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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手同人】华语天王育成计划

以歌曲作为技能,来成为华语天王吧!

源自我前几天做的一个梦…不混歌手圈子只听歌,只是为了把梦画出来,希望大家轻喷,以下是设定:

取自《魔法少女育成计划》世界观

某天,一款特殊的游戏出现在歌手们的手机里,其系统诱导他们打开了游戏,参与了名为“华语天王育成计划”的比赛,积分达到最高活到最后的人即可成为华语乐坛的天王

每个歌手都能选择自己的三首歌曲作为自己的技能,系统会根据歌名赋予其相应的能力

规则:必须选择至少一个具有攻击性的技能;

以新歌和专辑的销量为积分活到最后


【歌手同人】华语天王育成计划

以歌曲作为技能,来成为华语天王吧!

源自我前几天做的一个梦…不混歌手圈子只听歌,只是为了把梦画出来,希望大家轻喷,以下是设定:

取自《魔法少女育成计划》世界观

某天,一款特殊的游戏出现在歌手们的手机里,其系统诱导他们打开了游戏,参与了名为“华语天王育成计划”的比赛,积分达到最高活到最后的人即可成为华语乐坛的天王

每个歌手都能选择自己的三首歌曲作为自己的技能,系统会根据歌名赋予其相应的能力

规则:必须选择至少一个具有攻击性的技能;

以新歌和专辑的销量为积分活到最后


Iron777

【夏然all】博弈论(1)

  01

  夏然注意到赵北山没有穿鞋,翘起的脚底板上有一圈标准的足迹鉴定痕迹。

  三年未见,他们彼此应该说点什么,但谈那些都俗了,所以夏然什么也没说。

  倒是赵北山庸俗至极地指向李红,饶有兴致:“她滋味好吗?”

  夏然说:“你不要侮辱她。”

  赵北山就把指尖移向夏然,指着他的鼻子,换个人侮辱:“那你不行啊。”他一耸肩,旧事重提,说:“账本呢?”

  李红已经小跑上楼两回,额上一层薄汗,听话地要再上楼。赵北山故作疑问:“我指着谁?在对谁说话?”

  夏然站起来,把他的手指压下,按在桌面上。

  “我去拿。”

  李红如蒙大赫,去厨房蒸那条鱼,等她端出来的时候,账本已经...

  01

  夏然注意到赵北山没有穿鞋,翘起的脚底板上有一圈标准的足迹鉴定痕迹。

  三年未见,他们彼此应该说点什么,但谈那些都俗了,所以夏然什么也没说。

  倒是赵北山庸俗至极地指向李红,饶有兴致:“她滋味好吗?”

  夏然说:“你不要侮辱她。”

  赵北山就把指尖移向夏然,指着他的鼻子,换个人侮辱:“那你不行啊。”他一耸肩,旧事重提,说:“账本呢?”

  李红已经小跑上楼两回,额上一层薄汗,听话地要再上楼。赵北山故作疑问:“我指着谁?在对谁说话?”

  夏然站起来,把他的手指压下,按在桌面上。

  “我去拿。”

  李红如蒙大赫,去厨房蒸那条鱼,等她端出来的时候,账本已经摊开在桌面上,赵北山不知道为何而发笑,好像那账本上不是藏宝图,而是一份笑话大全。

  他的笑声太动人,笑得屋顶灰尘翩然而至,落在那条三年之期的死鱼身上。

  夏然猛然起身,抓住赵北山的领子,椅子掀翻的瞬间枪声追随而来,木屑、汤汁、碗碟飞溅,原地起了一场超小型沙尘暴。

  夏然把赵北山按在墙上,忍无可忍:“别笑了。”

  打穿地板的火力骤停,楼上先一声枪响,再一声惊叫,脚步声急促地踏地板,下楼梯到一半就变成沉重的滚落声。

  赵北山赤脚踏过狼藉的地面,到滚落楼梯的倒霉鬼身上反复擦脚,然后把人踢了个翻面,死不瞑目一双眼略微凸起,嵌在灰驴脸上。偏今天赵北山要显示自己用脚的技巧,踩在人脸上,将那双眼合上了。

  舌头端枪,指着曲马多从二楼下来。曲马多举着双手,一步一台阶,眼盯着夏然,生吞活剥的眼神——夏然向他保证过赵北山的原谅,他才肯把账本交出来。

  于是夏然说:“舌头,把枪放下。”

  舌头不放,用枪口戳曲马多的后腰,迫使他走下最后三节阶梯,跪倒在赵北山面前。

  赵北山借题发挥地训狗:“叫你放下,你没听见?把夏同志的话当耳旁风呢?”

  舌头先放下枪,再感到困惑,迷茫的如同在婚礼现场被抢婚的少女,头纱下游移不定的眼珠来回在赵北山和夏然之间晃动,最终深深看了夏然一眼,往后退到了墙边。

  这是场惊天谋逆,曲马多和灰驴联手夺了账本,在赵北山未醒时开挖,挖出三箱,两箱藏在仓库,一箱被夏然带走放在了警局。他们想杀了赵北山,却被舌头杀一个,从暗处逼出了一个。

  赵北山对夏然说:“我看并非大头不想跟着挖,是这两个嫌他蠢。”

  夏然问:“那会计呢?”

  赵北山咧嘴笑,却说:“我听闻你们搞到一起了?”

  “用词不对。”夏然说:“宽泛来说,我们是打过两通电话,讲你要抵达忙崖,请我来接应。”

  赵北山不大痛快地说:“你可没接应我,还不是和他搞到一起?”

  “不要吃醋。”夏然伸出手,揽住赵北山,亲密无间地在他耳边说:“我跟你才是……”

  匪帮的人聚过来要听赵北山的审判,对一身警装的夏然很警惕,如今一看夏然揽住赵北山,才互相对视,想起这号人来。

  会计听他们的窃窃私语,那些传说似的话语,拼凑出一个天神下凡的夏然,然而活生生的夏然站在面前,身板挺直,左腿微跛,警装洗得泛白却还有去不掉的脏污,面容已染上风尘——

  他不是一个神话。

  02

  会计认识夏然较晚,那时候夏然刚从战场上下来,还没等到转业通知,赵北山跟会计笑谈要去骗他的退役金。

  赵北山已经做大做强,算是非常有名的匪徒,犯下一二六和星星峡的抢劫杀人案,要说他还在乎夏然手里几千块的补贴,那就跟开玩笑一样。

  会计倾向于赵北山是来找存在感的。

  当时夏然租了个阁楼,几乎不出门,赵北山携带会计上楼,到夏然面前都像鞠躬尽瘁一样,直不起腰。夏然连个凳子都没有,坐在地上,面前两位谦逊的信徒。

  他说:“都坐。”

  赵北山捞了夏然脱下的军装,垫在屁股下,盘膝坐下了。会计第一次见夏然,很规矩地拿了张报纸垫着。

  赵北山极为热情地介绍:“这是会计,我的好兄弟。”

  他又说:“这是夏然,我的——”他一卡壳,说:“这是我的好好兄弟。”

  夏然向会计伸出手,会计一握他的手,就知道他是个战场上骁勇的战士,但面孔平淡,反而像军队里文职工作的人,眼耷拉着,不精神,办事窗口常见到的那类人。

  轻轻一握,夏然抽手离开,他手上的茧子给了会计刮出血的错觉。

  夏然说:“也没带点吃的。”

  没人对赵北山这样说话,证实他们相识甚久。赵北山正处于很爱树立威严的年纪,会计不敢抬头看,怕赵北山会无事生非。

  但赵北山完全没在乎,他不好起身,可以算是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扑在夏然身上,亲密无间地挂在夏然脖子上。

  “说这个,我正要跟你推荐我的项目——会计为什么叫会计,他算烤串价格简直绝了。怎么样夏然,我着有个空铺子,卖烤串,你垫资,会计来卖,分成五五,包你一年回本,两年赚一套房子。”

  夏然被他挂在脖子上,还是像一颗盆栽,挺拔,一只手拍了拍赵北山的背,说:“行。”

  他指了指枕边的一个布包,说:“钱在那里面,不够的算我借你的。”

  会计想退伍老兵的钱怎这么好骗,依着赵北山的眼神去床边拿钱。赵北山晃着夏然,问他怎么了,不就是瘸了吗。

  他伸手去摸夏然的小腿,循着摸到脚踝,笑嘻嘻地一捏,被夏然直接推倒,地面的尘土都飞扬起来。

  他们三人下午去看所谓的空铺子,实则是赵北山屠戮来的,地下室里躺着老板夫妻的尸体,店里苍蝇乱飞,大量积聚在还没穿的肉串和地下室的门缝上。

  赵北山纯乱说,说此处地段好,一定红红火火。他当着夏然的面就开始数钱,一沓一沓放好,说也用不着雇人,喊舌头来干活最利索。

  夏然问:“舌头是谁?”

  “就你捡的那个小孩。”

  会计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舌头,舌头守在一栋别墅里,因为不能说话,在电话里发出哬哬的狗声,会计挂了电话,退出卡。

  夏然捡来的小孩。会计兀自嗤笑一声,折返烧烤店。

  赵北山正说着:“……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终于信我一回。”

  夏然木木地说:“花吧。”

  当晚他们就在KTV里豪掷千金,花夏然的钱包下最好的房间唱歌,而夏然居然毫无意见,坐在沙发一角,让舌头张开嘴看他空荡荡的口腔。

  现在想来这就是赵北山的匪帮第一次团建了,赵北山分币没掏,中途曲马多带着大头和灰驴也到场硬蹭果盘和酒水。

  赵北山豪言壮志,半真半假,说:“夏然,这以后都是你的帮手,烧烤店你出钱我出力,我们是一家的。”

  夏然话也说得很像一家人:“让你看小孩,就这么看的。”

  赵北山哈哈大笑,把话筒扔给舌头,命令他唱。

  舌头握着话筒局促而迷茫,夏然要夺话筒,赵北山扑倒夏然,指着舌头:“唱。”

  舌头没有舌头故名舌头,张口呃呃啊啊跟唱半首歌,没有字,自然也没有字在调上,难听得所有人都停下来捂耳朵。

  夏然一拳就打到赵北山脸上,把他掀翻在桌子上,酒水和玻璃杯砸了一地。火大如大头,冲上去就揍夏然,挨了一脚,因体型圆胖倒栽葱还打了个滚,手摸向后腰。

  赵北山本来捂着出血的鼻子笑个不停,看大头要拔枪,脸一冷:“干什么。”

  大头认错,气氛却再难挽回。夏然要走,赵北山半脸的血,说:“夏然,你要给我道歉。”

  其他人都悚然他这句话,赵北山首次给别人道歉的机会,夏然却不要此等殊荣,说:“你活该。”

  赵北山回身就把舌头踹倒,拎起桌上的酒瓶子就要往舌头脑袋上砸,夏然抬着赵北山的手臂,脸上终于甩脱了倦怠,目光斜着,精光毕露:“治治你的疯病。”

  夏然从地上拎走了舌头,赵北山摆摆手,随他去了。

  后来会计去结账,应赵北山的嘱咐去花夏然的退伍金,刚好花得差不多,还补了几百块。

  赵北山喝得醉了,在路边吐,会计让其他人先走,自己留下独赏老大的丑态,擦去他唇角的污渍,听他说:“夏然。”

  会计以为他认错人,叫他一声“老大”,赵北山说:“不是他弄死我,就是我被他弄死。”

  会计想这有什么区别,主动被动语态,左右是死,他问:“先手制胜?”

  赵北山摇了摇头,说:“算了,无所谓。”

  事后证明夏然报丧鸟的名头不愧如此,鸟啼三声,赵北山被警察围困在别墅死守,最后关头打晕了舌头,自己出去投降。

  他被抓的新闻十分鼓舞人心,大头认识几个字,边看报纸边潸然泪下,说真是感人,原来警民一条心如此可钦可佩。

  后来会计去探监几次,赵北山半个字没提夏然,只让他们到忙崖等着。

  会计多此一举通知了夏然,没曾想,夏然比他们所有人,都早了三年在忙崖等着。

  03

  在审判曲马多谋反的间隙,赵北山提及他当年和李红的婚礼,说夏然竟然不来,只肯随一百块的份子钱。

  “太过分了。”赵北山很严肃地说:“我想让你当伴郎的。”

  夏然一耸肩。

  赵北山打蛇随棍上,说:“本该你嫂子开这一枪,但你欠你嫂子的,要是过去三年没还清,现在还吧。”

  他把枪从李红手里拿出来,亲昵地递给夏然,说:“夏同志、夏警官,就别为难一个女人了,你看这颗头,圆不圆,像不像皮球。”

  他手摸着曲马多毛茸茸的脑袋,巫女抚摸她的巫术球那样,擦一擦要堪破未来,抬起头,预言的双眼看着夏然:“打破它。”

  曲马多口咬着布条,脸扭曲的不成样子,铁丝勒在他的眼皮上下间,睁眼,铁丝在黑眼珠上摩擦,血丝扩散到他眼角化作青筋,鱼跃出太阳穴,再潜回他恐惧的大脑。

  夏然在匪帮口口相传的故事中,多数扮一位隐藏的幕后黑手,平分权柄的另一位老大。赵北山太恐怖太疯狂,人们惧怕他,编造出一个力压赵北山的人,揣测赵北山在夏然面前的谦卑,好安慰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不是最做小伏低的那个。

  夏然抬起手,先瞄赵北山的头,让所有人呼吸一滞,再瞄曲马多的头,让曲马多大口呼吸。

  赵北山快乐地找不到北,目光炯炯,牙齿整齐地笑出来,等待夏然开出这一枪。

  这一枪,打赵北山,让赵北山死得其所,打曲马多,让夏然活得诛心。

  赵北山的笑容随着夏然枪口下沉而收缩,手枪连发,一枪打到曲马多膝盖前,一枪打赵北山脚边,再一枪让会计连连后退。

  美食城里聚来的匪徒纷纷持枪后退,头顶吊灯被夏然一枪打中,轰然坠下,碎片像暗器齐发,伤及无辜的架势,四处飞溅。赵北山站着没动,如有神助,碎片绕开他裸露在外的手腕脚踝和一张脸,撞在他衣服裤子上。

  夏然说:“没子弹了。”

  “你这样的打法,子弹肯定不够用了。”赵北山摇摇头:“夏同志,不能光省着派出所的子弹,净浪费我的吧。”

  他伸手,慑于他的威严,一时扔出数把枪,总有一把砸到他手心,被他握住,抬手开枪,正射中绑了钢丝歪歪斜斜逃跑的曲马多大腿。

  他还要开第二枪,夏然说:“算了,北山,背叛是什么大事吗?”

