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理罪\邰方】 山有木兮 (完)
01.
方木和邰伟心里都隐约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然而这份感情却又超脱了平常人的爱与恨,他们二人从不提及关于感情的任何字眼,双方总是认为,两个大男人,整日里谈情说爱存着那些小心思是没意思的,更何况外面的世界险象环生、枪林弹雨,他们每日奔走在各种罪犯与阴谋之中,也没有心情谈情说爱。
他们可以等,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所有阴谋都暴露于阳光之下,罪犯倒在枪响之后。在历尽千帆、看过沧桑,见识过许许多多的人间冷暖与爱恨离别之后,那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邰伟想那时他估计可以光明正大(死皮赖脸)地黏着方木,享受着来自于他的白眼,然后高高兴兴地骑着自己的破摩托车带着方木穿...
01.
方木和邰伟心里都隐约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然而这份感情却又超脱了平常人的爱与恨,他们二人从不提及关于感情的任何字眼,双方总是认为,两个大男人,整日里谈情说爱存着那些小心思是没意思的,更何况外面的世界险象环生、枪林弹雨,他们每日奔走在各种罪犯与阴谋之中,也没有心情谈情说爱。
他们可以等,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所有阴谋都暴露于阳光之下,罪犯倒在枪响之后。在历尽千帆、看过沧桑,见识过许许多多的人间冷暖与爱恨离别之后,那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邰伟想那时他估计可以光明正大(死皮赖脸)地黏着方木,享受着来自于他的白眼,然后高高兴兴地骑着自己的破摩托车带着方木穿过绿藤市的大街小巷,不必再去考虑那些阴谋阳谋和凶神恶煞的罪犯。只有他和方木,去逛那些小苍蝇馆子,或者陪方木泡图书馆,无论哪样邰伟都乐意,他也在等待着这一天,可是他并没有等到。
他等来的,是方木的录像带,那短短地不足五分钟的视频,小小镜头里的年轻人神情疲倦,用轻描淡写的语气交代着身后事。
那正好是第七天,邰伟从医院醒来,不顾医生与护士的阻拦,穿着病号服就从病房里头冲出去。邰伟一直跑出了医院的大门,然后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停下,他突然茫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冲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在看着这个赤着双脚,身穿病号服的落拓男人。邰伟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去找方木的。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警局里的人,对方看到邰局长形容枯槁地站在医院大门口也愣了愣,随后走上前。
“邰局长您醒了。”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小年轻警察,恭恭敬敬地给邰伟敬礼。邰伟挥挥手,不和他废话“事情怎么样了,方木呢?”小警察只是来传话的,什么也不知道,只说分局长要他赶紧来把邰伟叫醒带回局里,剩下的事他什么也不知道。
邰伟只好先压下心头乱糟糟的情绪,小警察去办理了出院手续,邰伟换了一身衣服,开着车回到了警局。
当他出现在警局门口时,所有过路的人都吓得不轻,上面接到的命令是,邰局长已经被诊断为脑死亡,这才过了短短一个星期,怎么人又好好地。邰伟懒得解释这么多,直接去了会议室,透过磨砂玻璃门,邰伟的脚步顿住了。
他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还有那种拼命压抑着的痛苦情绪的呻吟声,邰伟放在门把上的手微微一用力,便推开了门。
杨学武、米楠、分局长,还有边平。他们几人围着笔记本电脑,所有人的面色都极为难看,只有米楠在失声痛哭。当邰伟走进来之后,所有人都极有默契的起身出门,杨学武扶着米楠的肩膀,将她带出了会议室。边平在路过邰伟身边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邰伟的肩膀,发出一声低沉遗憾的叹息。
“别太难过,方木是个英雄,是这个城市的英雄。”边平说道,然后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邰伟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是脑海中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他坐下来,面对着电脑,点开了视频,手指哆嗦了几下,才握住了鼠标。
方木的脸出现在画面里,他坐在镜头前,有点不自在,拍摄背景是在自己的家中,窗户外透露出一点外面的天色,但仍然不是很明亮。邰伟紧张的盯着方木的脸,仿佛这个年轻人就坐在自己的面前。
他平静的面对着邰伟,嘴唇张合,口吻平淡地说“当你们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邰伟的大脑里仿佛被装了TNT炸弹,在方木说下这句话的时候,它就引爆了。
宣告自己的死亡,让方木也觉得有些黯然。他低下头,似乎要鼓起勇气去面对这个事实。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是一丝勉强的笑容。
“今天是2011年12月9日。现在是上午九点。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我就会在太原北街的星巴克咖啡厅和邰伟见面。”方木顿了一下,神色歉然,“我会向他开枪,现场的视频监控系统会完整地记录案发过程。但是,我不是杀人犯。我用的是橡胶弹头。我会朝他的胸口开枪,可能会打伤他,但他不会死。而且……”
方木轻轻地笑了:“如果这家伙看懂了那条短信的话,现在已经装死好几天了。不过,我还是得对他说——”方木收起笑容,颇为郑重地对着镜头点点头,“——对不起了,兄弟。”
看到这里,邰伟难以自控地握紧了拳头,骨骼被他捏的咔嚓作响。他死死地抓住了座椅的扶手,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邰伟平复了情绪,继续看着画面。显示器里的方木似乎知道邰伟这时在看着自己一般,平静的面色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从邰伟撞车打人的录像被上传至网络之后,我就知道你会把邰伟当做‘城市之光’的下一个目标。因为在你看来,杀死一个警察,更刺激,更轰动,也更能满足你的狂妄心态。但是,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方木的面色平和,语速不急不缓,“于公,我是个警察,邰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你手里;于私,魏巍为了向我证明孙普从未消失过,把你调教成恶魔一样的人——已经有太多的人死去了,尤其是,你杀了廖亚凡……”
方木突然停住了,眼眶也红起来。他低下头,只能看到紧抿的嘴唇和突突跳动的脸颊。邰伟看的心脏揪疼,他很想上去拍一拍方木的肩,然后像如他所说,把他当做哥们儿,抱在怀里拍两下肩膀。但是他没机会这么做了,因为方木这个人,只剩下屏幕里那个看得见摸不着的三维影像。
良久,方木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湿润的光芒,语气却变得平静。
