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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处(一)(原著向,长篇,完结)

江南之地,鱼米之乡,富足和平的浙江,是中国抗日战争中沦陷时间最早,范围最广,战争创伤最深的土地之一。侵华日军曾悍然发动灭绝人性的细菌战,将第一枚炮弹投射在这片土地上。731部队作为日军细菌部队在浙江进行了不少于3次的大型细菌战,造成浙江省、江西省超过230多万人身染疫病,死亡人数超过65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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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美军基地进行了简单的休整后便驱车来到了这里浙江绍兴,酒井美惠子的死给了他们很大的鼓舞,但严酷的现实迫使他们仍不能掉以轻心。去绍兴是李智博的提议,这是他的老家,不过早已人去楼空,没有了什么亲人,只有一所在他名下的宅子还算安全,可以暂时安稳地避世养伤,...

江南之地,鱼米之乡,富足和平的浙江,是中国抗日战争中沦陷时间最早,范围最广,战争创伤最深的土地之一。侵华日军曾悍然发动灭绝人性的细菌战,将第一枚炮弹投射在这片土地上。731部队作为日军细菌部队在浙江进行了不少于3次的大型细菌战,造成浙江省、江西省超过230多万人身染疫病,死亡人数超过65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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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美军基地进行了简单的休整后便驱车来到了这里浙江绍兴,酒井美惠子的死给了他们很大的鼓舞,但严酷的现实迫使他们仍不能掉以轻心。去绍兴是李智博的提议,这是他的老家,不过早已人去楼空,没有了什么亲人,只有一所在他名下的宅子还算安全,可以暂时安稳地避世养伤,解一下燃眉之急。 

大家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特别是欧阳剑平,她一直想让李智博回老家散散心,舒缓一下心中的悲哀,这下又可以休息又可以养伤,正和了她的意。 

这所位于绍兴的老宅已经闲置了很多年,只剩一位年纪很大的姆妈在那里打理。看到李智博一行人回来自是又添置这个又添置那个的,几个人忙来忙去好不热闹,倒也有了几分家的意思。只是房子是最普通的白墙黑瓦,房间里还泛着淡淡的霉味,条件到底是不如别墅。其他人都没说什么,只有高寒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娇滴滴地撇了撇嘴,手放在鼻子前扇几下,欧阳剑平敏锐地感知到了,用眼神制止她,故意说:“这儿很好,高寒,是不是?” 

“当然了。”高寒有气无力地放下箱子,马云飞讨好地去扶她,李智博对他们几个的小动作心知肚明:“对不起啊高寒,又让你受委屈了,等我稍微好一些了我们就去其他的地方。”“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大哥。”在又敬又怕的博士面前,高寒只好把所有的小任性都吞下了。 

没过几天李智博觉得自己的恢复能力强,伤应该已经好了大半,便开始尝试一些简单的抓握提拿的动作,但明显还是不从心。他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在误事,害得其他四个人一起陪他留在这里养病,哪儿都去不了。每当这个时候大家都尽力安慰,说枪伤哪儿那么容易好。李智博确实伤得严重,吃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稳,大家都故意起哄让欧阳剑平喂他。经历过衢州一战后,她本来面对李智博就尴尬得不行,根本经不起这么闹,只能假装没听到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还是他拿了勺子来用才给她解了围。 

李智博觉得自己是大哥,所以让大家照顾他是一件很别扭也很没面子的事,所以不想麻烦别人,最多允许马云飞何坚每天帮他换换药,哪怕晚上疼痛来得如万蚁噬骨也没和任何人说过,每天一觉醒来都会发现衣服全部被汗濡湿,如水洗过一般。 

养病的日子虽痛苦,但也是无聊的,马云飞高寒这对儿刚刚确立关系的未婚夫妻兴致盎然,每天游游东湖逛逛古镇不亦乐乎,还不忘给在家留守的三人带点桂花糕之类的点心回去。李智博是不能出去的,欧阳剑平自然也要留在家里陪他,好在这所宅子的藏书足够多,两个人一人抱着本书就能坐一整天,点一炉香泡一壶茶,倒也其乐融融有滋有味,不过说得都是些何坚听不懂的话。这可就苦了坐不住的他,眼巴巴地想跟着自己的高寒妹妹出去玩,当然屡屡被他们俩以各种理由搪塞。 

“走吧何坚,我和你大姐正好也在附近走走。”李智博有一天看何坚在房间里东逛西逛实在心烦,也于心不忍,便提议到。“智博。”欧阳剑平语气里不无担心。他倒是不在意:“再这样下去我会闷出其他毛病的,正好给我个机会怀怀旧。”欧阳剑平也只好有些担忧地笑笑。 

院子不远的巷口便有一棵桂花树,风一吹四处都是清甜的香味,几位上了年纪的婆婆家在河边浣洗衣物。他们路过的时候有的人居然还能认出李智博,关切地问东问西。他应付的时候欧阳剑平和何坚有些无聊,便席地而坐在青石阶上,发现一个十一二岁扎辫子的小女孩在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何坚向来有孩子缘,展示独门技术给她看,一摊手就出现一块儿糖,再摊开就变成一枚硬币。这果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小姑娘仔细研究也没看出其中的奥妙,急着让何坚解释,他摸着头嘿嘿地笑。 

“来,过来...我们乖,不学他这种小把戏。”欧阳剑平让她靠坐在自己的右腿上,“叫什么名字?”“我叫叶书南。阿姨我认识你们。”“你见过我们啊?”欧阳剑平尽量有耐心地说,“我们为什么没遇到过你呢。”“我妈妈的爸爸是那个叔叔的表叔,我们住在河的那边,走一阵子就到了。”书南指着李智博说,欧阳剑平点了点她的额头:“那你就是她的小外甥女了,是不是?” 

因为性格的缘故,其实欧阳剑平是不太喜欢小孩子的,但在这个和李智博有点血缘关系的小姑娘面前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亲和力。她把她松散毛糙的小辫子散开,轻轻盘成一股整齐的麻花辫,摘捡了一朵小小的桂花插在发尾。 

很快李智博就过来了,看到此情此景对欧阳剑平温柔地笑笑,扫了扫花叶,坐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虽说是书南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在英国了,但对她的母亲陈家月和姥爷还是稍微有些印象的,在李智博小时候对他也是颇多照顾,便顺水推舟邀请孩子去家里用个晚饭,也能在这段无趣的时光里稍微增添一点阳光。 

高寒听说了这件事特意又出门买了菜,回家做给她吃,书南扒着灶沿眼巴巴地看,她笑嘻嘻地说:“小馋猫,马上就做好了。”“媳妇,哟,平时你要是对我这么温柔就好了,嗯?”马云飞也凑过去,故意碰碰他。“去你的。”弄得远远看着的何坚不由得又翻了几个白眼。 

高寒和欧阳剑平亲自做了一桌子的菜,书南坐在李智博身边,他非得颤颤巍巍地给孩子盛菜,被欧阳剑平用严厉的眼神制止后才只能让她来。“书南你爸爸妈妈好吗?”马云飞客套地问,欧阳剑平捏掉她嘴边沾着的鱼刺,她软软糯糯地说:“我爸在重庆做官,他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我,只有春节才会回来。妈妈每天也要在外面工作,所以只有奶奶管我。”“重庆啊。”马云飞重复了一下,表情复杂地笑笑,“那确实现在不能经常回来。”饭桌上的气氛陡然沉重了一下,何坚意识到赶紧打圆场:“南南,你知道你应该叫博士叔叔什么吗?”她掰着指头算了半天算不出来,欧阳剑平温柔地说:“你应该叫他舅舅,他是你的表舅。”这下连高寒都有点崇拜了:“大姐好厉害啊,我从来都算不准这些亲戚称呼。”欧阳剑平笑了:“因为你没怎么在国内呆过。我两边亲戚都多,家规又严,从小就被教导称呼绝对不能错。”何坚灵机一动,指了指欧阳剑平,调侃道:“南南啊,既然已经知道要叫博士叫舅舅了,那一定也知道要叫这个聪明的阿姨什么了吧?” 

这回她倒是毫不犹豫,漆黑的眼珠转了几下:“舅妈吗?”“来,我给我们南南夹个鸡腿。”马云飞抢先说,李智博看了眼欧阳剑平不知该作何反应的表情后赶紧敲了下桌子,厉声何止:“打住。还让不让孩子吃饭了。”欧阳剑平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暂时离席:“慢慢吃,我先去刷碗了。”李智博有点不安地回头看看,目送她进了厨房。 

马云飞确定欧阳剑平走远了以后才有点不满意地说:“智博你也太...我和高寒这一个月从来都不敢在家呆,就是为了给你们两个创造机会。你们到底谈得怎么样啊?”“你们不在家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这段又没什么事情,我和欧阳也没什么可谈的。”李智博装傻。“谁让你们谈工作了,赶紧谈谈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啊!我怎么觉得你们和在上海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啊,你作为一个男人就不能稍微主动点,还等欧阳对你单膝跪地啊?”“当着孩子的面儿呢,你胡说什么啊!”李智博又想转移话题,“欧阳根本不想提,看不出来吗?”“人家那是矜持。行了,我们也不这么多废话了,你要不说回头我和高寒直接告诉欧阳,就说是你让我们去问她愿不愿意结婚。”“神经病,拉上我干什么,要去你自己去。”高寒才不愿意做这么得罪李智博的事儿,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何坚也摇头:“皇上不急太监急。你以为都和你们俩一样腻腻歪歪地才叫感情好?”马云飞打了他一巴掌:“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小子?他们俩要是成了就彻底没人陪你了,你就缺德吧。” 

李智博在他们你来我往的时候一直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饭桌台面上的木纹。这一个月里,他其实不是没有和欧阳剑平谈过这个话题,他内心的渴望毋庸置疑,也看得出来她有这方面的心意。欧阳剑平最近有一次在和他独处的时候,表示等一切都结束后她想找一个世外桃源休息几年,写字画画,做榛子酥桃花糕,然后等内心足够平静后再把这一生从头来过。李智博赞许,说他也想好好静一静,把前半生的血腥都忘掉,欧阳剑平半开玩笑说那不如二人同行多好,也不寂寞。 

李智博停滞了十秒来品味这句话的意味,但她已经飞速转移了话题,没让他捕捉到这一次绝好的告白机会。事后回想时是有些后悔的。 

他们之间确实如他们所言,只差短短的一步之遥。但这一步隔得却不是窗户纸,而是厚重的玻璃钢板,打破并非容易。欧阳剑平有顾虑,很深的顾虑,他知道她既经历过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也有像刘涛那种心如刀割的决裂,这些经历让她对婚姻这个字眼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每当李智博提起或暗示的时候,她都顾左右而言他,他们都以为是害羞,刚开始李智博也认为是这样,可后来才意识到,欧阳剑平其实是在逃避这个让她觉得有些困难的选择。 

这让李智博进退为难,他知道,欧阳剑平还没有走到非他不可的那一步,就算答应也只是因为多年的情谊,不忍心抚他的面子所幸顺水推舟,而不是因为爱他。 

怎么才能让欧阳剑平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段感情,这对李智博来说,是个比化学方程式更困难的题目。 

饭后欧阳剑平说她要送书南回家,晚上天黑路滑,怕孩子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李智博,包括欧阳剑平,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猛然抬头,对上她的眼神,“好的啊,一起吧。”“谢谢了。”她替他披了一件大衣,温柔地整理好衣领和边边角角,拉起孩子的手。 

心中好像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柔软被触动。 

这样的感觉太像一家三口,晚风里飘荡着淡淡的树木花香,月色太温柔,似乎说什么都会打破这样的贞静美好。李智博微微走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笑什么?”欧阳剑平察觉到了,回头莞尔。“啊,没什么。”李智博过神,不好意思地说。 

走到书南家门口时,欧阳剑平拿出一沓纸钞放在孩子的口袋里。书南拒绝,又退还给她:“阿姨我不要。”“让你妈妈给你买几本新书做一套新衣服,就当是阿姨的心意。”“爸爸每个月都会给我们寄很多钱来,妈妈和奶奶也不许我收。”她很乖巧地说,同时有些为难地看向李智博。李智博赶紧对着欧阳剑平表态:“欧阳,不用勉强。如果最近没事情的话,我们倒是可以经常来看看,辅导一下功课什么的,可以吗孩子?” 

他其实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书南的眼神立刻放出别样的光彩:“阿姨也有时间吗?”欧阳剑平看到这样的神情,也不忍心再敷衍,格外认真:“我有时间。那就这样说好了。如果我们没有来,你也可以去找我们玩。”书南用力地点了点头,挥手再见。 

门打开,小姑娘看着明显高兴了很多,欢欢喜喜地跑进了家门。欧阳剑平却愣了一下,停留在原地不肯离去。 

“你很有孩子缘啊...欧阳?”这时李智博已经走到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她却还在原地。“嗯...啊,来了。”她回过神,赶紧跟上。“怎么?有心事啊。”“没有,孩子很可爱,但难免缺少父母的陪伴...也挺可怜的。”她摇头,“但刚刚好像...算了,没什么。” 

李智博完全没有注意听,他一直在密谋,心思和她压根不在一个频率。回程的路上,他终于鼓足勇气,假装无意地用手轻轻碰了下她的手,欧阳剑平立刻很诧异地扫了一眼他的侧脸,觉得他肯定不会做这种越格的举动,所以既没有回应也没有甩开,以此测试一下。没想到他真的缓缓地握住她的手,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伤痛,他的手心微微潮湿,带着粗糙的老茧,又厚又硬。欧阳剑平动了动,想换个舒服点的手势,哪怕是十指相扣也好,又怕这样活动拉扯到他手臂上的伤口,索性就这样被他别别扭扭地拽着。 

李智博本来步速就快,欧阳剑平又穿高跟鞋,活动不开,所以这样牵手走路她必须有些费力才可以跟上他。如果按照往常,李智博恐怕早已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一定会放慢脚步等一等,但今天他却满怀心事,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欧阳剑平的不适。 

两个人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她已经看出来了,李智博既然做了这样的举动,今晚肯定是希望能和她有所进展的,估计是要说一些什么。 

“欧阳。”李智博突然站定,欧阳剑平一个急刹,差点撞在他身上:“智博。我有在听。”“云飞何坚他们平时的性格就是那个样子,如果有的话让你有些为难,我在这里道歉。”“…不会呀,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大家拿我们开开玩笑也很正常。再说,你道什么歉啊智博。”她摆出一个最温柔的微笑,心情像波涛一样时上时下,等着他下一步的展开,李智博却再也不说了,继续往前走,似乎是没有组织好进一步的语言,眼看还有五分钟就到家了,欧阳剑平决定先开口,没想到两个人异口同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又都只能很尴尬地笑笑,她只好让他先说:“你先请。” 

“我知道你有些累,特别想休息一下,但我觉得其实并不一定需要等到战后...如果你需要,可以...在我这里停一停,喘口气,有些事情让我来替你承担。甚至,靠一靠我的肩膀...哦对不起我忘了我的肩膀暂时受了点小伤。”李智博尽可能婉转地说,用一点不好笑的幽默来缓解紧张,欧阳剑平感到他手心更加的潮湿了,他看着她的表情,不太自信地说:“我不太擅长表达,但我想这样说,你应该可以理解?” 

欧阳剑平感觉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强大的冲力快把她拽离地面。她怕自己的略微犹豫都会让他伤心,所以赶紧点头,示意自己完全听进了他的话。“所以,你是答应给我这样一个机会了?”李智博抓紧她的手臂,凝视着她的眼睛,语调中带着不自然和不自信的欣喜。“智博。”她咬唇,“我完全理解你的好意,而且很感动,你一直以来是我最坚强的依靠,一直是,每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特别踏实。但,国难当头,我又刚经历了刘涛那样的事情,所以是有一些…不能平复的,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的心情。”欧阳剑平甚至不敢看他略带失望的眼睛,“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只是觉得...这样有点太快了。” 

欧阳剑平尽量用不急不躁的微笑来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 

“我可以慢慢等。”李智博柔声说,似乎是舒了一口气。这个结果对他而言,肯定是比拒绝要好太多了。 

“你知道,我是个急脾气,但因为这次是你,我才不敢草率,也不想像上一次一样那么对不起自己……所以不知道你能不能等等我,也许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欧阳剑平既是像对他,也是像对自己说,“一个月,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努力调整一下,然后我们再谈,好吗?到时候无论怎样,我都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好,你慢慢想。”他松开了手,重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欧阳剑平低头笑笑,低声道谢,踏进了门槛。 

“欧阳。”这是他这一晚数不清第几次叫她。 

“啊?”她又有点紧张,在院内回头。 

“我过得有点糊涂了,今天是几月几号?”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提醒她。欧阳剑平的眼神一下就放松下来:“五月二十六号。”“嗯,好。”他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她知道他的意思,抿嘴微微一笑,进屋去了。 

两个人回家后都有点心神不宁的,特别是欧阳剑平,还不到八点,草草洗漱更衣后就说要睡下了,其实在床上翻来覆去,感觉足足过了有两三个小时高寒才进屋。欧阳剑平在床上听到她在黑暗中借着烛光洗漱,高寒感觉到她的异动,才敢问:“大姐,睡着了吗?” 

“还没有。”她微微叹了口气。高寒立刻觉得她的语调不对:“怎么了大姐,心情这么不好?有新案子了吗?”“暂时没有啊。”她坐直,沉默了几秒,还是决定坦诚相告:“只是,智博和我聊了聊。” 

她告诉高寒,是因为她觉得她既是妹妹,也是自己最好的女性朋友,是目前来看唯一能在感情方面帮得上她的忙的人了。高寒有点吃惊地说:“他...天哪,终于说了,是不是?”欧阳剑平看着她的眼睛,停了停,又是叹息,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嗯...其实之前他也朦朦胧胧地提过,我都避过去了。” 

“那你是没有答应了?”“我让他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那你怎么想的啊?”高寒已经有点急了,想为李智博说几句好话,但看到欧阳剑平的神态却张不开口。“我不想现在答应。”她坦诚相告后继而发问,“高寒,我问你啊,你想现在嫁给云飞吗?”“好好的说你和博士的事呢,怎么扯到我们了。”高寒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立刻扭过头去,摆摆手嘴硬地口是心非:“我才不想现在嫁给她呢,我感觉这状态挺好的,结了婚多麻烦,这个那个的,没两年他肯定就嫌我了。但你面对的可是...可是博士哎,他和马云飞那家伙能一样吗?” 

“傻丫头,我还不知道你和云飞啊,你就嘴硬吧。”欧阳剑平的笑容中带点苦涩,“至于我和智博...年纪在这儿,我如果答应他,肯定是直接奔着结婚去的。婚姻中要承担的责任和做出的改变太多了,举个最显而易见的例子吧,结婚以后我们五个人的关系其实都会受到影响,比如在任务的分配上,我很难做到对他不偏私。” 

“大姐你想得太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谁会在意这个啊。”高寒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没事,结婚以后你就好好当博士夫人,那些危险的事,全都让马云飞去。”“你倒是舍得。”欧阳剑平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就算这个你们不会在意,但结婚后,很多显而易见的问题立马出现,你知道我在这个阶段是绝对不想有孩子的,因为这件事耽误工作对我来说更是绝不可能。而智博不一样,我们在这方面也会有矛盾。” 

“天哪...结个婚在你眼里有那么可怕吗...孩子什么的,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博士也很看重工作啊,他会理解吧。”高寒特别想反驳,但似乎借不着力。欧阳剑平接着说:“还有很多啊。比如再过几年战争结束了我们该怎么办呢?他是英国公民,我要跟着他去一个陌生的国家吗?还是让他放弃自己在那边的家人朋友,委曲求全和我留在国内?又或者,我是不是要为了家庭,退出组织,和他一起入英国籍?”她一连串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她们都陷入了沉默,高寒也开始思索这些她和马云飞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她想到自己马上也要结婚生子,眉头不禁也开始紧紧地锁了起来。 

“大姐...我能提个小问题吗,你别生气啊。”“我不生气。”“那为什么...你当时打算和那个...刘涛,结婚的时候没有这么多顾虑啊?”“第一,他不是我们几个之间的人,不牵涉我抗日的工作,就算我们结婚了也是要分隔两地,所以暂时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什么影响。第二,年龄上我们匹配。第三,不用考虑以后在哪里生活的问题。”她拿起高寒的手,点着她的指头条条列举着。 

“大姐你活着累不累啊。”高寒不由得感慨,欧阳剑平也笑:“我也不想这样,好累的啊。”“你是个女人啊,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都该你家博士考虑才对。你就问问自己喜欢不喜欢他,喜欢就能多早嫁就多早嫁,反正以后这些该想的还是要想,不喜欢就趁早说破,大家还是朋友。”“是吗...你们都觉得这件事,这么简单吗?”欧阳剑平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笑笑。高寒点点头:“天底下那么多人都像我和马云飞一样从来什么都不想,不也过来了。我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告诉博士你的这些想法呢?你这样犹犹豫豫的,他说不定还以为是自己哪儿不好呢,” 

“我告诉他干什么...”欧阳剑平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低头抚了一缕头发到耳后,带着犹疑的笑,“这些女人家的心思,说了他也不会明白吧,还显得我多…那个一样。”“显得你怎么啊?我怎么越来越不懂你们俩了?”“没什么。我会和他谈的,谢谢你丫头,晚安。”她不想说了,赶高寒回她自己床上,帮她盖好被子。 

屋里的烛光也熄灭了,但两个人都知道彼此都没有睡着,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里还是有淡淡的愁绪。 

其实刚才高寒问她的时候,她也是一愣。对呀,为什么不能告诉李智博这些呢?面对他的时候,欧阳剑平总是瞻前顾后地踌躇,似乎生怕遗漏了什么,也不敢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暴露给他。好像在她的潜意识里,他们的结合无论看起来多么的天造地设,终究还是不妥的。彼此看起来都是对方迫不得已的最后选择,所以她似乎早已料定以后肯定会出现重重的问题。在面对李智博的时候,她甚至不能够像他们几个一样首先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的好,而是拼了命的拿放大镜显微镜在他身上挑毛病,看到微乎及微的小斑点都会让她变得稍稍心安理得一点,庆幸又找到了一条不接受他的理由,好让自己不那么内疚。 

可他明明...明明那么好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连管家姆妈都在她耳边念叨智博是她看着长大的,人长得体面,人品好又有学问。有一天家里没人,欧阳剑平想去给李智博换药,他一直躲在屋里说不用,要等马云飞他们回来再说,死活不肯脱衣服。她拿他没办法,最后拿起剪刀就剪,才发现伤口鲜血淋漓早已染透了纱布。“嘶...疼吧?都成这样了还不肯换,感染了怎么办!”她缓缓揭下,倒抽了一口冷气,又气又怕,不由得加重了语气,“智博你在我面前还要有这么多讲究吗?”“那倒不是…我的伤口这么恐怖,怕你看了,不舒服。”李智博的答案平实温暖,让她不忍再苛责。 

这样的男人,欧阳剑平不忍心不爱他,但李智博又恰恰败在了这一个不忍心上。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她们都认为彼此都应该睡着的时候,高寒突然说了一句:“是不是还是因为你不够爱博士呢,大姐?” 

欧阳剑平没有应答。高寒微微坐起来,在黑暗里只能看见那张床上的被子,似乎是已经完全沉沉熟睡了。高寒微微张了下嘴,还是决定不拆穿她的伪装。 

欧阳剑平其实直到五点快天亮才沉沉而眠。她会在压力很大时习惯性地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她梦到站在书南家的小院里,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站在树下和李智博…接吻。 

这可不让半梦半醒的她觉得像梦里那般愉快,她紧紧地锁住眉头,有些困扰地抓紧了被子。幸好她醒来后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才在早餐面对李智博时没有感到过分的羞耻和尴尬。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总是在发呆,这是平时不多见的。李智博注意到了,低头笑笑,也不多说什么,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不再打扰。 

“欧阳...欧阳啊?”“别吵,听着呢。”她草草地应了马云飞一句,依旧用书角抵着额头,闭着眼睛若有所思。“别白日做梦了,你书都拿反了。”她还真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逗她,立马撇撇嘴,坐直正色道:“什么事。”“不闹了,还真有个情况想要给你汇报一下。今天我和高寒去环城河了,发现那儿好像有点不对劲。”“怎么了?”她赶紧放下书。“河水不太对。我们去的是一个支流,那儿上下游两岸几乎没有人家。但是河水气泡翻滚,还往外冒浑水,我们从八点五十分呆到了九点五十分,这一个小时内总共冒了三次气泡和浑水。”何坚笑了:“你什么时候还开始关心这个了,水里还能有什么妖怪不成?” 

李智博一直听着他们的话,静静地思索,欧阳剑平看向他他才缓缓地说:“根据这一带的河流构造,河底不可能有太大的断裂,出现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因为与地下水运通后产生的地下涌水。”“地下水?那这是自然现象吗?”“我希望是。”李智博的右手搓着自己口袋的边沿,拿不到烟斗让他微微有点焦虑。高寒犹豫了很久才提出:“博士,我好像还看到是..有一些白色粉末漂浮,不像是自然生成的。我不能确定。” 

“有没有可能是什么东西和水反应生成气体了?会有很大的危险吗?”欧阳剑平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冒气泡确实说明有气体生成,不过云飞他们看到了一个小时之内就冒了三次气泡,如果生成的气体很危险沿河一带的居民早就受到影响了,所以这个应该是溶通后的自然现象...但,我怕的是,是有人故意制造,或是利用这种河水和地下水的溶通,用来溶解些什么东西在地下水里。” 

何坚刚打算喝水,听到这儿后立刻放下了水杯,干脆果断把剩下的半杯水泼在身后:“不会吧?!溶什么玩意儿啊?!”“这儿的同乡们基本都在用压水井来提取地下水做直饮水,包括我们现在的日常饮用,炒菜做饭,都是用的这些,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所有人都会很危险。李智博接着说:“高寒,你有提取一些水样吗?”“没有,我没有带手套之类的防护措施,所以不敢随便取。”“做得很对。”李智博赞赏道,“大家最近用水,尤其是饮用之前千万记得要煮开。虽然这儿设备不够,但我会尽量做一个简易的滤水杀菌的装置防患于未然。欧阳你看呢?”欧阳剑平补充道:“好,何坚,还要麻烦你明天和高寒一起去取一点样本带回来,让智博教你应该怎么做,不能大意。云飞,你和我明天去一下内河警察局,问一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李智博想了想:“欧阳,我明天跟着高寒何坚一起去吧,我想我还是要亲自观测确认一下。”“不行。”还没等欧阳剑平反应过来,马云飞就立刻义正言辞地反驳了:“你有伤,如果水源里真的有生化病菌方面的污染,你会比我们几个更危险。”“我的伤口在胳膊上又不在手上,没什么大事。”欧阳剑平不给他商量的余地:“智博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在家休息,在你伤完全好之前不能参加任何的行动,这个没商量。” 

他只好笑着摇摇头,擦他的烟斗去了。 

第二天在何坚的帮助下,高寒提了水样交给了李智博,欧阳剑平和马云飞到了傍晚却还没有回来,李智博先进行了简单的观测。“能看出来什么吗?”何坚凑近他,装作也很懂的样子。”不能。”他很干脆地否定,“我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如果有化学类的污染,以我的能力估计还是可以验出来的。只是装置不齐,有一部分还在老张家,所以我只能尽力了。” 

说完他戴上手套和护目镜就准备开始,高寒看到了赶紧叫停:“博士你不能做这些!要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李智博难以置信地笑笑,摘掉口罩:“丫头,我的伤好了,而且实验防护对我来说都是轻车熟路,我确信没问题的。我你还不相信吗?”“那...那也不行,如果里面有病菌什么的,太危险了。”“那你让谁来做呢?”他温和地反问。“这个要问大姐和马云飞,他们会找人来做,总之你必须去休息了。” 

说着话的时候门响了,马云飞终于回来了。他带着好气又好笑的样子,把衣服挂在衣架上,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朝他们抱怨起来:“你们说说,我和欧阳以前在南京虽然不务正业,但好歹都是肩膀上有星的人。现在一个小小的内河警察局都敢在我们面前踢皮球,一会儿概不负责让我们去找其他的部门,一会儿又说对我们无可奉告,这都什么世道。”李智博赶紧让他打住:“所以问出来了点什么吗?”“我们最后只看到了最近五天环城河的航运记录,有船只运送棉纱米面。因为那个支流比较小,所以很少有监管,也没有记录。”“大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何坚和高寒赶紧问,他们都希望欧阳剑平赶紧回来能拦住李智博。“我们对那帮孙子说要对那条支流加强监管,但他们不听我们的,所以欧阳出门就去打电话找人了,我又不方便跟着。哎,智博你干什么?” 

“我准备化验一下水样啊。”他的语气似乎像准备去门口买点菜一样轻松,但马云飞立刻也露出了和高寒何坚一样的表情:“不行啊,不行。先不说感染不感染,就你的身体状况绝对不能做实验。你趁早把这一摊东西收拾好,否则欧阳回来看见了百分百要骂你。” 

“哎哎,一个一个的,至于吗。真把我当病人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所有的器具又重新规制在箱子里,“马云飞,我不做你做啊?”“我做我做。”何坚自告奋勇,“博士指挥,我来做,这不就行了?” 

