德拉科说着让到一边,“是波特。”

  

  她的脸色倏然煞白,哈利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时她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像一只随时会碎掉的瓷娃娃。

  

  她知道他,那是她的魔法提取舱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她原本以为他能抵挡住的。知道他也变成哑炮的时候,这个生性情感淡漠的姑娘难过得几乎死掉。

  

  都是她的错。

  

  “不是你的错,卢娜,”哈利柔声说,“我们来找你,因为你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你的决定会左右所有巫师的未来。这是写在星命上的神谕。”

  

  “预言家,”卢娜喃喃,“传闻是真的,难怪你的魔力波动如此强大……”

  

  “我是,”哈利说,“你可以帮助我们。”

  

  她很快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目前为止你们掌握的所有科研成果。”

  

  “可以。”

  

  “毁掉现有的魔力储存。”

  

  “这很可惜,”她咬着指甲沉思。

  

  “不。没有了你,天知道他们会用这些来做什么。”

  

  “……好吧,可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哈利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把你看到的一切,那些非法实验的证据,都交给我们。没人会死得悄无声息,我发誓。”

  

  “可以,不过没有纸质资料,他们很谨慎,”她倨傲地抬起头,指指太阳穴,“都在这里,我过目不忘。你可以对我摄魂取念。”

  

  哈利和德拉科对视一眼,点点头。

  

  “……我还有个条件,”卢娜迟疑,紧咬的牙却泄出疯狂的恨意,“我要杀了他。把他给我,可以吗?”

  

  要他死。

  

  那个人践踏了她作为医生的尊严,玷污了她奉为信仰的柳叶刀。

  

  去死吧!

  

  “卢娜,我的孩子,”老洛夫古德严肃地看着她,“你是个医生,你不杀人,你只救人。”

  

  “救人?”她报以恍惚的笑,不知是在嘲讽父亲的信条还是自己的天真:“早就杀过很多了……反倒不能杀最该死的那一个?”

  

  “那不一样,”她的父亲紧紧抱住她,“你知道,那不一样。”

  

  德拉科在催促,时间不多了,他们得用实验室里剂量有限的研究用飞路粉离开。

  

  她平静下来,冰蓝色的眼里闪烁着独角兽的光泽。

  

  “那么哈利,”卢娜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至少答应我一件事。等一切结束的时候,把我和爸爸的记忆都清除,好么?”

  

  哈利张了张嘴,无端想起另一个女孩,她也有这么一头蓬乱的头发。两年前她走进疗养院的时候,表情坚毅得像一块石头。

  

  “好,卢娜,我答应你,”他对金色头发的女孩说,“凡所失去的,都将回到你身边。”

  

07.另一个夏绿蒂·科黛

  

  卢娜的记忆片段震惊了所有人。

  

  过分突破底线的内容使得整个格里莫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入抑郁。第一次在DA会议上公放的时候,大部分人只坚持了不到三分钟。当天克利切端上来的三餐生意出奇惨淡,玛丽埃塔只看了一眼肉块,就尖叫着抱住马桶呕吐不止。

  

  没人顾得上责怪洛夫古德父女。秋·张在她身边徘徊许久,只担心她过分聪慧的大脑怎能承受这样的回忆。

  

  卢娜摆摆手说这是我应得的,如果连记忆都不敢保留,我就一无是处了。

  

  她和父亲躲在格里莫不能外出,花费了三年多的时间整理资料,为每一个受害人编号正名。期间他们的房间几乎无人愿意靠近,记忆片段里野兽般的惨叫声让画像都四散一空。

  

  最后的成果是,铁证如山。

  

  问题在于如何让更多人——让全世界,看到这一切。

  

  DA成员们迫不及待地想打个翻身仗,但哈利把证据压了下来,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已经不是战争的年代了,应该把胜负交给舆论。这是目前为止他们手头最锋利的一把刀,他要做的是等待,等待那位配得上它的武士出现。

  

  格里莫广场后来成为了著名的旅游名胜,每个游客都会听见导游这样说:那是一个黑暗中群星汇聚的时代,英雄们的万里鹏程从这里开始闪耀。卢娜·洛夫古德曾在这张桌子上办公,哈利·波特偏爱用这支钢笔运算,德拉科·马尔福总是从这个消失柜踏出来传递情报……

  

  可没有哪位学者会告诉你,这些教科书上的符号是怎样在黎明前度过了最平静、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德拉科晋升很快,每次都带来新的消息和礼物。他心心念念要填满哈利的衣柜,有时是一套挺括的高定西装,有时只是休闲套装。还有一次,他冒了点风险给哈利弄来一件战前制式的巫师袍,着实换来一日温存。任何经由他挑选搭配的衣服穿在哈利身上,都能让他托着腮傻笑许久。

  

  在许许多多的衣饰里偶尔也夹带一点属于他的恶趣味,当然,哈利会把那些尾巴、耳朵和皮革都挑出来,让克利切扔进地下室去吃灰。

  

  卢娜和她父亲有了新的研究项目,他们在帮助哈利的伤腿复健。昔年布莱克三姐妹的舞蹈房变成他的练功室,德拉科提着蛋糕来拜访时,常常看见他一条腿挂在扶栏上说嗨,一旁还歪着纳西莎的旧舞鞋。

  

  拉伸和独立行走的过程很痛苦,但哈利不排斥物理治疗,他只对卢娜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剂敬谢不敏。

  

  “卢娜的魔药课一准是C,”他偷偷向德拉科埋怨,“上次喝下那瓶接骨魔药,差点把我变成女孩子!”

  

  德拉科作势去撩他并不存在的芭蕾裙:“真的是女孩子么?快让我看一眼。”

  

  哈利拍开他的手,两个人就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扭作一团,忘了蛋糕、复健和世界上所有人。他们在彼此周围划下了一道界限,把无关的人都隔绝在这个小小的圈子外面。阳光打在焦黄的胡桃木地板上,暖得人心里毛毛的。最后的结果总是德拉科将气喘吁吁的哈利抱起来,抱进小天狼星的房间把门一踢,花色风骚的领带在铜门把上轻轻地晃。

  

  他们每次都很激烈,好像每次都是末日铁幕下的最后一次。整个房间宛如一艘雷暴天里在汪洋飘摇的船,弥漫着海腥、焦渴和绝望的味道。

  

  德拉科缠上哈利,不问巫师前途如何,反倒总问我们将来如何?这一生是否白头到老,恩爱如昔?

  

  他是一个有良心的斯莱特林,一个决心抗争到底的巫师。所以当他惊觉自己被这个问题反反复复纠缠,就自知在哈利·波特身上栽得很彻底。

  

  哈利起初答以圆滑的回避。后来被逼得急了,才告诉他自己不知道:“我算不出来……”

  

  德拉科很生气,疑神疑鬼的,牵着他的袖子问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好的了?

  

  “我们会分手,互相憎恨,一辈子诅咒对方?”

  

  哈利哭笑不得,凑上去吻他,让他别胡思乱想:“我不知道。如今你的运就是我的运。医难自医,我也不能自知。你的命运在我眼里是一块磨砂玻璃,什么也看不清。恭喜你,享受未知的人生吧。”

  

  未知并不总是好事,尤其当你爱着什么人的时候,就难免惶惶不可终日。末了德拉科只能把脑袋搁哈利的颈窝里,鼻音浓重。他说,我每次只要想到你,就难过得想哭,好像快要死掉一样,我怎么办啊。

  

  他的头发很顺滑,从哈利的下颔流过去,像一泓捉不住的水。

  

  哈利拍着背哄他,说你别犯傻,就快好了,很快就好了。心里想的却是那两道星轨之间断开的交点,闪耀,短暂。

  

  很快是多快呢?

  

  谁也不敢轻言承诺。

  

  双面人生是很辛苦的,德拉科极少能在格里莫停留一个完整的夜晚,总有大会小会和无数肮脏的机密在等着他去下决策。他甚至把贫民窟的小巫师养在身边,等候他们被压抑成默然者,然后将默然者犯下的一切罪行都加诸到当局头上,这是他们对巫师施压的后果。胜利到来之前,所有这些血腥的、不公的、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由他的手去做,然后他回到哈利这里,借他的吻来洗涤罪孽。

  

  有一回,他难得在哈利身边躺到凌晨,在第一道曦光照进来之前,他掩住了哈利的眼睛。

  

  “再算一次,”他说,“算我们以后会怎样。”

  

  哈利没睡醒似的,睫毛在他掌心里懒懒地拂过:“算不出啦……我认命好不好,你的星命是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德拉科凑过去吻他,告诉他撒娇没用。

  

  “你明明知道的……是不是就想骗我说喜欢你啊?”哈利侧头避开,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往他怀里乱拱,一边答非所问,“算不出,算不出!我一天喜欢你,就一天算不出,行了吧?”

  

  德拉科喉中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从后面紧紧贴住他,没有回答。

  

  那天他走之后,哈利一个人在被堆里呆坐了许久。直到日上三竿,罗恩慌不择路地冲开大门:“哈利!!!看电视!快看!”

  

  格里莫的电视是个旧古董,又厚又小,时常雪花飘屏。但今天这小盒子异常争气,正在响亮地播报快讯。

  

  画面中挤满了人,红黄蓝绿,像四道彩色洪流冲击着十字路口的街心。现场记者艰难地扶着刘海:“民间人权组织抗议当局对巫师的不公正待遇,拉起了十五年前魔法学校四学院的代表色……”

  

  镜头拉近了,定格在那个主导人群呼喊的头儿身上。

  

  褐色鬈发,栗色眼睛,薄唇里吐出的字句刀刀致命,见血封喉。

  

  “Bloody……Hell……”

  

  电视机前围满了DA成员,个个嘴里都能塞下一篮鸡蛋。

  

  “她不是被消除了记忆么……”

  

  “而且被禁止涉足魔法相关的领域,天哪,她这样很危险!”

  

  “也很勇敢,不是吗?”哈利淡淡地笑,“卢娜,你的资料在哪里?我想好应该把它交给谁了。”

  

  他等待的人出现了。

  

  罗恩一拳打在他的胸口,眼眶红红的似哭似笑:“混蛋!你一开始就算准了她还会回来,是不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五成把握。对她,我也只有五成把握,”哈利吃痛地皱眉,笑得却无比开怀,“我赌赢了。”

  

  平静的生活到此为止,赫敏的出现在巫师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在回到麻瓜世界后只消停了一周。偶尔看见关于魔法部的报道后,她忽然开始对巫师们的不幸遭遇耿耿于怀,于是不顾父母的反抗,在大学里成立了巫师平权组织,为他们争取应得的平等。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赫敏·格兰杰从容地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我没有魔法的天赋,但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属于那里的。巫师和麻瓜本应该是一体,没有高低贵贱,没有三六九等。也许这就是人类文明的可贵之处,我们系出同源,也当同归。”

  

  什么都不必说了,哈利关掉电视。她属于魔法界,是个天生的战士。即便记忆消失,血脉也不会停止搏动。

  

  哈利立刻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把她约见到格里莫广场12号。女孩满面惊奇地从消失柜里走出来:“你们真的很神奇!真不敢相信有人会憎恶魔法。”

  

  巫师们依次上前拥抱她。

  

  “久闻大名,各自意义上,”卢娜亲昵地说,送给她一对胡萝卜耳钉。

  

  轮到哈利的时候,他轻声祝贺:“赫敏,欢迎回来。”

  

  “谢谢,”赫敏的长发高高盘起,一身洗练地顾盼,半是开玩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儿?”

  

  他们就非法实验的问题废寝忘食商讨了一天一夜,赫敏的脸色很难看,但精神尚好,连灌三壶咖啡硬是把反胃的反应给压了下去。

  

  “该呕吐的不是我们,他们碰到红线了,”她咬着笔帽运笔如飞,很快拉出一条长长的名单,“马尔福,这是你有希望拉拢的议员,如果工作到位,他们会在下一次投票中支持我们;哈利,这是目前活跃的其他巫师联盟,尽快和他们取得联系,凤凰社不能再孤军奋战下去了;最后一份是国际上说得上话的媒体,”她在众人中看了一圈,“算了,我去和媒体接触。卢娜,保护好自己,消息一旦放出,随时可能有人来暗杀你。”

  

  说完,她端起咖啡喝了个见底。

  

  那恰好是她三年前最心爱的拖把狗杯子,罗恩又给她满满倒来一杯热水,热气蒸得她容光焕发。

  

  “各位,准备好打个硬仗了么?”

  

  她被所有人围在中间欢呼。

  

  众人被她一番血虐,都是一脸找回了主心骨的安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各司其职,分摊到了自己的任务。

  

  “也许你当时的判断是对的,她才是凤凰社的领袖,”哈利拿着名单目瞪口呆,“我,我只是个神庙大祭司罢了。”

  

  “完全正确,”德拉科和他蹲在一起瑟瑟发抖。

  

  赫敏离开之前,一直鞍前马后却连句问候都没捞到的罗恩把她拉到角落里说了几句,雷厉风行的OL忽然红了耳尖,板着脸解释说在她推动的平权事业有所进展之前不想考虑个人问题,说完落荒而逃。

  

  罗恩盯着她的背影发呆。

  

  哈利一蹦一跳地凑上去跟他勾肩搭背,嘲笑他任重道远,还需努力。

  

  事实上他们所有人都是。赫敏的到来好像拨开了始终萦绕在眼前的迷雾,让人看清盘踞迷雾后的庞然大物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哈利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巫师,格里莫的餐厅空前热闹,克利切连番抱怨储藏室的食物快要不够了。

  

  暗流涌动。而明面上,一个又一个骇人听闻的人体实验接连见诸报端,如同一颗烧红的石子被投进冰水里,一时激起千层浪。爆料人很快在质疑声和支持声中现身,正是近年来风头很盛的巫师平权组织领导人赫敏·格兰杰。那段时间,她义愤填膺的表情贴满了大街小巷,连同那番著名的发言:“诸位!如果放任这种令人发指的行径,未来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你,我,巫师,麻瓜,没人安全,也没人无辜。”

  

  群情激奋。

  

  媒体舆论的顺利推动有赖于德拉科为他们铺平了道路。大选就在今年六月,支持率落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他们如梦初醒,把矛头对准了德拉科·马尔福,豢养的鹰犬不听话,就该杀掉。

  

  可是临到动手才发现,这个人他们动不了!在他身后站着哈利和他的凤凰社,那也就约等于所有保留了实力的巫师;赫敏·格兰杰和她的推崇者占据了平民麻瓜的半壁江山。更可怕的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获得了接近半数议员的支持。鹰犬长成了野狼,随时预备着转头反咬一口。

  

  他具备了一个政客应该具备的一切素质,比如下三滥,比如阳奉阴违,比如面对着乌姆里奇那张粉腻腻的脸也能伸出手去说一句合作愉快。

  

  当时他正出席一个专程为她准备的生日晚宴。乌姆里奇是个烂人,但她麾下的巫师不全是废物,能利用起来的话,总比资源浪费要来得强。两大心腹同时反水,对他们恐怕也是一记重创。

  

  她很聪明,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立刻接受了德拉科的邀请,摇晃着红酒杯掩口而笑:“我到底是个巫师。如果可以,那总还是一个有魔法的世界更美好些。你说呢,小马尔福?”