“所以我一定要阻止你,但是我不能让其他人去冒这个风险。”方木的视线离开了镜头,似乎在说给自己听,“从我第一次面对生死考验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我是个不祥的人。在我身边的人,无论是战友、对手还是死敌,一个个离我而去。我不想这样。所以,这一次,我选择了我自己。”
方木用十分淡然的口吻说着这些话,不了解他的人可能会认为这个年轻人太过于冷漠,生死于他只不过是吃饭睡觉的平常事。可邰伟却明白,曾经方木有多么地敏感和脆弱,邰伟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想再听到方木的声音,他不想再听到这个如同遗言一般的话。
“我的命,就是个圈套。”年轻人面对着镜头,轻松释然地笑了。
视频播放结束了,邰伟抬起头时,发现自己的眼眶里浸满了泪水。恍惚之间,邰伟抬起头,发现方木正坐在自己的面前,用轻松平淡地口吻和他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邰伟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算着自己和方木相视多久。
刚认识方木的时候,他还是个初出茅庐,有些桀骜的少年。看人的眼光也总是不可一世,当时邰伟讨厌极了方木的眼神,好像全天下就他一人最牛逼似的。可是不得不承认,当年的那个少年人,几乎成了他们整个警局的救星。
方木这个名字,总是和名侦探以及凶杀案挂钩,偶尔邰伟会想,这小子是不是八字不好,怎么人走到哪儿就死到哪儿,这天煞孤星的命,以后哪个小姑娘敢跟他共度余生。
结果一语成谶,方木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了他。
邰伟想抽根烟平复一下情绪,但是这身衣服是新的,他的烟和火机都没有呆在身上。无奈的,邰伟只好不断地拨弄着头发,缓和着脑海中乱糟糟的念头。他听到了门外属于米楠的哭声,邰伟想起最后一幕,方木对着屏幕微微一笑,说道“米楠……就这样吧。”
为什么是米楠呢。在这个关头,邰伟心里竟然萌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他想,米楠这个小丫头片子跟你认识才几年,我跟你认识他妈的几年了。当初是谁陪你出生入死,谁陪你闯的龙潭虎穴,怎么着到最后,你他娘的就惦记上米楠了呢。
邰伟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所有人都在外面的走廊上,或沉默或哭泣。邰伟走到边平旁边,隐忍着心中即将暴怒的情绪,他问“江亚呢。”边平了解两人的交情,他知道在这群人里面,邰伟应该是最难过的。
“关起来了,放心,最晚后天开庭。这王八蛋没机会脱罪了。”边平说道。
邰伟点点头,向杨学武“走吧。去那间咖啡厅,我们把方木的……给带回来。”邰伟自始至终说不出“尸体”二字,他不愿相信,那个不可一世的毛头小子,就这么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身。
杨学武用力点点头,说道“我去叫人,准备东西,咱们马上就去现场。”他说罢就要走,在旁边的米楠猝不及防的拉住了杨学武。米楠双眼泛着泪水,哽咽着“我跟你们……跟你们一起去,我要把方木给带回来,亲自把他带回来。”
邰伟看着眼前身穿白大褂的女孩,心里感慨万千。他此时多么羡慕米楠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痛哭流涕,因为她是方木最后提到的人,她有资格流泪,为方木流泪。而其他人,包括他,就算是哭,也只能以朋友或者同事的机会。
“走吧。”邰伟沉声道。
几辆警车停在了咖啡厅的外面,众人乌泱泱地涌进去,翻遍了整个咖啡厅,终于在后厨发现了那个隐藏的地窖。地窖边缘还留下了很新的痕迹,证明这里不久之前还有人进入过。邰伟一马当先,拿着手电筒,带着人进入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亮着昏黄的灯光,里面是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邰伟被这股味道冲的睁不开眼,手电筒光四处照了照,最终停留在一个下沉式的池子里。邰伟一步步走近,手电筒的冷光照亮了池水,不深的池子里,泡着一具赤裸的尸身,正面部朝下的漂浮在水面上,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邰伟盯着这具尸体,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怪异。就在这时,身后的米楠突然爆发出尖叫,然后她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一下子跳进了那个福尔马林的池水里,疯狂的去抓泡在水中央的尸体,邰伟心中一惊,连忙也跳进池水里,去抓米楠。
“你疯了!”邰伟拖住米楠的腰,将她往外拉。但是米楠的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尸体的肩膀,挣扎着呼喊“那是方木!是方木!你放开我,我要把他带出来,我要把他带出来!”女人挣扎着,福尔马林的液体四溅,大家都不敢靠上前来。
邰伟力气大,他搂住米楠的腰带着她一把滚落出了池水外,两个人一身狼狈,跌坐在地上。那具尸体以及其扭曲的姿势悬挂在水池边缘,正垂着脑袋,用一张血肉模糊无法分辨的脸面对着二人。
“方木……”米楠哆哆嗦嗦地哭了,还想伸手去抓男尸。邰伟抓住米楠的手,将哭哭啼啼的女孩儿摁住了,他厉声道“别他妈哭了!你冷静一下好好看看,这具尸体到底是不是方木!”
被邰伟这么一吼,米楠也愣住了,她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几个警察将尸体打捞上来,然后放入担架上,抬出了地下室。
大家将这具尸体装进袋子里封存好,抬入了警车。
邰伟将一张毯子披在米楠身上,然后朝旁边的警察借了一根烟来抽,吞云吐雾之间,米楠泪眼婆娑,她轻轻问“你怎么一眼就能看出这具尸体不是方木。”邰伟听着就笑了,带着几分嘲讽的意思“我和他十年的交情,要是连他都认不出来,那可真算是白活了。”
米楠有些惊讶“十年?你和方木竟然认识了这么久,那么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她自言自语一般地“是啊,你们关系一定很好,方木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你,不让你受到来自于‘城市之光’的威胁…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羡慕方木为了我牺牲掉自己?”邰伟的声音有些冷“别他妈逗了,我宁愿自己死也要逮住江亚那孙子,也不愿意让方木因此受到一点伤害,你懂个屁。”
邰伟心说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你知不知道你在方木心里有多重要。我和他十年的情谊,抵不过你俩相处不到短短一年,这得有多深的感情才能与之相较。
“有时候我真恨自己是个女人,恨我是以当初那样狼狈的姿态遇见方木。”米楠轻轻说,她拉紧了毯子“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他就好了,我也想像你那样分担他的一切,可惜我来晚了。我不能保护他,可是你能,邰局长。”
米楠哑然了半晌,又说道“你能保护他,他也能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你。男女之间的情谊不过如此,远远抵不上你们的兄弟之情,我连是不是他的尸体都认不出,可是你能。是我输了。”米楠说完之后,披着毯子,踩着高跟鞋,慢慢地走向警车。杨学武正指挥着众人检查咖啡馆,他看到米楠走来了,关切的上前嘘寒问暖,最后扶着她的肩膀,进入了警车。
邰伟看着这一幕,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仍在脚下,踩灭了。他不知道方木此时身在何方,性命如何,但是他知道,让方木牵挂的女人,到最后竟然选择自己离开。她认为自己输了,还是输给了邰伟。
邰伟不知是喜是忧。
02.
