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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伴星如昨

【九辫儿】纸飞机(虐 BE)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涉及同性恋话题,不喜勿入勿喷。

没有同性可婚,没有开明

前半部分很甜


你问过大海,为了变成天空的颜色,值吗?


水洗过的北京城似乎变得年纪小了,空气里飘着棉花糖一样甜甜的味道。


雨过天晴,彩虹懒洋洋的笑着,跨在旧胡同两边的灰墙上,太阳穿过雨水,剩了浅浅的橙黄,散着依旧炙烤的余温。晚霞等着上班,就连地上的青石砖也在暖风里和砖缝里的小青草闲聊。胡同那头跑来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前面的小男孩略高些,胖乎乎的十分可爱,手上举着一个纸飞机,后面跟着一个瘦瘦的、眉目清秀的小男孩,盯着纸飞机伸手去抓。


“九郎哥哥,你等等我”...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涉及同性恋话题,不喜勿入勿喷。

没有同性可婚,没有开明

前半部分很甜


你问过大海,为了变成天空的颜色,值吗?



水洗过的北京城似乎变得年纪小了,空气里飘着棉花糖一样甜甜的味道。

 

雨过天晴,彩虹懒洋洋的笑着,跨在旧胡同两边的灰墙上,太阳穿过雨水,剩了浅浅的橙黄,散着依旧炙烤的余温。晚霞等着上班,就连地上的青石砖也在暖风里和砖缝里的小青草闲聊。胡同那头跑来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前面的小男孩略高些,胖乎乎的十分可爱,手上举着一个纸飞机,后面跟着一个瘦瘦的、眉目清秀的小男孩,盯着纸飞机伸手去抓。

 

“九郎哥哥,你等等我”

 

“辫儿,飞机起飞了,你得追上我”

 

被叫辫儿的小男孩紧跑两步,赶上他叫九郎哥哥的小孩,抓住九郎的手腕,小心的把飞机拿过来,还喘着:“飞机不飞了,降落了”

 

“你累了吗”九郎抬起肉乎乎的小手,笨拙地给小辫儿擦了下汗。彩虹色的纸折成的飞机在小孩手上小心护着。

 

“小辫儿,回家吃饭了”妈妈站在门口叫小孩回家,小孩应了一声,低头看看飞机抬头看看九郎哥哥。

 

“快回去吧,阿姨叫你呢”

 

“这飞机…”

 

“辫儿拿回去玩呗,你要是喜欢明天我再给你折”

 

小孩顿时眉开眼笑,举着飞机踩着青石砖的路跑回家。

 

那年叫杨九郎的胖哥哥十岁,叫辫儿的孩子名字是张云雷,那年七岁。

 

尤记得张云雷说那时候的空气是甜的,杨九郎说,那是云的味道。

 

 

 

张云雷右手指间转着中性笔,左手拄着脸愣神,回忆儿时。刚下过雨,凉凉的空气钻进屋里,张云雷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妈妈就在门那边的厨房忙活,马上中考了,他就只能跟一大堆英文字母数学公式进行亲切深刻的交流。

 

啪嗒一声,一只彩色纸飞机绕着圈顺着窗口落在张云雷的本子上。张云雷手上的笔也啪嗒落在本子上,起身挪走窗台上的多肉扒着窗户往下看,果然看到那白白净净留着栗子头的小眼巴叉站在楼下对着他笑。张云雷家就在二楼,俩人一低头一抬头也就不远了。


“辫儿”


“嘘”张云雷赶紧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接着笑眯眯的回过头:“九郎哥”


“出来玩啊”


“我作业还没写完呢,我妈不让出去”


杨九郎摊摊手,不知道又从哪变出一个纸飞机,抬着头:“辫儿,给我扔一个笔”


张云雷把刚才啪嗒掉在本子上的笔随手扔了下去,杨九郎伸手就接住了,冲着张云雷挑挑眉,张云雷切了一声抿着嘴笑。


杨九郎咬下来笔帽叼在嘴里,手上托着纸飞机写着什么,张云雷就低头看着,夕阳把杨九郎浑身都笼罩着,照得他似乎也周身散着光。


片刻,纸飞机顺着窗口落在张云雷的书桌上,张云雷迫不及待打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你知道鸽子和青蛙谁的辈分高吗


张云雷就知道杨九郎没什么正经的,还以为他能写点什么甜言蜜语呢,其实张云雷也没意识到自己为何会那么期待杨九郎会写甜言蜜语。


张云雷还认认真真思考了几秒钟,把纸飞机几乎是扔下去的,杨九郎捡起飞机抬头看见张云雷“不知道”的口型摇着头。杨九郎得意的笑了下,又叼下笔盖写,纸飞机再一次落在书桌上时候,张云雷的房门开了,他赶紧把两个纸飞机藏在书下,张妈妈看张云雷鬼鬼祟祟的就知道分心呢,不过也没说什么,只说饭好了。


张云雷嗯了一声,说了马上就来,看妈妈关了门出去,又去扒窗户,没等张云雷说话呢,杨九郎先说了:“去吃饭吧,我回家了,明儿见”


张云雷笑着点点头,对他来说,上课最开心的就是在能调到靠窗口位置的时候望着高中部的教学楼。每周四下午第二节课,是高二(七)班的体育课,张云雷就能看见斜前方的足球场上杨九郎奔跑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张云雷照旧在初中部楼下看到杨九郎,拿着一盒牛奶笑眯眯的等着张云雷。


杨九郎长大之后瘦了很多,依旧白净,尤其是休闲风的潮流衣品,不时招来一些学妹的目光,张云雷就故意挡着杨九郎。


但凡杨九郎的目光从他身上移走一秒,那张盈盈带笑的脸立马就拉下来,拽着杨九郎耳朵面对着自己:“杨九郎,你不许看她们”


杨九郎心里这时候总比牛奶还甜,他可不想看那些花样年华里的姑娘,因为他的花样年华,就在面前呀。


杨九郎这时候总会笑得傻傻的,张云雷拉着他躲开急匆匆上课的同学:“快点快点快点”


“干嘛啊,拉着我私奔啊”


张云雷白了一眼,拧了一下杨九郎套在外面的校服:“别扯,我问你,昨天那个迷是为什么啊?为什么青蛙辈分大啊”


“因为青蛙是鸽子的姑姑啊”


“啥?”张云雷一脸不理解和不可置信还带着点对杨九郎无聊的鄙视,虽然他也很好奇。


“辫儿,青蛙怎么叫?”


“呱呱叫啊”


“对啊,你看,过儿,说快了就是呱,鸽子怎么叫?咕咕,姑姑啊,小笨蛋”


在杨九郎说呱的时候张云雷就已经笑崩了,扶着墙捂着肚子:“杨九郎,你太没劲了,这也太冷了”


杨九郎挠挠头,不过看张云雷笑得那么开心自己心里也咕嘟嘟的开心到冒泡,抬手呼噜一下张云雷的头,扬了扬下巴:“快去上课吧 ,马上铃响了”


“嗯嗯,你也快回去”


张云雷随着一大堆同学上楼,走到第二节楼梯时候,他扶着栏杆看杨九郎穿过操场往高中部跑,日复一日,还是看不够九郎哥哥阳光下的背影。


杨九郎跑到教室楼下刚好预备铃响,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张云雷所在教室的窗口,窗户开着,天很蓝,那景色像一幅油画,画里有云有风,有他。许多年后,杨九郎还会记得。


那年杨九郎十七岁,张云雷十四岁。


尤记得张云雷说他们的操场太大了,高中部离初中部太远了,杨九郎说,没关系,我跑着去见你。




张云雷不负父母期望,考上了重点高中,而杨九郎所在的高中是普通高中。


这应该是继小学初中之后,两人第二次分开两个学校,张云雷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坐在初中的操场上,身后靠着杨九郎的背。他们俩看着两个方向,傍晚,天空变成深蓝。


“九郎”


“嗯”


“你说,海天一色,天空变了深蓝,海也会变吗”


“会吧,我想是会,天是海的信仰”


“信仰?信仰到底是什么?”


良久,杨九郎都没说话。好像刚才那一段谈话已经结束了,杨九郎突然说了四个字:“我们之间”


张云雷不语,抱着膝盖的手支在草地上,杨九郎的手也垂着。互相背对着明明看不见,可是你移一下,我就移一下,你靠一寸,我就近一寸。小时候手拉手这种事再平常不过,长大之后却很少有过,这一次,杨九郎抓住张云雷的手时,手心出了薄汗,张云雷也开始心跳加速。他们俩就这么握着,直到天空的深蓝更深,操场四周的路灯忽的亮了起来,吓得两个人都收回了手。


放假学校也没人,就他们俩,也就只有他们俩时候才敢如此。


“云雷,你等我一会”


张云雷没等应,杨九郎就起身跑着出去了。


“你慢点儿”张云雷侧身喊了一句,杨九郎倒是慢了两步,接着又跑开了,张云雷摇摇头,念叨着:“这么大人了”


张云雷数着星星一颗一颗出来,直到数不过来的时候,半空陆陆续续飞来一个个纸飞机,一个,两个,三个……


所有彩色的纸飞机落在张云雷周围之后,张云雷回头,杨九郎在他身后张开双手。


杨九郎不看繁星,却溺在张云雷眼里的星河。张云雷奔过来,扑到自己怀里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踏实了。他觉得这辈子,到了此刻,他终于有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信仰。


张云雷还比杨九郎稍微矮一点,伏在他肩膀,贪婪的吸吮他身上的味道,是小时候下过雨后彩虹的甜,甜到心里的。



张云雷高一,杨九郎高三,这一年注定很忙碌。两个人的学校隔了半个城市,每个月顶多见两次,每次放月假时候,杨九郎就带着张云雷回家吃饭,自从搬离了小胡同,他们俩的家也不算很近。好在杨九郎的奶奶特别喜欢张云雷,身体硬朗时候就给他做他最爱吃的菜。杨九郎也高兴,因为趁着这个机会能和张云雷多待一段时间,借着辅导功课的名义,两个人还能单独在卧室亲热一会儿。


初吻,是在一个雨后。


张云雷利落的短发被透过彩虹的阳光染成棕色,手上拿着一本语文书靠在墙边。杨九郎坐在椅子上,书翻到《雨巷》那一页。


杨九郎傻傻的问了一句自己想抽死自己的话:“辫儿,我可以…吻你吗?”


青涩的另一番诠释就是自由坠落的书,好奇又小心的探索,紧张又温暖的鼻息、喘气和脸红。


原来真的有比棉花糖更软更甜的东西。


那年,杨九郎十八岁,张云雷十五岁。


尤记得张云雷说为什么他总想看见杨九郎总想抱抱杨九郎,杨九郎说,因为爱。




高二第一天,张云雷低着头,笔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新买的日记本上。杨九郎被一所外地学校录取了,好在他开学的时候张云雷要上课,要不然张云雷真怕到时候自己忍不住。


啪嗒!熟悉的纸飞机,张云雷嗖的站起来四下张望,都吓到了班里的同学。看了一圈,张云雷才发现新班级的窗户太高了,毛栗子一下下的出现在窗口,张云雷赶忙出去,看见杨九郎还在蹦着。


“呆子”


“嘿嘿,辫儿”


“你不会到门口叫我啊”


张云雷从校服兜里拿出纸巾递过去,杨九郎擦了擦额头的汗。


“怎么样,我的纸飞机飞的还是那么准吧”


张云雷才发现杨九郎背着书包:“你是来玩的吗?怎么还背着书包”


“额,我来上学啊?”


“上学”


张云雷眉头蹙起来,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杨九郎知道还不是坦白的时候,一看刚好快上课了,推着张云雷进了教室。


杨九郎没去大学,去张云雷的学校复读,他跟爸妈说,自己肯定能考的更好,前提是要去重点高中复习,爸妈同意了。


张云雷气呼呼的把杨九郎拉到楼梯口质问他:“杨九郎,你傻吗?为了我,值得吗”


“你就不该问出这句话”


杨九郎一反常态,没有好言好语的去哄,而是和张云雷一样生硬的语气。


张云雷咬着嘴唇,转身就走。杨九郎一把拉回来搂怀里,张云雷越推他抱的越紧,直到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抱了一会。


“你在我这里,哪有什么值不值,你问过大海,为了变成天空的颜色,值吗?”


那是张云雷长大后第一次哭,使劲捶打杨九郎的后背,又心疼的去抚摸。


“云雷,我多学一年,尽量考得好,没准还能和你一个大学”


“傻子”


“那辫儿就补偿补偿傻子吧,我都这么傻了”


张云雷破涕而笑,杨九郎握着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本以为周围没人而放肆的两个人,不想刚才那一幕都被暗恋张云雷的一个女生看到了。


老师说,杨九郎和高二的一个男生抱在一起,老师说,张云雷跟一个复读班的男生关系暧昧。


杨九郎那天跪在地上跟爸妈说喜欢张云雷,他家的扫帚把打折在杨九郎背上。


杨九郎的奶奶出来劝:“怎么着,这是要打死我孙子吗”


“妈,您不知道,您别惯着”


“我怎么不知道啊,孩子没错,没错”


奶奶心疼的求情,杨九郎爸妈这才放了手。


“辫儿,爸妈知道你和九郎那孩子打小就好,你俩在一块就是好朋友是不是?和别的同学一样吧?”


张云雷的爸妈不是不信老师的话,只是不信他们的孩子会做那种事,在他们看来有辱门风的事。


张云雷摇了摇头。


张云雷被锁在屋里,他听见爸妈在打电话,和杨九郎的爸妈吵。


“你儿子你不管好了,凭什么说我孩子的错”


“你打就打,打死了才好”


张云雷听见这话越发担心杨九郎,砸门也砸不开,蹲在门口着急。


彩虹色的纸飞机被窗口的风吹到地上,张云雷几乎是爬着过去捡起来,捧在心口。他抬头见月色朦胧,今日的天是灰色,海呢?


张云雷从二楼怎么爬下去的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带着哥哥为他折的纸飞机去找他。


杨九郎的卧室灯开着,他家在五楼,纸飞机飞不上去,张云雷急得转圈,又不能去敲门,只好捡起石子跑远了去扔,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砸坏玻璃,只知道杨九郎的影子出现在窗口的时候,张云雷的眼泪跟断了闸一样。


“哥……哥哥”张云雷抽泣着叫杨九郎,杨九郎使劲摆着胳膊。


张云雷知道他不能出来,只想问问他还好不好,窗口的影子消失了,张云雷一下子慌了,没一会儿,一个纸飞机飞下来。


张云雷捡起来忙打开,写着:“辫儿,别哭,我没事,你哭我抱不到你我难受”


张云雷对着窗口使劲擦着眼泪,使劲笑着,露出最大的笑容,他看见了,看见他的哥哥也在笑。


“辫儿,你怎么跑出来的,快回去吧”


又一个纸飞机,张云雷看完使劲摇头。


“辫儿,我想好了,咱俩先跟父母说不来往,等上了大学,去了外地,我们就自由了,好吗”


张云雷看着窗口,沉思一会,点了头。


“辫儿,九郎哥哥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九郎哥哥喜欢你很久了,久到我都忘记有多久了”


杨九郎忍着疼在窗口,昏暗的路灯下有他挂念的人,那人眼里的星星还是那么亮,他看见他在说,他说:我,也,喜,欢,你。虽然听不见,已然震耳欲聋。


为了孩子的学业,加上张云雷和杨九郎对父母保证不再来往,他们还是回到了一个学校。


没人再看见张云雷和杨九郎说过话,他们不知道的是,每天第二节课下课,复读班楼梯口的窗户把手上都会有一只纸飞机,它停留的时间很短,就会被折飞机那人心上的人收走。


“嘿,这不是那gay嘛”


张云雷不知哪里得罪了隔壁班的小混混,带着一群人把他拦在走廊。


张云雷很着急,他要去取纸飞机,他不以为然,甚至冷漠,毕竟这么久了,这样的话听的不少。


张云雷攥了攥拳头,连个眼神都没给,径直走过去,却又被拉了回来,张云雷一推,那几个人索性直接把他束缚住。


那小混混使劲拽着张云雷的衣领:“告诉告诉我们,一男的被艹 是什么滋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啊,说完就放开你”


张云雷挣脱不开,他不想哭,可是豆大的泪珠砸在地面上,声音没在讥笑里。


下一秒,椅子碎在那小混混身上,杨九郎红着眼睛一手把张云雷拉过来护在身后一手拿着掉下来的椅子腿指着满面惊恐的同学。


“谁他妈敢动张云雷一下试试,来啊”


张云雷眼前被泪水染到模糊,杨九郎的侧脸却格外清晰。


那天离高考还有一个月,好在被砸的同学只受了皮外伤,可能学校椅子质量也不好,杨九郎家赔了钱,学校为了学生,看在要高考了,只记了个过。


同学很多都理解,只不过一有窃窃私语,张云雷还是以为在说他,但是下一秒,他会为了哥哥,抬起头,笑着走过。


高考那天,杨九郎一开门,看见门口夹着一个纸飞机,“金榜题名”。


那年杨九郎十九岁,张云雷十六岁。


尤记得张云雷说,我不想叫你九郎了,我想叫你哥哥,杨九郎说,行,哥哥会一直保护你。




杨九郎如愿考到了外地,张云雷没有联系的办法,好在,还有信。


见字如面,把本来懵懂的爱情变得浪漫。


他说,哥哥,还有两百天,我就可以去找你了。


他说,宝贝,我这边冷了,你那里呢?


他说,哥哥,家里都飘雪了,我想你了。


他说,宝贝,我也想你。


每一封信都夹着一只纸飞机,和他们初吻那天的彩虹一样颜色。


张云雷考上了杨九郎的学校,好在两家父母都不知道,毕竟他们在家里都绝口不提彼此。


大学开学那天,张云雷一下火车就看见他日夜思念的人在等着他。


杨九郎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张云雷。


大学里,一切都变得更好了,虽然他们俩还是不能大大方方的拉着手在校园里走,至少同学们知道都很羡慕他们。


“哥哥,我考完了”


手机来了一条消息,杨九郎在图书馆收拾收拾就出去了。张云雷大一的最后一天,他们俩一起跟家里说晚几天才放假,其实是想单独在一起几天。


张云雷比以前开心多了,好像又回到十几年前,他可以跟在九郎身后,不停的叫哥哥。


那天晚上,两个人似乎是很有默契的不提及回学校的事,直到过了封寝时间。


“辫儿”


“哎”


深夜的街头,杨九郎环上张云雷的腰。霓虹灯亮,亮不过张云雷眼中星辰。


初夜,像一个柔情似水的梦。


“哥哥……”


“辫儿”


“嗯……哥哥,我爱你”


“我也爱你,爱你”


情话零零碎碎,情意缠缠绵绵,禁果炸开就是烟花。


那年,杨九郎二十一岁,张云雷十八岁。


尤记得张云雷说,我这么多年守身如玉都给了你了,小眼巴叉的,杨九郎说,好像谁没守似的。




张云雷大二之后,开始做家教兼职,杨九郎也一直都有个小副业,两个人在学校门口租了一间不大的公寓,过起了小两口的日子。


“宝儿,等你毕业,我就带你出国领证”


大雪天里,两个人把屋里弄的暖暖的,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张云雷靠在杨九郎怀里,头发顺着,手指间有那人手指填充。他垂了垂眸,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


“哥哥,咱俩……”


“嗯?”


张云雷吞吞吐吐的样子,杨九郎也猜了一半,又把手臂紧了紧:“我准备这次寒假回家就说”


“别”


“怎么了?”


“我怕”


杨九郎甚至能感受到张云雷小小的颤抖,心疼至极,不知道过去的事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那就再等等好吗”


“好”


这一等,又是一年多。


“什么?杨九郎,你非得气死我不可”


“我养你这么大……算是白养了啊”紧接着就是无可奈何的哭嚎。


杨九郎低着头关了门出去,看见奶奶站在门口。


“奶奶”


杨九郎挤出一个笑,奶奶把他的手握住,仰着头问:“有对象了?”


“嗯”


“好啊,带回来吧”


“奶奶,是……是云雷”


杨九郎以为奶奶会不高兴,可是奶奶却笑得更开心:“小辫儿?”