  

  德拉科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在心照不宣中与她冰释前嫌。

  

  然后他接到了一个私人来电,在众人簇拥环伺中。

  

  是哈利打来的。德拉科有些意外,凤凰社的存在现在已经不是个秘密了,但哈利从未给他打过电话。他担心事情有变,立刻接了起来。

  

  哈利那边杂音很重,夹杂着些许喘息,不知是否又成功暗杀了某个反巫师派的要员。

  

  “怎么,又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么?”德拉科调侃,“我这里倒谈妥一件大事,下周三下午,首相同意接见凤凰社社长。”

  

  “……嘿,”哈利的声音有些失真,“我爱你。”

  

  德拉科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哈利重复道:“我……爱你。”

  

  因为信号很差吗?他说得断断续续的,幸好还能听清。他停下来,似乎是为了等待德拉科的回应。德拉科回头看了看宴会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正式场合说“我也爱你”这种事,怎么可能?

  

  “波特,波特,”他最大限度地缓和了口气,“等我回来好吗?今晚——”

  

  电话毫无征兆地挂断了。

  

  他在觥筹交错中站立了很久,忽然毫无征兆地跌坐下去。

  

  大家都围过来,很担心地看着他,但是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说出那句话呢?

  

  我也爱你啊,波特。

  

  德拉科赶到格里莫广场都12号的时候,整个屋子都空空如也。常驻成员都在各地活跃,他顺着熟悉的楼梯往上走,第一次意识到这栋宅子其实已经很老了。老得落满素银的扶手、昏昏欲睡的画像和满身虫孔的窗帘,都弥漫着一股行将就木的味道。

  

  他推开二楼卧室的门,二十年前小天狼星·布莱克在这里生活,后来它成为了他和哈利第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祈祷哈利心血来潮的来电只是熬夜烧坏了脑子。

  

  入目是血,血泼在金红色的墙纸上,泼得热热闹闹,如火如荼。

  

  哈利就倒在他的余光里,但他没有回头去看。他不能去看,一旦看了,这一切就会变成真的。所以他只是强迫自己看着前方,背靠旧壁纸滑坐在地上的玛丽埃塔·艾克莫。

  

  德拉科对她的印象很淡漠,只记得她总是跟在秋·张身后,白着一张脸畏畏缩缩。匕首落在她手边,血迹溅在她的手上、腿上和脸上。此时褪去重重瑟缩和胆怯,整个人像一朵吸饱露水的百合花,宁静而餍足。听到脚步声,她甚至向德拉科笑了一下。

  

  “我希望人们以后画我的时候,能记得我刺杀哈利那天穿了一件纯白的棉质长裙。”

  

  德拉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冷静,像他在审讯室里说过无数次那样。

  

  “是谁指使你的?”

  

  玛丽埃塔很诧异:“没有人,只有我。”

  

  她对于德拉科显而易见的怀疑感到恼怒,微微嘟起嘴,“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不相信?哈利很不好对付,即使没了魔力他也是个狠角色。可他信任我,所以,”她耸耸肩,“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刺杀哈利·波特能让我永生,”她说着,神色变得幽怨起来,“每天…每天都有太多人消失了,我很害怕,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自己会消无声息地死掉。没人记得我,你们谁都不会再在凤凰社里提起我的名字……我要怎么办呢?怎么才能永不消失?怎么才能在世界上留下我来过的印记?”

  

  “就为这种理由?”

  

  “就为这种理由?!”玛丽埃塔尖叫起来,“这很重要,你们这些注定不会被遗忘的人明白什么?我也想要创造历史,如果没有能力,那就杀掉创造历史的人好了……”

  

  就为了……这个?

  

  德拉科觉得很滑稽,这个理由让他想笑,于是他就笑出了声。喜剧都以观众的欢笑终场,欢笑具有打破幻境的魔力,能把人们重新拉回到现实中来。所以他大笑,好像这样一切就能倒流到三十分钟前,哈利捂着冒血的伤口和他打电话。他赶过去,一切都能挽回。

  

  女孩怜悯地看着他:“其实谁都可以,可哈利是最著名的。”

  

  “你有这个念头多久了?”

  

  “说实话,”她歪着脑袋,一脸天真,“从我踏进这里的第一天起。”

  

  她身上的螺丝感染了这个时代的病毒,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坏掉了,坏得再也修不好。

  

  接下来的事情德拉科记不清了。这一天的鲜血和微笑混合着那句模糊不清的我爱你,和他在这里与哈利共度的许许多多灿烂时光,以及曾经期许过的明天重叠在一切,再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有很多人先后涌进来,有人冲到床边做徒劳的抢救,有人按住他的手以防他冲动之下杀了玛丽埃塔。更多人围在那个稚气的杀手身边,准备将她逮捕。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荒谬的刺杀行动。目标、凶手和第一位目击者,谁也没有要动一动的意思。他们镇定得像剧场里的木偶,各司其位,被人牵着走。

  

  玛丽埃塔被带走之前,向德拉科回头一笑,笑容恍惚:“你说,我现在能被历史记住了么?”

  

08.埃庇米修斯

  

  我很想说,德拉科·马尔福的绿眼睛先生遇刺身亡是那一年中最令人震惊的大新闻。但那注定是个多事之秋,每一天,人们都在见证新的历史。

  

  4891年6月,赫敏·格兰杰代替哈利·波特,与现任首相会面。

  

  4891年8月,大选结束,形势翻盘。

  

  4893年4月,巫师平权法案以微弱优势通过。同年9月正式生效执行,威森加摩法庭恢复,塞德里克·迪戈里被释放,玛丽埃塔·艾克莫被执行死刑。

  

  4895年2月,潘西·帕金森被判入狱。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当庭无罪释放。

  

  4899年3月,魔法部恢复正常秩序。

  

  4901年5月,赫敏·格兰杰与罗恩·韦斯莱在陋居旧址举行婚礼。

  

  4905年11月,发现布雷斯·扎比尼的下落。同年12月举行海葬。

  

  4906年4月,第一位巫师首相当选。

  

  4907年3月,巫师发动针对麻瓜的荣誉之战。

  

  4909年10月,战争结束,巫师对麻瓜实行高压政策。

  

  4910年2月,律令废止,重新建立生活秩序,巫师决定与麻瓜混居,魔法和高科技激情联姻。

  

  4912年1月,玛丽埃塔·艾克莫因刺杀哈利·波特而登上历史教科书。

  

  4916年4月,魔法秘钥宣告破解,麻瓜与巫师的最后一道屏障也得以打破。

  

  4920年8月,赫敏与罗恩的第四个孩子出生。

  

  4926年2月,卢娜·洛夫古德获诺贝尔医学奖,卢娜本人拒绝出席领奖。同年7月,被发现在国王湖畔自杀身亡。

  

  4931年12月,潘西·帕金森出狱。

  

  4938年3月,霍格沃兹正式对麻瓜开放入学注册。

  

  4944年5月,德拉科·马尔福停用抗抑郁药物。

  

  整整五十三年,德拉科变得小心翼翼、笃信因果。他一直致力于魔法史和麻瓜史的对照工作,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书房里足不出户,潜心学术,为两方历史的合并与对比研究作出重大贡献。

  

  他这一生,前十五年在学校里挥霍青春,接下来的十年都在4891中年来年去,不知日月。黑暗动荡里,只有普罗米修斯是他唯一的光。他竭尽全力想要挣脱那个时代,为此不惜生死。可真正获胜的那一刻起,世界洒遍光明,他在那一片刺眼的光明中茫然四顾,却再也找不到属于他的光。

  

  从此以后,他把自己封闭在史书里,封闭在4891里。那里很黑、很冷,可那里有和他并肩作战的哈利。那些建立在过往之上的废墟,就是他爱过的一切。

  

  也曾有人问他,你就没想过再找个人陪吗?

  

  德拉科笑笑。他有想过,当然想过。但人怎么能对抗命运呢?他命中注定是孤独终老,波特很早就替他算过了。

  

  FIN.



*加粗字体摘自日内瓦医学宣言

本里会收录的最后一篇,希望你喜欢w

  

  

纳兰妙殊

重逢的三个昼夜【9】 真相大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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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续)

我叫了出租车,到达你订的酒店,有礼宾员来迎接、帮忙拿行李。你登记入住后,请他们把你的箱子送到房间,我则暂时把行李寄存在接待处。
然后我们到酒店一楼的餐厅去吃午饭。
刚刚坐下,一位侍者就过来低声问道:“是扬先生吗?您的家人今天上午曾打电话到接待处,请您到达后回电。”
你向侍者道谢,对我笑一笑说:“火车晚点了一个上午,他们一定有点着急。我去回个电话,您帮咱俩把午餐点了吧。”
我目送你的背影,心里泛起苦涩和欣慰。你的家人是多么关怀你,在意你,Bucky...


前文:【1】 【2】 【3】 【4】 【5】 【6】 【7】 【8】


第四天(续)

我叫了出租车,到达你订的酒店,有礼宾员来迎接、帮忙拿行李。你登记入住后,请他们把你的箱子送到房间,我则暂时把行李寄存在接待处。
然后我们到酒店一楼的餐厅去吃午饭。
刚刚坐下,一位侍者就过来低声问道:“是扬先生吗?您的家人今天上午曾打电话到接待处,请您到达后回电。”
你向侍者道谢,对我笑一笑说:“火车晚点了一个上午,他们一定有点着急。我去回个电话,您帮咱俩把午餐点了吧。”
我目送你的背影,心里泛起苦涩和欣慰。你的家人是多么关怀你,在意你,Bucky,我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金发女侍拿着菜单过来,在我读菜单的时候,她很热情地推荐说:“我们这里的芦笋牛肝菌烩饭非常出名,很多人特地来吃这道饭,您不妨尝一尝。”
听上去很诱人,而且芦笋和牛肝菌都是你喜欢吃的,我点点头,“好,请给我们两份。哦,这种烩饭放欧芹吗?”
“放的。”
“请告诉厨师不要放欧芹,我的朋友不喜欢欧芹的味道。”
她在点菜单上写了两句,“那么,两份饭都不要欧芹吗?”
“是,那就都不要放吧。”
我又点了南瓜汤,虾仁牛油果沙拉,柠檬汁鳕鱼和一瓶白葡萄酒。都是当年我和你去餐馆时经常吃的东西。

女侍离开后,我也暂时离开了一下。又过了五分钟,你回来了,在我对面搬开椅子坐下,脸上还残留一点笑意。
“怎么了?”
“没什么,蒂朵听说我没买到提线木偶玩具,失望得不得了。她扯了几句别的,又转弯抹角地问,你坐火车回来的时候,还会路过那个卖木偶的地方,对不对?哎,这孩子越来越聪明了……”你说话的时候,视线在桌面上一扫,扫到桌上摆着花的花瓶,照例伸手去碰了碰花瓣,然后睁大了眼睛。
我笑了出来。
“竟然是真花!”你一面说一面转头向别的餐桌看去。每个餐桌上的花瓶都只插着一支有些褪色的假玫瑰花,只有我和你这一桌,花瓶里是一簇蓬勃新鲜的欧石楠。
你的目光慢慢转回来,怀疑地盯在我脸上。我立即举起双手表示坦白:“是我摘的。咱们进来的时候,我凑巧看到旅店后墙那一丛欧石楠正在开。”
你“啊”了一声,目光变得无比柔和。我说:“可惜有些开败了。”
“没关系,我非常喜欢。谢谢你,Steve。”你把花瓶拖近一些,俯下面孔嗅了嗅,仔细端详,又翻起眼睛看看我,笑一笑。

我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Bucky,以后每回我看到欧石楠花,都会想起你的面孔在花瓣后对我微笑的模样。那就是说,世上所有的欧石楠都是你送我的礼物。

忽然一阵心酸撞击胸口,这个像乞丐拾拣硬币一样、贪婪地收集一星半点慰藉的Steve Rogers,他是如此可怜啊,我真同情他。

我和你吃了一顿很好的午饭。然后我拎着行李箱,跟你一起出了酒店,沿着横贯城市的河水漫无目的地走,漫无目的地聊天。彻底放弃希望之后,我似乎倒能更好地享受跟你最后这点时间了。
桥头有位流浪艺人在拉小提琴,一脸大胡子,破皮鞋都露了趾,举止还是很优雅的样子。我掏出口袋里所有的硬币,向他亮一亮,全部放进他面前的帽子里,“请给我们拉一段海顿的No.45 'Farewell ',可以吗?”
那大胡子的花白浓眉动了动,“就最后那段小提琴?当然可以,好心的先生。”

曲子的名字就是《告别》。旋律在琴弦上响起来,我微笑看着你,你报以一笑,然后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眼睛望着桥下的河水,慢慢垂下头。
你也在为离别伤怀。但你为之忧伤的,只不过是一段短短三天的友情。

后来,你在桥头的石栏上写你的地址和电话给我,眼珠随着笔尖慢慢动着,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嘴唇,又用门牙咬着唇角。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你鲜红的舌尖嘴唇,想,这是我最后一次欣赏这美妙的一幕了。
我也写了地址和电话给你。

将近五点钟的时候,我说,我该去车站了。
这就是永别。
最后道别的时候,我很平静。非常平静。平静得不像是在告别自己的毕生快乐和安宁。
我对自己说,我只祈求三天三夜,这多出来的十几个小时,已经是额外赏赐,我也该满足了。
然而我的眼睛还是无法直视你。
我们礼貌地拥抱了一下,然后分开,你用右臂搂着我的肩膀,热情地用力狠狠抱一下。而我没用什么力气。我的手臂在你背上的毛呢衣料上停了两秒,再轻轻滑下来。

我双眼看着石板路面,听见你说:“真舍不得跟您告别。请给我写信,或是打电话,您会的,对吗?”
我说:“是,我会的。”不,我不会。Bucky,我不会写信也不会打电话,我给你的地址和电话号码都是错的。我已经失去你了,我唯一的期望是失去得彻底一些。
你说:“我真心希望咱们还会再见面,在欧洲或是在美国……再见,Steve,再见。”
我几乎是用敷衍和焦躁的态度答了一声再见,好像急着摆脱你一样。你会错愕吗?会觉得被冒犯或是被伤害吗?对不起,Bucky,对不起,我实在顾不上那么周全了。
一说完再见,我飞快地转身,拽开双腿,大步往前走。

刚转身我就开始强烈地思念你。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站在那儿目送我离开,我没敢回头,我实在不敢回头。

傍晚的风真冷,我攥紧拳头,努力振作已陷入半昏迷半疯狂的神智,咬牙命令自己拖着身躯往前走,不要停。
我怕一旦停下来,那点辛苦堆积起的勇气就要溃不成军,我就要控制不住地转回身向你跑过去,不再顾虑,也不再在乎任何后果,明天会怎样管他妈的,王子,你就是我的Bucky,你听着,我爱你,我爱你……

每多走一步,我都觉得自己死去了一点点。每离你远一步,我都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崩塌了一块。我还错觉身后留下两行深深脚印,每个脚印里都有一汪血。
照这种速度,我想,等我走到路口就会倒地身亡。Steve Rogers,美国队长,卒于欧洲某小城,得年30,身上无明显伤痕,尸检报告显示,该人胸腔里心脏位置只剩一抔绞成稀烂的肉糜,死因为“心碎”。

但我终于成功拐过了路口,没有死于心碎,也没有死于失血过多。

哦,我得赶快找个商店买一副墨镜,我还希望太阳快点落下去,希望街上的行人再少一点……一个高个儿男人用手捂着嘴巴,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一边失声痛哭,弄得路人惊诧侧目,这看上去有多蠢。





第四晚

列车开车的时间是18点整。我提前一个小时到了车站。等开始检票后,我上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

我将转车到下个城市去搭飞机,回美国去。
这个时候,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只有被打湿的衣领和袖口还潮湿着,有点不舒服。
我像刚从一场战役里撤退下来,精疲力尽地捧着头,望着窗外,连眼珠都累得不愿转动了,忽地想起《双城记》里卡尔顿在断头台上著名的遗言:“我现在所做的,比我一生中所做过的一切都更美好……”

列车员吹起了哨子。我就要离开这座城了,这座如此幸运、有你住在其中的城市。

就在这时,我隐隐听到车窗外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Steve!……Steve Rogers!”