后来法医解剖检查了那具尸体,证明了他的确不是方木。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是法医在这具男尸的胃里取出了一枚中指,经过化验,DNA与方木完全吻合。
“至少我们知道,方木还活着,江亚处心积虑报复的人根本不是他。”边平这么说道,邰伟点点头,但是他看着那根已经有些腐烂的中指,心中隐隐发痛。方木当时到底有多大的决心,才会咬断自己的指头,并想吞指入腹,他在视频里提到的证据,原来就是这根手指么?
邰伟说“既然如此,那么就下达命令吧,在全省范围内寻找方木。他受过很严重的伤,一定会去医院,在全省大小医院以及诊所排查,务必要将方木找出来。”边平吩咐一个手下去办了,两个人走到窗户边,吹着独属于秋天的冷风,满城萧索。
“邰伟,没想到你这么冷静。”边平说,邰伟点燃了一根烟,放在嘴边抽了几口“要不我能怎么办,方木无父无母,如果真失踪了,除了我就再没有人会惦记着他了。也许你会说还有你们,还有米楠,但这不一样。也许方木身边的人一开始也会心急如焚,食不下咽,但是日子一长,渺无音讯久了,就没有人会记得他了。时间是一剂治愈伤痛的良药,它能将人的感情一点点的消磨,最终所有人都会忘记方木,就好像他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邰伟落寞沧桑的语气让边平沉默了很久,他摇摇头“不是的,方木是个英雄,他拯救了这座城市,他让属于这座城市的‘光’消失了。我们每个人,这座城市的市民们,都会牢牢地记住方木。他是个英雄,真正的英雄。”
“如果媒体那些长篇累牍的报道也算是铭记的话,那么真的没必要了。”邰伟抽着烟,眼神飘远“你们每个人都说方木是英雄,但我不想让他做英雄。做英雄太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他是个普通人,没有超能力。方木从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到如今,整整十年间,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痛苦,你们是不会知道的。”
“你真的很关心方木。”边平说“所有人都在关心他的政绩、能力,以及他是否真的能保护众人,但是只有你,在关心他。”说到这里,邰伟哈哈哈笑起来,半认真半开玩笑说“边处长,看你说的,跟我和方木谈恋爱似的。”
“也差不多吧。”边平也点了一根烟“我们做警察的都明白,出生入死的兄弟,比爱情更加重要。因为他的灵魂与自己的,早在彼此握住同一把枪,送出第一颗子弹时,就纠缠在了一起。”边平看向邰伟“你有送过方木子弹么?”
邰伟点点头,他想起十年前,还是查孙普案子时,那天他和方木喝醉了酒,自己从弹匣里取出一颗子弹郑重地交到了方木手里,说他是自己今生最好的兄弟。
“当然,我今生就送出过一颗,就是给他。”邰伟回忆起这些,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边平说“寻找方木的事,就交给你了,没有人能比你更合适。等江亚的案子结束之后,我就准备辞职了。”
“你要去哪。”邰伟没有问边平理由,因为他心里清楚,边平年纪大了,再也禁不起折腾了。边平说“去J大教课,犯罪心理学。”
“还想再找出第二个方木?”邰伟说“别找了,没有下一个,方木是独一无二的。而且我也不希望再看到像方木这样的年轻人,这辈子,活的太辛苦。”
边平笑了笑没回答,又问“你呢,打算怎么过?和老婆离婚也半年多了,没想过再找一个?”邰伟乐了“找什么找,干咱们这一行的,就别去祸害人家小姑娘了。既然给不了人家幸福安稳的生活,就别去骚扰。毛主席说,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俩人都乐了,边平哭笑不得“那也不能一辈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吧,等老了的时候做空巢老人,就那么好?”邰伟说“没事,我下半辈子哪怕什么也不干了,都要把方木找出来。大不了找到他之后,我们俩凑合着过呗,反正他这辈子,也找不到女朋友了。”
“倆光棍在一块过日子,还说不是谈恋爱。”边平说。
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刮起了属于秋天的大风,在这个城市中扬起漫天的沙尘暴。邰伟抽着烟,想着方木此时会在城市的哪个角落,天气转凉了,有没有受冻,有没有生病。方木,你要活得好好地,等着我,等着我去找到你。
十天之后,市高级法院对于江亚一案作出了判决,江亚迅速的在判决书上签了字。二十天之后,经最高法院批准通过,对江亚执行死刑。
在行刑室内,江亚被四个真枪实弹的武警看守着,邰伟走进去,坐在江亚对面,江亚看到邰伟,对着他笑起来“我认识你。”邰伟漫不经心地掏出一支烟,递给江亚“是啊,我差点就成了第七个,是吧?”
两个人平静的说着话,好像根本不是什么仇人,而是一对普通的朋友。
“你紧张么。”邰伟问,江亚平静的笑笑“不,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邰伟挑了挑眉毛“哦?”江亚发笑“我不能让那家伙等太久。”
邰伟盯着江亚,若有所思,最后他问“你在法庭上说的都是真话?一点遗漏也没有?”江亚也有些疑惑“没有,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邰伟移开目光,表情突然一松,摇了摇头,嘴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安心上路吧。”邰伟站起身来,拍了拍江亚的肩膀,“别去追他了。在另一个世界,你做不了他的对手。”
“哦?”江亚一愣,眼神中掠过一丝慌乱,“你什么意思?”邰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复杂,似乎又憎恶他,又可怜他。
“你一定没认真看判决书。”说罢,他就拉开门,转身走了出去。江亚至死都忽略了一件事,警方并没有把那枚断指当做证据使用。
原因在于,隔间水池里的男尸,右手五指完整。
那枚断指虽然被证实是方木的,然而,尸体的DNA鉴定结论却与方木不符。由于死者颅骨粉碎,容貌尽毁,直到起诉时,警方仍然不知道这具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尸体的真实身份。因此,在起诉书及判决书中,第七个死者的名字被代之以“无名氏”。
这对于法庭而言并不重要,即使死者身份不明,江亚的故意杀人罪仍然成立。
但对于生者而言,这比什么都重要。
方木在哪里?他是否还在人间?
03.