其他三个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何坚,场面变得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儿李智博才把目光转向高寒,悠悠地说:“高寒,我记得你在德国刚开始几年是学过自然科学的。方便吗?”“我可以。”高寒赶紧点头,“虽然我不会实验设计和分析,但给我步骤,我可以试着做。”何坚又不高兴了:“嘿你们几个,看不起人不是?”马云飞的神情立刻变了,很是担心:“高寒你行吗?别逞强啊。”“我当然行,就你话多。”高寒毫不留情地反驳,李智博也保证:“高寒是我们几个里除了我以外唯一有化学基础的,我知道她的程度,是可以应付的。而且我会全程监督,不会让她冒险。” 

马云飞有点不太高兴,他似乎既不想让李智博在如此简陋和危险的条件下化验,更不想让没有把握的高寒来做这件事情,可是李智博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驳他的话,只能默不作声地走开了,高寒的目光顺着他的脚步也移出了门外,虽然嘴上再厉害,她还是顾忌马云飞的情绪的,也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所以低着头若有所思。 

“算了吧高寒。”李智博看出来了他们的心思,笑笑,“别坚持了,我自己来吧,真的没事。”“博士别管他,说吧,怎么做。”她也理解李智博的好意,故意做出精神抖擞的样子。“我和云飞是兄弟,我不想让他心里别扭,作为他的未婚妻的你更是要体谅啊。所以还是等你大姐回来了再说吧。”“马云飞哪儿敢生你的气啊。大姐呀,大姐回来了才不可能让你做呢。”高寒笑了,她突然想到了昨晚她和欧阳剑平的对话,神色不禁变了变。 

欧阳剑平去和朋友应酬了一下,在晚饭后才疲惫地回到了家。她简单地和大家汇报了一下情况,说内河那边明天就会派人去监管了那条支流的动向,如果大家还需要什么其他的帮助他们那边都会尽可能地配合。她看起来已经很疲倦了,所以一番过后高寒才提出她要帮李智博化验水样的事。欧阳剑平愣了一下,看了看大家的表情,马云飞虽不情愿让高寒冒险,但他更没有傻到指望欧阳剑平能同意李智博去做,所以也没有什么反驳的打算。 

“我还是需要确定一下…智博,你的伤对这种化验真的很要紧吗?”她沉默半分钟以后才说“如果是做了最充足的防护措施呢?因为我真的很不想让高寒来做,她毕竟没有经验,我不能让她冒险。” 

所有人都诧异地抬起了头,甚至包括一向不太能听懂话外音的何坚。这话不是欧阳剑平一贯的性格,她最敬重的人就是李智博,哪怕之前是在她和李智博的关系没有这么暧昧时,她也不会这么大无畏地让他有危险,更何况这已经是在二人确认恋人关系的当口了。 

何坚目惊讶地赞叹:“大姐厉害啊,马云飞,你看人家这大义灭亲。”“我真的可以的,欧阳。”李智博最快意识到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了,“我一直在说这一点,大家都不要太担心。”高寒想到昨天晚上欧阳剑平那句‘很难不偏私’后也明白了,也更加激烈地反驳,马云飞只能也表态还是让高寒去做是最佳的选择,她便不再坚持,顺势而下。五个人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天以后便各怀心事地离开,只有欧阳剑平和李智博还靠在红木椅上。

靳离

不知不觉嗑李欧近十年,仍旧努力产出中。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希望各位能够喜欢。


视频剧情介绍:


月光奏鸣曲中,李智博的妻儿丧生。时过境迁,他慢慢对欧阳剑平心生情愫,刘涛不合时宜出现致使他不愿将情谊表达出口,选择退让。刘涛叛变事败,被欧阳剑平亲手处决,而两人之间的感情也逐渐升温。


可惜,他们都对情感有了自己的伤痛,迟迟不敢向对方表露。在马云飞的助攻下,李智博向欧阳剑平委婉表达,彼此释怀伤痛。


在拆弹之时,李智博身负重伤,劫后重生的他豁然明白,终于坦然对欧阳剑平倾诉了自己的爱意,两人终成眷属。

素材:
1.《五号特工组》原剧镜头
2.《产科医生》原声音频


Bgm:相思(毛阿敏)

不知不觉嗑李欧近十年,仍旧努力产出中。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希望各位能够喜欢。


视频剧情介绍:


月光奏鸣曲中,李智博的妻儿丧生。时过境迁,他慢慢对欧阳剑平心生情愫,刘涛不合时宜出现致使他不愿将情谊表达出口,选择退让。刘涛叛变事败,被欧阳剑平亲手处决,而两人之间的感情也逐渐升温。


可惜,他们都对情感有了自己的伤痛,迟迟不敢向对方表露。在马云飞的助攻下,李智博向欧阳剑平委婉表达,彼此释怀伤痛。


在拆弹之时,李智博身负重伤,劫后重生的他豁然明白,终于坦然对欧阳剑平倾诉了自己的爱意,两人终成眷属。



素材:
1.《五号特工组》原剧镜头
2.《产科医生》原声音频


Bgm:相思(毛阿敏)

高笑天的眼镜框

前两年还计划写点啥,思路一铺没有后文了,最近又手痒,想试一试,又怕写崩了😂

前两年还计划写点啥,思路一铺没有后文了,最近又手痒,想试一试,又怕写崩了😂

Cocol
  OOC,OOC,OOC,洁...

  OOC,OOC,OOC,洁癖慎入!!!

  

  «京海市的人太爱我老婆怎么办?»

  

  

  

  OOC,OOC,OOC,洁癖慎入!!!

  

  «京海市的人太爱我老婆怎么办?»

  

  

  

仔仔和奕君儿的胖兔子

【高启强X陈书婷】他与她

谁能不爱大哥大嫂!!

  

  


得知陈书婷出事的时候,高启强正亲自收拾着全家出游的行李,手边是为几天后结婚纪念日准备的礼物,和一捧馥郁明媚如她的花。

高启强很少真切地感受过万念俱灰,但看到早上还言笑晏晏唤他老公的人被盖着白布从手术室推出来,他只想跟她一起走。

结婚十五年,相识十五年,他与她其实少有分离,哪怕是在她决然带着孩子离开的时候——

苦心孤诣的钻营卓有成效,白日的京海姓党姓公姓民随便姓什么都好,夜里的京海终于单单只姓一个高。在各路势力盘根错节的这一亩三分地界儿,他孤零零一人从势单力薄四面受敌走向树大根深如日中天,俗世里多少贪婪浅薄的蝼蚁草芥眼红着却也谄媚着,绞尽脑汁求一...

谁能不爱大哥大嫂!!

  

  


得知陈书婷出事的时候,高启强正亲自收拾着全家出游的行李,手边是为几天后结婚纪念日准备的礼物,和一捧馥郁明媚如她的花。

高启强很少真切地感受过万念俱灰,但看到早上还言笑晏晏唤他老公的人被盖着白布从手术室推出来,他只想跟她一起走。

结婚十五年,相识十五年,他与她其实少有分离,哪怕是在她决然带着孩子离开的时候——

苦心孤诣的钻营卓有成效,白日的京海姓党姓公姓民随便姓什么都好,夜里的京海终于单单只姓一个高。在各路势力盘根错节的这一亩三分地界儿,他孤零零一人从势单力薄四面受敌走向树大根深如日中天,俗世里多少贪婪浅薄的蝼蚁草芥眼红着却也谄媚着,绞尽脑汁求一个向高家主人尽忠邀功的机遇,对于费尽心机隐姓埋名却偏偏败在故土难离上的妻子与母亲来说,只要他仍爱她一日,就自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争先恐后送上他案头,这样忙里偷闲时,他唯一的爱恋和心动才有处落脚。

高启强早知陈书婷和孩子的行踪,所以容许了她足够久的自由,在放任思念火烧火燎、孤独剜心刻骨乃至再也无法容忍片刻的时候,他也不过悄悄的、远远的瞧上她一眼,因为他笃定她绝不舍得真让自己找不到。

然而今天她死了,真的让他再也找不到了。


葬礼啊,从来都是死人蹭着活人的风光,所谓死后哀荣也不过一出打着幌子的丑陋大戏,供活人顶着凄哀的名号迎来送往。待所有宾客散场,戏终于落了,陈书婷的坟前只余他一个,清清冷冷,唯有香火气愈发的浓,而他卸下戴得麻木的假面,颤手抚过冰凉墓碑上黑白的妩媚笑颜,仅哽咽着轻轻唤出一句“婷婷”,便已是泣不成声。

高启强与陈书婷啊,底层有野心的穷小子与高傲矜贵的大哥干女儿因缘际会,从此,野鸡变凤凰一飞冲天。他们俩故事的开始在道上落了俗套,但颇令人纳罕的是,一朝大权在握,翻了身的草莽竟仍把昔日跋扈张扬的垫脚石和她那便宜儿子宠得如珠如宝,不似作假——图什么呢?

后来他总会想起当年,那该是个细雨霏霏的午后,夫妻俩你侬我侬,陈书婷裸着身子伏在他怀里,微眯着双倦怠的桃花眼,睡意朦胧地问:“老公,你说坏人会有好下场吗?”

远隔漫漫岁月,时光这头的高启强早忘了自己当初的回答,然而现实早已尘埃落定,不复杂,不偏颇,却也碾碎侥幸。

他与她的结局,分明是——没有。


高启强与陈书婷的婚姻开始得十分坦诚:他空有陈泰干儿子的名号和一座远不足填饱胃口的白金瀚,缺的向上爬的谋取信任的门路与手段她都有;她不过图一份安稳和叫孩子名份上从未缺席的爸爸,恰好他脾气说不出的温吞,带惯孩子也孤单久了,组成个家想必也像模像样。

那便领个证吧。

然而左思右想,陈书婷仍觉得自己吃亏。入夜里,浴室水声淅淅沥沥,她叠着双腿倚在床头越想越气,正合计待会儿与他约法三章,冷不丁听见水声停了,她直起身清清嗓子,孰料洗完澡出来的男人浴袍套睡衣睡裤齐齐整整,浴袍带子系成死结,再配上满脸的别扭与不愿,活脱脱一个被逼下海的良妇。陈书婷直接气笑出声,顾自扯过被子翻身装睡,而她名义上的丈夫连动作都松快许多,轻手轻脚上床后很快睡得酣甜,恨到她牙痒。

盛大的婚礼紧随其后,宾朋满座,礼金不菲。她的老爹和男人既对外做足了她陈书婷的脸面,那背后究竟多少流言蜚语她也就不放心上计较——交易么,好处总不能全她一人占着。化妆室里候场的陈书婷无聊地用长长的礼单给自己扇风,钻石流苏耳坠子被刮得噼啪直响,而她浑不在意地吩咐自己保镖:“去,把今天收的现金全拣出来,我明天逛街用。”

屋里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对面的望妻石,高启强淡淡一笑,摆了摆手:“其他的搬婷婷保险箱里存着,都是她私房。”

嗯,演出费给的够大方。陈书婷在半人高的化妆镜里与他四目相对,红唇微挑,笑容无可挑剔:“谢谢老公。”

这声老公挺贵的。高启强笑意更深了些,低头小心挠了挠自己鬓角。

“哎你脸上带妆别乱碰!待会儿要是影响拍全家福我扒了你的皮!”

…….


平淡日子一过就是半年多。高启强如愿进入建工集团大展拳脚,权力对男人的滋养肉眼可见,至少陈书婷已很难再从眼前游走商界谈笑风生的精英身上寻觅出初见模样,然而海量的男人装醉在行,待倚她肩上踉跄着拐进电梯,他登时直起腰,酡红的脸颊上眼神清明,颇为得意:“怎样,我就说今天能赶在十点前回家。”

“厉害厉害,”陈书婷敷衍地夸了句,抬腕瞄时间,小声嘀咕,“不知道晓晨睡了没有,也不给妈妈发个消息。”

白晓晨的学校在寒暑假都有去国外短期参观游学的项目,老师带队,十人一组,一去半个月。陈书婷爱子如命,哪放心得下,但这次寒假游学的地点是东京,对于奥特曼的忠实粉丝白晓晨小朋友来说,既然妈妈没有和奥特曼同时掉到水里等他救,那他肯定要选奥特曼。他走的太过潇洒,小大人一样背着双肩包头都不回,以至昨天去机场送行的时候他妈妈眼圈都红了。

“晓晨晚上和同学们一起在房间看奥特曼,九点半才睡下,你放心好了……勒勒勒!”

高启强正对着锃亮的电梯壁调整歪斜的领带,果不其然让涂着红艳蔻丹的手指揪住领结滴溜溜转过九十度大弯,蚕丝的纯黑领带在女人白嫩的手腕上绕了两圈,两张脸登时就离得近了,陈书婷歪头冲他笑,眼神凉飕飕的,音调还是一如既往地甜:“老公?”

“我说我说!”高启强龇牙咧嘴地举起双手,“晓晨啊,害怕你批评他熬夜,所以偷偷给我打电话报平安,多懂事。”

陈书婷瞪他一眼,伸手从他礼服内兜掏出手机,最新的通话记录果真是白晓晨,半小时前。

“男孩子他在外面也需要一点自由的嘛,已经长大了……”

“嘶,”陈书婷不禁皱眉,“高启强,怎么说的我像是后妈?”

高启强却有些魂不守舍,直勾勾盯着她手瞧,顾左右而言他,“当时……你用的是腰带来着。”

“说什么疯话…….”

陈书婷也顺着他眼神去瞧,他们离得极近,不经意间四目相对,男人眼底深处燃的那把火灼烫危险得令她心跳一滞,恰好电梯“叮”地停住,慌不择路之下,她甩开他领带故作冷静地转身欲逃,谁料身后横出一只滚热的粗糙手掌,强势地握住她手腕把人重新拽进怀里扣住,才从容不迫地环着她往外走:“回家。”

禁锢她的是柔软却牢固的铜墙铁壁,陈书婷不自在地微微挣扎却没挣脱,只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借酒装疯么,回头等着我收拾吧。

然而男人似乎尤嫌疯的不够,护着她上车的间隙,又暧昧地凑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要不,今晚我们试试?”

撂下这句话他便帮她合上了车门,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人留,倒叫陈书婷惊愕得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他慢悠悠从车尾绕到另一侧上车、落座、口齿清晰地吩咐司机开车,甚至中途还转头确认她系好了安全带,陈书婷才怔怔地拿手背试了试他额温——没发烧啊。

趁她不注意,坐旁边貌似闭目养神的男人悄悄勾起了嘴角。


这次,从浴室出来的高启强把浴袍带子系得松垮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散开,事实上当他扬手掀开她身上堆叠的薄被覆过来时,那条白色真丝织物上糟糕的蝴蝶结果然四散奔逃,浴袍大敞,于是男人麦色的胸膛小腹连同发型蓬乱却雄赳赳气昂昂的的小兄弟从她的视角一览无余,陈书婷噗嗤一笑,二人间若有似无的尴尬刹那间消弭无踪。

“身材不错,”她甚至有心思伸指戳他硬邦邦的胸肌,扬眼笑问,“练了挺久?”

他似乎有点骄傲地稍微挺了挺胸:“大半年。”

“噢,”陈书婷的指尖沿着肌肉线条慢慢滑下去,明明指腹感受到的起伏愈发急促,男人却克制地乖乖由着她摸,她体贴的问他,“高启强,你支着身子累么?”

不知什么时候满头满脸都是汗的男人实在地点了点头:“还行。”

她笑着咬牙:“那、你、继、续、啊。”

撑在她上头的男人耳尖红彤彤:“那……那我亲…..亲你了?”

“……..”合着胆子都用来靠嘴撩她是吧。

陈书婷叹气,强硬地掰过他一条胳膊按在自己胸口,凶巴巴的:“亲!”

那晚的鸡飞狗跳简直终身难忘。

追根究底,当初她就不该嫁给童子鸡和纯情老处男。同是道上混的,小时候耳濡目染的那些污糟事且不说,单就她跟了哪个短命鬼前夫后认识的男人,没一个能清清白白地从白金瀚出来——所以身上这个把她从头到脚舔了个遍的大狗子究竟是哪来的?

就凭他自个儿瞎折腾,天亮了俩人也别想睡。陈书婷在心里又叹了口气,牵住他两根手指往自己沉寂了七年的地方伸:“你摸摸……呀…..高启强?!”

“嗯?”大狗子一样的老男人抬起头,眼睛嘴唇都亮晶晶的,“婷婷,这样你喜不喜欢?”

她用手臂挡住了脸。

“所以喜不喜欢?”

“…….”

“那、那我继续?”

忍无可忍,她砸过去一个枕头:“继续啊!”

…….

白晓晨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趟游学回来自己就要改名姓高,不过陈书婷似乎也懒得解释,只是反问他高启强这个爸爸够不够好,高启强送了他一整面墙的奥特曼,于是他痛快地答应变成高晓晨。

高晓晨这个傻儿子搂着怀里满当当的奥特曼上下楼疯跑的时候,陈书婷被烦的太阳穴直跳,扭头一看,高启强倒是老实坐在沙发上……..翻着户口本傻笑。

陈书婷无奈地叉起了腰。


“晓晨需要一个完整的家”,这是陈书婷撒过最大的谎。

殊不知,其实是她自己很想有个家。

她亲生父亲没个好命,早早死在帮派械斗里,撇下一个亲娘也闻风早不知跟哪个嫖客相好跑没影的孤零零的陈婷婷,那年她才四岁。她亲爹死的不是时候,却胜在他跟着老大的时候够早够斗狠够忠心耿耿,也胜在他同姓陈,一时动容下,泰叔把灵堂里跪着守灵的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小丫头片子领回了家,认在膝下当作亲女儿养,还正正经经按族谱的排辈给她改了名,叫陈书婷。

彼时泰叔正值壮年,女人不少,虽然下蛋的一个没有,但总归月月求神拜佛的揣了不少希望,正对头回养孩子的事儿新鲜着当练手,也因此在教养陈书婷上可以称一句尽心尽力。后来,尽管他熄了有亲生孩子的心,又乱认了一堆干女儿干儿子,但陈书婷毕竟是亲自从小养到大的,独一份的感情。

陈书婷也由衷感激她干爹,但遗憾的是,被恶狼养大的狼崽子学惯了冷血无情精明算计的那套,不然凭什么她一个女人能在道上混出名堂?

所以啊,甚至不用非等到掀桌的时候,但凡有人敢拿底线试探她半下,就算是泰叔她也得心里先划个记号龇龇牙、转头寻个机会补上一口,再不然,便是捡条狗回来从头训,她也非得养成匹狼王出来大杀四方,给全京海提提醒。

谁料怕什么来什么,白江波七七刚过,泰叔便隐晦地暗示想把白晓晨认成亲儿子。

“老爹您这是对我有意见了啊,怎么,我和高启强给您养老,您不放心呐?”她面上笑吟吟的给陈泰奉了杯茶,装作不经意地瞥过他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那个便宜干儿子,“再说晓晨哪有那个能耐?被我一骂就哭,学什么什么不成,以后能本分当个书呆子就不错了。”

“孩子小,费心教一教也就好了,你还不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陈泰看上去乐呵呵的,眼神却锐利起来,“你还年轻,难道守着儿子过一辈子?晓晨认了我又不是以后见不到,除非咱父女俩…….”

“除非什么呀,”陈书婷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点名道姓,“高启强,眼见老爹都要和我离心生分了,你还装哑巴呢?是男人你把咱的事招了。”

她捡回来那个憨头憨脑却一肚子坏水儿的男人配合地站起身,直直在陈泰面前跪下磕了个头:“干爹,要怪您就怪我,是我先招惹婷婷的。”

这句“招惹”讲究可大,虽然皮球又踢回她身上,但已经不算笨了。陈书婷紧跟着跪到他旁边,亲亲热热地挽起他胳膊,把脸靠到了他肩膀上去:“老爹,我和启强呢,好上有阵子了。”

“晓晨长大了也记事了,需要个完整的家,需要个爸爸,我一个女人孤零零的,也得家里有个男人撑腰。启强为人您知道的,对晓晨对我都好得没话说,所以我们就好上了。”

“有件事吧,我和启强商议过,本来想忙完这阵再跟您提,既然今天聊到这儿了我也就敞开说了。”

“您对我们两个人那是不亚于再生父母的恩情,所以我们想着,趁年轻赶紧结婚要个孩子,要是生了儿子,您要不嫌弃, 那就拜托您帮我们养。”

“我记得您认识个挺厉害的大师,要不麻烦您帮我们挑挑办事的日子?”

“启强,别光我说啊,”她亲昵地晃晃他胳膊去,“你也表个态。”

高启强重重地又磕了一个头:“请干爹成全!”

那天手拉着手从陈泰屋里出来后,他们直接去领了证。

红彤彤两本结婚证拿在手上,陈书婷翻开一看,钢印戳了边角的结婚照里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呢,笑得像是想明天就离婚。

扭头一看,身边蠢乎乎的大狗子牙咧到现在也不嫌脸僵,小心翼翼地叫她“老婆”,眼神里直白的真挚和开心令她语塞,倒好像仍是特地买了身西装拎着橘子来见她的时候,被挑剔西装不合身橘子不上台面也不恼,只要瞧见她,满心满眼都是笑。

这是她给自己挑的男人,野心勃勃却也憨厚实诚,不吃喝嫖赌,不对她耍心眼,待晓晨也好,未来她还得教他一步步往高处爬,往京海所有人的头上爬,日复一日,保不准她连人带心一起丢了。不敢深想,陈书婷将此刻过山车一样急促的心跳草草归咎恐慌。她好似烫手一样把两本结婚证扔了过去,嘴硬道:“早知道就该勒死你。”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惹。”

“是吗,可我记得你当时很有胆啊。”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的漂亮女人,又香又泼辣,离得那么近,想勒死我还没什么力气,随便逗逗就气得瞪眼睛,可爱的不得了……..”

“高启强!”

“不说了不说了,你看,不许我骗你,但我说实话你还生气,真的是,”他忙着往她嘴里塞切成小块的西瓜芯,说着说着不禁沾沾自喜起来,“这不,最后还是成了我老婆。”

“算你运气好。”

陈书婷嫌弃地把嘴角的西瓜汁用指尖抹了蹭到他衣服上,反被十指交握将手连同他的一起贴紧了他的脸颊,权势已掌握了京海半边天的男人温柔地吻着她的指节,轻轻问:“婷婷,我们今晚试试腰带好不好?”

“玩儿挺花啊老公,是谁领完证当晚穿的跟贞洁烈妇一样?”

“我当时什么都不会,怕伺候不好你招嫌弃。”

“学了半年不也就那样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婷婷,”他表情超委屈,“我看了半年毛片呢。”

招惹谁不好啊偏要招惹老处男。陈书婷脸登时红透半边,然而他憨头憨脑偏还粉嘟嘟的小兄弟实在粗笨可爱,她扭捏半晌,恨恨地踢了他一脚:“我要在上面。”

如果可以的话,他与她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仔仔和奕君儿的胖兔子

【高启强X陈书婷】莫回头

kswl……

  

  

  

  

  

“如果有的选,你是要二十年烈火烹油的煊赫,还是四十年安稳平淡的一生?”

“我要四十年的烈火烹油。”


  

“婷姐,您吩咐的人都安排好了。”

“知道了。”

陈书婷后退半步,冲着化妆镜挑剔打量半晌,不满地把口红重重涂厚了一层,好教那酒红色浓郁得仿佛刚从瓶口淌出来似的,她却犹觉不够,又拿指腹蘸了几下轻轻抹上眼尾,妩媚微挑的桃花眼登时鲜活起来,无奈囿于这具年轻身体的稚嫩青涩,昔日娇娆费心打扮半晌也不过才勉勉强强显露出几分,颇令人沮丧。

其实镜中的姑娘已足够漂亮:披肩波浪卷,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小脸雪白,下巴尖尖,圆润娇嫩的红唇无声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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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的选,你是要二十年烈火烹油的煊赫,还是四十年安稳平淡的一生?”

“我要四十年的烈火烹油。”


  

“婷姐,您吩咐的人都安排好了。”

“知道了。”

陈书婷后退半步,冲着化妆镜挑剔打量半晌,不满地把口红重重涂厚了一层,好教那酒红色浓郁得仿佛刚从瓶口淌出来似的,她却犹觉不够,又拿指腹蘸了几下轻轻抹上眼尾,妩媚微挑的桃花眼登时鲜活起来,无奈囿于这具年轻身体的稚嫩青涩,昔日娇娆费心打扮半晌也不过才勉勉强强显露出几分,颇令人沮丧。

其实镜中的姑娘已足够漂亮:披肩波浪卷,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小脸雪白,下巴尖尖,圆润娇嫩的红唇无声引诱着旁人都来亲一亲,曼妙柔软的身子被乳白色毛衣裙裹得严严实实,仅一截白皙修长脖颈露在外头,反被映衬得愈发莹润。

二十二岁啊,真是最好的年纪。

高启强现在应该二十三了吧,也不知道混得怎么样,想来挺惨的。

最后拿过香水胡乱喷了几下,陈书婷随手拎过黑色的薄风衣打开了门,门外和几个小弟等得百无聊赖的白江波立刻迎了上来,笑容讨好:“走吗,婷姐?”

险些忘了白江波最开始也不过是个打杂的命。她原本吝啬给自己上辈子的短命鬼亡夫哪怕一个眼神,但不知想到什么,她转向他粲然一笑:“今天恐怕要麻烦你了,白哥。”


高启强混得着实不算好。

他刚收拾行李从工地回来做鱼贩不久,四处赔笑赔烟,终于把旧厂街菜场的卖鱼摊子支了起来。但没有哪行买卖是刚上手便能产生收益的,然而时间不等人,去年小兰突发的阑尾炎把家里大半积蓄都搭了进去,再加上这个摊子前前后后的花费,剩下的寥寥无几,眼见新学期要开学,又快到给弟弟妹妹交学费的时候,高启强撑这个家撑得委实心力交瘁。

唐小龙跟唐小虎俩兄弟点头哈腰地领着陈书婷转到他摊子前的时候,高启强正背对他们躲在玻璃鱼缸后头心无旁骛地扒拉午饭,发黄的陈米刚刚填满饭盒底,上头光秃秃的只有几块腌萝卜,他却小口小口吃得分外珍惜,看得陈书婷眉头一皱。

见风使舵的兄弟俩却误以为这位底细不明却大有来头的“陈姐”是为受到的轻慢恼火,两人眼神一碰,唐小龙重重捶了下鱼缸,高启强被吓得一哆嗦的时候唐小虎已经拎着他领子把人拽出来了:“长点眼色吧阿强,陈姐来了还吃!”

瞥了眼匆忙间被打翻在地的铝皮饭盒,陈书婷冷冷一笑:“阿强?”

“对,阿强,高启强,”唐小龙急着表现,推搡着他拽到她跟前,急于撇清自己,“阿强之前在外面打工,最近刚回旧厂街支摊,什么规矩都不懂…….”

被他钳住胳膊的年轻男人自始至终垂着头,只在唐小龙训斥的时候唯唯诺诺地点头道歉,是她从没见过的低声下气的模样。

陈书婷很不喜欢。

“高,启,强,是吧?”她交叉起手臂,出于种微妙的心态瞥了身侧一副“唯她马首是瞻”模样的白江波一眼,“抬头。”

满心都是没扒几口便被扣翻在地的午饭,闻言高启强困惑地抬起了头,一瞬间竟以为是自己饿出了幻觉——眼前精致漂亮的年轻女人艳丽四射,与肮脏杂乱的菜市场格格不入,可她偏偏出现在这里,复杂难辨的眼神也的确正落在他脸上,缓缓扫过他全身。

他能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好闻香气,进而因自己浑身的鱼腥味自卑地往后缩了缩。

陈书婷偏了偏头,同身旁那个打扮得同样贵气的男人说:“捆了扔后备箱里。”

不待他愕然辩解什么,尼龙袋兜头罩下,迎接高启强的除了铺天盖地的黑暗,只有她漠然的背影。


回到自己的别墅时已是傍晚。

陈书婷从保镖手里接过破烂的皮包,粗糙的包带硌得她直皱眉,沿车道往里走的时候她低声问:“盯一下午了,有动静吗?”

小弟同样低声回:“没有,一直呆在房间,就是李姨做完晚饭走之前他追出来问了句您什么时候回来。”

“知道了,”她点点头,“门口守着吧。”

屋里亮如白昼,却静得落针可闻,不知道该夸他沉得住气还是够会装鹌鹑。陈书婷慢吞吞换了拖鞋,扬手一扔,皮包落在大理石地砖上“砰”的一声响。她斜倚着鞋柜百无聊赖地玩指甲,上午特地新刷的指甲油一半红一半黑,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到现在也没看到不说,还躲着她。

落地钟的秒针又转过一圈,陈书婷终于听到了小心翼翼中透露着怪异的脚步声,忍不住骂了句:“高启强,不想出声把鞋脱了拿手里会不会?”

餐厅门口这才露出男人的大半个身子,高启强挠了挠头,没敢看她:“我……我怕弄脏地板。”

“弄脏了我能要你命啊?”她略过他往餐厅走,语气不容置疑,“吃饭。”

“饭就不吃了…….”高启强捏着浴袍带子跟她在后头,急得不行,“陈姐……..”

“不许叫姐。”

“您……那您既然不杀我,能不能先让我回家给弟弟妹妹做饭?他们都是初中生,吃不好没营养学习的。”

“他们吃挺好的,比你好,”陈书婷直接打断他,已经拉开把椅子坐下了,“我给了你弟弟一千块,当着唐小龙他们兄弟俩面给的,这周呢,他们可以去外面下馆子,也可以吃学校食堂,还有唐小龙他们罩着,不比你在的时候强?喏,门口皮包里的衣服还是你弟弟帮你收拾的,说是让你这一周照顾好自己,老老实实跟着我跑市场,别担心他们…….喝汤吗?”

没动静。

陈书婷懒得抬眼,直接给他盛了一碗搁在桌上:“还有什么问题?”

脑子里一盆糨糊的高启强傻愣愣站在原地,嘴巴几度张张合合,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呢?要、要违法……..”

她有点想笑:“高启强,违法的事我用找你做?”

“那、那您……”

早知他固执,却没想到他年轻的时候能这么固执。陈书婷面上装得十分诚恳:“你父母对我有恩。”

这话也不算骗人,毕竟他父母对她最大的恩情就是生了他。

“抱歉啊,今天绑了你,所以坐下吃个饭?”

果然,高启强半信半疑地坐了下来,碗里她夹的菜很快堆成小山。

“快吃,吃饱了我们还有正事。”

他警觉地放下了筷子:“什么事?”

“…….这七天怎么报恩的事。”

别墅不小,方桌却不大,已有的八菜一汤摆齐再添上两副碗筷便显得局促,一只有他小臂长的焗龙虾摆在正中,粗粗一算,光这道菜便顶他们兄妹三个半年的开支,然而陈书婷拿刀叉比划了几下,虾肉便全被剔进了他碗里,慌得他连连摆手:“您别……”

“我不爱吃。”

“……..”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还是她主动打开了话匣子:“给弟弟妹妹做饭以后你带饭盒躲到摊子上吃?”