“嗯”


“好啊,奶奶就喜欢小辫儿那孩子,叫他来,奶奶还给他做好吃的”


杨九郎眼圈顿时红了,他像小时候一样,躺在奶奶身边,奶奶抚着他的头发,讲老故事。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走吧,我就当没生过你”


张云雷这次一滴眼泪都没掉,苦笑一下,带着他的东西走了。


为了老人,杨九郎爸妈也不得不让张云雷来了家里,然后他们俩出去了。


这顿饭,有杨九郎,张云雷,和奶奶。


奶奶不停的给张云雷夹菜,张云雷就吃,许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很多菜都不是味道,可能是把醋当酱油了,或者放了两遍盐,但是张云雷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奶奶”


“诶,小辫儿,喜欢奶奶做的菜吗”


“喜欢,特别喜欢”


“行,等以后啊,你俩来家奶奶还给你做”


张云雷点着头,嘴里泛着苦味酸味。杨九郎抬手拍拍他的肩。


两个人终于是没能说服父母,他们尽力了。


开学之后,他们依旧过着他们的日子。他们不从家里要钱,自食其力。虽然清苦些,至少安心。


杨九郎那天回到家,看到的不是温温柔柔叫哥哥的辫儿,而是哭的歇斯底里的张云雷。


“怎么了辫儿,啊?发生什么了”杨九郎慌乱的蹲在张云雷面前,急了一身汗。


张云雷擦了擦眼泪,缓和一下,把手机递过去。


存活了171天的“彩虹同行公益基金”被注销。偌大的题目映入眼帘。记得刚成立的时候,他们俩还捐了不少钱,结果……


“九郎,我们,是错的吗”


杨九郎把张云雷按在肩上,重重的说:“没错,辫儿,我们没错”


“那为什么,为什么啊”说到此,张云雷又大声的哭起来,他想到对门阿姨每次看他俩一起回家鄙夷的眼神,他想到高中时候的校园暴力,他想到最疼爱他的父母因为他喜欢一个男人要和他断绝关系,他哭着,喊着,用尽力气。


他们要的,只是爱情和自由。


那天张云雷哭到晕,都不记得是如何被杨九郎扶上床的,只记得临睡前,杨九郎说,无论如何,我只爱你。


那年,杨九郎二十三岁,张云雷二十岁。


尤记得张云雷说,我好希望我们能被祝福,亲人,朋友,陌生人。杨九郎说,希望吧,总要留点希望。




他们就这样过着,幸好还有彼此。张云雷捧着杨九郎的脸,亲了又亲,说:“幸亏你的出现,让我在想放弃的时候还想再努力一下”


杨九郎时时刻刻都尽力让张云雷保持笑容,让他开心,哪怕是冷笑话也好。开心这种事,笑着笑着,就成真了。


可是笑着,也敌不过世事无常。


奶奶病危,杨九郎带着张云雷迅速回了家。


“你干嘛来啊”


张云雷预想到了杨家父母的态度,松开杨九郎的手,推了推他:“你快进去”


“让我孙媳妇儿,进来”


病床上的奶奶拼尽全力说完整,张云雷和杨九郎跪在奶奶床边。


奶奶笑得和蔼,抬手去捋张云雷的头发:“瞧,多好看一孩子,真好啊,我们九郎真有福”


张云雷泣不成声,却努力笑着。


“孙媳妇儿啊”


“奶奶”


“等回家来,奶奶还给你做饭”


“嗯”张云雷不停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九郎”


“奶奶”


“跟云雷,好好的”


“哎,九郎记着”


奶奶依旧笑着,直到,放开了握着孙媳妇儿的手。


那一刻,张云雷的世界一片安静,他觉得没了氧气,他喘不过气,不知多久,世界一片黑暗。


殡仪馆,杨家人都来了。


张云雷刚从医院出来,杨九郎叫他好好休息,完事就去接他。他还是想再送送奶奶,唯一,承认了他的人,亲人。


“张云雷,你要不要点脸,还来”


杨九郎没看见张云雷来,一直在忙,杨家的几个亲戚就凑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想送送奶奶”


“谁让你叫奶奶啊,啊?你有什么资格啊”


“滚”


张云雷看见了杨九郎的背影,没有叫他。


他走远了,走到了门口马路上,张云雷想对着灵堂鞠三躬,只不过,杨家好像也没想给他这个机会。甚至来了几个男的来推搡他,


不知哪里砸过来的一沓纸钱,张云雷一趔趄,纸钱散了漫天,张云雷望着飘落的纸钱,笑了。


“云雷”


杨九郎一把扶住了要栽倒的张云雷。张云雷抓着杨九郎的衣服,落下泪来。


那几个人又过来推搡,“要不你们俩就一起滚”“这是我们家的事,外人来掺和什么”


“云雷就是我们家的人,是我的爱人”


杨九郎这一喊,更是激怒了这些亲戚,直接把俩人都赶得更远,张云雷晕乎乎的站不稳,杨九郎一边应付着这些人,殡仪馆前面的马路没有红绿灯,速度异常快的车直直的冲了过来。


那一瞬,张云雷觉得天旋地转,巨大的响声在耳边,摔在地上他才有些意识,一转头,漆黑的刹车印那头,已然成了血泊。


“九郎”“九郎”


亲戚们七嘴八舌的叫着,围着,打电话,叫人,张云雷明明看到杨九郎在伸手,对着他伸手,他靠近却被推了出来。


“我要过去,九郎,让我过去”


“还嫌不够乱吗”张云雷再一次摔在远处,他爬着,好像有人踩到了他的手,他不知道疼,他只知道他的九郎在看着他,他浑身是血。


“哥哥”他连这句哥哥,都是捂着嘴叫的。纸钱,撒了满地。


杨九郎的星星,熄灭了。


那年,杨九郎二十四岁,张云雷二十一岁。


尤记得,张云雷说,哥哥,我们毕业了,等攒够钱就去领证,杨九郎说,好,我一定加油。



张云雷在杨九郎祭日的前一天,回了他们的学校,路过一间教室,正在上心理教育课,老师问,大家觉得同性恋是病吗,底下安静了两秒,张云雷的心就在这两秒里从云端跌入地狱,可是两秒之后,所有的同学异口同声,“不是”,他好像看到学生们回头的笑脸,看着窗外的他,他们心里是不是在说,亲爱的哥哥,你没错。


乱糟糟的屋子,散发着不知名的气味。窗台上的多肉已经枯死,书桌上放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有很多很多纸飞机,和彩虹一样的颜色。风吹过,纸飞机掉了满地。有那么一个,飞出来窗口,飞啊……飞啊……


许久,地上的纸飞机,成了红色。


那年,杨九郎二十四岁,张云雷二十四岁。


尤记得张云雷说,我要长到和你一样大,这样咱俩就能一起上学了。张云雷说,哥哥,我去陪你。





水洗过的北京城似乎变得年纪小了,空气里飘着棉花糖一样甜甜的味道。

 

雨过天晴,彩虹懒洋洋的笑着,跨在旧胡同两边的灰墙上,太阳穿过雨水,剩了浅浅的橙黄,散着依旧炙烤的余温。晚霞等着上班,就连地上的青石砖也在暖风里和砖缝里的小青草闲聊。胡同那头走来两个人,手牵着手,左边的男人白白净净的、眼睛小小的,有些可爱,右边的男人瘦瘦的、眉目清秀。不知哪里飞来的纸飞机,和头上的彩虹一个颜色。

月伴星如昨

【九辫儿】南风知我意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宾客可是南阳周渠周公子?”


“正是在下”


“久闻大名,今日小菜可容小的尽一尽对大侠敬仰之意?”


“掌柜的客气,那周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拱手礼到,不管是酒楼还是小馆,这样的对话绝不是恭维,江湖便就是如此。若是有英雄侠客不便透露名讳,掂量些旧事也够抵酒价。左不过一个道义,行侠仗义也不图什么回报,一个好名声在江湖上走着也自在些。


青骢骏马,烟村余晖,牵马慢逛的公子不似别人...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宾客可是南阳周渠周公子?”

 

“正是在下”

 

“久闻大名,今日小菜可容小的尽一尽对大侠敬仰之意?”

 

“掌柜的客气,那周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拱手礼到,不管是酒楼还是小馆,这样的对话绝不是恭维,江湖便就是如此。若是有英雄侠客不便透露名讳,掂量些旧事也够抵酒价。左不过一个道义,行侠仗义也不图什么回报,一个好名声在江湖上走着也自在些。

 

青骢骏马,烟村余晖,牵马慢逛的公子不似别人穿的灰沉颜色,一身杏子红衫,晚霞挂在衣襟,眉目清秀又不失豪气,穿过晚集到巷子口寻了酒家。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二迎上来,公子把马缰绳递给店里小厮。

 

“二两烧酒”每当这时候,小菜就是店家自己看着上了。

 

公子上二楼寻了个里间座位,一坐下能看见除了楼梯边上其他满酒楼的人,凭着这么久的经验,扫了一眼就回过头,似乎也没他想找的人。

 

小二端了酒菜过来,满脸堆笑弯着腰候着。

 

“谢了小哥”

 

小二还是没动,公子拿了筷子夹起一片牛肉刚要放嘴里,一偏头看见小二笑嘻嘻盯着他。公子终于懂了,这是要结账的,笑了笑点点头,一摸荷包瘪着,银票倒是还有,吃个饭倒不至于用银票,他算计着这一桌也不值几个铜子,就推了推桌边的剑。

 

寒霜宝剑的剑柄刻着‘云’字,小二嘿嘿笑着掩饰尴尬,公子有些不悦了,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酒杯有些重地落在桌上。

 

“不认识我是吗”

 

“小的眼拙,,,”没等小二说完话,掌柜听见这边声音过来看了一眼,一见那云字又打量一番桌前人的容貌,没好气的推了推伙计。

 

“下去,没用的东西”转头又对着公子拱手赔罪,“客官可是西洲张云雷张公子?”

 

张云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难为掌柜的认识我”

 

“在下不敢,二爷见谅,小伙计有眼不识泰山,小二,再上些好酒好菜,,,”

 

“不必了,把我的马喂好就行,我该走了,多谢掌柜”

 

说罢携了宝剑踩着木楼梯下楼大步离开,楼梯边上的一桌人正好听着楼上一整个经过。着霜色衣衫的公子自张云雷下楼到门口虽只看了个侧脸和背影,一眼就觉得这人气派不俗,且不说身姿潇洒,就是路过门槛抬手撩袍那一下就足足的风流。

 

“春儿,这位?”

 

“殿,,,额,少爷,这位是张云雷,人称二爷,西洲人氏,仗义洒落可是出了名的,交游甚广,这大江南北遍布他的好友,就是吧,,,”

 

“怎么?”

 

“就是这人其他方面名声不太好”

 

“哦?”少爷倒是好奇起来,“说说”

 

“都说这位张二爷虽然对穷苦人仗义疏财接济,自己也是极其爱财的”

 

“这个嘛,君子爱财,正常”

 

“可不是,他这人啊,不爱别的,就爱珠玉,据传啊,说他放过话,谁送他一南塘的珍珠他就许给谁,南塘虽说不大的一个湖,铺一层也够几箱了,而且说出这样的话,这人的品行有待考究”

 

少爷一口酒差点呛着,莫名觉得好笑,心里琢磨着什么。

 

再说回这位少爷,名叫杨九郎,不是他不了解江湖,而是常年生活在那深宫大院,朝堂之上哪里会有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

 

 

 

张云雷把马拴在桃花树上,自己手臂垫着头躺在铺了张兽皮的草地上,星子如河,弯月似钩,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

 

张云雷感觉自己刚有点睡意,就听见车马声,按理来说这条路上这个时辰不应该有车马经过,张云雷便睁开眼睛瞧了瞧。

 

那边有三个人,一人牵了一匹马过来,最前面的那个人,逆着月光,一步步靠近,张云雷眼睛慢慢眨着,月光下的霜色衣衫素雅至极,张云雷真是许久没见这颜色了,哪怕只是颜色,心里也激动了一番。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打听张云雷的杨九郎。

 

“少侠,多有打扰,请问,去西洲应该走哪条路”

 

杨九郎拱手抱拳,侠义之风的语调问了句,前面岔路,有三条可通。张云雷回过头,一脸不爱搭理的样子,长乌臼树那条路。

 

“乌臼树?”

 

“不认识啊?得了,看您这样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路边结了杏子那条路”

 

杨九郎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路,也看不太清,张云雷也没有热心为他们指路的意思,杨九郎回身跟九春九涵交代一句,俩人就去把马栓到了一边。

 

张云雷一直闭着眼睛,不过睫毛在不停颤,他以为天黑杨九郎看不见,也只是他以为。

 

张云雷感觉到身边窸窸窣窣躺下一个人,偏头一看,是杨九郎。

 

“喂!”张云雷半疑惑半恼怒的叫了一句。

 

“杨九郎,少侠可以叫我九郎”

 

“你这是什么意思?”

 

“休息啊”

 

“休息你躺我身边干嘛?”

 

杨九郎转过头,望着张云雷,“难不成张少侠把这块地都买了吗?”

 

“你,,,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姓张啊”

 

“谁人不知您张云雷啊”

 

张云雷听见这话倒是小小得意了一下,至于因为什么知道的,他也不在意。

 

“你们怎么不赶路了”

 

“天黑了,该歇了”

 

张云雷欲言又止,杨九郎也欲言又止,张云雷往边上挪了挪,杨九郎也躺在了兽皮上。

 

无话,月明,天清。

 

 

 

第二天,张云雷一睁眼,眼前一张人脸离自己只有寸远,慌得忙坐起来,看了看周围,想起来昨天晚上这个叫杨九郎的。

 

“喂,杨九郎”张云雷扯着兽皮叫醒了杨九郎,把兽皮折起来搭在了马背上。

 

杨九郎懵懵的站起来,九春九涵也从远处过来。张云雷弯腰到河边洗脸,杨九郎带着两个随从也过去洗。

 

“杨九郎,你这人怎么这样”

 

“嗯?怎么了”杨九郎手里刚捧了水还没等洗,张云雷皱着眉头又问他。

 

“你在我上游洗,你都洗脏了,那我怎么洗,你不能等我洗完吗”

 

相对于侠客这个名号,张云雷这样做着实是小家子气了,不过杨九郎可没这么觉得,撇撇嘴,坐到地上等张云雷洗完。

 

张云雷抬手撩水扑在自己的脸上,杨九郎偷偷看他,却被右手背的一颗痣吸引了目光。

 

张云雷感觉到杨九郎的眼神侧头一看那人果然正痴痴的望着自己,色眯眯来形容绝对不为过。张云雷都看着他了,他还是一眼不移的对着张云雷的手背发呆。

 

张云雷伸手舀了一手心水,直直泼在杨九郎脸上,杨九郎这才醒过神。

 

“爷,咱该赶路了”九春来催,杨九郎本来就觉得张云雷这人不俗,尤其见了他手背上的那颗痣之后,心里的想法就多了起来。

 

“往哪赶啊”杨九郎语气顿时冷了下来,吓得九春小心翼翼回话。

 

“西洲啊”

 

“你去过西洲吗?”

 

“没有”

 

“就是啊,你又不知道在哪,还不得跟着张少侠”

 

张云雷正收拾其他东西准备赶路,听见杨九郎的话,“你说什么?你们赶路关我什么事啊”

 

杨九郎脸上水珠还没干,站起来拍拍衣裳小跑过去,“张少侠不是要回西洲吗,顺路顺路”

 

“谁说我回西洲啊”

 

张云雷话音未落,手心就多了一颗珍珠,成色极好,映了海天一色般的上品。张云雷也知道这人必定是听说了自己爱财那一说,张口想骂,一抬头只见杨九郎站在面前笑嘻嘻的,微弯的嘴角和薄薄的嘴唇落在张云雷的脑海里和记忆重合,那么熟悉。手心轻轻合了合,未再多说。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张少侠此去长安所为何事”

 

“侠客去哪里还需要理由吗,本就四海为家”

 

“既然四海为家如何又回西洲啊”

 

“还是那句话,去哪还需要理由吗”

 

一路杨九郎都在主动跟张云雷搭话,张云雷也是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理。杨九郎毫不疲倦似的,从大路问到水路,从船上问到沙漠。

 

快到码头的时候,九春九涵骑着马绕路走,远处有桥,张云雷望着江边寻船家,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有的船家见状早早回了家,杨九郎还跟在后面孜孜不倦的问珍珠的事,三天的路程,张云雷都要烦死他了,奈何这人总是不怒也不恼,每每傻乎乎的对着张云雷一笑,他就心软。

 

“云雷,你还没告诉我你开的客栈叫什么呢”

 

“我不是说了吗,别叫我云雷,跟你很熟吗?”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张云雷好不容易看见个船家正要摆渡,杨九郎还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张云雷的思路立马就被劈里啪啦的雨滴打乱,一把拉起杨九郎的手往船家那边跑。

 

“船家,等等”

 

杨九郎也真是一心都没在别地方,雨打的睁不开眼,杨九郎索性直接闭上,就这样被张云雷牵着手跑,拇指触碰到张云雷手背上的痣,杨九郎了然确定的笑了。

 

到了船篷里,张云雷皱着眉头看杨九郎竟然又是一脸痴傻,也不知这人到底是真的心智有问题还是怎么。

 

“喂,你能不能别总这么盯着我”

 

“云雷,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珍珠啊”

 

“谁说我喜欢珍珠了”

 

“传闻你曾说谁送你一南塘珍珠你就许给他”

 

换了别人说了这话定是要吃张云雷一剑的,必得让他尝尝青霜剑的滋味,只不过杨九郎一问,张云雷竟没有生气,许是此刻这人正拿着自己脱下来的短衫给张云雷擦头发上手上的雨水吧,而自己脸颊的水珠滚了下来都不知道,张云雷看似不耐烦的抢下来,自己胡乱擦了一把,扔到杨九郎怀里。

 

“你自己也擦擦,别着了凉”

 

杨九郎拿起沾了张云雷发香的衣服擦了把脸,和当年盈袖的暗香一样。

 

“珍珠的传闻不是假的”张云雷拍拍潮了的衣袖。

 

“可是这几天我拙眼看来,云雷并非浅薄之人”

 

张云雷偏过头,雨小了些,吹来丝丝凉意,张云雷抬手抚着衣领,其实是心口,说了一句,“南风知我”

 

杨九郎的心海猛地翻涌起来,直到裹着蓑衣的船家划空了下桨,船身摇晃杨九郎扶着歪了下的张云雷才算回过神。

 

杨九郎碰到张云雷的指尖,冰的心里一凉,又要脱一件外衣给张云雷。

 

“你可停下吧,万一你病了呢,我没事,自小手就凉”

 

这话杨九郎也听过,还是玩笑起来,“你担心我吗?”

 

“我是怕你病了赖上我”,张云雷一脸嫌弃,杨九郎抿着嘴低低头,张云雷见此又生了不忍,缓了片刻又说,“额,我是说,有缘相见,好歹也是朋友”

 

“哎,既然是朋友,那我可不可以去云雷的客栈落个脚啊”

 

张云雷终于知道杨九郎这不是痴傻,就是装可怜,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被咬的这么紧还是第一次,张云雷驳他的话都到嗓子眼了,结果还是点了头。

 

 

 

靠了岸和九春九涵汇合,也到了一处沙漠,中原和西洲的交界,张云雷换了身茶白的衣衫,杨九郎换了身绛红的袍,张云雷打量一下,九春九涵互相看了一眼,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

 

张云雷又摆着不屑的样子,牵了马过来,“跟紧我啊,丢了我可不管,这沙漠可不小,且要走一会儿”

 

张云雷也顾不得他们应,翻身上马攥着缰绳一声驾便驰骋而去,杨九郎也忙上马跟过去,飞沙漫天,夕阳彩照,眼前的白衣少年是杨九郎满眼满心的柔情,衣袂飘舞,众里寻他千百度,如今就在自己眼前,杨九郎便觉得这风沙都是怡人的。杨九郎一声呵快马追过去,直到与张云雷并肩。

 

“云雷,你等等”

 

“再等天就黑了”

 

迎着风说话真是费力气,杨九郎就长话短说了,“我的马倦了,跑不动了”

 

张云雷也没理,反而拉着缰绳又快了些,“谁叫你不带匹好马”

 

“我这马怎么能跟你的青骢马比啊,云雷,带我一段吧”

 

张云雷一听这话赶紧想拽着缰绳跑开,谁知道杨九郎一个飞身就落在了张云雷身后,慌乱中张云雷都忘了手上的缰绳,杨九郎一手环着张云雷的腰一手握着缰绳,“云雷,等到了地方我再赔你一匹更好的马”

 

“不需要”杨九郎贴在张云雷耳边说话,果然这样听着更清楚,张云雷手上一直用劲想掰开杨九郎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

 

“小心摔着”杨九郎一夹马腹又快了些,张云雷一个闪神吓了一跳,“我就说吧,我还是搂着你更好”

 

张云雷手上是不挣扎了,侧过头对杨九郎说,“用你们长安的一个词说你吧,最合适了”

 

“什么词”

 

“登徒子”

 

杨九郎听这话越发欣喜,这不就代表张云雷明白自己对他的意思了吗,登徒子,从未这样好听过。

 

“既然云雷给了我这个名号,我可不能浪费啊”杨九郎眼望前方,偏头亲了一口张云雷的侧脸。

 

张云雷的脸颊迅速爬上晚霞的颜色,全都落入杨九郎眼中,而杨九郎的心跳即使是在奔腾的马上,贴在张云雷身后张云雷也感知的一清二楚。张云雷微微笑了起来,闭上双眼半仰着头,黄沙被抛在身后,一双衣角在风中搅在一起飘着。

 

 

 

奔波数日,终于到了张云雷的客栈,门口挂了一个酒字旗,有一棵粗壮的老槐树。

 

“飞鸿,有些不像客栈的名字啊”杨九郎仰头在门口念了牌匾上的字,见这客栈利落整洁,像张云雷的性子。

 

张云雷垂了垂眸,“像不像的,也不重要”

 

张云雷抬头就换上了一副严肃的模样进了里面,杨九郎跟在后面,小二和伙计见掌柜的回来了忙过来迎,张云雷随手摘了荷包递过去,“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分了吧”

 

杨九郎见外人对张云雷的态度,明显不似传闻那样有什么坏名声,倒是个极好的人。

 

“张掌柜,给我安排间房吧”

 

伙计见杨九郎是张云雷带回来的,以为是朋友,也没过去招待,张云雷进了柜台里面翻账本,就知道杨九郎会自己过来。

 

“我这里可贵啊”

 

“我看那牌子不是写着价钱吗,一晚上十个铜钱”

 

“那是别人,我们这里因客而异”

 

“为何”杨九郎把脸凑过去,张云雷拨开。

 

张云雷低头扒拉着算盘珠子,也不抬头,“正人君子义气侠客我都可以不收钱,你不行”

 

“我怎么?”

 

“你不是啊”

 

杨九郎摸了摸鼻子笑得无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放了半下的珍珠,推到张云雷面前,“登徒子的价钱,这总够了吧”

 

张云雷不屑,用算盘把那锦袋拨走,“我这里不招登徒子”

 

“那招什么?难道云雷招夫吗?”

 

张云雷也不知自己平日的伶牙俐齿怎么的到杨九郎面前总是吃亏,没好气的把锦袋拿过去,“自己去后院找房间”

 

杨九郎看了眼楼上写着客房,又看见伙计进了后院,提着嘴角笑了下,叫九春九涵住在楼上,自己去了后院。后院有一间屋子明显大些,杨九郎就挑了隔间住下,果然,隔壁那间是张云雷的卧房。

 

 

 

第二天一早,杨九郎看见张云雷卧房的门半开着,青霜剑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桂花落了满地,杨九郎到前堂也没见张云雷,伙计说张云雷去了南塘。

 

秋天的阳光和暖不烈,张云雷立在南塘的亭边,荷花开的正好,思绪却一点也不如满塘莲花素净。

 

张云雷站了一会,有些烦了,正准备回去,只见莲叶之间徐徐划来一个小舟,再一看,撑船的人正是杨九郎。

 

“云雷”

 

“杨九郎?”

 

杨九郎把小舟靠在岸边,“要不要上来,湖心的莲开的更好”

 

爱莲的张云雷自然想去,只是还有些迟疑,杨九郎便伸着手等,张云雷一刻不过去,杨九郎一刻不收回手,就那么笑着等他,张云雷到底还是过去了,杨九郎牵着他的手,张云雷坐在船边,小舟稳稳的,穿行在田田莲叶间。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张云雷伸手抚着擦过身侧的荷花,娇嫩喜人。

 

“云雷也喜欢西洲曲?”

 

“也?你也喜欢”

 

“是啊,对了,有个曲子就叫西洲曲,你知道吗”

 

张云雷看蜜蜂落在花蕊上,“当然,当然知道”

 

杨九郎把舟划到一片荷花稀疏的地方,叫它自己飘着,过去坐在张云雷对面,张云雷见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陶埙。

 

“你会吹西洲曲吗?”

 

杨九郎拿着陶埙递过去,张云雷看了眼埙看了眼杨九郎,又看了眼陶埙,点点头。

 

西洲曲是西洲一直流传的曲子,老人说,如果你喜欢的人要离开,就吹一首西洲曲送他,他会记着,肯定会回来西洲找你。

 

张云雷穿着花蕊色的衣,眼眸里透着微愁,杨九郎怔怔望着。

 

你侧身临水照影,我就想撑一支长篙往星河更深处漫溯。我想和你等到星辉粲然,我只捧满怀月光。人间山河,就是你在人间,我就能见山河。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杨九郎回去再看写着飞鸿的牌匾,百感交集。

 

 

 

 

是夜,张云雷听见外面有动静,披了衣服出去,见杨九郎在院子里站着,望着天空。杨九郎听见开门声,回头看见张云雷出来。

 

“晚风凉,你快回去”

 

张云雷摆手拒绝了杨九郎要推他回去的想法,站在杨九郎身边。

 

“这么晚了在院子里做什么”

 

“看月亮”

 

“也不是十五月圆,有什么好看的”

 

“月亮日日都好看”

 

杨九郎的侧脸彷佛绕着月光,张云雷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转身回了房间。杨九郎眼眶里蓄了泪,因为他看见穿着寝衣的张云雷胸前挂着一枚凤佩,杨九郎摸了摸心口,不舍地忘了一眼月亮,回屋,只是未能安眠。

 

 

杨九郎想起十二岁那年在西洲做质子,母亲被陷害,他和母亲就被父皇送到了西洲,好不容易熬到叔父来救,不想贼人比叔父先到了一步,母亲被害死,自己眼睛和腿上也受了伤,杨九郎受伤的眼睛包着纱布,跟着几个小侍卫逃到不知何处,闻着香火味应该是一个寺庙。

 

没等落脚,又是一阵慌乱,贼人追赶,侍卫被挤散,什么都看不见的杨九郎被撞倒,无助之时,一人将他搀扶起来,拉着他的手跑到远处,杨九郎察觉得到他也是个小孩,好像还没有自己高。

 

他只记得自己坐在大树下,面前的小孩用衣袖为他擦汗,他的袖口盈着香,不是花香草香,像是他本身就带着那香似的。

 

“你叫什么?”