方木真正苏醒之后,已经是七天后的事了。七这个数字真的非常有意思,一个星期有七天,彩虹有七种色彩,上帝造人到第七天便停下来休息。仿佛所有数字,涉及到七,总会有意外发生。
“你醒了。”床边站着一个高瘦的女人,她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面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她手中拿着一支针管,好像刚刚给方木注射过。方木辨认了许久,才认出这个女人,他有些惊讶“魏巍。”
魏巍平静的坐下来,举起方木右手仔细查看,他的断指已经被包扎过了,伤口没有化脓。
“你为什么要救我。”方木哑着嗓子问,他始终不理解,当他躺在咖啡厅后厨的地板上,决绝的咬断了自己手指,等待死亡降临时,这个女人竟然会出现,将他替换。在他心里,魏巍比孙普还要可怕,这个女人的报复心十分严重,她蛰伏十年,将江亚培养成了一个全新的杀手,只为报复方木。
魏巍漠然地看着他,说道“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死。游戏还没有结束,哪能这么便宜你,被江亚那个窝囊废给杀掉。”
方木盯着天花板,语气很平静,仿佛在生死边缘徘徊过一次的人,都异常的平静“我已经成这个样子了,你把我救回来也没得玩了。更何况,你和我现在都没有能力去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不是么?”
魏巍冷笑不语,方木又问“用来替换我的那个人,是朱志超么?”魏巍这次很痛快的承认了“就是他,他的命还有点意义,至少能把你救回来。这种人渣让他痛痛快快的死,还真是便宜他,我相信江亚一定非常有兴趣好好地折磨他,让他死了之后,也不能瞑目。”
方木闭上双眼,有时候他真觉得这个女人十分可怕,她好像没有什么顾忌的,杀人放火、阴谋悖论,她什么都敢做。
“你把江亚培养成一个杀人魔,很有成就感是么。魏巍,你有没有对江亚动过一丝一毫的感情。”方木轻声问。
“江亚?他只是我利用的一个工具罢了,谁会对一个工具动心呢。”魏巍的口吻满不在乎,但是她又染上了一丝犹豫,她说“那你呢,方木,我也很好奇,你有没有喜欢的人。那个被江亚杀死的女孩,不是你爱的人,对吧?”
提起廖亚凡,方木有的只有歉疚。他亏欠这个女孩太多,他甚至不敢想象廖亚凡在临死之前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本不是方木的爱人,却因方木送命。
方木没有回答,魏巍却说“我忘了,你这样的人是没有可能得到爱情的。你身边的人都很倒霉,你这个天煞孤星,会一个个地害死他们,到最后,就剩下你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呵。”方木冷笑,不知道是在嘲笑什么,他看着魏巍“你说的没错,我身边的人都不好过,很多人因为我受伤。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在魏巍的注视下,方木话锋一转“可是魏巍,我们彼此彼此,你现在不也落了个孤苦伶仃的境地么。而且你比我更可悲,你只有孙普,而你和他联手,将他推向了地狱。”
“真不愧是方木,真是睚眦必报,一点亏都吃不得,我真佩服你。”魏巍皮笑肉不笑地说,方木弯起嘴角“彼此彼此。”
魏巍转过身,走出了卧室。方木转过头,透过有些肮脏的窗子,他看到了属于这个城市萧瑟的深秋。根据附近住房建筑,方木推断这应该在待拆迁的旧城区,附近没有监控设施,道路难走,就算邰伟他们寻找自己,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排查到这里。而且魏巍并没有送自己去就医,哪怕邰伟在一家家医院诊所寻找,恐怕也没有记录。
想到这里,方木闭上了眼睛,浓浓的倦意向他袭来,他在昏睡过去之前,想到了魏巍的话。
爱情么?这种东西在陈希死去之后他便再没有奢望过,或许米楠也曾带给他过这种感觉,但终究没有结果。或许魏巍说的对,自己是个天煞孤星,不配得到爱情。
然而方木想到了一个人,邰伟。这个与他相识十年的男人,与他之间是萌发过类似于“爱情”的东西的,朦朦胧胧、难以捉摸,他们谁都不想说透,捅破那层窗户纸,以至于到最后他得知邰伟结婚生子,这份情感也不疾而终。
说来,方木很久没有和邰伟再一起查案了。自从邰伟升了副局,自己也去了别的部门工作,他们见面的日子都屈指可数,更别说有机会办案。对他们警察而言,还巴不得天下太平,又怎么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去期待什么。
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都在方木上学的时期。
那时候邰伟还是刑警队队长,一个没皮没脸吊儿郎当的警察,经常穿着一身皮夹克,骑着破摩托车,带着方木走街串巷。
有一次,应该是方木研二的时候,警局里遇上了一个棘手的案子。是附近乡镇的凶杀案,当地派出所没有能力办案,便移交到市里。于是邰伟又去学校好说歹说地将方木请出来,带着几个兄弟,来到了小镇子里。
江南地带,水乡小镇美如画卷,他们抵达时要坐船而下。于是局里包了几辆乌篷船,顺着江南地带平静烟雨朦胧的水雾,驶向远方。
邰伟和方木两个人坐一条船,摆渡人在船尾撑槁,方木和邰伟坐在船头。当时正是暮春的天气,水路两旁长满了比脸盆还大的荷叶,方木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水洗衬衫,坐在床头,蜷曲着双腿看着手里的文件,活像戏文里的书生,只待邂逅佳人偶遇。
此情此景言不由说的美好,如果不是方木手里捧着的是血写成书的卷宗就更好了。
邰伟买了两颗莲蓬,坐在方木旁边,剥莲子吃,偶尔也硬塞一颗到方木嘴里,方木咀嚼几下,嘴里一片清苦。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邰伟搜肠挠肚半天,终于从昨晚恶补的古诗词里想起了这么一句。方木斜着眼看他“邰队还挺有诗意的,除了这一句,还会不会别的了?”