我愣了一下,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是你的声音。迟钝是因为,我再猜一千个人也猜不到那会是你。
我甚至觉得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甚至当我把头伸出车窗、看到你的时候,我还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Bucky,真的是你。
你正站在月台上左顾右盼,满头是汗,脸颊涨得通红,右手拢在嘴边大声叫我的名字。我怔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该躲起来。但这时你一回头看见了我。
你立即转身向我跑过来。也就在这时,列车的车身一震,缓缓开动了。
你跟在向前的火车的旁边奔跑,“Steve!不要走,我还有话跟你说……”由于少一边手臂,你无法很好地掌握平衡,跑步的速度也快不起来。
我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出车窗去,叫道:“……快停下,危险!”除了危险,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看了我一眼,似乎明白我不会打算跳下车来,便不再喊我的名字,只把全部精力用在追赶列车上,很快,你跑过了我的车窗,我惊诧地发现,你眼睛紧盯的目标是车厢连接处的门。后面好几处的车门已经闭锁了,只有你前方的车厢门还开着。
你竟打算跳上火车来?!
列车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月台上的列车员远远向你喊道:“喂,那位先生,Stop!……”
我迅速从车窗里撤回身子,也向车门冲过去,然而走道里尚未安坐的乘客太多,我没法走得更快一些。
撞开不知多少个肩膀,即将到达车门处的时候,我已经可以从最后一个车窗里看到,你距离车门处还有两步远。
而在我和车门之间,尚有一步之遥,地上横亘着一堆膝盖那么高的行李箱。我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一边爬起身一边向你挥舞双手,声音几乎哑了,“不,不要上来!你……”
我推开车厢门时,你已经纵身一跳,跨到了车门处的镂空铁阶梯上,并伸手抓住了旁边竖立的铁杆。

然而就在你要站稳的时候,那只右手从铁杆上忽然滑脱下去(后来你告诉我,是因为手上全是汗),而你没有另一只手能再抓点什么、固定住身体。
你张大了嘴,却没呼喊出来,右臂徒劳向前直伸着,身子向后仰面倒下。

在我眼中,那就像是五年前那场劫难的重演,几乎一模一样。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任你掉下火车。
我朝你扑了过去。
我的心跳真的停了一下,在空中抱住你的那一瞬。其实只有几分之一秒的长度,感觉却像一场漫长的、持续了五年的战役。
我紧紧搂住你,跟你一起倒下去,还来得及扭转一下身体,让自己的后背朝着地面,承接撞击。
蓬地一声闷响,我和你滚倒在月台的地面上。


我在心里说:我接住你了,Bucky,这一次,我接住你了。


列车轰隆隆地,从身边开走了。

你那个浑身是汗的身子,在我怀里热烘烘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实,我的脑袋昏沉沉的,根本没法思考。你迅速看了我一眼,我忽然觉得才一个多小时时间,你的神态竟然有些不一样了。
我松开手,站起身,又伸手把你拽起来,弯腰帮你拍打身上的灰土,“您伤到哪儿了吗?肩膀有没有摔着?下次千万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会出人命的。”
四天以来第一次,你那种彬彬有礼的、温和的态度消失了。你的表情几乎是冷肃严峻的,“谢谢,我没伤着,哪儿都好好的。”然后你把刚才喊出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Steve,我有话要跟您说。”
我苦笑道:“在月台上说?下一趟车好像是三个小时之后,先让我去买一张车票行不行?”
你竟然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不,不必去买票了。今晚您走不成的。”
我呆呆地看着你,喃喃说道:“我不明白……”
“等咱们谈过之后,您会明白的。走吧,先去车站服务处,请他们帮忙处理您的行李箱。然后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说着,你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袖。

我晕头涨脑地跟着你到了车站服务处,把我的火车票出示给办事员,好让他们打电话给那辆已经开走的列车上的列车员、在我的座位处找到行李。你写下你住的酒店的电话和地址,请办事员告知列车员,把箱子寄到该处。
然后我们离开了火车站。
我跟着你走在车站外的路上。你一言不发地向前走,那只右手始终攥住我衣袖的一个角,就像生怕我溜掉一样。
我努力想开个玩笑,“您可以松开手啦,这样别人会以为我是您捉住的小偷。”
你转头看我一眼,没有笑,没有说话,手也并没松开。
我辨不出你脸上的阴晴。

路过一家咖啡馆的时候,你停住脚,说:“这里比较安静,走吧,我们进去说话。”
你要了一个单间,顾自脱外套,抬头看到我还站着,“您也把大衣脱掉,坐下来。咱们大概要谈很久。别想着今晚的火车了,我说过您今晚走不成的。”
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一种古怪的预感在心头散开,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感到在这个小小房间里即将发生人生的重大转折。
侍者进来,你说:“一壶黑咖啡。”
在等待咖啡上来的时候,你坐在我对面,点了一支烟,手肘支在咖啡桌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前端微微弯曲,夹着烟身,交到嘴唇之间,吸一口,眼睛瞧着桌布的图案。
我像等待命运审判一样,双手放在腿上,满怀疑窦地看着你。你的脸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我预料不出下一刻会有暴雨还是浪头。
我们就在沉默中对坐了一阵。
门响了一声,侍者把咖啡端了进来。你说:“出去时请把门带好,没什么事请不必进来了,谢谢。”

我拎起咖啡壶注入两个瓷杯,汩汩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得特别清楚。
你看着我放下咖啡壶,在烟灰缸里按熄了剩下的烟头,把右手摆在桌面上,那是准备说话的姿态。

你终于开口了。
“我刚才的行为有点粗鲁,但愿您能原谅。我就从刚才咱们分手之后说起吧。

“咱们在桥上分开之后,我叫了辆出租车,回到酒店,没有上楼,直接去了餐厅,想早点吃完晚饭,就不再下楼,早点休息。
“我看了菜单,看到了咱们中午吃过的芦笋牛肝菌烩饭,想起来觉得很好吃,就又点了一份。但是等烩饭端上来的时候,我发现里面放了欧芹。
“我把女侍叫来——您一定记得她,那个金色卷发、尖鼻子的瘦高个儿姑娘——问为什么额外加了欧芹。她说,本来这道烩饭的配料就有欧芹啊。
“我问,可是中午我刚吃过同样的烩饭,为什么那一盘没放欧芹?
“她说,中午跟您一起吃饭的先生特地要求,不要放欧芹,他告诉我,他的朋友不喜欢欧芹的味道。”

你说到这里的时候暂停下来。我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没有开口。

“我不喜欢欧芹。这个,即使是我的家人也不知道。因为扬氏家族里有一道传统菜,欧芹是其中的必要配料,我不愿意扫大家的兴,所以从来不提。不得不吃的时候,就勉强吃一两口。Steve,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我从来没说出口的好恶?”

我无言以对。
Bucky,你要我说什么呢?说我们曾数千次一起吃饭,我数千次对餐馆的侍者说请去掉汤里的欧芹?说有一次我吻你的时候恶作剧,含了半口欧芹碎末,冷不防用舌头填进你嘴巴里,那之后半个月你在亲吻前都要让我张开嘴检查?……你要我说什么呢?我能说什么呢?

在我缄口不语的时候,你也紧闭嘴唇,用复杂难明的目光,审视地看着我。

然后你继续说下去:
“您不肯回答?好吧,那我就继续说下去。
“也许你会告诉我:这只是个巧合。因为有不少人都不喜欢在饭菜里放欧芹碎,所以你也这样猜测我的口味。
“当时我也试图这样对自己说。因为另一个答案对我来说确实太……太难以相信。
“我已经没有胃口吃东西了,我没动那盘烩饭,就回到楼上房间去整理行李,试图忙一点事情,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把衣物拿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行李箱侧面塞了一张纸片,是离开火车的时候我掖在那儿的。
“那其实是您的东西。
“您一定记得第一天晚上咱们换了铺位。之前的下午您的写生本是竖在枕头旁边的。它掉了一张纸出来,卡在床褥和壁板之间。换铺位的时间在夜里,光线昏暗,您拿走了写生本,却漏掉了那张纸片。三天之中,它就始终卡在那儿。最后一天我收拾箱子的时候检查床铺,发现了它。
“当时你就在我身后忙碌,我匆匆展开看了一眼,是你的一张画稿。
“我立即把它折起来塞到行李箱侧边,想着偷偷留下来,可以作为一个小小的纪念——请原谅我这个举动。
“那之后的大半天,咱们下了火车、吃饭、散步,我彻底把它抛到了脑后……整理行李的时候,我摸到它,才想起这件事,想起我还一直没机会看过上面的内容。
“于是我在酒店的沙发上坐下来,展开那张画纸,第一次仔细地欣赏纸上的画面。然后我发现……”

你伸手入怀,从胸口内袋里抽出一片折起的画纸,在咖啡桌上铺平,把一端转向我,推过来,指尖在其中一处笃笃叩了两下。

我只用扫一眼,就知道你点出的是什么。
那张画纸上有一些人体部位素描,大概是半年前,我在纽约一间小酒馆里喝酒,找侍者要了一页白纸笺,随手涂鸦消磨时间。画完之后放进口袋,带回家后随手夹进写生本里面。
画面比较杂乱,画了很多不同的部位:一只攥拳时筋络迸起的手背,一段双臂举起时的锁骨……在右下角的一截扭转的脖颈旁边,有一段腹肌、腹股沟和髋骨,画出了腹肌的线条、肚脐的阴影。
在肚脐下方两厘米处,仔细描绘了一块硬币大小的胎记。
一块像非洲大陆形状的胎记。

你隔着一张桌子,静静看着我,“在我身上,就在那个地方,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胎记。不得不说您的画技相当精湛。那块胎记的位置、大小、形状,甚至边缘的细微之处都画得很准确。
“我再也没法说服自己这是巧合。
“Steve,你在画它的时候,心中的模特就是我,对吗?我希望你回答我,咱们只相处了三个昼夜,我从未在你面前暴露过那个部位,你是怎么知道那块胎记的?”

我继续缄默看着你。我搁在桌面下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想用左手稳住右手的颤抖,就像用水去洗掉眼泪一样徒劳。

你要我说什么呢?说我和你曾上万次一起洗澡游泳、我曾无数次目睹那块胎记?说我在17岁那年第一次舔吻了它,以及它周围那妙不可言的区域,从此我把它叫做“我的非洲”?说在军营里我们甚至用它做暗号,你在众目睽睽的战前会议上会若无其事地说“队长,别忘了我想跟您探讨的非洲问题”,如果我说“好我今晚就考虑”,夜间你就会带着那块甜美的大陆偷偷进入我的房间,让美国队长一次一次酣畅淋漓地攻陷它、霸占它、蹂躏它又臣服它,把唾液汗液和其他炽热的液体挥洒在那大陆之上……
你要我说什么呢,Bucky?我能说什么呢?