“他们长身体呢,需要吃好一点,”他有些赧然,“我年纪这么大,随便吃点就好,但他们看到肯定会生气,所以我呢都提前把自己那份装起来,中午正好也要看摊子嘛。”

“中午哪有什么生意。”

这无疑是高启强曾向她完全隐瞒的那部分生活,但听到他亲口道出自己遭受并且也正在遭受的窘迫并不会令她好过,也难怪他最喜欢听自己讲从前,但对他的过去闭口不谈。

那时他总说:没什么好讲的,穷人讨生活罢了。

陈书婷嘴巴不饶人,盛汤的时候却默默给他堆了一碗的排骨:“天天吃陈米和腌萝卜?”

“陈米也是米嘛,一样的,”他笑得有些憨,“弟弟妹妹才需要吃好一点,我现在不是以前需要卖力气,能填饱肚子就行。”

“吃那点东西还能填饱,以为自己属鸡。”

她冷着脸往他碗里堆了几大勺咕咾肉,又自然地从他碗里把菠萝都挑进了自己嘴里:“我爱吃菠萝,不介意吧?”

他顿时结巴起来:“不、不介意。”

“那就好。”她笑眯眯的,手掌托着的小脑袋歪了歪,果真见他从耳朵到脖子红了个透。

啧,老…..啊不,小处男真可爱。

“我、我能问你件事吗?”小处男怯怯地从饭碗里抬起头来。

“你说。”她越看越喜欢。

“你的眼睛…….”他虚空比划了一下,“是不是蹭到了什么东西,红色的。”

好好个人偏长了张嘴是吧。酒柜前的陈书婷咬牙挤出个微笑,已经握住红酒的手松开,悄悄换了瓶白兰地。

“来,我们喝点酒。”


凌晨三点。

泡完澡的陈书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浑身青青紫紫被热水泡过愈发骇人,她不以为意,裸着身子走到衣柜边,一心琢磨着挑哪件浴袍穿。回头一看,床上年轻男人睡得正香,被子齐齐盖到下巴,柔软饱满还好亲的嘴唇上横着一道结痂的牙印,腮边酒醉的酡红还没消呢。

她不禁记起自己晚上进门的时候,高启强捏着浴袍带子跟在她身后谨小慎微地问自己能不能先回去给弟弟妹妹做饭,也不想想一个女人把他扔自己家里让他洗澡等她回来还能是为什么——可能觉得这种好事轮不到他?

真是个傻子。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陈书婷深知,面临生死抉择时,高启强会在她与高启盛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弟弟,就像她会在他与高晓晨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儿子,说好的夫妻一体,但终究不是同心同德。可她陈书婷偏要跟老天赌一赌命,跟疯子赌一赌良心,赌一赌他们高家口口声声血脉相连的亲情,赌一赌他们都能换个活法儿。

轻柔拨开他的头发,她俯身啄了啄那道血痕:“这几天你可要争气呀,老公。”


七天后,一辆飞驰的面包车从旧厂街菜场门口经过,扔下个封了口的麻袋。唐小龙唐小虎闻讯赶到,只见高启强灰头土脸地从里面爬了出来,身上那套他们眼瞧着高启盛装进皮包的衣服如今脏兮兮的全是破洞。

也是,高启强一个穷鱼贩子怎么可能真得到贵人青眼?还不是挨顿好打再滚回来交卫生费。他们嗤笑着赶人:“散了散了。”

真正关心并前来打听高启强最近行踪的老熟人不少,但他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什么都不说,渐渐旁人也不再问了。

高启盛和高启兰放学回家抱着他们大哥哭得撕心裂肺,他笑着哄完这个哄那个:“出去逛了一圈,发现外面的生意不好做啊,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回来守着鱼档,给你们做做饭,这样子踏实。”

陈书婷给的一千块还剩下九百五,高启强只点出了弟弟妹妹的学费,剩下的统统塞进铁盒子里锁了起来。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平淡地过下去。


八年后,高启强在家里紧张等待伪装成家教的弟弟回来,谁料失魂落魄的高启盛进门后攥住他的手臂失声痛哭:“哥,我们得帮他们,他们母子两个,我们一定得帮。”

二十九年后,年底按惯例拍的全家福上有七个人。

照片洗出来送到家里的时候,陈书婷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不错,挂走廊?”

高启强举手投降:“再过三个月晓晨结婚,到时候我们挂结婚照不好吗?”

“当然不好啊,”陈书婷非常不解,“哦,现在挂晓晨的结婚照了,那过几年晓晏结婚的话她结婚照要不要挂?晓景结婚的时候呢?”

“那就走廊挂一排…….”

“高启强,你当家里开婚纱摄影的?”

……

二楼看热闹的高启盛不敢置信:“你们爸妈就为这都得吵个架?就这?”

高晓晨耸耸肩:“妈有点更年期。”

高晓晏摇摇头:“也就爸脾气好。”

置身事外的高晓景把手里平板翻了个面,笑得像朵花:“二叔,广告里这个全家桶……..”

高启盛忍不住捏了捏他小脸:“下周到新款,颜色随你挑,什么笔记本电脑手机平板智能手表的新款统统保证你是全省第一个用上的。”

“谢谢二叔!”

  

 END

仔仔和奕君儿的胖兔子

【高启强X陈书婷】三日谈

是谁嗑得抓心挠肝,啊是我!

显然背景是重生,连着上篇一起看就很通畅。

  

  

  

我们的故事啊,千言万语,不过发生在三日。


(一)昨日

  

高启强得到的爱从来匮乏。

他小时候没机会被当作需要拍着哄着讲着故事才能入睡的孩子对待过,高启盛也一样,哪可能拥有世俗意义上被偏爱呵护的童年,尽管父母因故去世前他们家境尚可。然而穷人的孩子总是懂事,高启强安慰自己,虽然出生的这个家缺乏和睦温馨,好歹吃饱穿暖,应该心满意足。

父母去世后,知道俩小子不会带丫头,好心介绍领养的有,上门带些二手小衣裳的也有,高启强把前者客客气气请出了门,给后者恭恭敬敬磕过头。送完客关上门,厂里发到手的...

是谁嗑得抓心挠肝,啊是我!

显然背景是重生,连着上篇一起看就很通畅。

  

  

  

我们的故事啊,千言万语,不过发生在三日。


(一)昨日

  

高启强得到的爱从来匮乏。

他小时候没机会被当作需要拍着哄着讲着故事才能入睡的孩子对待过,高启盛也一样,哪可能拥有世俗意义上被偏爱呵护的童年,尽管父母因故去世前他们家境尚可。然而穷人的孩子总是懂事,高启强安慰自己,虽然出生的这个家缺乏和睦温馨,好歹吃饱穿暖,应该心满意足。

父母去世后,知道俩小子不会带丫头,好心介绍领养的有,上门带些二手小衣裳的也有,高启强把前者客客气气请出了门,给后者恭恭敬敬磕过头。送完客关上门,厂里发到手的赔偿金翻来覆去地数也就那么多,床上弟弟妹妹睡得四仰八叉,他叹口气,挨个给掖好被子,知道这个家从此就靠他一人撑了。

所以高启兰反而要幸运些,懵懵懂懂不记事的年纪便没了双亲,两个半大不小的哥哥被迫又当爹又当妈,努力学着隔壁婶子伯叔家养闺女的样子拉扯她,唯恐亏欠她什么,竟真把无忧无虑的小妹养大了。

高启兰的童年记忆五彩缤纷,有故事书,有花裙子,有仙女棒,有蝴蝶结和随脚步一跳一跳的小辫子,虽然故事书是高启强好声好气跟收废品的大爷说情才求来的几本盗版,破破烂烂还油印模糊错字连篇;虽然花裙子是哥俩笨手笨脚拆了父母的旧衣瞎缝的,两块布拼起来,勉强三个窟窿能塞进脑袋胳膊,后两个窟窿还不对称;虽然仙女棒和蝴蝶结是高启强打零工时瞒着她挤出伙食费买的;虽然小辫子往往扎得毛躁又滑稽……..但她想要的,两个哥哥都倾尽所有给她了。

有次,晃着小短腿被高启盛喂肠粉的高启兰仰头问他:“大哥,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站在身后给她扎辫子的高启强晃了晃神,轻轻按下了她的小脑袋:“我啊,就希望你和阿盛平安长大,心想事成……别动,扎歪了。”

“我问的是大哥你……”

“你们两个好好的就可以了,阿盛你也吃快点,小心上学迟到。”

目送兄妹俩背着书包手拉手出门后,高启强擦了擦汗,苦涩一笑。

穷人是不配谈愿望的。

他想每天都能吃饱。

他想攒钱,攒很多很多钱。

他想读书,其实他不笨的,可因为家庭变故连初中都没读完。

他想不再为全家的生计奔波,想不再当这根顶梁柱,真的太累太累了。

他想弟弟妹妹快快长大成才,等他们考上大学、大展宏图,勉强算告慰先祖。

他想被人宠被人疼,想有个哥哥或姐姐,想听安慰,也想有个怀抱供他躲起来哭一哭。

他想拥有小兰这样被偏爱的童年,想听父母围着他讲睡前故事,想被父亲高高架在肩膀上,想被母亲牵着手去买油盐酱醋。

他想成个家,或许等阿盛和小兰长大离开,等他小有积蓄,等他找到稳定的工作,等遇见合适的人,趁还不算太老,他会成个家。

但愿望毕竟是愿望,怎么可能实现呢。


“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嗯?”高启强一瞬间以为自己听岔,拥着被子慢吞吞坐起身,脸颊泛红,头发支棱,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嗓音哑得不像话,“什么?”

明明困到眼睛睁不开却乖乖有问必答的模样显然取悦到了她,于是陈书婷心软地搁下酒杯坐到他身边,俯身暧昧地吮了口他耳朵上那枚小痣,眼见那只耳朵迅速涨红起来,才心满意足地冲小可怜耳垂吹了口气:“我说,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钱也好,权也罢,虽然目前只能给他七天的露水情缘,但只要是他想要的,她会用这八年帮他铺路筹谋,留待重逢后实现。

这个问题不可避免地令他忆起了从前。脑海瞬间清明,高启强顶着满脸红晕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摇头:“没有。”

难以实现的东西何必说出来惹人笑话。看上去她确实有权又有势,但相比于昨天被绑来后的唯唯诺诺,莫名的倔强驱使高启强不愿在她眼前再显露出太多软弱与难堪,他将这种心态的微妙变化归因于是个男人都具备的自尊。

潜意识里,他想不通为什么选中他酒后乱性,但肯定她绝不喜欢畏手畏脚还一无是处的男人。——这七天里,他不愿惹她生厌。

陈书婷不死心地追问:“真没有?”

“真没有。”

好吧。她伸腿蹬掉拖鞋,整个钻进被子里闭上眼,却紧紧搂住他腰不放:“去洗漱,洗漱完做饭,你太能睡,我饿半天了。”

他颇为享受她的指使,自然没意见,只是对她环在腰间的双臂犯了难,他试着轻轻推了推,反被勒得更紧,再瞅瞅始作俑者,脸埋在枕头里摆明耍无赖装睡,他推,她就更用力,一来一回地拉锯半天,高启强后知后觉,这似乎算撒娇吧。

“您能不能…….”

“老婆。”

“嗯?”

“叫老婆。”

“老……婆。”

短短两个字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挤出来的。明明不是被叫的那个,他却率先红了脸,忸怩地连她手臂都不敢碰,换来她扑哧一声笑,主动亲了亲他喉结:“高启强,你傻不傻?”


最后妥协的结果是洗漱完他背她去厨房。

这便是年轻的好处了。高启强刚从工地回来不久,脊背宽厚,手臂结实,经年累月装卸水泥和沙包的气力用不完,然而背上活色生香的女人轻飘飘像朵云,却又易碎娇气得很,一只手勾住他脖子不放,另一只手指指点点吩咐他拿东拿西,他试图将她双腿分别按在自己腰侧,她就哼哼唧唧喊酸喊疼,他只得单手横在背后托着她的臀走来走去,仿佛海里逡巡的游鱼身后拖着条柔软艳丽的鳍。下蹲翻找冰箱的时候他不忘警告:“地砖很凉。”

她后翘起小腿,将身子往他背上压了又压,膝盖险险掠过地面,结果脑袋差点磕冰箱门上,幸亏他眼疾手快伸手在中间一拦:“疼不疼?”

“疼,”她蹬鼻子上脸,理直气壮地捂着额头怪他,“你手太硬了。”

“我的手就该比冰箱还硬,磕哭你算了。”

长本事了,才睡完就敢呛她!

陈书婷气得不轻,抡起拳头冲他后背咚咚一顿乱捶,捶完不解气,左看右看,避开抓痕和掐印在肩膀又连啃了好几口,尖牙正深陷肉里尝试能不能咬出血,他扭头问她:“想不想吃面?”为了防止撞到她的头,还是扭到另一边才问的。

她也就咬着他肩膀想了想,问:“什么面?”

“猪脚面。”

猪脚面与他们兄妹三个的故事她之前听过一次,就一次,还是得知她大哥偶尔会下厨做猪脚面的时候高启兰偷偷讲给她听的,之前这个面子大过天的男人只是嘴硬说自己喜欢吃才喜欢做来着。因为他刻意的隐瞒与背后的辛酸,那天晚上陈书婷心软得底线全无,结果搞得自己膝盖和手肘红了三天。

“那就吃猪脚面,”她指了指旁边的矮柜,“喏,里面有干鲍,干参,瑶柱,花胶,还有些别的干货,你随意。”

“可以放那些?”

“可以啊。”

他们两个很是纳罕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保持蹲姿像只企鹅一样挪了过去:“那放吧。”

总感觉有些诡异。她疑惑地歪歪头,但赶上高启强开始找调味罐,急着给他闹腾使绊子的陈书婷也就把这茬扔脑后了。


如果时间能倒流,陈书婷一定会在“故意把白砂糖撒他一脸后边调戏他边啄干净”和“对那丝诡异的直觉追根究底”中选择后者。

她偷偷睁开只眼,对面沙发上同她一样直挺挺躺着的高启强眉头紧皱,红色正从鼻下两团卫生纸里漫出来,他眼都没睁,熟练地扯下来扔进手边的垃圾桶,摸过头顶的卫生纸又堵了两团上去。

“高启强,你究竟放了多少人参?”

“不多,”他顿了顿,“但汤熬得很浓。”

陈书婷也默默给自己换了两团卫生纸:“你从哪里看的菜谱说炖猪脚要放人参的?”

“从来没有,”他奇怪地抬起头往她这边看,“我问你了,可不可以放。”

“……我以为你是不好意思放才问的!”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所以一般炖猪脚会放什么?”

“香料,调料和猪脚。”

“…….那你今天把柜子里的?”

“嗯,每种都放了点。”

好家伙,真怕他俩流血而死。陈书婷用手捂住额头上的冷毛巾,叹了口气:“晚上我们喝乌鸡红枣汤吧,只有乌鸡,红枣,和调料的汤。”

“行,我做。”

“肯定是你做,但我必须监工。”

“监工可以,捣乱不行。”

“我没捣乱啊,”她扬手把毛巾砸到了他身上,气势汹汹,“我哪里捣乱了?”

高启强撑着沙发坐起来,哭笑不得:“没有捣乱,多亏你帮忙。”

要不是她帮忙,他清理灶台的时间能缩短半小时,真谢谢她了。

“那你去哪?”她扒拉着沙发后背追问。

“去给你换条毛巾。”

还是年轻好,可以无理取闹。于是陈书婷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不忘伸个懒腰:“我要吃荔枝!”

“上火,不许吃。”

…….


七天转瞬即逝。

与日后那个野心与智谋兼具的高启强相比,眼前更年轻也更单纯笨拙的高启强同样拥有独到的迷人可爱,只能说上辈子单身到遇见她,纯粹要怪罪养家糊口拉扯弟妹的拖累。

他们的相遇从来不是源于爱情,但说来奇怪,她最后似乎总是会爱上他,无论是哪个他——什么孽缘。

躺在床上的陈书婷背对男人摸了摸自己小腹,无比相信昨晚二人温柔缠绵的时候,自己心底持续且细微的颤栗源于他真的种下了一棵待破土的小芽。

那便确实是时候分别了。


送走高启强,陈书婷直接去找了白江波。

陈泰对她的选择没有异议,毕竟以他毒辣的眼光来看,自己干女魄力与胆识少有,寻个懦弱好掌控的丈夫不是坏事,身份地位低就低了,抓紧生个儿子免得被吃绝户是正经。

有他点头,陈书婷和白江波的订婚宴结婚宴进度飞快,三个月什么都安排妥当,正好胎像稳当开始显怀,她更是有理由舒舒服服窝家里好吃好喝待产。

从跑腿马仔到赌场和沙场的老板,可谓扶摇直上,这般天上掉馅饼的好运砸过来,别说一顶只有你知我知的绿帽子了,十顶他白江波都能笑得合不拢嘴主动戴上,天天扮父慈子孝更不在话下。陈书婷平时巴不得他别杵眼前,自然也知道他一年能搞出三个私生子的德行,本来就是个连亲爹都当不好的角色,干脆后爹也少当。既然两人把话摊开讲明白了,她还是愿意像以前一样以合伙人身份当“贤内助”的,至于其他时候,她忙着亲自养儿子呢。

白晓晨小朋友在来年二月平安诞生,脸蛋长开后白白净净,秀气漂亮的小鼻子小眼随他娘,然而粉嫩嘴唇肉嘟嘟的,眯起眼睛咧嘴咯咯笑的时候却活脱脱另一个人的模样。陈书婷抱着怀里的心头肉爱得不行,然而亲着亲着还是掉泪:“乖宝这么讨人喜欢,你亲爹却见不到。”

没牙的婴儿哪听得懂,眨着眼睛吐泡泡,手舞足蹈的咿呀,把她逗得破涕为笑。

“乖宝,咱娘儿俩暂时要相依为命了,这些年你爹也得争气啊。”


后来,分别的日子里高启强总会想起她。

倒也不到寝食难安的程度。升斗小民,忙忙碌碌地讨生活便已耗尽心力,要说整日为她茶饭不思魂不守舍多少显得虚假,追根究底,毕竟发觉美梦坍塌而现实一地鸡毛,回归狼藉庸碌后任是神佛也会有所失落罢了,人之常情。

但他确实想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超脱对那栋豪华别墅和奢侈起居水准的眼红,超脱对与美貌风情如她的异性缠绵悱恻的沉溺,超脱对轻松悠闲无所事事的生活模式的艳羡,只是单纯地想她。

高启强叫过她陈姐,叫过她老婆,唯独没叫过她名字,他也不知道她名字,就像他们的相遇与分别,从来是她单方面决定二人这段关系的去留,一旦她撒开手,他穷尽毕生也别想找到。

“你什么都没问,是憋着想问没敢问吧。”

有天早上醒来,她睡在他臂弯里,清纯与娇媚糅杂的素净小脸不施粉黛,浑身洋溢着与他一模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香气,恍惚他们头次离那么近,身心俱近,然而错觉终究只有短短几息,他狠下心缓缓将手臂抽离,她却按住他胳膊睁开了眼。

“不问是对你好。我呢快嫁人了,但要嫁的那个人不怎么样,所以打算订婚前找你玩一玩,放心,他找不到你头上,你没必要担心自己安全。”

“等这几天过去,分开就分开了,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当没遇见我。”

“当然了,以后没准还能见着。”

说完她闷头扎进他怀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撒娇:“中午我们吃什么?”

然而这颗本不该也不敢怀有希冀的心还是阵阵发冷,虽然高启强终于被事实逼着认清她对他所谓的好仅仅是游戏人生时信手施舍的怜悯与一点点逗弄宠物的喜欢。

可她毕竟是家人外头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毕竟…….是他头一个女人。

说来可笑,他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旁人了。

腹部突然传来不轻不重的刺痛,他低头,靠几句话就招惹他心里一团乱的始作俑者正没心没肺地啃他肚皮:“中午吃什么?”

高启强没法子,伸手捏她腮帮:“冰箱里有鱼有肉有虾。”

“不要鱼,那就肉和虾吧。”

“都不问问什么鱼?”

“处理起来腥。”

瞧,明明说一点不在乎他,但还有谁会在意一个底层鱼贩子嫌不嫌弃鱼腥味儿呢。

“真拿你没办法。”只能认栽了啊。


第七天的中午,高启强早早做好了猪脚面,最朴素的那种,汤底清澈,简简单单,只放了调料、香料和猪脚。

她似乎没什么不同,垂头一筷一筷抿着细面,偶尔吹吹勺子里的热汤,优雅得赏心悦目,但却是许久没见的浓妆长裙,至于这番精心打扮是为他还是为后续要见的旁人,便与他无关了。

同往常一样,吃完午饭,高启强自发收拾好桌面去洗碗拖地,默默无言。然而他刚换回高启盛打包的衣裳,她便偏了偏头朝身边的保镖示意:“捆了扔后备箱里。”

不待他多说什么,麻袋兜头罩下,迎接高启强的除了铺天盖地的黑暗,只有她冷漠的背影。

再见了,老婆。


澹如此

【陈书婷×高启强】孽海慈航

主强婷,带一些高家亲情群像,爱情向的cp只有强婷和虎兰。时间线是哥嫂结婚一周年。尝试猜想他们真正交心的过程,也想填补剧情中00-06这个时间段的一些空白。

全文2.5w,流水账,节奏慢,有狗血战损剧情,部分角色设定跟原剧有出入,ooc还望海涵。前排感谢友人的捉虫和建议指点 @卡莉(早睡早起版)

又名《对老婆是真爱但她却以为我在演怎么办》、《我在黑道家庭飙演技烧坏cpu的日常》。


1.

2000年的深秋,高启强和陈书婷顺利地结了婚。

陈书婷很是自然地包揽过高启强一切穿衣用度和交际见礼。她选择了这块璞玉作为自己继续稳坐京海的棋子,自然也不能叫他蒙了尘去。

高...

主强婷,带一些高家亲情群像,爱情向的cp只有强婷和虎兰。时间线是哥嫂结婚一周年。尝试猜想他们真正交心的过程,也想填补剧情中00-06这个时间段的一些空白。

全文2.5w,流水账,节奏慢,有狗血战损剧情,部分角色设定跟原剧有出入,ooc还望海涵。前排感谢友人的捉虫和建议指点 @卡莉(早睡早起版)

又名《对老婆是真爱但她却以为我在演怎么办》、《我在黑道家庭飙演技烧坏cpu的日常》。





1.

2000年的深秋,高启强和陈书婷顺利地结了婚。

陈书婷很是自然地包揽过高启强一切穿衣用度和交际见礼。她选择了这块璞玉作为自己继续稳坐京海的棋子,自然也不能叫他蒙了尘去。

高启强学的很快,或许是爱欲和权力的滋养太能改变一个人,等到快要结婚一周年的时候,陈书婷看他在外谈笑风生、杀伐决断的样子,恍然间觉得已经没办法把眼前的丈夫,和初见时的狼狈潦倒联系起来了。

两个人一起望进穿衣镜里高启强身上新定制的蓝色正装,一时都想到了当初那身不合身的戗驳领西装,默契地扭头相视一笑。

高启强俯身亲了亲陈书婷的嘴角,带着几分感慨半揽过她说到:“我可真是今非昔比呀,当初买那身衣服的时候哪能想到我也有今天,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天天给我打扮,带我交人处事,我怎么命这么好呢。”

陈书婷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带着几分安抚意味的捏了捏他垂着的手,才勉力敛了神色低声嗔道:“就不能等会再说,这还有别人在呢,就不怕传出去人家笑话你。”

“我说的就是实话,别人只有羡慕的份”,高启强视线扫过旁边的几个服装师,很是骄傲坦荡地道:“你们呀,结婚就得找我爱人这样的。她对我有知遇之恩,到今天都是我的老师呀,没有她哪能有现在的我。”

按说这样半靠妻子提携发家的男人总会因为些可笑的自尊心,对这些经历缄口不言,甚至反过来怪罪上让自己担了吃软饭之名的爱人,可高启强恰恰相反。

陈书婷喜欢他这点,品味和英语或得后天修炼,可那份对出身的坦然,和知道获得敬重尊严无需牺牲身边人的耀眼的气度,却是高启强自己日积月累锻铸的。

更何况以他如今的能力功劳和雷霆手段,刚结婚时环绕着他的那些嘲笑早已销声匿迹了。

高启强最近在跟另外一个项目经理争一个开发项目,家中此刻是他最后的归港,待到出门去又要搅弄一通腥风血雨。陈书婷替他理了理头发,沉声嘱咐着:“老爹最近很重用李经理,你一会去注意着分寸,别让老爹在面上过不去。也别像上回似的,和对面打起来还得我去捞你。”

高启强乖顺地低头配合她的动作,点了点头柔声道:“放心吧老婆,我都明白的。你笑一笑,别担心我了啊。”

陈书婷被他戳中心事不仅有些恼羞成怒,嘴硬驳他:“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是你自己的命、自己的前程,你自己看着办。”

高启强看着自己老婆一早上都神色凝重的脸,也不去反驳什么,只讨好似地牵住她的手晃了晃:“我现在有家啦,命是老婆儿子的,我惜命着呢。我走了啊,晚上回来陪你和晓晨逛街去。“


待到高启强走了,陈书婷叹了口气,跌坐回客厅的沙发里。

想起刚才马瑟夫说高先生可真爱太太的恭维,她一时有些彷徨。

在她心里,每每想起那拢共才朝夕相处了一年的男人总是免不了利用算计,算他要爬上哪里去,算怎么不彻底沦陷保有退路,算怎么才能绑住了他,让他真心对自己和晓晨,不把他们俩也当作筹码,掷进京海的风浪里去。

能选择这条路的人多数自私无情,恩义和真心皆是可以被利用算计的工具,高启强也不例外。

认识这一年多他虽对她坦诚相待,用心回报着自己的提携之恩,尽力做一个比白江波还要称职百倍的慈父,可刚刚人前那些缠绵悱恻陈书婷从不敢尽信。


她自信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懂得高启强,她太能看穿那副慈悲温和的假面之下,他在怎样毫无愧疚心地表演,利用着旁人的善意和可怜,天经地义似的为自己谋求利益。

譬如每每安警官被他那套信手拈来的猪脚面故事给噎的说不出重话时,陈书婷总会有些天真地想,高启强会不会午夜梦回时想起当初安欣对他倾尽真心的照拂,会不会后悔这么一次次利用辜负他,又还会不会真的为那些张口就来的经历感到痛苦难过?

他是太称职的演员了,陈书婷日日夜夜与他肌肤相亲,却越发觉得没办法扒开他的假面洞彻真实。

陈书婷每每想起这个就隐隐地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被他那一出实诚温吞的大戏给骗过去了呢?他明明是永远不能窥见所思所想的深潭,用温柔的表象蛊惑人心甘情愿地跳下去,任由他将骨血吸食殆尽。
索性她牢牢把握着他生意的财政大权和京海许多人脉的门路,而他们的婚姻也让老爹开始真正信任高启强。

她永远手握沉重的筹码,用他渴望的余利吊着他,让高启强想背叛她都不能。这是她赤裸的保留和算计,给自己和儿子留的棋高一着的出路。

但这也意味着高启强还得在她在儿子面前演下去,唱好这出情深意重的大戏,以期会有一日她真的心软相信,拱手相送自己手里所有的底牌,飞蛾扑火似地臣服于他。


他爱她。

陈书婷轻嗤出声,高启强到底有几分真情假意,人前那些温存又有多少是他演出来的,陈书婷鬼使神差地想,或许只有哪一天她死了,他无利可图了,他再也不用在她面前伪装什么的时候,才能看清。

选择跟了他之后陈书婷自己倒是因着这温柔乡,生出几分相濡以沫的柔情来。那些人生前三十年不曾有过的悸动和欢欣让她有些迷茫,他在她心里攻城掠池,赢的艰难却也轻易。

陈书婷从未刻意追寻过爱,她足够爱自己,不惦记着从和白江波那段婚姻里索取的,到高启强这里也一样。

但她是个洒脱性子,这日子若能多些方糖块似的情义和恋惜,就意味着会少许多勉强和凑合,这她并不讨厌,她一直都接受爱的可能与发生。

只是高启强值得她付出爱吗?他会回报同等且挚真的爱意吗?陈书婷从未停止窥探考量和止损的准备,却也始终抱着去爱的打算,他终归是不同的,是让她触动恻隐的。


结婚一周年该送他什么礼物呢?陈书婷思绪飘转,又想回到这个头疼了好一段时间的问题。

他现在什么都不缺,又好像什么都喂不饱他,总不能让她从对家手里咬下个项目送给他吧。

她一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手撑在下巴上望向窗外,高启强亲手给晓晨种的樱桃树袅袅婷婷地在中庭挺立着。如果有机会,未来的吧,她想,反正她陈书婷也不是干不出来。



2.