  赵北山认真想了想,问:“不是大事吗?”

  夏然摇摇头:“真不是。”

  赵北山神经质地笑,说:“那也是。”

  他们打哑谜,会计心里浮现出诡妙的猜测,他看向李红,发现李红惊魂未定,竟向夏然投去感激的一瞥。

  此时赵北山也注视着夏然,在夏然的视线微微偏开的瞬间,回头看去,李红收回的视线被他抓个正着

  会计没有看清具体的动作,夏然抱住了赵北山,那真像是拥抱了。他从赵北山手里抠出了枪扔在地上。

  赵北山笑他:“怎么怀疑真爱呀,夏同志。”

  -tbc

一苇

【双高胎】千禧年最后的夜晚

双高胎 无差 高超/高越 

一发完he 勿上升 3w1

欢迎观看 感谢评论

——

千禧年最后的夜晚


1


和高超吵完架之后的三十四分钟零两秒,高越被堵在高架桥上。北京下了湿漉漉的雪,落在车窗边上很快融成水,橙黄色的水,因为沾了高架桥上的灯。


追尾现场就在不远处,半旧面包车一连撞了三辆车的尾巴,受力最强的那辆倒霉车的后备箱直接凹进去。大概没人伤亡,高越也是听说,他不敢往前看,怕看到马路上的血。


几辆车上的人下来扯皮,交警也在,但只来了一个,带有反光条的警用大衣在一众被堵在路上的人眼前晃。车里一股汽油味儿,热...

双高胎 无差 高超/高越 

一发完he 勿上升 3w1

欢迎观看 感谢评论

——

千禧年最后的夜晚


1


和高超吵完架之后的三十四分钟零两秒,高越被堵在高架桥上。北京下了湿漉漉的雪,落在车窗边上很快融成水,橙黄色的水,因为沾了高架桥上的灯。


追尾现场就在不远处,半旧面包车一连撞了三辆车的尾巴,受力最强的那辆倒霉车的后备箱直接凹进去。大概没人伤亡,高越也是听说,他不敢往前看,怕看到马路上的血。


几辆车上的人下来扯皮,交警也在,但只来了一个,带有反光条的警用大衣在一众被堵在路上的人眼前晃。车里一股汽油味儿,热得烦躁,叫人有苦说不出。


高越想这是不是他接私活的报应,但又觉得不对,在他的想法里私活应该是不告诉高超自己偷偷出来赚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对方大吵一架,然后把手机一扔,自个出来接商单。


工作狂不是高越的人设,就算包装高越也得给自个包装成顶风冒雪卖火柴的可怜小女孩,然后在高超面前控诉对高超不干活的不满,在一众朋友面前控诉高超让自个亲弟弟雪天卖艺。高越原本的打算是等车开到了拍摄地,给高超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出去玩你亲弟弟在赚钱,你的良心不会痛嘛。一抬头满天的雪和满眼的车,信号灯被雪遮盖住了一个小小的月牙儿,司机放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交通节目,报着北京哪哪拥堵。


北京哪哪不拥堵?高越听了一会儿,按捺住自个的嘴,没向司机师傅推荐他最爱的电台节目无聊斋。


车子挪动了一下,能看到肇事面包车的尾巴,附近的车窗纷纷降下来凑热闹。高越刚把车窗开了道缝,就被风狠狠激了一下,没有高超提醒,他忘了戴围巾。高越的分享欲实在旺盛,这三十四分钟足以抵消他和高超吵过的架,拿出手机拍了张追尾的照片给高超发过去,高越收获了一小段微信的提示语和一个红色感叹号。


“高超你嗯啊的……”高越小声嘟囔了一句,旁边没别人,他也没骂出来。又要比谁先低头了,高越诧异于他并不觉得三十四分钟前他和高超吵了多严重的架,哦,已经是三十五分钟前了。


高超推掉商演想回老家住一段时间,高越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有高超在,他都不恋家。高超说高越,我真受不了你了,我有点累了。


高越其实不太理解高超嘴里的“累”。e人和i人对于累的阈值不一样,高越发烧的时候能开直播打怪三百回合,高超发烧的时候唯一请求就是睡觉,高越还满足不了这个唯一请求。高越觉得高超就是懒,之前创排的时候连轴转多少天也没见高超觉得累,怎么这会儿有了知名度事业节节攀升的时候说累。


原来俩人吵架的时候高超也会删好友,但过一会儿还会去高越房间里给他加回来,但这时候不成。这会儿高越一个人堵在高架桥上,高超应该已经买了回岛城的机票。


高越滑了一下和高超的聊天框,要不然也把高超删了算了,但是聊天记录会没,高越没下得去手,他有点委屈。这回吵架他真没说高超什么,只是想让高超接了商单,他也不是地主老财要压榨高超,是俩人一块表演。


高越一生气给李治良打电话吐槽,李治良那边有商务,接了他电话匆匆说了一句:“不是那有钱干嘛不挣啊!”


这句话让高越心里好受点,起码好兄弟李治良还是向着他的。撂下电话却又想起来颜怡颜悦说过她们从不分开接活。高越想高超你看看人家姐妹俩,你再看看咱俩,一点都不默契,你不跟我一条心,谁离了谁活不了啊!我就接私活,我气死你。


有电话打进来,来电显示是高超。高架桥上的拥堵仿佛一瞬间不见,车子又开起来。高越强忍住自己往上冒的情绪接电话,司机也不知道把广播调小点声,这工夫谁乐意听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酒广告。


高超说:“高越,你同意一下,我把好友加回来。”


高超说:“我要回岛城了。”


高超说:“高越,我转幕后行吗?”


2


高越在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未想过单飞,还是和高超分开的那种单飞。


他撂下电话的同时也挂断了高超的一句:你好好考虑考虑。


高越觉得高超有病,这有什么好考虑的?要上舞台一块上,要是都不上台——高超有什么不上台的理由呢?他又不排斥表演,两人从七岁登台就演过小品了,再到中学,再到学习曲艺专业的大学,他俩一起登上过多少次舞台,高越都数不清了。


两人吵架从来都不会有隔夜仇,高越却觉得这次会很棘手,高超很少这样强烈和直接,他装傻说不过去。


高越头一回拿着手机不知道该跟谁说这件事,往常他的第一倾听者永远是高超,这回无解。


雪下得大了点,路边有人打伞,是南方人吧,北方人下雪不打伞。路灯似乎暗了许多,要到年尾了,是公历年的末尾。俩人要是没吵架,应该会在一起跨年。高越烦死这种感觉,像是雪团在手心里该化不化,变成灰白泥泞的一小块。高越眨眨眼睛,矫情死了。骂自己也骂高超。


高超又给他打电话了,高越伸手挂断,再打,又挂断。打第三次的时候高越故意停了一会儿,琢磨着响到第几声再接起来。


司机以为是自个的手机,退出导航看了一眼,发现不是,便提醒高越:“电话。”


“哦。”高越应了一声,手指就要触到接听了,铃声一下子断开,刹车声接踵而至,一起嘶鸣。惯性让高越深深往前探去,司机从车窗里伸出头骂外边:“怎么开的车啊。”


高越在心里骂得比司机还要真情实感。


才响七声就挂断了电话,高超你真没耐心。


车子要下高架桥,突然变成坦途,似乎没有车往这个方向走,奇怪,明明是主干道。路灯好像变矮了,天仍在下雪。


时间在这个时候坠下去,高越一脚踏空,落入他们之间裂开的缝隙里。


3


“冻死了这天儿……被褥也不知道都捐哪去了。”


满耳都是岛城话,高超你厉害,你回家也得给我绑架过来,高越想。他脑子发蒙,乱得像是漂在水面上的五彩汽油。这谁在说话啊,好吵,岛城话确实土,咱家亲戚来了?


高越张了张嘴,从嗓子眼往外榨干似的疼,身上冷得很,没有动弹的劲儿。完蛋,又生病了。高超还不在。


高越伸手往前,手背打在了墙面的绿漆上,墙面上还有斑斑驳驳的油漆疙瘩。更冷了,风是从侧边吹过来的,一小条儿,高越往旁边缩了缩,想躲开那儿。


“哎他好像活了!”


“本来也不是死的。”


高越睁开眼睛,看见对面床坐着唠嗑的俩人,那俩人是他该叫叔叔大爷的岁数,他不认得。他使劲揉了会儿眼睛看清自个身上搭着一床发硬的被子,屋里被铁架子床占满了,他离炉子很远,睡在窗边,怪不得漏风。


鼻子不通气,张嘴呼吸几下,呛了一口烟味的风。他死了?天堂这居住环境也太差了吧。高越想,他上辈子唯一得罪过的人就是高超,高超应该不至于把他送地狱里去。


这是哪?高越张开嘴想问,发现自己失声。屋里住着好些人,顶灯灰蒙蒙的,天花板的白墙皮掉渣,露出一大块水泥灰。


他摸了两下身边,没找到手机,身上穿的也不是原本的衣裳。抬起头找不到是谁拿走了他的东西。他连袜子都没有,光着脚踩在灰绿色花砖地上,幸好还能找到一双鞋。他趿拉着大号的鞋往门外走,惹来靠门床位的人两声喝骂。走廊的白墙上用红漆喷了标语,他想跑却没力气,身上的力气都用来撞开大门,凛冽的风一下子灌进来,将他浇了个透心凉,碎雪扑在脸上,北京的雪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了。


门卫室的灯亮着,照出来院门口的一行字,高越屈着眼睛看:岛城市收容遣送中心。


身后有人拎着一把钥匙过来抓他:“开这门干啥?彪呼呼哩。”


4


铁架子床的枕头下面有上一任主人没带走的女星照片,高越看了一眼觉得辣眼睛,忙把照片扣过去。那张照片上用夸张的斜体印着一九九二,是除了报纸以外他手边唯一能证明年代的东西。


深夜时分,屋里统一熄灯,鼾声此起彼伏。高越到这个世界五天,头两天在梦里发烧,第三天醒来,第五天需要接受自己来到了1992年的岛城。


1992年,他和高超都还没有出生,甚至他们的父母尚不相识。


高越用了两天时间很快适应了这里,他顶着一头炸毛的头发穿着免费发的棉衣出来,中间被工作人员拦下来又盘问了一次姓名籍贯年龄住址,除了姓名高越什么都答不上来。他说他就是城北人,报出来他们家的地址,但那一片还没建成楼房,人家不信。问得次数多了高越也嫌烦,索性跟人家嬉皮笑脸:“俺叫王丽娟儿!”他那口岛城话也未见多标准,工作人员拿着笔瞪了他一眼,他缩缩脖子拿了搪瓷缸子排去队尾打饭。


高越一笑十分讨喜,和这儿的叔叔伯伯很快打成一片,闲下来用扑克跟人家玩够级,赢了之后叔叔伯伯分给他大玻璃瓶子,让他灌上热水当暖水袋用。高越抱着玻璃瓶子捂手,心想得亏来到1992年的是他,这要是高超,都不敢跟人家张嘴说话,在这地方不得被人欺负死。


烧渐渐退了,嘴唇发干通红,几乎要掉一层皮。高越想自己该怎么出去,他不属于这儿,没有人来接他,他就只能在这里面耗着,天天白菜豆腐吃得两眼冒绿光。要是真能出去他肯定先上爷爷家看看,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爷爷家的位置。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收容所里鱼龙混杂,更是个极乱的小社会。高越在住进来十天时发现自个穿越过来穿着的羽绒服披在某一间宿舍的“大哥”身上,2024年的羽绒服出现在这儿实在扎眼,那“大哥”也知道这是好东西,连睡觉都不肯脱,没几天就穿得脏兮兮臭烘烘。高越走过去问那人这衣服是谁的,但他嗓子还没好利索,一张嘴发出来的是哑音儿。


“大哥”身边一圈儿拥趸笑起来,高越感觉自个脸上发红,伸手要把自个的衣服抢回来:这是我的衣服……


“这衣服写你名了?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高越那件羽绒服被那人穿得恶心,前襟不知道沾了什么汤水,干涸出一道道印子。“大哥”连屁股都没挪一下,身边几个“小弟”就过去把高越赶跑,发现他太难缠,干脆把人直接薅到楼下去,把院里刚扫成堆的残雪塞进高越的棉衣衣领里,让他清醒清醒。


这地方天天都这么闹,没人来管,老的残了的在这儿勉强能有口饭吃。收容所和外面隔了一段土墙,土墙微微有些变形,土墙上修了铁栏杆。残雪都堆在土墙根上。高越感觉自己的眼睛和嘴里都是雪,脸上冰得要发木了,隔着铁栏杆,外面的街道也灰扑扑,冬日很少有晴天。


有人朝他腰上踹了一脚,骂了一句脏话。他的手腕狠狠撞在铁栏杆上,疼出眼泪。


铁栏杆外有行人,没有人往他这边来看一眼。高越向外望去,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正和妈妈一起从他眼前走过去,那男孩儿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棉衣,头发理得像是他们中学时期的样子。


高越用脏手揉了揉眼睛,瞳孔外的水将栏杆外的人无限放大。


那个女人不是他妈妈,但那个男孩儿好像是高超,高超怀里还抱了一条小狗。


“高超!!!”他扯着嗓子喊起来,声音破成生锈发薄的搪瓷缸子,以至于那些欺负他的人也听不出他在喊什么。


“高超,高超,哥!”


高超没往这边看,他听不到。高越想翻出去找他,却被人桎梏住。


“这哑巴还真能发出点人声儿啊。”


“喊什么呢?”