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甲。
“不肯回答?好吧,那我就继续往下说。
“Steve,我要承认的是,你对我来说,有着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和亲切感,而从第一天开始我就能感觉到,你那种隐藏在客套话和谨慎举止后面的温柔,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温柔。
“开始时,我以为是我太久没接触过陌生人的缘故。狭小的列车车厢强行拉近了距离,旅客之间往往会产生某种亲近的错觉。
“在这三天里,你待我实在太好,太体贴。我又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品德高尚的绅士对一个残障人士的善意,不用太惊诧,我只不过从未有幸遇到过你这样好的人罢了。
“可你身上总有点不太对劲的地方……我说不出,似乎一切都很巧合。你‘刚好’随身带着我最喜欢的香烟,你‘刚好’能端来最合我口味的早餐,你‘刚好’有一本我最喜欢的小说。我的肺容易犯慢性病,而你‘刚好’能做出特效止咳药。
“今天早晨,咱们要下火车的时候,你的蓝眼睛……那么忧伤。你极力掩饰,但我看得出来。那超过了对萍水相逢的朋友的留恋。
“我总觉得你有话想要说。于是我故意把你拖住,拖延了大半天,我想,也许给你这些时间,你会说出来。但你终究没有说。我的猜测是,也许你对我产生了……逾越友情之外的感情。”
你的声音一直非常镇定,只说到这里的时候顿挫了一下。
“你离开了。我竭力想把这三天的各种怪异之处抛到脑后。可是,欧芹,和你的画纸……我没法不把它们跟所有那些巧合联系起来。
“Steve,我丢掉的只是记忆,不是智力。
“所有这些,都指向同一个答案,明晃晃的答案……”

你的右手在桌面上已经捏起拳头,关节发白,你的睫毛,你的嘴唇,连同你的手,都在微微哆嗦,哆嗦得像个病人,就像是被我传染了这种奇怪病症一样。

我战栗着,等待着,口中充满血腥味……你用门齿重重咬了下唇,仿佛是要制服试图拦阻那句话的嘴唇。
那句话以笃定的语调说出来,你金属般的声音轻轻掠过每一个音节:
“我就是你那个死去的朋友。我就是Bucky,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我那四倍的忍耐力和毅力也终于一败涂地,眼泪奔流而下,占领了脸颊。

我要承认吗?我能承认吗?
不,我不能。我只能当那些泪水不存在,我只能当那近在咫尺的真相不存在。这是我的操守,是我无法忽视的鸿沟山峦。我忍住哽咽,低声说:“不。你不是。你是Prince Young。你是个有太太有女儿、家庭美满幸福的男人。你不是Bucky。Bucky五年前就死了。我参加了他的葬礼。我眼看着国旗覆盖的棺材……”
我哽住了,说不下去。

你安静地看着我。看了很长时间。
房间里静得能听清两条呼吸。
咖啡早就冷了。

你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似乎不相干的话:“蒂朵的年龄不是四岁,是五岁。我们给她虚报了出生日期。她其实是1944年4月7日出生的。”

我怔住了。你坠崖的时间是在1944年2月。

你点点头,“是的,蒂朵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她是菲力的遗腹子。”菲力就是扬氏夫妇死去的那个儿子。
我的心脏忽然又开始狂跳。我浑身僵硬地盯着你的鲜红嘴唇开合翕动。你的话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被风送过来,源自天际。源自命运的来处。

“1943年7月菲力参军之前,跟他的恋人、艾莉西亚提前做了夫妻间的事。四个月后他所在的部队遭遇敌军轰炸机,尸骸无存。噩耗传到村里,艾莉西亚带着身孕来到我的养父母家中。三人抱头痛哭之后,决定怀着对菲力共同的爱生活在一起,就像真正的公公婆婆和媳妇一样,一起等待那个小生命的降世。
“转年2月,养父把我救回了村庄。两个月后,蒂朵就出生在我养伤的那家医院。”



“我躺着不能动的时候,他们有时会把新生儿抱过来。你能想象吗?听到婴儿快活的咯咯笑,比一针止痛剂的效果还好。后来我被养父养母带回了家,有一大段时间,我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我外出,或做任何劳神劳力的事情,伤病仍时时折磨我,蒂朵是我唯一的安慰。
“艾莉西亚是小学教师,得回学校教课,我的养父母要照料果园,蒂朵的婴儿时代几乎全由我帮忙照看。
“我就像一个真正的、亲生父亲一样爱她。
“后来我们搬家到别的城市,艾莉西亚没法找到教师工作,只能在酒馆等地打零工,在那些乱糟糟的下等地方,寡妇是很受欺负的,她也需要一个丈夫,哪怕只为了在午夜接她回家,或是作为幌子、赶开那些对寡妇心怀不轨的男人。
“商议了一段时间,我们就决定了:由我来做艾莉西亚的丈夫,做蒂朵的父亲。

“我养母还有一个想法:照我这样的情况,以后再婚的可能性很小,有子女的可能性则几乎是零。如果让蒂朵以我为父亲,将来我也能享受家庭之乐,等我衰老之后,也会有子孙照料,不至沦为可怜的孤老头。
“我倒没替自己想过那么多、那么远。我最大的希望是蒂朵能像别的孩子一样父母双全,有完整的家庭,无忧无虑地长大。
“她确实跟我最亲,虽然她有自己的小房间,但到现在还是喜欢夜里溜到我床上来睡,而不选择她妈妈的房间。
“你没听错。我和艾莉西亚是分房间睡的。
“我和她的婚姻就跟我的蒂朵的父女名分一样,是假的。”

我的嘴巴慢慢张开,眼睛又圆又凸。我看上去一定像个傻瓜。

你苦笑了一声,扬起右手,用拇指擦一擦无名指上的指环,“我们没有婚礼,没有夫妻之实,只有一对在杂货店买来的戒指,和各种登记表格上的‘已婚’。
“提出要组成一个家庭的时候,最反对的反而是艾莉西亚。
“毫无疑问,她爱我,我也爱她,但那是纯洁的兄弟姊妹式的亲爱之情,以及一同从战争中带着残缺幸存下来的、互相扶持的感情。她一直不渝地爱着菲力。因为始终没有遗体,我知道她至今还觉得菲力可能是像我一样、失去了记忆,被某个地方的好心人救了,活在世上。
“而她替我想得更多:万一我从前有过婚姻,有过妻子儿女,而若干年之后他们又找到了我,该怎么办?……
“因此,好不容易说服她同意成立一个假婚姻之后,我们有过约定:如果我找到过去的妻子和家庭,或者如果她找到菲力、或者爱上别的男人,这个婚姻就立即中止。”

你的声音因为说了太多的话而喑哑:
“那本《双城记》,还有《牛虻》……Steve,你说牛虻不该道出真相,而应该把秘密带进坟墓,那就是你的选择,你选择像西德尼卡尔顿一样,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幸福家庭。
“你怕你会伤害到我和蒂朵、艾莉西亚。因为在我丢失的旧身份里,在Bucky的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角色是你扮演的,是不是?
“你不仅是Bucky的朋友,也是他的情人,是不是?”

房间里的灯光那么刺目,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缓缓抬起双手,把遍布泪痕的脸颊埋进抖个不停的手掌里。

我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你怎么会知道我和Bucky的关系。
你说:“我失掉的是记忆,不是智力,更不是对感情的感知力。
“你爱着我,我看得出。尽管你极力掩饰。可惜真正的爱是没办法掩饰的,一整个海洋、一整条山脉也遮盖不住。”

隔了很久,我又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在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抬起头,迎着你的双眼。那对灰绿眼睛里,装着一整个我以为已经失去的世界。
你的目光勇敢坚定,闪烁异样的光亮。你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说:“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得让你知道,我是有资格的。我有资格接受一切真相。我有资格,跟你发生或是延续一切关系。”

我的眼泪,上帝啊,为什么它们还要接连不断地掉下来?

你的右手穿过桌面,碰到我放在桌上的手指,把手压在我的手背上,很缓慢、但很果断地收紧手掌。我感觉到那只手的重量,那种重量一直蔓延到我肩膀,传到心口,令心脏轻轻颤动。
我翻转手掌,托起你的手,握紧。

我想说话,但嗓子干得像沙地。我的嘴唇张开又闭合,我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但它们涌上喉咙口的一刻,却又都奇迹般地消失。你投来温柔的、鼓励的眼神。那目光穿透已逝去的无数白昼、长夜,重新点亮了所有黯淡的梦境与星群,直达未来。

最后我说出的那句话是:
“你也看过我的画啦,你觉得,我要是到你住的城市去,能不能给报纸杂志画画插图、或是找个小学美术老师之类的工作?”

你微微一笑:“能的,Steve,肯定能。”

Bucky,在分别了五年一个月零十四天之后,我终于在晚上22点27分找到了你,与你重逢。
从此世间再没有什么力量,能让我跟你分离。


(END)


【注:全文所插图片均为电影剧照。电影是:《魔术师》《漫长的婚约》《东方快车谋杀案》《极地特快》《雨果》】




后记

这篇文并不算长,还不到四万字(《你眼中的冰雪》的番外都比这个长),却写得有点吃力。是一种幸福的吃力。
真要溯源的话,“重逢”的情境其实来源于朱彝尊《桂殿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译成白话文:两个彼此默默相爱、但不能宣之于口的人,在一条船里共度长夜,谁都没睡着,各自裹在冰冷的被单里,默默听了一夜雨打船篷的声音。
叶嘉莹对这两句词的评语是:朱彝尊写得含蓄庄严,有一种高贵的情操。
(当然得含蓄一点,因为老朱思慕的这个女人是他小姨子冯氏。)
当年读到这句之后,我常常想象那种故事情境:在某种交通工具的狭小空间里,两个人各怀心事,彬彬有礼地相待、喝酒、聊天,而把真相痛苦地埋在心里。
——非常诗意而充满戏剧性。
在看完美国队长第二部之后,有一天想到:如果Bucky真的有了新的生活、遗忘了过去,以Steve的情操和胸怀,他一定会忍着痛苦悄悄离去。
由于“印随”效应,从小到大我总认定古典主义的写法才是最好的。在修辞之外,古典主义的核心更是一种冷静节制的处理风格,“它还关乎对人性的一种斯多噶主义的态度”。
我想,在Steve和Bucky的性格里,确实埋藏着发生这种故事的可能性,他们有着高贵的灵魂,能做到“发乎情止乎礼”。
写完之后,我觉得已经差不多实现了对修辞造句、人物塑造、表现方法的实验,和那一点点艺术追求(假设我有资格说这个词的话),很满足。不过文字方面似乎更像茨威格的“激情主义”,只能说是私人性格使然了。
其实我非常不擅长那种好莱坞情景喜剧式的搞笑对话,和有点夸张有点卡通式的人物关系。我只擅长写两个人之间的爱情,平静海面下的波澜,缱绻缠绵,苦苦隐忍……等等。这一篇通篇只有两位主角,不用费心给配角安排戏份,也不用费心写打斗、枪战,从这个方面来说,写的时候很舒服、很容易,而且大段大段直抒胸臆的心理活动,那写起来真是相当痛快啊!

另外一点,我是有点偏狭的唯美主义者。我希望一个故事的每个角度都美,每一句都美。而灵魂的痛苦挣扎、牺牲和天人交战,是最美的东西。
对我个人来说,如果硬要性爱文字之中出现器官描写、dirty talk,其实是不够美的。我很抗拒它们。我甚至抗拒写下cao、guitou这些词。非要写到性爱的时候,我总希望多强调性爱的精神意义和不可替代性,而不仅是活塞动作。
为了成全“重逢”这一篇的美,就不在正篇涉及肉体的东西了。

在写《重逢》的这段时期里,我第一次卖出了小说的电影(和话剧舞台剧等)改编版权。跟制片方的姑娘聊天的时候,她半开玩笑地说,你手里还有没有哪个小说适合拍成电影的?要不打个五折、一块卖给我们得了。
我当时想的是,《重逢的三个昼夜》其实最适合拍成电影或是舞台剧啦!还特别省钱,全是室内景,没外景,跟“爱在XX时”三部曲一样,一点点钱就够拍了……唉,可惜,这只是无法实现的梦罢了。

“三个昼夜”已经多出了第四天。在这篇里,Steve负责深情款款,Bucky负责聪明勇敢。有很多事Steve不能说、不能做的,最后都交给了Bucky,让他来跨出最关键的一步、
这样两个人都有主动的戏份。选择来到Bucky身边与他共度三天时光,痛苦地权衡利弊、决定默默离去,是Steve做出的努力。而看透Steve的深情、一想明白就立刻赶到车站、追赶火车、不顾生命危险也要把Steve留下来,这是Bucky做出的努力。
这样的Bucky,才是Steve(和我们)热爱的那个坚定果断勇敢的巴恩斯中士。

后续的故事,例如当天晚上Bucky把Steve带到自己的酒店房间过夜,例如Steve怎么给Bcuky讲述以前的事,怎么再次占领Bucky的“非洲大陆”,会放在番外里。
注意,Bucky并没恢复记忆,但在这三天里,他对Steve已经重新产生了爱慕之情。所以后面如果要写,两人大概还要客气一阵,慢慢地、重新谈恋爱……
最后,让所有读故事的同学之前担心了一个月,对不起啦。所以番外和续篇会是弥补时间!(ฅ>ω<*ฅ)


【续篇请搜tag #重逢之后】

小y

【盾铁】各个宇宙不完全安利

我估计晚上MV放出来之后会有很多人问对应的来源,所以我干脆整理了一下,这是个不完全的安利,因为还有可能有被我漏掉的宇宙。每个宇宙我都会尽可能的标清楚对应的B站在线,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每个宇宙的他们怎么可以都这么可爱!


1、MCU 复仇者联盟系列电影、美国队长系列电影、钢铁侠系列电影





这个宇宙大家肯定很熟悉了,电影宇宙嘛。

图1是当年拉我入坑的镜头,图2是每看一次就让我炸成一次烟花的镜头。

这个宇宙我就不多说啦,是可甜可虐可暖可萌的一个宇宙。


2、AA 复仇者集结


如果说白毛太太的那个CE谈RDJ的访谈(av1425321)是让人看完后不知道Downey该怎...

我估计晚上MV放出来之后会有很多人问对应的来源,所以我干脆整理了一下,这是个不完全的安利,因为还有可能有被我漏掉的宇宙。每个宇宙我都会尽可能的标清楚对应的B站在线,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每个宇宙的他们怎么可以都这么可爱!


1、MCU 复仇者联盟系列电影、美国队长系列电影、钢铁侠系列电影





这个宇宙大家肯定很熟悉了,电影宇宙嘛。

图1是当年拉我入坑的镜头,图2是每看一次就让我炸成一次烟花的镜头。

这个宇宙我就不多说啦,是可甜可虐可暖可萌的一个宇宙。


2、AA 复仇者集结




如果说白毛太太的那个CE谈RDJ的访谈(av1425321)是让人看完后不知道Downey该怎么写,看完AA你就会被Cap一口一个Tony搞得不知道Tony该怎么拼。

Tony happened.

Tony has a plan.

You're Tony Stark!

Tony~

Tony.

Tony!

TONY!

对的,各种各样的Tony。

而铁罐对队长的称呼可多啦,Steve,Cap,老人家,星条旗……and so on.

除了称呼上的情趣,还有就是AA队长自带Tony翻译机,而Tony也为Cap克服了不接别人东西的毛病。哦,对,队长才不是别人呢,是自己人~

除了两个人的互动,官方大大还给我们塞了好多梗,日常锻炼啦,为彼此做装备啦,Tony变小啦,互换身体啦……

S02E07的变小梗你一定不能错过!



如果你没见过什么是泼糖的话,就来看AA吧。撒糖这个词已经无法形容这部动画里头盾铁凶猛的糖分含量了。

目前动画连载到第三季,slomo字幕组一直都有在跟着更新,质量和速度绝对有保障!【顺便心疼一下第三季到目前为止只出现在标题的奥创大大】

http://bangumi.bilibili.com/anime/675/


3、EMH 复仇者战队



如果说AA是欢乐日常的话,那EMH就是严肃正剧。可能画风一开始不太好接受,但多看个几集你会喜欢上他的。体型如此有安全感的队长和软萌小触角铁罐有爆棚的CP感,从S01E09小触角找到队长之后我就一直处于某种嗷嗷嗷的兴奋状态。

EMH把更多大的、深层的东西埋进了复仇者联盟这个团队的每一集故事里,它有太多引人深思的东西。每一个角色都如此丰满,即便是反派。

喜欢剧情的你一定不能错过它。


(截这个图完全是因为小触角这个抱盾牌的动作太好玩了哈哈哈哈)

此外,EMH也有很多梗。想看高大威猛的队长怎么在训练场上蹂躏锻炼小触角吗?想看看被紫人控制后的小触角怎么死命控制自己不去伤害队长吗?想看两个人六颗鸡蛋和一杯咖啡的日常吗?快来围观EMH!