城郊的项目如果谈成对于建工集团不仅是一笔很大的进项,还能从对方的势力中撕处一块缺口来,高启强觊觎着集团里更高的位置,自然义无反顾地去争。

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已是午夜,他在车里换下粘着大片血腥的衣服,刚想开口,前面开车的唐小虎就带着几分笃定和得意地道:“放心吧强哥,晚上的时候我就跟嫂子打电话说你得晚点回去,她说没事,就先带晓晨吃饭睡觉了。”

“你小子”,高启强探身揉了把小虎的脑袋,这才放下心来,又嘱咐道,“跟你嫂子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心里有数啊,我不能让她担心的。”

唐小虎咧嘴一笑,从后视镜看向面容严肃的高启强,朗声回道:“强哥,这事你都跟兄弟们说过多少回了,我们明白的。想当初咱们在旧厂街也没见你谈个对象,见人你就说对情啊爱啊的没心思,谁知道娶了大嫂你这样了……”

唐小虎自觉一时得意忘形失了言,后来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只眨巴着一双眼睛透过后视镜打量高启强的神色。

索性高启强倒不觉得有什么,也知一帮兄弟对陈书婷是真心敬重喜爱,拍了拍小虎的肩膀,弯着眸温声道:“我当初那样,还要供养弟弟妹妹,谁跟我不是委屈人家了嘛。你嫂子当初不是没有更好的人选,人家还是嫁给了我,她那么好,我怎么能不感谢,不好好对待她。”

他心念一动,亲和地缓声开口收买人心:“小虎啊,你是我兄弟,咱们之间就还跟以前一样,有什么说什么,听到没有。”

小虎忙不迭地答应,心说若是还和以前在菜市场一样那他就是真的拎不清,却也感念高启强发达后仍愿不计前嫌地平视着他,给他如今的尊严。

“那个,对了强哥”,唐小虎咽了咽口水,看他因为提起陈书婷而稍霁的神色,心中盘桓许久的话终于选在这个他强哥拿下项目的好日子,颤颤巍巍地吐露出去,“前几天我去看我哥,他托我给阿盛小兰都带个好。我跟他说了阿盛自己做生意做的很好,就是不知道小兰在勃北上大学,怎么样了……”

高启强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早就看出他对自己妹妹的那点心思,立刻气得恨不得要唐小虎停车现在立刻和他打一顿,提高声音回道:“你嫂子花那么多钱送你去学习,结果到现在二十六个字母还颠三倒四的呢,还问小兰?我告诉你,人家好着呢,考试年年系里第一,都要读研究生了,你还有脸说?“

唐小虎心虚地腹诽他强哥刚才还说跟他什么话都能说,这不还是有些话不能说。

不过知道小兰过得好他也跟着发自内心地高兴,赶紧保证回去一定把那些狗爬鬼画符背好,回头唱个字母歌给强哥和嫂子听。

高启强揉了揉眉心,想起来前些日子妹妹被安欣拒绝的事,咬着牙道:“等你什么时候把商学院的文凭读下来,我就允许你替下兄弟们去勃北保护几天小兰。”

这话在唐小虎这简直比高启强许诺他荣华富贵还让他感激到五体投地,赶紧一股脑地表忠心:“强哥放心,小兰你让我用命保护都行。我保证,一定不辜负大嫂的良苦用心,好好学习!”


高启强是真的笑不出来,他此刻前所未有地想他的婷婷,他这颗长兄如父的心实在是需要老婆好好安慰,管管他给他出出主意。

他翻开小灵通盖子,百无聊赖地翻着陈书婷给他发过的短信。本来还想今天去商场再给老婆儿子多挑几件礼物,可自从进入建工集团之后他就对她食言了太多次。

高启强是那么贪恋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却总是因为迫不得已,或自己想攀至万人之上的野心而要与她分离。

陈书婷是在残酷嗜血的暗黑王国里成长起来的,她懂得高启强的身不由己,连规劝也都是点到即止。

别人都说他妻管严,可他却觉得陈书婷花心思管他的还太少太少了。譬如现在,连一个关心或质问的信息都没,高启强靠在车后座,深深地觉得委屈,全世界大概找不出比他还更愿意挨老婆说的人了吧。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星点浮掠过,他摇下车窗将手伸出去,感受着京海夜半清冽湿润却不料峭的风,打在手上的感觉一如那些譬如昨日死的日子里,他收摊晚归时骑着小电动感受到的。

过往一年多的变化称得上移天换日,亏欠了他快三十年的财富和权力像是要一股脑全给他补偿回来一般,慷慨到要让他飘飘欲仙。

很多个日子里高启强望向华丽别墅中衣冠楚楚的自己,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就生长在这里。

好像没有过在方圆之地处理了千万条鱼的年月,没有过发现徐雷死了时还想着救人的善念犹存,那些事情离他已如前世般遥远。

他仿佛生来就是镜中倒映出的这个享尽荣华权柄的王,这个狠戾孤绝、食人肉啖人血的野兽。

唯有陈书婷的体温和气息才能让他重踏人间。那些听她使唤帮她打理院中艳红吐蕊的玫瑰的时间,那些晚饭后两个人牵着手漫步到电影院看爱情电影的须臾,那些深夜里喘息着抵死缠绵的片刻,是他沦堕罪恶深渊后,最让他恍然清醒,意识到自己不是自以为的恶兽的时刻。

爱让高启强意识到自己的心原来还在磅礴跳动着,人性和作为人的感情竟然还存在着。她一次次提醒自己并不生来就是这个泯灭良心人性的恶魔魍魉,自己作为人仅剩的那些温情、道德、良识,起码在陈书婷和弟妹这里还被安稳收存着。

不爱上她太难了,他太久太久没有过这样一份妥帖坚牢的依靠,也可供他休憩依赖,坦诚全部的不堪和懦弱。她从不审判他,只一次次救赎宽恕他,这世界真没有比她更好的去处了。

可他明白的,高启强有些落寞地想,仓促成婚的半路夫妻比不上陈书婷的身家性命和她自己的骨血,结婚不过一年,他在她那里怕是连考察期都没过,又遑论爱不爱的呢?

这些他认却不甘心,相识快两年了,他栉风沐雨地捧出自己的真心给她,她或许也不是没有松动的,可在这段被算计和罪恶浸染了的婚姻里,陈书婷不得不防备他。她看穿了他的虚伪卑劣和欲壑难填,于是将自己和孩子罩在玻璃罩子里,和他留出一段看似无物却决然的距离。

他得怎么让陈书婷相信自己的真心,又怎样才能撷取她的垂怜和真心?她得怎样才能懂得至少他对她的心意不是演出来的?高启强想不明白。

铺天盖地的孤独茫然再次笼罩了他,旧厂街里一起长大的朋友如今皆惧怕恭维他,起了誓的妻子也不会平常坦诚地对他,这就是他自己选的必遭报应的前程。



3.

一切在回到家后,看见冷脸抱臂瞧自己的陈书婷时,归于安稳落地的幸福和柔情。

“抱歉啊,今天有点特殊情况,没能陪你和孩子出去。“高启强怕自己身上残存的血腥味污糟了她,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很是诚挚地道歉。

“玩是小事”,陈书婷伸出手勾过他的领带,稍使些力气就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全数消弭,“你走之前我跟你说什么了?高启强,我发现我说话你不听了是吧,那行,这家你也干脆别要了,你在外面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高启强耷拉着眼将自己的领带抽回来,又将自己跟她拉开一点点距离,看她或许是已经将今天发生的事知道了个一清二楚,也不再隐瞒:“老婆,我身上都是血腥味,你离我远一些,脏。我听你的话,老婆,我好好说了,但是他们欺人太甚,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为了自保才动手的。但是你放心,我没动李经理,跟老爹那边也打过招呼了。事情我们都解决了,绝对不会影响到你和孩子。”

陈书婷晚上听自己手下人说,姐夫跟人火拼起来,两边都伤得不轻,甚至对方还差点一枪打中高启强。她想起当时心中感受到的那些紧张失措,不禁火气又起,随手抄起手边高晓晨的书包就朝高启强身上拍去:“话都让你说了,你不清楚那边是什么人?他们会报复你到底的知不知道?”

“这个项目老爹很想要,我必须替他拿下来,才能不让李经理抢了我的位置”,高启强拉着陈书婷往楼上两人的房间走,仍极为顺从地低声劝慰着她,“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孩子,不会牵连到你们的。明天周末,我一天都陪你和晓晨出去玩好不好?”

他又这样装可怜,口口声声说不会连累自己和孩子,其实就是拐弯抹角地怨她所有的关心和管束并不是真的为了他,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可事实呢?她当然担心高启强连累自己和晓晨,但那些提起他时无法克制的忧虑和打算,又何尝不也是顾惜他的安危,不忍他又跌回过往埋名三十载的泥沼里去?

陈书婷在楼梯前顿住脚步,有些莫名的难过和恼怒。小打小闹的做戏和温存可以,但她还不愿爱他到彻底陷落进他这方前途难料的情海里去。

可隐隐的不安终究环绕着她,陈书婷自觉必须将他时刻束缚在手里才行。他是最让她满意的合作伴侣,老白的惨死让她仍心有余悸,她还没有这么快就为儿子再找下一个继父的打算。

她终是心软,轻叹了口气,莹白柔嫩的胳膊轻轻环住高启强的腰身,踮脚在他的唇角印上一个安抚意味十足的、仿若母亲般的吻。

陈书婷才懒得管他身上有没有血腥气,她从孩提时被老爹收养开始就没有真正干净过,她和他一样,做人的尊严和体面皆是由重重罪孽浇灌的。

“听说他们差点打中你啊,你自己伤到没有?”

陈书婷早卸妆了,现在素净着面庞,小猫一样狡黠柔媚的眼睛投给他丝缕温柔的眼波,一双纤美温软的手也轻捧着高启强的脸颊,恍惚间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被母亲疼哄的孩子。

高启强太对陈书婷这一点甜枣上瘾,他耷拉着眉眼摇摇头,客厅里摆着的百合花香气清甜馥郁,那些被刻意抑制的倦怠和后怕一股脑地涌上来。

他不遗余力地扮着可怜想让她彻底消气,瓮声瓮气地表忠心:“我没事老婆,是他们先动枪的,我记得你说的话呢,不是我先动手的。”

陈书婷被他这幅挨了主人训的落水狗模样逗笑了,心说对方先撕破脸也没准是高启强自己激的,毕竟有时硬碰硬未必就是下策,反而可能是破局之道。

她没有再问下去,只替他解了领带,千般心思流转而过,温声说道:“老高,我知道拿下这个项目有多难,你辛苦了。但是以后无论什么样的困难,多大的利益,你都记得你还有个家。就算是为了我,你顾好自己的安危,记得有分寸,别贪多,给自己留回头路,行吗?”

高启强垂眸默了默,他此时还没全然被自己的利欲熏心吞噬了,心中也贪图着几许激流勇退的幻想和侥幸。可他知道自己终还是会辜负陈书婷的劝告,一直向上攀爬到那无人之巅去,无论用什么手段,付出什么代价。

金钱权力的滋味太好,是他前三十年都没曾体会过的美妙,过往的日子他不要再过了,而且他还要更多更多,即使背负上再多的风险,也要一意孤行。

他有些自负地想,他总还是能把这个家、把弟妹,从深渊中护下来的。而且他终有一天会给他们、给陈书婷最好的东西,千百倍于白江波能给她和晓晨的,这不是很好吗?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看着她紧张期待的神情,他终是有些违心地点了点头。高启强不愿看她失望,他现在还没把握陈书婷是否在下一刻就会抛下他,去寻外面一大把争相许诺唯她马首是瞻的人。

他怕她又以为他是在虚与委蛇,于是很是诚恳地道:“老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我身不由己不得不去做的,但是其余所有时候,我都尽力按你说的做。我要是做不到你就勒死我,好不好?”

“别油嘴滑舌的”,陈书婷神色终于柔和下来,将他推上楼,“在外面忙一天肯定饿了吧,你赶紧上楼洗澡换衣服,然后下来吃饭。”


看着他宽厚挺拔的背影,陈书婷暗想,他高启强会演戏,自己一样也会。

她在担忧,也在试探,试探他到底有几分可控,试他野心究竟多大,试自己在他心里和他的欲望比起来能不能多占几分分量。

她发自内心地不想他重复白江波的命运,也永远会在他脱缰之时做好分道扬镳的打算,人性复杂,她想二者并不完全冲突。

但陈书婷心中还是无可避免地多了几分欣喜和庆幸,她了解高启强,刚才他的许诺不像假话,意味着她还可以允许自己继续和他在这段婚姻里缠绵博弈下去。

不会被践行的许诺,没办法克制的谏言,他们就将这样妥协着过一生。


高启强很快收拾好自己,换了家居服来餐厅找陈书婷。

他甫一在她身边坐下,就将陈书婷抱到自己腿上又摸又亲。刚才因为衣服不干净一直忍着,天知道一天的惊险下来,他此刻有多想念她的气息和温暖。

陈书婷一年下来已经习惯了他黏人大狗的做派,先前那些挂念和焦急,也终于随着触碰到他鲜活炽热的躯体而得以彻底消解。她真心为他拿下项目高兴,心中也对他又刮目相看几分,便也软着身子迎合他的亲昵。

等高启强终于亲够了肯放开她时,两人眸中都染上了几分沉沉欲火,可他倒是没急色也没说要吃饭,只是将粘着水汽的卷毛脑袋埋进陈书婷的脖颈,有些心疼地道:“其实你不用等我的,太晚了。”

她揉了揉他手感很好的自来卷,挑眉逗他:“怎么,看见我不高兴啊,是不是耽误你带别人回来了?”

高启强听了这话立刻抬起头,急切地望进陈书婷含笑的眼睛里:“天地良心,我就你一个老婆,别人我看都不看一眼。”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又将脑袋埋回陈书婷怀里,闷闷不乐地开口:“你既然都知道我出了事,答应和你们出去也没做到,也没联系我问问情况,我还以为你早就睡了呢。你不管我了吗?今天我特别特别想你,老婆,你哪怕打电话骂我一顿也行啊。”

陈书婷被他逗笑了,高启强的表白深深地取悦到了她,于是她耐着性子给他顺毛:“小虎都跟我说完了,我还打扰你忙干什么?老公,我要是不管你,为什么还给你热着饭,等你到这么晚?”

“那也不行”,高启强有些委屈地学着陈书婷平时的样子说,“我也约法三章,我在外面的时候你都得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好不好老婆。”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心里早就答应下来,却还是神采飞扬地嗔道:“差不多得了啊老高。”


等到两个人终于吃上饭时,陈书婷想起今天收到的消息,对他道:“对了,我今天听说对家那边最近给新上任的副市长送了好几份礼呢,你明天问问老爹,看看对项目后续有没有影响,你们决定下怎么应对处理。”

这倒是个极难打听又格外关键的消息,虽然黑吃黑有自己奉行的一套规矩,但总还是要仰仗着白道上的人高抬贵手才是,实在是不能让对家占得先机。

高启强心中感念陈书婷将这个消息给他,做他在老爹那里立功的机会,也无意干涉探听妻子的消息来源和用人门路,重重点头,又换上一副笑脸感叹道:“放心吧,唉我怎么这么幸运呢,娶到一个这么贤惠又有能力的老婆,你帮我太多太多了。“

“别假了你,你太假了。”陈书婷莞尔,面带春色却又不忘点他。



4.

京海离勃北不远,高启兰趁着十一小长假回了趟家,说是想哥哥嫂子,可给高启盛的电话里却隐隐带了些兴师问罪的势头。

高启强把妹妹保护的很好,无论高启兰怎么问也只说自己一夜翻身全是因为某次偶然救了陈书婷,两个人好上了之后老爹不忍心看自己女儿跟他吃苦,才在建工集团里随便拣了个差事给他干。

他虽无心悔改,却也知安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自己走的是条诱惑极大却罪孽深重的路,他已经将弟弟半拉进了深潭里,实在是不想让从小志向济世救人的妹妹,也走上与她理想背道而驰的绝路。

为了让心思纯真却细腻的高启兰相信,几个人在她面前唱了许多出高启强吃软饭的大戏。可高启兰承袭了高家人的聪明敏锐,建工集团罄竹难书的恶事即使在尚不发达的互联网上也传的人尽皆知,不难想见招揽洽谈项目这样核心的事务里,会掺杂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更何况自从哥哥发迹后,安欣看见她时那复杂的神情,和拐弯抹角提点她劝高启强和气生财的话,让她更对如今两个哥哥的行事起了疑心。


因着最近的事,高启强派了几个心腹来勃北保护她,高启兰没费多少力气就从几个人的谈话中找出些他哥因为抢项目跟人动了武,还差点受伤的蛛丝马迹,立时决意要回京海看看两个好哥哥如今究竟在做些什么。

她是家中小妹,和长兄如父的高启强差了将近十岁,在家里一向都是受哥哥们抚育宠爱的小孩子,发心想管束他们还是第一次,这让她颇有些自己如今也成了大人的实感和得意。

可她也深深地感到惶恐和忐忑。她印象里的高启强平日里最是老实,在看到新闻里违法乱纪的事时,常会教育弟妹要做遵纪守法的好人,长大了考到省城找个踏实的工作,才算是不辜负他多年劳碌的正途。

高启兰有点不能把记忆中的哥哥和她听到的只言片语联系起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她是相信的,两个哥哥身在之处才是她的家,她没办法想象若是有一日他们成了坏人,受了法律和公义的审判之后,天下之大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回来是高启盛去接的,两个人年纪相仿,比起高启强,有很多少女心事她更愿意跟二哥讲。高启盛从小就看不得妹妹分走太多大哥对他的疼爱和关注,于是卯了劲将照顾妹妹的职责揽过来,好让他哥把闲下来的心力全都用在自己身上。日积月累下来,他对这个妹妹也是感情深厚。

两个人一见面就还如平日里一样逗趣打闹,可高启兰在看到高启盛开的豪车时着实愣了一下。她也喜欢车,自然清楚这辆车比寒假回来时他的车还要贵了不少。

她虽然这两年生活费也水涨船高,可总不至于如此夸张,高启兰心中暗想这样的富贵实在不像他大哥领个闲职就能得到的。

“二哥,你现在开小灵通连锁店发达了呀,买这么好的车。”

高启盛听妹妹这样夸赞自己很是骄傲,但还是如实相告:“你哥我呢,现在确实做的不错,但是这车是大哥新买的,我车拿去修了。”

高启兰点点头,玩笑般地试探道:“大哥不是说他在建工集团就是个闲人吗,一个白金瀚现在就这么赚钱啊?”

高启盛隐约觉得妹妹或许是察觉出了什么,神色紧张地偏头看她的神情,故意拿出玩世不恭的腔调敷衍道:“嗨,咱们大哥是什么人啊,当初就守着一间破鱼档不也把咱们养的挺好嘛。”

高启兰见他没有任何坦陈的意思,又转而问起高启盛:“哥,你现在也在京海,大哥挺忙的吧,没去帮着点他啊?”

“我倒想”,提起这件事高启盛就低沉下来,“他说兄弟俩在一个公司影响不好。”

她心中稍定,看他打定不说的样子又有些心急,便想着不如把话挑明了:“那我怎么听安警官说前几天大哥好像因为谈生意,跟人打起来了呢?哥,大哥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你跟我说实话,我也是高家人,我想知道,我也能接受的。”

高启盛听了这话心中警铃大作,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傻妹妹居然也变得这么聪明,心中又骂了安欣一通,却还是尽力把这出戏演下去:“你别听他胡说,没影的事都,大哥跟人有冲突也都是偶尔的,是对方先不讲理,没什么大事。他还是你那个本本分分的大哥,就是想给我和你多挣点钱。你就好好学习,争取超过你哥我,就行了。”

高启兰听完这话稍稍放下了心,却还是不敢全然尽信,有些哽咽地劝道:“哥,我就你们两个亲人,你们要是出事我就没有家了,我害怕。咱们家已经比之前好过这么多了,犯法的事情你和大哥千万别做,行吗?“

“高启兰,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啊,瞎想什么呢”,高启盛让妹妹说的心里难过,心里却知道高启强既已选择走上了这条给了他们尊严和富贵的路,他是一定会拼了命追随的,“别瞎操心咒我们俩啊,我们规矩着呢,好着呢。”


等车开到高家别墅,陈书婷早就领着高晓晨等在门口。看见高启兰下车,很是热情温柔地招呼着:“小兰小盛,回来了啊。小兰,路上累不累?”

陈书婷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虽然上学时也有密友处到如今,但少时也一直都渴望姐妹的陪伴。

她一直对于高启强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妹格外疼爱喜欢,也发自内心地怜惜对兄长如今刀尖舔血浑然不知的高启兰。更何况她跟一向对自己没什么好脸的高启盛比起来,实在是讨喜太多,因此陈书婷对她能来倒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嫂子,我好想你,你今天好漂亮”,高启兰看见自己美丽动人的大嫂就小跑着扑了过去,把臭着个脸的二哥甩在身后,又蹲下身跟高晓晨笑着打招呼,“晓晨,你好像又长高了呀。”

“晓晨,叫人。”陈书婷拍了下有些腼腆的高晓晨的肩膀,轻声提醒道。

“姑姑好。”

高晓晨对不常见面的高启兰没那么熟悉,但心里对眼前这个和蔼年轻的漂亮姐姐还是有些喜欢的。

“你大哥临时有点事出门去了,他一会回来咱们出去吃饭,给你接风啊。”陈书婷将两兄妹迎进门,让阿姨接过高启兰的行李,才道。

“诶呀嫂子,一看见你我都忘了我哥了。”高启兰亲亲热热地挽上陈书婷的胳膊,撒娇着回她。

高启强虽然有心照顾这个妹妹,但是到底是对女孩家的东西不够熟悉,高启兰知道,两人结婚后自己那些源源不断的衣服首饰和小玩意都是大嫂给她置办的,心里对她能如此尽心照拂很是感激。

她对妈妈没有什么印象,从小是和两个男人一起长大的,和陈书婷一样幻想过能有姐妹陪伴,更何况她的漂亮大嫂完全就是高启兰想成为的大方成熟的女人模样,因此她对陈书婷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和喜欢。

半靠在沙发上的高启盛有些不悦地数落她:“高启兰,你差不多行了啊,大哥多惦记你,一个月给你花多少钱啊,你讲点道理,别谢错了人啊。”

高启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搂着仍然神色自若的陈书婷回嘴,一向大的有些冷清的别墅此刻倒多了几分烟火气。


几个人略坐了一会高启强就给陈书婷来了电话,说刚忙完手头的事情。回家路程太远,怕他们等久了饿,就让几个人去之前定好的餐厅和他汇合。

高启盛知道高启强今天出去是料理先前的事,仍然有些不放心,便把先前给高晓晨玩的自己的手机要回来,问候他哥去了。

到几人要出门时,高启盛看到陈书婷穿的薄薄的风衣和半身裙,心道这女人也真是够可以,京海现在这么冷的天,还要风度不要温度,想了想还是轻声咳了两下,有些不自然地对被吸引了注意力的陈书婷道:“嫂子,快入冬了,晚上冷,我哥让你穿件厚点的外衣出门。”

陈书婷看高启盛的样子大概猜出这话怕是他自己想说的,顿感有些惊讶。很多时候她多想问问这小子,2000年那个腼腆文秀、恭恭敬敬一口一个陈姐的人去了哪。

她是嫁给了高启强,又不是真勒死了他大哥,怎么她和丈夫一定下来这孩子就开始对自己没个好脾气。

高启强和她不是不明白一向自卑敏感的高启盛,对相依为命的大哥的敬仰与依赖。但陈书婷想着无论如何和高启强领了红本、晚上睡在一张床上总归是自己,而且这孩子也是愿意看大哥过得幸福的。所以高启盛无论平日如何闹脾气,倒绝不会真的害她,她索性就也对这些小打小闹视而不见。

陈书婷心知高启强对弟妹那份疼惜和责任,血脉的联系就如她再怎么样对丈夫心软都永远会考虑晓晨。两个人都被亲情牵绊着,不可能真的为了情爱舍了亲人。

高启强尊重她这点,也愿意爱屋及乌地爱护继子,陈书婷知道这绝非易事,自己也自然要投桃报李。她便从不去逼高启强非要选择哪一头,只望他能约束着弟弟,只要不太失了分寸,大家总归还能过得和美。

所幸高启强也没少在弟弟和手下面前给自己这个大嫂立威,而她也愿意包容照顾着他的弟妹,好让高启强能心怀感激也更心无旁骛地去替她挣下更大的家业。

陈书婷倒不介意跟高启盛处得好些,心里也明白这孩子的嘴硬心软,便温声应下,让阿姨换了件更抗风的外套来。



5.

转天过来高启兰跟陈书婷提说想一起出去逛逛,让大嫂给自己参谋参谋什么衣服风格好看,也想着看看能不能从陈书婷处探听到什么。

昨夜她对高启强到底在做些什么问了数番自觉很是尖锐的问题,谁知他大哥把编瞎话和即兴表演发挥到了极致,看得高启兰简直想原地给他打包送去戏剧学院深造。

安欣的态度让她始终对两个哥哥的搪塞和说辞将信将疑,她知道安欣绝不是会诬陷好人的人。而陈书婷这边也想再多了解了解高启强的过往和喜好,自然欣然应下。

两个人去商场还是高启强推了手上的事情亲自送的,每每看到妻子愿意与高家人多多相处,他便更觉陈书婷暂时没有离开自己的打算,心中总会多些安定和欣喜。


高启兰对哥嫂之间的隔膜一无所知,在车上怀着逗两人高兴的心思跟她大嫂说:“嫂子,你和我哥谈恋爱的时候,有一天我哥回家之后就跟傻了一样,叫他也听不见,饭也不给我们做了,就在他那个小二楼坐着抿嘴傻乐个没完,又把自己存折一遍遍拿出来看,你猜他后来说是因为什么?”

高启强大概猜到了是哪天的事情,在陈书婷回答之前就急急出声让他妹妹别跟大嫂乱说话,赧然得面颊耳朵都染上了红色,在他身上那套庄重盛大的藏蓝丝绒戗驳领西装的映衬下,竟显得有几分可爱的滑稽。

陈书婷倒是不管他,只兴致盎然地问高启兰为什么,准备瞧丈夫笑话。

“我后来求了他好久,他才跟我说”,高启兰压低声音用高启强听不到的音量,凑近陈书婷耳边笑眯眯地道,“他说那天嫂子你亲了他一下,他当时就觉得实在是爱你爱得一天都等不下去了,等天一亮就要去买戒指跟你求婚。”

说完她怕陈书婷以为她在夸大其词,又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哥原话,太肉麻了,所以我记到现在呢。”

这下倒轮到陈书婷脸红得说不出话了。


当初陈书婷从将高启强引荐给泰叔开始,就起了如同自己当初扶持白江波那般,将他掌在手里替她争逐京海地下的权柄富贵的心思。

她知道高启强无论是图权图色,早对她有了几分觊觎,可陈书婷从不缺人因为自己手里的筹码愿意为她鞍前马后,也没少瞧见过男人向她投来或恐惧或痴迷的眼神,高启强也好,换个别人也罢,日子大抵都是那样过罢了。

可他有时又是那么不一样。

譬如那时候他用从白金瀚挣的第一桶金,颇费了一番气力地拿回了她还在做白太太时为了平夫家的事让出去的两个砂石场,当做给她的生日礼物,却又说自己并不是图她回报什么。

那晚他送她回家,终是在她转身进家门的前一刻圈住她的手腕。那力道轻到让陈书婷恍惚间觉得是蝴蝶飞掠偶然吻过肌肤,好像她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玫瑰花瓣儿似的,却又坚定得让她没办法也舍不得挣脱。

陈书婷挑眉回头看向他,就见高启强眨着晶亮湿润的眸子,忐忑却恳切地开口:“陈书婷,我喜欢你,我想给你和晓晨最好的东西,你能不能和我处对象?”

陈书婷任他牵着,好整以暇地轻笑着逗他:“高总今天的礼太重,我要是收了还哪好意思说不了。”

“书婷,我不是因为为了让你跟我,才去拿回来那两个场子的”,谁知高启强却摇了摇头,她好像能看见他身后的狐狸尾巴顷刻间就耷拉下来,“我听手下人说当初你挣下这份家业很不容易,但为了白江波你被逼得没办法了,我就有些……”

那两个砂石场利润很大,是陈书婷二十岁出头时自己经营来的第一笔资产,若不是看着白江波是晓晨父亲的身份,她绝不会拱手相让。

这些年她一直颇有些耿耿于怀,但奈何对方也实力强劲,她自认已经再难收回手中。可高启强更在京海根基浅薄,天知道他得付出怎样一番筹谋才能做到。

饶是她也有些拿不准这傻子到底是真喜欢自己,还是知道得用这样的重礼相赠才能软她心肠。陈书婷难免心感震动,看他额前乖顺垂下的几缕卷发,竟前所未有地有一种亲吻蹂躏的冲动。

她看他挣扎了许久也斟酌不出个合适的词句,便不疾不徐地开口,救他于这番尴尬境地:“今天你帮我拿回来,我感谢你,但是明天我可能还要因为你又过这种日子,我凭什么相信你和老白会不一样?”

“我宁可死也不会让我的女人这样,我向你保证,以后在京海,谁也不能让你再受这种委屈。“


来日无人不知她陈书婷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人物,谁让高启强不遗余力地让全京海都知道他对妻子的依恋和爱重,她确实再也没受这样的委屈。

可彼时陈书婷哪里知道,后来那些东躲西藏的苦楚,甚至以性命做筹码的豪赌都将是眼前这个不显山露水的男人给的。她多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却在这一刻一无所知地沦为上天赋予他的罪罚和礼物。

高启强将用爱天长日久地驯服了她的心意和清醒,却教她背负分担他早成死局的命运,以爱之名赠予她最残酷的恶果和委屈。

他让最妍丽盛大的玫瑰开放于掌中心间,却终有一日将因自己的贪欲和罪孽,捏碎蝴蝶缱绻绚丽的翅膀,辜负卿卿性命。独剩手中半缕芳魄星尘,祭奠他于伏法身死之处。

以爱为名,罪欲做底,这是他自己亲手写就的结局。


但无论如何,起码此刻他说的确实是陈书婷所求,她也暂且愿意相信他将实现这份沉重的誓言。

于是她抬手堪称温柔地他理顺额前的乱发,轻声允诺:“好。”


两人谈恋爱后高启强似乎是知道自己得走如沐春风的贤夫良父路线,卯足了劲照顾她和孩子。可独独让陈书婷偶感不悦的是,这男人对饮食男女间那点子事好像闻所未闻似的,连牵个手都得请示她几番。

要不是他时刻在自以为她看不到的地方,用一副深不见底的如狼似虎的眼神注视她,陈书婷都要以为自己是什么逼良为娼的纨绔。她想若是为了演好拿捏的贤良老实男友,他未免也做得太过, 让她都不免开始担心他是不是不能人道。

直到有一天晚上陈书婷处理好手里的事,突然起了去看看他旧厂街的家的心思,便叫司机提上几个礼盒,不请自来地敲响了高启强的家门。

男人见来人是她,少有地愣在原地不知手脚如何摆放,缓过神来后,颇有几分局促地招呼她坐到家中最体面整洁的一块沙发上,扯着自己身上的旧衣衣摆,干巴巴地问她怎么会来这里。

陈书婷甩掉自己的高跟鞋,看他弟妹都不在家,便很不给面子地抬眼冷声问道:“怎么啊老高,我不能来?”