 

杨九郎深知自己的名字不能直接告诉他,摇了摇头,“我,,,我叫,,,”

 

“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那我就叫你哥哥吧”小孩的声音清澈如泉,杨九郎伤痕的疼都消减了。

 

“我名字里有个郎字”

 

“那我就叫你郎哥哥吧,你饿不饿?”

 

杨九郎摸了摸肚子,小孩见他脸色苍白,必定是受了不少罪。

 

小孩领着杨九郎绕过大路,顺着没人追的小路到了一家包子铺,杨九郎侧耳听见小孩跟掌柜的对话。“我,,,我的钱袋丢了,您能不能给我一个,一个就行”“哪里来的小孩,走开走开”“我,,,,,,”

 

小孩回到杨九郎身边,杨九郎摸着扶上小孩的肩膀,“没事的,我不饿”

 

“那有家当铺”小孩说话领着杨九郎过去,杨九郎听见小孩把一枚珍珠卖了。

 

“你为何要当了珍珠给我买吃的”杨九郎和小孩又回到山脚下。

 

“师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既然救了你就要救到底”

 

“你叫什么名字?”

 

“师父叫我小辫儿,嘿嘿,因为我有一条长生辫儿”说着话小孩还把辫子给杨九郎摸。

 

“你不是小和尚吗?”小孩一直说师父师父的,杨九郎以为他是寺庙的小和尚。

 

“我只不过随着师父修道,我才不是和尚”

 

“那你哪里来的那么贵重之物”

 

杨九郎看不见小孩的不舍,“那是我师父留给我唯一的贵重之物”

 

“等我以后还你”

 

“你别闹了,你自身难保呢,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杨九郎摸着抓住小孩的手,一颗痣真切切的在指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习惯了,自小就凉,没人疼”

 

杨九郎听见这话心里极不舒服,“你信我,等我安全了我一定回来找你谢你,你要什么都可以”

 

小孩天真的笑了,咬了一口包子,“那我要你还我很多很多珍珠,嗯,,,一南塘的珍珠”

 

“成”

 

小孩也没当真,杨九郎也听出他的语气玩笑,从怀里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一对玉佩,将凤佩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日后我便依着这个寻你”

 

“你确定你会来寻我?”

 

“一定会的,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那我要是想寻你呢”

 

未等此话说完,耳音敏锐的杨九郎扑过去护住了张云雷,一支短箭顺着两人肩膀上面飞了过去,“快跑,我这里的龙佩和它是一对”

 

小孩不肯一个人走,把杨九郎拉起来继续跑,迎面过来一群士兵,杨九郎听见忙把小孩护在身后。小孩怯怯的站在杨九郎后面,杨九郎紧紧握着他的手,“辫儿,别怕,郎哥哥护着你”

 

“殿下莫怕,我是叔公”

 

小孩就这样看着杨九郎被带走,杨九郎求了一番还是没能带走小道士,那群人给小孩一些钱,小孩直到杨九郎上了马车才紧追过去问,“郎哥哥,我去哪里寻你啊”

 

“长安”

 

杨九郎的车马未等走远就听见身后陶埙的声音,他听着,知道这是西洲曲,在这的苦日子里母亲常常吹给他听,杨九郎撩开车帘对着后面大喊,“辫儿,我会回来寻你,在西洲梅花开的时候,等我”,母亲说,以后遇见爱的人,一定带他来看看西洲的梅花。

 

 

 

张云雷躺在床上,抚着心口的凤佩,他等了十年,他不会回来了吧,他知道他的身份定不一般,也许只是没放在心上的玩笑而已,是不是不该再等了?

 

那年,师父叫他下山,说他命里有劫数,须得有缘人相赠有缘之物才能化解,师父留了一句话,“露似真珠月似弓”,说他的有缘人是如九月初三的清霜一样的人,那日一身霜色衣衫的杨九郎闯进张云雷的视线,张云雷什么都没想,只想救他。

 

就那么两句承诺,两下相护,张云雷心里知晓,也许只是执念罢了。

 

 

 

“张掌柜,我们少爷请您南塘一叙”

 

张云雷一大早刚出门就看见九春在门口等着呢,传了这么一句话。

 

“叙?我和他有什么好叙的”

 

“少爷说,叙叙前缘”

 

张云雷一时没留赶紧去了南塘,清晨的南塘尤其惹人怜,太阳还没升起来,空气清爽,杨九郎又穿着第一次见他那身衣服,折了支荷花站在湖边等着。

 

“就会糟践东西,好好的花折它做什么”

 

见张云雷过来,杨九郎忙迎过去,“送你的”

 

“送我干什么?”

 

“还有这些”杨九郎一指,刚好满湖莲花随风动起来。

 

“这些荷花?”

 

“不,是莲叶和花瓣上的露珠”

 

张云雷捏着那支荷花,不解,“什么意思?”

 

“聘礼”

 

“登徒子,说什么呢?”张云雷把花扔在杨九郎怀里转身要走,杨九郎一把拉着手腕搂在怀里。

 

“你说谁送你一南塘珍珠就许给谁,露似真珠月似弓,满湖的露珠就是我的聘礼”

 

不得不说张云雷被感动了,也心动了,可还是推开杨九郎掩饰着红了的脸,“花言巧语的来哄我”

 

“辫儿不喜欢?”

 

张云雷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看着杨九郎。

 

杨九郎走过去,又宠溺的唤了句,“辫儿”

 

张云雷愣在原地,手捂着心口,良久,才抬头对上杨九郎的眼神,“郎哥哥?”

 

“我知道你遍寻长安为了我,求人钱财也是看别人有没有那枚龙佩为了我,许下南塘珍珠落个不好的名声为了我,不修道行为了我,苦等十年为了我,云雷,辫儿,我来赴约了”

 

张云雷极少掉眼泪,杨九郎这一声呼唤叫他如何也忍不住了。

 

殊不知,长大后的那次初见就注定了,因为,海水梦悠悠后面还有一句,君愁我亦愁。你在寻我,我也在觅你。

 

 

龙凤的玉佩终于合在了一起,只要是你,一支荷花我也许。

 

 

杨九郎终于拥到心心念念十年的辫儿,未等二人多叙,九涵慌忙骑马过来,附在杨九郎耳边说了什么。

 

张云雷就看见杨九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发生什么了?”

 

杨九郎满脸愧疚低头不敢看张云雷,“云雷,我现在必须回长安,你等我,我一定回来”

 

张云雷退了一步,失望爬上眉梢,“十年前你匆匆离了我,叫我等了十年,如今你又留下一句等我,杨九郎,,,你,,,”

 

“云雷,我,,,我真的有苦衷,今日九月初三,不出三月,我在梅花开的时候一定回来陪你看西洲的梅花”

 

张云雷拨开杨九郎的手,泪痕还没干,咬着牙说了句,“我与公子无缘,告诉那西洲的梅花,不必开了”

 

杨九郎心里是恨极了自己,也没法再说什么,把那龙佩也放在张云雷手心,转身和九涵离开了。

 

张云雷这一日便经历了大喜到大悲,握着龙凤佩就要往湖里扔,可还是没忍心,这段时间里杨九郎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全都返在脑海,雨天偏在自己这边的伞,晴天杨九郎给自己做的筝,客栈有人闹事他护着,驰骋在荒漠被他环着就安心,张云雷望着满湖的莲,心想,这辈子如何会遇见你了呢。

 

 

 

杨九郎走后的半月,张云雷听到了国丧的消息,他当然知道杨九郎身份不一般,小时候那句殿下他就心知肚明了,原来他匆忙回去是因为这个。

 

十年我都等了,左不过一辈子,我等你就是了。

 

张云雷捧着锦袋的珍珠和一对玉佩坐在房里,冬月了,门外起了风,张云雷抬头就看见雪影,下雪了,西洲的梅花,该开了。

 

“公子,下雪了,南塘的枯荷要被清了”伙计来告诉张云雷,张云雷慌忙跑去了南塘。雪下的急,张云雷都来不及穿个披风。

 

“别清,不要动我的珍珠,不要动”

 

风雪里根本没人理会张云雷,张云雷委屈的蹲在湖边,眼泪很凉,冰着心。

 

风里传来马蹄声,张云雷站起身望着来处。

 

“云雷,云雷我回来了”

 

那个傻子抱着一束梅花,骑着快马,停在张云雷面前一伸手,张云雷搭上手坐在杨九郎怀里。

 

“哎呦,这是干嘛,脸都拧成包子了”

 

张云雷表情难过,瘪着嘴回头指了指,“我的珍珠”

 

杨九郎把梅花给张云雷拿着,吻了吻他带泪的脸颊,又赶紧为他擦干,披风裹紧,“没关系,我带了真正的珍珠,足够铺满南塘”

 

张云雷看见大路上的车队,有好多箱子,“九郎,,,”

 

“真正的聘礼,辫儿,我保证,再也不走了”

 

 

 

九春在路上问杨九郎,“少爷,您回去弃了皇位弃了王位,带着这么多珍珠来西洲,就为了张公子,值吗”

 

“本来那皇位也不是我的,在长安皇兄看我也不会顺眼,云雷是我必须守护的,在西洲和他做一对神仙,多好,我答应过要给他一南塘的珍珠,他等了我十年,我要还他一辈子”

 

 

 

 

“云雷,我终于履行了承诺,往后,年年与你看西洲的梅花,那日你说,我与公子无缘,告诉那西洲的梅花,不必开了。那我就告诉它们,打一个花骨朵儿,包裹着花蕊的香气,跟着南边的风,落到你梦里也是一样的。”

 

“九郎,你就是我的梦,成真的梦。”

 

我原以为我能得道,却在古旧钟楼遇上了你,自此,往事蒸发,落花晕染了我们站着的那方土地,与你结发,我找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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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曲

南北朝佚名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月伴星如昨

【九辫儿】两茫茫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写不尽的前世今生


感谢小仙女 @长相思兮长相忆  为我留了半年的梗,我又拖了快俩月才写完,实在抱歉,希望不会让你们失望。前世虐,今生甜。文笔粗糙,不喜勿喷。1.5w有点长,请耐心看完哦。


恍如梦寐,张云雷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做了一个梦还是经历了像梦一样的事实,不过此时朝阳渐起,百官朝拜,龙椅的寒气已然浸透他的身体,想来,是后者了。


从贤王世子到九五之尊,这样的转变,不仅仅是张云雷的身份,亦是一个朝堂一个天下的转变,即使他才十二岁,他也知道昨晚这座看似密不透风的玉宇琼楼发生了什么。那个被臣民...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写不尽的前世今生

 

感谢小仙女 @长相思兮长相忆  为我留了半年的梗,我又拖了快俩月才写完,实在抱歉,希望不会让你们失望。前世虐,今生甜。文笔粗糙,不喜勿喷。1.5w有点长,请耐心看完哦。

 

恍如梦寐,张云雷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做了一个梦还是经历了像梦一样的事实,不过此时朝阳渐起,百官朝拜,龙椅的寒气已然浸透他的身体,想来,是后者了。

 

从贤王世子到九五之尊,这样的转变,不仅仅是张云雷的身份,亦是一个朝堂一个天下的转变,即使他才十二岁,他也知道昨晚这座看似密不透风的玉宇琼楼发生了什么。那个被臣民骂了半辈子的昏君和太子的尸首在天亮之前就被送往了皇陵,之前国相那个佞臣的头颅此时正悬在城楼上,宫廊的卫军残血已经被收拾了干净,毕竟没有死太多人,护国将军和兵部的早早倒戈挽救了不少将士,不知为幸还是不幸。张云雷虽未亲眼所见也能想象到一二,而这一切,就要拜自己右前方站着的这个人所赐,他叫,杨九郎。

 

张云雷在一道拟好的圣旨上盖了国玺,那国玺好重,他要两只手才拿得动。杨九郎让大监宣读了圣旨,旧朝已逝,此为新天。除此之外,杨九郎成为了仅帝王一人之下的国相。杨九郎转身谢恩,他没有跪,将将俯身行了礼,朝服没有一点昨夜生死一线的痕迹。即使他弯下腰,张云雷还是要仰起头才能看着他的脸。这样温柔的面庞,张云雷想象不到他如何下令逼宫,如何踩着尸首把自己推向皇位。

 

下朝之后,张云雷回到了寝殿,身后跟着数不过来的宫人,还好杨九郎让自己以前的侍从寻安留在自己身边。进了那道门,张云雷想到昨天这里还住着自己已然死去的皇叔就不寒而栗。

 

杨九郎兴许是看出了什么,垂首恭敬道:“陛下放心,臣已经叫人把殿里的东西全部更换了。”

 

张云雷还是仰头看他,不语。杨九郎没有与他相视,依然能感觉到小皇帝的防备、轻蔑、还有惧怕。

 

“陛下若无吩咐臣先告退,若有国事臣立即向陛下禀告。”

 

张云雷还是没有说话,自顾自地一步一步走到鎏金屏风后,杨九郎这方抬头看着屏风后的小小身影,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张云雷能听见杨九郎在门口吩咐着宫人照顾自己,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个傀儡,是杨九郎要掌握天下的一个掩映,要不然他怎么会把皇子杀的杀关的关,拉来自己这么个年幼的亲王世子来做皇帝?

 

张云雷躺在那张很宽很大的龙床上,忘却了这是多少个先帝躺过的。他想的都是杨九郎这几个时辰的所为,关押了自己的父母兄妹,迎他入了宫进了殿,这个人浑身都是他的年纪本不该有的持重睿智和果断狠绝。当年他是父亲举荐的。想到此,张云雷竟冷笑了一声,父亲眼光果然好,那时年仅十七的杨九郎沙掩朱玉不被重视,父亲力争把他送到了朝堂,五年时间,他从一个小小举子到如今站在大殿之上堪比天子之位,不用人说也知道手段不是常人所及。张云雷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怕他的,现在杨九郎想摆布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想着想着,许是太累了,张云雷竟睡着了。梦里,海晏河清代替了如今的民不聊生,山河锦绣代替了现在的战乱四起……

 

杨九郎打算把原来的相府改成济世堂,收容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不想住在之前那个贪官奸臣的处所,把自己的宅邸换了个牌匾,改成了相府。杨九郎处理完公务已经暮色低垂,宫门在他的车辇刚刚驶出后便紧紧关上。那个小孩比五年前在王府见到的时候长大了许多,那年春日,穿着一身芽色衣裳的小娃娃一个跟头摔在杨九郎面前,荷包里的无花果干滚到地上,噙着眼泪跟杨九郎见了礼方扑到娘亲怀里委屈。之后几年杨九郎去王府时候也见过他几面,只不过都是远远看着,他是门客,小孩是少爷,每每都是在走路时见他带着书童在假山后面玩闹,荷包鼓鼓的。他应该不记得他了。

 

百姓都说权相虽除去了昏庸无道的先帝,但扶持了一个十几岁的亲王世子继位,显然是司马昭之心,怕是今后天下更荒乱也未可知。众人说什么杨九郎已无暇搭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扶持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不仅为了权利。

 

 

“我爹娘在哪?”

 

“陛下应当自称朕。”

 

“我爹娘在哪?”

 

“王爷王妃无碍。”

 

“我爹娘在哪?”

 

“下了朝,臣会带陛下去见王爷王妃。”

 

从寝殿到大殿,张云雷不依不饶问着这一个问题,眼见着时辰到了,杨九郎只好答应下来。早朝还是一样,张云雷不用想也知道盖着印的奏疏是谁批的,朝臣们的句句为难被杨九郎的三言两语应付过去。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说辞简直是荒谬。”张云雷被杨九郎这忽然提了声的一句话吓了一跳,转而见他看向自己,又低头道:“陛下若是心有存疑,臣恐难当重任,致仕归乡方可安民心,臣立刻让贤,愿陛下福泽万年,国朝四海升平。”

 

说罢便真的有脱帽辞官的架势,张云雷从昨天坐上这个位子到今天上朝没有当众说一句话,刚才也是晕晕乎乎半听半失神,杨九郎这么一说他登时就着急了,直接站起来跑到杨九郎面前拉住了他的衣袖。

 

“杨大人别。”

 

这模样,倒是有了几分当年摔倒洒了无花果的委屈。

 

众臣听了杨九郎的话心知肚明他在搪塞而已,发兵逼宫都做了,这时候怎么可能辞官回家?只是张云雷这一举动,就让他们有话也没法说了。


“陛下使不得,快归坐。”杨九郎扶着小皇帝的手臂将人送回龙椅上,转身面向朝臣时,神色里平添了些放肆桀骜。

 

张云雷过后才发觉不对,杨九郎这一番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简直是挟天子以令天子,让别人知道自己离不开他,让自己堵住天下人的嘴。可是自己为何要那么做呢?张云雷也不解,可能是因为除了他,朝堂上再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了吧。

 

下了朝张云雷就闷闷不乐,杨九郎以为小皇帝想念爹娘,便赶紧带他去见王爷王妃。张云雷本以为爹娘已经是阶下囚了,含着眼泪到了皇宫一个角落的殿里,见到了衣着干净如常的爹娘。

 

张云雷只知道爹娘还好,哥哥妹妹也好,没来得及说别的就被带走了。父亲和他说了好几句“杨大人不是坏人”。张云雷不明白,只是记住了。

 

杨相国把公主府抄了,连带着驸马一家,这应该是他们早该料到的,毕竟公主已经在宫乱当日自缢了。驸马以为投靠了杨九郎就可保自身,实是天真。

 

“我听说你把公主家的幼童都变卖为奴送到边塞了?”

 

“按照规矩男丁本该是不能留的。”

 

张云雷双眼空洞的望着四四方方的天,这个人是觉得自己还手下留情了是吗?杨九郎站在他身侧,低头看着灰蒙蒙的地。

 

“幼子无辜。”

 

“陛下可知,被驸马克扣赈灾粮款而活活饿死的那些幼子也无辜。”

 

杨九郎的语气不轻不重,没有愤恨也没有哀叹,只是淡淡的叙述一句,张云雷听罢便也低下头,沉默良久,踩着四四方方的砖石回了殿里。

 

 

 

杨九郎每隔几天会带张云雷见一见王爷王妃,他们什么都不说,只是告诉张云雷则安且安,有了爹娘的话,小皇帝似乎安分了不少。

 

杨九郎明显看出来张云雷这一个月日渐消瘦,若说是因为变故,是合情理的。可是杨九郎无意中听到寻安说张云雷不吃东西,细细询问过身边伺候的宫人,才知道果真如此。太医给开的药张云雷一口也不喝,不吃饭又有心火,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

 

“陛下,杨大人求见。”张云雷对着一桌子饭食毫无胃口,不知道杨九郎这时候来是做什么,又要跟他禀告哪里的州府被他换了还是哪里又要出兵了?左右张云雷也只是听听,杨九郎都决策好了的。

 

“让他进来。”

 

杨九郎没有穿公服,张云雷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清爽利落的杨九郎,本该是翩翩少年时,怎的就练就了那么冰冷的一颗心呢?

 

“听闻陛下不善饮食,是膳房做的饭菜不合陛下胃口吗?”

 

张云雷叹了口气,这合宫上下就没有一个正常说话的人,一字一句绕的他难受。

 

想到此愈发烦躁,张云雷摔了筷子,说了句:“不是。”

 

屋里的宫人纷纷下跪,张云雷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杨九郎便将人都屏退了。张云雷是有些心虚的,当着杨九郎的面发脾气还是头一回,手紧紧攥着,眼睛不知道该看哪。

 

“陛下想吃什么可以吩咐下去,底下的人都会照办的。”

 

张云雷摇了摇头,杨九郎上前两步,张云雷身形晃了一下,好像下意识的闪躲。

 

“你就这么怕我?”

 

张云雷的眼神和杨九郎对峙了一瞬,紧接着错开,嘴角也垂了下去,果然,规矩是杨九郎想守便守,不想守别人也奈何不了。杨九郎曾经规划好了一切,如何调兵如何逼宫如何安排后来的一切,独独没有规划怎么面对这个孩子,原来对付这个小皇帝才是最难的。杨九郎从衣袖里拿出一萱草纸包,放在桌上,边说话边打开。

 

“要不然陛下尝尝这个?”

 

那里面是几个干无花果,张云雷看见便面露惊喜。的确,这是皇宫,怎么会有这样的小零食上桌呢。张云雷看了一眼杨九郎,又看了一眼无花果,又看了一眼杨九郎,怯怯的。杨九郎笑了一下,又吓了小孩一跳。见此杨九郎笑得更甚,小孩嘟起嘴盯着无花果。杨九郎拿起一颗放在小孩手心,收了笑,温柔道:“吃吧,是陛下最喜欢的那家铺子的,要是喜欢臣天天叫人给陛下买来。”

 

张云雷低头寻思了半天才把它放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和在家里吃的味道一样。

 

“你会不会杀了我爹娘?”

 

杨九郎正低着头看小孩像小仓鼠似的嚼着无花果,猛然被他一问,整个人都僵住了,其实不止这句话,还有小孩泛红的眼圈。

 

杨九郎蹲下身,这是张云雷第一次低头看他,眼泪也顺势滑下来,杨九郎抬手便给拭去。

 

“不会。”

 

“你不骗我?”

 

“决不食言。”

 

张云雷半信半疑,只是点点头。那个午后,杨九郎好言好语温温柔柔地哄着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孩子吃了一顿饭,出了殿门,感觉比处理国事还要累。随从平安跟在杨九郎身后,说了句:“大人难得这么有耐心。”

 

“他要是病死了,我去哪再找个这么容易任我摆布的。”杨九郎这么多年练就的口是心非嘴硬心软已经炉火纯青了。

 

平安只好回着“是”,隐在廊后的寻安却把听来的一字一句都告诉了张云雷。

 

张云雷还把最后一个无花果干留着不舍得吃,听了寻安的话,扔到了窗外。

 

小孩子对抗的方式有限,他没法去跟杨九郎要权利,就总是会多些无理取闹的事。比如赖着床不上朝,时辰已经晚了,杨九郎急匆匆到寝殿时候宫女们齐齐立在地下,杨九郎把朝服接过来,坐到床边。

 

“皇上,已经到了上朝时候了。”

 

张云雷蒙着被子,露着紧闭的双眼,睫毛颤颤抖抖的。

 

“如果没睡醒,皇上可以下朝之后回来接着睡。”

 

张云雷还是一动不动,杨九郎又说了三五句,见小皇帝是铁了心的不肯起,语气冷下来。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

 

张云雷被杨九郎的语气惊得一身寒意,在被子里闷闷地说:“不是有你呢吗?”