“好像在喊哥?他是不是怕了啊。”


高超在高越的视线里一点点离开,高越再一次被人按在雪堆里的时候,高超已经转过街角,彻底看不到了。


高越闭上眼睛想,这就是地狱吧,这就是地狱。


5


做节目的时候采访,颜怡颜悦说双胞胎就是另一个人对你来说才是自由,整个世界都是监狱。高越一开始觉得这话太让人起鸡皮疙瘩,反正是他绝对不可能当着高超的面儿说出来的话,但现在却一语成谶。


高超也在这儿,高越想,我总能找到他,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挑了个收容所往里进新人的时候趁乱逃跑。岛城九二年的冬天愈发苍白,不发芽的树和拥挤的街道耦合在一起,电车上挤满了穿着厚冬装的人。碎石板路沾了雪,极滑,高越走得小心翼翼,岛城人管这种路叫菠萝油子。海边城市总有此起彼伏的斜坡,他踩着菠萝油子往街里去,找爷爷家。


九二年的岛城对于高越来说还是太过陌生了,一路上他没看到任何一个长得像爷爷的老头儿,倒是冻得他猫在门洞避风。里院小二楼也被改成了门市,玻璃窗上贴了“台球”俩字的不干胶贴纸,点了黯淡的灯。老板下楼扔垃圾看到高越,怕他被冻死把他喊上楼,才让他勉强有了个栖身的地方。


台球厅总是乌烟瘴气,日光灯管在顶棚上都要产生丁达尔效应。高越拎着盒饭上楼,他给台球厅看场子,后半夜就睡在小屋里断了弹簧的旧沙发上。混熟了以后老板问他家是哪儿的,岛城本地的小孩儿一般不会沦落他这样,高越说我跟我哥吵架了,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看你这岁数应该上学。老板说,现在都兴念高中上大学,要不念小中专也行嘛,和家里人能有多大的气,就是你不听话。


高越说对,是我不听话。


年关台球厅不营业,高越天天出去溜达找高超,高超就像是个游戏里的NPC,只在特定时间从他面前冒出来一回,再也刷不到这人。高越的脚上磨出大血泡也没找见人,他甚至都想要不要贴个寻人启事看看,连照片都不用费劲去找,直接按照他的脸照相就行。但最后没贴,高越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的高超有可能不是他认识的高超。


高越在旧沙发上吃着剩饺子胡乱过了个年,吸了不少的二手烟但谢绝客人递过来的烟。烟灰落在台球桌上很难打扫,和掺了灰的雪一样。树坑里的雪融尽,早春如约而至,高越跟老板出去进货,把成箱的啤酒扛到小货车上。街角的音像店在放梁雁翎的《像雾像雨又像风》,高越站在音像店门口看大幅的歌星海报,放歌的录音机好大一只,长得像话剧里的道具。


“想买?这得不少钱。”


高越摇摇头,正要回头,海报被风掀开一角,玻璃上映出他的脸,也映出一张肖似他的脸。


高越陡然回头,正值学生放学,满眼都是蓝白校服。岛城小孩儿长得都高,一个个跟小白杨似的。高越分辨了一会儿,高超已经顺着台阶走下去了,身边跟着之前看见过的女人,高超的“妈妈”。


“我好像看到我哥了。”高越把啤酒撂到车里,道了声歉,从石阶上飞奔下去,一路撞散了好些手拉着手的学生。高超,你都上中学了还要妈妈接送吗?害臊不害臊啊。


高越没多想他去找高超该说些什么,高超手里牵着一条小狗,小狗不太听话,世界上任何新鲜事都值得它停下来玩儿。高越远远地跑过去,听见高超喊那条狗:“阿玉。”


什么奇怪的名字。


“高超,高超!”这回他的嗓子好了,连喊了好几声,一把抓住高超的书包带。


高超停下来,高超的妈妈也停下来,回头看他。


高越喘着粗气说:“哥我错了,我真错了,你想转幕后也行,咱们可以同时做是不是?你不想跟我上台演戏吗?”


高超没管高越,又喊了一声狗的名字:“阿玉。”


小狗黏黏糊糊跑过来,蹭的却是高越的裤腿。


“佢係边个啊,你同学吗?”高超的妈妈居然操着一口粤语,问道。(他是谁啊,你同学吗?)


高越觉得真是离谱,怎么会有一天高超的妈妈不是他的妈妈呢,高超就这长相这口音,怎么可能有一天会当港台靓仔呢?


高超扽了一下拴狗的绳子,小狗呜咽了一声,放弃了高越的裤腿。


高超用普通话说:“我不认识他。”


6


高超有一天会不是高越的哥哥,这件事比任何噩梦都要离谱。


高越晚上躺在台球厅的沙发上,翻了个身差点掉下来,厅里有人在玩儿,台球落袋声清晰入耳。有人喊他拿啤酒,他应了一声,起身取了两瓶酒帮人打开,人家递给他一支烟,他头一回没有拒绝。


高越不会抽烟,学人家猛吸了一口气,呛得鼻涕眼泪都流出来:“好苦。”


是烟味儿苦,又苦又臭。


吸过一支烟的高越决定开始当个不良少年,放纵一下自己。高越最不听话那会儿也就是高中,天天招猫逗狗惹得别的班来约架,然后他说我是高超,你们要是打架就来找我,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高二五班高超。


架总也约不起来,是高超三天两头替他背锅,俩人一齐被找家长之后,家里还得骂高超,你这个当老大的怎么不知道管好弟弟。


其实高超已经管得足够好,以至于现在想走歪路的高越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走。思前想后决定先去文身,就跟电视里那些黑帮大哥一样。纹英文单词,纹枪与玫瑰,纹过肩龙下山虎,纹高超的名字。


呸呸呸,谁没事儿在自个身上纹自己双胞胎哥哥的名字,这不是纯有毛病。高越把这个想法从脑袋里剔出去,台球厅闭店的时候他找老板,老板胳膊上文了大锦鲤,为了招财。


“文身?好啊,你想纹啥样的。”


“就纹在显眼的地方吧,文什么还没想好,可能是花体英文。”高越说。


文身还是没纹成,老板带他去文身店耍。高越怕疼,但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他宁可承认是因为他穷。


“怎么这么一小块就得好贵啊。”高越说,“来之前也没说收费这么高啊。”


高越想算了,以后买个纹身贴装装得了,还能随时换图。


但高越没想和高超就此算了,除了高超,高越在这个世界里不认识别人。他们长了相似的脸,高超就应该是高越的哥哥。


高越的逻辑十分强大,放学时分他蹲在上次的音像店附近,寻觅着蓝白校服里的高超。


这回高超没有和妈妈一起走了,也没有牵那条小狗,高越追了上去,拦住他。


高超看上去好怂,高越想,那双眼睛永远懒得睁开。


“你干啥啊。”高超问他,“上回见过你一次了,你干吗总拦我?”


“我……我缺钱了。”高越想学从前在学校门口敲诈勒索的小混混,但他的开场白十分生硬,“哥们儿借我点钱花花呗。”


为了防止在这张长得和他亲哥一模一样的脸面前露怯,高越临时决定说岛城话:“别磨叽,快点!”


高越说岛城话有点像个二流子,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好人,但脸却长了一张好人的脸。


高超摸了摸校服衣兜,从里面掏出来五块钱:“够吗?”


高越一把夺过去,向高超放狠话道:“明儿我还在这儿等你。”


7


也不是每天都能见面,有时候店里工作忙了,高越就来不及去中学门口堵高超。五块钱能买二斤猪肉,看来高超托生在一个有钱人家,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二斤猪肉。


这时候的北方人对操着两广地区口音的人还会有种有钱的刻板印象。高越想高超他们家有钱,高超又是独生子,他拿高超当几天ATM机应该不算啥大事儿。


有时候高超也掏不出钱来,已经到了夏天,校服短裤一共就两个兜,高超都翻出来给高越看,你看,口袋比咱俩脸都干净。


高越都要放过高超一马了,就在这时,高超来了一句:“哎你等会儿。”然后把书包摘下来,在里面翻出铁皮文具盒,一打开,橡皮旁边躺着折好的一块钱。


“我就只有这个了,给你。”


高越的脸一下子红了,红得莫名其妙,很难说是高超给他一块钱丢人还是他给高超逼得在大马路上翻书包掏钱丢人。


高越挣扎了半天要不要把钱拿走,高超直接把钱塞进他裤兜里。


“那这钱我都不白收啊,这是保护费。”高越理不直但气壮地说道,“学校里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保护你。”


仍旧是岛城话。高超看上去不太难过,他被人勒索也是淡淡的,他哥也这德性,高越想,但没人敢勒索他哥。


“我要是真挨揍了,怎么找你啊?”高超用普通话问他。


高越把台球厅的地址写给高超。


高超把那张纸扯下来,折好,放到原来放一块钱的地方。


8


学校放暑假,天气热得厉害,高越好久没再见到高超。傍晚去海边吹风,他生怕他给高超的那张纸被高超扔掉,被风吹走,俩人又一次断了联系。


台球厅一到夏天晚上就爆火,红男绿女身影交织,喝酒聊天打台球玩扑克。高越跟他们一起熬到后半夜,天空泛起鱼肚白才能休息。台球厅这一带的里院都乱,从窗户往下看,路灯下总化着浓妆的女子抽烟。老板在楼下不远处的大排档和朋友吃饭,喊高越去送酒喝,高越路过那些女子,总会被他们身上的香水味熏一下,远远跑开,叫身后一帮人笑话。


老板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高越看到他带人往对面的小旅馆去,窗帘透着粉色的光,高越一把将自己这边的帘子拉上。


高越比任何一所学校的学生都盼着开学。


九月金秋开学,高越硬是熬了个通宵,早上打着哈欠往学校去,蹲在路边数人头。音像店没开门,玻璃窗上的海报换成了黎明。


第一节课的上课铃都打响了,他也没看见高超。


如此连续好几天,他都没看到高超。


也许高超换了条路走,为的就是避开他。


高越心里烦,在台球厅里狠狠用刷子刷桌腿,挨了老板一脚:“别给我蹭掉漆了。”


岛城下秋雨,绵绵不绝,高越住的地方看不到海,但能想象到天公不作美,天际线压得很低,想让人喘不过气。


高越没有太多衣服可穿,冬天的衣服太热,只能穿着夏天的跨栏背心,他觉得冷,搭了件长袖衬衫,那衬衫是他在旧货市场买的,领口和袖口的扣子都丢了。


有两伙人在台球厅玩儿,起先还是和平竞争,后来不知怎么就上升到语言攻击,紧接着肢体冲突。人太多高越拦不住,老板不在,他想会不会在对面小旅馆,外面的雨下得正急。


有人敲碎了啤酒瓶子要打架,台球桌被敲出一道印,高越伸手去拦,被瓶子正正砸中,后退两步,从小二层的楼梯上一脚踏空,跌了下去。


屋里居然没人顾得了他,吵吵嚷嚷,雨水从楼梯上淌下来,院里已经积了两寸高的水,风凉,高越伸手一摸头上,看到被雨水搅散的血。


9


水壶架在煤气灶上,不一会儿发出尖鸣,窗子蒙上一层水雾,总关不严,窗缝底下被塞了一团抹布吸水,厨房的白瓷砖被油烟熏得泛黄。高超起身去倒水,被壶嘴喷出来的水雾烫了一下,甩了甩手,把水倒进暖水袋和暖壶里。


厨房很窄,一转身就会碰到碗柜,白茶缸纂了一圈儿蓝边,上头用红字印着国有棉纺厂的字样,水倒进去,热气腾地晕开,厨房里的视线都变得不太明朗。


高超端着杯子进屋,发现高越醒了,睁着一双眼睛看他。


单人床边上支了个小凳子放东西,高超把杯子放上去:“醒了。”


高越点头,脑袋上还被贴了块纱布,起身的时候蹭到了伤口,嘶了一声:“疼。”


“疼也忍着,谁让你跟人打架,活该。”高超实在没忍住说他,高越争辩道,“我没打架,我是劝架,没站稳从楼梯上掉下去了……不对,我怎么在你家啊。”


“我家不好吗?”高超问他,“还是你还要回台球厅上班?”


“叔叔阿姨呢?你家狗呢?”


操心的事儿还挺多。高超从药盒里翻止痛片,背对着高越说:“他俩离婚了,我就出来上班了。”


屋里的灯是黄色的,那种懒怠的暖黄。屋子很小,高越靠在床头,看到高超的肩膀还有两道水痕。


雨还没停吗?屋里挡了棕色的窗帘,看不到外面,被子软乎乎的,床垫也是。哦,这是高超的被子。


“那你不念书了?他们咋能这样。”高越嘴里不闲着,“怪不得我去学校看不着你了,哎,谁把我送来你家的?”


“我恰好路过。”高超终于找到一联白色药片,抠开两粒,转身到床边递给高越,“吃药。”


“你不会害我吧。”高越朝他笑,表情肌扯到伤口,深深皱了下眉。


高超说:“这是止疼片,你花我那么多钱,我还得留你一条命给我还债呢,医药费也记在账上了,你记得还钱。”


高越捧着茶缸小口吹凉,小白片在嘴里苦味先弥漫开,他忍不了,喝了一口水,躺得舌头发麻:“你知道我叫啥嘛你就让我还钱。”


“原来你会说普通话啊。”高超似笑非笑,“听台球厅老板说你叫越子。”


高越侧头去观察高超的表情,又问了他一遍:“我是怎么来你家的?”


“我不是说了嘛,我顺路,本来也想去街里买点东西。”高超说,“谁知道正好看到你,怕你疼死,就把你捡走了呗。”


“真是巧合?不是你故意去找我的。”


“我找你干吗,上赶着给你钱啊。”


“万一不是巧合是心灵感应呢。”高越试探地说,“比如我受伤了,你也会感觉到疼,好多双胞胎都有心灵感应的……”


“我是独生子。”高超打断了他的话,又仔细看了看高越的脸,“虽然咱俩长得是有一点相像,但我确实是独生子。”


好吧,高越试图用常诚王建华说服自己,在这个世界他和高超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


高越问他:“那你叫啥名啊?”


“高超。”


“你真没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弟弟吗?”


高超叹了口气:“我说了很多遍,我是独生子。”


“好吧,世界上也有很多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长得却很像。”高越说,“比如常诚王建华,土豆吕严。”


“那都是谁啊?”


“我朋友。”


高超面色不似作伪:“你还有朋友叫土豆,这名听着挺好吃的……所以你大名叫什么?就叫越子?”


高越说:“咱俩之前真的没见过面吗?高超,你真不认识我吗?”