“能来”,高启强摆摆手,替她剥开桌上放着的一个砂糖橘,“我这不是快搬家了,现在这里乱的很,不是想等到新家再请你登门嘛。”

“你住哪?”陈书婷环顾着陈旧却整洁的房间,倒毫无嫌弃的意思,只好奇地问道。

这个家里充斥着高启强生活的气息,书桌上摆放着他二十出头时去黄山的照片,椅背上搭着他洗的发白的围裙,几袋廉价咖啡粉被人随意地掷在茶几上,皆都赤裸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审判和检阅。

陈书婷被他的一切包围着,心中一时竟盈满阵阵温柔的酸楚。他曾就甘之如饴地囿于这样一方狭小温馨的天地,为弟妹奔波出维生之途。她虽已拯救他于过往的艰辛卑苦,却一时竟不知那个她苟延残喘的世界,是否一定是比这里更好的去处。

高启强像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牵着她走到楼上,还不忘护着她的头,生怕自己的地方唐突磕碰到她。

“你就住这啊?”陈书婷坐到他的床上,环视着这方逼仄却用心装点的房间,比起询问更像哀叹。

高启强点点头,也坐到她身侧,他灼热澄明的气息和煦地笼着她,絮絮讲起有关这里的一些趣事。

陈书婷偏头借着不那么明亮的暖光注视着他。高启强的睫毛很长,陷入回忆时扇子一样低垂着,在他眼下洒下一片温和寂寞的阴影。他饱满丰润的唇在他讲到心酸之处时习惯性地抿着,嘴角微垂却又自我安慰般地勾起几分笑靥。他的鼻梁长直高挺,和突出的眉骨连起,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好看的弧度,让他慈悲温和的脸庞显现出几分英挺和锋锐。

许是这里太让她感到酸涩和安稳,陈书婷没想太多,仰头在他的唇角处,印上一个轻如羽毛、带着安慰意图的,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让他话这么多。


她不出意外地看见男人立时耳朵便红得滴血,宕机般傻愣愣地看向她,看起来活像条晃着脑袋尝试理解情况的傻狗。

可很快陈书婷就不这么想了,她早该知道有些人看起来越温吞越不能惹,高启强蹙了蹙眉,在视线掠过她艳红晶润的唇瓣时,神色陡然变得深沉严肃,克制沉默又欲火燃燃的模样,让她本能地感到有些害怕和危险。

就像明明象征臣服的锁链一直握在自己手里,可一直自以为豢养规训的狼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打算不再压抑自己的欲求和兽性,翻身做主人似的。

两个人的视线在暧昧湿濡的空气里短兵相接,于是其他多余寒暄体面的话都无需再说。

那夜高启强在从小睡到大的床上,无止无休地随着本能抚摸亲吻着她。就好像要宣誓确认什么似的,将她一遍遍压进满是他气味的床褥里,在她的皮肤上吸吮咬噬出无数道带着征服占有意味的印痕,直到她被他一次次用手送上极乐之处,两个人身上的气息已经全被彼此交融覆盖时,才肯勉强罢休。

陈书婷用自己的身体一次次喂养容纳着他的欲望和野心,她像高启强迟来十数年的成人礼,又像为他剖开腹部诞下他第二次生命的母亲。

意识飘在云端之中之时,陈书婷只想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幸好他不是不行,第二是一会她要补上初见时没有打的那一巴掌。


思绪回銮,陈书婷看着高启兰天真真诚的脸,有些恼怒又无奈地想,他还真能骗他妹妹说只亲了一下,那天除了没做,其他的不什么都被他哄着做了吗?

不过陈书婷这才知道,怎么那之后没几天他就怀着不知哪来的勇气,拿出如今自己手上戴着的这枚钻石大到土气的铂金戒指,向她求婚了。

他原来是因为太爱着她吗?难道不是因为那天她许诺给他介绍一个很是关键的门路吗?结婚一年她都是如此以为的,此时却骤然听说这样荒谬的完全相反的说辞,前所未有地感到心乱如麻、又间带着无限不知从何而起的庆幸和意动。

可她真的能相信吗?他的爱真能多过利用吗?她够让一个自私无情的人将自己划入他的利益和诚实之内吗?若她与他心中的权欲残忍分站在天平两侧,她真的有全身而退的胜算吗?


下车后陈书婷第一次在高启强面前称得上落荒而逃,在知晓这些问题的答案之前,她自觉有些不能面对他。

她恐慌地意识到自己在听到高启兰讲述时感受到的惊喜欢愉,竟已多到快可以超过所有其他人和事加起来的总和。枉她自许清醒筹谋许久,竟沦陷在他的温柔乡里不知何时已快输个彻底了。

陈书婷本能地预感到这样去爱他的尽头或是一条不归绝路,一颗心一条命或将从此再不由她掌控。就好像徐江报复完白江波之后也会要她和孩子的命,她多爱高启强那么多那么多,会不会连累她一个更残酷的结局?

她迫切地想回到过去自己习惯的那种掌控全局的感受里,却悲哀地迟来地意识到自己下了一步致命的错棋。爱一个人不过就是心甘情愿地把心掏出去,交到对方手上任掌生死,而成为夫妻就注定意味着不可能只贪图索取,注定承担分享对方的选择和命运。

这些忧虑与她而言现下还是其次,商人重利,她若要付出一颗心,定然也想是能收一颗心回来的。可她还不敢在高启强身上下注,不敢确信这场有关爱的风投与豪赌,换来的会不会是相等的回报。



6.

直到商场里听高启兰叽叽喳喳地和店员讲话,陈书婷才逐渐回过神来,强压下心中那些惊涛骇浪,换上寻常的模样。

高启兰很快挑了管喜欢的唇釉,待结账时说什么也不要她大嫂付钱,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乐呵呵地对陈书婷道:“不用的嫂子,哪能让你付钱,我哥平时给我很多生活费,都花不完的。”

“小兰,你是老高的妹妹,就也是我的亲妹妹,都是自家人,不许这么见外啊。”陈书婷佯装怒道。

“我巴不得你是我亲姐姐呢”,高启兰讨好地挽上陈书婷的胳膊,“小时候周围的邻居家也没有女孩,我连过家家都得和大哥玩,我可想有个姐姐了。”

“和你大哥玩过家家?”

陈书婷被高启兰的话逗得彻底多云转晴了,那样的高启强实在是有些可怜和滑稽,怪不得如今他陪高晓晨玩能那般轻车熟路,估计是不知道早就陪着弟妹玩着不合年纪的游戏多少遍了。


高启兰没有继续说下去,只仍明丽地笑着。她知道自己天真无知的模样让大嫂发自内心地偏爱怜惜她,就像她渴求的一个母亲,所以她不会告诉陈书婷自己为了从两个哥哥亲密的联系中偷走些许高启强的关注和宠爱,都花了什么心思。

譬如亲手剪碎自己最喜欢的娃娃,却跟大哥哭诉是同学不跟她玩还欺负她,譬如在刚好能让高启强听到的地方,一个人哭着说大哥是不是喜欢二哥多一些,譬如她知道二哥因为心思重、报复心强,让大哥没少操心,于是她就演出一副截然不同的样子,变着法地装可爱天真、大度懂事,好让高启强可以在教训高启盛的时候说一句他能不能像小兰一样。

她当然亦爱高启盛入骨髓,只是她也需要大哥,就像需要在梦中轻抚她头发的母亲,像需要高启强谎言中那个慈爱深沉的父亲,高启强不只是大哥,更是高启兰和高启盛残存在人间的父母。

高启兰有的时候会去猜如果她降生在一个父母双全且只有她一个孩子的家庭,会有什么不同。别人总讲父母会给孩子撑起一方遮风挡雨的天,可在她的童年里,充当她父母的不过是高启强那个挣扎迷惘的青年人,大哥的脊梁也还如同刚拔节的枝桠般柔韧。

于是她学着把哥哥们揽进怀里,而高启强也俯身将破败的身心埋进弟妹的仰慕和爱重里,他们好像暴雨来临时蚂蚁团成的球,明明是三个迥异的灵魂,却自愿将血肉汩汩相连,才勉强织就自己的天,以血肉之躯苟延残喘下去。

但这也让他们永远没有办法生长出全然独立的人生和魂魄,他们自愿像古树纠缠的根茎一样,共生同存,无法剥离。

她当然明白哥哥需要她,她是高启强心底最渴望拥有的幸福美好和纯真无忧的化身,仿佛只要她存在,她继续演下去,大哥就能继续在她身上补偿那个他顾影自怜的他自己,就像他浇灌着二哥的自尊倨傲,仿佛这样就能让高启强感觉自己也挺直了脊梁似的。


高启兰恍惚想起三四岁时第一次看哥哥在市场杀鱼,那条鲜活茁壮的鱼在被捞出水面时鳞片泛着青森森的冷光,像青紫着面皮横死的人。猩红的腮肉若隐若现,鱼嘴滑稽地张合,却连死前最后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

她本能地感到难过和害怕,可高启强却只毫无犹豫地手起刀落,连脸颊上被溅上了血都浑然无觉,瞳孔暗淡地好像那条永远睁着空洞洞眼睛的鱼。他熟练地站在那里掏出鱼的内脏,迅速平常地就好像他不是在杀生,而是早晨给她装书包。

那天回去她就做了好几天噩梦,开始她还只是案板上那条等待屠宰的鱼,后来她却变成了自己沉默的麻木不仁的哥哥,手起刀落,鲜血四溢,不知疲倦,甚至隐隐感到有些兴奋。

所幸高启兰大概是这个家里病的最轻的那一个,后来学校的教育让她逐渐忘记了这不让哥哥、老师、朋友喜欢的部分,只剩一个演戏的天赋始终刻骨。

后来她意识到,于她而言只要能得到爱,她到底是那个杀鱼的人多一些,还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多一些,并不重要。就像她并不去想自己不愿哥哥们卷入罪恶深渊中,到底是愤恨他们草菅人命更多,还是恐惧失去家庭的庇护、成为家里被欺瞒被边缘化的部分更多。


于是她对陈书婷状似无意地道:“对了嫂子,大哥平时最听你话了,你能不能帮我和二哥劝劝他,让我们俩也去建工集团工作呗。“

陈书婷一听这话心头一紧,她有点拿不准高启兰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单纯有这个想法,于是拿出平时的样子摆摆手,对她说:“你不是一直都想学医吗,你哥还指望家里出个医生让他骄傲一下呢。再说了,你哥怎么进的建工集团你不也知道吗?他在公司说的不算,想帮也帮不了你们啊。”

“这不是市场景气嘛,我大学也辅修管理学了呢”,高启兰窥探着陈书婷的每一个表情和反应,“而且我听我一个家里也做这些的朋友说,城北那个城中村开发项目都是我哥牵头的呢,害得我总觉得他这是在诓我们。大哥他都负责这么大的项目了,给我和二哥一个公平竞争应聘的机会总可以吧。”

“你同学也是京海的啊?”陈书婷心想,若是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同学家也在京海可有些麻烦,毕竟这个地界上大概没有哪家建筑公司不知道建工集团的手段。她随意地伸手拿起一副耳环在高启兰耳边比对,淡淡地问道。

高启兰仍微微笑着,虽然只是随口胡编了个朋友,却仍装出想念的样子来:“是呀,她人可好了,一听说我对这方面感兴趣,还说回去帮我问问京海的各个公司待遇都怎么样呢。”

陈书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在高启强的叙述里,高启兰从小就想当医生了,且她并不是物欲很重的人,不太可能因为金钱利益如此改变自己的志向。这个朋友存在与否且不说尚且存疑,单高启兰这几句话就不得不让陈书婷猜测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如果高启兰真的是在试她,那自己此时表现得越不想让她了解插手建工集团的事,便越是印证了其中另有猫腻。旁观心晓亲人作恶,在陈书婷看来还不如幸福的无知,因此她对高启强想瞒着高启兰的心从来都无条件支持。

“那行,你让你同学问问,如果建工这边你想了解什么,我也问问人事。内部消息呢,肯定比外面传的有的没的靠谱”,陈书婷不再理会高启兰的试探,故作爽快地应承着,“不过你大哥在集团呢,确实也只负责一些简单的事情,帮不上你们太多,你和小盛也再考虑考虑啊。”


晚上本来说好是陈书婷的司机来接,可到地下停车场见到的却是高启强和唐小虎。陈书婷看出高启强慈爱温和的神情里隐隐透着一分紧张与冷肃,心中划过本能的疑虑,暗道这可别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都要端出亲自保护她们的架势了。

“小虎,快来帮你嫂子和小兰提着购物袋。”

高启强虽然提到妹妹,但是却看都没看旁人一眼,径直张开双臂向陈书婷大步走了过去。他为陈书婷对早上高启兰的话会作何反应担心了一天,看她下车后扭头就走的样子,也不知她信没信妹妹说自己是真心喜欢她的话,更拿不准她对这事的反应,此刻甫一见陈书婷就想赶紧贴上去一解心头的不安。

可此时陈书婷心里还在担心着他是不是在外面又惹出了什么事情,加上一见他便又为早上高启兰说什么他爱她爱到不行的话感到浑身发麻,便故作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有些不自然地避开高启强的视线,低声嗔道:“差不多得了,妹妹在呢。”

“可是我以前就算在小盛和手下人面前亲你,你也没拒绝呀”,高启强不敢再去拉她,只垂着头有些落寞地道,“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你了,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我,老婆。”

“我这不是忙着帮你妹妹选东西呢吗”,陈书婷看高启强又一副自己让他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心里暗骂她怎么每回见这已经快使烂了的招都心软,轻抚上他的肩膀,用极轻的声音问道,“你怎么来接我们了?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他极慢地眨了下眼睛,犹豫片刻终还是微微摇头,温声道:“先上车吧,我就是太想你了嘛,想早点见到你。”

陈书婷脸一红,推开他就兀自快步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她现在还处于一个无法完全厘清彼此情意的状态,实在是不知道面对高启强的直白该作何反应。



7.

深夜路上车影寥寥,陈书婷却敏锐地察觉到前后都有几辆熟悉的车,似乎是高启强手下的人正跟着他们。

她顿觉有些不安,偏过头去打量自己的丈夫。高启强虽然右手还紧紧牵着她,但却沉默地望向窗外,路灯光怪陆离的光团不停飞掠他的侧脸,明暗交替间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透着一种近乎倨傲残忍的麻木和漠然。

陈书婷忽觉离丈夫很远很远,在她眼里他一下又变得模糊了,就像高度近视的人被打碎了赖以生存的眼镜似的。

每个人大抵总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分,供平日里遮掩妥帖的本来面目浮上水面透气,她想此刻她大概正窥见着平素在她面前顺从和气的丈夫的内里。

好像全世界除了高启强自己谁都不重要,都无法走近端坐于寂寞王座之上的他,只被允许远远地观瞻跪拜,再按照每个人供奉的价值,施舍般地赏赐他或温和或杀伐的面皮。

陈书婷有些矫情地想自己或许只是他座下格外有价值的一个。他的卑微殷勤让她总自以为风筝线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可事实是譬如危机四伏的此刻,自己被他哄骗着绑上这一辆通往绝路的车,却丝毫不被允许知晓他们将要面对的,除了无条件地分享他惹出来的业障别无脱身之法。

她本能地想跳下他的车,却被他掌中炙热的情意和温度牢牢地绑住,不忍真的义无反顾地从自己身上剔除早就属于他的那部分心房与血肉。

前排唐小虎还在热切地问高启兰的近况,视若珍宝般的视线恨不能粘在她身上,又像怕唐突了佳人似的,在触及她侧脸那一刻飞快地怯生生收回来。而高启兰也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眼前这个跟印象中只知道吓唬逗弄自己完全不同的邻居哥哥,终是在唐小虎兴高采烈地给她讲他刚入学商学院的糗事时笑出声来,面颊上染上一丝久违的红润。

两个人在前排热闹非凡,但高启强却反常地充耳不闻,陈书婷紧了紧他们相握的手,他才像初梦初醒般,回头朝她投来一个安抚的笑,用口型问她怎么了。


陈书婷刚想开口,就见他们的车被一伙面色不善的人拦在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跟着他们的人也早已从其他车中鱼贯而出,此刻正喧嚷着和对方对峙。

“老高,是不是对家的人。”她心下一沉,冷声问道。

地下自有自己的法度和规矩,之前高启强为了抢到那个项目,手段很是狠戾地算计了对方,若是他们不想办法报复那才奇怪。

高启强凑近吻住她的额角,眼睛里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冷厉与阴狠,轻声嘱咐道:“别担心老婆,我之前有准备的。你和小兰别下车,让小虎陪着你们,乖乖等我,好吗?”

陈书婷点点头,终是在他拉开车门前一秒拽住他的袖口,恶声恶气地开口:“马上过一周年了,你最好给我全须全尾的回来。”

高启强回身捧住她的脸又在她唇上落下一个极重的吻,又安慰了有些慌张的高启兰两句,才关上了车门。

“嫂子,小虎哥,我哥这是怎么了,会不会有什么事啊。”高启兰握紧了自己的安全带,蹙眉问道。

“能有什么事,就工作上有点小不愉快,好好跟人家说一下就没事了”,陈书婷打开右侧车门,招呼高启兰来和她坐,“别怕小兰,来,坐我旁边。”

她此刻自然而然地竭尽所能为丈夫料理筹谋,又对唐小虎道:“小虎,我看外边有五六个人保护我们呢,你去帮你大哥吧,一定劝他控制住脾气,别冲动啊。”

陈书婷的话唐小虎不敢不应,加上也是真心担心高启强,便答应了声就要下车,还贴心地替她们拉上了车的挡板,让她和高启兰都不必看到前头的场面。

陈书婷紧张地听着外面的任何一点动静,但仍紧紧握住高启兰冰冷的手,给她些许安抚与慰藉。

从小到大这样的场面对于陈书婷来说并不陌生,她甚至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人生注定是要沉浮漂泊在经久不息的风浪里的,这点来说倒和打鱼卖鱼的人命运相同。只是现在她心中已经为高启强多有了太多牵绊和感性,破天荒地有些无法抑制住心头的忧虑和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突然变得更加喧杂。陈书婷稍稍按下车窗,居然听见对面在叫嚣着自己的名字,远处站着的几个弟兄也按上了腰间的家伙,浓浓杀意浮现在脸上。她立时就坐不住了,开枪很容易招来警察,而事关自己,她也怕高启强冲动行事。

陈书婷赶忙推开车门,再也顾不得其他,眼风急急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寻找着高启强的身影。愈往中心靠近,嘈杂喧嚣声愈沸,她更知道此刻一秒都耽误不得,得在一切不可挽回前平息这场风波。

手下兄弟们瞥见她晦暗不明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真心希望陈书婷看不见他们,只把嘴巴耳朵都闭紧,毕竟对面那人嘴里不干不净,那些话他们可不敢听进去。

果不其然,在她看到他的身影时,高启强正好一拳重重砸在跪在他面前的人脸上,可似乎仍觉不够,作势要抽出后腰别着的枪。

陈书婷惊的脱口而出:“老高!”

所有人的动作一下停住了,视线尽数向她看去。对面的那些人虽已被早有准备的高启强的手下尽数制服,此刻见到她却还是挑衅的话不断。

陈书婷没有理会,只疾步向高启强走去。还好他听到她的声音,似乎终于恢复几分理智,没有真的开枪。她长吁一口气,走近些才看到他的另一只手还是狠劲攥住那人的喉咙,那人似跪似倒,已经是不成样子了。

陈书婷握上他掐在那人脖子上的右手,急切地低声斥道:“老高,别杀人。”

高启强没有看她,仍目光狠戾地注视着地上的人。他青筋暴起,隐在阴影处的眼睛里盛满了阴鸷和杀心,咬着后槽牙沉声说道:“书婷,他说你的话太难听了,我今天必须要杀了他。”

陈书婷此时才瞥了那人一眼。一副混混模样,即使死到临头竟也毫无惧色,只一脸挑衅地和她对视,还朝地上极轻蔑地啐了一口。

他的动作更加激怒了高启强,他踹向那人的心口,猛地抽出了抢,作势就要扣动扳机,盛怒道:“你他妈再对我老婆这样试试,我现在就弄死你。”

陈书婷赶紧拦他,轻声开口:“老高,他说什么是小,你招来警察就不好了。我估计他是跟我有什么过节,你让我先问问,好不好?”

高启强闻言终于肯放下枪,却还是紧紧攥在手里,阴冷地警告着:“你要是敢跟她说一句刚才的那些话,我一定杀了你全家。”

陈书婷又给他顺了两下毛,眼神示意让他放心,交给她来处理。她这才舍得分给地上跪着的男人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向他靠近两步,似笑非笑道:“命都不要了也得闹上一场,我倒想听听你是为了什么。”

男人见她上前,登时便想挣扎着扑向她,似要带着他周身的戾气和怒意与她同归于尽,却因为伤势过重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地大喘着气。陈书婷身后众人瞬时恨不能立时解决了他,但她只无所谓地摆摆手,示意道:“让他说。”

“陈书婷,你男人抢了我老板的生意,伤了我们兄弟,他该死”,男人啐出口中一口鲜血,用恨不能抽筋剥皮的眼神瞪向她,“你,我姐姐当年在你管的地方,被来嫖的狗东西带走凌虐到终生残疾,你说你是不是也该死。”

不知是否是男人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出的话太过怨气沉重,陈书婷还未来得及深想,脑中就似被一块巨石砸中,连带她的整个心神,共同被拖拽又粉碎在模糊而遥远的记忆里,恍然间一片晕眩,几乎让她无法克制住自己的神情。

但只一刹她便缓过神来,无论此刻她心中有何种酸涩与波澜,在对家和手下面前,她必然不可能低头,让高启强失了面子。

陈书婷连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都未改分毫,浅浅俯下身,不急不缓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你可看仔细了,我是谁?我陈书婷从不逼良为娼。”

她一顿,声调平缓似谈论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一般:“冤有头债有主,嫖了你姐姐的人可不是我。你要是有能耐,就去揪出那个狗东西让他不得好死,我只是过路财神罢了,你姐姐都能懂,你倒是糊涂了啊。”

说罢,陈书婷没有再多分给他一个眼神,直起身便走回高启强身边。

她感到身后男人的气焰轰然倒塌,他的声音没了方才的暴戾,但仍字字泣血,惨笑着宣判:“你们都该死。”

陈书婷不屑于再接话,仍是神色不改。但当她每每回想这一刻时,她总觉得自己是逃也似逃地离开的,仿佛上天撒下巨网,她再不情愿也得被鲜血淋漓的指控牢牢锁住,强迫她直视那些蒙了灰的过往。 

年轻时陈泰曾怀着考验她的心思将卖淫的暗线短暂交给过她,陈书婷虽然同作为女人心中不忍,可是非、道德、对错,从她被改姓陈的那一刻就是不敢去考虑的奢侈,且在干爹处她一向也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便没有过多犹豫就应承下来。

陈书婷这些年早就做好了被绑在绞刑架上等待宣判的准备,但曾经也不免渴望一双拯救她于水火中的双手,使她不必被裹挟着走这条不归路。

她看向高启强,刚想要说话,但他先注意到了路旁突然出现的黑影,就见突然出现的男人持枪对准他们的方向,他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了反应,厉声叫着小心,在枪声响起那一刻护在了陈书婷身前。

最后的清醒里,高启强只能听见一声沉闷的枪响划破浓墨般低垂的苍穹,远处有寒鸦哀叫着从树桠上阵阵飞起,像报丧的钟鸣,却又像庙中低低唱颂的八十八佛大忏悔文。



8.

一路风驰电掣到医院抢救室,陈书婷才终于卸了力,放任仓惶的眼泪流了下来。

一身一手属于爱人的血液湿冷黏腻地附着在她的肌肤上,可她似乎浑然不觉,只紧握着从高启强手上褪下的铂金婚戒,颤抖着第一次无比虔诚地乞求上苍,不要让她失去这份迟来的温存和幸福。

当她无助地按住他的伤口,但鲜血却仍然无情地汩汩从指缝涌出时,陈书婷第一次觉得那些心中的顾虑和计较好像都在那刻没有了重量,她已无力承担失去他的后果。

高启强这个人是慈悲高贵的国王,也是诱人入无间深渊的阿修罗。她无比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不仅贪恋富贵和安稳,也贪恋他,她也离不开他的。她当然是爱他的,这份爱甚至已无关他是否同等地爱着。

他是那样心甘情愿地无条件地献给她一切她想要的,那样在她冷清理智的世界里奉上一份灼热直白的、独一无二的疼惜和爱恋,那样温柔忠诚却强大精明,像是上天注定好为她这扇门量身定制的钥匙,危机四伏却一切都恰如她想要的、她会爱上的。

他没想让她败过,他只是捧出真心和性命去供养神明,而神明也确实被他从远山上拉下来,切切实实地为他祈愿垂泪了。

曾经担心的事情以最狗血残酷的方式给了陈书婷答案,她确实是之于他无比重要的,甚至比之高启强的性命沉重。

他本来是个不要命的,当生命中出现了陈书婷这个变量时,他开始学着真正珍惜它,可也终是能为挚爱毫不犹豫地舍弃它,像已经刻骨的本能。

肉体凡身,谁之于沧海宇宙不渺小如沧海一粟呢?是爱人的心意让人可以比肩生命世界之重,温柔地托起漂泊的小小的彼此,赋予在对方缜密的唯利是图的天平上,成为最重的一枚砝码的权利。

关于她比他的全部欲望和野心还要重要这件事,命运或会在五年之后的海港对岸向她证明。但至少现在,无论陈书婷觉得多不可思议,她已没办法否认他确实爱她超过想象,甚至重于生命。

他为她挡下所有危险的本能,就是高启强虚伪的假貌之下,他的大戏散场后,最触手可及的真实。


这个认知让陈书婷前所未有地踏实又恐惧起来,有别于白江波失踪时的反应,她无法再理智地作壁上观了。

但无论如何,此刻迎接她的还有太多太多事情。对家的事情要立刻了结处理、周围居民报的警很快还要她去搪塞、弟妹和手下人也都等着她安顿和抚慰,婚姻赋予彼此所谓另一半的使命意味着她没时间去纠结泣涕。

陈书婷招呼唐小虎和几个心腹过来,稍加思索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吩咐着怎么解决当下这些烂摊子。她处事缜密老练、却不失果决狠辣,高启强在这方面可以说没少跟她取经,此刻一番周密的安排已将事态发展重新掌握进手中。

恰好此时高启盛跌跌撞撞地赶来了,陈书婷便挥手叫手下们赶紧按她说的处理,自己上前去将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高启盛扶起来。

“别怕啊,大夫说了,没打到大动脉。”她让高启盛跟正流着泪的高启兰一起坐回抢救室门口的铁椅上,缓声对两人道。

“那个人现在在哪呢?我要杀了他!杀了他!”高启盛又站起身,对着陈书婷吼道。

“高启盛!你还嫌现在麻烦不够多?”陈书婷严厉地开口,“你大哥还在里面躺着呢,他平时多怕你卷进这些事情里你不知道?你要是不想让他更担心你就给我老实坐着,怎么处理他是你哥的事。”

许是陈书婷极少对他如此疾言厉色,又或许是大哥平日里的嘱托说服了他,两人互不退缩地对视许久,高启盛终于颓然地重新坐了下来,沉默半晌才哑声道:“嫂子,我听说警察知道了,用不用我去联系一下我哥之前市里的关系。”

陈书婷点点头,道了声好。三个人一起坐在抢救室门外,冷意彻骨的灯光和家属哀切绝望的哭声如同黏稠窒涩的洋流,直要将他们全都溺毙在好像无止无休的等待里。所有平日的所有挣扎猜忌似乎都一下变得微不足道,生死未卜的一个人将他们的悲欢命运系于一起,此刻只剩下感同身受的悲戚。

可他们真的有资格流下眼泪吗?天道昭昭,报应不爽,自己造就的恶果,即使今日不偿还罪责,终有一日不还是无法逃脱吗?他们谁也不敢再想。


等高启盛去帮着处理剩下的事情,高启兰才像回过神似的,手里紧攥着唐小虎塞给她的一盒牛奶,有些木然地看向陈书婷:“大嫂,现在你能告诉我,大哥到底在做些什么了吗?”

陈书婷心口一窒,竟有些不敢去看她噙泪的眼睛,只极沉缓地开口:“亲情和是非公义有的时候不能两全,你选择了一个,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头选另一个。你能做的只有不去知道,就可以不去选,你明白吗?”

“可是嫂子,我大哥、你和我,该怎么办呢”,高启兰有些急切地问,即使撕破自己的伪装也不在意,“你们不害怕会有……会有那么一天吗?到时候这个家,我们这个家就要散了。”

这个问题对于陈书婷来说太锐利了,她沉默地茫然着,自感无法回答,只苦笑着反问她:“小兰,你能选吗?”