邰伟笑嘻嘻地说“会啊,来,哥哥给你吟诵两句。”清清嗓子,邰伟张嘴就唱“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啊~啊~啊啊啊啊啊~”邰伟这么一唱,方木的脸刷拉一下就黑了,偏偏他自己还不自知,唱的还挺起劲儿的,直到上了年纪的摆渡人说“小伙子你可别唱了,你一唱我这船都要翻啦!”邰伟这才闭嘴。
“我唱的有这么难听吗,我还是我们局里的麦霸呢,不信我再给你唱一首。”邰伟说,方木极力忍耐,但还是没有忍住笑了起来“你再唱下去,凶手都要被你吓跑了。”
“行行行我闭嘴。”邰伟认命地在方木旁边坐下来,开始剥莲子,时不时地塞方木嘴里一颗,起初方木是不愿意吃的,但是吃了几颗便觉得其实也没那么苦,而是泛着淡淡的甜。方木吃的挺开心的,邰伟也乐于投喂,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去,摆渡人看了也跟着笑起来。
“小伙子,这年轻人是你弟弟吧?你这个当哥哥的可真够好的。”
邰伟一听就乐了,就干脆把方木肩膀一勾,带入怀中“可不是嘛,家里就这么一个弟弟,还是研究生,宝贝着呢。”方木推搡着邰伟的胸膛,说道“你放尊重一点,谁是你弟弟,我没你这么智商低下的哥哥。”
“哪有啊,我们俩,一文一武,正好搭配。要是俩人都聪明了还怎么过日子,成天算计着去了,还是我大度能够容忍你。方木你算算,这天底下除了我邰伟,还有谁对你这么好过。”邰伟搂着方木,语气半真半假,也许是说话的气息太过于靠近,方木悄无声息地红了耳朵尖,他低声道“别不要脸了。”
“不要就不要吧,让我搂会儿,我好像有点晕船。”精神十足地邰伟面不改色地撒谎,虽然方木看出来了,但也随他去。邰伟的手搂着方木的腰,自己却靠在他的肩膀上,任小船驶过接天碧绿的荷叶,路过江南的小镇人家,有不少妇女拿着木盆出来浆洗衣物。
方木看着眼前的景色,也被带入了江南的烟雨之中,仿佛此行不是来查案,而是游山玩水的。
“方木,你觉得这儿好吗?”邰伟问道,方木点点头“还可以,很安静。”
“你喜欢吗,你喜欢的话咱们以后就在这儿买套房子,定居算了。”邰伟漫不经心地说着“反正当地派出所办案能力低下,咱俩过去,绝对是这儿的一把手。以后等你研究生毕业了,咱们就在这儿过过小日子,挺好的。”
方木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邰伟这是和自己畅想未来呢?于是方木说“你想安度晚年自己安度去,顺便再修建个养老院,以后就在这里喝喝茶看看报,撕撕纸,我会每月定期来看你的。”
邰伟知道方木在吐槽自己,但是他有点不理解“喝茶看报我懂,但是为什么要撕纸?”方木瞄了邰伟一眼,眼底是止不住地笑意“老年痴呆症患者没事都撕纸,挺适合你的,解闷。”
邰伟气结,方木这毒舌的能力,要是没点智商还真是听不懂。
“木木你太坏了。”邰伟说。
方木微笑,没有回答。
到了案发地点,那是镇上唯一的高中,死者是一名青年男性教师,毕业于我国某一座985名校,毕业后分配到这里来实习的,已经三年多了,因为长相清俊,斯文有礼,学生们都喜欢他。而这次这名老师居然惨死于办公室,实在令人费解。
方木抵达现场,勘察了一下案发环境,法医又给出了验尸报告,没有一会儿便推理出了结果。杀人凶手正是老师的一名女性学生,因为女学生倾慕老师的才华,可老师却是个清高有师德之人,不愿意与女学生发生纠葛。
学生百般缠绕之下,最终无果,然而再过一个月,老师支教的时间就到了,便要离开这里。女学生千般不舍,挽留无果,不慎将老师推倒后脑勺撞在了桌脚,当场血流如注,可并没有身亡。学生担心老师苏醒过后会报案,自己的性命堪忧,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抓起老师的肩膀在桌脚上又磕碰几下,直到后脑勺完全碎裂,流血而亡,自己则慌不择路而逃。
“你说这算不算是为情所困。”邰伟说这话时,两个人正站在老师生前所居住的宿舍里。不到三十平米的房间收拾的十分干净,床头上摆放着老师生前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子面容清俊得体。毕业于高校,投身基础建设,却惨死异乡,方木略有感慨。
“这不是为情所困,这是故意杀人。”方木拿起桌上的一本诗集,翻看了起来“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恶毒,得不到就要杀掉对方,如果这也算是爱情,那么实在是太可怕了。”
邰伟凑过来看方木翻书,偶然间,书页里掉出一张纸,方木捡起来,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几行字,寥寥几笔,小小的心思全都藏在了这里面。
“这是什么?”邰伟算半个文盲,看着这几行字脑袋都大了。方木说“《越人歌》,先秦时期的作品,用来表达男女之情的。”半晌,他考虑了一番又说“不过近代学者研究,这首诗最初是男子之间互相表达心意的……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情情爱爱,没劲。”方木说着就将书放下了。
邰伟却捡起来,对着这首诗若有所思。
“有点意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邰伟念叨着,回头说“这里面还有你的名字呢,方木。”
方木翻了个白眼“无聊。”
邰伟笑笑,将书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转过身去追方木的脚步。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说君兮君不知。
04.
审讯室里,形容枯槁的女人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桌子对面是抽着烟的邰伟。他没有给女人戴手铐,他知道这个女人一心求死,是没有逃出去的心思的。
隔了半晌,邰伟的烟抽完了,他开口问“魏巍,你为什么要杀住在一楼的男子。”魏巍抬起头,笑起来“因为他该死。”
“他该死你就要杀他么。”邰伟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对于魏巍杀人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其实关于这个男子的事,手底下的小警察已经告诉他了,这家伙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邰伟也不想让他死的这么平静,魏巍杀了他并没有坏处。
魏巍巧笑嫣然,拨弄了几下自己的长发“你堂堂一个局长来审我这么一个小案子,是不是有点自降身价了?邰局长,你有话就问,反正我也快死了,一定知无不言。”
“那好,我问你。”邰伟转动了一下手中的烟盒“你所居住的这间房子署名是朱志超,经过了解,此男子在一年以前就已经失踪,而你却依然住在他的家里,你和朱志超是什么关系,他的人又去哪儿了。”
“哦,那个窝囊废啊。”魏巍面无表情“他死了,早在一年以前就死了,而且杀人凶手也已经死了。杀他的人叫做江亚,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这个名字说出口,邰伟的神经霎时紧绷起来,他将朱志超的死与地下室的那具无名男尸瞬间联系起来,邰伟的双拳紧握,他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人,一字一句地问“江亚咖啡厅地下室的那具尸体,朱志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怎么把他弄到那里去的?方木呢,还有方木呢!”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魏巍说“方木……他走了,半年前就离开这里了。你想要找他的话,我可以把他的地址给你,他每个月都会给我汇一笔钱来。想找到他应该不难。”