高超一脸冷漠:“见过啊,在学校门口你管我要了好几回钱呢。”


“不是,我不是指这个,再往前。”


“你是说1992年以前?”高超扫了一眼高越,摇摇头,“我的确没有见过你。”他伸手把小凳子上的水杯和药片收起来,从柜里拿出来一床被子垫在地板上,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让给了高越,高超只能睡在地板上。


高越看他打地铺,家里的被子不够,高超从柜子里又抱出来一件很厚实的军大衣。高越把自个埋在被子里,侧躺着露出两只眼睛看高超。高超躺在他身边的地板上,十分粗暴地从他脑袋下面抽走了一个枕头。


“哎,轻点。”有点碰到伤口,高越想伸手去摸,却被高超呼噜了一把头发。


高超说:“别碰那儿。”


“高超,你不愿意承认你是我哥,是不是因为你还生气呢?”


高超皱皱眉:“你要再说这些奇怪的话,我明天早上就给你送精神科去。”


“好了。”高越说完这句话,见高超没什么动静,只得自己道,“那我不说了。”


高超起身去关灯,高越在黑暗里努力睡了会儿觉,没睡着。腿上不碰就不疼,但是上臂肱二头肌酸得像被人拧过一样,高越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翻回来。


架子床旁边,高超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胳膊疼。”


窸窸窣窣的声音,高超起身,伸手替他捏胳膊:“在这儿打得破伤风,这两天少用这边。”


高越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高超的手。


高超愣了一下,把手缩回来。


“没事了。”高越翻了个身,闷闷地说道。


过了半晌,又说:“你真的很像我哥。”


10


高超在棉纺厂上班,每天要起大早赶电车。高越被吵醒,在床上揉眼睛看高超刷牙洗脸换衣服,然后匆匆嘱咐他一句,馒头在锅里,便拎着外套蹬上鞋下楼,留给高越一个关门声。


高越实再睡不够觉,又躺下去,等再起床,外面的雨早被太阳晒跑了,看不到一点下过雨的样子。手边的小凳子上用茶缸压了五块钱。


巴掌大小的地方,高越单脚蹦着从卫生间到厨房,然后叼着馒头看高超的家。这应该是高超为了上班租住的地方,感觉之前都没怎么住过人。衣柜里的衣服不多,高越见过的那套蓝白校服就被洗得干干净净挂在衣架上,衣柜深处放了一摞课本,高越拿出来翻,这个世界的高超的字和自己的亲哥没什么两样。


高越把高超留给他的五块钱拿出来看,想老天还是对自己不薄,就算是把自己扔到90年代,他还能遇见高超。


是高超,但不是他同胞哥哥的高超。高越咂摸了一下这话里的意味,这个世界的高超确实太本土化了,换作他亲哥,哪可能高中辍学上厂里打工,虽然说他哥会做饭吧,但是哪会用这种灶台。


再三确认过眼前这个和哥哥长得一样的高超不是他亲哥以后,高越把大馒头咽下去,拿着五块钱陷入一种沉思里。


这个陌生的高超会不会不要他。


很明显这个世界的高超没有这么想过。高超七点钟到家,从楼下小吃店打包了两碗拉面上来,用钥匙开门,站在门口看到高越给他行了个“大礼”。


砸在地板上“咚!”一声响,高超吓了一跳差点把面条扔了,确认高越骨头硬没什么事儿之后才乐出声。高越是听到开门声太高兴,忘记自己摔伤的腿还没有好。


“提前拜年可没红包。”高超说,咽下来后半句,还是说你想认我当爹。


高越从地上爬起来,伸手要帮他拿面条,高超躲开了,去厨房拿大海碗,俩人在灶台边吃面,手肘一不留神都容易插在面碗里,高超说等明天我给你弄副拐杖过来。


高越吸溜着面条,点点头。


“在家里没意思?怎么还蔫了?”高超问他。


“我要是好了怎么办啊。”高越看着他说,可怜巴巴。


高超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话,你这都是小伤,还希望它好得慢点。”


“我好了,是不是就不能住这儿了。”


夹面条的筷子停顿了下,高超看向高越,高越的眼睛垂下去,看的是面碗。


高超想狠狠揉他两下头发,心说是我太自私,不然你也不会这样。


高超摇摇头说怎么会,只要你省着点花,我的工资养两个人还是够用的。


11


高越的腿还没好利索的时候,高超就联系厂子里相熟的朋友帮高越办户口。要准备的一大沓资料高越一概没有,要准备的钱高超勉强能掏出来。高越拄着拐杖在高超身后吊儿郎当地用岛城话说:“这户口就非得办吗?”


高超一面记东西一面说:“你少废话啊高越。”


决定办户口那天,高超问高越想叫啥名,你不是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吗?高越想了想说跟你姓吧。


哦行。高超在补办材料上写下高越两个字,说,弄得跟情侣名似的。


高越哆嗦了一下,说高超你恶心不恶心。


有点礼貌,高越,对你的监护人好一点。高超说。


写到出生日期也得胡编,窗口的工作人员是提前打好招呼的,高超提笔问高越:“你哪一年生的?”


“跟你同一年。”


高超写了一笔,又问高越:“哪一天。”


高越:“十月……十一月……”他边说边观察着高超的表情,生怕自己报出来的生日比他大。


高超的笔尖在表格上画了个圈,高越说:“十二月三十一号。”


“呦,你生日够小的了。”高超填上去,说道。


反正都在冬天,没差。高越怕极了自己不能当这个世界的高超的弟弟。俩人办完户口出门吃饭,高越说想下馆子,高超依他,高越还有点跛脚,拐杖一点一点进了饭店。高超说你想吃啥,这儿原来是厂里的食堂,现在都改成饭店了。


高越看到菜单,惊呼,好便宜。


祖宗,你知道我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嘛。高超说道。


高越不清楚,他来这儿之后没进正经饭店下过馆子,在台球厅干活的报酬只是包吃住,顶多老板给两块零用钱。


高越拿着圆珠笔点单,迟迟不肯落笔,抬头问高超:“那我少点点儿?”


“点吧,吃不了打包。”高超这会儿又变得骄傲起来,一家之主的感觉,“也不差这一顿饭。”


高越说:“超老板大气!”等点饮料的时候却被高超收了圆珠笔:“你差不多得了。”


“高超,菜都点了,你别这么抠门。”


高超招呼服务员:“麻烦来一壶白开水。”


高越又收起下巴翻眼睛看他了。


高超笑了笑,说:“你得多喝热水。”


高越是不太会体谅他哥的,在来到90年代之前,在只有和他哥在一起的时候,高越脑子里没有这词儿。得当着外人面这点兄弟情才会别扭地表达出来。


但眼前这个高超不太一样,他又不是他亲哥。高越想,实在不能太麻烦人家。于是晚上回家,高越抱着暖水袋问高超:“要不你睡床?我睡地铺?”


“你早该这么想。”高超心安理得地和他换地方。


高越才睡一晚就腰酸背痛,缴械投降:“就不能再买一张床吗?”


“你出钱吗高越?”


高越丈量了一下卧室的大小,两张单人床并在一起应该够睡,他对高超点点头,说:“我出钱。”


12


满大街都在唱《千年等一回》,电视台不知道重播了几遍。小屋里没有电视,高越在音像店找了个班上,天天对着单位里的大脑袋电视看叶童和赵雅芝。拐杖扔掉了,走路还是不太利索,腿上的劲儿不够,走着走着容易腿软。


音像店在高超回家的必经之路上,高越故意找了这么个地方,高超看到之后说,那晚上一起回家。高越下班其实比高超要早,为此高越软磨硬泡让老板多开了半个小时的店,他也不要加班费。


岛城又下雪,这两年冬天雪尤其多,海边一片红房顶都落上了薄雪,分外鲜活。只是海风愈发重了些,从小屋阳台上能闻见潮湿的冷意。棉纺厂给职工发了大衣,高越说丑,高超说高越要是等你下班没穿衣服你看着的。


你这叫啥话,啥就没穿衣服。高越嬉皮笑脸,我这不是穿着呢嘛。


没穿这件大衣。高超强调了一遍。


是不是全世界叫高超的人都这个性格。高越想,他哥在跟他吵架之前还在让他多喝水。


高越把棉纺厂大衣穿上去上班,好大衣就一件,高越穿走之后高超就得穿那件不太好的。高越下了班,把音像店的卷闸门放下来锁好,去车站等电车,他俩约好了在车站碰面,正好高超搭这一趟车回家。


今天等的时间长了会儿,天上飘起小雪,轻轻盈盈从路灯下散开,行人穿着深色大衣居多,冬夜总是有种厚重的感觉。高超从另一辆电车上走下来,在车站旁边的烤红薯炉子前驻足了一会儿,再一抬头,高越在车站前踮脚往他这边看。


不用看清脸就知道那个上蹿下跳的是高越,高超把烤红薯揣起来,往高越的方向走去。


“怎么这么晚啊。”高越作怪使相,“我还以为你被妖怪抓走了。”


“电车辫子掉了,等了会儿司机把它弄回去。”


“电车?辫子?”高越拿着高超递过来的烤红薯问他,“那是啥?”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从楼梯上摔下来是不是摔倒了脑子,高越。”高超指了指不远处的电车头,“就是那上面相连的线,那叫电车的辫子。”


“我不知道,你教给我不就知道了。”有烤红薯吃,高越很好脾气地说,“不许骂我。”


高超拿他没办法,高越太会撒娇了,一会儿一个心眼,害羞了高兴了激动了都往他身上扑。高超想要是没有高越在他得多孤单,高越简直就是他生活的调色盘。


13


音像店年前放的可能是《梅花三弄》,哭哭啼啼琼瑶剧,高超边拿塑料布封窗子边想谁能堵住高越的嘴。


高越在屋里唱:“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


过一会儿又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高越,把胶布给我。”


高越把宽胶布递过去:“若非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


“高越你能不能暂时闭一会嘴。”


“很吵吗?”


“有点吵。”高超翻过窗子,从椅子上下来说道,“或者你换首歌唱呢?”


小半导体在床上躺着,还是高越的腿摔坏之后高超为了给他解闷买回来的,高越熟练地把收音机的天线拉出来,问高超爱听谁的歌。


“小虎队。”高超不假思索。


“那我知道。”高越给他唱,“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成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高越,我是爱听小虎队唱,不是爱听你唱。”


“哦,但他们不是解散了嘛。”高越说。


高超瞪了高越一眼,高越朝他挤眉弄眼:“你放心好啦,后面他们还会合体再唱的。”


高超不说信,也不说不信,洗过手走到高越身边,陪他一起听收音机。


收音机里说:“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首很好听的新歌,《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这好像是部电影的名字。”高越说。


高超摇摇头,靠在枕头上听歌。


风中有一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


高越在他旁边说:“哥,你说我不买床行不行,买个电视成吗?”


“那你睡地铺?”高超问他,高越一共就睡了一晚的地铺。


“你要是让我睡地铺我肯定不跟你抢床,”高越笑说,“高超,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呢嘛。”


“再看吧。”


“影碟机呢?微波炉呢?小霸王游戏机呢?”


“高越,游戏机肯定不行。”


“再商量商量呗。”


“高越你烦不烦人。”


高越笑起来,似乎就欠这一句烦人,跟着收音机里怪声怪调地唱:“云在风里伤透了心,不知又将吹向哪去。”


14


又要到春天了,高越想,他和高超住在一起半年多了,和自己那在二十一世纪的亲哥也分开了好长时间,他们还没分开过那么长的时间。


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怎样才能回去呢?高越不知道。他有点依赖这里的高超给他的小家,以至于他天天在音像店琢磨着怎么把小虎队的盘偷偷录下来给高超听。


结果高超忘恩负义,高越望着小板凳上一摞课本,如实评价。


课本是高超搜罗来的,高超说高越,你要不学学习吧。


“你是人吗高超?”高越指着那摞旧课本摆烂,信口胡诌,“我初中都没上过。”


“我们家不能有太没文化的人。”高超说,“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所以我也借来了初中课本。”


“高超你知道吗?”高越从床上爬起来,支着脑袋对高超说,“其实我学历比你高,我是大学生,本科毕业。”


“哦,那你们大学都学什么啊?”


“学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高超笑道:“你们大学也没学啥正经东西啊。”


“你懂啥,曲艺专业,正经本科毕业。”高越说,“哎,那咱俩以后也可以说相声去,这会儿有德云社吗?高超你什么表情,我没精神病!”


高超带回来那一摞书转天被高越扛出去卖给了废品回收站,以表示自个绝对不再念书的决心,高超叹了口气说高越那你以后就是个文盲了。


我认识字!高越说。


但你没学历。


高越觉得这个年代学历不太重要,他在音像店打工攒了点钱,既不想买床也不想买电视机,他想拉着高超南下打工创业,提前去找马云马化腾,提前投资走上人生巅峰。


高超问他:“你攒了多少钱。”


高越说:“二百四。”


高超:.......哪个老板会接受二百四十块的投资?开煎饼果子摊儿吗?


“高超你有时候真怪没劲的。”高越说,“这是个多好的年代啊,蓬勃发展,万象更新,欣欣向荣,你得挣钱啊,挣钱!”


高超合上报纸:“我有在挣钱啊。”


“买房!”


“那早了点。”高超说,“还不够。”


“所以得南下啊。”高越忽悠他道,“你那厂子也没啥意思,对不对?”


“再说吧。”


“高超!”


“高越。”高超无奈地看了眼高越,“你要是再闹觉你就来睡地铺。”


“我不,我今天猜丁壳赢了,我就得睡床。”


“你上周四天都输了,但只睡了两天地板。”高超说,“前天你也输了,耍赖不下床,所以你欠我三天地板。”


“高超你这人啥人性啊,咋小心眼呢,这点事儿记这么清楚。”高越嘟囔道,“你这点跟我哥可不像,我哥就不这样。”


“你哥怎么样?”


“我哥他听我的。”


“所以我不是你哥。”


高超起身拽高越,高越拽着枕头被子死活不腾地方。最后把铺盖弄得七扭八歪,高越在被子堆里耀武扬威。


高超说行,高越,那明天没肉吃。


15


高越特地买了五串羊肉串,趁高超下班的时候在车站吃得满嘴冒油,喷香喷香,就为了故意气高超。


高超穿了工装从电车下来,岛城这个时候最好看,路边的花草也都复苏了,又不是那种浓郁的深绿色,花坛里也有了姹紫嫣红的花儿。高越手里的羊肉串就显得很煞风景。


偏偏高越还满嘴糊香味儿地凑上来,问:“高超,晚上吃啥?”