 

“皇上可知误了半个时辰,前线就有多少士兵战死沙场?灾民有多少被贪官害死?冤情有几件得不到昭雪?”

 

“我起我起还不行吗?”张云雷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没好气的瞥了杨九郎一眼,眼睛又有点红,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被杨九郎的上纲上线给逼的。

 

杨九郎无奈的叹气,坐到床边,一件一件给小皇帝穿好了朝服。他自己也没想到一个国相会做宫女的事。张云雷一边漱口,杨九郎给他戴着冠,含着水的小脸一鼓一鼓的,嘴唇也粉粉的。这模样不生做个姑娘家真是可惜了。

 

杨九郎分神想着,忍不住嘴角露出点微笑,张云雷从镜子里看见了,急忙乖乖跟着上朝去了。他怕杨九郎冷冷的,可是杨九郎一笑他更怕,其实他也没有笑里藏刀,可是张云雷就觉得这表情不对。

 

反抗的第二件事就是把老太傅气病了,这是教过张云雷父亲贤亲王的老先生,杨九郎也不知道张云雷用了什么淘气法子。不过听说老先生后背被贴了自己又丑又逗的画像走了半个宫廊,杨九郎就能想象得到张云雷是什么得意的样子了。

 

绘文殿里,张云雷翘着腿翻着诗书,杨九郎推门而入。最近杨九郎发现对小皇帝太规矩他就没规矩了。看到杨九郎进来,张云雷立马坐直了身子,下一秒就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大着胆子假装不以为然的说:“你来做什么?”

 

杨九郎板着脸过去抽出张云雷手里的书,坐到他面前,道:“从今天开始,我亲自教你。”

 

“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我说有资格就有资格。”

 

“你,你是要把我教成像你一样的乱臣贼子吗?”

 

张云雷一拍桌子,杨九郎顿了下,抬眼看了张云雷一眼,放下书把张云雷的手拉过来揉着他拍红的手心。

 

“如果不是我,你会成为像你叔父那样的皇帝。”

 

张云雷再一次心虚了,他总觉得杨九郎就像一个庞然大物,在他面前总能笼出一大片阴影。他明白了,自己现在根本没办法与杨九郎抗衡。

 

 


“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

 

“杨大人,我喜欢这句。”

 

念到这句诗时,杨九郎也有些沉思,没想到张云雷会这么说。

 

“陛下为何喜欢这句啊?”

 

张云雷半低着头,垂眸看着纸页,说道:“天晴留雪,山川万里,人隔两地,所见的,还是同一轮明月,就不算分别吧。”

 

杨九郎手指捻着书页,张云雷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又道:“不管爹娘去了哪里,磊磊和爹娘都能看到同一轮明月。”

 

杨九郎不知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自己所说,无言可回。张云雷伸出手,拉着杨九郎的衣袖把他的胳膊横在桌案上,自己枕了上去。杨九郎另一只手拿着诗书,挡住了一旁的烛光,留给小孩一个暗暗的安静的影子,任他慢慢抽泣。

 

张云雷本没有这么听话,尤其是得知寻安被杨九郎杀了之后,像疯魔了一样。不吃不喝不上朝,杨九郎怎么说也不肯,闹着去见王爷王妃。摔了遍地的瓷器,大骂杨九郎奸佞,杨九郎见他非要往出跑,害怕别有用心之人见了散出去不应该的话,拽着小孩箍在椅子上狠狠地对他说了实情。

 

“你以为就凭我自己能推翻权政杀死先帝吗?你以为将军兵部那么容易就把兵权交出来?你以为你父亲举荐我是为了什么?你觉得我们是为了权势对吧?是,我是为了权势,我受够了被人踩在脚下的屈辱,可王爷不是,他希望这个朝代有个明君,希望这个国家有个人能拯救子民。王爷本想让我辅佐别的皇子,然后带着你们一家人去给先人请罪。我擅作主张奉你为帝,是保你,保你爹娘,保你兄长姊妹。”


杨九郎说完紧紧闭了眼睛,张云雷似乎用了很久很久才明白他的话。

 

“那你为何要杀了寻安?他是唯一一个不会把我当成皇帝的人了。”

 

看见小孩泪流满面,杨九郎也是累了,放开手,蹲在他面前,说:“你知道寻安是谁赐给王府的吗?”

 

“是……先太子。”

 

杨九郎点了点头,把寻安涂了毒药的梳子拿出来。


“寻安是先太子的人,所以从一进宫,他就计划杀我。奈何他一人之力有限,后来便故意挑拨你我的关系,希望借你的手除掉我。可他太急了,要是等你束发之年没准还有可能。”杨九郎看了看小孩,还真是个小孩。

 

“可他为何要害我?”

 

“利欲熏心,被关押起来的皇子还没有处置,难免存着有门路的,把你杀了,这个位置他们就有机会了。”

 

用梳子上的毒药杀人是绝好的法子,没人会察觉,也没有危险。只是寻安想不到的是,杨九郎真的会那么在意这个小皇帝。

 

“杨大人,我困了。”张云雷真的累了,闹了好几天,脑子都是木的。

 

“臣送陛下回去休息。”

 

张云雷苦笑一下,这个称谓听起来永远冰寒刺骨。

 

“我不想走了,你背我回去。”

 

杨九郎的手僵在半空,想了好一会才回了句:“臣遵旨。”说罢背起小皇帝走回寝殿。

 

之后的一段时间,白天处理国事,杨九郎依旧是件件禀告,晚上两个人在绘文殿上课,杨九郎每天晚上把张云雷送回自己的寝殿,再急匆匆的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出宫。


安宁的日子一直到王爷王妃要被送出宫,留在宫里不是长久之计,贤亲王和杨九郎的打算是让王爷隐姓埋名去到江南,这也是王爷半生的心愿,希望能为百姓做些什么。可是并没有告诉张云雷,一来是不希望他知道他们在哪,二来毕竟是孩子,万一走漏了消息,是关乎人命的。

 

暗暗的夜里,张云雷枕着杨九郎的胳膊哭了许久,杨九郎又背着小孩送回了寝殿。第二天天还没亮,杨九郎偷偷把王爷王妃送出了宫。

 

“磊磊,要乖乖的,听杨大人的话,相信娘亲,他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伤害我们。”

 

父母走远,杨九郎去送,张云雷就跑到城墙上去看。远远的,他看见杨九郎跪在了爹娘面前。这个人,到底是在害他还是在护他?

 

 

 

自从王爷王妃离开,杨九郎发现张云雷乖得离谱,乖乖上朝,乖乖读书,乖乖吃饭,连那句“杨大人”都柔和了许多,好像没有了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活泼。他本就不该有,即便如此,杨九郎还是有些难过。

 

“杨大人!”“杨大人!”“杨大人!”“杨大人!”

 

“我在!”

 

杨九郎猛然惊醒,梦里有小孩不停的呼唤,月光缠着雪花,在窗格上留了影子,下雪了。不知道宫里的炭火烧的暖不暖,不知道宫人有没有给小孩多加被子,小孩的手总是凉凉的,写字的时候指尖都冷得泛白。

 

“杨大人,我手冷。”

 

“臣这就叫人给陛下备暖炉。”

 

“在家里写字时候都是娘亲用手心给我暖。”

 

杨九郎坏了规矩,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你把我爹娘送走了,我就只好找你暖手了。”

 

是天真又合乎情理的想法,也是荒唐又无理取闹的言语。杨九郎想着那日的场景,看着雪花,已经落了很厚了。

 

 

直到腊月,这一个冬天张云雷都闷闷不乐的,每日眉眼间都像凝着解不开的忧思。杨九郎哪里会哄小孩,无非是淘弄些好吃的好玩的,偶尔能换来小孩一笑也是好的。


张云雷身边新换了个宫人,叫长安,原是杨九郎身边的。


宫里没有个操持的人,小孩自己也不太记得日子。一日晨起,张云雷发现宫人给他换了身新衣服,芽色的,有些眼熟。昨夜北风紧,推门发现雪下了很厚,都可以堆雪人了。可张云雷不会这么做的,他知道,皇帝不会这么做的。


张云雷裹着明黄色的披风,看见宫墙上伸着红梅,盛着白雪,极有风韵,心情便也好了些。


一碗长寿面摆在面前张云雷才想起来是自己生辰,冬已至,他进到这个囚笼里竟然快一年了。


吃过长寿面,张云雷迟迟没等到杨九郎,好像让杨九郎接他一同上朝已经成了习惯。


“长安,你去看看,杨大人怎么还没来?”


长安似是知道什么,跑出去没一会回来神神秘秘的禀道:“皇上,杨大人请您到北苑。”


“北苑?”


那里有大片的梅林和青竹,只是张云雷素来不喜欢一个人去那么空旷的地方,显得自己更加孤单。


张云雷对于杨九郎的话从没什么异议,起身去了北苑。


晴雪梅芳,张云雷穿得像梅花蕊,杨九郎一身竹青衫。


不像平时的严肃古板,那个人正认认真真的去堆一个雪人,披风都快掉了也没察觉。


杨九郎回头看见张云雷过来,忙行了礼,张云雷看他累的有些喘,想笑又忍住了。


“杨大人不上朝吗?”


“今天皇上生辰,休沐。”


张云雷这才笑了,眼神一直盯着那个不太好看的雪人。


杨九郎只让长安和两个宫女留下,其他人都屏退了,北苑门口也叫人看守着。张云雷有些懵,回头见杨九郎捧了一把雪递过来,张云雷去接,接到手里,扬了出去,笑声也随之散了出去。


“皇上喜欢堆雪人吗?”


张云雷的笑又收了起来,摇摇头说:“皇上不喜欢,磊磊喜欢。”


杨九郎第一次觉得这么心酸,差点流下泪来。


“今天不做皇上,可以做磊磊。”


张云雷还是摇摇头,杨九郎索性牵着他的手去到小雪人面前。


“你是皇上,也可以不是皇上,娇纵些无碍的,和在王府一样也可。”


 

“那我什么时候要做皇上,什么时候可以不做皇上?”


“在外人面前是皇上,只有臣和陛下两个人的时候,在臣面前,陛下可以不做皇上。”


“既然你这样说,为何还要自称臣?”


杨九郎笑笑,没有说话,张云雷弯腰捧起一捧雪扔在杨九郎身上,解下自己的披风围在雪人身上。杨九郎就把自己的披风披在张云雷肩上,那衣服太长了,张云雷回身一走,踩到下摆直接摔了一跤。


“杨九郎,你故意的是不是?”


小孩跌跌撞撞爬起来,杨九郎坐在雪上笑,被张云雷追着打。玩累了在望月亭小坐,杨九郎不知从哪里拿出几颗无花果干,放到了张云雷腰间的荷包里。


“小时候摔倒了无花果干洒了一地,现在荷包怎么是空的呢?”


张云雷捏捏荷包,轻轻靠在了柱子上。


除了能不做一天的皇帝,杨九郎准备的礼物还有一封厚厚的家书,是王爷王妃寄来的。信的内容不知道是什么,虽然小孩看完哭了半晌,所幸之后心情就好了许多。


除夕那晚,杨九郎还是和从前一样,抄着佛经,平安在一旁陪着。


“大人,平安斗胆,现在朝堂比从前安稳许多,您也该找个夫人陪您了,总不能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吧。”


杨九郎最后一个字落了笔,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几时了?宫门落锁了吗?”


“还没。”


“备车,我要进宫。”


平安都吓到了,这是吃错什么了?


张云雷裹着被子坐在炭火边上,长安求了半天也不肯上床。


“娘亲一定在守岁,我要和她一起。”


“皇上睡了吗?”张云雷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他一下子就听出来是杨九郎,可又不敢相信是杨九郎。


“杨大人?”


开了门,门口站的果然是杨九郎,张云雷起身就跑了过去,杨九郎来不及躲,被小孩很紧的抱住。张云雷没有什么表情,没说什么话,就抱着杨九郎,像抱住了这世间仅存的温暖。


“皇上,臣身上凉。”


杨九郎轻轻拍了拍张云雷的肩,只穿着亵衣的小孩身形显得更加单薄,如果自己是一点挡风雪的媒介,杨九郎不忍心让他松手。


一年了,小孩都长高了,杨九郎想,过两年他就快赶上自己了。他长大后,他还要怎么面对他呢?


那晚,张云雷躺在杨九郎腿上睡着的,好像过了这个新年,两个人有了些相依为命的牵扯。



三年里,张云雷每年都有一天可以不做皇帝,每年都有一天,大雪纷飞里门口会站着一个人。杨九郎替他找了几个伴读,张云雷也不知道杨九郎怎么这么了解自己,有了几个小伙伴,张云雷的确是开心了不少。


束发之年已过,伴读也该离开了。


“陛下,该上朝了。”


“杨大人今天来的有些早了。”


略慵懒的声音,还带着些稚气。只是绫罗轻挑,里面走出来的不再是那个离开杨九郎活不下去的小皇帝了。


张云雷十六岁了,虽然还是比杨九郎矮一些,但是已经不用仰起头看他。眉如远山目如清溪,朱唇皓齿,绝美得不像是一个国君,更像是一位为天下添颜色的皇后。


“陛下,明日臣就不来接陛下上朝了。”


“为何?”


“陛下已经长大了……”


“我没有,我还找不到路呢,我要杨大人带着才能找到大殿。”


杨九郎这几年果真把他惯的很娇纵了,撒起娇简直手到擒来。


“好,就依陛下。”


杨九郎情绪不高,张云雷也不再闹。这几日张云雷知道杨九郎在忧心什么事,北方又起了战火,这一仗,打必败,可是不打,就更是给蠢蠢欲动的敌人一个机会。


张云雷这几年长进了许多,小事也会自己处理些。可是大事还是要杨九郎来决定。


“此事不经陛下,若谁敢私自禀告陛下,休怪本相不留情面。”


杨九郎私自在军营调兵,张云雷不知道。


“大人,这可是天下人都在看的一战,皇上一直以护佑子民为本,您这不顾将士生死……”


“无碍,骂名我来背,他,还是护佑子民的明君。”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绘文殿里,张云雷一遍一遍念着这首词,杨九郎也不打断,坐在桌案对面,等他累了就伸出胳膊让他枕着。


那一阵杨九郎的名声在百姓里已经成为了草菅人命枉为人的代名,市井菜贩都要唾上一口。张云雷都知道。


首战的确败了,可是护国将军知道杨九郎的意思,和边塞小国结盟,一举歼灭了周边几个入侵的族落。


为庆大捷,宫里办了一场宴。


本来杨九郎是想找些有意思的别出心裁的东西来给张云雷看,可是一场傀儡戏下来,张云雷一点也不高兴。


“一场傀儡戏,演员和木偶,演员是木偶的灵魂,说到底,没有那个人牵着,木偶什么都不是。”


张云雷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待到宴会散了,张云雷已经瘫在椅子上,谁搀扶也不应,直到杨九郎过来把他背了起来。


他长大了,重了些,不过杨九郎背着还是毫不费力。今天朝上有大臣说皇上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后宫空缺,该有人打理有人为皇家开枝散叶。张云雷一怒之下离了大殿,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这样,即使再任性他也不会弃臣子于不顾,这是真的生气了。


杨九郎不清楚是因为白天还是刚才的傀儡戏,他只知道张云雷一定是难过到了极点,他一直在喝酒,而且没有看他。杨九郎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小孩眼底对他的依赖少了许多,想到此心底涌起一股失落。


“你是不是我的魂啊?”


耳边酒味的呼吸带出来这么一句话,杨九郎蹙了蹙眉。


“杨大人,朕,不要后妃,明天你去跟他们说,好不好?”


“好。”


“你怎么不说臣遵旨了?哈哈,每次你说臣遵旨,都傻傻的。”


杨九郎也跟着身后的人儿笑,说道:“臣,遵旨。”


张云雷突然趴在杨九郎的耳边,手还捂着嘴,他说了一句话,杨九郎的心就好像掉进了火里,烫的难受。


选秀的事就这么拖了三年,不光张云雷自己不愿意,有杨九郎站在张云雷这一边,谁也左右不了。说到底,就是因为那也醉酒耳边的一句话,张云雷那天趴在杨九郎耳边说:“杨九郎,你只能做我一个人的臣,遵我一个人的旨。”



国相是权臣,是奸臣,可是谁也不能否认七八年的时间里,民不聊生成为了过往。当初的小皇帝,不知道被多少人感恩。


按祖制,每年秋日都要去护国寺礼佛,今年也不例外。张云雷身边一直是杨九郎也不例外。


例外的是,今年张云雷一个人在佛堂拜了许久。


“陛下诚心礼佛,定会感动佛祖保佑我朝。”


“就咱们俩人,别拽了。”


张云雷一撩长袍坐在草席上,杨九郎跟着坐在一边。


“你刚拜佛许了什么?”


杨九郎倒了杯清茶,张云雷抿了一口,见杨九郎没回答,又道:“除了国泰民安,杨大人就没私心为自己许些什么?”


“我自己有什么好许的,陛下说笑了。”


“比如姻缘?杨大人府上还没有夫人吧?”


“没有。”


“从我十二岁,你每日早入宫晚归家,七年如一日,如今我父亲的心愿也差不多圆了,你的重任也完成了大半,该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杨九郎好像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张云雷会对自己说这么一番话,那个枕在他胳膊上想娘亲的小娃娃,怎么突然就长大了?


近日阴雨连绵,几间禅房来不及修补,长安平安他们就住在草舍,主子们住禅房。风雨不小,杨九郎像几年前一样,亲自侍候小皇帝就寝。


寺庙清静,杨九郎仿佛也听到了自己的内心。待张云雷睡着,熄灯之前在床边留了一刻。


杨九郎又坏了规矩,伸出了手。


可是刚刚握住,就急忙收回。未来得及收回,张云雷便一把抓住了。


“皇上?”


“九郎,你有没有在心里唤过我磊磊?”


张云雷闭着双眼,杨九郎抽出了手。一滴清泪滑在草枕上。




明君,不可以和乱臣贼子在一起。


弱冠之年,张云雷十二岁做的海晏河清梦实现在面前。那人还是和从前一样,站在自己最近的地方。这么多年,他也没有跪过自己,他的名声也没有好过,心狠手辣也不为过。张云雷有时候自己都在问,自己是该谢他还是该恨他?还是……


张云雷哥哥的孩子被他接到了身边,不为别的,就是想弥补一点,哥哥的发妻不在了,幼子无人照料,刚好在张云雷身边陪他。


爬到宫墙上看远处集市的花灯,是每年元宵节张云雷都要偷偷淘气的一回。给他扶梯子的,就是杨九郎。


“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的那句诗吗?”


“记得。”


月亮挂在树梢,两个人并肩坐在宫墙上。


“这么美的景,可惜没有酒。”张云雷咂咂嘴。


“酒就算了,有这个打发无聊也可以。”


杨九郎衣袖的暗袋里永远有给张云雷准备的无花果。


张云雷把鼓鼓的荷包放在一边,深深地看着杨九郎,杨九郎也深深地看着他。张云雷看着看着就闭上眼睛,嘴角衔着浅浅的笑,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杨九郎也许能看出他在回忆什么。回忆这八年来的每一天,每一句杨大人,故意的赖床,故意的不吃饭,故意的冻生病,这样大人就不能在落锁之前出宫了。


张云雷回过身望着月亮,仰起头,眼泪流回心里。


磊磊,我求过佛祖的,为了我自己,我求佛祖,能让我和磊磊,今生今世,生生世世……


杨九郎如果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们两个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就像张云雷得知要选秀的时候,撕了秀女画像,罚了所有宫人,可当他听到那句“陛下,这是杨大人亲自为您选的。”


张云雷顿时就安静了。乖得像当年那个刚刚离开爹娘的小孩。


那四个秀女,的确都合张云雷的心意,不管是模样还是性格,他见了都不会厌烦。


可是,她们是他为自己选的。


“杨大人呢?”张云雷起床洗漱好也没见杨九郎。


“回皇上,杨大人今日告病。”


“为我选秀女选病了?”张云雷甩开朝服奔着宫外去,在宫廊,他看到面色惨白的杨九郎,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张云雷使劲捶了一下宫墙,好疼啊,是手疼还是心疼?


张云雷奔过去扶住了杨九郎,杨九郎慌忙躲开:“皇上,这不合规矩。”


“我不要规矩,我要……”


我不要规矩,我只想要你。

 

“我听你的,我娶。”


杨九郎只觉得喉咙里涌出什么腥热的东西,忍着咽了回去,苦涩的笑了笑。




“他爱我,可是他更爱天下。他不敢放弃一切,他把一个一个肱股之臣的女儿送到我身边,他要的是一个君主,不是张云雷。”


长安拦也拦不住,那些小木雕纸鸢瓷娃娃……甚至装了无花果干的荷包,一并被张云雷掷到了火里。


当张云雷看到刚刚三十岁的杨九郎发间竟然有了白发,就知道他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国朝付出了多少。


“杨九郎,我到底爱不爱你啊?”


自问还是问天?


兵权是一夜之间从杨九郎的手里消失的,塞外的士兵被陛下亲派的将军安顿得很好,都城的守卫也被御前的卫军接手,就连相府的府兵也入了兵部的名册。


杨九郎那天站在大殿,第一次行了跪拜之礼。他怎么会不明白,张云雷是他亲自教的,他的手段他学了十成十,他的心思他最了解不过,如今他已经能独当一面,拿回属于他的一切,易如反掌。


杨国相失圣心不出几日就传遍了,张云雷站在又开了的红梅下,淡淡地说:“我不稀罕那些。”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与我对抗,以你的手段,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我只想知道,你这么急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不想任你摆布了,前朝我可以听你的,私事我可以听你的,唯独婚事,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明君,不可以和乱臣贼子在一起。”


张云雷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使劲阻隔许久没有流过的泪,却毫无用处。


“十年了,杨九郎,我们就只有君臣之情吗?”


雪地上留下杨九郎跪拜的痕迹,只有平安知道,杨大人躲在马车里哭得有多痛心。


我不能,我不能让他清清白白的一辈子因为我变成后世的唾弃。



他是我的利刃,是我的盾牌,是我真假伪装下最轻敌于我的敌人。他信我,或者是错信我,所以我在他心上杀出了一条血路。我以为他只是我一个人的,后来才清楚,他是天下的,独独不是我的。

 

他是我颈上的刀,是我手心的糖,是我浑噩人生里最珍贵无暇的月。我爱他,深爱他,所以他在我心上留下了许多许多我从没见过的花。天下于我何干?我只做他一个人的臣。



宫内红烛红绸,宫外,一身红衣的杨九郎坐在相府,对着中宫喝了很多酒。



“杨大人呢?”


“禀圣上,杨大人留下辞呈奏疏,已经走了。”


“谁允许他走的?没有朕的旨意他竟敢辞官?”