邰伟坐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审讯的人。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邰伟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下,魏巍苍白的脸看起来有几分虚弱“不为什么,你就当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邰伟点点头,最终没有抽那只烟,他站起来,路过魏巍身边“我会给你安排医生的,就当是你救方木的报答。”
“不用了,我马上就活不成了,还是别折腾了。”魏巍整理了一下头发,继续说“方木的确是个好人,他应该得到好的结局。我会把地址给你的,你去找他吧。”
邰伟看着魏巍,这个曾经躲在暗处翻云覆雨的女人,现在竟然露出了一丝善心,邰伟说“谢谢。”魏巍微笑“不用。”
魏巍给的地址很远,几乎在中国的最北边,那是中国最好的刑警培训学校。邰伟拿到地址之后,买了当天的飞机票,在飞机上度过了两个多小时如坐针毡的时光之后,联系了当地警局,然后直奔方木所在的院校。
还是深秋的南方并不让人感觉到寒冷,但在北方却是一片萧索,灰蒙蒙的天幕压垮了整座城市,邰伟抽着烟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单调景色,脑海中全都是方木的模样。
邰伟走进学校,这里到处都是穿着制服的学生们,他们一个个欢声笑语、言笑晏晏,仿佛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在这所学校里。然而等他们毕业后,他们将面临无数穷凶极恶的可怕罪犯,邰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做警察。是为了维护一方和平,还是只为了一份安稳的工作,抱着警察这个铁饭碗度过一生。
邰伟很快就找到了方木所在的院系,犯罪心理研究系。邰伟笑了笑,方木最终还是如他所愿做了一个老师,这是当年他最希望看到的结局,可是却是在经历了无数波折磨难之后,颇有种历尽沧桑、看破红尘,最后在清净之地了却残生的意味,让人觉得含恨可惜。
他想,方木这前半生是名副其实的命途多舛。
今天下午有方木的课,邰伟找到了教课的教室,他轻轻推开后门。然后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讲台上,身穿黑色大衣,头发被打理的整整齐齐,面色严谨的年轻人。
方木。
邰伟感到自己喉咙一紧,几乎要将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然而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后门,注视着讲台上神情淡定、举止从容的方木。
一年了,方木变化很大,眉宇之间不再有那抹厉色,曾经那个愤世嫉俗的小孩子终于不见了。他的发梢柔软,贴合着皮肤,露出白皙干净的脖颈和手腕,只有四根指头的手指夹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有力的板书,清润的嗓音讲解着一桩桩案例,虽然没有几个人在认真听讲,但是他依然讲的入神。
直到下课,学生们鱼贯而出,方木低着头收拾着教案,邰伟才从后门进来,一步一步靠近了讲台,直到站在方木面前。
方木没有抬头,但是他感觉到了眼前有人,直接开口说“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几秒钟后,那个学生依然没有开口,方木有些奇怪,一抬头,便看到了邰伟的脸。霎时间,方木感觉天旋地转,自己快要站不稳了。
“方老师。”邰伟笑起来,有几分从前的痞气。方木完全愣住了,好一阵子,他才用自己的手抓住了讲台边缘“邰伟,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一定是魏巍,你找到她了?”
邰伟走上前,一句话也不说,搂住了方木的脊背。方木霎时手足无措,他的手指上还沾着粉笔的印记,方木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说道“邰伟,你先放开我,我们再聊…”
“不。”邰伟固执地抱着他,他的力气之大,仿佛要把自己的骨血揉碎,方木有些吃痛,但是邰伟依然没有松手,他抱了好一阵子,才松开手。方木已经觉得肩膀酸痛了,但是他没有显露,而是皱起眉毛“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你还有脸说。”邰伟的表情变了“留下那个视频自己一个人去赴死,美名其曰是抓犯人,可是你牺牲了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大家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我,方木,谁允许你这么自私地决定我的生死,谁允许你一声不吭地就去找死了!”
“我没有找死。”方木的表情平静“我是有完全的计划的,而且,你们也抓到了江亚,不是么?”
“你还说,如果不是魏巍,你早就死了!那天我们在地下室福尔马林池子里发现的尸体就是你的了,方木,你知不知道……”邰伟说到这里,情绪已经接近隐隐崩溃的边缘,他不想再说下去。
方木眨了眨眼,轻声叹息“邰伟,如果不是那件事,恐怕第七个死者就是你了。”邰伟听这话,看着方木,方木也看着他,两人眼神接触,毫不避讳“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杀么?十年前孙普案不会,十年后也一样。如果你和我当时注定要死一个人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他的语气柔软极了,仿佛在说一件浪漫的事情“我是个不祥的人,我身边的人总是接二连三地因我而死。如果一定要用死亡来避免什么的话,那么我希望那个死的人是我,我永远不会有幸福快乐的结局。”
“你在说什么?”邰伟提高了声音“方木。”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方木的声音和邰伟比起来十分平静“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了无牵挂,没有家人与朋友,如果我死了,那么也不会改变什么,不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痛苦,而我的死还可以抓获江亚,所以我死的其所。”他微微一笑“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有家庭,你还有妻儿,他们离不开你。”
方木的语气变得温和“邰伟,被人保护的滋味怎么样?”
“你懂个屁,不要擅自帮别人下结论。”邰伟皱眉“我最烦的就是你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了,方木。谁说没有人在乎你,边平算什么,米楠算什么,我又算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他妈为了你都离婚了,你却一声不响地消失,谁为我下半生负责!”
方木“……”
邰伟“……”
隔了半晌方木才消化了邰伟的话“……你什么时候离得婚,你离婚跟我有一毛钱关系么,你爱找谁负责找谁负责,反正别找我。”
“晚了,我已经找来了。”邰伟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方木的右手,可方木却因为那残缺的手指而感到不堪,他想躲避,但是被邰伟牢牢擒住。“你不是个不祥之人,你保护了我们所有人。方木,我邰伟的命硬,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既然这样,下半生就让我们一起过,怎么样?”