“你不是买了吗?”高超说,“没带你份儿。”


“这点也吃不饱啊,你要一串不?”


高超摆摆手,其实养高越挺麻烦的,他俩都是一米八多的山东大汉,赚的那点钱全进嘴里才能填饱肚子,日子过得紧巴巴。幸好高越不算娇气……还是娇气的,吃完羊肉串管他要手帕擦手。


对于高越自个给自个开小灶的行为,高超没对他严厉批评,只是这几天都没怎么买肉。高越倒是心虚起来,主动要和高超换床位,要在地铺上睡。


高超由着他。没过第三天,高越半夜发烧,缩在被子里喊脚疼。高超翻身起床开灯,看到高越一脸懂事地对他说:“是痛风。”


高超当然知道这是痛风,他叹了口气,带着高越上医院急诊。岛城晚上的光都在海边,城区里黑沉,高越还没在这么晚出过门,攥着高超的外套,高超说你还能走吗?这个点儿可没车。


能走。高越点点头,走路一瘸一拐。


好不容易到了急诊,高越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会儿开的药的疗效远远不如他那个世界的药。


他可能得疼上好一阵儿了。高越坐在医院长椅上,有点心塞。高超拎着药带他回家,边走边说:“我明天上班的时候路过你单位会替你请假。”


“你咋不骂我啊,高超。”高越问他,烧得脸色发白,高超熟悉他,要是发红才真坏事了。


高超说,骂你也得有用啊,又不是骂你你就不疼了,不吃肉了。


我以后都不吃肉了。


长记性了吗?


长记性了。高越说。


16


以后都不吃肉对于高越来说那是不可能的,高超也没把这话当真。高越的脚好了大概一个多月,岛城正式进入夏季,海滩上的人跟下饺子一样多。厂里给高超他们放假,高超的假越来越多了,高越不知道他工资变没变,可能变少了,但在饭桌上还没有什么体现。


工友商量着一起出去玩,高超回来问高越要去吗,高越问他去哪。


“崂山吧,或者海边。”


“不去崂山。”提到崂山高越想的是小学时候和爸妈还有亲哥一起去,热得满头大汗还没个能坐的地方。


“那就去海边吧。”高超说。


高越看了看自个的脚,他现在对沾太大的水有点恐惧,怕哪天痛风又犯。眼睛看向高超,高超说玩玩水没事儿的,你最近控制饮食控制得不错。


就好像高超是医生,这句话说出来之后高越明显高兴很多,高超说的话有时候也不太准,但高越会相信。


俩人买了两大包吃的坐公交去,往海边的公交车上都是大包小裹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把家搬去海边,小孩儿直接穿了游泳衣坐车。高越管高超要零食吃,高超说等到地方再说,高越伸手去包里拿,高超只好先给他拿了根黄瓜。


那天风大,浪也有点急,但确实是个好天气。他们去海边玩的位置离栈桥不远,和高超的几个工友一起,大家铺了帆布,在海边打扑克,看海。高越和工友家里的小孩儿一起踩水玩儿,人家分给他游泳圈,高越抱着游泳圈找高超:“哥,这好像是轮胎。”


这时候的游泳圈都是黑胶厚皮圆鼓鼓,高越没见过,高超握着一把牌,说:“它在水面上能飘起来吗?”


“能。”


“那它就是游泳圈。”高超说,“你别往深水去。”


高越说好,往海里跑去,栈桥上的人更多,还有玩儿跳水的。原来这个时候的栈桥还没有灯,也没有那么长,五四广场呢?高越往沿岸看,还看不到。


他们玩到太阳落山,夕阳西下,栈桥延伸到海平面上,远处有一抹极温暖的残阳。高越套上了跨栏背心,把游泳圈还给人家。两大包吃的就剩两个西红柿,俩人揣着在栈桥上溜达。


高超问他,高越,你还想去南方吗?


高越说想啊,南方也有海,南方的海也很漂亮。


17


夏天快到末尾的时候,高超要比平常忙一些,上班前会让高越晚上自己吃饭。他下班回家坐晚班的电车,工装上总有摘不干净的棉纤维,几乎倒头就睡。


高超累着呢,高越想,白天高超在厂里都做些什么呢?


听说是棉纺厂有领导要来检查。高越颇不习惯自个一个人吃饭,连下班关店都变得早了。高超在厂里吃,一连好几天两个人都说不上几句话。


过了立秋,风开始变凉。厂里的下岗名单定了下来,有几家人在大会上闹事,但都被压了下来,跟高超没关。高超松了口气,摸了摸脸颊感觉自个胡子这两天都长出来了,大概是太累的缘故。今天晚上是最后一天加班了,明天就可以和高越一起下班。


他这么想着,就要从大门口离开,收发室打更的大爷叫住他,说有他的电话。


一接起来,是警察打来的。


“你是高超?你过来一趟,常海道辖区派出所。你弟弟倒买倒卖影碟机。”


火是没办法不升起来的,相当于白天辛辛苦苦耕了一天地,终于能松一口气,想着没吃饭先回家躺会儿,结果老婆又和自己闹离婚。


高超撂下电话就往派出所去,一进门,高越低着头正接受帽子叔叔的再教育。


“搁好几年前你这就叫投机倒把,严打那会儿就是死罪你知不知道!”


高越缩在椅子上,显得很无助,高超深深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口袋里现买的烟,恭恭敬敬喊人:“同志,我是高越的哥哥。”


“你也该好好教育你弟弟,我查了,也不念书,就天天在外头鬼混是吧。”


高超皱皱眉,他不爱听别人这么说高越,但这会儿就算有多大的火气也得压着,高超走过去,往人家手里递烟。高越的视角低一些,看到了,喊了一声:“哥……”


“你给我闭嘴。”


高超踹了一脚高越坐的折叠椅,转过脸对警察同志赔笑说道:“是我没教育好,您看看这事儿……”


高越斜着眼睛看他,想,这个高超一定不是他亲哥,他的双胞胎哥哥要多内向有多内向,哪会这样逢场作戏。


警察同志清了两下嗓子,煞有介事地说道:“物品先没收了,再写一份保证书,要签字按手印的那种。”


“那案底?”


“下不为例。”


“谢谢您,谢谢您。”高超说道,把椅子上的高越揪起来鞠躬。写保证书都是他一字一句教给高越写,旁边有人说什么,他都笑着回人家:“我弟弟没啥文化,不会写保证书,我得教他。”


从蓝白色大门出来已经很晚,高超走在前面,高越在后面跟着,高越的白背心领口一看就和人撕扯过,松松垮垮。


高超突然停下脚步,高越差点撞在他后背上,摸了摸鼻子,声音委屈:“他们就是眼红我赚钱!”


“高越,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这两年他们没有红过脸,高越最不喜欢高超吼他,尤其是这种他觉得自己根本没做错的情况下。高超说:“你没听人家说吗?头几年你这种行为就直接判劳改了!”


“时代不一样了,马上就要到二十一世纪了。”高越说,“一帮老顽固,他们肯定会后悔。”


“少说两句,高越。”


“高超,你怎么总这么怂啊。以后别人都发财了你就眼馋了,你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岛城?”


“废话,这儿是我家。”高超指了指前面,他俩住的那栋旧居民楼。


“那这儿可不是我家,我家不在这儿。”高越说,“你也不是我亲哥。”他说完心里发虚,毕竟这个世界的高超长了一张和他哥一模一样的脸。


“那你找你亲哥去。”


“我这不是找不到他嘛!”


“那你就跟我作?我凭什么包容你啊高越。”高超说道,“高越,你就是掉钱眼儿里了。”


“我掉钱眼儿里了?谁会嫌钱多啊哥,你不想挣钱买微波炉买电视机买电脑游戏机吗?”


高越心想,二十一世纪的高超,你也是这么想我的吗?但一起上台一起演节目不也是你的决定吗?我又没让你一定要迁就我。


“我不想。”


高超说。


“高超你浑身上下就剩个嘴硬。”


高超没再理他,往前大步走去,影子没入到居民楼大门的门洞里。


高越没跟上来,他理亏,刚刚和高超说这里不是他家。人气急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不想要那些东西,我就想要你好好的。”高超回头看他,“高越,你什么时候能体谅一下我。”


高越有一瞬间恍惚,仿佛眼前这个满脸倦意,身上还穿着沾了棉纤维工装的高超是他亲哥。


“我只是想帮你。”高越说,声音哽咽。


高超没法看到高越哭,高越哭就像是他自己在哭,他能哄得了高越却没法哄自己。


“行了高越。”高超转过脸不去看他,“上楼吧。”


18


吵了天大的架也得回家睡觉,俩人都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区别在于高越睡觉前没那么活泼,本来抱着被子老老实实想打地铺,但是高超已经把地铺占住,背过去闭上眼睛假寐。高越只得小心翼翼迈过高超熄灯。


第二天就好了,像是没事人一样,依旧一齐上班下班。高越倒卖二手影碟机这事儿在开音像店这些老板眼里连个事儿都不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报纸上写多少遍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南方比咱这儿多画了多少年的圈儿,谁不都得忙趁东风放纸鸢。


但高越没再提去南方,花点小钱搞了个二手录音机,在车站等高超下班,捂着包神神秘秘说有好东西。


“你好像个倒爷。”高超说,“你别又做啥违法乱纪的事儿。”


高越瞟了高超一眼,皱皱鼻子:“那回家再说。”


“高越你要是真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家,你可别怪我大义灭……你。”


“高超,人要是心里脏看什么都脏。”高越毫不犹豫地回嘴,“我等着你跟我道歉。”


高超耸耸肩笑了一下,高越更藏不住事儿,有点什么好事一般当场就说了。像这种还能忍受下了电车回家再说都十分稀罕。


回家第一件事高越就把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高超走过去翻,发现是一叠磁带,正好放在高超前两天拿回来的盒式录音机里。


“字儿真丑啊高越。”带子应该是高越用了空白带子后录的,上面用黑笔标注了歌手,小虎队,beyond,刘德华,叶倩文,邓丽君。


高越大大咧咧歪在床边:“我没文化。”


高超挑出来一盘带子,那磁带上面写的两字是:高越。


“我请问这是啥?”


“我录的歌,你要听吗?”


“我在家听你狗叫还不够,听歌还得继续受你折磨?”高超说,“不听。”


“那听谁啊。”


高超的手指从小虎队和beyond之间抉择了一下,最后选择了beyond,一打开是《光辉岁月》。


彼时离beyond成员黄家驹去世已一年有余。高越吐字不清地学唱粤语歌,高超觉得他比那收音机里的相声都好玩儿,高越问他我粤语说得不标准吗?高超说,没你岛城话标准。


高越说,你会说粤语吧,之前在校门口碰见你妈妈,她讲粤语。


高超刚想说我哪会说,一听他这话,忙转了个调,说我会啊,我怎么不会,就是说得不好。


那你说两句我听听呗。


“你好犀利,我好中意你。”高超说道。


“感觉你跟我说的没啥差别啊。”高越歪头看他,背景音换成了《海阔天空》,高越怪叫道,“高超你耳朵咋还红了。”


“高越你痴线。”高超用粤语骂他,伸手从兜里摸出来两张车票扔到床上去,“保管好了,丢了可就去不了了。”


“什么啊?”高越捡起来了,是两张去南城的火车票。


“高超你什么时候买的!怎么都不跟我说啊!”高越拿着车票兴奋道。


高超往厨房去,听见高越的声儿,笑了。


19


俩人大包小裹坐在火车站,车站食杂店放了台大屏电视播水浒传,高越指着片尾曲《好汉歌》问高超你有没有觉得熟悉,刻在DNA里的那种熟悉。


高超说高越我有时候真怀疑你脑子是怎么长的,感觉没啥文化,但时不时还能冒出点有文化的词儿,比如DNA。


高越边听《好汉歌》边乐,乐得高超心里发毛,手动捂了高越的嘴说你别乐了,这有啥好笑啊,你要跟我结拜吗?


高越侧头躲过高超的手说,高超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烤肠了。


高超闻了闻手说我没有,从进站到现在咱俩一直在一起,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吃烤肠了。


哦,那我想吃了。高越说,高超,你给我买一根吧。


高越赶在上站台之前把嘴里的烤肠都吞下去,春运刚过没多长时间,站台上的人一点不见少。高越生怕他和高超挤丢了,高超说等车开了再找铺位也行,高越不干,非得紧紧贴着他。高超就说,高越,看好了你那些宝贝。


高越的包里有录的十几盘磁带和录音机,那都是他的宝贝。高越问上车之后不能听歌嘛,高超说你最好别,小心被贼惦记。


火车一开就要坐上十八九个小时,扑克牌都要玩得起毛边儿,每停一站都有人上车卖当地特产,最多的还是鱿鱼丝和烤鱼片,那玩意在岛城一抓一大把,咸得高度能喝下去三缸子水。高超带了煎饼在车上吃,俩人用煎饼卷黄瓜条,火腿肠本来也带了两根,提前被高越骗走一根。剩下那根在高超手里拧断,高越眼巴巴看着。


活该,高超在高越面前吃了一大口火腿肠,让你晚点吃吧,现在馋了可没吃得了。


你这算啥,以后我挣钱了买一冰箱火腿肠。高越狠狠咬了口煎饼说。


绿皮火车半夜总会停一会儿,睡睡醒醒只知道还在夜里。高越睡在中铺,忘记不是在家,一起身“咚”地撞头,发出一声怪叫,上铺大哥的呼噜声暂停了三秒钟又继续。高超开着小手电起身,看到高越揉了揉脑门,睡眼惺忪问他怎么了?


没事,我怕你掉下来。


高超说。


到南城站的时候高越感觉整个腿都坐麻了,木棍似的跟着高超出站。南城站看着又大又新,街上的人看着都比他们穿得要时髦许多,耳朵里都是些听不懂的口音。高超拿着报纸在报刊亭打电话,找租房子的地方。高越掏钱买了瓶汽水喝,一转头看见高超想杀人的眼神。


“我拿了两根吸管,高超。”


“高越,咱俩是来挣钱的,不是来旅游的。”


“我知道啊。”高越把玻璃瓶递给他,向他指路上的人,“等挣了钱,咱俩也整两身牛仔服穿好不好?”