平安带给张云雷一封信,上写着“吾爱 亲启”。


“大人这么多年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宫门开的时候他就起,有风有雨的夜也要等到天晴了方能睡着。大人以前总说,小陛下要是睡不着,能感知到我在陪他。小陛下要是睡着,我就盼着他睡得安稳……”平安说了许多,张云雷看着信,没了方才的怒气,连眼泪也没掉,静静的读着信。


“磊磊,我一直都信你,信你的聪慧,信你的能力,信你的清明。信你爱我。又要连累你一回,替我照顾好这天下。万里山河,也许有朝一日我们会再见,如果不能,待来生,我补偿你。”


张云雷知道杨九郎要是不想被人找到就绝不可能被人找到。他收了信,整理朝服,又去了大殿上朝。



宫人总能看见皇帝站在城楼上看着远方,嘴里不断念着一句诗。


“山南山北雪晴, 千里万里月明。”




又是十年,没有杨九郎的十年。张云雷就做了十年的皇帝。哥哥的孩子念青长到了十七岁,被张云雷立为太子。因为后宫无子嗣。


“念青,如今国库充盈,百姓安居,朕把天下好好地交给你。”


完成了他的心愿,我也该去寻一寻自己的心愿了。



寒地的首领一直都有一个谋士,据说就是他让寒地臣服国朝,令寒地百姓不再遭受饥苦,也令国朝边塞十年无战事。


寒地寄来一封信,是平安写的,自从三年前他离开都城,张云雷不知道他去了哪,收到信后张云雷好像猜到了一二,欣喜拆开,果然,是有故人要见故人。


张云雷丝毫不觉得那大雪漫天有多凄凉,反而找到了儿时的那种欢喜,能一开门就抱到那个人。


可是张云雷没能再抱到心上人,只有一座荒冢新坟。


“大人的病很多年了,我也是两个月前才找到这里,那时他就已经……已经不能起身了,是我私自写信给您,我真的想让你们再见一面,可是……”


平安泣不成声,张云雷的泪珠不断滚下来,可嘴角是笑着的,他慢慢靠在墓碑上,


“你还是这么狠心,没有我的旨意,你怎么就敢与我死别呢?”


你是为我守了十年的寒地吗?还是为了天下?你呀你……


平安把遗物交给张云雷,衣袖的暗袋里还留着两颗无花果。



公元2020年,在我国最北,雪晴春到,在一处山脚荒地,竟有一块墓碑显现出来,碑文已然不清楚,经复原,可知是一对夫妻的合葬墓……


“你不上班吗?”


“还没开门呢。”


电视里放着考古的记录新闻,杨九郎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问他不上班的是他老婆,张云雷。


张云雷这个人最大的特质就是工作狂,加上看不上杨九郎,就是他老公。至于为啥看不上还要结婚,嗐,谁还没个催婚的爹妈呢。选择杨九郎就是因为他好欺负,张云雷说啥他都听。看不上杨九郎,就因为他是个厨师,他也不是看不起这个职业,就觉得这人有点不求上进。


张云雷嫌弃杨九郎回家身上一股油烟味,杨九郎闻了闻袖子,疑惑:“甜点师身上也有油烟味?”


“你整天不也在厨房待着吗,肯定有啊。”


“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乖乖去洗澡换衣服。


对于夫夫生活这件事张云雷倒没那么在意,都是成年人,有需求很正常,不过有一说一,杨九郎那方面还是挺让他满意的。这应该也是跟他过了两年的原因。


两个人刚结婚时候是有点甜蜜的,同处一个屋檐下,杨九郎还是个会哄的,可能时间久了吧,新鲜劲儿过了,张云雷最近工作也忙,俩人关系越来越淡。


“杨九郎,我工作那么忙你就不能替我分担点吗?”


爆发发生在张云雷发现自己的衣服堆在洗衣机里没洗之后。


“不是,磊磊,我……”


“你看你一天天的下班就玩手机看电视,上班天天跟锅碗瓢盆打交道,你能不能让我觉得我已经结婚了?而不是找了个租客。”


“磊磊,对不起。”


杨九郎知道张云雷最近情绪不好,不跟他辩解,可是他越说对不起张云雷越烦,索性抱着枕头去了次卧。


第二天,张云雷起床时候发现阳台上挂着洗好的衣服,飘着熟悉的香味。牙刷上的牙膏已经挤好了,桌上早餐还没凉,包里放好了真空压好的无花果干,他最喜欢的小零食。


“等你有空了告诉我,我回来咱们把手续办了,我不在家要按时吃饭。”


张云雷看到杨九郎发来的这条消息,先是有点惊讶,然后有些懊恼,这是玩离家出走吗?冷静之后便开始有些失落和生气。


“刚好烦你呢,走了更好。”张云雷自言自语着。


杨九郎不在的第一天,happy!杨九郎不在的第二天,开森!杨九郎不在的第三天……我靠,下水道怎么堵了,物业电话是多少?通下水道的电话是多少?杨九郎不在的第十天……


秋分之后早上屋里很冷,杨九郎每天都在张云雷醒之前半个小时把空调打开,这回杨九郎不在,张云雷一个人也想不起来,然后就冻感冒了。


药箱在哪?体温计在哪?这个烧水壶的开关在哪?该死的杨九郎,你去哪了?


门铃不适时的想起来,张云雷开门一看是表姐。


“怎么了你这是?病了?九郎呢?”


“我俩离婚了。”


“啥玩意儿?”


“要离婚了。”


“因为啥啊?有第三者了?”


“哎呀,没有,就是没感情了,嗐,本来也没什么感情。”张云雷裹着毯子不耐烦的瘫在沙发上。表姐迅速给张妈妈打了电话报告一通,张云雷都没拦住。果然下一分钟妈妈电话就过来了,张云雷没想到的是,妈妈竟然没说什么。


“妈不管你,你做什么决定别后悔就行,妈就想问你一句,你想要什么样的缘分?”


“也没什么要求,能互相扶持,相处舒服,开开心心就行了。”


“那行,妈跟你说两件事吧。你是酒店的经理,九郎一年前得到了一份聘书。为了留在你身边,他放弃了国外那么好的福利继续待在你的酒店。还有,你知道九郎偷偷跟我学做饭吗?他的手艺怎么可能用得着跟我学,只不过是为了让你吃到妈妈的味道,至于开不开心妈不知道,你自己衡量一下。如果真的没必要在一起了,互不耽误很好。”


电话挂了,张云雷是有点嘀咕了。表姐把饭菜热好了,准备回了。


“没事出去走走散散心,没准就想通了。”


张云雷嚼着米饭,现在想想,杨九郎做的果然和妈妈做的很像。还有一年前那个聘书,张云雷记得自己看到过邮件,可是回头再找就没有了,这个人,真是有点傻了。


如果张云雷不主动去酒店,两个人是碰不见的。但是张云雷上班下班会路过杨九郎上班下班的员工通道。这几天经过那里,张云雷心里总有个控制不住的想法想在那里等一会,因为他知道杨九郎每天经过这里的时间。


”小眼八叉的有什么好看的。“张云雷嘟囔着,步子沉沉的上楼。只是到了拐角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这一回头,刚好看见杨九郎从大门进来,张云雷一转身躲到了楼梯拐角,还吓得够呛。


“奇了怪了,我看自己老公有什么鬼鬼祟祟的。”


“张总。”


“哎呦,你吓我一跳。”同事突然的一句话又给张云雷的小心脏吓得直跳。


“您怎么了?”


“没事。”


张云雷眼睛瞟着餐厅的方向,上了楼。


下班的时候,张云雷特意晚了一点出门,就是不想碰见杨九郎吧。谁知道刚一下楼,杨九郎就在楼梯口站着,还穿着自己给买的衣服,这几天没在家没有自己在身边念叨可能也没想起来刮胡子,显得有点憔悴。


“姐说你感冒了,家里的药箱在卧室最上面的柜子里,不过感冒药好像没有了,我买了几样,知道你不爱看说明书,每天吃多少我都写好了。”


一个透明袋子里大大小小放了好几样药,便利贴是个小包子形状的,写着饭前饭后一日几次一次几片。把暖心包给了张云雷,杨九郎没多说一句话就走了,张云雷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酸酸的。


想起结婚后张云雷第一次生病,胃肠感冒,上吐下泻的,杨九郎陪人打完针就非得坐床边守着,张云雷见他担心的样子心里过意不去,故意逗他。


“老公,我是不是怀孕了啊?”


果然,这句话给杨九郎逗笑了。张云雷也笑了,那天他下定了决心,觉得和这样一个人过一生也不错。


路上,张云雷把外套拢了拢。降温的时候杨九郎总是先知道,总有一件适时的厚外套。杨九郎每天看电视看的也不是别的,天气呀,新闻呀,最好是都能和张云雷有关的。杨九郎真是个神奇的人,张云雷原以为他可有可无,可现在,每一秒每一瞬都是他,张云雷甚至觉得剥离了杨九郎,这辈子好像就有了遗憾。


是该出去看看了。


护国寺的银杏正是好看的时候,他们俩就是在这认识的。算是公司团建吧,大家一起出去。在护国寺,两个人都误闯进了非景观区。佛堂里,张云雷以为没有人,许了个愿。


“求佛祖赐福,愿得一人心,今生今世,生生世世。”


这话被张云雷称作流氓的杨九郎听到了,杨九郎知道这里是非景观区,被人发现是要罚钱的,捂着张云雷的嘴,还被咬了一口。


就这样两个人开始了一段缘分,张云雷仔细想着,忍不住笑了。兜里的两颗无花果干,是杨九郎亲手做的,他尝试了很多种方法,终于做出了张云雷最喜欢的那种。


“买来吃不就好了吗,干嘛自己做啊。”张云雷一边给杨九郎烫伤的地方擦药一边说。


“买的和自己做的哪能一样啊,买的你只能想到好吃,但是我做的,你吃的时候就能想到我。”


他好像总是给自己找存在感。不管是上班下班,恨不得九百九十九加的消息,这突然没了消息,张云雷还真的不太习惯。


张云雷问过杨九郎喜欢他什么,杨九郎说,不小心偷听到你许给佛祖的愿实是大忌,如果佛祖不显灵,那我想替佛祖帮你圆了。


张云雷边下山边出神想,置顶对话框的老公边上有了个小红点。


“磊磊,那天衣服没洗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味道的洗衣液没有了我没来得及买。别生气了。肯定是我偷听了你的心愿,佛祖不显灵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的愿望成真。一别两宽。我会偷偷的爱你。”


下面还有一张图,是护国寺的银杏树。


张云雷看到转身换了上山的路往上跑,不断的给杨九郎打电话,可就是没人接。银杏树下没人,正殿也没人,张云雷急得不行,越急他竟然越开心,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身跑向后面。


在写着游客止步的牌子那里,有个小傻子正探头探脑的往佛堂里看呢。


“这次又偷听谁的心愿呢?”


如果对你,那我的动心就是永恒的。


张云雷的一句话让杨九郎猛然回头,猝不及防的接着一个拥吻。


“磊磊,这寺庙里,要有规矩。”


 

“我不要规矩,我只要你。”


杨九郎捧着张云雷的脸,满目深情的说:“磊磊,我求佛祖,能让我和磊磊,今生今世,生生世世……”


回去的路上,杨九郎总是偷偷的看张云雷,张云雷就直接把脸凑过去,笑着说:“名正言顺的夫妻,干吗还要偷偷的啊。”



如果我爱你,那一定是从前生就开始了。


月伴星如昨

【九辫儿】顾影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民国AU,ooc,不喜勿喷,he,放心食用


#谁的心被牵搁了牵挂


张云雷侧在榻上,细白的指间夹着燃到烟蒂的洋烟,脸色虚白,大褂扣子解着一颗,腰间盖着貂绒的毯子,昨儿下了初雪,天气顿时冷起来。


壁炉烧得热,地下的炭盆也暖着,张云雷把昨晚上写的几句诗囫囵扫了一眼,团了团扔进炭盆,炭盆里呼地起了一股火,红了一会。门外有人说话,听着是张宅管家祁叔,八成又是张宅里哪个姨太太哪个小姐过生辰了,顾不得听,也不太想听,困意上来,正要阖眼,推门进来的是君砚,鹅黄小袄也没有把姑娘眉眼的英气掩了几分。君砚虽然也跟着张云雷几年了,倒是一直忙活外面的事,他身旁的事不曾伺候,自然不...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民国AU,ooc,不喜勿喷,he,放心食用


#谁的心被牵搁了牵挂


张云雷侧在榻上,细白的指间夹着燃到烟蒂的洋烟,脸色虚白,大褂扣子解着一颗,腰间盖着貂绒的毯子,昨儿下了初雪,天气顿时冷起来。


壁炉烧得热,地下的炭盆也暖着,张云雷把昨晚上写的几句诗囫囵扫了一眼,团了团扔进炭盆,炭盆里呼地起了一股火,红了一会。门外有人说话,听着是张宅管家祁叔,八成又是张宅里哪个姨太太哪个小姐过生辰了,顾不得听,也不太想听,困意上来,正要阖眼,推门进来的是君砚,鹅黄小袄也没有把姑娘眉眼的英气掩了几分。君砚虽然也跟着张云雷几年了,倒是一直忙活外面的事,他身旁的事不曾伺候,自然不太顺张云雷的意,原因他身边的君墨上个月上街被车撞了下,幸好不重,只是脚崴得不能走路要养些时日,这两个月便让君砚来替她照顾张云雷。


“少爷,方才祁叔来送请柬,是裴家送去大宅的,裴二公子初九娶亲,请少爷去喝喜酒。”纵然君砚知道事情过去很久,后半句的语气也还是小心了起来。


张云雷把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抽出来,瞥了一眼那喜帖,红得过分,愈发衬得他脸色苍白,他把身子支起来,抻了个懒腰,却不见提起什么精神。张云雷把细烟捏了两下,伸手扔进了炭盆,不知道有没有燃,接过喜帖,很仔细地瞧着,那上面有两个名字,裴宵、苏如絮。


裴宵,是张云雷恨与喜欢不知道哪个付了更多的人,世事云雾袅如烟,欠不欠的,张云雷觉着总是想着他也累了,索性便放过他了。


“喜酒啊,正好我很久没有赴宴了。”张云雷说着把领口的扣子系好,穿鞋下地走到书桌前,轻轻放下那喜帖,扯着嘴角笑起来眼里也没什么神采,抬头望向镜子里恹恹的面庞,素身大褂连个花纹也没有,似打量似惋叹:“我该置办些新什物,打扮打扮了,不然像个将死的。”


君砚不似君墨知他心,不知道如何安慰,点点头说句“我给少爷添些炭吧”便招呼了门外的人一起端着炭盆出去了。


张云雷坐回书桌前,拿了笔,不知为何,写下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张家是做生意的,几代人攒下来不小的基业,就算清灭民国动荡之后剩下来的家业也是城南数一二的。


张云雷趴在桌上出神不小心睡着了,醒时已夜,君砚进屋来开灯,睡得浑身发冷,想来明天又该有难受的。幼时母亲总在初雪时候给他煮一碗芋圆,甜甜的。后来有个姨太太的儿子夭折,张老爷信了风水先生的谗言,张夫人被伤透了心,舍下孩子含恨出走,至今杳无音信。即使如此,在张家张云雷也是最尊贵的,毕竟老夫人,也就是张云雷的奶奶临终前可把名下的一个商号给了长孙,就算张家人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张云雷不稀罕,被勾心斗角烦透了,商号在他名下,但也由父亲操持,两年前置办了个小院子,自己搬出来住也清静。张家时不时的有什么大事小事也请他回去,他心情好了就回,心情不好了就懒得看那几个姨太太的脸。



翌日晴了天,阳光正好,张云雷果真病了,发烧一夜,早上才退了好好睡一会,及至午间,吃了些清淡的,张云雷换了身栗色的西装,戴了枚细小的翡翠竹叶胸针,一个人出了门。


路上薄雪几乎都化了,只剩下路边一些雪白,街上叫卖的不少,买东西的倒是不多,阳光把雪晒成星星,张云雷心里闪过一些喜悦,径直进了常去的那家珠宝店,迎上来一位店员,不认识他,想必是新来的。


“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张云雷目光扫着玻璃柜台,婉拒道:“这里八成我比你更熟些。”


店员略微尴尬,去迎紧随而来的另一位先生。张云雷只低头看着璀璨夺目的各种首饰,听着店员耐心地和另一位男顾客介绍,不过一直感觉有目光落在身上,他也懒得去寻,早都习惯了。


张云雷选了一枚和田青白玉戒指,简约素雅,又挑了一枚银叶胸针。


“帮我包起来,要绒布礼盒,再系一个缎带。”


店员精心包好两个礼物盒,此举被旁边的男顾客收在眼底,心想着这才是送礼物应该的仪式感,便也让店员照着给他的包起来。


张云雷告诉店员地址,让快些送到,便转身离开。那男顾客只听一声清脆。


“先生留步。”


张云雷不知叫他,又听了两句方知是在叫他,原以为又是闲着打趣亦或是无关的人,便没理,刚开了门,那男顾客一伸手拦住,张云雷皱着眉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不识相的男人。男顾客抽回手,展开手心,小小的翡翠竹叶胸针在他手上。张云雷抚了一下衣襟,将胸针捡回来,不觉感激,倒有些恼羞,有些不情愿地道了句谢就走了。男顾客瞧见张云雷出了门随手就把胸针丢了。


到了家,张云雷把绒盒里的白玉戒指戴上,伸着手端详,忽然想起方才那人,恍惚间记忆里有一抹熟悉,只一瞬想法,张云雷收起戒指,懒得去想了。



初七,张云雷一如往常坐在戏院包厢独自端着茶杯慢呷。台上唱着《春闺梦》,张云雷手指随着鼓点敲着桌子。


“是你自己买来戴的,我原以为是送人的。”


张云雷一抬头,面前站着那天珠宝店撞见的男顾客。张云雷看了一眼手上的白玉戒指,回道:“这么好的东西除了我谁能配得上?”


“杨九郎,久闻张少爷大名。”


杨九郎伸了手,张云雷耳听台上刚好唱到“毕竟男人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不由得笑了,抬手回握。白玉戒指冰凉,杨九郎轻轻碰了下就觉得果然是好东西,和戴它的人一样难得。


杨九郎顺势坐下,叫人又添了几盘点心干果,张云雷瞥了一眼没说话,过了会儿台上换戏了,张云雷回头说:“要了这么些吃食又不吃,你就平白到我这浪费的。”


带着点疑问又着实平淡,杨九郎倒是欢喜,还以为他不会再理自己了。


“不浪费,我等会儿带回去就好了。”


“多少人吃不上饭,富贵人家就别朱门酒肉了。”张云雷一杯茶见底没让续。


“张少爷应该也知道外人如何评论吧?”


“哪个评论?是身世还是为人?”


“误解。”杨九郎说了这么两个字。


杨九郎这个人好怪,说话不似旁人,明明刚认识,就直愣愣地去戳他,张云雷微微怒气又疑惑,再看杨九郎的神情好像他就是有备而来要一句把他问透似的,张云雷低头笑了,嘴角提起的几分风流掩过这一楼的嬉笑嗔骂。


下一折戏开了场,张云雷起身,杨九郎也随之起来,张云雷在桌角放了几枚银元,边说到:“人生苦长,谁还不是个无情的戏子。”


未等杨九郎说什么,张云雷又把白玉戒指摘下来放下,“等会儿替我赏了台上的角儿,谢谢。”


杨九郎没有留张云雷,叫人包好了点心,待戏终把那枚被他捂热的戒指扔到了红台上。



#银叶挑着灯花,朝暮四时也不过顷刹


君墨休息好了又回来张云雷身边,小姑娘机灵,事事都顾到又会说话。


“君墨,你听过杨九郎这个名字吗?”


夜里张云雷睡不着就和君墨说话,君墨有时候听不懂他说什么多愁善感,但是有个人听着,张云雷就舒服许多。


“不太记得了,倒像是少爷看过的书上的名字。”


君墨一语提醒了张云雷,张云雷猛地起身让她把最近的报纸都翻出来,张云雷一张一张翻看,翻了半天又想起来,就算发表文章也都用笔名,不过张云雷确信杨九郎这个人是知道他很多事的。


初九早上起来,张云雷也没想到自己昨晚竟睡了个好觉,本来以为自己梦里会被扰,昨晚的梦里没人扰,就是好像又在戏楼里坐着,身边有个人。


午后,张云雷收拾得差不多就去了裴家,他不想赶早或赶晚让人注意到了,至于为什么要去,他只是想着把心里这个结彻底扔到那婚礼上。


张云雷到了裴家看到裴宵和他那些朋友在一块,一眼就瞧见了杨九郎。裴宵这个人虽然人品欠佳,咬文嚼字混混文学圈子还是有几个朋友,要不然当初也不能把张云雷忽悠到手。张云雷昨天让人打听了一下,杨九郎是从国外回来的,回来之后在一家报社做了编辑,和裴宵是自小的朋友。


“你来了。”


裴宵看到张云雷一身银灰大褂,站在红绿的衣裙和西装革履中间格格不入却脱俗得与众不同。就好像五年前在他家的小聚,他也是穿着一身大褂,水蓝色的,像浓墨里的一笔留白。


“新婚快乐。”张云雷直接递上一个大红包,裴宵略带苦笑接过去。


“好久不见啊云雷,最近都不见我们了。”打破尴尬的是裴宵的表弟,曾经与张云雷关系很好,两个人分开后也就不来往了。


张云雷被拉过去,与杨九郎擦肩时点头微笑打了个招呼,杨九郎回了个笑。


裴宵一直拿着红包站在那,杨九郎过去拍拍他,裴宵叹了口气,笑着去倒了杯酒,喝了半杯,那边有人叫他迎客人就过去了。


杨九郎知道,裴宵心里没人,没有张云雷也没有那个新婚妻子,娶谁都不重要,他叹的气叹的是时光难留,摇的头是不想长大,长大还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不像小时候,哭一哭就好了。


宴席在晚上,裴宵带着新娘子敬酒,张云雷趁着热闹出了门去,实在是吵的他有些头疼。刚到门口恰好碰见君墨来送外衣。


“你还给我送来,我过会就回去了。”


“出门时候让您穿也不穿,眼见着飘雪了,我忙就送来了,现在要回吗?”


张云雷看红灯白雪相合,便说想自己走走。


“回家等我吧,君墨,让厨房给我煮一碗芋圆,我回去吃。”


“好,您要是走远记得叫黄包车。”


让君墨回去了,张云雷顺着路边走。没几步见一乞讨的大娘,张云雷翻兜发现没带钱,大娘可怜,求着要钱回家买吃的,张云雷一低头看见了银叶胸针,急忙解下来。


“这么晚了她也没处换钱,留着吧。”杨九郎把钱给了大娘,张云雷一看是他,便收回了胸针。


“你怎么也出来了?”


“看见下雪了,又见你迟迟没有回去,出来看看。”


张云雷把胸针别回去,说:“雪有什么好看的。”


“单单白雪没什么好看,有红灯,更有佳人,就好看了。”


张云雷转身慢慢走着,杨九郎与他并肩,张云雷呼了一口白雾,说道:“新娘子果真好看。”


“新娘是裴宵的新娘,又不是我的佳人。”


“杨先生也着急娶亲了?”