方木看着邰伟,默不作声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夕阳的余晖镀在二人身上,血色的温柔将他们轻轻地裹住,整间教室像一只怪物的血盆大口,吞没了空旷里的二人。
他看着邰伟的眼神极为平静,那是种历尽沧桑的释然,方木说“不,邰伟,没有谁能一直幸运下去。你不是命硬,而是恰好每次在生死关头,都有人来救你。”
“那个人是你么,方木。”邰伟声音喑哑,他直勾勾地看着方木,想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些什么讯息。
方木却堪堪避开“或许从前是,但是今后不会再是了。你也看到了,我选择在这里做一名讲师,就是不想再插手那些诡谲黑暗的事件。邰伟,我是个不祥之人,我身边的人总会接二连三地死去,我不知道这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或者是有人恶意为之。总而言之,呆在我身边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也看到我了,知道我没事,你走吧。”
一番话说的如此决绝,可方木的眼神却是毫无波澜,他收拾着桌子上的笔记,转头就要走。但是邰伟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方木硬生生的按在了原地,方木无奈,转头看他“邰伟。”
邰伟看着方木,眼中难掩情深,手上的力道不减,他说“方木,你还是和十多年前一样,喜欢随随便便否定自己,轻易地给别人下结论。”方木的眉毛一动,不动声色地看着邰伟,他继续说。
“谁说你是个不祥之人了,你一个出生在蓝天里生长在红旗下受到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怎么还相信封建迷信的那一套呢。”邰伟盯着方木说“你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难道这是你的错?难道那些杀人犯杀死的人,他们的命都要算到你头上么?方木,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不是个不祥之人,你也没有害死任何人。如果你认为你的死能够阻止全天下地罪犯,能够让那些人金盆洗手,感动忏悔的话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你的死解决挽救不了什么,相反的,你需要活着,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你活着。”
言辞灼灼,方木听着这番话,一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里。邰伟抓着他的手臂,坚定有力,他转过身,两只手都扶着方木的肩膀“只有你活着,才能够追踪罪犯,抓住凶手,替每一个死去蒙受冤屈的人报仇,让他们沉冤得雪,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所有罪犯无处可逃,将他们绳之以法。”
“边平曾经说,你是个英雄,拯救了我们所有人,拯救了整座城市。我起初不喜欢他这个说法,因为英雄总是要扛许多责任,当英雄太累、太无奈。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边平说的对,方木,你是个英雄。是我们所有人心中的英雄。”
这番话说完,方木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被邰伟一把抱住按在怀里。
“英雄都是多灾多难的,你没有不详,你应该得到幸福快乐的结局。”邰伟轻轻捧住方木的后脑勺,将他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方木挣扎不得,只好被邰伟抱着,他感到自己呼吸急促,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压抑难忍,最终那些东西汇集起来,变成滚烫的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
“……邰伟,你先放开我。”方木仰着头,好让眼眶里的泪水没那么快地掉下来,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没那么颤抖。
邰伟根本不听方木的,反而将他搂得更紧,似乎要把怀里的人骨肉都揉碎了再与自己的融为一体,永远不会分开。邰伟的脸埋在方木的肩窝里,带着烟草气息的话语灌满方木的耳蜗“不会放开了。方木,我千里迢迢的找到这里,为的不是再一次放开你。”
“……好好说话,别玩琼瑶,邰伟你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吗?”
“……”
05.
邰伟和方木去了学校外面的餐馆吃饭叙旧,只是这一次,谁都没有再逃避什么。邰伟无名指上的戒指印记早已消失不见,他拿着酒杯给二人都斟满,即使方木酒量不好,也没有拒绝,两个人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方木被辛辣的酒液给冲的睁不开眼睛,邰伟连忙给他倒了一杯白水,喝下去了大半杯,他才缓过来不少,但是整个人都变得晕头转向,脸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红。方木本就清瘦俊逸,显得年轻,虽然此时也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了,但是仍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若不是眼底的沧桑太过于沉重,他会被人误以为是附近的大学生。
邰伟给方木夹菜,他说着方木消失的一年以来,警局里发生的事。城市之光案子结束之后,市里再也没有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案子,仿佛所有罪犯都销声匿迹,一时间天下太平。
“米楠和杨学武订婚了。”邰伟给方木夹了一筷子凤尾虾,方木点点头,神色平静,不为所动“他们在一起很合适,学武会对米楠好的。”说到这里,方木突然笑了“米楠是个好女孩,应该过平静幸福的生活,她和学武在一起比跟我合适,祝福他们。”
“你是真心祝福的?”说话间邰伟还是不忘了给方木夹菜,方木说“当然。”邰伟笑了,样子有几分得意“看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证明你心里没别人了。说的没错,米楠是个好女孩,需要人照顾,你俩的确不合适。你连自己都懒得照顾,又怎么会照顾女孩。”
方木听了发出轻轻一声嗤笑“说的好像你挺会照顾人似的,邰伟,床底下藏的臭袜子有五十双了吧?”邰伟面色尴尬,只好举杯喝了一口酒来掩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别在意袜子。”他正了正神色“虽然我也是个糙老爷们儿,不会照顾人,但是我可以学啊,等我学会了就来照顾你,行吗?”
“等你学会了再说吧。”方木瞥了他一眼,话说的滴水不漏,没有给人明确的答复,也没有着急拒绝,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让邰伟抓肝挠心的。他又给俩人添酒,几轮推杯换盏之后,一瓶白酒被消磨了大半瓶,方木早就醉的认不出一二三了,邰伟还是精神极了。一顿饭吃的也差不多,邰伟就去结账,然后扶着方木往外走。
方木被邰伟半抱在怀里,他的身材清瘦,邰伟搂的也是得心应手。喝醉了的方木也不撒酒疯大吵大闹,反而安静的任人摆弄,就像刚睡醒的猫,没有防备能力,就算个人摸肚皮也无妨。
邰伟把方木带到学校分配的教师家属楼,房间不大,一室一厅,里面的陈设简单,一柜子的书满满当当,客厅里连个电视也没有,显得极为冷清。
邰伟先把方木安置在沙发上,然后又给他脱鞋脱外套,拿湿毛巾擦手脚。从头到尾,方木都持续着昏睡的状态,偶尔呓语一两句,也听不清在说什么。邰伟把方木抱在了床上,仔仔细细地盖好被子,确定人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之后,他才钻进浴室,给自己简单地冲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之后,邰伟发现方木醒了,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有些迷茫,看到邰伟之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邰伟走过去坐在床边“你醒了,要不要喝杯水?还晕的厉害不。”方木看着邰伟,眼神里还是有着迷茫的神色,酒依然没有醒。
“我还以为你走了,或者说,刚刚的一切是我自己在做梦。”方木轻轻说,声音很低,他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看着天花板“在这一年间,我梦到过许多人。江亚、魏巍、米楠、杨学武、边平,以及不在了的邢局。他们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我梦里,然后又消失不见,来了又走,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我以为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再见面了。”
说着说着,方木的眼眶有点红,邰伟一下子就着急了,虽然知道方木是喝醉了无法控制情绪,但是他依然不想看到方木掉泪。邰伟上前搂住方木的肩膀,柔声安慰“没事儿,如果你想再见到他们咱就买机票回去,没事方木,你别哭,你一哭我心里也跟着难受。”
方木推开邰伟的手“他们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活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活着的人会在我睁眼闭眼间突然地死去。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还有你。”方木突然间看着邰伟,眼眶通红“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为什么你又出现。邰伟,好好地平静地活着有这么难么,你为什么要突然出现,为什么?”