这下轮到高启兰无法回答了,此番一遭已让她看清哥哥做的会是何等的恶事。她心中终是有残存的善念闪烁,但她知道早在回京海前自己心中就已做出了抉择,像是婴孩时嗷嗷待哺的时候伸手奔向大哥的本能。

她想起自己前几天试探高启强时,大哥没有说什么,只细细给她讲起自己被唐小龙兄弟刁难的事。

“这倒也不怪他们,想借自己手里的权力多捞点么”,高启强仍极温和地注视她,语调沉重却又像是在讲述前世的事,“我当时只在想,如果鱼档开不起来了,我就交不上你下学年的学费了,家里的债我又得怎么才能还上呢?我那时候真的在求老天爷,也眷顾我一回吧,也给我个机会。没有权,没有钱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过了,过够了。我太累了,也不想你们过了。”

她确实害怕这个家终有一日散了,可是那一刻高启兰就知道她所想所做的一切多么可笑,她改变不了大哥的决定的。过往如给他的黥刑刺面,无论是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拔除。

“可嫂子,这是错的,不是吗?因为哥哥,我们都也在犯罪了。”她喃喃道,可又不像是要陈书婷给她一个答案。

陈书婷扯出一个悲伤却茫然的笑,对错的意义于她已经太过遥远奢侈,乃至这对她而言竟是一个从未思考过的、毫无价值的问题。

过往三十年她耽湎于罪孽边缘,却没真正想过远走。从七岁上父母为泰叔惨死异乡,自己被收养的那刻起,对错的定义已然模糊,似乎人不为己才是错,不去不择手段争权夺利才是错。制度和法律不过手中玩物,就从没有一个人告诉过她所谓正确的人生该怎么过。

“小兰,听我的话,你不要回来,也不要管这些事情了,我会劝他注意分寸的。”陈书婷近乎哀求地说道。

高启兰沉默许久,终是摇摇头,对陈书婷粲然一笑,颤抖的声音里透着绝望的决然:“嫂子,我没得选了。我是哥哥拉扯大的,我几辈子都还不完他的恩情,如果这就是他的选择,那我想我和二哥除了陪着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从此替他打扫善后也好,埋骨收尸也好,甚至以命换命也罢,他们不是生来就该在一起的么?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可高启强领着,她和高启盛就只能甘之如饴地跳下去。

陈书婷看她这般坚定,竟一时也不知如何再劝,她毕竟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嫂子。一切既已如此,也只能等高启强醒了他自己再和妹妹去说。

于是两个人又沉默地坐回冰冷的椅子上去,任时间无比煎熬地缓慢流逝。



9.

不知多久过去,高启强从噩梦中猛然惊醒,直到圆睁的双眼被病房冰冷的灯光刺激到酸涩流泪,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他莫名地为自己居然没死而可惜,却又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痛快来。

伤口钻心地疼,可他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慌张地朝四周寻去,终于在看见半趴在自己床边,已经熟睡的陈书婷时,才顿觉一颗心终于恢复了跳动。

“婷婷。”

高启强的嗓子干疼,终是只能勉力吐出些细碎的轻唤。他伸出手,想抚摸她稍有凌乱却仍光洁柔软的卷发,却拉扯到了伤口,顿时无法忍受的疼痛又席卷周身。

于是他只好老实躺回去,无法跟她多说话,无法触碰她,也没力气叫手下进来了解情况。高启强恍惚觉得好像又回到了还不能拥有她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缀在她一步之遥,长久地沉默地注视着她,只觉还想得到更多,却又感到已经无比餍足。

最后一刻的记忆逐渐回溯,一切发生太快,高启强此刻竟都有些不确定自己做了什么。左不过是预见了危险,于是不假思索地凭着本能选择保护了她。

陈书婷总是这样,一次次激起他剩余那点可被称为善的人性,让他意识到自己尚且是人,还没彻底沦为刹鬼野兽。

高启强有些欣喜,他感谢自己还存着这一点人性。他没办法想象如果躺在这里的是陈书婷,如果要在抢救室外等候宣判的是自己,那他会有多么痛断肝肠,那他真不如替她死了。

连高启强自己有时候也不得其解,为什么只占据他人生不过十六分之一的人,居然已经在他心中有了比肩生命的重量。但他想,好像原因也不是很难想象。

他又何时走出过人间炼狱呢,是她救赎他,给业障深重的他窥见天堂的机会,让他可以幻想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早已因着欲望,选择抛却的,洁白和幸福。

他依赖着她,依赖着她身上的果决和母性,需要着她给予他重生的机会和家庭的完满,也仰慕迷恋着陈书婷身上所有璀璨危险的特质。

高启强想自己究竟何德何能,敢奢望余生竟可以遇到这样一个仿若为自己量身定制的灵魂伴侣,成为自己残生的此心安处。

可他早知道她的克制和残忍了,真正爱上他对于陈书婷是一笔没有意义的风险过大的投资,但他却是那么绝望忠诚地渴求着她,就像老天给他的虚伪卑劣的报应。


许是心里始终有着牵挂,陈书婷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一阵低低地咳嗽声吵醒了她,她才意识到高启强已经醒了,现在正不知抽的哪门子疯,对着睡着的她倾诉衷肠。

她鬼使神差地没有动,她好高兴好高兴他平安醒来了,却也确实有兴趣窥见更多他的真实。

“书婷,没了我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还会活得很好的,可我没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也活不下去了”,高启强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前所未有的哀切又坦诚,好像一把软刀子要搅碎了她的肺腑,“书婷,你说这是不是很不公平,想起来你没那么爱我,你始终不相信我是真心的,我心里总是不好受。可是我又太能接受了,真的,起码你选择跟我过一辈子,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证明给你看。每次想到这我就愿意了,我又愿意了。老婆,你说你怎么这么厉害,这么狠心呀?”

恶人先告状,陈书婷心里暗暗骂道。几滴眼泪在她不能意识到的时候静默地顺着她的脸颊匿进衣袖里,她不敢相信他居然说得是这样一番儿女情长的话。

陈书婷知道很快她就将向高启强证明他错得离谱,她想笑话他,却也想质问他,他怎么可以让她这么痛,这么为他难过?

于是陈书婷装作刚悠悠转醒的样子,她本想演出看见高启强醒了的惊喜,却还是在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他那憔悴虚弱的面庞时,很没骨气地落下泪来,慌忙地起身给他找水喝。

“书婷,别哭,别哭。你没受伤吧,小兰呢?小虎他们都怎么样了?”高启强终于得以握住她主动放进他掌中的手,缓声问道。

“我没事,你昏迷这几天事情已经都料理好了,小兰小盛回去休息了,咱们的人也没事。只是枪响动静太大,周围住户报警了。但你别担心,我和小盛已经打点好了。就是小兰那边,她知道了你的事情,还得等你去劝劝她呢。”陈书婷勉力扯出一个笑,替他拢了拢头发,柔声回他。

“小兰也长大了,越来越聪明了,没事,我去跟她说,以后我也一定为了你们好好惜命。”

高启强叹了口气,他一直有些耻于让天真乖巧的妹妹知道自己罪恶残忍的面目和真实,如今这一天还是避无可避的到来了,他倒有些一直悬在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的轻松,但他始终相信自己终还是能安抚住妹妹的。

高启兰想的没错,他们谁终究都不能成为阻止大哥的筹码,即使劫后余生如此刻,高启强也不愿在意这一切是否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惩罚,没想过为了爱人和妹妹的眼泪抽身而退。他只想着,如果他再强大一点,再计划周密一点,他总能安排好一切,尽数躲过上天劈斩而下的报应。

听陈书婷说其他事情已经处理停当,高启强才终于放下心来。他自认这次也算个受害人,而且之前的事情也都处理得干净,他倒不怕对付警察,只是记忆还鲜活地停在自己中枪的时候,有些惊讶于居然已经过去几天了。

“这几天帮我收拾我的烂摊子,辛苦你了老婆”,他恢复了些力气,终于可以抚上在梦中给他最多慰藉的她的面颊,”今天是几号了?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吗?”

陈书婷听他这么问,有些玩味地告诉了他今天的日期,然后果然就见高启强惊讶地扬道:“七号?咱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我直接昏迷到了这时候吗?”

她被他惊恐的神情逗笑了,俯身好心情地在他唇瓣上烙上一个吻:“对啊老公,谢谢你啊,给我体验在医院过纪念日的机会。“

本来高启强是想着用尽他全部想象好好准备一个浪漫的纪念日的,但却因为出了这个意外而打乱了全盘计划,他不禁有些遗憾地道:“抱歉啊老婆,我本来想好好庆祝一下的,但得连累你在医院陪着我了,给你的礼物也没拿过来,等回家我都给你补上。”

“还是那句话”,他生死未卜的样子给她带来的绝望和痛楚到现在仍噬咬着她,“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你的安危才最重要,我也是可以保护自己的,你知不知道。”

高启强因为她呼之欲出的担忧和不安立时笑弯了眼睛,是谁说妻管严不幸福的?

“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什么都来不及想,我只知道结婚的时候我写的誓言里承诺过保护好你的,我不能食言的。现在想想,如果是你出事躺在这里,我真觉得不如换我去死了。”

“你能不能别瞎说”,陈书婷有些急切地打断他,终是心中的酸楚和后怕战胜了一切,她回握住他的手,轻声怨道,“高启强,我警告你,你以后再也不能让我这么担心了,你知不知道你情况有多危险?”

高启强深深地注视着她,眼中竟闪烁着些许濡湿,半晌才郑重地点头,应了句好。

“婷婷,不害怕了”,他好想揽过陈书婷吻平她蹙起的眉心,再不顾她挣扎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哄一哄,“我答应你,再也再也不让我老婆一个人面对了。”

高启强坦荡的告白让陈书婷忍不住又有些脸红,但她顾及着这人刚醒脑子大概还不清醒,少见地没有驳他,只有些哽咽地道:“谢谢你,老公,我真没想过你会这么做,要是没有你,他打中的大概就是我了。这是我陈书婷欠你的,我一定会好好还这份情。”

“我的婷婷啊,你什么都不欠我的”,他敛着眉目有些叹息地开口,许是重生般的感受让他心中多了许多勇气和急迫,高启强想了想终是勾起一个引颈就戮般坦然的笑,将自己的心意和缰绳全交由她审判,“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还不明白么?”

陈书婷神色一滞,她有些惊诧于他居然主动挑破了他们之间这层隔阂,却也很快在心中做了决定,她怎么能不懂他呢?她一直想要的答案,他已经给她交上了一份千钧之重的完美答卷了。


“先不说这个了”,陈书婷不紧不慢地从手边的背包中拿出一个盒子,悠悠地道,“今天我没收到你的礼物,但是我可准备了。”

“这是你送给我的吗?”高启强还有些为又一次没能得到她的答案失落,却仍难掩惊喜,眨着一双湿润晶亮的眼睛问她。

陈书婷没回他,只扯过他的左手,下一秒他就感觉一个冰凉的圆环被推上无名指指根,大小刚好合适。高启强下意识地以为这是自己结婚时给两个人买的铂金钻石对戒,却在抬起手时有些愣住了,这赫然是一枚新戒指,完全不同的款式,金色的戒环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暖澄灿的光泽。

“不是咱们之前的对戒我不喜欢啊”,陈书婷取过另一枚款式一样的戒指自顾自地套到自己手上,“之前呢,你买的那个系列的主题是责任与承诺,你在医院这几天我想着挑周年礼物,就给咱们俩选了个别的,这是……卡地亚love系列的,还可以吧。“

高启强此刻无比感谢陈书婷耳提面命地让自己学英语,爱这个单词他背的熟悉。他一下有些明白了陈书婷这个礼物的意义,狂喜之下却生出几分难以置信。

所幸陈书婷总是心软得愿意救他万千水火,她琉璃一样的眼睛里跃动着冰川将融时日光洒过海面的晶莹,温柔释然地呢喃道:“我当然明白的,老公,一周年纪念日快乐,我爱你。”

明明过往一载已经朝夕缠绵,但高启强此刻耳畔却还是嗡鸣一片。除了一年前的婚礼上,陈书婷几乎没有对他在床上以外的地方说过爱,她自有她自己不屑去演的坦诚和资本,而他也深感自己心意的危险与沉重,面对她的克制和疏离,极少将这个字诉诸言语。

“婷婷……”

高启强自诩足够健谈,却总是好像一次次在她面前露了怯,仿佛她软勾子般柔媚却静澈的眼神一投过来,他就能登时将怎么说话忘到九宵云外。暗恋她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快要承接不住她赤诚温煦的爱意时也还是这样。

他想大概自己应该是流泪了,心底有从未体会过的幸福灼热的洪流涓涓而过,踌躇半晌才接着无比恳切地说:“婷婷,你得相信我,我是真的真的特别爱你。我不在乎那些其他的东西,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这件事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陈书婷又忍不住笑了,她纤长的睫毛像寒鸦振翅般满足地翕动着,玫瑰色的唇瓣让他想起绵长无尽的夏天,她故作发愁地逗他:“这可怎么办,老高,这话我听太多人跟我说过了,我得怎么才能相信你呀?”

他有些急了,费力地抓过她的手摁在他还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左边胸膛上,学着电视剧里那些老套的情节,哀切切地表忠心:“老婆,要不我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

“诶呀,行了行了”,陈书婷又露出一个之前他递给她一袋橘子时,她嫌弃又不免感到有些好笑的神情,但却还是心软地扑进他的怀抱里,挑眉凶巴巴地要求道,“那以后都换你送晓晨去上钢琴课,那时间也太早了,我是真的起不来了。”


月朗星稀,灯火渐息。或许很快警察就要来质询了,明日还将有无数事情等他们料理,他们也会继续一刻不停地在这段婚姻里为自己和亲人打算,可现在在这里他们只拥有彼此,其余的他们想起码在这一刻都不重要,都不重要。只有对方的怀抱,才能将自己的一身业障消解干净。

在彼此劫后余生的亲吻里,高启强和陈书婷不约而同地想,但求菩萨慈悲护持,愿苦果和报应暂且放过一双恋人,许地久天长如此时此刻,余生来世,繁沛恒殷,延绵无尽。







一点后记:

写哥嫂太难了,两位演员把人物塑造的太复杂饱满,笔力不足不能写出其中万一。本来还想写一些大嫂的友谊还有虎兰的甜甜恋爱,但是剧情安排原因只能被迫舍掉。

高叶姐姐说的好对,一生如果能遇到这样的爱是一种幸运。无论是爱情、亲情、友情还是其他的情谊,在这里祝福每一位读者都可以获得同样忠诚炽烈的爱,也有幸运能遇到真正值得的人去让大家付出这样的爱。

私心让高启兰比小白兔御姐的设定更暗黑复杂了点,但这不影响妹妹是着家里最接近正常人的人。在此还是想说包庇和搞hsh都是罪,贪欲和虚荣是裹着糖衣的砒霜,亲情也不能是默许的借口。希望所有人都可以为了家人,为了公义,为了别人的幸福,做好人,行好事。

还是愿世界没有赵立冬🙏

虞南遥

遗我玫瑰(高启强✖️陈书婷)

修了一下,虐向

  

  

  

  

陈书婷怀孕了。


看见验孕棒上明晃晃的两条杠,她云淡风轻地用纸巾层层包裹好,扔进了不知吞了多少秘密的垃圾桶里。 


京海毗邻海,夏天潮气尤其重,缭绕的湿润气候极容易撩拨起酸胀的情绪,但陈书婷少有为气候伤春悲秋的时候,尤其是再婚以后,重新回到了沸反盈天的男人窝里,重新有了站在赌桌上下注的资格。 

白江波遇害之后,泰叔曾对她说,在男人堆里上牌桌必须得结婚,否则她就是牌桌上那堆被人随手翻覆的牌。男人相互厮杀是拿捏,而对女人就只有玩弄。 

换做十年前的陈书婷未必会领教这番话,但此刻的...


修了一下,虐向

  

  

  

  

陈书婷怀孕了。

 

看见验孕棒上明晃晃的两条杠,她云淡风轻地用纸巾层层包裹好,扔进了不知吞了多少秘密的垃圾桶里。 

 

京海毗邻海,夏天潮气尤其重,缭绕的湿润气候极容易撩拨起酸胀的情绪,但陈书婷少有为气候伤春悲秋的时候,尤其是再婚以后,重新回到了沸反盈天的男人窝里,重新有了站在赌桌上下注的资格。 

白江波遇害之后,泰叔曾对她说,在男人堆里上牌桌必须得结婚,否则她就是牌桌上那堆被人随手翻覆的牌。男人相互厮杀是拿捏,而对女人就只有玩弄。 

换做十年前的陈书婷未必会领教这番话,但此刻的她却深以为然,虽然十年前不过二十的自己还是压住了骨子里蠢蠢欲动的野心,驯顺听从了泰叔的安排,从此为自己换来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爹和老实稳重的丈夫。

 

 

所谓老实稳重,端看比较的尺度是什么,那时候泰叔地盘里徐江和白江波最出彩,从杆秤的这头往对边延伸,一杆子只能打着这俩人。

徐江敞着花衬衫,蹬鼻子上脸的比着白江波立门户,白江波刚给小弟置办了几条鳄鱼皮带,他就连鳄鱼公文包都配齐了,泰叔看了直皱眉,连声道哪来的人才,细咕隆咚的二流子身板配上整套的西装革履,跟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似的。 

泰叔拍了拍几个小跟班的后背,那几个小孩儿跟雨水灌溉过的秧苗似的立马立直了,陈书婷眉头轻蹙,老爹调理人的手法愈发莫测了,自从当年他做东划了楚河汉界,平衡之道就跟刻在了他脊骨里一样,道上有人奉承泰叔是曹操,一代枭雄端的是帝王心术,陈书婷却一眼道破,泰叔分明是司马懿,老谋深算、引而不发,连敲打人都含蓄蕴藉。 

 

徐江脸上依旧蹭光瓦亮的很精神,也许是没听出泰叔的言外之意,也许是听出来抛到脑后了,陈书婷看着徐江永远花里胡哨的衬衫领子,更倾向是后者。 

 

行头上的攀比还是其次,徐江今天特地把儿子带上了,十一二岁的徐雷生的比他爹好看,起码脸蛋白净,他满是好奇地看着一桌子叔伯,嘴里依旧锲而不舍地咬着AD钙的吸管。 

这小孩儿手上的AD钙肯定被他爹硬夺过,徐江巴不得塞给儿子一瓶洋酒喝,陈书婷在心里轻笑,面上陪着白江波麻木,活生生的一个儿子摆在竞争对手面前,徐江觉得自己这仗打得稳操胜券。 

 

那时候陈书婷嫁给白江波刚一年,堪堪二十出头的年纪远虑不到生子这回事,可白江波长了她十岁不止,没孩子这种事落到对头手里,不大不小也算个话柄了,更何况,陈书婷侧头看了白江波一眼,老实、稳重,但两腮紧咬之时,也隐隐透着阴狠,这大而化之的大男子主义一抄底,就像是潮落之后,沙滩上剥脱的都是海洋生物的骸骨肉屑。 

于是她殚精竭虑地顺利怀孕,再心惊胆战地顺利生子,看见是儿子的那一刻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真好,以后都不必为他生孩子了。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生孩子前她在牌桌上玩的风生水起,孩子出生后她也没闲着,看似隐居幕后,实则玩的是明暗相衬这一招,她敏锐地捕捉到泰叔的喜恶,赫赫扬扬的徐江作风终究招忌,于是她帮着白江波将忠臣良将的身份一做到底。 

 

陈书婷看着保姆泡好了高启强的茶,整个心绪失了魂一样凝聚在游丝一线的绿色里。 

白江河死的那天她正用着这个茶杯饮茶,甚至那一刻她都心有所感,前所未有的心悸手抖,她把这归责于保姆泡的茶汤太浓。

 

眼前的茶杯却洇成一片缥色,泰叔好茶,高启强投其所好,练就了不少品茶的本事,上好的茶汤黄绿明亮,这一盏淡青中微带褐色,估计是次一茬的南京雨花,高启强出身底层,从来不会因为这种超乎寻常的玩意儿起什么攀比的心思,可高启盛不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入口的东西不仅选料出类拔萃,连手艺都要选最掐尖的师傅。

 

 “书婷?”高启强隔着游廊看见了妻子失魂的背影,又觉得自己语气里的疑问很愚蠢,这是自己的房自己的家,更何况精致楼阁里堂而皇之的晾着这等美丽,微卷的乌发,亮丽的红唇,玫瑰一样娇艳欲滴,如水的绸缎睡裙紧紧贴在她如水的酮体上,摆在哪里都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此刻的她不动,淌成的是一股静水。

 

 “怎么了?是工地出了什么事?”陈书婷换上了一副面皮,从水一般的柔润里抽出来了,此刻的她是一坨冰。 

高启强摇头,“没有,一切顺利。”

 “那你这是?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几个来回,陈书婷彻底回过神来了,她细眉微挑,眼波流转间,重新浮现起艳色来。 

高启强笑一笑,帮忙擦好桌子上飞溅的茶汤,道:“昨天晓晨不是说想换个钢琴吗?男孩子没定性,难得有个感兴趣的,自然要紧着最好的来。” 

说着招呼进一群人,从卡车上卸了钢琴,又慢慢腾挪进屋子里。 

陈书婷一怔,不知道是房屋隔音太好,还是自己愣的出神,连卡车的声音都丝毫未闻。

 走上前,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掠过钢琴木质的琴身,“是德国产的施坦威。二百三十几万。”高启强很坦然的介绍,如他第一次送橘子时那般自然坦诚。 

陈书婷莫可奈何地一叹,“钢琴而已,何必买这么贵的?晓晨哪里像是好好学的样子。” 

高启强不赞成,“咱们儿子什么学不好?将来学有所成了,咱们给办个音乐会,把干爹还有兄弟们都请来听。” 

陈书婷又愣了半晌,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腹部,好像要把皮肉洞穿了似的,死死盯着小小的,刚刚凝成生命体的肉芽。 

 

 

在以前,咱们儿子这个偏正短语是会很恰好的取悦到她的。 

还记得领证的第二天,陈书婷决定要去给晓晨改姓,高启强自然是亲力亲为忙前忙后,倒是高启盛冷不丁提了一嘴,谁知道改的是谁的姓?说不定人家就要改姓陈呢。 

 

空了半晌,夫妻二人转头都去看他,高启盛悠悠然地抬眼回看,并不杵,以往都是贴的一副斯文面皮,这是陈书婷第一次察觉高启盛还有忤逆的一面。 

 

于是她扬声答道:“自然姓高!他老子姓高他不姓高姓什么?” 

然后换来了高启盛更加莫测的面皮。 

后来若干年的相处中,陈书婷才感受到,高这个姓在高启盛眼中是多么凛然不可侵犯,他捍卫高,捍卫哥哥,捍卫他独一无二的一家人。 

 

 

脑子里不是没有转过让儿子姓陈的念头,高启强待自己一向周到,只要自己开口去提,哪怕要用一些谈的姿态,总是能如愿的。 

可高启盛这番挑拨响亮的提醒了她,她也有需要捍卫的,不是这个利益所牵的家庭,只是自己的儿子,儿子而已,陈书婷又在心里确定了一遍。 

 

 

这番不大不小的口角,高启强只在弟弟口出不逊时刮了他一眼,从头至尾都没有表现出分毫的不快,心里却在叹息,姓陈多好,他怎么会用粗浅的姓氏牵绊住她的心呢,他愿意成全,可她不肯涉险。 

只是没想到自己原来还是那个险。 

 

 

婚后大约三个月,高启强刚刚接手了泰叔赠予的白金瀚,蝉蜕一样由鱼贩子变成了大老板。 不是没有经历过资本原始积累的,从十三岁丧父丧母,十多年来在底层滚了又滚,本以为一辈子都需要一枚一枚的攒硬币了,没想到一转头几番推拉,就跃升到了这种层次。 

小时候记得有算命先生断言,高启强这辈子父母子女缘都薄,唯独贵人运奇好,这番话说的晦气又怪异,父亲借着酒劲将这个招摇撞骗的神棍赶了出去,小高启强还在琢磨,贵人运,贵人是什么? 

长大以后这句谶言一寸一寸都成了真,父丧母亡,继而遇贵人。安欣、陈书婷、泰叔,被命运拨弄一样,争先恐后的当他的贵人,可终究还是有不一样的,他少失怙恃,含辛茹苦把弟妹拉扯大,亲人这个符号在他心中犹如千钧,陈书婷,他的贵人,他的初恋,他的妻子,他的亲人。 

 

 

每当夜晚,陈书婷安静躺在高启强怀里,他用了三个月才把陈书婷安睡时仍不忘的戒备慢慢化去,眼皮轻阖,素面朝天却依旧美得浓烈,他觉得心口的伤痕正在缓缓结疤。 

 

 

“晓晨呢?”工人安装好钢琴后,高启强慢慢收回汹涌的记忆,一边问一边张望。

 “楼上写作业呢,暑假不盯紧一点,我估计他得开学前一天补。” 陈书婷应着话,不自觉又开始回忆,与白江波比起来,高启强扮演父亲这个角色,要称职的太多了。 

白江波稀罕儿子,却永远扮演父爱如山的角色,用沉默权威建立起对儿子的父爱。很少关心他的兴趣,偶尔关心他的学业,却指望儿子在自己的作文里继续塑造父爱的深沉伟大与不善言辞。

而高启强不同,他是真贴心贴肺的宠爱儿子,尊重他的兴趣,关心他的学习,甚至提醒她买儿子喜欢的八音盒,他有一次喝酒后,红着眼睛对自己说,我没当过父亲,也没见过一个好父亲的样子,但我在用心学,要是晓晨觉得爸爸哪里又不好,要说,因为爸爸是第一次当爸爸。 

然后他又颠三倒四的挥挥手,企图驱赶走身上的酒气,嘴里还在念叨着。 

算了,明天再说,别让孩子看见我喝酒,我从小最讨厌我爸喝酒。 

 

 

陈书婷静静看着,心底却生发出一股浓烈的情绪。后来她才知道,这股情绪,叫心疼。 

后来她又知道,原来爱上一个男人,就从心疼他开始。 

 

她扶着高启强,帮他清洁好,然后帮他掖着被子。 心底那股浓烈的情绪逐渐蔓延成温热,随即汹涌的,是一腔艰难娩出的母性。 

她坐在床头,看着高启强微微潮红的脸庞,觉得奇妙,自己居然被这个三十好几的男人焕起了母性。 

于是她轻轻用双唇印在高启强轻轻滚动的喉结处,暧昧的唇印印在绯红的脖颈上,像一朵欲露还羞的玫瑰,这绝对是她最真诚的袒露了,陈书婷想。 

 

 

次日一大早,陈书婷看着镜子里对着唇印精彩纷呈的高启强,好像要下大力揉掉唇印,又不忍心破坏了那一抹玫瑰。 

从镜子里看到陈书婷,高启强竟然带了一丝心虚,估计是以为别人亲的呢,陈书婷了然,做出一副看戏的姿态,眼角不自觉就泛起了笑意。 

高启强看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谁都不演了,他转身,展开双臂,紧紧把妻子搂进怀里。 

后来陈书婷也最喜欢他这个动作,无论隔多远,只要两人相对,他永远敞着双臂,将她纳入怀中,盈满胸腔的,是呼之欲出的幸福。

第一次陈书婷还嫌紧,总是作势要锤他,于是他搂的更紧。 

第一次见面我就快被勒断气了,我可没你那么凶残,但起码要一点一点的还给我。高启强说。 

陈书婷被气笑了,却在高启强的怀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还有未褪的古龙香水缓缓萦绕在她的鼻息,那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其实后调有些清凉,不太工稳,但前调的木质香气如此迷人,让她几乎晕眩在这一片温馨里。 

可是嘴上还在找补,怎么?不解释一下? 

一大早就抱着属于自己的温香暖玉,高启强也晕眩寻找着天外来音。 

解释什么,如果是别人亲的,你肯定早就炸毛了。 

 

 

 

陈书婷回忆着,不自觉就将手伸到了高启强手里。 

陈书婷一向体寒,无论冬夏手脚都冷的像团冰,好不容易高启强将她刺人的冰暖成了可以经手的凉,此刻却又成冰了。 

高启强皱眉,招呼阿姨端来一杯热水,将她雪白的双手捂在杯壁。 

“天气热归热,你手怎么这么冰凉?是不是例假快来了。我记得确实是这几天了,红糖红枣准备的都有,要不喝点红糖水?” 

陈书婷双手的冰凉没把高启强吓个激灵,却是这番话把陈书婷吓到了。

 “不用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答。

她脑子里缓缓有个声音,告诉她,高启强前几日忙着跑工地上的项目,一直住在公司。

 “我前几天例假刚来完呢。”她听见那个天外来音镇定得出奇。 

 

 

 

“这是什么?”高启强在餐馆吃猪脚面,安欣冷不丁就走进来递给他一份黑白交错的纸。 

汤面的热气熏的眼镜有点模糊,他不紧不慢地吸溜着面条,时不时吹一吹面汤,仿佛眼前的这碗面比金子还金贵,眼神一丁点都没往纸上睨。 

安欣见他这样,心底莫名叹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这是十八年前,陈书婷的孕检单。”

 不知沉默了多久,好似周遭的时间都碎掉了。

高启强停箸、抬头,他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安欣沉默,食指轻轻敲击着桌子。

“我知道你听见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高启强闻言,原本还在维持的姿态正在一点点瓦解,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安欣无懈可击的脸,似乎想从中找到什么破绽。 

然而没有,安欣好像只是面无表情地陈述了一个事实,高启强甚至从他言简意赅地言辞中,读出了一丝怜悯。

 与当年他帮自己送年夜饭时的神情一模一样,一种真挚的、令他惶恐的怜悯。 

 

 

“哥,其实这件事后来小龙告诉过我。”高启兰陪着高启强坐在陈书婷的墓前。 

高启强感觉心又在狂跳,可却连质问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沉默地听着妹妹絮絮。 

“其实当年二哥早就察觉了,大嫂是03年夏天发现怀的孕,去了医院做b超确认,大概过了三个月,十一那次你们领公司员工团建,大嫂把孩子打掉了。” 

高启强逼着自己在脑海里寻摸着十八年前的事,可是隔着这么长的日月,连书婷都死了好多年了,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影影绰绰,只记得那数个月自己都投身在刚拿下的大项目里,几乎是住在工地上,除此之外捕捉不到分毫遗迹。

 “为什么。”高启强捶着脑袋,不知是在询问,还是在喃喃。

 “我以为她是爱我的,我以为……”高启强突然中断了话语,他想到了高晓晨,想到了黄瑶,想到了养在膝下的一双儿女,一张两张面孔都看不出分毫自己的影子,可儿子的眉眼与书婷那么像,沟沟壑壑如出一辙,是血脉才能牵就。

 如果十八年前那个孩子顺利生下来,会是什么光景呢?会是个女孩儿吗?他从小就觉得妹妹敏感细腻,可还是把妹妹养全乎了,养女孩也许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她会交织出自己和书婷的轮廓五官,这里像她这里像我,再容许女儿发展出属于自己的一点特色,他们的女儿一定乖巧可爱,美如晨瑰。 

 

他无比痛恨十八年前的那三个月,然后脑子里不断过着如果。如果,如果,如果。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从鱼到人,高启强干惯了开膛破肚的营生,午夜梦回不是没有惊醒过,可他时时刻刻压在心里的,就是纶音佛语一般的告诫,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他不能后悔,不能肖想如果。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人命铺就的路上过好每一个夜晚,尤其在陈书婷死后,他的夜晚再也无人安抚。 

可他此刻愿意散尽如今的一切,名望、权力,家财,只想求一个如果。

只是午夜梦回到十八年前的那一刻,他是否还敢问陈书婷那一句呢,晓晨改姓的时候他想说姓陈也好,跟不跟自己姓他都会把孩子当亲生的疼爱,现在他嘴唇微抖,却也想斟酌着询问,甚至恳求,为什么不能留下这个孩子呢,就当给自己留下一丝良心。 

可是书婷没给自己出口询问的机会,似乎是已经堪破了他无法回头的宿命,单方面、毫不通知、瞒了一辈子的,杀掉了他们的骨肉。 

 

 

高启兰看着坐在墓前,颓丧到骨子里的哥哥,心里遍布寂寥。 

上一次大哥这么颓丧,还是在大嫂死的那一夜,上上次是二哥,他如今地位显赫,好似得到了很多,又好像大梦一场,醒来一片白雪茫茫真干净。 

高启兰读了这么多年书,第一次觉得汉字在自己的嘴巴里,变成了毫无用处的死物。 

她笨拙地开口安慰,“其实暑假发现,很快就可以去打掉的,大嫂犹豫了那么久,肯定是挂念了很多很多……” 

高启强点点头,再次看向了手中被自己攥到发皱的,一看就是年月长久的b超单。 

2003年7月8日,记录孩子大约长到了三周,那个孩子在母体里活了四个月呢,高启强阖眼,四个月,书婷,你那几个月到底是多么的辗转发愁呢? 