20


一开始住在插间里,两人上下铺,和其他四间屋共用洗手间和厨房。屋里就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起吃饭得有个人坐在床边。高越自告奋勇要睡上铺,半夜高超关灯睡觉,高越在被窝里开手电筒看恐怖小说,小说看着看着身边出现高超的脸,书被没收,人被吓出一身冷汗。


南方的机会确实要多一些,不出一周两人都找到工作,高越换了个大音像店上班,还兼任吉他老师。高超的公司做外贸生意,一入职就能摸到电脑,发了本小册子让学五笔打字,上下班的时候嘴里都念叨“王旁青头兼五一,土十二干士寸雨……”高越以为高超魔障了,在他背书的时候在旁边疯狂捣乱,抢他手里的册子,或者拍拍他的脸。


你差不多得了,高越。


高超起身,高越下意识想躲,高超说你安静会儿,我背完这段咱俩就出门吃饭。


高越凑过来看高超在背什么,字都认识连起来却不成一句话,很抽象,高超。高越说,你别告诉我你在中情局上班。


南城夏天的热就像是五笔打字的字根表杂乱无章地到来,每天都能听到如潮的蝉声。他们住的卧室带窗子,稍稍一探头就能看到长及二三层楼高的法国梧桐。这边儿的胡同规划得都好小,高超。高越抬头去看,行道树的叶子茂盛宽大,掩映住三分之二的天空。


这边应该不叫胡同。高超说,好像叫“弄”或者“巷子”。


他们学本地人排队买灌汤包,在树下的简易桌椅上沾了姜醋碟吃饭,高越比高超多要了一碗黏糊糊赤红色的桂花糖芋苗,没吃过想尝尝鲜。实在太甜,高越说,高超就着他的碗边尝了一口,是甜,甜得像要蜜渍舌头。


省钱为了买房,也为了租大一点的房子。晚上高超给高越开会,规划俩人手头的工资,看看攒几个月能换个住处,你手里这点钱不够,高越,现在都是押一付三。


那我多接几个学生不就好了。高越说,人家学生家长还请我到他们家里上课。


注意安全,高越。高超说,我怕你为挣这点钱把自个卖了。


那不至于。高越说,学生还带水果给我吃呢,说谢谢高老师。他说这话时候观察高超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男学生。


我管你男女呢。高超在记账本上画格子,高越看到之后说高超你要学吕严玩狼人杀啊。那又是啥?高超用笔点了点进项,高越,咱俩现在开始必须得少吃点。


高越点头,高超买菜会来做饭。因为用厨房的问题高越还跟同租的别人吵架,那人非不让高超晚上七点钟开火,说影响他睡觉。没吵赢也没吵输,高超把做饭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叹了口气淘米洗菜,扭头问高越,你说人家要给咱下毒咋办。


没事他听不懂,高越说,我拿岛城话骂他。


高超说,其实他骂人我也听不懂。高越说没事儿高超,咱俩得先有气势。


雨季比工资来得要快,高越洗了双袜子三天没干,窗子外面像是被糊了一层薄荷绿的新纱。高越尖叫说高超,咱家有蟑螂。高超捏着鼻子用报纸把大虫子抓住,打开纱窗扔了出来,迸溅进来零星的雨。高超说很正常高越,这地方没有蟑螂才不正常,你别叫了行不行?叫得我耳朵疼。


雨一下起来没完,高越听天气预报说高超,明天又下开水。两人洗过澡在屋子里像是没洗一样,一动又是一身汗,高越只穿条齐头裤衩。高超把电风扇打开,高越使坏,贴在他前面挡风,高超说你能不能起来点高越,太热了。


他伸手捶在高越的腰窝上,高越还不躲开,高超去挠他痒,高越对这些特别敏感,两下就笑倒在下铺上。


上下铺都铺了竹子做的凉席,夜里后背叫汗粘住,翻个身压出一道一道红。高越摸黑下床把灯打开,高超眯缝着眼睛问他,怎么了?


有蚊子,高超,起来打蚊子。


高越你是不是有病。高超扔给他花露水,说,明天我去买蚊香。


蚊香买回来,纸盒子上沾了雨水变软,高超带了两碗凉面回来。高越唯一做的就是把凉面拆开摆好,说喝点啤酒吧高超,要不这饭吃得太没意思了。家里有啤酒,始终堆在桌子下面,当奖励来喝。


高超同意了,扯开拉环,俩人干杯。高越说没咱岛城啤酒好喝,你咋不买岛城啤酒。高超说就喝这个吧,这个便宜。


又到晚上,高超洗完衣服回来,高越在下铺掰蚊香,高超说高越你轻点,要是掰断了你下楼去买第二盘。


高越把完整的蚊香炫耀似的在高超眼前晃了晃,点燃之后模仿蚊子的声儿。


高超拿着苍蝇拍找了一圈儿蚊子,发现最大的蚊子是坐在他床上的高越,用苍蝇拍揍了高越两下,高越起身要跑,一脑袋撞到上铺铺板上,疼得眼圈一下子变红。


高超瞟了他一眼,忍不住笑,活该。


21


俩人挣了钱都置办了一身衣服,深蓝色牛仔服和硬皮的驼色夹克,在批发市场砍价买回来的,质量一般,拉锁还得靠油。雨终于不下了,南城在秋天最好,再晚个把月就会变凉。


家附近某一条巷子里新开了游戏厅,开业大酬宾,二十块钱两盒子游戏币,俩人逢休息日去那打游戏,玩魂斗罗玩到通关,欢呼的时候发现周围围了一圈儿小孩,高超嫌丢人,高越嫌这游戏没意思。高越掰着手指头和高超讲拳皇,红色警戒,csgo,lol。高超一脸茫然,高越才反应过来拳皇应该刚出现在日本一年多,怪不得以前的人孩子生得多,下班了没什么意思,连游戏都没得打。


发现游戏没意思之后高越告诉高超自己在下班之后找了个兼职,做吉他家教,晚上六点到八点,正好高超也总有应酬。高越回家总背着大吉他回来,屋子太小,吉他每晚只能暂居在门边儿,等高越上班再背走,谁要是开门总得撞到它。


高超怕屋子里太潮,天花板的角落都生了霉菌,高越说吉他最不怕潮。有时候两人回来早点,高超把领带扯掉换成睡衣,高越抱着吉他坐在桌边试音,问高超想听啥歌,高超说青苹果乐园吧,高越说行,然后给高超唱蝴蝶飞呀。唱到一半被人拍门,骂小赤佬,大晚上不让人睡觉。


“你八点就睡觉是吗!”高越朝门外喊了一句,高超说算了,小点声吧。


中央气象台开始发布寒潮蓝色预警,高超说高越我真得在门上贴个随手关门的标语,不然这点热乎气都让你放走了。高越缩在下铺高超被子里说这地方怎么比岛城还冷,这么冷的地方怎么能没有暖气。


知道冷还不赶快上你自个床上躺着,光给我捂被子啊。高超说。


懒得上去。


我嫌你脏,高越,一定要我把话说这么明白吗?


高越笑嘻嘻爬到上铺去,上铺被高超提前放了个电热宝,所以根本不凉,人要是不趁这会儿赶快入睡,等到后半夜又湿又冷的时候会幻视自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死在平安夜的大街上。


彼时圣诞节甫入大陆还没几年,南城的过节氛围尤甚。高超在岛城几乎要忘了还有这么个洋节。商场店铺都挂上彩灯,饭店门口摆了个会吹萨克斯的圣诞老人,衣服和帽子都红融融的。他那天提前下班,特地绕了个远看看圣诞节都卖些啥,寻思着自己要不也摆摊赚点外快。


南城冬日里还下小雨,路灯的光清冷得像是冰冻过的玫瑰花瓣,一碰就碎。地下通道还算暖和一点,人人都缩着脖子步履匆匆。


“曾经想起在这样的夜里,依然清晰雨中的我和你。”


高超循声看去,高越坐在地下通道靠墙的小马扎上,抱着吉他弹唱,身上的棕色棉服微微敞着,露出早上他叮嘱叫他换上的白色毛衣。


“从没忘记分手时的心情,雨中的你不再感到熟悉。”


高越看着他笑,显然这个情绪和这首歌是不太相配的。地下通道来往的行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没什么人肯停下脚步听高越唱歌。高超在他面前驻足,此刻无比肯定高越先看到他的,这首歌就是怕挨骂故意唱给他听的。


因为这首歌是齐秦的《无情的雨无情的你》。


高越又扮可怜,高超想,高越面前的吉他包里摊开着,有几张零币。


高超摸了摸口袋,掏出来十块钱给高越放了进去。


“再唱一首吧,大艺术家。”高超说道。


22


农历年前两人搬家到了一户二室一厅里,终于能一人一个房间,高越还是总抱着吉他去高超的屋子里串门,录音机在高超的房间。高越说高超你知道吗?房间隔音不好。


我知道啊。


所以我知道你晚上偷偷听我给你录的歌。


哦——高超拖长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歌是你特地给我录的啊,我以为就是你录着玩儿的。


高越的耳朵一下子红了,连吉他都没拿,落荒而逃。


1996年春晚赵丽蓉巩汉林演《打工奇遇》,大街小巷几乎问谁“宫廷玉液酒”,都能答出来一句“一百八一杯”。高越在家里跟高超唱:“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高超长叹一口气说高越你自从搬新家就有点兴奋过度了。


高越说终于没人在我弹吉他的时候让我小点声别影响他睡觉了。


我还是会说的,高越。


高越朝高超使相,嘿我可以不听。


高超拿抱枕扔他。也是搬进新家那年,高超痛风了一回,上班应酬喝得酒太多,下了班就不成了,往嘴里塞止痛药,然后一瘸一拐回家。高越来敲他屋的房门他都懒得搭理,高越磨磨唧唧在他床边不走,他才挤出来两个字:“高越我痛风了,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痛风又不传染。”


“我就想睡个好觉。”


“你明天不会还要上班吧。”高越惊讶道,“什么劳模。”


“不一定,看情况吧。”高超说,“所以你能出去吗,让我安静一会儿。”


高越说行,过了一会儿又推门进来,说高超你多喝点水。高超拿起水杯半信半疑等着他下文,看高越板起脸学他,说高超你就是活该,这周别想吃肉了。


学完自己没忍住先笑起来,说哈哈哈哈哈高超你也有今天。


高越你别犯贱了行嘛。高超把水喝掉,他就知道高越绝对没憋什么好词儿。


23


那之后时间仿佛流速变快,高超换了两个记账本,计算是在岛城买房还是在南城。高越在旁边说都不如在北京买。


“北京的房咱俩买不起。”高超说,“现实一点好嘛,高越。”


买房的钱大部分都来自高超,高越却没觉得话语权能受到什么限制,他甚至都觉得这房子只写高超的名都没关系,反正他可以过去住,高超又不可能把他赶走。


1996年年末圣诞节,高超他们公司搞团建,包了个歌厅的中包过圣诞,可以带家属一块儿。高超带高越去玩。高越e人属性大爆发,直接拿着麦不松手,唱了一首又一首歌,高超咬着牙告诉别人那是他弟弟,不太懂事,不好意思多多包涵。高越正在上面闭着眼睛学刘德华唱“给我一杯忘情水”。高超上台把高越愣拽下来说你能不能懂点人情世故啊。


高越说什么事故?我唱得挺好的,应该没出舞台事故吧。


高超朝重新夺回麦的领导努努嘴,你唱了领导唱什么啊?


高超你真是……啧啧。高越说,你别变得太油腻了。


油腻也是为了咱俩买房。高超警告他,你说话注点意啊。


后半场大家开始喝酒,喝酒喝多了什么话都往外说,高超刻意保持了清醒,因为高越实在不太清醒,他总得把人扛回去。高越在沙发上和领导讲哥哥,说我哥和我小时候怎么怎么样,所有人都以为他说得是高超。


反正也确实是高超。


让你少喝点。酒局散场,高超叹气把高越扛回去,高越身子像是没骨头靠在他肩膀上,他们家在三楼,高超说高越你减减肥吧,我快架不动你了。


高越佯装要吐。


高超说你要真吐出来我就把你扔了。


高越朝高超傻乐,脸颊酡红,一进家门就往高超屋子里冲,高超在他身后喊那是我的房间也没用。


高超一进门,高越的牛仔裤都扔到地上了,手倒挺快。高超在心里无奈笑笑,给他倒水,高越忽然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


“高超,你说二十一世纪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怎么知道,还有好几年呢。”


“会过得很快的。”高越说,“你会结婚吗?高超,在二十一世纪。”


高超掐了一把高越的脸:“高越你快胖出双下巴了,注意点。”


“我问你呢!高超。”高越絮絮叨叨,“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你和他不用讲道理啊,高超对自己说,高越是谁啊?高越是这世界上最好骗的小傻子,他说什么高越都会信的。


高超没搭话,只是摇了摇头。


“哦耶!”高越躺倒在床上像只快乐小狗,在高超脸色奇怪地准备问他我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之前光速入睡。


其实还是有点关系的。


高超看高越四仰八叉倒在床上,费劲儿从他身下拽出来被子帮他盖上,防止他半夜冻死。


高超想,进入二十一世纪我就可以大胆去爱你了吗?高越。


马上就要到1997年了,高越,你知道1997年吧,栈桥上本来就看不到五四广场啊,火炬在97年才能落成。97年会发生好多事,最大的事儿是香港回归,最小的事儿是岛城在1997年会降生一对双胞胎,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对双胞胎。


高越,那对双胞胎在这里不存在,我是独生子,你是我弟弟。


所以我应该可以……吻你的吧。


24


高越在第二天下午醒酒,从大衣兜里把头天晚上在歌厅里有人塞给高超的情书又偷偷还给高超,关进他书桌抽屉里。


高越想成年人谈恋爱也这么含蓄吗?昨晚喝得太蒙了都没注意是谁,当然高超也没发现。


高越一旦背着高超做点什么事儿偷感就会很重,当天晚上高超给自己房间消毒加通风,高越在房间门口叫唤:“高超你就这么嫌弃我吗?”