邰伟被方木质问,一时间无话。两人对视许久,邰伟说“我是来找你的,方木,我想和你在一起,行不行?我们两个人耽搁了十年,以前总是有许许多多的理由阻挡着我们,现在没有了,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两人一个机会行吗?”
“什么机会?”方木哽着嗓音,透过房间里昏暗的灯光看着邰伟。
邰伟弯起嘴角笑起来,他极尽自己最大的温柔握住了方木的手“方木,以前我总觉得,咱俩之间的情谊是交过命、不用多说的,我以为我做的你都能懂,我邰伟这辈子,连我前妻我都没这么担心过、护着过,只有你让我日思夜想提心吊胆。方木,从前我没说,我总觉得这话肉麻,不适合咱俩这种爷们儿,但是现在我明白,如果我不说,你永远不会懂。”
眼前的男人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皱纹,他的眼底堆积着柔情,将人看的肝肠寸断,邰伟说“方木,你是我邰伟这辈子心里最重要的人,既然前半生我们已经互相耽误了十年,那后半生,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互相弥补的机会,让我们在一起。方木,我爱你。”
方木看着邰伟,他的脸慢慢靠近,直到自己的后脑勺被有力温柔的手轻轻托住,嘴唇上被覆上一个带着烟草味的唇之后,方木才明白,邰伟是亲了自己。
两个人都不擅长接吻,亲了半天,方木一巴掌拍到邰伟脸上,扭过头抹了抹嘴唇,然后嫌弃地看着邰伟。
邰伟有种被丑拒了的错觉。
“以后别随随便便的亲我。”方木背对着邰伟,看不到表情,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邰伟有点心塞,自己好不容易认真一回,还被这么对待。他捂着自己的脑袋,郁闷了一会儿“那木木……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你觉得呢?”方木的声音上挑。
“……”邰伟明白了,方木这是答应了,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不管过了多少年,该傲娇的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在傲娇。于是邰伟上前,轻轻抱住了方木的肩胛,将他搂在怀里。方木小小挣扎了一下,最后也随他去了。
“方木你还记得吗,在你研二的时候,咱们一起去江南小镇子里查的那个案子。”邰伟搂着方木,胡渣轻轻地蹭着他的耳朵,方木被蹭的痒痒的,于是偏过头避开,他随口说“记得,怎么?”
“那时候你知道我就喜欢你了吗?”邰伟问道。方木身子一僵,随后很快回答“我只知道你那时候的愿望是在那边安度晚年,没事喝茶看报撕纸玩。”
邰伟“……木木你太坏了,一天不毒舌会死吗?”方木笑起来,声音低低的,邰伟也跟着笑了“后来我想明白了那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方木,你说我是不是挺有文化的。”
“嗯。”方木点头“这个水平已经够得上小学六年级了。”
邰伟被噎的不轻,他明白自己在智商上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了方木的,于是只好动用武力。在方木被邰伟压在身下的时候,虽然面色潮红,但是他依然冷静,昏暗之中,方木说“邰伟,你信不信我告你性侵?”
“咱们国家有关于性侵同性方面的法律条文吗?”邰伟痞里痞气地笑起来,方木说“是没有,不过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方木看着邰伟的眼睛“你试试?”
邰伟默默地从方木身上起来,转过身,坐在床脚,捂住脸,活像个失足少(中)年。
“这日子没法过了,媳妇儿不让我碰怎么办,急,在线等。”
方木笑起来,他拉着被子盖在了身上,翻了一个身,面对着窗外的漆黑夜色,一如十年前一样,他和邰伟朝夕相对,互相扶持,共同进退。有些人最终会回到你身边,无论是要过多久,等多少年。一天、一年、五年、十年,但是到最后,他总会带着一身的风尘与疲惫,带着希望与爱,怀着一颗温热有力跳动的心脏,找到你,拥抱你。
06.
后来邰伟申请了调令,来到了这边的分局工作,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好说歹说地把方木连哄带骗地给拐回了家。每天早晨先送方木去学校,然后自己再回警局,中午俩人分开吃饭,晚上的时候邰伟买好菜,再去接方木,偶尔两个人一起去菜市场。别看邰伟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但是偶尔也会在“隔壁大妈家的葱比这个老头的便宜两毛钱”上纠结,闹的方木哭笑不得。
这样的生活维持了半年,他们已经习惯于彼此并肩行走在每天熟悉回家的路上,邰伟拎着菜,方木拿着书,偶尔邰伟会死乞白赖地拉方木的手,方木别别扭扭地给他牵一会儿再甩开,于是街道上,总会看见两个身材相仿的男人在你追我赶,拉拉扯扯,光天化日地搞基,死不要脸。
某一天,夕阳西下,邰伟骑着新买的摩托车带着方木从学校回来,车框子里放着他们刚刚买好的蔬菜和肉类,邰伟哼着小曲儿,方木在车后座翻白眼,两个人说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琐碎无比,家长里短。
“方木,你说咱俩这算是什么爱情?我怎么觉得谈的不如人家轰轰烈烈,肝肠寸断呢?”邰伟问,方木直接说“别不要脸了,谁跟你谈过恋爱,想肝肠寸断不如买瓶老鼠药,不比谈恋爱轰轰烈烈。”
邰伟爽朗地笑起来“你不承认就算了,反正这辈子你都是我媳妇儿了。”
方木冷静地回击“在中国同性恋法案没有通过之前,咱们俩的行为依然属于非法同居,我们都是法律意义上的单身公民。”
邰伟“……让你说句喜欢我怎么就这么难呢。”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是得来不易的,是经历了太多残酷的斗争之后所换取来的平静与安宁。爱恨纠缠在彼时大起大落,让人心肠易碎,他们谁都没有去谈过爱情。但爱情于他们二人来说,已经不是每天相守、买菜做饭这么简单。
以往的血战和阴谋铸就了二人交付过性命的信任与情谊,他们的感情如往昔的峥嵘岁月一样,如火如荼,炽烈依旧。也许邰伟不会再在奔跑中拔出枪,方木也不用再与阴暗邪恶的罪犯做斗争,但英雄肝胆犹在,热血犹在,十年光阴走过,付命开颜。
“木木咱们今晚吃红烧肉吧。”
“你别再做糊了。”
“就这么不信任你老公的厨艺啊?”
“你是谁老公,邰伟,要点脸行吗。”
爱情于我,不是一蔬一食。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END
*一直想写城市之光的后续,终于写完辣好开心。
还是觉得我更适合写短篇因为不会坑掉哈哈哈哈。
最后结尾那句话来自于杜拉斯《情人》。
谢谢大家阅读这篇文喜欢请给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