 

离开墓地后,高启强抛下手头的一切,发动手上的所有人事资源,只为了探寻十八年前那莫测的几个月。

他带着某种预感,或许永远找不到了,但也带着某种坚定,他会一直找下去,直到自己闭眼的那一刻。 

 

 

他寻访的第一个目标自然是安欣,他既然能得到这份检验单,那一定还知道一些别的,于是他放下了以往的恩怨,真情实感地向他叩问,安欣沧桑却依旧敏锐的眸子盯着他,片刻后,高启强向他跪下。 

求你告诉我,书婷当年为什么打掉孩子,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是高启强人生中第二次下跪,第一次认了干爹,为了新生,这一次却为了自己未来能安然去死,他觉得心口几乎疼的发慌,如果书婷活着,活着多好,他绝对不怪曾经于自己磨灭的情谊,只要她还活着。

可是她死了,被车辆碾压,早成了一捧黄土,于是他需要一种符号,一种来自遥远岁月里的认证,好让自己确定,那是自己活生生的爱人,或许能有几分活生生的爱意,不是浮生一梦,不是阴谋诡谲,不是相敬如宾。 

 

安欣也是第二次见到这种场景,高启强居然抛弃了苦心孤诣谋划了几十载的自尊。二十一年前他第一次可怜兮兮地恳求,求他放自己回去给弟妹做一顿年夜饭,他心软了,造就了几十年的万劫不复。 

那此刻呢?那么此刻呢?

安欣的心底有沉渣泛起,也苦的入骨。 

 

他在高启强下跪的时候顿然了片刻,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带着两份决绝,二十多年前与如今。 

 

后来不久,高启强已经伏法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心底有一方角落,掠过了几十年的车水马龙,可底色依旧是安然的。 

很好,他快要见到书婷和那个孩子了,他可以亲口问一问了,这意味着他可以从容就死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安欣将手中2003年9月29号的孕检单放进了簇簇烟火中,任由它被火舌吞噬。片刻之后,依稀还有几个碎片没烧干净,上面写着,胎心、不足种种字眼。

安欣将突然想到了十五年前孟钰放在自己手心的结婚请柬,如眼前的火焰一般灼热、浓烈,与她那个时候的神情一样,闪着对新生活的期待,那么鲜活,那么明媚,让他不忍却不得不弗其意。 

于是他将碎屑一攥,又投进了火焰里。

 

 

 

当子弹在他的头颅炸裂的那一刻,高启强共感似的想到了血一般红的火焰,曾经绽放在父母的脑后,曾经绽放在高启盛与李响的头颅旁,曾经绽放在陈书婷的身侧。 

他被车祸夺去的亲人那么多,可能是十三岁太小,父母的惨状已经不怎么记得了。 

可他依然记得陈书婷,记得那个照亮了自己短暂生命的女人,记得他愿意把生命交托出去的,唯一的爱人。 

她依旧是乌发红唇,嘴角的鲜血将美丽绽放的更加凄艳,像一朵行将就木的玫瑰花蕊。

有一颗小星星

启书|罪与罚之「执炬」

情人节贺文,全文长1.1w+

大哥大嫂节日快乐!ooc勿怪。

几乎是一篇纯陈书婷视角的个人向,补全了我对陈书婷奋斗路线的全部畅想,把因为审核删去的hdd全给女大佬安排上了,我写得很爽,希望会有人喜欢。

前半段主陈书婷,强婷部分虽然少了点,但应该还挺甜的。


「顺风狂飙,逆风执炬,两者皆是死局」

「神明多爱世人,我独对她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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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瀚被陈泰重新买下,一锤定音,敲走了六个月以前的血雨腥风。


白金瀚还是叫白金瀚,装修仍旧富丽堂皇,没有任何改朝换代的声势浩大。


徐江的办公室,本该充作杂货间,如今只留下来供奉关公像的供...

情人节贺文,全文长1.1w+

大哥大嫂节日快乐!ooc勿怪。

几乎是一篇纯陈书婷视角的个人向,补全了我对陈书婷奋斗路线的全部畅想,把因为审核删去的hdd全给女大佬安排上了,我写得很爽,希望会有人喜欢。

前半段主陈书婷,强婷部分虽然少了点,但应该还挺甜的。




「顺风狂飙,逆风执炬,两者皆是死局」

「神明多爱世人,我独对她深情」


//

 

白金瀚被陈泰重新买下,一锤定音,敲走了六个月以前的血雨腥风。

 

白金瀚还是叫白金瀚,装修仍旧富丽堂皇,没有任何改朝换代的声势浩大。

 

徐江的办公室,本该充作杂货间,如今只留下来供奉关公像的供桌,这间狭小的屋子阴暗逼仄,空荡的房间,唯有一张香案。

 

门开着的时候,在走廊里就能看见尽头。

 

看见炉鼎里缭缭升起的朦胧香烟。

 

看见关公在满室微弱的红光里垂眸。

 

看见绕着一圈光晕,闪烁的灯烛。

 

像是在这纸醉金迷里,凿出了一座无关风月的神龛。

 

辉煌,又肃穆。

 

 

/

 

陈书婷十五岁就进了白金瀚,那时候这个京海最大的夜场还不叫这个名字。

 

说来也巧,她能留在京海,也是因为白金瀚。

 

只有白金瀚不查身份,不问姓名,不看年纪,只需要来人有一副能在灯光迷离的房间里被人瞧见的样貌。

 

等到一切都被黑夜和酒精充斥,样貌也不需要了,只要你是个女人,你就能理所应当地留下。

 

陈书婷早慧,这种场所不是秘闻,是人尽皆知的炼狱般的寻欢之地,是城市里张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欲望的猛兽,普通人应当避之不及,她别无他法,不走进去,无依无靠的她不饿死在街头,也会冻死在那个冬天。

 

陈书婷在混着酒气的黑夜里成长,在人性欲海中窥见社会的背影,在糜烂的男女气息里找到了她得以侥幸生存的缝隙。

 

她能回忆起的,是香烟的牌子,是酒水的价格,是厚重脂粉的假面,是男人的调笑,是贴着她的脸恶心的呼吸,是呼吸中发酵的烟酒味,是腿上粗糙腻人的触感,是钞票被塞进内衣,低头看见鲜明的颜色对比……

 

她见过太多女人在这里顺水推舟般地堕落,她们找到了轻而易举出卖灵魂的方式,一次次的放纵变成了向上攀爬的资本,肉体化为筹码,玩一场已知下场如何的豪赌,只用一个日出的时间就能变卖出曾遥不可及的一切。

 

女人的痛苦悲哀被裹上黏糊糊的泥土,铸成男人们居高临下的宝座。

 

陈书婷冷眼看着,她早已习惯明码标价一具女性身体的规则,她不像那些女人,有那么多想要的,所以无视她们对男人的讨好与争抢,她也并不抗拒,只是不愿以躺在床上这么简单的方式参与这场游戏。

 

与生俱来的悲苦聚集成干枯的木柴,那时的她好像被无名野火在心里燎了个洞,她的遭遇没让她臣服,只是从内心深渊里发出无声的困惑。

 

如果一定要跳进去,操控赌局的庄家为什么不能是她?

 

属于她的赌局很快就来了,那天晚上有人报了她的名字,她一下子卖出去十瓶威士忌。

 

她拖着推车,玻璃瓶子撞得哐啷响,一不小心听见了房内淫乱的欢声笑语。

 

“小婷啊,她只陪笑,不陪人的。”女人的娇笑像是一把生锈的倒钩。

 

大家都脏了,凭什么你干净?陈书婷的正经,在一众沉浮的人里,成了最格格不入的那个,成了最应该被轻贱鄙视的清高。

 

“我可提醒你啊,这里面有大人物。”陈书婷被主管催促着走进去,她不再会被烟味儿呛到,但满屋子臭气熏天仍让她忍不住憋了口气。

 

那些声音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聚集在她一人身上的目光,男人们赤裸裸的注视不加任何掩盖,仿佛要把她剥光。

 

“十瓶酒都是我的。”那男人耀武扬威地在腿上女人的腰间捏了一把,换来了一声忍着痛调情的娇呼,“呀,王哥~”刚才说话的女人手掌轻轻一拍,作为对男人廉价又顺从的回应,然后得意地看向陈书婷。

 

“谢谢老板。”陈书婷的眼睛仿若一潭死水,动也不动。

 

“都开了。”

 

房间里人很多,该是无比吵闹,可陈书婷只听得见自己一下又一下开启瓶盖的声音,每开一下她的心就往下一沉,耳边似乎响起了刺耳的轰鸣。

 

总共十下,残忍的倒计时。

 

“听说你是你们这儿最傲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她,这视线像是一只蠕动的臭虫,顺着陈书婷的腿往上爬。

 

陈书婷熟练地把酒瓶一推,最后一下开瓶,格外利落,“老板,开好了。”

 

“酒都开了,可现在账还在你身上。”男人有些不满,在羞辱女人的领域,男性总是有天赋的,他不怀好意地笑笑,色眯眯地道,“很贵吧?”

 

陈书婷诚实回答:“我付不起。”

 

“这简单,用你自己抵啊。”舌尖一推,这句话就这么被毒蛇信子吐出来。

 

“脱!脱!”掌声和口哨声像是一张渔网,把陈书婷死死拽住,想让她搁浅。

 

“这样,你给大家伙助助兴,钱我付了,十瓶威士忌,你每喝一瓶,身上就能多留一件。”

 

这是个必输的骗局,喝一瓶留一件,最后还是得脱,就算衣服保住了,她也很难保持清醒,不能完好地走出去。

 

陈书婷的手在抖,但下一秒她就抓住了一支酒瓶,嘴唇一撇,笑了出来,笑声短促,带着颤,她没让人注意到她的害怕,压低了声音去阻碍声带的颤抖:“老板,多出来的怎么算?”

 

男人大手一挥,不以为然地看着她:“后面你多喝一瓶,我十倍小费付你!”

 

“好。”话音刚落,棕色液体水一般往嘴里灌,陈书婷眼睛盯着房间的天花板,夺目的白光刺痛了眼,刺激的火烧感把食道贯穿,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她像是沙漠里的求生者突逢绿洲,把烈酒当成救命的白水。

 

她没钱买首饰,算上鞋子,也就五件。五瓶酒是本金,剩下的五瓶是她捏在手里的筹码。

 

骗局被她的孤勇改成赢面为百分之五十的对赌。不到几分钟,空了两瓶,酒瓶上倒映出陈书婷苍白的脸,极其狼狈。

 

两瓶,等于两块遮羞布,能保住她的尊严。喝下去的时候,陈书婷大脑一片空白,胃部鼓胀,轻轻一个外力就能让她吐出来,她已经喝不下去了,可她不能低头,低头就输了。

 

又是两瓶,裙子不用脱了,这两瓶是留下了她的体面。她酒量不差,就是从来没喝这么猛,陈书婷开始庆幸,威士忌虽然酒精度数高,一瓶的容量却没有白酒大。

 

四五瓶灌下去的时候,整个包间的欢呼都静下去了,闪烁的壁灯在陈书婷眼里像是波澜起伏的海水,软绵绵地翻滚奔涌。

 

可见时机有多么重要,她明明再有一天,就能从现在的岗位离开,去到仓库,虽然累一点苦一点,钱少一点,可是就能避免今天这份冲突,她要的从来不是赚快钱的方式,她想要的只是一个保命的工作,仅此而已。

 

她既然被推着进入赌局,那就要赢个漂亮,陈书婷把空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抹开下巴的液体,喘着粗气,沉闷地说:“第六瓶。”

 

她用命在赌,不可能会输。

 

 

/

 

仰着头一瓶接一瓶地喝,流下去的酒液都是灼热的,刺眼的灯光照进眼里,又干又涩。

 

第几瓶停下的,第八,还是第七?

 

陈书婷只知道叫停的是一个从角落发出的沙哑声音。

 

“行了,这姑娘有气魄,别闹出人命。”

 

她认得这个声音,他就是主管说的大人物,是这场局中的狩猎者——陈泰。

 

“叫什么?”

 

陈书婷用尽了全身力气站直,转过去,陈泰的身影隐在人群中,她只觉天旋地转,所有人都在她面前摇摆飘忽。

 

可她却好像抓住了某个闪现到她面前的翻盘机会,她在自己的牌面上,看见了一直坐在幕后的庄家,好赌之人不是只认得筹码,更要会审时度势。

 

“小……陈小婷。”

 

她早就忘了亲生父亲姓什么,自己该继承哪个姓氏,陈书婷也不知道陈泰会不会识破她的小把戏,会不会容忍她自以为能攀上天梯的拙劣手段。

 

陈泰沉默的几秒钟里,陈书婷每一瞬都比喝酒的时候更煎熬,酒精在她胃中翻腾,波涛汹涌一般扯着她的器官。

 

“这名字……不好。”

 

她完了,陈书婷的心又砸回地面,陈泰毫无起伏的语调让陈书婷自作聪明的主张落空,她已然想到拼命挣扎的羔羊,落入虎口会是怎样的下场,她对明天醒来的一切没有期冀,更没有感到悲哀。

 

陈书婷只觉不服,老天爷惯会与人开玩笑的,只是她承受的苦难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改个名字。”陈泰又说话了,像是从天边降临的遥远的神音,“女孩子要多读书,叫书婷吧。”

 

她哑着嗓子,没能立马回复,可陈泰的话还没说完,尾音越来越小,在喧闹的房间里极不清晰。

 

她却听见了,就如同在宁静的山中,听见了日出之时寺庙传来的空灵钟声。

 

“叫书婷吧……陈书婷。”

 

这个姓从陈泰口中念出来,就不再是普通一个字,是“陈”,京海市“陈泰”的“陈”。

 

那把火总算从那个深不见底的洞里燃到了表面,陈书婷眼中忽然亮起了火焰耀眼的光芒。

 

她正对着陈泰跪下去,生生磕了一个响头。

 

跪下去的一刻,她瞟见了陈泰手中那串佛珠,被盘得圆润透亮。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跪陈泰,还是在跪这串光泽明润的佛珠。

 

 

/

 

陈书婷没拜过佛,跟了陈泰,连关公都敷衍着拜,她不信神佛,好像苦命人对待玄学总是过于极端,她就是天生带着反骨的那一方,对神明有种打心底的怨怼,认为天若有眼,就不该这么好坏不分。

 

她的不敬起源于打小就不诚恳的跪拜,发展成饥肠辘辘地去偷食桌上的供果。

 

白净的碟子里,米糕居然有油和糖,橘子也不是干瘪的,又甜又止渴,穷人家吃不起的东西,却被供奉给高高在上的神明。

 

世人熬干家底,把最好的双手奉上,可神明对这些是不屑一顾的。

 

一个不敬神佛的人,就别老出现在天爷面前添堵了,所以陈泰每每进到庙中,陈书婷只会在外面等他。

 

陈书婷不懂,坐到陈泰的位置上,居然也要来关公庙里寻个心安。

 

信这些虚无缥缈,不如信自己。

 

陈书婷只知在她前二十年的光阴里,神明从未显灵。

 

那个时候的她把穷酸气质猛足了劲儿往外撇,撇得一干二净,红唇张扬,高跟鞋尖细的根儿把泥土踩出一个个小坑。

 

跟过来的手下蹲下来替她擦鞋,一口一个“婷姐”。

 

陈书婷对待他人的奉承总是爱答不理,有太多人求她了,太多人把弯腰屈膝玩儿出花样,膝盖骨价值几何她早就毫不在意,除了在陈泰面前,陈书婷向来是冷的,都说女人的眼睛应当婉转多情,可陈书婷的眼中不会有太多东西,好像能一眼看见底,再望去,那眼中分明百无聊赖,幽暗深邃得仿若沙滩上翻死的鱼肚皮。

 

鞋子上的泥土都擦到小弟的手上,她跺跺脚,那人知趣儿地站到她身后。

 

她已经开始习惯,那些她想要的和不想要的,都会有人乖乖地捧到她面前。这不是形同虚设的关公给她的,是靠她自己拼出来的。

 

她可以让当初欺负过她的人冲她摇尾巴,她也可以心情好了就开十打酒,充当别人的业绩。

 

白金瀚再无卖酒女小婷,京海横出一个陈书婷。陈书婷从不避讳自己在白金瀚的经历,大大方方地告诉所有人,她就是从龙潭虎穴中安然无恙又体体面面地走出来的。

 

白金瀚困不住她,京海的风浪也掀不翻她。

 

唯一的遗憾是她到底只是个女人,陈泰再看中她,也不会把太多的事务交给她,陈泰手中的赌场她揽下来大半,陈书婷只能在有限的赌局里,把自己的赢面划到最大。

 

她像在白金瀚里熟悉烟酒和男人一样,熟悉着从不同地方传过来的赌博游戏,也像当初完成每一笔业绩一样,勾勾手指就操控着夜场里的欲望。

 

牌桌子上她从来没输过,对别人来说这叫赌,陈书婷不一样,她很爱这种操控一切的感觉,她控制着每一个人的表情,每一副牌都在她心里,赢多赢少看她给不给对方面子,哪怕是输,也是她的计划。

 

一叠叠纸币像是流浪者身上盖的报纸,风一刮就跑,在桌上如流水,转来转去,最终都归到陈书婷这里。

 

她是一边享受着掌控欲带来的兴奋,一边冷静地隔岸观火的赌徒。

 

陈泰走出来,陈书婷的表情立马鲜活起来,烟火般灿烂的笑看不出任何瑕疵,她带着笑迎上去,帮陈泰理了理衣服,陈泰问她:“今天晚上有把握吗?”

 

“老爹,我你还不放心啊,在京海,我就没输过。”

 

“别玩儿太大。”

 

山间微风把吹得发丝微扬,陈书婷跨过门槛,忽然看见右边的灯烛闪烁着,猝然爆开了灯花,噼里啪啦地把一圈光晕劈出一条裂缝。

 

“知道了。”她勾勾嘴角:“我给他们留件衣服。”

 

 

/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不是什么乌七八糟都能往肚子里吞,陈书婷行事果敢,底线也标得分明,她能与黑暗中的所有阴涩共存,唯独不碰害人的毒。

 

这玩意儿比刀枪更狠,要的不是人的性命,祭奠这东西的是活人的尊严和灵魂。

 

有人说陈书婷啊,京海市女中豪杰,那叫一个正直,在我们这儿一条狗命不值钱,人家那儿就是人命关天,怕死?去跟陈书婷呗,她那儿轻易不死人。

 

“行啊,跟我混,我不嫌命长。”陈书婷笑着回应:“有本事来我这儿热闹热闹,婷姐让你看看什么叫侠肝义胆的正直。”

 

陈书婷有个规矩,不论下面的人再怎么喊打喊杀,不能闹到她眼皮子底下,见血可以,给人留一条命,算做善事。

 

陈泰看不惯她的做法,说道上混的,心要够狠,要斩草除根,放虎归山到头来还是会被咬一口。

 

陈书婷一笑而过,在她面前,没有老虎,只有猫,想回来咬她,那就拔了牙齿剁了爪子,半死不活的老虎连猫也不如。

 

她会挽救路边垂死的猫狗,也会用刀片轻轻地割破脆弱的咽喉,她难以割舍弱小的生命,也对他人性命冷血无情。

 

都是一片林子里抢肉吃,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呢?刚开始立威,没有办法,她只能自己动手,后来势力大起来就轮不到她了,杀心也没那么重了,她的掌控从台面转到幕后,陈书婷把自己十个指甲拾掇得漂漂亮亮,那红如血的甲油在灯光下矜贵似鸽子血,美得出奇,让人看着惊心动魄。

 

两根细长的手指夹起桌面上的塑料小袋,陈书婷漫不经心地掂量一下,又扔回桌上,她的笑像是一只懒洋洋的豹子,隐隐藏着怒气:“在我这里卖这个,不要命了?”

 

那人刚刚消了毒瘾,还沉溺在大脑的刺激中,跪在地上打哆嗦,话也说不清楚。陈书婷再度优雅地拾起一旁的高脚酒杯,在手上拍了拍,携来一阵京海春日的风声,而后不做任何停留地往这人脑袋上砸去。

 

玻璃四溅,碎裂声清脆好听。

 

酒瓶子太硬,容易砸出人命,还是玻璃杯适合她,雷声大雨点小,陈书婷抽出纸巾慢悠悠地擦手。

 

手下们等着她下令,都不敢在婷姐怒火上出头。

 

不大不小的动静惊动了这里的负责人,男人一进来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陈书婷,红色丝绸衬衣,长裙堪堪露出脚腕,艳丽的眼尾扫过他,凭空生出一抹戾气。

 

陈书婷笑容淡去,撑着下巴,往前倾身,熟稔地问好:“哟,老熟人啊,王总,不好意思,把你这儿弄乱了,回头算算,我十倍赔给你。”陈书婷指了指:“这你的人?不太听话啊。”

 

王老板待陈书婷,自那日以后是唯恐避之不及,陈书婷倒也很明白事理,没有仗着有陈泰撑腰报复他,生意往来上十分周到。

 

平日里王不见王倒也好说,陈书婷冷不丁出现,倒叫这位王老板心里骂娘。

 

“这不书婷吗?这小子惹什么事了,你可是从不来我这儿捧场的。”王老板走过去,瞧见跪在地上的那人脑袋开了花,一地板玻璃渣子,踩上去咔嚓响,暗骂陈书婷这母老虎,玻璃渣子可别划破了他的小牛皮。

 

“喏,这白晃晃的,王总眼神这么不好呢?”陈书婷下巴扬起,往桌子上点了点。

 

桌子上不知打哪儿来的一尊关公像,座下放着几包白粉,分量不轻。

 

王老板摆摆手:“我当什么事,真是糊涂了,新来的,不知道你的规矩,都听好了啊,我们婷姐的场子,见不得这个。”

 

“知道了!”后面的人一齐喊道。

 

陈书婷半晌没说话,看王老板的意思是这就打算偃旗息鼓,“老爹告诉我要以德服人,我是不是最近脾气太好了?”

 

陈书婷语调扬上去,后半句是直接吼出来的,眼里的笑意不见了,女人的眼睛像是被利刃凿开的冰,豹子亮出了獠牙,只剩凶狠。

 

王老板都快招呼兄弟们预备着要拦陈书婷的人,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轻飘飘地说:“其实今天来呢,也不主要是为了这事儿,我进来的时候把王总供的关二爷拿进来了。”

 

正是桌上这尊,王老板还没发迹请回来的小像,后来请了更大的,小的就放在走廊,他进来的急,也没注意供桌上少了东西。

 

还没等他告诫陈书婷这神相不能乱碰,陈书婷的纤纤玉指就径直抚上了关公像,抬手间风情十足,轻柔如水,陈书婷把金像转了过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王哥人中龙凤,供的关老爷居然是睁着眼的呀。”

 

陈书婷的语气越轻,听起来就越叫人胆寒,这句话的意有所指王老板都不需要想,关公睁眼,刀起头点地。

 

看来今天这事,不给个说法,陈书婷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王老板使了个眼色,手下小弟就把跪着的人嘴巴堵上,把他的手放在关公像边上,掰直了,眨眼之间就是一声闷响,那人滚到地板上哀嚎,只余一根手指头孤零零地留在桌上充当祭品,鲜血滴到玻璃渣上,落了一地艳红的碎花。

 

陈书婷在动刀的时候就闭上了眼,再度睁开时不动声色:“我办事王总是知道的,对事不对人,他把东西带过去了,运气好,是被我们自己人发现的,可我听说王总手下的人藏这东西有高招,怎么会被我们找到呢?”

 

“婷姐是说……”

 

“以前怎么藏的,现在就怎么藏,在我面前藏好了,再也别让我看见。”不容置疑的姿态好像她说得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陈书婷在宽大的黑皮沙发坐得端正,丝绸衬衣顺着挺直的背垂落,脖颈雪白的锁骨,凌厉的如同刀锋,整个人像是黑夜荆棘丛里绽开的玫瑰。

 

这才是今晚真正的惩罚,小弟听见明令,过去把那人嘴巴里的东西一抽,没等他叫出声,飞快地把塑料袋一个个塞进去,捏着他的嘴让他咽下。

 

那些脏东西会藏在他的食道里,藏进胃里,血液传递痛苦和欲爽,人体内的暗流,见不得光。

 

陈书婷熟视无睹,看完了结果后满身轻松,起身告辞:“王总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她低头去看地面的碎屑,避开脏乱的地板往外走,余光一瞥,瞟见了桌上的关公像。

 

剁手指的人做事不小心,收刀时几滴血正好溅到了关公像的眼睛上,金像雕工栩栩如生,黏腻的血液顺着金色的眼睛往下流,关公眸中带血,似在这红光中垂下了眸。

 

 

/

 

陈书婷后来想,她的转变大概是从认识白江波开始的,她选择白江波,并不是为了情爱,只是年纪到了,她累了,白江波刚好出现了。

 

打打杀杀见得太多,她想换一种活法,她最初想要的不过是活下去,如今所有人都服她,所有人都怕她,反倒没了意思,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偶尔在深夜,她总听到有个声音问她,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问,更不知道如何作答。

 

于是她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她还是要当庄家,只是换了一种赌局,便于操控自己的人生,白江波懦弱听话,胸无大志,是作为牵线木偶的最优选,陈书婷不敢再孤零零地往上走,目之所及尽是深渊,再怎么掩盖,双手仍满是罪孽和血污,她怕再往上走就再无退路。

 

决定再也不碰这些生意的那天,她回到最开始的那间包厢,一个人点了十瓶威士忌,坐了一晚上。

 

期间听见走廊上有女人号啕大哭,她让人把她带进来。

 

问明了缘由,在这间包厢里,陈书婷心中有种分外熟悉的悲凉。

 

白金瀚的女人也都归她管,曾经她拉紧了绳子不让自己掉下去,可同为女人,推人进入深渊的活计,她做起来得心应手,管教这些年轻的肉体,她的能力要比陈泰的其他帮手好太多。

 

女人是白金瀚最大的利益链条,她劝过很多放不开的女孩子,软硬皆施,这里面有恨她的,有感激她的,但无一例外,她们都走不出去了。

 

眼前的这一个没有差别,女孩张大眼睛向她哭诉,看似立起了贞节牌坊,把那条禁忌踩得死死的,其实是只只知道张着嘴的纸老虎,很好劝,人对于即将失去的真正令其在乎的东西,是不会有心思哭出来的,哪怕知道躲不过,也该和她一样,用全部力气去抗争。

 

陈书婷的腹稿已经在白金瀚里,对着形形色色的女人说过太多次,那些女人其实早就迈过了固有的道德伦理,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借口。

 

她都不需要思考,就能抓住她们人性与欲望中那个微弱的交汇点,来回几句话,就能劝着她们乖乖抛下矜持,把刺收了,把那一片片花瓣褪下。

 

“你知道看上你的是什么人吗?连我也没有办法帮你,就算离了白金瀚,你也动不了他们,在白金瀚,他们反而不敢乱来……

 

“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你只是在用自己的能力去赚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很正常,没有人会瞧不起你,被瞧不起的只有穷……

 

“这是你的资本,你可以试试,就这一次,是帮你自己,也是在帮我,这次以后,只要你不愿意,没人可以再逼你,你也可以抽身,就当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句又一句,她是操控人心的妖精,用最蛊惑心智的动听言语劝导着一个又一个已经在悬崖边上的肉身,走进白金瀚,半只脚就踏出去了,没有勇气跳的,轻轻一推也能算是帮她们吧。

 

可那天晚上陈书婷没有这么说,她点燃了一根烟,细长的烟被她夹在指尖,亮红的指甲串起火光,抽烟的姿态慵懒又性感,她抽了一口后就搁到烟灰缸旁边,红唇中吐出的烟把她的脸庞蒙上一层雾,只露出勾勒分明的淡红眼尾,陈书婷从包里取出一沓钞票,想了想,又数出十几张,另外放上一小叠。

 

她的语气从来没有那么真诚过:“这边是你这个月的业绩,旁边是我今天的十瓶酒,也算在你身上,你拿了这些钱,去找主管,让她给你在仓库或者后厨安排份工作,以后这上面两层,你也就不用再来了。”

 

陈书婷等着她的感激涕零,可这个女孩子只是愣了一会儿,手指在那谍钞票上碰了一下,并没有拿起来,她擦干眼泪,眼睛里不知道多出些什么,仿若深渊,她再没有纠结和犹豫,向陈书婷道了声谢,离开了包厢。

 

陈书婷以为这钱给足了她尊严,却没想到这么点重量,就能把一个人从绳索上拽下去。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她不会去深想的一个词:因果。

 

自己走至今日,是对是错,又是谁人的安排?