高超说:“84在卫生间里,自己兑水。高越我真受不了了,你房间好乱啊。”


“我房间才不乱!”


高超要出差,和领导去深圳开一周的会。俩人头一回分开这么长时间,高超本来想教高越做饭来着,后来发现高越对此实在没什么天赋,遂放弃,买了一捆挂面一板鸡蛋放进冰箱,对高越的要求十分低:“你别饿死就成。”


“那应该不会。”高越十分乐观,“我可以打包回来嘛。”


“你多少也攒点钱。”高超说。


一周回来之后拓宽了业务板块,高超说领导觉得以后会是互联网时代,高越竖大拇指说你们领导有远见。高超说所以有远见的领导下下周也要带我出差。


高越当场挂相,怪模怪样踹门回屋听歌,这会儿已经在用CD机,高超给高越买来的生日礼物,高超自己还在用好几年前的盒式录音机,卡带了还得退出去用铅笔转齿轮把磁带上的长条转回去。


但高超拎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高越还是决定送他,南城站又变了个样子,高越说你们领导也坐火车啊,高超说不然呢?你有更好的选择吗?高越说也可以考虑一下飞机。高超笑骂他是哪来的少爷。


高越又掉脸了,小脸一沉瞧着让人又气又爱。


高超朝高越摆摆手,转身和领导上了火车。


南城又到雨季了,这回他们租的房子起码没有肉眼可见的蟑螂。高越把高超那屋的窗子狠狠地关上,防止漏雨,外面在打雷,他的胸口发闷,心脏咚咚蹦着鼓点。


高超也不说来个电话,家里装了座机。


高越这样想着,抱着高超的枕头胡乱睡着,雨淅淅沥沥下了三五天,天总是苍白的没个滋味儿,跟白开水似的。高越上班都打不起精神了,挨到下班回家,接到高超电话。


电话里高超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还笑了笑,问他,没把家弄乱成狗窝吧。


高越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高超停顿了一下,耐心跟他解释有几个客户又有几个展会,下一步他要和领导去哪,都是正经工作,高越,可不是玩儿。


高越抓着电话,对高超说,你知道吗高超?其实你演戏一直没有我好,从小就是。所以从小我无论是撒谎还是说真话都没人信,而你因为演技不好,所以你说什么都有人信。但我知道你有时候也会骗人。


高越的声音微微发颤:高超,你再重新说一遍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高超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报出来医院的名字。


25


高超得的是急病,给高超打电话那会儿刚刚好一点。大夫说这种自身免疫病目前临床上还没有明确的原因,毕竟患者原来就有痛风,又因为工作少不了喝酒,这些都是原因。哦,大夫说,原来在工厂工作也有一部分原因。


高越赶过去的时候高超的病情又恶化,直接被推进ICU,一道门把高越隔在外头,高越还没见到高超一面。现在换成高越跑上跑下了,拿检查单子,去办公室找医生,开药掏钱。拎着一兜乱七八糟单据坐在塑料椅上,ICU门口闪灯开门,患者家属先来一下,到家属相谈室,患者现在情况不太好,需要紧急透析。


紧急什么?


透析。


高越签字,握笔握不住,掉了两回,狼狈地捡起来朝大夫勉强笑笑,说手太滑了,出汗。一落笔写得却是高超的名字。


他脑子里想得全是高超,划掉又重写,新签字单写上高越,哥你说得没错,我的字儿真丑。


1997年他们就是这样在兵荒马乱中度过,积蓄都填进医院里。高越回家收拾东西搬去病房,医生下病危通知单给高越,高越大包小裹来不及放下来,认真听医生给他一句句解释这里面的医学术语,然后又签字。


救回来之后高超就成了医院的常客,高越坚持让他辞了工作,陪他去医院透析。透析室有细长的管子扎进人身体里,高超说高越你就在四楼等我,不许上楼。高越点点头,高超摸摸口袋,拿出来五块钱给高越:“你出去买根雪糕吃。”


高越等着高超上楼,自己才一步步走上去站在门外看,那细长的管子里都是红色的,拔掉之后也都是血,高越心脏像是被电影导演抽帧,一帧一帧地疼。


他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最后五分钟跑下楼给自己买了根冰棍,再跑上四楼。高超刚好下楼,看到高越拿着冰棍笑了一下,说外面这么热嘛,你怎么满头大汗。


高越撇撇嘴不吭声,把兜里剩下的三块钱揣回到高超兜里,高超笑说知道省钱了,原来这钱从来不还给我的,今天算是挣到回头钱了。


高超身体恢复了一些,两个人去照相馆照相,高超变瘦了好多,说高越,你看怎么办?我现在比你帅了。高越说你这意思是承认我以前比你帅呗?


高超说,高越你要不要脸啊。


高超在家里开始摆烂,指挥高越你去洗衣服,你去刷碗,你去做饭,我生病了,我可以什么都不干。


高越用平底锅烙饼,饼的一整面都是黑的,端上桌怕高超笑话他,金黄色那面朝上。高超吹了吹掰开一块吃,边吃边赞叹:“还是挺不错的嘛。”


高越纳闷,自个也掰起来一块饼,没嚼两下就吐掉:“呸呸呸,明明是苦的。”


“一会儿记得擦桌子。”高超做甩手掌柜,说高越,周三要联系换煤气罐那个大叔,每个月十五号要记得交房租,每个月三十号看一眼水表电表,咱家正常每个月用五吨水,用一百二十度电,煤气灶用完记得关,我教过你。查水表的地方在……


高超,你别说了成吗?我记不住。


高越。高超十分平静地说,这些事你必须得学。


我知道,我知道……高超看到桌子那一边的高越把头埋在臂弯里,蔫蔫地说,今天不学行吗?今天我还想吃你做的饭。


高超叹了口气,说行。起身从冰箱里拿出鸡蛋敲碎,又说,但是高越,我得看着你开关煤气灶。


南城又一次特别冷的时候,高越借了高超原来单位领导的一辆小车带高超去医院,高超坐在副驾驶上问高越你有没有考驾照,高越说没有。


高超倒出一口冷气,抓着安全带说高越我真谢谢你,我不想死在去医院的路上。


高越一下子踩到刹车,转过头对高超说:“高超你有病吧,谁家好人天天把死挂在嘴边上的?”


“高越,我就是有病啊,要不咱俩现在怎么在去医院的路上啊。”


高越不再说话,硬着头皮把车开到医院门口,一路上被无数次鸣笛。高超说高越你这性格怎么回事,能不能别猫一天狗一天的,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你那脸色比电视剧里都精彩。以后别人怎么能忍得了你这个样。


“没有别人了!也不会有别人了。”高越突然转过脸,对高超说道。


高超依旧不正面回应,只说高越你再往里开开,挡别人的路了。


又说高越,你还在四楼等我,这儿有五块钱,你买个烤红薯暖暖手。


26


快要到新世纪了,全世界都在提醒你要到新世纪。百货大楼和世纪大厦之间那个街心花园上摆着喜迎新世纪的大标语,地下通道的人都比往常要多了,五块钱早买不了两斤猪肉了,工资上涨物价也在上涨。二十世纪在倒计时,千禧年就要来了,连医院的大厅里都放了个倒计时的电子屏。


高超在家里发烧,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高越敏感得要疯。病床又推到ICU里去了,你知道一天要烧掉多少钱嘛高超?


高超你要是死在二十世纪,我一定永远回不去我的家了。高越想,他把住院那一套东西又都带来,还背着吉他。


他背着吉他签字,背着吉他去缴费,都快成深夜医院里一道风景线。南城很少下雪,那晚却有在下,雪落在医院门口脑卒中溶栓的红色灯牌上,冰火两重天。高越觉得自己背后必须有点什么,不然他心里发空,落不下笔,写字的手都打颤,所以他背了吉他。


高超又躺在那个长得很像机甲的床上。高越送他进去的时候,他的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斑,高超说高越,我现在是不是变得特别丑,咱俩长得不像了该怎么办啊?


高越握了一下他的手,说高超,没事,那样我也会记得你。


高越手里握着高超的盒式录音机,里面有一盘磁带,是小虎队的歌。这种录音机没有耳机孔,高越把声音调到很小,贴在耳边听,医院夜里的走廊静得怕人,虽然是亮着灯的,但高越觉得还是很暗,只有悬吊下来的电子表在发光,也是红色的字,上面写着今天天气晴。


并不准啊。高越边听歌边想。


小虎队的最后一首歌播完了,高越刚要倒带,高超的声音忽然夹杂着电流的沙沙声响起来。


“喂,测试,test,test,测试。”高超在录音机里说,“咳咳,好像在打电话啊,高越,我弟弟是个大傻——子。高越。”


是高超还没有生病的时候,很健康的声音。


磁带的齿轮又转了一回,才转出来一句话,也是高超说的,用他那十分不熟练的粤语。


“我中意你。”


27


高超说想回老家了,回岛城,喝啤酒吃蛤蜊。


你现在吃不了蛤蜊。


那喝啤酒。


啤酒就喝得了吗?高越看他,高超现在换成被他管着,笑了笑说你还可以喝。


高超去医院做了最后一次透析,病情稳定之后回老家。这边的房子退租,票也是高越买的,房租也是高越要回来的,高超说辛苦你了啊,高越。


俩人穿了一模一样的衣服,高超说回去住哪儿啊,高越。


这个不用你操心。


高越带高超回岛城,岛城站还长那样,红色尖顶小楼,估计未来二十年都不会变样,但出了小楼完全不一样了。蓝色玻璃的高层大楼已经升了起来,看不到一片片破破烂烂的小房子,街里被修整过一番,高越找不到台球厅原来的位置了,高超还指给他看,你看高越,你之前就在这扇窗户里,我有时候路过能看到你仰脖喝酒。


你捡回来我那事儿不是巧合嘛,高超。高越问他,怎么还有时候路过。


高超说,是巧合,很巧合你从楼梯上滚下来,我又没预料到。


高越找了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住,高超一进来就皱着眉头嫌小,说高越你是不是没钱了,没钱我这儿有。


“不是,租不到合适的,就将就住吧。”


卧室里是张双人大床,高超说:“那谁睡地铺啊?总不能还是我吧。”


高越瞪他:“我睡沙发行吧。”


到晚上高越洗漱出来,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的铺盖不见了,被高超搬到了双人床上。


高超说你睡我身边吧,事先说好,睡觉不许打把势,不然我给你踹下去。


他们在2000年的冬天做了许多事,一起去网吧打红色警戒和星际争霸,一起弹吉他唱歌给路人听,一起养了只小猫。小猫儿是高超抱回来的,让高越取个名字,高越说那就叫“阿玉”吧。


你还记得呢。高超笑说,你记性真好。


阿玉后来怎么样了?高越问高超,他指的是高超养过的那条小狗。


送给一个好人家啦,估计狗生幸福。高超说,要不是当时太着急上班,真应该抱回来养着。


小猫儿还是取了阿玉的名字,天天很黏人,高超不让猫上床,高越说你别虐待动物啊高超。等去医院的时候高越才知道医生不建议养猫,生怕高超过敏,高超还在给他先斩后奏。


高越气得大骂高超三百回合,最后看着围着自己打转的小猫儿没忍住,还是留下来,和高超统一了不让猫进卧室的观点。


深冬的时候,岛城大雪,他们在南城住了几年,就已经快忘记这边的雪会下得很大。高超看到报纸上别人拍的栈桥照片,自己也想去,高越嫌他麻烦,嘟囔了几句穿上外套。


高超兴奋得有点不太像平时的高超,平时的高超没什么情绪起伏,最大的情绪波动都因为高越。栈桥上落了蛮厚的雪,退潮后留下的海水竟然因为低温结冰,礁石上停了雪也停了白鸟。俩人在附近的餐厅吃过饭,冬日里天黑得早,栈桥附近没什么人了,他们才慢慢走过去。


栈桥边挂了些彩灯,一转头能看到海滩边餐厅气派的玻璃门透过比月亮还漂亮的光。月亮盈盈一枚就在海上。


高超的体力很差,说高越,我们坐一会儿吧。


穿了很厚的冬装,坐在海边的椅子上也没觉得有多冷。高超说,高越,今天是不是你生日啊。高越正要摇头,才想起来今天是12月31日,他身份证上的生日。


千禧年就要过去了,高越,生日快乐。


太敷衍了吧。高越说,你都不给我准备个蛋糕。


蛋糕……对不起,我忘了。


你道什么歉!高越用胳膊肘怼了一下高超,不知道怎么高越就是想哭,然后他发现人如果想要把眼泪咽回去的好方法就是把牙关咬紧。


高越,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事儿,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对吧。高超说道,他微微侧过头,去捕捉高越的眼睛。高越,你看栈桥,严格来讲它应该算是个断桥,它到达不了海的对面,但这么多年它也好好地立在这儿了。


你想说什么啊,高超。


我想说,我弟弟离了我,肯定也可以好好活。


高越死死咬紧了牙,但岛城零下九度的天也没办法阻挡眼泪的温度了,混蛋高超还叫自己看他的眼睛。


我又不是你弟弟。高越说。


高超说,对啊,我是独生子,咱俩在1992年相识之前只是陌生人,所以我怎么样,你都没关系的,对不对?


高越低下头,不作声。


高越,高越,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求求你看着我的眼睛。


像是海边的浮冰落上了雪,高越的眼睛一向要比他的眼睛多一些神韵在。


“高越,你先别哭,你听我说完,我说的话你肯定爱听。”高超仍旧那样有耐心,他的声音很好听,用毛线手套去擦高越脸上的泪,“高越,床头柜的抽屉下面贴了张银行卡,你用它把首付付了,买了房子你就有自个的家了,好好养小玉,就当我当年养阿玉那么养。”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养的狗。”


“就像是养你一样。”


高越捶了他一下:“高超,你别突然说这些,我害怕。”


“你怕什么啊,现在是法治社会。”高超说,“不远处就有路灯啊。”


高越问他:“高超你疼不疼啊?”


“不疼,又没打针有什么好疼的。”


“但是我感觉疼……你知道我怕疼。”


“所以你得少生病。”


“高超,好多年之前我有过惹你生气,你可能不知道,你会原谅我吗?”