目前两季终。果然字幕组翻译。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3281357/



4、乐高复仇者



乐高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可爱了!!!!!!!

可爱炸!!!!!!!

乐高主要是游戏,有两部。一部是乐高漫威复仇者,另一部是乐高复仇者联盟2。前者自创剧情比较多,后者主要走电影剧情,基本上就是把几部电影宇宙的剧情串了个遍。此外还有一些比较短小可爱的宣传片可以看。


乐高复仇者联盟2试玩以及剧情片段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3669025/

DLC预告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4104650/

【SLOMO】乐高漫威复仇者联盟:重新集结! S01E01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3240280/

嘤嘤嘤手短脚短的小乐高怎么可以这么可爱,队长和铁罐一笑我心的化了。游戏并不难操作,感兴趣的可以去Steam上面下来玩玩,三大妈上应该已经有中翻了,不过没有翻译也不要紧,第二部跟着电影剧情走闭着眼都能玩。

萌点太多,比如第一部里头老万把铁罐扒得只剩下爱心内裤后是队长陪着铁罐回大厦换衣服,并一起夺回了反浩克装甲,铁罐跟队长聊天还扭腰2333 至于那个经典的盾牌挡内裤镜头在第二部里头,修完涡轮就会出这个剧情了,互动可爱爆了!

由于画风问题,每个出场的角色可爱程度都上升了好几个等级,连吵架都无比喜感!


(并肩作战)


(盾牌挡内裤【。)


再来个第二部和电影场景的对比




不想玩游戏的可以看看视频,真的是萌碎了!


5、美国队长与钢铁侠之英雄集结



官方撒糖电影中的战斗机,官方MV中的GV【。

为什么这么说呢…………咱们直接上图吧。


这样


这样


还有这样……


都这样了我还要多说什么吗!!!


里头还有铁罐千里寻夫&队长洗脑变成九头蛇队梗

你!还!不!看!?


SLOMO字幕组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1347858/


6、漫威超级英雄大冒险之冰霜大作战


有着AA的画风但我总觉得它和AA好像是两个宇宙。

点鼻子和弹额头就出自这里啦。不得不说的是,这里头两只有些举动真是死蠢死蠢的。铁罐扑雪地里头被雪埋住了,听到队长的呼喊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竖了个大拇指……_(:з」∠)_虽然是用来示意自己没事但那个场景怎么看怎么蠢。

此外还有两个人回忆自己的童年圣诞节,看到那的时候好想抱抱小铁罐噢~~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3424748/


——————————接下来都是一些比较零碎的————————


7、TsumTsum!!



对!就是迪斯尼出的那对超超超超可爱的抱枕!!我床上也躺着一对呢!!!

迪斯尼良心地出了一个特别短萌的Tsumtsum短片作为手游预告。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3678756/

然而我还是没找到这个游戏【;_;】


8、漫威英雄传




也是个游戏的预告片,预告里盾铁互动为0,但是介绍是连在一起的。不知道网游里头是怎么样一个情况,好好奇有没有人玩过这个?

这个画风的大盾和铁罐太帅!我的少女心都被偷走了。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2836022/


9、复仇者学院



这个游戏升级真是……超难的!!!不过学院铁和学院盾真是阳光帅气啊【捧脸】

铁罐暗戳戳做了一个美队配色的装甲只为了穿出去在队长面前炫耀顺便气他。这种喜欢你就要欺负欺负你的学院恋爱级别互动作为一只单身doge的我真不是很懂啊!!!

拍学生证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3363312/

另一个预告片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5007658/


10、光盘战争



嗯……你没看错,队长的盾牌,凸出了一个角= =

这是一部日本出品的复仇者相关动画片,其中二程度我就……不多描述了,虽然铁罐和队长挺帅的但是把他们变成跟宠物小精灵一样这剧情我实在是看不懂了,加上出招的时候要大喊“盾牌飞掷”和“冲击光波”,即便是我开了个加持BUFF也没能撑到第10集【。

有兴趣的小伙伴们可以去爱奇艺搜搜这里我就不放链接了=。=


漫画部分可以去看看 @盾铁一生推 还有 @无畏漫境 

616的盾铁有太多戳中人心的地方,喜欢他们的你一定不要错过它。


——————————写在最后——————————


虽然有时候会被编剧气得想大骂漫威辣鸡

但是我还是希望他们的故事能一直写下去


“未来多漫长 再漫长 还有期待”

“陪伴你 一直到这故事 说完”


—————————END—————————


记得晚上来看我的MV  :)

云心

【坤廷】简单预防

偶练时期现实AU。

蔡徐坤x朱正廷only。

无副cp有其他大厂boy出镜。

有【很多】私设慎入。

两周年快乐。


前文。

【安全距离】

【最佳温度】

【合理关注】

【正确选择】

【绝对准时】

【精确取舍】


正文:


简单预防


1.

朱正廷没为蔡徐坤做过什么。


2.

位置测评期间朱正廷埋头苦练,终于拿下了现场投票舞蹈组的第一,总排名的第二,却也没有特别开心。

一部分是因为乐华的练习生都在上位圈,一部分是因为蔡徐坤的现场投票落到了第十五名。

处在上位圈是非多,即便乐华的大家是真的有实力,有善意的支持,就会有恶意的中伤。

是非不能给他们带来快...

偶练时期现实AU。

蔡徐坤x朱正廷only。

无副cp有其他大厂boy出镜。

有【很多】私设慎入。

两周年快乐。


前文。

【安全距离】

【最佳温度】

【合理关注】

【正确选择】

【绝对准时】

【精确取舍】


正文:


简单预防


1.

朱正廷没为蔡徐坤做过什么。


2.

位置测评期间朱正廷埋头苦练,终于拿下了现场投票舞蹈组的第一,总排名的第二,却也没有特别开心。

一部分是因为乐华的练习生都在上位圈,一部分是因为蔡徐坤的现场投票落到了第十五名。

处在上位圈是非多,即便乐华的大家是真的有实力,有善意的支持,就会有恶意的中伤。

是非不能给他们带来快乐。

蔡徐坤的网络排名断层第一,现场排名仅仅十五,看似名不副实,必起争议。

争议将给蔡徐坤带来不快乐。

朱正廷仿佛站在乌云下的广场上,电闪雷鸣。他没有伞,没有可以遮挡的东西,只能煎熬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倾盆大雨。

比雨先一步,他得到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你别难过,这是剧本,我知道的。

赠予他拥抱的主人,蔡徐坤对他说。

朱正廷转过身,借着拥抱的姿势将脸藏在蔡徐坤看不到的地方,假装困倦,抬手揉掉眼角没忍住的一点湿润。

朱正廷知道是剧本。

但他难过。


3.

这难过持续了几天。

朱正廷尽力在表面上做好伪装,没让蔡徐坤发现。

直到看完最新一期的样片,朱正廷看到蔡徐坤的位置测评期间的排练剪辑,才稍稍安心。

蔡徐坤的表现得体大方,整体上还是值得夸赞的部分多,没什么不好的。

本来也是没有不好的。

“为什么你跟大家的互动交流好像不太多?”朱正廷心情稍佳,恢复了点儿好奇心。

“工作时间都用在严肃的排练上了,”蔡徐坤笑着掐了一下朱正廷的脸颊:“剩下的个人时间我都在给你买吃的送吃的和等你吃饭了呀。”

哦,是的。

朱正廷捂着脸颊咬下唇,有点害羞加感动。

蔡徐坤换他另一边脸颊掐:“明明有看着你吃饭,怎么还是没长肉。”

朱正廷被蔡徐坤语气里的可惜逗笑了。

蔡徐坤被朱正廷久违的笑容弄愣了,盯着他目不转睛。

“行了,你该回去睡觉了。”朱正廷脸颊发烫,不知道是被掐的还是被看的,用手轻轻捂住蔡徐坤的眼睛。

“今天不想回去了,一起睡吧。”蔡徐坤拉下他的手,抬头看了一眼朱正廷的上铺。

寝室里其他人还没回来,如果蔡徐坤睡在里面,也许不会被发现。

被发现了也没事,乐华的都知道了。

“我们这么高,床这么小,你不怕掉下来。”

朱正廷不说拒绝,只说担心。

“我们这么瘦,床够宽。”

蔡徐坤无意识地抓着朱正廷的衣袖。

“我抱着你,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4.

我们一直这样抱着,是不是就不会被分开。

暖气开的够热,省下了一床被子的空间,俩人穿着长衫长裤的睡衣,侧着身子绷直了身体。

蔡徐坤的背靠着墙壁,朱正廷的背靠着蔡徐坤的胸膛。

蔡徐坤的一条手臂横在朱正廷的头下面,另一条跨着他的腰收紧在他的胸口。

蔡徐坤睡着了,呼吸均匀,胸膛微微起伏。

朱正廷醒着。

想着几件蔡徐坤不知道的事情。


5.

第一件事。

朱正廷是不会跟着限定组合出道的。

这是他来节目前跟公司做好的约定。

出道约定。

派练习生来参与节目也只是想炒一些热度,限定组合就是个噱头。

公司先将要出道的组合成员全部送来节目,配合着每个人打出知名度,再吸收一波团粉,最后送几个人气队员去跟限定组合演出几场,主要活动重心还是要放在自家的团上。

能参加限定组合的只能是队员,不能是队长。

队长的人气是要留在自家团的。

朱正廷是队长,自然要将更多的时间用在自家公司的组合上。

限定组合是一时的,固定组合才是他稳定的未来。

这件事他从未说过,公司的保密工作也做的还好。

蔡徐坤应该完完全全不知道。


6.

第二件事。

朱正廷的剧本内容。

这跟第一件事有些关联,因为定好了他不会出道,于是他拿的是颜值高实力强,但过于片面偶像,完美到不够真实,因此人气惜败,遗憾淘汰出局的剧本。

这剧本对他来说其实挺好的。

首先,展示了他的才华,肯定了他的实力。

其次,他确实不太喜欢自己的私生活和个人性格被过多暴露,片面一点儿也不错。

最后,虽然出发点不太好,惜败淘汰会给他带来话题和关注度,会让喜爱他的人更爱他。

至于淘汰之后还能不能火,就要凭他的本事了。

至少朱正廷是没在怕的。

朱正廷怕的是。

他拿到的剧本内容,蔡徐坤似乎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7.

第三件事。

朱正廷后悔了。

出道是已定的,来不来这个节目是可以选择的。

朱正廷是因为可以见到蔡徐坤,才答应了公司来。

但他没想到自己会跟蔡徐坤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蔡徐坤长的好看身材一流,对事认真努力,性格霸气温柔,对他更是一百二十分的上心。

嘘寒问暖,陪聊陪睡,无微不至,十分完美。

朱正廷在心里叹气。

蔡徐坤这么好,他只能喜欢他,很喜欢。

喜欢当然就要在一起。

在一起就会多了一些贪恋。

他想跟着限定组合出道。

可以一起去旅行,一起练习,一起站在舞台上,一起做游戏。

即使只是限定,也想一起。

那他的固定团和他的未来呢。

朱正廷疑惑了。

这跟蔡徐坤,是不能并存的吗?


8.

也许是的。

朱正廷没想过他会被单独约谈。

为了给蔡徐坤使绊子。

这用词可能太过贬义,但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AP,在朱正廷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就是恶毒后妈的样子。

官方的说辞还是更冠冕堂皇一些,因为蔡徐坤的票数断层,让节目少掉很多悬念,失去了一些可看度,所以想在近几期节目中尽量平衡一些,就算不能将蔡徐坤的票数降低,也能激励其他练习生的支持者们投票。

所以才会有那个第十五名是吗。

朱正廷越听越明白了。

新歌是粉丝们投出来的组合,朱正廷和蔡徐坤又是一组。

事情没那么简单。

分组练习后开始淘汰重组,以现在蔡徐坤朱正廷的小组成员排名,成员重组是注定的。

怎么组,队长责任重大,怎么组都不对。

事情就这么简单。


9.

朱正廷没为蔡徐坤做过什么。

这次他可以了。

“Dream组,我来当队长吧。”

朱正廷将标签贴在自己身上。

蔡徐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10.

新一轮投票发布结束。

节目组的“宏观调控”完全没有撼动蔡徐坤的票数断层。

朱正廷从第四掉到了第七。

蔡徐坤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找到节目负责人。

“剧本我可以妥协。”

蔡徐坤说。

“但是不能跟朱正廷一起出道。”

蔡徐坤深呼吸。

“不行。”


end


还剩最后两章。

估计没人猜到这篇文章的主标题。

等不及想放大纲。

云心

【坤廷】最佳温度

偶练背景现实AU。

蔡徐坤x朱正廷only。

无副cp有其他大厂boy出镜。

可以当短甜一发完看。

也可接上一篇【安全距离】

都是剧本加私设,只有KT相爱是真的。


正文:


最佳温度


1.

朱正廷的体温偏低,常年稳定在35.2到35.6度之间。

他自己感觉不出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蔡徐坤觉得不好。


2.

蔡徐坤每次握到朱正廷的手都是凉的,每次都执着地将它们捂热。

朱正廷一开始还会躲开,经过蔡徐坤几次三番的契而不舍,只好随他去了。

最初蔡徐坤以为是廊坊的天气造成的,北方冬天的寒冷干燥让朱正廷水土不服。

可是即使在开了加湿器的暖气十足的室内,朱正廷...

偶练背景现实AU。

蔡徐坤x朱正廷only。

无副cp有其他大厂boy出镜。

可以当短甜一发完看。

也可接上一篇【安全距离】

都是剧本加私设,只有KT相爱是真的。


正文:


最佳温度


1.

朱正廷的体温偏低,常年稳定在35.2到35.6度之间。

他自己感觉不出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蔡徐坤觉得不好。


2.