“我不急,就是家里催得紧。”


“家中父母着急抱孙儿了吧。”


“他们才不管这些,就是巴望着有个人管管我。”


张云雷偏过头细细打量一回杨九郎,见他言行举止就知道是个无拘无束的,“有什么好管的,只要不害人不误人,自在活着,就最好了。”


“你恨裴宵吗?”杨九郎回头看他,他也没有躲。


“有什么好恨的,恨一分就说明他在我心里留一分,不恨,才是无关紧要的人。”


杨九郎不语,张云雷又问:“想必我们的事你都知道了,嗐,也是,整个城里都知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都过去了。”


“是啊,最是人间留不住,有什么过不去的。”


银叶胸针在夜色里闪得像一颗星星,杨九郎抬手拂去张云雷肩上的雪花,张云雷道句谢谢,“那天在珠宝店,我不认识你,以为你……态度有些不好,对不起啊。”


“哦,没关系,你对我怎么都没事,就是那个竹叶胸针可惜了。”


张云雷一听杨九郎知道他扔了那竹叶的事,顿时脸有些热,想想就笑了,杨九郎也笑了,又说:“想起黛玉嫌弃北静王爷的礼物,说那是什么臭男人碰过的东西。”


张云雷笑得更甚,还回头张望一下四周没人,就笑出了声,“我也是男的啊。”


“你不一样,你是集天地灵秀的,我们才是臭男人。”


张云雷带着笑音:“我要回去重看红楼了,令堂说的没错,你真是该有人管管,这哄人的话我只在风月楼哄姑娘的少爷嘴里听过。”


“我可没去过。”


“我去过。”


张云雷还有点骄傲于此似的,杨九郎突然靠近说:“我知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张云雷退了一步,“听人说的?”


“一个编辑最忌讳道听途说,如果我信了道听途说,现在怎么会和你在这雪中漫步?”


张云雷轻笑,摸了摸耳朵,雪停了,“我该回家了,你是不是还要回宴席上?”


“我陪你回去吧,宴席回不回都可以了,估摸裴宵这时候已经喝多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大喜。你回去吧,我离家不远了。”


张云雷没有接受杨九郎陪同的意思,两个人就此道了别。



#镜花水月不为谁颜不为谁明,只为你留一段年华


张云雷发现了杨九郎在他所在的报社里发表的许多文章,本是找不到的,就是因为婚宴结束后的某一天,日报上有一首诗,题目叫《留住人间》。


“是什么样的你?

冷漠骄傲的?

温柔善良的?

是我眼见到的你,

雪也眷恋的你,

……”


后面还有很长,张云雷其实没有什么依据,但直觉笃定就是杨九郎写的,毕竟这个作者叫“辞树”。写的是谁?是谁。


张云雷出神想着,君墨进来,道:“少爷,老爷来信,说愿意帮您。”


张云雷点点头,心想,哪是帮我,只不过是他心爱的小姨太太死在大烟馆,借机报个仇罢了。



冬已快过完了,两个人或巧合或偶然又见了几回。再一次遇见是小寒那天夜里,风月楼前。


最近北京城好几个官员被革职,每次都是不明来源的传单列出某位官员罪行的来龙去脉,又有大把的证据交到政府,这时代,两袖清风只是笑谈,不过这几位被人扒出都是纵容鸦片生意的,有人说是被大烟毒害的民众受不了起义,也有人说是新来的高官清正廉明,兴许后面的更靠谱吧,毕竟民众算什么,草芥罢了。


张云雷匆忙从风月楼出来,开着大灯的汽车往这边来。


“少爷,坐车吗?”一位黄包车夫搭话。


张云雷没理,那车夫直接拽住了张云雷的袖子,张云雷一看竟是杨九郎。


杨九郎把张云雷带到了报社,张云雷一直追问他怎么来了,杨九郎把人带到屋里关好了门,面色沉下来。


“这些都是你写的,你找人散播的对不对?”杨九郎举着一沓传单。


张云雷有些慌乱,心虚道:“你怎么知道?”


“也就是说你承认了?”


“你怎么知道?”


张云雷眼神有了敌意,杨九郎也没有想卖关子,直说道:“风月楼的那个给你套信的亭依,曾经是我家的丫鬟。”


张云雷不解,“你家的丫鬟?那她怎么会在风月楼?”


“我不知道,我出国时候她还在,她是我母亲买回来的,看她长大让她回家嫁人,谁知道她家人又把她卖到了那里,所以她才会那么急着要钱赎身。”


“所以你都知道了?”


“她告诉我这些完全是为报当年恩惠,你不要怪她。”杨九郎又解释了一大串,张云雷见他像是诚恳,暂且信了。


“她应该相信你是好人才告诉你。”张云雷听完冷静下来,搓了搓还没暖的手。


“你不信吗?”


“信不信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查我?”


“我觉得你不像他们说的,所以……”


“如果查到我就是那样呢,流连风月,纸醉金迷,偏生会勾引人的狐狸。”


张云雷多少有点无理取闹的语气,杨九郎被气笑了,“我现在在说这件事,你听我慢慢说。今天是我去裴宵家,一个在警察厅的朋友说今晚要彻查,所以我乔装去等你,你果然去了,我找人去给亭依报信,幸亏你出来的早。”


“怎么会突然彻查?”


“你以为新来的那位革了几个烂官就真是好人吗?那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你没有那么大权利,你爹的人脉和钱财已经花的差不多了,不要再继续了,可以了。”


张云雷本来安静的坐着,听到这里突然发疯了似的喊道:“可以了?那些人让我差点被鸦片害死,你知道戒大烟的滋味吗?你知道大烟馆每天都会扔出尸体吗?你知道裴家跟满城的人说我害了裴宵,指着我骂是什么滋味吗?明明是他让我染上的那东西,连我爹的姨太太都看不起我……”张云雷话到后面声音都在颤,垂下头,手死死握着桌角。


“可是后来裴宵也澄清说了不是你,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理解你的感受,对不起。”


杨九郎把人扶着坐下,灯太暗,摸着黑倒了杯水,“别气,是我语气不对,我错了。”


两个人都沉默良久,张云雷抬头看杨九郎一直站在自己身边手足无措,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想报什么仇,我是为了那些可怜的人,亭依的父母就是因为这个才卖她,所以她哪怕是拼了命也愿意和我一起弄死那些人。”


“他们已经开始查了,你已经做了很多了,要知道,我们弄不死他们。如果继续下去,不仅是你,亭依和你们家也危险。虽然那么说 你真的愿意别人因为这件事送命吗?来日方长,因果报应一定有的。先保护自己和家人,好吗?”杨九郎是真的规劝,一字一句给他分析,张云雷虽然做事缜密却也冲动。


说到无辜的人张云雷还是不忍,闭着眼睛点了头。“我可以不再继续,但是现在收手他们会不会也查到什么?”


杨九郎这才来得及说:“印刷厂的工人都被我送走了,换了一批人,什么都不知道,那几个官员互相之间都以为是对方搞的自己,这还要归功于你,真是会找地方,谁能想到没事去妓院和戏院找人散播这些消息。政府那边我们报社通了气,给他们写点歌功颂德的文章,再查下去对他们也没好处。”


“哦。”张云雷不知道怎么回复杨九郎这周密的安排,哦了一句又反应过来问:“你怎么每一个过程都这么清楚?从一开始你就在查着我是不是?”


面对张云雷再一次的敌意,杨九郎轻松地回:“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为了保护你。”


“那这个报社你怎么搞定的?难道所有人都知道?”


“没有,只有我,因为报社老板是我爸,我跟他说……”


“说什么?”


“没啥,我求他他肯定帮我啊。”杨九郎没说的那句就是求爸爸的时候理由用的是:我要是追不到你儿媳妇,你有责任。


“我和你一共没见过几面,你做这些,图什么?”


杨九郎把毛巾洗完拧干,递给张云雷,说:“一定要有所图吗?”


张云雷擦了擦脸和手,低声道:“哪有无利不起早的。”


杨九郎倚着桌角,说:“现在你在我这里不就是我的利吗?”


“蓄谋已久?”


“今晚宵禁,这里面有一张小床,在这将就一下吧。”杨九郎答非所问,把毛巾扔回水盆,去里面一间小屋子灯打开。


“那你怎么回去?”也不知道张云雷是有意无意的问。


“你一个人在这不害怕?”


“怕什么。”张云雷说着,四下也瞅了瞅,一回头被墙上挂着的马克思画像吓了一跳。


杨九郎没忍住笑,张云雷白了他一眼,跑去开灯的房间,杨九郎没关门,坐到外面的桌子上,对着门里说:“我在外边这,你去里面,这样可以吗?张少爷?”


杨九郎玩笑的语气让张云雷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回道:“跪安吧。”


“大清都亡了,行吧,奴才告退。”


这对话转换如此之快,让张云雷都忘了刚才晚一点自己就会陷入的险境。只不过张云雷还是不明白,杨九郎什么都不缺,为什么对他如此,难道真的图他这个人吗?


杨九郎要是知道张云雷现在的想法能直接气死。珠宝店的机缘遇见,戏楼的搭讪,雪夜的漫步,杨九郎觉得自己这个爱意已经表达很明显了。


“杨九郎?”


“啊?”杨九郎想不通,张云雷叫了一声。


“你睡了吗?”


“睡了。”


“哦。”


安静了几分钟,屋里又传来一声,“你别睡了。”


“为什么?”杨九郎回的也是快


“我不跟人说话我睡不着。”


“那你在家呢?”


“我家仆人听我说话啊。”


“得,伺候张少爷还得熬鹰。”


杨九郎下了地,刚到门口,张云雷开口道:“你就在那吧,别进来。”


“奴才遵命。”


张云雷笑出了声,杨九郎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张云雷却不言语了,过了三五分钟,张云雷侧身躺着,闷闷地说:“谁不想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活着,谁不想得遇良人安安稳稳。”


杨九郎心里一紧,“以后都会有的。”


“杨九郎,你给我讲讲国外什么样吧。”


“国外啊,也没什么好的,就是比中国安宁一些。国外的人都冷漠些,至少我没见过有人会把自己那么贵重的胸针给乞讨者。”


张云雷把手垫在脸下面,闭着眼睛:“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但是,谢谢你出现。”


“我父母都很开明,而且因为有这家报社,很容易就可以让城里的舆论风向改变。”


“真好。”张云雷能察觉到杨九郎一直在看他,他没有问杨九郎为什么说这些,他怕他问了,答案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良久的静默,杨九郎轻手轻脚地关了灯。床又小又硬,张云雷却一觉睡到天亮。


回家的路上,斑驳的阳光照在石头上,昨夜格外冷,有些小水坑冻了冰,张云雷试着踩碎,碎了一地阳光。


“日子还长,总会好起来。”


这是张云雷临出门前杨九郎对他说的,张云雷第一次听进去一句这样的宽慰。


君墨担心的不行,君砚说昨晚风平浪静,亭依也很安全。张云雷吃过了早饭又补了一觉。



杨九郎收拾好了报社忘了换衣服,同事来的时候差点把他当车夫。问他也不说干嘛去了,躲进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杨九郎想起昨天半夜张云雷咳嗽好久,可他似乎习惯了,咳嗽之后就蹙着眉安静睡了。




“裴宵,我喜欢张云雷。”


杨九郎这话吓得裴宵差点摔了,解释道:“那个,九郎啊,当初都是我不好,云雷真的很好,你也可以怪我,是我们家有愧于他,要不是我娘四处乱说,他也不会……唉……”


“云雷不恨你,我也不恨你,但是……”


“没关系,我懂,你要是能帮我弥补他一些,你们不需要再理我,不需要。”


裴宵远比杨九郎预想的着急,是啊,当初被张云雷那么喜欢的人,不会那么差的。杨九郎想起来,那时候他们还都不到二十岁,也是被一些有心之人利用,便不再说什么。苏如絮从房里出来拿着一个锦盒给杨九郎,说:“杨少爷,听裴宵说张少爷要过生辰了,这是我备的一点薄礼,你替我送他吧,雪天路滑,我不方便去了。”


“好,恭喜啊。”杨九郎见她已经显怀的腰身,和裴宵疼却无爱的眼神,告了辞走了。


平安无事过了几日,君墨和杨九郎轮番劝导张云雷,为了不牵连无辜之人,张云雷索性就放下了,日后若有机会,他依然会为那些苦难的人做些什么。



#他梦里见他,一如那日新花,低眉望他的温柔无话


晴好的天,杨九郎坐在电话旁边等着,果然等到了张云雷的电话:“你们报社登刊都不筛选吗?我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都登上了。”


“不呀,当然筛选,而且我亲自筛选的,我觉你写得好,读者也觉得好。”


张云雷被堵得说不出话,回了句:“懒得理你。”


耐不住杨九郎的软磨硬泡,张云雷同意定期为他们报社提供稿件,内容不限,体裁不限,只要他写的就行。


而杨九郎上门催稿这个操作着实是有点蓄谋的意思。


“不急着写,我就是来问问,昨天拿来的栗子吃完了吗?”杨九郎冒着寒风,一来就把张云雷的暖炉抢了去抱着,哪怕君墨给他拿了个新的也不要。


张云雷扬扬头,杨九郎看到角落里的袋子,“杨大少爷有钱,十斤栗子,您觉得我能一天吃完吗?我又没养松鼠。”


“哦,那我明天再买点松子。”


“你存心气我?”


“这不是怕你思考文章时候无聊吗,没有稿子我们就没有东西发,没有东西发就没有读者,没有读者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法买栗子……”


张云雷拄着下巴盯着他,杨九郎噤了声,手上剥着瓜子栗子,张云雷撂下脸正色问道:“你天天长在我这,要干什么?”


“催稿嘛。”杨九郎不敢看张云雷,张云雷把笔一转,挑着杨九郎的下巴,看着他说:“我不傻。”


杨九郎一偏头躲开,回:“不傻就好。”


“那你为什么不直说?”


“怕你不信,怕你拒绝。”


“这怎么就直说了呢?”


杨九郎笑而不语,一摸兜,说道:“对了,裴夫人让我转交你的生日礼物。”


“裴夫人?”


“是的。”


张云雷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支笔,还有一张纸条,写着:“歉意未表,愿君安好”。


张云雷垂着眸,眉间现着无奈,“与她无关的,但愿裴宵不要负她。”


“她还说,希望我照顾好你。”


“谢谢。”


窗户映出雪影,杨九郎往外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放下手里的果壳,过去一看竟是古本的《石头记》。


翻开在那一页:“黛玉哀叹,你既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之知己矣……”纸页泛黄,甚至有些糟旧了,却画出一幅绝美的画:月色皎皎,有一佳人,披着薄衣独坐窗台,翻着一本旧书……


“你以前说过你从不看红楼的。”杨九郎把书放回原位,张云雷低着头写字。


“你怎么知道?”


“你都忘了吧,五年前在裴家,我们见过。”


张云雷住了笔,才想起那时候,应该是见过的,杨九郎好像还和他说了几句话。只是他不记得了,毕竟那天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裴宵的,他对他倾心,就因着那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张云雷还是对杨九郎有些疏离,即使两个人已经熟悉许多。


除夕那天张云雷回家去祠堂上柱香就回来了,躺在床上不愿起。君墨在地下把茶烹了一遍又一遍。


“君墨,你去和君砚玩去吧。”


“我陪您。”


“陪我做什么,我没事,去吧,你和君砚的事呀,我早就知道。”


君墨拨着炭的铁钩差点掉了,结结巴巴地说:“少爷,我们……”


“你们自小一起在我身边长大,生情也是难免的,至于什么情,你们自己明白就好。我知道上月你故意上街被车碰了,就因为我提了一嘴想让君砚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你怕她走对不对?”


“少爷,君墨错了。”君墨埋头站在地上,张云雷起身把她叫过来。


“你没错,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是有主见的,不妨大胆些,为自己活一回。”


君墨眼圈含着泪,脸贴在张云雷的手心,心疼道:“少爷为什么不大胆些呢,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张云雷拍拍君墨的头顶,催她去:“抽屉里有个小红包,就当给你们的压岁钱了,去街上玩一会儿,晚饭前回来就行,我想再睡会。”


君墨不好再说什么,如妹妹一般被对待,早就把张云雷当成了亲人。


君墨出去,张云雷刚翻开书,门又开了。


“怎么回来了?忘了什么吗?”


“你让她们都各自出去了,把你一个人忘在这了?”


张云雷听到杨九郎的声音不知为何心里竟生欢喜,急忙套了件外衣下床。


“都说你脸色不好,整日在屋里闷着,也不见阳光,怎么好?”杨九郎反客为主似的,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张云雷倒了一杯。


“这大年节你不在家陪父母,除夕还要催稿?”张云雷接过茶一看茶色很深,“别喝这个了,君墨煮太久了,我沏一壶新的。”


杨九郎没拦着,看张云雷娴熟地摆弄着瓷白的茶具。


烟火初起闪烁繁华,披衣,轻言,素手烹茶,放下诗书,取杯慢呷,是谁许的年华,是谁备下的词话。


君墨说她家少爷吃了极多的苦,旁人看的是他衣食无忧富贵人家,却从天真活泼的少年变得郁郁寡欢,他太纯粹了,爱一个人就把自己也能豁出去,说起戒那东西的时候,君墨忍不住流眼泪,绳索都被血浸了,好不容易熬过了那段日子,就像变了个人。


杨九郎那天和君墨在张云雷房外聊了很多,越聊越悔五年前自己没有大胆一点。


“想什么这么出神?”


茶都倒好了,杨九郎还痴痴地望着。


“我在想……等天黑我们去看烟花吧。”


“原来是这个,我还以为你想什么悲伤的事,面色那么凝重。”


“这么好的时光哪有悲伤的事,晚饭过后我来找你,记得穿多点,不许睡觉了啊。”杨九郎说话就要走。


“你的茶不喝了啊?”


杨九郎到门口又拐了回来,拿起茶就喝了一大口,“烫烫烫……”


张云雷笑得不行,杨九郎就由他笑,“晚上等我来啊。”


“好。”


那夜的烟花到底有多美,张云雷杨九郎已记不太清,毕竟以后的很多年见到了更多漂亮的烟花。只记得长街巷尾,在烟花绽放那一刻,张云雷说:“杨九郎,我想再为自己活一回。”杨九郎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张云雷多开心,眼睛里有光,和他。




转年又是一个秋,那家日报最受欢迎的版块作者是张家那位文采斐然的少爷无人不知了。有人传之前撰写传单搞贪官的就是他 不过传言都是传言,乐善好施行则思义倒是真的。裴家特意登报为当年诽谤之事道歉,张云雷看罢未有回复。


“九郎,你怎么做到的?竟然会让那位老夫人松口道歉?”张云雷在银杏树下坐着,时不时有叶子掉在石桌上。


杨九郎把落在张云雷发间的那一片摘下来,在指间捻着,“也没啥啊,老夫人心善,裴宵新添了位千金嘛,我去道喜,随口说了句,这小公主以后可别知道他爹的风流趣事,他们就明白了。我跟你说,流言了了才算完,要不然这辈子都是流言。”


“你也是够损的,用婴孩威胁人家。”


“不是威胁,是让他们为孩子积点德。”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云雷,我新学了个戏法给你看。”


“好啊,我看看你有什么把戏。”


“是戏法。”


张云雷放下笔专心看杨九郎把一片银杏叶扔掉从另一只手拿出来一个东西,假装看不见他的破绽。


“哇,你好厉害。”


“您这么会捧不去当托真是可惜了。”杨九郎说着话,展开手心,是一枚竹叶胸针。


“这……”张云雷实在是佩服杨九郎的心思,细致入微就算了,还总都会给他意想不到的。


“可能不是一样的,但是很像,这次我碰过的你不能再扔了吧?”


“胸针是新的,可我那身大褂旧了。”


张云雷话音刚落被杨九郎拉着手就要走,“哎,干嘛去?”


“做大褂啊。”


那天的稿子结尾,张云雷这样写:人生扰扰攘攘,勿论短长,枯荣有数,得失难量。如果遇到能让自己不再伪装的人,就勇敢一些,去享受真实的人生。




张云雷被杨九郎天天按着又晒太阳又吃补品,脸都圆了些。也不总去戏楼了,只有偶尔太无聊才去听戏,单纯的听戏,杨九郎倒希望他干点别的,毕竟一把一把往台上扔戒指可真有点听不起了。


每个月家里还要请张云雷回去吃个饭,他也不好驳了。回了家,他破天荒地给每个姨娘都准备了礼物,兴许是最近给她们的多了,笑脸都多了。


家里有个十三岁的小妹妹,很是喜欢和张云雷一块,跟在身后不停叫哥哥。


“这么大了不要总黏着哥哥,过两年出嫁了。”姨娘把小妹领过来。


“嫁什么嫁,我们小妹要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才可以嫁记住了?”


张云雷说话他们也不好顶撞,小姑娘眨眨眼睛对哥哥笑,又跑过去和张云雷悄悄说话。


“哥哥,昨天有个人来咱们家了。”


“谁呀?”


“我娘说,是父亲要商议你的婚事。”


张云雷听闻脸色顿时变了,直接问道:“爹,是有人来咱们家说到我的事了吗?”


“嗯。”


“您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你也知道,头一回有人来我们家……”


“您要知道,我和这个家没什么干系,我的事也请您不要多插手。”


话已至此,别人也不再说什么。吃过饭张云雷就回去了自己的宅院,气得不行。一进院子,君砚和君墨在小石阶上偎着,看见张云雷回来赶紧起来。


“少爷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希望我回来?”


“不是不是。”


张云雷径直推开门,君墨还没来得及拦,一开门,张云雷就看见正在忙活的杨九郎。


“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地上摆了一圈的蜡烛,桌上放着许多鲜花,不知道杨九郎哪里弄的。


张云雷回头看了看那俩看门的,又看了看杨九郎,“你要给我出殡吗?弄这么多蜡烛。”


“呸呸呸,说什么呢,我这……”


“少爷少爷,您别急,杨少爷是要来求婚的。”


“求婚?是什么?”


“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结婚之前的仪式。”


“谁要跟你结婚啊。”


张云雷正在气头上,尤其现在在杨九郎面前稍微有点恃宠而骄了,喊了句。


杨九郎都被喊慌了,挠挠头嘟囔:“昨天我爸都去你家提亲来着……”


“你爸?”


“啊,我没有提前说是因为今天我想给你个惊喜……”


杨九郎急着解释,张云雷急着生气,直跺脚,“你呀你,就知道坏事。”


“君墨,我要再回趟家,快点。”


留下三个人一头雾水,张云雷又跑回来拉着杨九郎,“你跟我一起去。”


“去哪?”


“你不想结婚了?”


杨九郎一愣,“快走。”


张云雷看杨九郎进门之前紧张的样子笑个不停,杨九郎捏捏他的脸,让他别笑了。


“不用怕,你有底气。”


杨九郎都出汗了,平时什么事不在话下,真到了见岳父时候还有点怕,“我哪有底气?”