“当然会。”高超笑说,“我弟弟做错什么事儿我都会原谅他的。”


“可我不是你弟弟……”


高越小声嘟囔道,高超摸了摸他的头发,耳朵冻红了,高超说,又摸了摸他的耳朵,感觉手臂抬起来的劲儿都要没有了。高超把手套摘下来,高越说别,会很冷。


没事儿,不冷,高超摸了摸他的脸颊,说,抱一下吧,高越。


高越有点别扭,他们其实都不是擅长直白而热烈地表达情绪的人。但是高超来不及等他了,高超伸出胳膊,抱紧他。


“高越,再过五分钟,你就是哥哥了。”


高超用气声在高越耳边说道。


高越感觉到高超身上的劲儿一下子松下去,滑下椅子,滑到雪地上。高越跪在他身边抱着他,他几乎要抱不住他了。


风把碎雪吹散,月亮沉到海底。


28


高越蓦地睁开眼睛,北京三环路上仍旧车水马龙,鸣笛声不绝于耳,信号灯闪烁,司机载他又开过一个街区。


交通广播里的主持人很热情地说道:“下面,我们带来一首粤语歌,这首歌曲是x先生送给他远在南城的朋友的,x先生说,祝这位朋友前途似锦,越来越好。”主持人说“前途似锦,越来越好”时用的是蹩脚的粤语,接下来开始放那首歌。


“来日纵使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高越摸了一下脸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感觉心里发空,在《千千阙歌》里缓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看到时间,他回到了2024年。


广播里的主持人用粤语说越来越好,越的发音像是“玉”。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养的狗。

-就像是养你一样。


高超养的那条小狗根本不叫什么“阿玉”,应该叫的就是“阿越”“小越”,那就是他的名字。


高超在千禧年的最后一句话讲,高越,再过五分钟,你就是哥哥了。


他们的出生只差了五分钟,高超走后,再过五分钟,高越就会是高超的哥哥。


老天爷哪有那么善良啊高越,除了你哥,谁会生来就爱你。


所以在千禧年的就是高超,把他捡回来养他的是高超,和他去南方打工的是高超,在录音机里偷偷录下声音的是高超……生病的也会是他的亲哥哥高超。


所以高超在吗?他还在二十一世纪吗?


高越开始打高超的电话,打不通,再打也打不通,他同意了高超加回来的好友申请,高超也没有回应。


高越说师傅,我要改目的地。


司机不耐烦地说,都快开到了啊?


那我也不去了。高越快要哭出来,我家里有急事,我要去机场。


29


高越坐了夜班飞机连夜飞回岛城,他脑子里都是高超,高超叫他看水表,学做饭,管煤气灶。高超给他打蚊子,买衣服,在地下通道听他唱歌,高超给他零花钱,喊他去四楼等着,喊他去买冰棍,买烤红薯。


高越一时间有些抽离不出来,他承认这是梦,但无比肯定梦里的高超是真实的,高超就是高超,是他的哥哥。


飞机落地已是第二天,还是打不通电话,高越想打车先回家看看,又怕把爸妈吓着,鬼使神差打车先往棉纺厂去,司机再三确认了好几遍,高超说你就带我去吧,没有人我再坐你车走。


后半夜他坐在车上发愣,原来岛城变得这么大,棉纺厂早就没了,他已经认不出他和高超最开始住的地方,认不出高超在那个世界读过的学校,也认不出他后来和高超租住过的地方。


最后他才想起来栈桥,他不愿意想起那里,仿佛高超还抱着他,胳膊松松从他的身上垂落下去。


司机把他送到栈桥时天都快要亮了,手机扣去不菲的车费。这片总有游客守着日出。大概是这两天太冷,又下过雪,除了几个夹着三脚架的人,没多少人光顾。长椅已经不在了,栈桥上的亭子变得好精致。高越跑上去,凌晨的海雾尚未散尽,栈桥的尽头也看不到海与天之间的分界,时不时有早起的鸥鸟飞去,高越没有看见哥哥。


高超说栈桥其实是断桥,就算到不了对岸却也好好立在这儿许多年。


但是高超,你弟弟没办法离开你好好活许多年。


太阳要从海面上升起来了,东方的部分明显变成温暾的白,雾蓝色渐渐没入海里。高越穿少了,冻得手脚都发冰,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两下。


高超给他发了个句号。


高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高超给他发:回头。


高越回过头。


高超站在栈桥的另一端,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羽绒服,高超向他招手。


高越深吸了一口清晨海边凛冽的空气,大步朝高超走过去,走着走着变成小跑,他又要咬紧牙关了。


“高超!”高越喊了一声,扑过去,没刹住车,高超接住了他,用他熟悉的声音说,“高越,我在呢。”


“高超,你还想转幕后吗?”高越问他,高超给他递卫生纸,“高越。擦擦吧,一会儿过河了。”


高越接过纸,红着眼睛看高超,高超说:“我逗你玩的,玩笑开得有点大了,我下回不这样了。”


高越抓着高超的手,仔仔细细看到他手背,再没有留置针产生的总愈合不了的针孔和淤青。


“我没事,高越,我真没事儿。”高超笑起来,他没办法看高越哭,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怎么能落下这么多的泪啊,“怎么了高越?感性了?”


“高超,你是不是养了条狗取了我的名字。”高越问得颠三倒四,“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手机没电了。”高超说,“下了飞机打上车就没电了,到处找充电宝来着。”


“高超,是不是你?陪我去千禧年的人是不是你?”


高超没搭话,高越却也不再等他搭话了,伸手抱住他。羽绒服的帽子有一圈毛边,高越把脸埋在那圈毛边里,把那簇毛儿压平。


高超想,我只是比你去90年代早了五分钟而已,在遇见你之前,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是我和你吵架的报应。我根本不是独生子,遇见你之后我就不想被人收养,那条小狗我取的是你的名字。高越,原来双胞胎的梦境真的可以相连,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高越,差不多得了。”高超说,“我弟弟要在我肩膀上哭到什么时候啊?”


“我没哭。”高越抹了一下眼睛,转身走掉,“吃早点去吧,然后回家,我要和爸妈告状说你欺负我。”


高超在他身后无奈地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高越转过头:“高超,你还要跟我分开吗?”


“我从没想要跟你分开,高越。”


身后的海,潮汐渐渐退去,礁石被洗刷得发光,那是朝阳的功劳。太阳就要升起来了,从模糊不清的海平面之下,高越,现在许愿合适吗?我保佑你永远健康,永远快乐,永远陪在我身边。


高超,如果是我,我会许愿我们永远看不见落到海底的月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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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值得了爱-万芳(主听)

无情的雨无情的你-齐秦

爱如潮水-张信哲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孟庭苇

千千阙歌-陈慧娴

狼尾企鹅
社交悍匪直接就是一个反客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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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吕严在一边吐槽()(专业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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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藤小狗(不授权任何东西)

扣扣星直播造谣

 松大硕教你学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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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AH

第二次给小昆画生贺了,时间真的好快,希望以后每年生日都能一起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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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_Crow

就这么轻轻端上一款黑/帮养父,,😋

(p4请↓,有🩸)

(老坟头我跟你爆了……你知道我反复上传了三个小时不……别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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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渡鸟
扔一下好久之前画的派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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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一下,来点仿慕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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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条作品的求图功能关闭了,我不允许这条作品存在任何利益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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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影是杂食主义

#RPS#【派摊】未完待续#EXTRA

论坛体/水分含量赶超大学生活

请先看《未完待续


——————————


>>>我们专业的辅导员是天使吧?

1L(LZ)

坐标理工学院大一,太感动了呜呜呜

2L

前排

3L

来了

4L

理工学院,听起来似曾相识

5L

感觉知道说的是谁了

6L

赌一包辣条说的钟哥

7L

+1

8L

赌我在吃的鸡翅

9L

楼上分我一个

10L

不给,自己买去

11L

可惜今天不是周四,K记新出的翅桶还可以

12L

v50看看实力

13L

gun

14L(LZ)

啊?怎么你们都知道是钟哥?

15L

因为每年都有差不多的帖

16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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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每个学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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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相关情感咨询就业困难家庭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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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篮球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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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你选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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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

21L

22L

除了学业,钟哥什么都会

23L

钟哥是什么多啦O梦吗

24L

楼上不要造谣,钟哥明明只是偏科,偏的相声那科

25L

所以钟哥是哪位

26L

别人念叨,我:好烦

钟哥念叨,我:对不起钟哥下次不会了

27L

理工学院X专业辅导员,本名钟祺,上至大四下至大一都叫他钟哥

28L

也有叫别的

29L

还能叫啥

30L

不应该先叫老师么

31L

年下不叫哥,思想有问题

32L

叫差辈的那种怎么算

33L

……

34L

………………

35L

笑死

36L(LZ)

啊?差辈的是啥?

37L

抓住一个LZ

38L

所以LZ因为啥事

39L

LZ不知道是啥比较好(笑)

40L

我就不信没人喊他77

41L

楼上男生女生

42L

女生的话随便喊啥都不会有问题

43L

男生的话小心被抓去篮球场solo

44L

又没让你当面喊

45L

当面喊也没事,跑得快就行

46L

想多了,钟哥一个迈步就能把人抓回来

47L

毕竟180+大高个

48L(LZ)

家庭矛盾……现在没事了

钟哥还说要去饭堂请我吃一顿~

49L

没事就好

50L

钟哥真好

51L

srds,饭堂emmm

52L

能被钟哥请饭堂我也不是不行

53L

+1

54L

我也

55L

你专业女生都惦念自家辅导员的?

56L

楼上怎敢假定性别

57L

的确,男的危险多了

58L

还别说,听说有毕业聚餐时想要强吻钟哥的

59L

60L

细嗦

61L

年年都有好吧,怎么喝个啤的都能喝大,不懂

62L

反正没人成功

63L

不过散伙饭是挺多搞子

64L

我们专业上届就是,一群男的喝醉了全脱光睡在一起,笑死

65L

有照片吗,不为别的就是想谴责下

66L

rwkk

67L(LZ)

68L

LZ吃上饭了吗

69L(LZ)

没打饭,就是借了个地

钟哥请我吃了烤串,超好吃!就是打包袋上没写哪家……

70L

woc慕了

71L

我也想吃

72L

不用想都知道是哪家,慕了

73L

是王哥家的烤串——想吃——

74L

啊?校门口超火爆的那家?

75L

不然呢

76L

不然呢

77L

而且只能去店里吃没有外卖

78L

虽然排长队但真的好吃

79L

王哥人也超好

80L

有困难的话跟王哥说一声不收钱的

81L

听说资助了不少贫困学生

82L

这就是淋过雨所以想给别人撑把伞吧

83L

所以钟哥怎么排到的烤串

84L

楼上这什么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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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许真不知道,别火气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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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王哥店里碳不够还得向楼里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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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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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怕不是钟哥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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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夸,只学到一点皮毛

90L(LZ)

真的很好吃,我还以为就是家网红店

然后我问了钟哥为什么他能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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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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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93L(LZ)

钟哥说他打劫了王哥,呃

94L

……

95L

……

96 L(LZ)

其实我没懂,但我也不太好意思问……

97L

我瞎了

98L

我也

99L(LZ)

钟哥和王哥关系很好吗?

100L

哪只是好啊

101L

看在楼主是新生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

 

他俩是一对

102L(LZ)

?!!!!!

102L

又到了提起那个的时候了,楼下你来

103L

“钟哥在现场即兴表演扛一个王哥”

客官你点的

104L

好活当赏

105L

扛???

106L

对啊,扛煤气罐的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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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哥那体型,钟哥这么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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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体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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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哥有健身的,据说扛推两百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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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知王哥小于等于两百斤

111L

小于等于可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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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不想吃烧烤了是吧

119L

钟哥就是不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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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哥反黑组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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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哥

122L

倒也没有不对

123L

笑死,钟哥每次说自己胖,都会被王哥拿串塞嘴

124L

那不然还能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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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L

很怪

128L

所以有知道他俩怎么成的么,一直好奇

129L

老顾客变新爱人?

130L

不是,听说他俩高中就认识了

131L

上次在店里吃饭,听到一耳朵说王哥是为了追人,才从老家跑来这里

132L

钟哥是毕业后留校的我记得

133L

王哥是没考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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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本来考上了,但遇到一些事就没有继续读

135L

唉,这个说来话长,反正现在过得不错就挺好的

136L

楼上似乎是知情人

137L

也不算什么知情,我哥高中时和钟哥是篮球队的队友,他俩高中就在一起了,后来钟哥来这里读大学,一年后王哥就在校门口开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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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来坚持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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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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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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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没有人好奇他俩上下吗(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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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启动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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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目二过了吗就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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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难道你们不好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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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好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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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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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必定是钟哥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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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50L

+1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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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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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往危险的方向狂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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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这么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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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钟哥真的很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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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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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也软(问就是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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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看上去也软(没敢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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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哈特软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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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不认识软这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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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王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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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听限制级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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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你的贴 S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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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哦楼主怎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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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特王哥是想被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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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哥:这群小比崽子怎么还在背后编排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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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吗,王哥有时其实蛮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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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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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哥不笑我只会觉得好吧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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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哥不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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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王哥不会凶学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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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次不是还赶跑了个喝醉的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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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场,王哥超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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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广为流传的英雄事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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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王哥和钟哥对我校做出的卓越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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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精神方面一个物理方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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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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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楼主已经弃贴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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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了下记录,LZ上一条还是因他俩是一对这个消息震惊,回过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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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不好的想法,LZ好像正和钟哥吃饭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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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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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钟哥看到我的手机屏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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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185L

不是,LZ你当着钟哥的面发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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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跑了大家有缘再见

187L(LZ)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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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钟哥跟我聊了其他事,然后他刚去打了个电话,我想起这个贴就往上刷回复

189L(LZ)

没注意到他回来站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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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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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员求救!封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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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晚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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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哥说希望大家不要过度关注他的私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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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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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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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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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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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Q?

200L

QAQ?

201L(LZ)

王哥骑着自行车来了……载着钟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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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两位最后还给大家喂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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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王哥怎么提前关店了!

 

——————此贴已封——————


爱狗人士
是春节时候群里活动的图以及大家...

是春节时候群里活动的图以及大家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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