蔡徐坤每次握到朱正廷的手都是凉的,每次都执着地将它们捂热。

朱正廷一开始还会躲开,经过蔡徐坤几次三番的契而不舍,只好随他去了。

最初蔡徐坤以为是廊坊的天气造成的,北方冬天的寒冷干燥让朱正廷水土不服。

可是即使在开了加湿器的暖气十足的室内,朱正廷的手依然凉凉的。

直到节目开拍前做的体检报告单发下来后,蔡徐坤才明白为什么。

朱正廷身高183,体重58.7,体脂率只有10.2%。

虽说还没有到影响健康的程度,但也太低了。

科学告诉我们脂肪燃烧提供并储存热量。

难怪朱正廷不需要练习也有腹肌。

身上总是凉凉的了。


3.

朱正廷才是那个捂不热的人。

蔡徐坤觉得他治标要治本,要想办法提高朱正廷的体脂率。

俗称喂胖一些。


4.

“来,吃颗巧克力。”

“这个草莓味棒棒糖挺好吃的。”

“这个汉堡是煎鸡胸肉的。”

“前两天刚买的蛋黄萨琪玛。”

“这是无糖核桃。还有芝麻酥。”

蔡徐坤在各种时间里,见缝插针地给朱正廷递吃的。

还要在深夜发美食图片给朱正廷,潜移默化地期望增加朱正廷的食欲。

练习辛苦,加上蔡徐坤谨慎又自然,朱正廷在无意间确实比以往吃的多了一些。


5.

蔡徐坤的计划刚实施没几天,他们就被约谈了。

一起去,单独谈,没有摄像机。

谈话内容与蔡徐坤的投喂行为无关。

彼时刚刚录完主题曲,谈话前先给他们放了节目粗剪的一些片段。

大部分是关于他俩的,初舞台,合作练舞,看同一份歌词,一起逗猫,争C位。

“知道为什么要跟你们沟通一下吗?”

AD拿着笔记本。

蔡徐坤和朱正廷对视一眼,默契的摇头。

心里都明白大概是因为要发剧本了。

“你们也看了刚刚的剪辑,我们都觉得你们是所有练习生里最出彩的,为了节目话题度和可看性,接下来的录制需要你们的配合。”

AD的话说半天,依然在铺垫。

“嗯。”

蔡徐坤没说话,只有朱正廷回答了。

“我们是想让你们有一个竞争关系。”AD说。

“哦。”

这回换成蔡徐坤回答了。

“当然我只是说节目的构想,你们别太有压力,还是表现的随意些就可以了。”

AD拍了拍朱正廷的肩。

中国语言艺术博大精深,此随意非彼随意。


5.

“第一次见,发剧本原来发的这么不干脆。”

回宿舍的路上,朱正廷一只手放在自己羽绒服口袋里,另一只手放在蔡徐坤的口袋里。

蔡徐坤两只手都在自己的口袋里,其中一只握着朱正廷的手。

“你上次的比赛没有拿剧本么。”

蔡徐坤搓着朱正廷的手,恨自己只能握着一边。

“大概是因为上次还没轮到拿剧本。”朱正廷想了想,“你说是只有我们被发剧本了么?”

“当然不是。”

完整参加过别的节目的蔡徐坤十分肯定。

“所以我们要怎么样,组不同的队,保持距离吗……”朱正廷小声说,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正好让蔡徐坤将他拉着的那只手放回他自己的口袋,横跨一步绕到他另一边去,换另一只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

“顺其自然呗。”蔡徐坤说。


6.

其实,大概,蔡徐坤没有跟朱正廷说。

应该是主题曲录制前一晚在练习室的拥抱被拍到了。

他隐约记得练舞的时候摄像头对着他,看来真的有一直在录。

估计看过的人觉得这拥抱说暧昧也正常,说正常却又哪里不太对,也不好明着问,才这样来提醒他们的。

这是该怪他那天刚睡醒有些冲动了。

像接吻就没有被拍到过。

想起朱正廷有些微凉的唇,蔡徐坤嘴上说着顺其自然,内心十分不舍得。

他好不容易才把朱正廷喂胖一点点。

天又这样,更冷了。


7.

得到首选权利的时候,蔡徐坤觉得太赚了。

刚刚朱正廷说他喜欢ppap,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选了歌,接着选人。

他要选朱正廷。

“第一个我想选王子异。”

得先有一个相对熟的人。

他要选朱正廷。

“然后我选周彦辰。”

得再有一个绝对不熟的人。

他要选朱正廷。

“然后我选c位时把票投给我的周锐。”

这是他的室友,于是表面不熟实则很熟的人也有了。

他要选朱正廷。

“最后我要选跟我合作过的——朱正廷。”

朱正廷表情夸张地走下台阶。

蔡徐坤觉得他完美的做到了,顺其自然。


8.

“谁跟你合作过啊。”朱正廷在跟蔡徐坤握手撞肩膀的时候,忍不住在他耳边轻声笑他。

“你呀。”蔡徐坤等他走到队伍最末端才放开手。

“我们要合作演不熟。”

这句声音很小,PD没听见,队友装听不见。

朱正廷翘着脚越过三个队友微笑着看他。

完美拍下这一幕的摄影师叹气,他这个机位这段又白拍了,还要麻烦剪辑师。


9.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换上白色队服的时候朱正廷问蔡徐坤,“我们这是不是算违背剧本了。”

“这次难得我可以先选,毕竟是第一次舞台,我想跟你在一起。”蔡徐坤整理着袖口,往前走一步。

换衣间是没有摄像头的。

因为有100个人,也没人注意到他俩进了同一间。

“那一会儿分part的时候咱俩争一下c位吧。”朱正廷叠好他的粉色队服站直身体。

“嗯,”蔡徐坤握着朱正廷的一只手将他拉过来,面对面的站好,看着朱正廷的眼睛,“那现在给我亲一下吧。”

蔡徐坤学着刚刚朱正廷的语气。

朱正廷笑了一下,将没被握住的手放在蔡徐坤肩膀上,闭上眼睛。

朱正廷的唇依然微凉,化在蔡徐坤的温度里。


10.

其实是在朱正廷身边的蔡徐坤过于炙热了。

蔡徐坤貌似没发现,朱正廷也没说。

体脂率低会很怕冷。

在蔡徐坤身边,是朱正廷的最佳温度。


end


提醒有用的话要剪辑师干嘛。

如果大家还喜欢看就继续写。


耻耻傻白甜

【昕寅不离】密友.(一发完)

*还债(2/2)√ 给换毛(

*背德BE 暗线昕雪不可理喻 

*依然是林夕老师给我灵感

*吃不到糖的小朋友和清醒发疯的大人

——

舍不得夜深人静放过 一个密友


1.

大约是下着绵雨的黄昏。


房间里冷气开到22度,需要再多穿一件薄衫。气压过低,所有人都昏昏欲睡,被分享的耳机里难得放着十年前的流行曲,用很低的声音轻轻哼着,要仔细地听才能连缀成熟悉的曲调。


准备下楼采访的刘雨昕站在楼梯间的拐角,一层楼之隔,谢可寅在扶手的缝隙中同看不清面目的人在接吻。她不想打扰,但只犹豫了片刻,再低头只剩下...

*还债(2/2)√ 给换毛(

*背德BE 暗线昕雪不可理喻 

*依然是林夕老师给我灵感

*吃不到糖的小朋友和清醒发疯的大人

——

舍不得夜深人静放过 一个密友

 

 

1.

大约是下着绵雨的黄昏。

 

房间里冷气开到22度,需要再多穿一件薄衫。气压过低,所有人都昏昏欲睡,被分享的耳机里难得放着十年前的流行曲,用很低的声音轻轻哼着,要仔细地听才能连缀成熟悉的曲调。

 

准备下楼采访的刘雨昕站在楼梯间的拐角,一层楼之隔,谢可寅在扶手的缝隙中同看不清面目的人在接吻。她不想打扰,但只犹豫了片刻,再低头只剩下谢可寅一个人。她的表情在阴影中格外模糊,仿佛下一秒也会凭空消失。

 

她们短暂地对视了几秒。

 





2.

彩排之前,大家都在忙着做造型上的最后调整,刘雨昕和谢可寅在同一个化妆间,中间隔着四个好看组的人,没空聊天也够不着,却能听到别人招呼她们的声音。有人在夸刘老师今天很温柔,有人在喊谢可寅鞋子穿穿好不要踩塌了,断断续续地交替着,直到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出去吃饭了,直到身边的位置空了。

 

谢可寅做完造型,披着不知道谁的外套,趿拉着鞋子在刘雨昕旁边的位置坐下,刘雨昕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不去吃饭吗?”

 

“魏辰辰说给我带回来。”

 

“怎么队长指使人呢?”

 

“我也叫她带你那份了。”

 

刘雨昕哑火了,谢可寅好像觉得挺好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无声地笑了一会之后又转过去观察自己的新造型,灼热镜灯下的她漂亮得有些虚化了,但配上那一头个性的小辫子和黑色的内搭,整个人又呈现出一种尖锐的攻击性。无论哪种笑容在这个造型之下都很合衬——刘雨昕收回了视线,她的头发也弄好了。

 

衬衫的质感太温柔,只能简单勾勒出肩膀的线条,但抬起手的动作会像芭蕾舞剧里的王子。就算不能跳舞,她也想做到尽善尽美,从衣服到神态,把每个细节都荡漾出温柔的涟漪,也不枉费这够呛的一周,还在隐隐作痛的膝盖。

 

尽管她也明白那都是错觉。

 

 

 

3.

雨还在下,窗帘只拉开了一侧,透着一些被调低过饱和度的天光。她们和其他选手一起挤在沙发上吃饭,两个人挨得很近,近到刘雨昕能闻到谢可寅身上不属于她的香水味。

 

帕尔玛之水的古龙香,干燥的草本香,还有一点肥皂泡的味儿,太清澈的味道让人想贪婪的呼吸。刘雨昕想不起来还在谁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她不像谢可寅,可以和任何人都无所顾忌地拥抱。

 

“不吃了?”

 

“吃。”

 

“那你发什么呆呢?”

 

“顺动作呢。”

 

“不急这一会吧。”

 

“反正也没事干。”

 

谢可寅没再问下去。从刘雨昕的饭盒里挑了一筷子肉,塞进自己嘴里嚼了。

 

 

 

4.

踩完台后,刘雨昕一边换衣服一边在脑海中整理刚才被提的几点意见。意见不大,但是细节很琐碎,有很多意向性的话语需要被修改成具体的执行意见转达给组员们。

 

——就像PD说大家可以看看刘雨昕那个眼神,那种情绪是对的。

 

她其实是在想楼梯间里的那个吻,她在怀疑那到底是幻想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因为她们后来谁也没有提过,可能是气压太低的缘故,那个吻在记忆里已经被模糊成了一阵水汽,也许是错觉,也许又因为太过于理所应当。

 

 

 

 

5.

在那天的采访里,在被问到你来到这里和谁关系最好的时候,刘雨昕本来想说和大家关系都很好,但她鬼使神差地说了谢可寅的名字。不过播出的时候,节目组用她夸想见你组的成员的那些话代替了这个答案。

 

 

 

6.

调整了细节以后,大家都不怎么在状态,无论如何都无法沉浸到歌曲的状态中去,于是草草抠了两编动作就散了。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也在往外走的谢可寅她们,有人提议一起玩接歌吧——不管再怎么标榜自己品味小众,这种游戏还是能轻易抹平每个人之间的界限,连七穗都能唱两句周杰伦的一路向北。

 

Yes Ok起头,樱花妹很矜持地只唱了两句“用最好的模样,去最美的地方”就停了,想见你组都说七穗这个尾巴留的挺绝的,但魏辰没在怕的,张嘴就是“放我飞我是爱神的小宝贝,把快乐都给你OH~”,只有一小半人看过《我为歌狂》,剩下一半人都在问这是不是魏辰自己编的,为了游戏顺利往下走,魏辰让了步,不用接oh这个词,接你字就行。

 

“你……”苏杉杉卡了一下,“你的小小情绪对我来说!”

 

哪怕音准被评价为“就尼玛离谱”,大家还是热情高涨地接着唱了起来:“我也不知为何,伤口还没愈合~”

 

王新宇往下接:“你就这样闯进我的心窝。”

 

这样一人一句唱下来,最后唱了大半首,才终于在“爱情有点甜”停下来了。

 

“那我接,”刘雨昕想了一下,“天长地久有没有,浪漫传说说太多,有谁能为我写下一个。”

 

刘雨昕加了模仿刘德华的颤音,逗得大家乐不可支,MAMA组都忍不住让她再来一句,刘雨昕就又唱了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然后对谢可寅耸了耸肩:“这可是你们要求的。”

 

谢可寅露出一个你小看我的表情,张口就唱:“流水很清楚惜花这个责任,真的身份不过送运,这趟旅行若是开心,亦是不负这一生。”

 

粤语一出来大家就笑了,笑声越大谢可寅唱的调门越高,在欢快的声音里走出了大门,没人注意到谢可寅唱着的时候是看着刘雨昕的。刘雨昕意识到了这一点,躲开了她的目光,但谢可寅还在注视着。

 





 

7.

她们确实是好友。

 

一起吃饭的时候,一起上下班的时候,她们会聊创作上的事情。

 

当然也不仅是创作的事情,还有舞蹈,电影,看过的书,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琐碎的吃什么喝什么谁的妆容好看谁的身材真好,有一次谢可寅承认了她在这里有喜欢的人,但至于是谁却讳莫如深。

 

“真凶就隐藏在108个嫌疑人当中,你要猜猜看吗大侦探?”

 

后来刘雨昕才想起来,大约做了侦探就做不成嫌疑人。

 

哪怕是一百零八分之一。

 

 





8.

那天晚上刘雨昕一个一个猜人名,谢可寅都没做声,她说不能作弊的宝贝,你得动动脑子,睁开眼睛看看。

 

刘雨昕坐在她下面一节楼梯,要仰着头才能看到谢可寅的脸。

 

谢可寅还是那种很好笑的神色:“不是让你现在看我。”

 

刘雨昕说我知道,但是也许能观察到你的微表情。

 

谢可寅把脸凑过去,和刘雨昕贴的很近:“那你看到了什么?”

 

“你重影了。”

 

她没有躲开,也让人无从分辨到底是否心虚。

 

 




 

9.

两秒种后,谢可寅吻了她。

 

十二天后,在同一个楼梯间,她目睹谢可寅亲吻了别人。

 

 





 

10.

正式演出之前,刘雨昕和谢可寅有几分钟独处的时间,她本来想问那天的事情,但是话在嘴边了也没问出来。

 

算了。不问出口的话,她至少在舞台上有一秒值得被收藏的表情。

 

谢可寅闭着眼睛可能是睡着了,但藏在刘雨昕宽大袖子下的手指被她紧紧勾着,刘雨昕试着抽了一下,谢可寅就松开了。

 

她忽然很想试一下,重新把手放回去会怎样,但她只是想着,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不能做。

 

 

 

11.