“你的底气就是……无论何种情况,你都会同样地爱我。”


当然爱你,不管是什么样的你……



#那是我为你准备的,差点错过的聘礼。


五年前,裴家


张云雷看见一本古本的《石头记》,着实难见,爱不释手。裴宵见了便问他是否喜欢,裴宵那性子,当时也是见张云雷清秀好看去搭话。


张云雷答道:“我从不读红楼,只是见这本难得。”


“那就送你吧。”


那书里夹着一张签,上面写着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是张云雷最爱的一句诗。



“裴宵,你怎么把我的书送人了啊?”杨九郎看到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裴宵搭肩拽走了。


“人家喜欢嘛,帮兄弟一把,明天我给你淘十本更珍贵的送去,走吧走吧。”


那个人,穿着水蓝大褂捧着一本旧红楼,杨九郎一直看着他,看了好久。


后来他们说那个人和裴宵两情相悦,杨九郎也刚好到了出国的时候。


再后来他听说他们要谈婚论嫁了,杨九郎也不知道为何就念念不忘那一面之缘。


原以为下次见到那个人会是在婚礼上,直到收到裴宵的请帖,另一个名字不是他。杨九郎那个放不下的苦还是让他立即回来,回来就去查到了所有的事。


再见到他不是在婚礼上,是在一家珠宝店,他清冷得和当初判若两人,低头选着一枚白玉戒指……



月伴星如昨

【九辫儿】卿卿入心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民国版《试错》


杨九郎是一在西湖边上卖油纸伞的画家,学画多年,抱负不得所愿,为了养活自己不得不把画画在油纸伞上,有人为了买伞能看看他的画他就知足了。最近天气多变,刚还晴着,这一会就布了乌云,路远的行人见状纷纷去杨九郎那买伞,杨九郎抱着一捆油纸伞,乐呵呵的收钱,按说这西湖边最不缺的就是卖伞的,为什么都乐意在杨九郎这买,还不是他比别人卖的便宜,他自己呢,就权当是客人觉得他画的好看了。


杨九郎早早卖完了伞,就赶紧去戏园子接张云雷,拿着那把只属于他们俩的伞。


“角儿,今儿怎么下来这么快啊”杨九郎...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民国版《试错》

 

 

杨九郎是一在西湖边上卖油纸伞的画家,学画多年,抱负不得所愿,为了养活自己不得不把画画在油纸伞上,有人为了买伞能看看他的画他就知足了。最近天气多变,刚还晴着,这一会就布了乌云,路远的行人见状纷纷去杨九郎那买伞,杨九郎抱着一捆油纸伞,乐呵呵的收钱,按说这西湖边最不缺的就是卖伞的,为什么都乐意在杨九郎这买,还不是他比别人卖的便宜,他自己呢,就权当是客人觉得他画的好看了。

 

杨九郎早早卖完了伞,就赶紧去戏园子接张云雷,拿着那把只属于他们俩的伞。

 

“角儿,今儿怎么下来这么快啊”杨九郎到戏园子时候张云雷已经卸好了妆坐在那等着了,拉着脸不太高兴。

 

“就赶一不重要的角色还要多久,也不用我返场”

 

杨九郎知道张云雷因为啥不高兴,年少成名,谁知道名噪杭州城的小角儿突然就倒仓了,六年之后回来,台上那唱玉环的也不是他了,演虞姬的也换了别人,空留着一身行头,却无人知晓了。可是在杨九郎心里,张云雷就是最好的,是他风华冠绝当世的角儿。

 

“我角儿就是赶一棵树也惊艳四座”

 

杨九郎就是爱哄着张云雷,张云雷摆这一副样子也不过就是为了杨九郎哄他,过去苦累白眼受就受了,现在有这样的温言软语谁不贪恋。

 

“你才是树呢,小眼八叉的”

 

“是,我是树,给我夫人遮风挡雨的大树”

 

张云雷被哄的红着眼睛还抿嘴笑,偎在杨九郎身旁出了戏园子。

 

杭州多雨,老天爷一个不开心就得落点眼泪疙瘩,张云雷看地上溅起水花的雨点皱了皱眉,杨九郎细心,看见张云雷穿了一双新鞋,打开那把绘着青竹叶的伞递到张云雷手上,又上前一步蹲在张云雷面前,拍拍肩膀。

 

“你干嘛?”

 

“背你回家”

 

多说无用,张云雷喜欢享受着杨九郎的宠爱,举着伞趴在杨九郎背上。雨点越来越密集,杨九郎几乎小跑起来,吓得张云雷搂紧他的脖子。

 

“你慢着点,摔了怎么办”

 

“没事,我垫着你”

 

“傻子,我说摔着你怎么办”

 

雨声太大,张云雷就低着头在杨九郎耳边说,每说一个字嘴唇都碰到杨九郎的耳侧,每一个字都化成了亲吻。两年前也是这样的一场雨,这样的一把伞。

 

 

 

悠然漫步西湖边,碧波如镜柳如烟。

 

旧日断桥在眼前,不见白蛇与许仙。

 

不知道多少痴男怨女为着那非真非假的传说来一睹断桥,杨九郎抱着油纸伞等着顾客主动来买,他不会跟别人一样主动去搭茬,不是不好意思不是不敢,就是那么点点自尊还是放不下。

 

雨说下就下,断桥穿行的人们都忙着避雨,杨九郎也不舍得用伞,挤到满是人的亭子,这一来倒是多了几笔生意。杨九郎刚把钱收好,一转身那边又跑过来一个人,一位穿着水蓝大褂的公子,手掌挡在额上,冒着大雨往亭子这边跑,可是里面几乎进不去人了,杨九郎见那公子往自己这边跑过来,往里凑一凑都难,索性向外半步打开一把伞。

 

来不及躲雨的公子就是张云雷,到了亭边他本想走的,见一抱着伞的先生打开了一把伞,他用举伞的胳膊拢着伞腾出另一只手,对张云雷伸出了手,浅浅笑,画着青竹的伞下,那人穿着身藕荷色的大褂,张云雷上了一节台阶把自己的指尖交到他手心,张云雷抬头,四目相视,此一瞬,游湖借伞那一眼也不过如此吧。

 

“谢先生”张云雷和杨九郎一起站在亭边,已经半湿的衣裳风一吹透着凉。

 

“公子客气”张云雷在杨九郎右侧,杨九郎的左肩已经湿透。

 

雨一滴滴打在油纸伞上,两个人只是并肩看着远方。正当杨九郎想找些什么话打破这不宁静的宁静,一只不去躲雨的枯叶蝶飞了进来,它很大,扑扇着秋叶一样的翅膀绕在亭子上方,顺着看蝴蝶的目光,杨九郎把张云雷的模样一笔一笔临摹在脑海。那蝴蝶也是会落,正落在张云雷的肩上。

 

张云雷轻轻偏头看它慢慢扇动翅膀,嘴角微扬,白堤一痕青花墨,断桥两点娥眉纹,什么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杨九郎这才觉得自己见到了世间至美。枯叶蝶落在张云雷肩上,可是落在杨九郎的心上,扰得他痒酥酥的。

 

“先生为何如此看我?”

 

“哦,我见雨小了些”

 

张云雷察觉杨九郎的目光一说话,那蝴蝶便飞了,雨确实小了些,张云雷抬头看了眼雨伞,而杨九郎就一直傻呆呆的站着,张云雷从袖子里勉强掏出些零钱。

 

“多谢先生为我遮雨,这把伞我买了,有缘再会”

 

张云雷把伞把从杨九郎掌心抽出来,顺便把钱塞过去,转身走出了亭子,杨九郎只觉得那把他最爱的青竹伞终于有个配得上它的人,那人的背影在蒙蒙细雨里宛若仙子,仙子何名?

 

“公子”杨九郎叫了一声,可惜张云雷没听见,“还未请教公子姓名”,杨九郎喃喃后半句,攥了攥手心的钱,走进了雨中。

 

 

 

“九郎”

 

“公子?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等你啊”

 

“等我?”

 

“等你为我遮雨啊”

 

“乐意至极,你怎么知道我叫九郎?”

 

那人只是笑,粲然明媚,却转身消失不见。

 

“公子,公子别走”

 

杨九郎伴着雷声醒来,窗外的树叶影子摇晃着,杨九郎拍着心口安抚快速的心跳。

 

入了梦,便不是萍水相逢。

 

 

 

 

张云雷心烦就去西湖边散心,举着那把油纸伞,他很喜欢,不花哨又高雅,见了这伞张云雷就想起那位先生,许久没人给自己那样的关怀,张云雷苦笑,自己也是够惨的,不过是一面之缘就对人家感恩戴德了。

 

张云雷走过断桥,心心念念的藕荷色在水雾里映进他眼帘,亭子边上,那位先生,抱着一捆油纸伞,奇怪,他给人伞为何没见收钱呢?

 

“这伞不要钱,我能跟您问个人吗,一位公子,穿着水蓝色的大褂,跟我差不多高,容貌姣好”“那您能不能帮我留意着,若是在哪里见了他可否告诉我”“谢谢您”

 

张云雷走到杨九郎身后就听见他一遍一遍重复这样的话,今日他没穿水蓝色的大褂,“这傻子”

 

张云雷不知眼眶怎么就热了,念了句傻子,杨九郎进了亭子里,看样子是累了,坐下叹气。

 

张云雷稳了稳神,走近低着头叹气的杨九郎,“先生,您这伞怎么卖”

 

只见杨九郎呼了口气,笑盈盈的抬头,“不要钱,想问您,,,,,,”

 

张云雷弯腰拿了一把,“白送伞的我还第一次见呢,今儿我也没穿水蓝大褂啊,你到哪里寻我?”

 

杨九郎站起来,眼神切切的,心里也怯怯的,“这不是找着了吗”

 

张云雷歪头莞尔一笑,一回头,断桥上都是画着枯叶蝶的伞。

 

 

 

张云雷说,“伞比你心,我借了伞,还人可不可以?”

 

杨九郎说,“伞是你买的啊,不过,买伞送卖伞的成吗”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很浪漫的初见,缘分,可即使风花雪月过日子也变成了柴米油盐,不过杨九郎这人有趣,经常把素日不爱笑的张云雷逗得开心。

 

“杨九郎,你要是敢跟许仙那样弃了我,我就去死”

 

张云雷第一次留宿在杨九郎家,咬着杨九郎的肩膀委委屈屈的诉着他的无助,无依,无靠。

 

“云雷,往后我一辈子为你遮风挡雨”

 

 

 

张云雷倒仓之后在戏园子唱戏也不受待见,索性他也破罐子破摔,干脆就混日子,仗着师兄的身份那些人也不能把他如何,只是风言风语真是呛人,张云雷不管,反正杨九郎宠着他就好。

 

青瓷的茶杯直直打在张云雷的额头上,鲜血混着油彩滴在张云雷手背,那天是杨九郎把张云雷抱下台的。

 

“张云雷,戏比天大,你忘了师父的话吗,你这是欺师灭祖”众人指责,杨九郎一把摔了手里的药瓶,回身抓着一个师弟的衣领推到墙边。

 

“别他妈跟我提什么欺师灭祖,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师兄的时候怎么不说呢,别跟我说规矩,张云雷就是我的规矩,告诉你们,以后谁再敢说他一个不字,就给我等着”

 

杨九郎字字咬着牙说,众人都不敢言语了,气压低到极点,张云雷啐了一口咬破嘴唇的血,“九郎,我们回家”

 

张云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杨九郎忙过去扶住,索性又把人抱起来,直接抱回了家,街上有人指指点点,杨九郎还是那句话,别跟我说不合礼数没有规矩,张云雷就是我的规矩。

 

 

 

“九郎,你不必要为我这样的”

 

“为何不必?”

 

“我哪里值得你这样做”

 

“哪里都值得”

 

“我不过就是与你雨中初见一瞥,其实我这人实在糟糕,九郎,我,,,”

 

“云雷,初见是初见倾心,一瞥是惊鸿一瞥,你的确是糟糕,糟糕的不嫌弃我一无所有,糟糕的不嫌弃我身无所长,陪我挤在这破旧小房子里,你宽慰我日后必成大业,殊不知我对你有多愧疚”

 

张云雷抱住杨九郎,送上自己的温柔,拼了命的想把自己给他。

 

“九郎,我这样堕落,你不嫌弃我吗”

 

“别怕,当你坠落的时候,影子会接住你”

 

“可是需要阳光,没有阳光就没有影子”

 

“我会一直在的,任何时候你都是我的仙儿”

 

杨九郎磨着张云雷给他唱《长生殿》,张云雷骂了一句,“混蛋,你那什物在我身子里鼓捣,还叫我唱戏给你”,越是话不成话,杨九郎就越想听张云雷只唱给他自己听,只做他一人的仙儿。

 

“才到仙山寻见,与卿卿把衷肠代传。”就一句唱词,硬是唱了许久,杨九郎头一次觉得玉交枝这一折竟然这么好听。

 

情到深处,杨九郎要把张云雷揉在骨子里了,他喘着气,安抚流着眼泪颤抖着的心肝,“卿卿,我就是要你和我朝朝暮暮”

 

 

 

那天,张云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主演了一出《长生殿》。

 

“才到仙山寻见,与卿卿把衷肠代传。”

 

“织成天上千丝巧,绾就人间百世缘。”

 

杨九郎坐在台下看,旧霓裳,新翻弄,唱与知音心自懂。张云雷打开钗盒时挽了个兰花指,美的犹如那日落在他肩头的枯叶蝶。

 

杨九郎在张云雷下台之后就没见他,他在后台等了许久,又回家等了许久,却在枕下摸出了一张纸条。

 

“勿念卿卿”

 

 

 

张云雷日日都见杨九郎在断桥边送伞问人,之前张云雷问杨九郎在找他时候为什么不画下来,杨九郎说,我能画出你的样貌,却画不出你的气派,我舍不得以墨画你,因为我心早就描了千千万万遍。

 

张云雷知道有位富商赏识杨九郎,买他的画还要为他办画展,他理应有更好的人陪他。张云雷躲在远处看断桥上一朵一朵开出枯叶蝶,泣不成声。

 

张云雷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那把画着青竹的油纸伞。他去了一个很偏僻的戏园子,那日急着出门赶场又下雨,为了不淋湿戏服只好打了那把伞,到了后台张云雷随手就先把伞支在后台空地急忙去演出。

 

张云雷觉得这一场总有人盯着他,当然演员都是被盯着,只是今天不一样,张云雷直觉是那人找来,可是遍寻台下又不见人影,以为是自己太想他了吧。

 

下了台,张云雷垂着头丧丧的。

 

“云雷哥,这把伞是你的啊”有个小孩一直跟张云雷很好,一到了后台就看见纸伞。

 

“啊,是”

 

“是你总说的九郎哥送的吧”

 

“你怎么知道?”张云雷放下手里的道具,过去想收起来。

 

“写着你名字啊”

 

张云雷不解,过去看,那小孩一指伞顶,八个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卿卿入梦,云雷入心”。

 

张云雷的眼泪滴在戏服上,他蹲下身,看那被松油烘过不散墨的八个字,“这个傻子,写在外面,我怎么看得到”,张云雷后悔每次收伞时候没多看一眼,这收进伞褶里的八个字,是杨九郎日日夜夜的思念啊。

 

身后遮过来一片影子,没等张云雷回头就落入了一个怀抱,这熟悉的拥抱,张云雷安心的靠过去。

 

“我都白送了那么多油纸伞了,你也忍心离我”

 

张云雷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你说我弃了你你就不活了,那你这样离开我分明是要我的命”

 

杨九郎的话像针一样扎张云雷的心,张云雷贴在杨九郎心口嗔怪了一句,“傻子,你写在那里我怎么能看到啊”

 

“你不说伞比我心吗,这是我心里的话当然要写在伞心”

 

“你何苦又来找我呢”

 

“谁让你夜夜去我梦里找我的”

 

张云雷破涕为笑,捶了一下杨九郎。

 

“云雷,咱回家吧”

 

“你背我回去”

 

“好嘞”

 

 

 

戏院的水牌子挂了张云雷的名字,台下挤满了人,这些观众无一不感叹怎么没早点发现唱戏这么好的角儿呢。

 

断桥边的一处画坊办了一场画展,画家的画风优美雅致,最中心的一幅画聚了最多人,画上一位着水蓝长衫的公子举着把画着青竹的油纸伞,站在断桥旁,肩上落了一只枯叶蝶,那画的名字如画一样动人,“卿卿入心”。

 

 


 


月伴星如昨

【九辫儿】如蜜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或许是糖里有刀,刀里有糖,ooc,不喜勿入


忘川之畔,与君长相憩。

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

                                ——《灵魂摆渡》


“这些年

走过数不清的......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或许是糖里有刀,刀里有糖,ooc,不喜勿入

 

忘川之畔,与君长相憩。

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

                                ——《灵魂摆渡》

 

“这些年

走过数不清的地方

见过数不清的山阿和草木

苦楝子开满路途

唯有合欢越来越少”

 

杨九郎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看到那个窗前轻声唱戏曲的男孩了,至少这棵梧桐从叶落开始,再未见到。梧桐树下的木椅上,都积了灰。

 

第一次看见那个男孩是杨九郎准备搬走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有些梦不是想追就能追到的。他打开尘封已久的储物间,房东说这屋子本来想做个书房,本没有窗,还费了很大劲和物业商量开了一扇小窗,但是租出去就慢慢成了储物间,里面都是以前租户留下来的东西,他要是愿意也可以收拾出来。杨九郎自知不是阳春白雪的人,也懒得附庸风雅,他的几本书也不值当他把这堆积有年头的小屋收拾出来。于是杨九郎打开房门四下找了一圈有没有自己放在这里忘记的东西,是那被夹在玻璃和栅栏的落叶挡了一半的窗户,让杨九郎差点错过了那个男孩。

 

杨九郎靠近窗口才看见他,虽然开了春,这天气也还回寒呢,他只穿了一件白色毛衣,以一种放松的状态坐在木头椅子上,偶有风起,他就稍稍抬头,松散的发随着风轻动,似在感受这春信。杨九郎看见他时便开始好奇,因为这窗外就是小区围墙,只有这一棵年老的梧桐,也不见多少阳光,不知道他怎么找过来的。杨九郎第二天早上拉开窗帘看天气很好,今天该告诉房东要走了。走到客厅看见平日楼里的几位大爷又在外面下棋,收音机里应该放着《锁麟囊》吧,因为昨天听对面陈大爷进屋时候兴高采烈跟老伴喊自己赢了王大爷,今儿就得跟他听自己喜欢的程派。想到这,杨九郎端着水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储物间的门,他仔细看,木椅子空荡荡的,杨九郎不知来由地叹了口气,可能有些存在本就应该惊鸿一瞥吧。杨九郎正要关门,那人走过来直接奔着椅子坐下。杨九郎莫名地欣喜,急忙想过去,又怕被他发现,毕竟这屋子一直暗着,他可能也觉得没人吧。杨九郎关了门,小心地站在门里,他穿着浅咖色的衬衫,今天的背影看起来比昨天高兴些,他手一下一下拍着腿,微微偏着头能看到嘴里还念念有词似的,很是入神,杨九郎也是。

 

那天杨九郎没有去找房东,于是第三天的同一时间,开了一点缝的窗户,传进来那个男孩轻声唱戏的声音。昨天王大爷赢了,放了梅派的戏,“海岛冰轮初转腾~”,他唱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声音小而少了些原有的戏味,却让杨九郎觉得很是好听。

 

总是猫在屋里听人唱戏这件事,杨九郎心知肚明是不违法但有病的行为。但是在失业失意的时候,难以拒绝能忘掉忧虑的期待吧。杨九郎曾在傍晚时候去到窗外的梧桐树下看过,那里的确清净,不容易被人发现,而且除了一楼,上面都没有窗子,院子里收音机的戏曲刚好能清晰传到这里,真是绝佳的偷闲地点。杨九郎想把窗户上沉积很久的枯叶清理走,伸手抓走一把,他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还是挡着一半吧。

 

他会唱好多曲子,那天陈大爷的老伴放了两段昆曲,他指尖捻着梧桐叶也细细哼着。十几天之后,杨九郎续交房租那天,雨下得很大,不出所料那个男孩没有来。雨滴噼里啪啦打到窗子上,杨九郎想起今天去应聘的剧院门口贴着演出海报,去购票软件上看了一眼,还有很多票,票价也很低,他选择了一个最划算的位置,虽然生活已经如此无味,也正因如此,还是需要一点能触动自己的东西。简单吃了晚饭,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些,杨九郎拿着伞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剧院,是一场红色经典歌剧,演出的是地方还算有名气的剧团。

 

虽然上座率不高,杨九郎看得还是挺有滋味,他努力让自己喜欢看。后半场灯光一亮,杨九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孩,即使他穿着和十几个人一样的军装,就因为隔窗而望很多天的侧脸。合唱听不到他的声音,杨九郎突然好想听他自己站在台上唱一段,本以为他是哪里的鼓曲演员,杨九郎不知怎么就确定,他可能也是追不到梦的另一个吧。散场之后杨九郎打听了一下,知道这剧团如果不巡演就会常常在这个剧院演出。当晚招聘的负责人打来电话,道具组还缺个人,杨九郎站在窗口,答应了。

 

台前演员和幕后人员也不太好见面,杨九郎也找不到由头,倒是有了白看演出的机会。剧已经看腻了,杨九郎依然会在后半场聚精会神,能看出那个男孩站在这个舞台还有些青涩,也不似唱戏时候那般有神彩,不过没关系,路一步步走嘛,只要不走错,慢慢会到的。杨九郎的想法也给自己吓了一跳,要知道一个月前他还刚放弃了自己的舞台梦准备回家,杨九郎看着监视器的画面,难得的发自内心笑了。杨九郎看过演员名单,奈何合唱演员对不上名字。回家之后,杨九郎把窗子上的落叶清走了,玻璃也擦得干净。他一般十点来,杨九郎九点半就开始准备,背对着窗口,提了一桶油漆粉刷他的柜子。

 

柜门上有几块挺小的不规则的镜子,杨九郎看到他走过来,看到窗户犹豫了一下,屋子里还是暗暗的,再看里面那个人在很认真地干活,还是坐下了。王大爷应该是放着《穆桂英挂帅》,他唱每一种戏曲的神韵都不一样,即使小小的镜子里杨九郎也能看出来。第二天、第三天……杨九郎依然粉刷他的柜子,又一点点把窗口开大一点。梧桐抽芽了,天快热了,也能给他遮遮阳。

 

第七天,杨九郎一进门就发现窗台上放着一信封。急忙过去看,是一张门票,三天后一个戏班子办的花场,还附了一张节目单,攒底的演员名字写着张云雷,后面画了一片梧桐叶。杨九郎也觉好笑,是啊,自己那一个柜子都要刷漏了,任谁都看得出来。张云雷没有来,应该是排练去了吧。

 

 

“有的时候你疲倦极了

但世界很现实你不能闭上眼睛

我只好扭一下太阳的开关

调低它的亮度

再来一阵微风

拂过你的睫毛

然后

还需要白色的那种云

载走你沉重的累”

 

走进戏园子,杨九郎一下就明白自己看到张云雷在剧场的别扭由何而来,这才是属于他的舞台啊。期待的时间总是过于漫长,不过张云雷穿着大褂走上台的几步,抹掉了时间。

 

书页泛黄,余韵悠长。看过张云雷唱鼓曲,没人会不爱。至少杨九郎在那二十几分钟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并不太懂大鼓,却满脑子芝兰玉树长夜星明这样的词。两次返场,分别唱了一段程派和梅派,果然是比隔着窗子听的好多了,可杨九郎暗自骄傲,只有他听过那轻声细语的调。

 

张云雷说其实自己就是来救场的,当初学成还没上台几次老师就不幸病逝,戏班子本就有人看他不顺眼,没有老师撑腰他也就被排挤到不得不退出。还好老师好友帮助,进了现在的剧团,毕竟还要谋生。其实来这演出不合规矩,那位同门为了这场费了不少心思,可能上天捉弄,临时演不了了,只好去求他。他当然不愿意,但不来又放不下当初老师的教诲,要珍惜他的同门他的鼓他的板儿他的每一场。

 

两个人一起走在深夜的马路,距离小区还有一段距离,杨九郎一直听着,等他说完问道:“所以你早就察觉我在偷听你每天在外面唱戏了吧?”