演出录制结束,大家拎着东西上了回宿舍的车。

 

刘雨昕犹豫了一下坐在段小薇的身边,看得出来段小薇很开心,拿了耳机分给她一个,浮森佳也子的黒子岛,尽管听不懂歌词,但奇幻风格又很明显地让人有了画面,刘雨昕跟着打拍子,直到车窗上起了雾气,被手指点过的地方流下了眼泪。

 

“在哭呢。”

 

刘雨昕摘下耳机:“什么?”

 

“车窗在为你流泪。”

 

刘雨昕笑着:“是啊,我今天发挥的不错。”

 




 

 

12.

能不能/换另一种结局。

 

 

 



 

 

13.

对视之后,谢可寅吻了刘雨昕。因为刘雨昕一直没有闭上眼睛,所以她看到谢可寅也没有。

 

“干嘛?”

 

“这么近感觉不亲你一下很尴尬。”

 

“你知道亲完之后更尴尬吗?”

 

“哈哈哈哈哈哈。”

 

谢可寅大笑着,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

 

“我被占了便宜。”

 

“那怎么的,你还想亲回来吗?”

 

“……”

 

“但是我确实没想到这么好亲。”

 

“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想了一下,直接把我喜欢的人扯进来亲一口我也算圆满了。”

 

“慢慢dream,慢慢慢dream。”

 

谢可寅伸了个懒腰,“不能吧,我看亲你也挺容易的。”

 

刘雨昕叹口气,揉了揉额角。

 

“合着我就是个工具人。”

 

“别这么说嘛,”谢可寅笑嘻嘻的,“为了拥有你我也费了老大劲了。”

 

“你费什么劲了?”

 

“我主动跟你搭讪啊,我这么一个冷酷美女。”

 

“你闭嘴吧。”

 

谢可寅一挑眉毛,“咱俩CP也挺大势的吧?”

 

“什么?”刘雨昕嗤了一声,“狼昕虎肺吗?”

 

“你才是狗呢。”

 

谢可寅笑眯眯的。

 

 

 

“你会告诉孔雪儿我今天亲你的事吗?”

 

 

 

 

 

14.

刘雨昕知道谢可寅缺爱,所以才会无休止地释放着讯号,能抓着什么就去抓着什么,用自己的魅力玩弄几个傻逼,然后退回到安全线以内,讲着谁也不信却必须相信的漂亮话。

 

夜还没有深,所以不必交换真心。

 

“如果不说,就可以多亲几次吗?”

 

谢可寅笑了,“你可真腻歪。”

 

“你可真无聊。”

 

她们互相看着,然后都憋不住笑了。

 

 

 

15.

她们大多数时候都在一起,什么话都可以说,搂着或挽手也不会有所顾忌,无论是在镜头前还是独处,所有人都习惯她们贴在一起,形影不离。

 

她们都知道刘雨昕的兜里为谢可寅放满了糖。

 

却无人得知一颗糖可以换来一个没有甜味的吻。

 

 

 

 

 




 

16.

谢可寅懂得分寸,所有的亲吻都带着克制,刘雨昕想要更多但没立场,说到底是图个刺激,刺激却又浅尝辄止。

 

她除了和她亲近以外没有别的优势,对这段关系的走向也没有把握,她既希望她们能够退回到安全线以内,也明白事情一旦这么发生了她又会很失望——到底什么样的关系才是能够被维持下去的,刘雨昕想,如果所有的情感都会在娱乐圈里被消磨干净,是不是猛烈的碰撞也比细水长流的消失更值得被记忆。

 

有一天晚上刘雨昕一个人在宿舍写歌,灵感久违地充满了她的身体,但就是不敢落笔。她在思索,如果白纸黑字的记录下来,所有不确定的东西是不是就会成真,但美好的东西只能在幻想里,只有不能被记录的一瞬。

 

几分钟后孙芮在楼道里问有没有人吃东西,她听见谢可寅的声音混在响应的人群里,思索了一会后她打开了房门,但谢可寅没在人群里,她沿着楼道走了一圈,才看到谢可寅从拐角走出来,手里握着一块悠哈的海盐牛奶糖。

 

谢可寅没有注意到刘雨昕,挽着许馨文的手挤到孙芮宿舍门口去了,又过了一会,喻言从拐角那边走出来,手里拿着歌词本,好像还在用功,路过刘雨昕的时候她们聊了两句,又开始互怼。刘雨昕注意到她没有喷香水,身上只有洗发露的味。

 

“你怎么也排这队了?”

 

“太吵了,写不出东西来。”

 

“还搞创作呐?”喻言挑眉,“说明你还不够累。”

 

 





17.

谢可寅进了练习室,想帮刘雨昕拧开运动饮料的瓶子,却被刘雨昕抓住了手。谢可寅没有挣开,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刘雨昕,表情既不好奇也不惊讶。

 

挺没劲的。刘雨昕的手蹭过谢可寅的手背,拿过了饮料,自己拧开。

 

“谢了。”

 

“不是说早点回去的,怎么还练?” 

 

“青春应该用来挥洒汗水。”

 

运动饮料的味儿喝多少次都不习惯,又甜又咸,但刘雨昕还是喝了一大口。

 

“那你练吧,我陪你待会。”

 

有摄像头,外面全是还不想认命的人,她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做朋友,刘雨昕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谢可寅从刘雨昕的包里翻糖吃,然后拿了放在练习室一角的吉他弹着玩,她的美甲太长了,弹不了流畅的和弦,只能平放在腿上当古筝那么拨着玩。她艰难地弹了一首小星星,然后是欢乐颂。

 

刘雨昕叹了口气,握着琴颈把琴提过来,随意地扫了几下,只靠耳朵定弦,在这个过程里她想好了要弹的曲子,但还是问了一句谢可寅想听什么。

 

“都行啊。”

 

“陈奕迅?”

 

谢可寅笑开:“行啊你。”

 

然而在轮指的瞬间,刘雨昕改变了主意,她把《富士山下》换成了《淘汰》。

 

“别别别,这歌也太丧气了。”

 

刘雨昕很浅淡地笑了一声:“你还会唱什么?”

 

“浮夸。”

 

刘雨昕这次真的笑开了,她觉得谢可寅能在陈奕迅的曲库里找到这样一首歌,也算是天意了。

 






 

18.

“生日快乐。”

 

“才十一点五十五。”

 

“但我要做第一个。”

 

“你这人真奇怪。”

 

“我不管。”

 

 

 

 

 

19.

我不管。

 

 

 

 

 

 

 

20.

“二十三了。”

 

“严谨来说,还没到。”

 

“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出道。”

 

“说点不那么滴水不漏的。”

 

“那不能说。”

 

“那就是和我有关。”

 

“你可以偶尔不这么聪明。”

 

“不是吧我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

 

“你这是职场性骚扰了宝贝。”

 

“我是想和你一起出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想的事。”

 

 

 

 

 

21.

谢可寅垫着脚去吻她,刘雨昕没躲开。

 

这个吻结束以后,谢可寅把手插进刘雨昕的头发里,拉开了一丁点距离,从下方注视着她。

 

“怎么不继续?”

 

刘雨昕温和地近乎波澜不惊地问她,谢可寅盯着她的双眼,谁也没有把视线移开。

 

谢可寅用另一只手蹭了蹭刘雨昕的嘴角,被刘雨昕含着笑意地低头吻了一下,尽管她们之间贴的这样近,还是有种无形地东西阻碍在她们之间,谢可寅捏了捏刘雨昕的脸,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带着什么面具。

 

刘雨昕任她揉搓着,但谢可寅很快就松开了手,变成抚摸沿着刘雨昕的脸庞一路下滑,搭在她胸口。

 

“算了,”谢可寅笑笑,“没喝多果然干不出来这事儿。”

 

“那我可太难过了。”

 

“你如果闭着眼睛我可能都不会停下来。”

 

“你这是什么癖好。”

 

“是你太清醒了不好,”谢可寅又凑上去亲了一下她的脸,“醒着发疯会难过的。”

 






 

22.

她只喜欢相信幻觉的人。

幻觉以外就无需爱人。

 

 





 

23.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亲吻。

从今往后。

 

 

24.

出道之后,她们一块被打包空运到北京。收拾的时候发现居然还有挺多东西,刘雨昕把拆开的剩下的糖分给妹妹和工作人员们,剩下的都塞进谢可寅的箱子里面。

 

住在一起之后,她们都挺喜欢往另外两间公寓跑的,蹭饭,打游戏,反而自己屋子像是只用来睡的地方。有一次刘雨昕拍广告回来和大家一起吃饭,吃完午饭倒头就在陆柯燃的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看见陆柯燃的阳台上摆着一溜帕尔玛之水的瓶子,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洒下一地琳琅。

 

陆柯燃看她醒了,问她要不要再吃点什么,下午她们动手做了饼干,不用多说什么就能闻到一阵烘焙的香甜味,刘雨昕本来想说不用的,但是闻到味就饿了。

 

想要很多甜的东西。

 

 





25.

饼干里加了一点盐。

 

“就像芒果糯米饭那种,”谢可寅说,“有点咸的才显得格外甜。”

 

刘雨昕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口。

 

 

26.

不能给谢可寅一把糖,因为她会很快就吃完。

 

“你不能攒着么?”

 

“不吃就会化掉啊,现在天这么热。”

 

爱和糖都是消耗品,尽可用来挥霍。

 

 

 

27.

没有海盐牛奶糖味道的吻。

 

 

 

28.

“嗯,很甜。”

 

 

 




 

THE-END


冷鞘

【all昕-PWP】善类

·战争AU,全文11000+完结,看好跳转的完整预警,如有不适请立即退出,不为任何“无法接受”负责。


·do:妮&杉&言;其他情爱关系:寅&崎&薇,有不露脸出道组暗示。


鸟兽仓皇溃散,日光勾勒远山,Phoenix在其间浴火而生,托举着剧烈的、无法阻拦的、攻击性强到几乎要灼伤毁掉这片孤山的愿望。


“我不会止步于此。“


指挥官的额头小心贴在棺木上,眼睛盯着自然开裂的细缝,沉得比深海还深。她的袍泽们站在她身后,但无人敢于断言,此刻退后半步的自己,能真正读懂那个遥远的...

·战争AU,全文11000+完结,看好跳转的完整预警,如有不适请立即退出,不为任何“无法接受”负责。


·do:妮&杉&言;其他情爱关系:寅&崎&薇,有不露脸出道组暗示。

 

 

鸟兽仓皇溃散,日光勾勒远山,Phoenix在其间浴火而生,托举着剧烈的、无法阻拦的、攻击性强到几乎要灼伤毁掉这片孤山的愿望。

 

“我不会止步于此。“

 

指挥官的额头小心贴在棺木上,眼睛盯着自然开裂的细缝,沉得比深海还深。她的袍泽们站在她身后,但无人敢于断言,此刻退后半步的自己,能真正读懂那个遥远的眼神。

 

革新,断金斩石,磊落光明的欲望。

 

此刻刘雨昕不再像大厦将倾时的梁柱。那根有容乃大的梁,一跃坠进熔炉里,烧化了表皮之上顽固的秽语、脏水,甚至把自己的一半都活生生献祭烧成灰烬过后,才终于裸露出尖利得能刺伤人眼的剑锋。



(全文走评论。

冷鞘

【空杉昕雨-PWP】失控礼

*Warning:杉左昕右/杉白切黑/ Lion组*昕提及

*5000+一发完。

*看好预警,能接受再看。

*Warning:杉左昕右/杉白切黑/ Lion组*昕提及

*5000+一发完。

*看好预警,能接受再看。

冷鞘

【昕寅不离/现背】南墙

*6000+一发完,无差。

*大概想讲一个有关同类的故事。


 “你我皆非池中物,却在池中游。”


上.


破风组有个坏了半截的扫地机器人。


初舞台前一周,它突然从素日里的温驯机器,卡顿成了总是乱撞的无头苍蝇。遇到转角不知闪躲,就连误入曲折死路,也要孜孜不倦地往前冲,直到摩擦出惹人厌烦的噪音,被人厌弃地一把摁住关上电源键。


有人说这预兆不好,要扔了换个新的,但新快递的到来总要等上一些时日。谢可寅有次路过这个组门口,见到刘雨昕跳累了蹲在地上,眯着眼看那个小玩意儿满屋跑。


她练得浑身像被银河倒泻淋...

*6000+一发完,无差。

*大概想讲一个有关同类的故事。

 

 “你我皆非池中物,却在池中游。”


上.

 

破风组有个坏了半截的扫地机器人。

 

初舞台前一周,它突然从素日里的温驯机器,卡顿成了总是乱撞的无头苍蝇。遇到转角不知闪躲,就连误入曲折死路,也要孜孜不倦地往前冲,直到摩擦出惹人厌烦的噪音,被人厌弃地一把摁住关上电源键。

 

有人说这预兆不好,要扔了换个新的,但新快递的到来总要等上一些时日。谢可寅有次路过这个组门口,见到刘雨昕跳累了蹲在地上,眯着眼看那个小玩意儿满屋跑。

 

她练得浑身像被银河倒泻淋透了卫衣,发丝湿漉漉地归顺于下颌,于是台上的锋利与灼热软化得格外显乖。

 

不那么锐意毕露的剑,总是开过刃后,便隐在刀鞘内安静蛰伏。

 

就像初舞台那天,点燃全场的一舞谢幕,肢体律动间不加掩饰的傲气与掌控欲,毫无征兆地消融于鞠躬下台的一瞬。

 

刘雨昕拿了A,道了谢,脸不红气不喘地坐回观众席谢可寅的旁边。要不是离得近,能感受到对方剧烈运动过后的心跳起伏与微喘,她都怀疑刚才台上那个激烈唱跳着no joke的刘雨昕,是个一戳即碎的幻影。

 

“天啊刘雨昕!你身上有什么开关吗。”

 

谢可寅记得当时自己被舞台共情到的兴奋劲儿未过,手里握着的半扇银质面具都跟着簌簌作响,激动之余笑着拍了一下对方的大腿,却因预设好的座位间隙有点远,险些一发力就栽到刘雨昕半侧身子上去。

 

她心道一声坏了,才刚认识没聊两句,就要给看起来十足不好惹的这位,留下个过于逾矩的坏印象。却不曾想对方眼疾手快地托了她一把,刚跳完舞的过热余温透过白衬衫迎面扑来,而后听到对方扑哧一声笑,把座位稍微挪近了些。

 

“免得你还没上台就先摔个跟头。”谢可寅听出刘雨昕语气里的揶揄,也不甘落后地把座位挪了挪。于是等她们靠得极近聊得笑弯了眼睛,近到从远处的摄像机望去近乎依偎在一处。谁也没有发现,相较于其他同队之间都规矩落座,似乎她们两个的位置,挨得过于亲密了些。

 

就像现在,其他人几乎都去吃饭了,而她走过来俯下身,在刘雨昕眼前晃了晃手,几乎整个人的曼丽倒影随着长发摇曳靠拢过来,对方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抗拒、或是被骤然唐突到的不快,反倒是主动给她看自己修得差不多的机器人。

 

此时谢可寅还不知道,在她来之前,其他人问起刘雨昕在干嘛,对方只是淡淡地笑,礼貌而温和,却挑不出任何形如疏离的错处。她不是窥见刘雨昕“终于有点生活气息”的第一人,却是那人尚未意识到自己甘愿纵着她玩闹的特例。

 

那个小东西贴着墙壁勤勉擦地,只是撞到墙角就有点笨地扭不过动作,这时刘雨昕就极为耐心地凑过去用手给它摆正,再目送它沿着下一道轨迹,吱呀吱呀地跑。

 

“刘老师好耐性——”

 

谢可寅故意把腔调拖得很慢。这话放在旁人嘴里总有股对优等生的淡淡暗讽,可她偏能笑得极为灿烂而真诚,顺手帮刘雨昕拨弄顺被汗水浸透的刘海,然后把刚从超市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可乐罐,贴在对方脑门儿上降温,“怎么,睹物思人,想到我们这种总是受挫的倒霉人生啦。”

 

仿佛是被“我们”这个自然划分亲疏领地的词语取悦到,刘雨昕见谢可寅给了自己可乐以后空空如也的掌心,手腕一翻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块黑巧剥开,像极了学生时代女学生们总用以物换物表示安抚的幼稚鬼。

 

偏偏谢可寅就吃这套,就着对方来不及抽回的手指,咬掉一大口巧克力,故意装作塞得小脸儿圆鼓鼓的,像个心满意足的仓鼠一样,去逗身边人笑。

 

等闹累了,她小半侧身子挂在刘雨昕的外套袖子上,摇啊摇啊地一起去吃饭。

 

在路上她们轻哼着各自选定的曲目,然后让对方帮忙揪出不太如意之处。按见面次数来讲,她们聊得远远不及和同组人争分夺秒训练时多,但默契如同意气相投之人无需磨合的一种恩赐,刘雨昕打着节拍哼到“穿破风暴中黑夜”时,谢可寅突然快上一步,转身站定到她身前。

 

刘雨昕本以为谢可寅有话要讲,可后者满脸无辜地盯着她,她只当谢可寅要练个定点pose,丝毫不受干扰边唱边等了几秒后,侧了个身牵着对方继续走。

 

没过一会儿谢可寅又掐着破风killingpart的时间点绕到她面前,于是她又轻巧绕了个半圈,游刃有余的同时,还对故技重施的顽皮谢可寅比划了个狙击的“小警告”。

 

“你看,你是不会撞上来的。”谢可寅仿佛言语里意有所指,拍了拍刘雨昕的肩,一副“不愧是我认可的人”这般神采飞扬。

 

褪去日常的嬉闹神色后,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既没有像一些人惊叹“你都这么厉害了还在担忧什么”,又不似另一群人安慰“这么多年一定很不容易吧”。

 

她只是站在刘雨昕身边并肩而行的位置,眼神笃定而烫贴。

 

后来其他训练生回来,见刘雨昕不再执着于那个小物件,还觉得惊奇,可继续追问下去,对方却抱着臂笑不作答,同时肉眼可见地心情变好。

 

中.

 

要想短短数日内,便要在和素昧平生的女孩子们热络起来,成为谢可寅除了练习以外,最头痛的麻烦事。

 

倒也并非她终日冷脸而惹得旁人不敢搭话。恰好相反,她潇洒一人前来,定位不与大热选手撞型,性格疯中带着一味冶艳,还有个毫无威胁的十八线公司充当背景板。诸多利好因素堆积起来,纵使开播前夕,镜头是真没给过她几个,她依旧人缘不错。

 

只不过玩得开之余,她更像是和初次参与选秀的俏皮妹妹们,隔绝了层气场上的天然屏障。用一些姐姐自嘲的话来讲,老回锅肉了,更有分寸感,也更有冲劲儿,表面看不出患得患失的青涩,内心却比谁都想要赢得漂亮。

 

期初大家互相打招呼,如同约定俗成了某种共识,要拼命重复对方的记忆点,强行标签化也好,刻板印象也罢,总之面向来之不易扫过来的镜头时,断然不可只会对身旁人无趣讪笑。

 

不然下次摄像便不由分说地跳过你,去自动找寻更有梗而活泼的妙人。

 

所以谢可寅每次在走廊碰到不算眼熟的女孩子,对方总会像同批次标准流水线里,生硬刻出来的模子,一边甜美地冲她问好,一边“ 哇我知道你的,你是蔡PD说实力在他心里是A班的那个rap很厉害的B班蒙面女郎谢可寅”

 

令人略感晕眩的拖沓修饰语,而她又不能即刻打断这夸赞与探究并存的敷衍,只能哼着熟悉的beats,看着一拨又一拨的过客,蜂拥到其他能称作“热门选手”的交际圈中去。

 

偶然有人在超市结账,碰到她甩着一罐无糖可乐,摇着耳机纵情律动摇摆,便夸她台上台下的洒脱做派,都十足十抓人眼球,虽然台风都偏girl crush那一挂,性格却刚好和刘雨昕反过来。

 

不像后者,下了台,仿佛跳舞时燃不尽的那簇野火,倏然沉静为一弯湖面。

 

刘雨昕。

 

三个字在谢可寅唇齿间颇有兴致地绕了一圈儿。厂里都知道她们关系颇好,但她更喜欢听旁人这么脆生生地叫那人的名字。

 

无需额外冗长的前缀,只需简单利落以名字示人,便能立刻联想到惊人的威慑力。

 

实际上刚到长隆的谢可寅,还听过更为夸张的打招呼方式。通常这些一句接一句的连环客套,总是被加诸于参加过很多次失败选秀,或者公司背景着实耐人寻味的训练生。

 

简单来讲,没有谁会拒绝有故事的人,尤其是那些可用于二次加工与反复描摹的沉重感。从屡次不得志的铩羽而归里,抽离出惹人怜爱的特质,再供共情心发作的观众赏玩与消遣。

 

就像一株株幼生期玫瑰,若是被赋予从荒漠生长而来的艰辛奇迹,连混着污泥的露水都能联想到受过摧折的眼泪。而她向来不愿被这些怜惜过度束缚,台上获得认可,便要笑得明媚又大胆;台下吃了苦头无人关注,就摆摆手道一句从头再来。

 

她第一次见面和刘雨昕见面,便凭空产生命定般的直觉,哪怕她们一冷一热,剥开用强悍铸就的层层壳子,柔软内里就都是这样的人。

 

用谢可寅的话来讲,在选秀这片快意江湖上行走得多了,就会有很多被磨出来的直觉,尤其对于何为敌意,何为共鸣,敏感得一击必中,无需外人来过多置喙。

 

比如明日便是公演,她的组里有几个本不该唱rap的小女孩儿,很怕一轮舞台发挥不好就要淘汰,压力之下大哭一场过后,险些没把嗓子哭哑。

 

她一点都看不出累,又当爹又当妈地擦眼泪,哄人,排练,叮嘱了好几次舞台如何看镜头,末了拽上几句豪气万丈的rap,把大家统统逗开心,然后主动说我留下来再过一遍走位与定点。

 

等到灯都熄了,借着微弱月光,她怔然看着镜子前自己揉掉美瞳的眼睛,逐渐被潮水般涌上来的疲惫攫住。

 

实际上她并没有比适才在场的小姑娘们大多少,可能只有几个月,甚至她才是更小的那个人。只是成熟坚定与否,从来不是只拿年龄作数的。

 

她想或许自己只是有点乏了,只需潦草睡一觉,就立刻能变成活力十足的谢可寅。

 

可闭上眼睛,她止不住回想从下一站传奇辛苦走出来的那个夏天,也是很多队友在身边来了又去,灯光日趋冷清,话题归于岑寂,最后只有她撞了南墙仍不知痛,收拾好没几件的行囊来到这里,还在妄想继续向前走。

 

此刻谢可寅终于明白,那日刘雨昕到底与那个倒霉的小东西,共情了何种无可回头的固执。

 

灯突然亮了。

 

在黑暗里呆坐得太久,她被灯光晃得愣了神,然后看见上一秒还在想念的本尊左手拿着个粉扑,右手抱着一个平板,开了灯后一步一步走过来说,shaking,你不介意我借用下屋子补个粉吧。

 

对方的注视太干净,看不到丝毫震惊与怜悯,也没有什么溢于言表的伤心意,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像微风温柔拂过的湖面,恰好偏能安抚到谢可寅最为隐蔽的软肋之处。

 

她甚至怀疑,同类之间是能嗅到伤口流血的血腥味儿的,不然解释不通她和刘雨昕只有数面之缘,却如同知根知底并行走过了人生二十年。

 

她偏过头去瞧屋外,长廊里几乎没有亮着的练习室了,不由得心道你这个安慰人的借口找得也太拙劣,但还是嚣张地把对方拽过来坐下靠着,然后伸手讨要对方的平板来玩。

 

刘雨昕这个小平板连不了网,由于版本太老,wifi也响应得不够灵敏,一翻全是各种扒舞和唱跳教学,就幸免于难未能被没收走。

 

谢可寅从外套口袋掏出来一副耳机,分给刘雨昕一只,刚想手一甩,把外套扔去不碍眼的地方,被后者无奈按下,像搂住树袋熊一般,用衣服将只穿了半截短袖的她裹好,“明天公演,别着凉。”

 

她开着对方拍的vlog,渐渐在刘雨昕缓慢叙事的声线中,放松下来紧绷着的神经,有了难得的困意。她在半梦半醒间,靠近了狭小练习室内唯一的热源,听着视频中同样命途多舛的人平淡自述跌倒,再爬起来,再跌倒。

 

那些旧日的失败节点,奇异地随着刘雨昕低声呢喃的曲调,不再反复在她眼前形如厄运闪回。如同张扬火辣的水手在历经狂风暴雨过后,终于得到片刻喘息,停靠于满天星光的湖泊。

 

不必殚精竭虑地阻止船沉向深渊,也不必为是否能再次自救成功而感到倦怠。

 

她被接住了。

 

谢可寅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

 

等她难得做了个沉眠的好梦,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宿舍的床上,被某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刘姓田螺姑娘细心掖好了被角。室友们见她醒了,叽叽喳喳地凑过来,说你昨天在练习室睡着了,半夜是刘雨昕叫我们一起半搀半抱着你回来的。

 

“叫醒我就好了嘛,真是……”她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切照常地抓起衣服冲向了练习室,可室友们都觉得,今天的谢可寅,一举一动中溢出的开心,才真正落进了眼底深处去。

 

下.

 

等待公布排名时,她们按导师的临时要求,每组的第一名站到队伍的最前方。谢可寅出列走到她们队最为瞩目的位置,不出意外地瞧着刘雨昕从破风的队尾,被欢呼推搡到和她平行站立的首位。

 

直到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为这个第一的荣耀,感到迟来的些许骄傲。

 

发表大组第一的感言时,她尚且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险些连想要说什么都忘了。响彻演播室的欢呼与尖叫间隙,谢可寅依稀听到有个熟悉的嗓音,接连夸她厉害。

 

刘云昕进厂前雾化过的嗓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此刻来自她毫不吝惜的盛赞落在谢可寅耳里,纵然隔了很远,仍显得清冽惑人。

 

“可寅刚才在后台,啧,嗓子差点为破风喊哑了。”

 

不知是听见了哪位在说这句话,刘雨昕隔了三排望过来,谢可寅面不改色地咕哝着我没有。见到对方那个似笑非笑的样子,她故意在PD抛出“接下来我们来公布舞蹈位置的排名”之后,稍稍拔高了音量,“肯定是破风——”

 

她刻意顿了一下,假装没看见刘雨昕唇角勾了勾,继续装得纯良无辜地转了个调,“和Play争第一。”

 

余光里看到刘雨昕眉头一挑、差点没绷住表情管理,谢可寅像极了甩出蓬松尾巴,欺负完人便轻巧跑开的小狐狸,无比惬意地朝她的湖泊眯了眯眼。

 

舞台排名导致重新分班,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之笔。就算她心里默默地给破风,好吧好吧,她内心变得坦诚地重复一次,给刘雨昕,祈祷能拿第一名,但下台去换A班训练服的时候,她还是兴奋之余,感到几分难以言喻的遗憾。

 

把B班训练服叠好交回的时候,此刻正摘下A班铭牌的刘雨昕噙着笑来拉她的粉红色衣服,“好看,”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的亲近,而后神色骤然认真起来,凑到她耳边继续讲道,“我会追上来的。”

 

一模一样的话,是她在选歌那天,于一片无声的硝烟弥漫中,郑重拉着刘雨昕讲的。

 

那时她穿着B班的蓝衣服,气鼓鼓地挺胸叉腰,主动给对方看关键词,同时使坏偏要看刘雨昕写在身前的可柔可刚。镜头拉远之后她们闹了好久,说着诸如“shaking你不来跳舞吗”“刘老师难道怕唱rap呀”的放松闲聊,亲密令人讶异。

 

而后她深吸一口气,略微仰起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刘雨昕的眼睛。

 

面前之人这么出色,而她何尝不是背水一战而来。

 

“刘雨昕我会追上来的——!”

 

“哦哟可寅敢挑衅刘老师了!”身旁有好事者跟着起哄,而刘雨昕由于拍摄时间过长,做好造型的碎发垂下来,弯成毛绒绒的发梢,这显得她更温和无害了,以至于她听罢,伸手捋了一下谢可寅的小辫子,都像在为野性难驯的猫咪,逗弄信任袒露的柔软肚皮。

 

现在把一切都记在心上的刘雨昕,将这句话,一字未落地还给她了。

 

她们都不会成为破风练习室那个可怜的、只会接连碰壁的小东西,而命运也并非蛮不讲理的冰冷南墙。

 

谢可寅知道,刘雨昕沉静湖面之下的那柄利刃,即将破水而出了。后者向来如此,不会为暂时的毫厘输赢而沉湎于质疑,只会在机会再度到来之日,掀起滔天巨浪。

 

而她做不了剑鞘,也非一味追逐剑锋、落后半步的收藏家。

 

她将是另一把同样不破不立的剑,她们即为同类,就该所向披靡。

 

此刻距离她们共同站稳于A班的荣誉之巅,不足三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