 

张云雷摇摇头,“不知道你听了多久,我大概是雨后的那天,看到木椅子是干净的,偷偷注意到。”

 

“也难得你没把我当成精神病。”

 

“你不觉得,有时候静默的陪伴,也挺好的吗?”

 

杨九郎点了点头,原来张云雷就住在旁边那栋楼,一个顶层一个一层,两个人在这破旧的小区里,不知不觉就互相陪伴了几十天。

 

杨九郎也没有想过,这几十天撑着他等了近一年。

 

雨歇梧桐,遣怀翻忆。就在演出结束之后,杨九郎再也没有见到张云雷。剧团的人说张云雷出了意外,他刚来不久几乎没有熟人,杨九郎去敲他的门也没人应答,最后不得已去戏园子找人,那个班子已经走了,辗转找到了张云雷口中那个排挤他的同门,他好像知道什么可就是不告诉杨九郎。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死不了。”

 

杨九郎大概是知道意外从何而来了,可是最后他什么都没查到,毕竟对于张云雷,他也是几乎除了容貌再无了解。

 

 


“人去似春休

卮酒曾将酹石尤

别自有人桃叶渡

扁舟

一种烟波各自愁”

 

陈大爷和王大爷的收音机仍是天天传出不同又相同的曲调。深夜,杨九郎盯着窗外,怨自己总是这样,当初来不及和父母沟通自己的选择,后来来不及决心想上舞台,原来什么都不会等他。他还没来得及留下一个张云雷的联系方式,问过剧团,但联系不到。他打开自己的手机,拨不出去的号码,只能打下:“大抵是再也遇不到坐在梧桐树下唱曲的他了”。接着泪珠滚落,他说不清失去了什么,可却觉得失去了一切。

 

张云雷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自己从楼上跌落戏台上,从外地赶来的妈妈照顾着他,后面跟着她的新小姑,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大夫说他没事了,大概指的是他们该做的保住他的命这件事。

 

“赔偿说不清我就去告你们,我们家孩子是个演员,唱歌的,你们手术失误让他再也唱不了了,这是几万块钱就能解决的吗?”张云雷躺在床上看妈妈一直拉着小姑,那女人不依不饶,如果走廊到病床这一段空气消失了该多好。

 

妈妈没等到他出院就被她丈夫劝走了,兴许是出于一点良心,交过医药费雇了个人照顾他,留下了小姑口中的几万块钱,罢了,张云雷本也不需要。

 

张云雷出院后找了一个僻静环境更好的地方,左右那是他的赔偿金,花了算完。这里没有大爷下棋放曲儿,都是匆匆忙忙的人,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又过了几个月,张云雷也和剧团直说自己唱不了了,剧团也给了他一些钱,他自知识趣,主动提的退出。

 

“小张啊,以后有用得着姐的地方就说话,我给你写了个推荐信给我们下属的话剧团,收到了吧?过一段他们会来这边,你可以试试。”

 

“嗯,谢谢团长。”张云雷拿着那推荐信随手扔到了一边。

 

“嗐,谢什么,对了,剧院道具组有个姓杨的你知道吗?”

 

张云雷立时咳嗽起来,强忍着回:“知,知道。”

 

“他四处打听你,又联系不到你,挺担心的,我跟你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谢谢姐。”

 

挂了电话,张云雷扶着桌角咳嗽了半天,最后索性坐在了地上。外面飘了雪,他摸摸胸口,怪不得刀口这么疼,都快春天了怎么还下雪。这大半年他是真的没想过杨九郎这个人吗?他自己都不信,清醒之后拒绝所有人的联系,到底是不是只为了躲开他。

 

“你别误会我是什么偷窥狂,我就是觉得你唱得好听,哪怕听你哼几句我的心情就能静下来,如果你以后不愿意我就不去那房间了,你还去坐你的木椅,去看你的梧桐……”

 

这是他们分开之前杨九郎最后对他说的话,张云雷靠在椅子边,雪越来越大,天都黑了。

 

张云雷看团长发来杨九郎的联系方式,喃喃道:“曲不是我的曲,梧桐也不是我的梧桐……”

 

“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阿姨刚告诉你的就是他新的号码,他的苦衷只有他自己懂吧,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其实这孩子一直以来……”

 

“行了别说了,丢不丢人。”

 

杨九郎在拐了可能八十个弯后竟然找到了张云雷妈妈,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男人打断了。杨九郎立刻就拨通了那个号码,张云雷昨晚被伤口折腾得几乎没睡,早上睡沉没多久又被电话吵醒。

 

“咳咳咳……喂你好……”

 

张云雷没看屏幕直接接起来,忍不住开始咳嗽。杨九郎听到陌生的沙哑声,不想信又只能信。

 

“是……张云雷吗?”

 

张云雷猛然清醒,看到昨晚想了一宿的号码,沉默片刻方说:“是我。”

 

“我终于找到你了。”

 

张云雷手扶着额头,眼泪大颗大颗掉到被子上,杨九郎听到他的抽泣声,咬着嘴唇忍着,“我还以为我又来不及……”,杨九郎呼了一口气,

接着说:“我还在这个小区还在这个房间,这个窗前。”

 

“好。”他好开心杨九郎没有问他什么。

 

张云雷回了一个好挂了电话。张妈妈把一切告诉了杨九郎,杨九郎觉得他应该不太想自己去找他,便在这等他吧。

 

 


“面对喜欢的事物 

像你在岸边看流水

有风吹皱了河面

却什么也不必说”

 

“最近王大爷改听评戏了,天天放白蛇传。”

 

“我升职了,成组长了,哈哈哈哈多大领导都别嫌弃,奖金涨了就行。”

 

“其实一个人听和全世界听的区别就是,这个人是不是你的全世界。”

 

“又要下雨了,多穿点,我现在只能动嘴,或者你要是愿意把地址给我,我给你送点好吃的。”

 

……

 

张云雷时不时接收到杨九郎的碎碎念,他也终于体会到杨九郎说的,在杨九郎失落的时候他给予的那种安慰。

 

杨九郎每天例行去打扫已经不是储物间的屋子,他在梦里梦见了好多次那个场景。他一开门,张云雷就坐在窗外,眯着眼抬头看朝阳。

 

于是他梦想成真了。

 

张云雷穿着白色毛衣,在木椅上,但半低着头,有些不安似的。杨九郎扔下笤帚一把拉开窗户,吓了张云雷一跳。

 

“等我,你别走,等我。”

 

杨九郎留下一句就跑出了门,那语气好像也就是他扯不开栅栏,不然直接跳出去了。

 

杨九郎跑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张云雷仰着头看他,站起来,两个人的眼神陌生又熟悉。像擦肩而过的似曾相识又像缠绵前生的几世爱人。

 

张云雷先垂下眸,声音轻又颤,“曲没有了,我也唱不了了。”

 

两个人一起看向远处,王大爷坐在院里一个人对着一盘棋,挪着棋子说着:“老陈,你跟那边也不行听穆桂英啊,得等我一块听,我都换评剧了。”

 

毛衣袖子遮住半个手,张云雷往前一小步,轻轻靠在杨九郎肩膀,他原以为自己会哭得歇斯底里,可是嗓子里一股苦味,堵着所有的情绪。

 

“还在,都还在。”杨九郎抬手抱住他,张云雷说:“这是我记忆里第一次有人抱我。”

 

杨九郎不敢抱紧,怕弄疼他,连说话也小心翼翼:“这是我第一次来得及抓住了我的在意。”

 

张云雷听到这话并未欣喜,回道:“我和你隔窗看到的我不一样。”

 

“那就给我个机会走到窗外,像现在。”

 

白色毛衣的味道和杨九郎想象中的一样,风吹过春叶的味道。

 

一切的确是意外,演出那天半夜张云雷把习惯放在包里不属于他的御子板急着送回去,深夜园子里本就没什么灯,他又不熟悉那里。伤得不算重却损伤了肺部,手术又影响了声带。他一直知道同门心狠,倒也不至于谋害他。

 

“你怎么确定我会接纳你的好?”

 

杨九郎隔着毛衣袖子握着张云雷的手,与他并肩坐着,回答:“小时候我妈觉得我和别的男生不一样是有病,所以被关在医院一年错过了学校最喜欢的人。”

 

“我妈没说过什么,就是她找的那一家人……”张云雷叹了口气,杨九郎大概明白了当时打电话话没说完就被一句“丢不丢人”打断。

 

杨九郎继续说:“后来我就离开他们,喜欢舞台,能力不行天赋也不行,”他嘿嘿笑了一声,带着点苦涩,“本来想回家了,虽然不待见我,好歹是个去处,就是我收拾东西那天,看见了你。”张云雷微微笑了下,杨九郎顺着毛衣的纹路抓着张云雷的指尖,“那时我就不想走了,其实这么说起从那时到现在听来有点荒谬。”

 

张云雷收回手,捂嘴咳嗽两声,杨九郎也不敢拍他的背,只能轻抚着他的肩,张云雷顺顺气,看着杨九郎带着质问的语气:“是说荒谬,可要说循规蹈矩顺理成章,谁的规矩谁的道理谁的文章一定是对的?或错的?”

 

像问他,也像问自己,也像问所有说荒谬的人。

 

 


杨九郎把张云雷送了回去,看到他住的地方偏僻,周围空旷,什么都不方便。

 

“附近连车都少,你平时去复查都不方便吧?”

 

“离医院还挺近的。”张云雷随口说了一句,没有让杨九郎进屋坐坐的意思。半杯冷水和一堆苦药,张云雷实在不想让他看到。

 

“离我那还挺远的。”杨九郎假装若无其事的说了句,张云雷开着锁低头笑了笑,“那我不管报销车费。”

 

杨九郎这次没那么识相,跟着张云雷就进了屋,客厅也挡着一半的窗帘,没什么陈设,透明水杯和灰色沙发,感觉整个房子都冷了几度似的。沙发背上搭着一个毛毯,薄薄的,杨九郎仿佛能看到张云雷薄薄地靠在上面的样子。

 

“等我烧一壶热水。”

 

张云雷也没客气别的话,杨九郎自己站在地中间,一分钟就看过了张云雷这么久的生活一样,桌边整整齐齐摆着药瓶药盒,墙上挂着的相框正面对着墙,杨九郎大概知道那是什么照片。

 

水开的提示音响起,张云雷拿着磨砂的马克杯,“小心烫,时间不早了,你等下就该去剧场了吧,不是刚升职吗,别旷工。”

 

“你平时吃什么?”杨九郎看厨房也不像常做饭的样子。

 

“有什么吃什么,反正饿不死。”这话要是别人说的,杨九郎肯定都生气了,偏张云雷说的让他心疼。看他身上和去年同一件毛衣,大了一圈。

 

杨九郎喝了两口水,想说很多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就回去了。

 

杨九郎特意找了一下离张云雷住处最近的医院,很远。

 

 

「来和我一起住吧」咻~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重新编辑

 

「明天我去给你做饭」

 

杨九郎也不知道撤回他看见了没,反正没有显示对方输入中……

 

「你会吗」半分钟之后张云雷回了一条。

 

「可以学啊,B站那么多美食博主」

 

「好,那我明早去买菜,要做什么」

 

「明天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吧」

 

「行」

 

杨九郎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发了一条「早点睡吧」

 

张云雷看对方输入又消失,输入又消失,最后收到四个字,「你也是」

 

音乐软件放着温柔的歌:

“你是我情愿为你付出的人

你是我不愿让你缠住的根

你是我远离你时永远的回程票

你是我靠近你时开着的一扇门……”

 

 

张云雷这一晚睡了这么久最安稳的一觉,第二天早上很早就醒了,天气不错,窗帘拉到一边,吃了药自己还煮了鸡蛋当早饭。期待的感觉就是你觉得太阳升起的都有点慢。太阳光暖暖照在地板上,响起了敲门声。

 

“你够早的。”张云雷开了门就看杨九郎笑着站在门口。

 

“你都收拾好了呀,我昨天特意看了街后面走一点有一个菜市场,虽然小,但咱也买不了多少。”

 

“好。”

 

张云雷好像日常就话少,两个人走着杨九郎一直说,张云雷很是配合,他说好笑他就笑,他说讨厌的事他也说不喜欢。

 

“还没问你爱吃什么?”

 

这把张云雷问住了,想了好久,“我只知道我不吃什么,没有爱吃的。”

 

“那以后多吃点就知道了。”

 

两个人都有些生活小白,不过杨九郎事先可做了功课,备忘录满满的买菜攻略,连西红柿的公母都分了一下。

 

“你昨晚不会通宵记这么多吧?”

 

杨九郎把刚挑好的黄瓜给老板去称,“还不至于。”

 

张云雷就跟在他身后,看他手里的袋子一个个多起来,伸手去帮拿。

 

“不用,不重。”

 

杨九郎看张云雷抿抿嘴,怕他多心,递过去一袋生菜。

 

张云雷看着菜市场人声鼎沸,老板客人熟络地打招呼,他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只有很小很小的时候跟着妈妈上街可能才有过,也记不大清了。

 

到了家,杨九郎要全权负责,手机打开B站找了个ID叫“一食纪”的博主视频,照着备菜。

 

张云雷被赶到门口看着,“你这真是每一步都要看视频做啊?”

 

“这样的话如果不好吃也不怪我。”

 

“那你可得给up主投个币。”

 

“等吃完饭的。”

 

自己做的饭总归是比外面的热乎,就是家里找不到第二双筷子了,杨九郎就用了张云雷订外卖留下的一次性筷子。第二天也如此,每次都说忘记买新的,直到把张云雷存的筷子都用完了。

 

“我明天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你别过来了。”

 

“为什么呀?”杨九郎刷着碗,张云雷一边擦着桌子说。

 

“想去的商场有点远,你来不及回去上班。”

 

杨九郎半天没说话,张云雷也没说话,不知道他怎么了。水流声停了,杨九郎摆好盘碟。

 

“云雷,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吧。”杨九郎把擦手的纸团成团,紧张地解释:“我是说这样……又方便又省钱。”

 

“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有一个你日日夜夜惦念的人,穿着家居服挽着衣袖站在你面前,问你要不要和他在一起,这可能不是一个问题,是意义。

 

张云雷说我可不像你一样上学就早恋了。杨九郎说我也是初吻啊。

 

 

储物间放上了张云雷学戏曲时候的物件,杨九郎也终于看到他墙上那张对着墙的照片,是他最后一次上台穿着大褂的照片。

 

张云雷眼见积蓄越来越少,从前他还没那么多思虑,和杨九郎搬到一起之后他越来越考虑以后的日子。他还是选择去了话剧团,虽然只能幕后,好歹不觉得自己整天待在家里废物了。

 

杨九郎一直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张云雷也这么觉得自己的,两个人凑到一起的生活却不枯燥。最开心的当然是并肩坐梧桐树下,张云雷低声哼唱着杨九郎听过的曲儿,“不能上台就不能上吧,曲儿还是我的曲儿,人也是我的人了。”

 

张云雷是在自我劝导,也在撕扯自己的伤口,杨九郎不知道要多久可以治好他,那就,不问来日。

 

张云雷重新获得的第一笔工资请杨九郎吃了顿好的,而杨九郎的礼物是一身大褂。酒不醉人,他们没喝酒却都哭了,那天窗外的梧桐开了花,淡黄绿色的小朵,圆锥花序顶生,鲜艳而可爱。一如躺在身边的人。要不是张云雷点头,杨九郎应该乐意在客厅睡一辈子。

 

换了好解扣又漂亮柔软布料的衣服,耳后点了他最喜欢的香水,张云雷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有仪式感了。杨九郎似乎更有仪式感,恨不得把张云雷连就他的灵魂包裹在自己的温柔里,不急不缓。

 

“我搬过来这么久,你就没有过非分之想吗?”

 

杨九郎闻言,手上重了一点,“要听吗?你要是敢听我就敢说。”

 

张云雷颤了一下,又舔着嘴唇笑了,仰着脸眯着眼说:“有什么不敢的。”

 

杨九郎根本抵抗不了媚眼如丝这般,“从一次看见你,看你唱曲看你垂眸,看你穿衬衫的脖颈,看你穿白T的手臂,看你早上洗脸晚上吃药,看你叫我时候的笑,我无时无刻不在非分之想,张云雷啊,我有多爱你,怎么可能不想?嗯?”

 

包着一团热气在耳边的情话成了张云雷的催化剂,杨九郎怕他喊得又咳嗽,还不断抚着他心口顺气。说得对啊,朝朝暮暮不就是楚王和巫山神女朝云暮雨相爱相欢吗?

 

爱你,怎么可能没有非分之想。



————



如题的糖到这里


后面是刀了,所以放在彩蛋里,供大家自由选择


当然加上彩蛋才是完整的,至于结局,我会归于he吧,看了就知道了。

月伴星如昨

[九辫儿]愿你一世荣华(虐 be)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文笔粗糙,不喜勿喷,虐文


他定是望着我的肖像出了神,丧了命。


“封将军杨九郎为和亲使,护送二皇子蒙古和亲”


“微臣,领旨”


杨九郎跪在地上手拿圣旨,你我,终究是被命运捉弄了。


皇宫,二皇子寝宫


“二皇子,该歇息了”宫女贴心的拿过来一件披风披在张云雷身上,他在这门口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


“你们先退下吧,我过会就回去。”


“是”


他坚信这一晚他会来。不多时,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秋风刺骨,怎的站在这门口”杨九郎伸手揽住张云雷的肩膀进了屋。


“等你”


“手这样凉,站了很久了吧”


“我知道你...


 圈地自萌,请勿上升

文笔粗糙,不喜勿喷,虐文


他定是望着我的肖像出了神,丧了命。



“封将军杨九郎为和亲使,护送二皇子蒙古和亲”


“微臣,领旨”


杨九郎跪在地上手拿圣旨,你我,终究是被命运捉弄了。


皇宫,二皇子寝宫


“二皇子,该歇息了”宫女贴心的拿过来一件披风披在张云雷身上,他在这门口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


“你们先退下吧,我过会就回去。”


“是”


他坚信这一晚他会来。不多时,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秋风刺骨,怎的站在这门口”杨九郎伸手揽住张云雷的肩膀进了屋。


“等你”


“手这样凉,站了很久了吧”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


“云雷,我,,,”


“父皇封你为和亲使对吗”


“你知道了”


“是我求他封的”


“为何”


“为了你能看我穿婚服的样子,为了,此生的最后一段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云雷,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圣命难违,也许你我就不该有这段情。”张云雷放开杨九郎的手,走到窗边。


“九郎,今日就算是你我最后一次在此相会了,今天的月色和我们第一次相见那天一样美。”


“云雷,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我不想你嫁去那遥远的边塞。”


“九郎,你我不是小孩了,我更不能任性,我背负的是父皇的期望和对百姓的责任。”


“可是,,,”


“没有可是,九郎,到底还是我负了你”


“别这么说,是我没用,不能留住你”


“所有的誓言我都不能兑现了”


“别说了”杨九郎把张云雷拥在怀里,紧紧的拥在怀里。张云雷落下两行清泪。


“放手吧,九郎”



蒙古王来中原求亲,宫中无适龄公主。赶巧蒙古王醉酒误入御花园,见二皇子生得极为俊朗,向皇帝求娶。蒙古屡屡进犯,战事不断,为保几年百姓和平,皇帝只好应允皇子和亲。蒙古王回到蒙古后半月,二皇子的和亲队伍出发。


“儿臣拜别父皇母后”三跪九拜,皇后早就泪不成声。


“皇上,二皇子该走了”


杨九郎扶着张云雷上了马车,身穿正红婚服的张云雷让杨九郎一刻都不想移开眼神。不能娶你,送你出嫁也是我此生之幸了。


行至中途,风沙弥漫,队伍停下休整。


驿馆


“云雷,吃点东西吧”杨九郎端着餐盘走进张云雷房里。


“你们都去休息吧”张云雷屏退了下人。


“九郎”张云雷一把抱住了杨九郎,感受到怀里人的抽泣,杨九郎抚着他的背,眼泪也悄无声的落下。分离越来越近,张云雷终是忍不住了。


“不要哭了云雷,穿着这么美的婚服哭起来就不好看了,我爱看你笑的样子。”


张云雷看着杨九郎,和泪笑着,情至深的时候言语是最苍白的。张云雷向前吻上了杨九郎,九郎也回应着他。这一吻,有苦涩也有一分仅存的甜蜜。


张云雷环着杨九郎的脖子,杨九郎褪去了他身上鲜红的婚服,抱起张云雷放在床上,放下床幔,无限温柔的从脸颊向下吻着。进入的那一刻,张云雷本就湿润的眼角滑落一滴泪,他微微笑着,感受着两个人身体的紧密融合。今夜,我把我给了你,就只属于你。


次日队伍继续赶路,长途跋涉,经风雪,过重山,终于到了中原边境,也到了告别的地方。张云雷下了马车,站在风沙中,红纱飘舞,望着家乡的方向。


“云雷,前方就是蒙古迎亲的队伍了”张云雷对着杨九郎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


“回去吧”只三个字,包含了不知道多少思念和爱意。


杨九郎单膝跪地,拱手抱拳。


“微臣杨九郎,愿王妃一世平安喜乐,富贵荣华。”张云雷扶起杨九郎,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对杨九郎说了一句。


“云雷愿将军佳人在侧,儿孙满堂。”


转身上了马车,这一转身便此生不得再见。



天给的注定,爱为家国担,纵然今生一去再也不归还。


蒙古王是个知心人,对张云雷疼爱有加,两人相敬如宾。可是午夜梦回,张云雷却也总是想着那一晚枕边人的气息。


和亲总是皇室最无用的缓兵之计,张云雷维持了五年的和平,到底还是生了战事。因为中原派出的是战无不胜的杨将军,所以蒙古王亲自出征。


此时张云雷才是最难受的,哪一边胜哪一边败于他都是不好的消息。


“王妃,好消息”侍女跑进来。


“王妃,咱们王爷大获全胜了”


“是吗”张云雷硬挤出来一个笑。那他呢,他怎么会败。


“哈哈哈,云雷,本王回来了,快,摆庆功宴。”


“恭祝王爷”


“云雷你不高兴吗”


“王爷,毕竟是我的母国,所以对不起。”


“云雷你放心,这次之后本王不会再挑起战事了,只不过争晋州一城。”说着拥了张云雷在怀里。


庆功宴上,张云雷坐在王爷旁边,大臣们坐在下面,这氛围无比欢乐,可是对张云雷来说笑声像刀子一样,他不敢问也不能问。


“都说那杨九郎战无不胜,不也是本王的手下败将吗,哈哈哈哈”听见杨九郎三个字,张云雷猛然抬头。


“王爷威风凛凛,小小的将军自然不是王爷的对手”下面的臣子附和着。


“本王与他交战,本处于下风,正是千钧一发之际,那杨九郎突然盯着本王身上愣了神,本王见机一枪把他打落马下,当场毙命。”


张云雷听完这段话,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了,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王爷身上佩戴着一块玉坠,那玉坠是张云雷的肖像,王爷疼爱张云雷便日日戴着。


他定是望着我的肖像出了神,丧了命。


张云雷一杯接一杯的倒酒。九郎,这庆功的祝酒于我来说,是对你的祭奠。


你愿我一世荣华,这荣华是你许我的,可我愿你妻儿幸福,却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