 

她在赌局里是永远的赢家,因为她不会把方向盘交到别人手里,如今却突然开始思考输赢的意义。

 

她仍旧困惑,如果真的存在神明,为什么不早点救她,如果真的有因果,为什么当初没有人像今天一样劝她。

 

陈书婷轻笑一声,颇有几分无奈,摇了摇头,她伸手想要去拿刚刚放下的细烟,却发觉这根烟不知何时已经燃了一半,像是放在那儿的一支自顾自燃烧的线香。

 

朦胧的烟缠绕着升至半空,下面烟灰缸的灰褐色烟灰堆成一摞,仿佛是快要被盛满的炉鼎里被人遗忘的香灰。

 

 

//

 

“嘶!”陈书婷的手抖了一下,她赶紧把手背上的烟灰拍落,在三支香上剩余的灰烬落下来之前,把香插进香炉里。

 

香灰的温度不高,只是把手背烫的微红,陈书婷看向供桌上阂着眼的关公像,和两边跳动的红烛,越是简陋的布置,越能显露关公的不怒自威,她大约能记起,这尊雕像自她进白金瀚的第一天就有了,多少物是人非,关公像一直都在这儿看着。

 

她从没进来拜过,今天是高启强回家途中想起来要交代事情,绕路来了白金瀚,她本想去办公室等他,却鬼使神差地进来这里上了炷香,没想到这好不容易有的虔诚还被烫了下。

 

“老婆,怎么了?”高启强看见陈书婷捧着左手发愣,快步走过来,也捧着她的左手在那儿看,细腻光滑的肌肤上还有未擦拭干净的灰尘,高启强从西装口袋里抽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手,珍重认真的神色像是对待无价之宝上的污垢。

 

“你忙完了?”

 

“嗯,就和他们说了下,我听你的,不干净的以后都不让他们做了。”高启强用帕子擦完,又用指腹轻轻地在陈书婷手背上蹭了蹭,这才将爱人的手握住,“小虎说你不在办公室,我还以为你不等我了。”

 

陈书婷接过帕子,帮高启强折好了放回去,房间里就他们两个,高启强的手就顺着往下滑到了腰上,暖玉生香,盈盈一握的柔软曲线很难不让人心猿意马,高启强用了点劲,把人往怀里一带,距离一下子就暧昧起来。

 

陈书婷还在折帕子的角度,被猛地一拽,毫不留情地往高启强胸口一拍:“别乱动!”

 

高启强愈发温柔,鼻子凑过去,小狗一般靠近陈书婷嗅了嗅,女人身上馥郁的香水味对他来说就是醉人的迷香,高启强情不自禁地闭了眼,就要往勾人的红唇上凑。

 

如果说上次争吵以前,高启强在她面前只是个贴心的爱人,那么把自己从香港哄回来以后,她不得不承认高启强变得更黏人了,两人的亲密仿佛是干柴引火,这火一天没点起来高启强就得发疯,他把更多的无处安放的情感尽数倾注在陈书婷身上,像是给自己套牢了项圈,把牵引器死命地塞进陈书婷手里。

 

高启强本来是她继白江波之后找到的下一个工具,听话又顺从,她铁了心离开京海,也是因为发觉这段关系逐渐脱离她的掌控,彼时儿子在她心里是第一位的,陈书婷了解自己,她隐藏起来的心痛和遗憾让她后怕,她或许早就知道自己离不开高启强,通电话时忍不住流下的泪就是她心软的证明。

 

她无比笃定,高启强一定会来找她,这个念头一升起,她方知自己也只是需要一个妥当的借口,约法三章,他真的能做到吗?不重要了,这场牌局她依旧是庄家,只是再也不顾手中的牌往哪一方发。

 

如今儿子越来越不服管教,高启强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陈书婷把他往外一推,白了一眼,“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

 

故作气恼的神姿妩媚好看,陈书婷的推拒并不叫高启强恼怒,他很是受用地笑起来,眼角的纹路让他像一只等待着安抚的猫,高启强看了看一侧的关公像,正经些许,却又在陈书婷耳畔打着商量:“那回去再亲。”

 

高启强的眼中本来就有水光,看到陈书婷这光就荡漾起来,亮晶晶的,陈书婷心想他是不是这一招用上瘾了,一个大男人,撒娇炉火纯青,常常当着旁人调情,也不害臊。

 

情事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陈书婷嘴角一勾算是答应了他,嘴上却不饶人:“你别演,都说七年之痒,我们也快了。”

 

“我可没有!老婆你得相信我,什么七年之痒,我是见不到你就心痒难耐的。”高启强如临大敌,“老婆你可不能腻,没有你我不行的。”

 

“行了行了。”陈书婷终于把帕子叠成她满意的形状,往后退了半步。

 

高启强见状不玩笑了,转过身去,也点燃了三柱香,闭上嘴默念几句,用左手把香插在陈书婷香的前方,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重新拽住陈书婷的左手,细细打量,用指尖把婚戒夹缝里的一丝香灰拂去。

 

高启强总是在很多事情上有着平常男人没有的心细,这大概和他过往的经历有关,这也是他和白江波最大的不同。

 

白江波和她结为夫妇之前,是亲眼见识过陈书婷在京海的风光和威望的,所以婚姻里对她是尊敬有加,诚惶诚恐,陈书婷的感情经历过于单一,她待男人向来都拽紧手中的缰绳,攥紧话事权,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种预兆,那根腰带套上高启强,仿佛是孙悟空的紧箍咒,一经拉扯,就再也没松下来过。

 

高启强给她的是一份毫无保留的爱与真诚,她是高启强的唯一,所以高启强把对一段感情的所有美好畅想,完整地交给了陈书婷。

 

陈书婷偶尔也想,是不是高启强没有了解过她曾是个遇神杀神的好手,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讨好,也不叫讨好,高启强认为对妻子忠诚是理所应当。

 

后来高启强知道了她的往事,也没有多出忌惮,反而跟捡到了宝似的,眼睛发亮,亲了她一口,说:“我老婆原来这么厉害啊,我真是好命,能娶到你。”

 

看吧,多奇怪,自古男人应当最恨牝鸡司晨,高启强反而明目张胆地炫耀着陈书婷在他这里的地位。

 

高启强误打误撞地,把陈书婷一直以来的渴望和控制欲,拉到了彼此都舒适的平衡点。

 

比方说现在,他就极为病态地清理着婚戒,他对于这个对普通男人的禁锢有种莫名的执着,“老婆,你知道为什么上香要用左手吗?”

 

“为什么?”

 

“这是我还在旧厂街卖鱼的时候,隔壁卖肉的大哥告诉我的,他说我们这些杀生的,右手拿刀,罪孽滔天,只有左手才是干净的,才配在神明那里讨一柱香。”

 

陈书婷这才知晓,高启强把戒指戴在左手,并不是了解过西方文化的约定俗成,他只是把婚姻当成了求神拜佛,把一枚戒指供奉在干净的左手上,这是他心里最虔敬的归宿,是面向陈书婷,此生以她为神祇的祝祷。

 

“所以啊,戒指不能弄脏的。”高启强定定的,明明是叮嘱,却被他执着的眼神衬托成了承诺,高启强拉着陈书婷,一边走一边跟她说,“晓晨和我说,明天是国外的什么情人节,和我们这儿的七夕差不多,我想好了,明天我们两个单独过,我们一起去逛月老庙。”

 

“情人节拜月老?”陈书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对啊,拜月老还愿嘛,还有山上的庙,都一起去拜一拜,你不知道,当初我娶你,京海的什么月老菩萨土地爷,我都拜了个遍。”

 

陈书婷懒得搭理他,任由他牵着她往外走。

 

临出门前,她又回头看了看关公像,还是那样肃穆庄严地站着,多了些宁静。

 

关公被火红的灯烛封住的氤氲光影,在转角处消失,陈书婷目光还未收回来,看见了走廊墙壁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她同自己对视,看清了眼睛里的希冀和渴望,陌生得让她心惊。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无欲无求,可什么都有了,她想要的又太多了。

 

这些是不是就是佛家所言的执念?

 

人不能不信命,这一点她比高启强明白得更早些,所以她收手了,也劝高启强停下。

 

京海阴晴不定的气候曾经融在陈书婷的眼里,打在高启强刀剐鱼鳞的手上。现在都荡然无存。

 

他们都是凡夫俗子,抗拒不了人性最妄自尊大的欲望,前半生在满目疮痍的广阔里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又都想找个彼此取暖的洞穴当作安身之所。

 

明天去拜菩萨,她一定要多捐点香火钱,多求一句,希望他们一家三口能一直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

 

她过上想要的生活了吗?好像没有,又好像一直都是。

 

那簇强光直直打进她的眼里,白光吞噬所有的前一秒,陈书婷于白茫茫的一片中看见了。

 

看见炉鼎里缭缭升起的朦胧香烟。

 

看见关公在满室微弱的红光里垂眸。

 

看见绕着一圈光晕,闪烁的灯烛。

 

她和高启强都忘了,当一旦意识到很多事情依靠不了自己,只能求神拜佛之际,他们已经是神明的信徒了。

 

——可见了血的关公,求不来善始善终。

 

不信神佛,不愧不怍,不畏因果,便已解惑。

 

 

end✨


「*佛言: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作者有话✨:


大嫂,我唯一的大嫂😭


写完这篇,京海风云彻底告一段落,本来也是没想写这篇的,还是感谢读者对「罪与罚」的批评,我个人虽不觉上一篇写成了怨妇和猥琐,但这个评价如醍醐灌顶,于是脑海中不服输地闪现了一个灵感:


写一写电视剧不让播出的陈书婷。

写一写她是怎么从恶鬼尸体里把自己扒出来,优雅又高傲地步步走上天梯。

写一写她是怎样杀出一条血路,跨越阶级。

写一写她是如何冷静理性,及时收手,把指尖的血慢悠悠地替换成鲜红的甲油。

……

这样一篇文,实则是一部于深夜里在我脑海中放映的微电影。

最后,如果上一篇的人设塑造让你不满,我在此深表歉意。

上一篇戳这里:罪与罚 】




软软噗

【李响×陈书婷】那么多年以后

【拉郎是人类的美德】

【ao3上叫「Melody」】

李响坐在陈书婷的别墅里,客厅柔软的布艺沙发让他没办法挺直脊背,惰性让他靠在了沙发的靠枕上,鼻尖漂浮着淡淡的香味,像是茉莉和玫瑰。

小五坐在餐桌前,面前摊着交接记录和一沓要填的材料,认真地勾勾画画。

“晓晨,到了外公那要听话,不许乱跑,听见没?”陈书婷抚平白晓晨的衣领,指尖点点他的额头。

“知道了妈妈。”白晓晨刚满六岁,生得浓眉大眼。他才上小学一年级,应该是狗都嫌的年纪,只有在陈书婷面前,才是个乖乖儿子。

陈书婷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去吧,见人要打招呼,妈妈教过你的。”

白晓晨用力点头,转身跳上了停在门口的加长林肯。司机把...

【拉郎是人类的美德】

【ao3上叫「Melody」】

李响坐在陈书婷的别墅里,客厅柔软的布艺沙发让他没办法挺直脊背,惰性让他靠在了沙发的靠枕上,鼻尖漂浮着淡淡的香味,像是茉莉和玫瑰。

小五坐在餐桌前,面前摊着交接记录和一沓要填的材料,认真地勾勾画画。

“晓晨,到了外公那要听话,不许乱跑,听见没?”陈书婷抚平白晓晨的衣领,指尖点点他的额头。

“知道了妈妈。”白晓晨刚满六岁,生得浓眉大眼。他才上小学一年级,应该是狗都嫌的年纪,只有在陈书婷面前,才是个乖乖儿子。

陈书婷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去吧,见人要打招呼,妈妈教过你的。”

白晓晨用力点头,转身跳上了停在门口的加长林肯。司机把白晓晨的书包也放进车内,还替他开了一听汽水,才关上门。

陈书婷倚在门口,目送车驶出别墅区。她缓缓转身,把目光投向餐桌前的女警,和沙发上的……旧情人。

李响干了多年刑警,耳聪目明,很快感受到陈书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有种针扎的蛰痛,从肩头,到腰腹,到膝盖,再到脚尖。

“警官渴了吧,我给你们冲两杯奶茶。”陈书婷拢了拢胸口的薄纱披肩,招呼他们。

李响刚要拒绝,小五便抢先应下了。

“太不好意思了,谢谢白太太。”

“嗨,客气什么。我还要谢谢你们来保护我呢。”陈书婷笑得亲切,走进西厨,玻璃杯和冰块在她手里叮叮咣咣,从餐厨的玻璃门上,隐约可见她的身姿。

以前怎么没发现小五答话这么快呢?李响嘀咕着,似乎要排解不知从何而起的尴尬,他扭头看向客厅的落地窗。

落地窗擦得一尘不染,清楚反射出陈书婷将玻璃杯放在小五手边,端着另一杯向他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响咽了咽口水,好像真的十分口干舌燥。

“李警官。”陈书婷坐在他身边的贵妃榻上,微微向前倾,把玻璃杯推到他面前,“还没谢谢你护送我和晓晨回来呢。”

李响再怎么不想回头,也不能只留一个后脑勺给陈书婷。窗玻璃里,陈书婷的笑容里找不到一丝异样,愈发衬得李响心里的鬼影如此庞大。

李响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转过头,道,“没什么,身为警察,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一回头,他就闻到了比抱枕上更加馥郁的香气,除了花香,还有淡淡的檀香味,像是庙会烧的香被稀释了十倍百倍,让他觉得心安。

这应该是很可笑的,一个警察竟然从黑社会大嫂的香水里找到了心安。

同样的沙发,陈书婷坐下却不显得窝囊,真丝连衣裙包裹的曲线极尽妩媚。

李响也是男人,更何况曾经是陈书婷的男人,难免一时失神。

陈书婷好像看不见李响的失态,她若无其事地问:“那天在车上,你给了晓晨一块饼干,他闹着还要吃。你能不能带我去超市,认认牌子?”

李响知道陈书婷有话要单独和他说,只是,他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陈书婷没有说话,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指尖,轻轻点着茶几的桌面。

一下,两下。

好像点在李响的心口。

李响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对小五说:“小五,你在这儿守着,我陪白太太去一趟超市。”

“响哥,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按规定,陪同女当事人应当有一名女警在场……”

李响挥挥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去了也是白废脚力,在屋里歇着吧。”

李响说着便站起来,只是陈书婷还坐在沙发上。

他低头看去,即使非他本意,却也看到了胸口一丝春光。

李响忙不迭偏过头,又看到了落地窗倒映的陈书婷的脸。

陈书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慢慢站起身,道:“把奶茶喝了再去吧。”

此刻,陈书婷的话仿佛有魔力,不管奶茶里放的是冰块还是毒药,李响都无法拒绝。他提起杯子一饮而尽,过后才慢慢觉得口腔里泛起甜蜜的味道。

别墅区不远处有一家大型超市,客流量很大,李响走在人群里,恨不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哪个角落窜出徐江的手下来。

“我说李响。”陈书婷的手无意义地划过货架上一个又一个商品,漫不经心地开口,“老白都死了,你叫白太太,倒是叫的挺顺嘴。”

当年为了赌气,陈书婷和白江波结婚的时候特意发了一张喜帖给他。白江波他是知道的,陈泰手下一个不起眼的大头兵,为什么挑中他?李响翻来覆去地想了几天几夜,还是觉得白太太三个字安在陈书婷身上实在不衬。

可是陈书婷还是义无反顾地成为了白太太。

没有了小五在身边,李响对他严密死守的过去放松了一些。他扶正了陈书婷碰歪的几样货品,道:“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陈书婷没有回答他,而是接着问:“你来保护我,是怕我受伤害,还是怕你们查案断了线索?”

李响差点要脱口而出,当然是为了案子。可是如果换做其他当事人,他还会故意避开第一个选项吗?

李响的沉默在陈书婷看来就是最好的答案。她脸上浮现出胜利的微笑,挽住李响的手臂,凑在他耳朵边:“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看你表现,李响警官。”

李响的半边耳朵蓦地烧得绯红,陈书婷狡黠地笑起来,眼尾的眼线飞扬,连耳环都清脆地奏乐。

她伸手掸了掸李响的肩章,道:“穿着警服逛超市,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看我们吗?”

李响仿佛被控制了一样,眼神四下留意,平白升起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

可他明明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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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

李响把二楼的客房让给了小五,自己缩在沙发上,胸口盖着警服外套。一双腿无处安放,只能搭在沙发边沿。

他只知道咖啡能提神,却不知道甜丝丝的奶茶同样会让人睡不着。

可是小五明明早就打起了哈欠。

或许不是奶茶的缘故,或许是他自己的心不肯入眠。

李响睁着眼,看着客厅的水晶吊灯,慢慢地数着一颗颗透明的水晶。光是吊灯的最外圈,就有百来颗水晶,层层叠叠,数着数着就犯了错。

一阵风过,水晶轻轻晃动,窗外树影跟着摇曳。

楼梯上出现一双赤足,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

他知道那是陈书婷,比白天更加浓郁的香氛在陈书婷到达之前,已经包围了他。

只是不同于白天的安心,夜晚的暗淡削弱了视力,也自然而然地放大了其他感官。李响听见自己心头如擂鼓,只能暗骂自己没出息。

如果他知道陈书婷那漂洋过海的新款香水抵得上他一个月工资,这种情绪或许会更加强烈。

只不过现在,他感受到陈书婷坐在了自己身侧,她的手碰到了自己胸口的领带,指尖轻巧地穿过领带结,扯松了它。

“睡觉还系着领带?”陈书婷轻声问。

“我……”

李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他隐约猜到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打好领带故作正经?还是他隐约猜到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特意等着某人来解这个结?

陈书婷的眼眸在厚重的夜色里格外亮,像猫的瞳孔,圆圆的,有摄人心魄的能力。李响感受到陈书婷的躯体贴在他身边,熟悉而陌生,遥远又亲密。

他的身体里窜起一团不听话的火,四处游走,最后停在令他难以启齿的位置。

陈书婷的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团火,她向下探去,越过警服衬衣的六颗纽扣,来到裤腰上的皮带,皮带扣反射出微弱的光。

陈书婷靠在李响另一侧耳畔,轻轻吹了口气,问:“别人碰过没有?”

李响心里奇异地腾起一股平衡感,此刻,两边的耳廓都在黑暗中发红发热,烧得他连吐两个字都格外艰难:“……没有。”

“六年了。”陈书婷听到了想要的,但仍然不肯放过李响,指尖打转,“真的没有?”

李响倒不是为陈书婷守身如玉,只是当时一朝分手,难免受打击。再后来忙毕业忙工作,连饭都吃不上热的,自然而然搁下了这档子事。

陈书婷加重了手上动作,激得李响连呼吸都暂停了一瞬。

他偏偏不敢乱动,咬紧了牙,显得面部格外硬朗。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真的没有,太忙了。”

陈书婷觉得满意,一边解开他的皮带扣抽出皮带,一边把唇印在他唇侧,调笑道:“真乖。”

李响定定地看着她在黑暗中的轮廓:“你可想好了。”

“李响。”陈书婷轻笑了一声,“谁也不是十八岁了,搞这么慎重做什么?我现在可是寡……”

陈书婷话未说完,就被堵在了嘴里。

李响滋滋响了一天的神经终于被刚才陈书婷将说未说的“寡妇”二字烧断,他想起,这个女人,本来应该是他的女人。

久不经人事的李响像是横冲直撞的野兽,他两手捧着陈书婷的脸,粗鲁地吻着红润的唇。

女人曼妙的胴体像是黑夜里散发柔光的女神像。

李响早就箭在弦上,陈书婷拽着他的领带引他靠近,两个人不说话,却无比默契。

李响声音低低的:“疼了要说。”

陈书婷戳戳李响的胸口,道:“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片刻,陈书婷便防备不住了。

“李响……你是畜生啊……嘶……”

李响的手垫在陈书婷头顶,护着她不至于撞到边缘的桌几。

原来贵妃榻也是柔软的,榻,她,他,三者之间贴得严丝合缝,不留一点游离的空隙。

口红黏腻的膏体印在两人的唇上,脸上,让面部的潮红看起来斑斑驳驳。

春宵情动。

李响仰面躺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又在轻轻晃动,仿佛现在这顶吊灯立刻砸下来,他也不想再挪动一下。

陈书婷拨了拨短发,似抱怨似撒娇道:“刚刚干嘛按我的头,发型都乱了。”

李响在黑暗中笑起来,语气很是撩人心弦的坏:“我得保护当事人安全哪。”

陈书婷捏捏他的耳朵,在他耳垂上又印了一吻,“李响,说真的,六年前问过你的事,我再问一遍。”

“你要不要跟着我和老爹?”

同样的话,陈书婷六年前就问过。

李响怀抱着陈书婷,仿佛回到六年前。

那时候的李响是怎么回答的呢?

那时候的李响,还在上学,年轻气盛,意气风发,总觉得自己只要进入工作,就一定能心随正义,一定能有所成就。那时候的李响,怎么会考虑去给黑白两吃的集团做棋子?哪怕他爱陈书婷。

可是现在的李响,已经知道了没背景没人脉的难处,空口白话的正义像是一纸永远不会兑现、也永远无法兑现的诺言。陈泰需要他做系统里的探子,他又何尝不需要陈泰的势力呢?何况他依然爱着陈书婷。

可是,当正义之碑上有大片的污渍,还能被世人认出来吗?

他爱陈书婷,也一样爱正义。而两者的唯一区别是,他离开陈书婷追寻正义,他也依然爱着她。可当他追随陈书婷而放弃正义,不被践行的正义,将没有任何被爱的价值和意义。

李响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非因工作需要,公检法人员,不得以公职身份私下会见集团、企业人员,不得牵线搭桥……”

陈书婷装作不在意地推了推他:“行了,知道你一心向党,别背你那破规章了。”

李响从善如流地闭了嘴,空气里散发着淫靡的气味,钻入他的鼻腔。

陈书婷握着李响的手,按在胸口的某一处。

她说:“晓晨胸口,也有一颗痣。”

不知是筋疲力尽无法思考,还是陈书婷话里的信息让他的大脑停止运作,李响脑海中如同光影一样,从定格在白晓晨的眉目和发间反旋的画面,到多年前他和陈书婷放浪形骸的日子,再闪过陈书婷分手后即刻举办的婚礼。

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

陈书婷捏捏他的脸,就像白天对待白晓晨那样。

她站起身来,将世俗的外衣披回身上。

她说:“开个玩笑,看你紧张的。”

--------------------------

二零零六年。

莽村。

陈书婷十几年没有来过莽村了。虽说莽村有一个两个项目要开发,但毕竟八字还没一撇,村子周围还是田地。

村口修了水泥马路,走起来平稳许多。

下着大雨,田里的稻穗青油油的。

但陈书婷的注意力不在这些东西上,车子把莽村的景观快速抛在车后。陈书婷心里后怕,紧紧搂着浑身湿透的高晓晨,孩子抖,她也抖。

只不过,陈书婷就是陈书婷,她的失态在下车那一刻已经被她整理完毕。医院里的医生摆弄布偶似的检查高晓晨的身体,虽然淋了雨有些着凉,总算没有受伤。

陈书婷站在门口,想起刚才,身边穿着制式雨衣的警察跑进跑出,还有民兵堵着村里闹事的村民,场面乱得一塌糊涂。

她的儿子,她唯一的血亲,此刻就在莽村里,不知是死是活。

旁边的女警安慰她:“您别急,我们刑警队队长在里面呢,一定能安全救出孩子。”

刑警队长,是李响吧。陈书婷模糊地想着。

一声枪响,吓得她心脏都要停了。警察拎出来一具裹在黑色塑胶袋里的尸体,正往车上抬。

幸亏晓晨没事。

“孩子没事吧?”

身后响起匆匆的脚步声,李响大步走到门前,手挽住门框,向里确认了情况,不知是在问谁。

“没事,谢谢李队长。”陈书婷勉强笑了一下,“谢谢你救了晓晨。”

李响又探头看了一眼,低声问陈书婷:“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陈书婷看了他一眼,转身推开楼梯间的消防门,风衣的衣摆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离开众人的视线,陈书婷脸上的笑也冷了下来,她抱着臂,问:“说什么?”

“绑架晓晨的……”李响犹豫了两秒,还是没能说出“歹徒”两个字,只得含混过去,“已经被击毙了。

陈书婷冷冷地看着李响。

李响的帽檐滴答往下滴水,他把帽子脱下来捏在手里。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他不是这种人。况且就他一个,也干不成这样的事。背后的人,我们一定努力查,绝不放过。”

李响看着陈书婷:“孩子没事就好。”

陈书婷沉默不语。

李响已经是京海市刑警队的队长,但到了陈书婷面前,总像是当年的愣头青,他想说些什么。

陈书婷开口了,语气很平静。

“李响,你说,高启强做的事,却要晓晨来承担后果。”陈书婷问他,“这公平吗?”

“孩子是无辜的。”李响回答。

“你看,你也知道孩子是无辜的。”陈书婷说,“可你不也没有保护好他吗?我给过你机会,你本来可以让他不受这种无妄之灾。”

“送上门的正义,你拒之门外。你想在哪里实现你的理想?”

李响听得糊涂,又似乎能明白。

如果七年前,在陈书婷的别墅里,他接受了陈书婷的橄榄枝,就不会有高启强什么事,晓晨今天,也不会被绑架。

就算他刚才几乎要把手掌垫到李青的刀下,免得晓晨受伤害,但兜兜转转,这件事的起因,原来还是他。

而他,也不用受赵立冬的暗中指使,做出那么多令他自己不齿的事。

陈书婷的包里传出手机铃声,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走到他身侧,用拇指揩去了李响鬓边一道雨水落地溅起的泥渍。

然后,她接起电话,拉开消防门,走了出去。

空气里的香气比她走得要迟一些。

李响想起那一年,在陈书婷家的沙发上,在水晶吊灯底下,陈书婷问他:“你要不要跟着我和老爹?”

他拒绝了。

于是,建工集团,或者说京海,火速有了新大哥。

就像最初白江波毫无根基突然上位一样,高启强从卖鱼佬摇身一变,成了陈书婷的丈夫。

区别是,李响再没有听到陈书婷的半句狠话,也没有收到喜帖。

他觉得轻松,又有点失落。

这种失落遗忘已久,却被陈书婷三言两语再次勾起,在楼梯间被无限放大,就像消防门关上的声音回音重重。

李响的夹克内兜里还有两张来不及收起的超市卡,硌在他肋上,提醒他作为赵立冬用得趁手的工具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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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跟鞋踩在警局地砖上的声音,和警局配发的皮鞋声,是不一样的。

李响站在警局门口,听着走廊里脚步声从楼梯下来,再一步步靠近。

女警送陈书婷到门口,看见李响夹着公文包,站在门口:“李队长,衣服我放楼上了。”

“好,知道了。吃饭了吗?”李响旋开他的玻璃杯,喝了一口茶,“快吃饭去吧。”

女警点点头,快步下了台阶,走向食堂。

陈书婷掀起眼皮看李响一副罚站的样子,笑了。

“出去坐坐?”

李响没回答。四处望了望,正是午饭的点,他见没人注意,上了陈书婷的奥迪车。

陈书婷挑了一家附近的餐厅,要了个靠窗的包间。

李响拦住她:“坐大厅就行了吧。”

陈书婷呛他一句:“你不怕碰见同事?”

李响噤了声。

落座。

李响背对着门坐下,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儿?”

陈书婷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水,把口红印在杯口。

“你让我跑这么一趟,就给高启强送两件衣服。我就不能找你出来坐一坐?”

李响道:“他要是冻出毛病,我这儿跟你也不好交代。”

“你把他拷在那儿,就好交代了?”

李响不知陈书婷是责备还是什么情绪,他问:“你都看见了?”

陈书婷眼神玩味,不点头也不摇头。

安欣为了解开高启强的手铐,宁愿挨他一拳。陈书婷特意叫住他,只为了兴师问罪。

李响话里酸溜溜的:“你们一个两个,倒是护着他。”

“他是我丈夫,你拷他,丢的是我的脸。”陈书婷慢慢地转着桌上的转盘,把她那半杯水转到李响面前,“你吃什么飞醋?”

李响说不清自己那点心思,怎么就那么想让高启强出糗。他把目光从那半个鲜明的唇印上移开,清了清嗓子:“注意你的用词,谁吃醋了?我这是非常事件,非常手段。”

“你还有什么非常手段,都招呼了吧。”陈书婷道。

李响听着陈书婷的话,心里一跳。正巧包间的门开了,服务员端进来几道菜,他如得大赦,忙说,“哎,就放这儿吧。”

他挥挥手,把筷子伸向一道炒时蔬,含糊道:“什么手段不手段的,吃饭吃饭,下午还要干活呢。”

陈书婷偏偏把菜转开,问道:“胃药呢,饭前先把胃药吃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李响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就在桌上,他从里面拿出装胃药的瓶子旋开,倒了两粒在手心,干吞下去。

陈书婷饶有兴趣地用手托着脸,看他仰头吞咽时滚动的喉结:“不然怎么说男人粗心?”

李响感觉到桌下,高跟鞋的鞋尖像是小猫的爪子,正在蹭他的裤管。

他李响虽然不是小人,可也是个正常男人,有欲望,有想法。面前的女人明目张胆撩拨他,他又怎么能坐怀不乱柳下惠?

如果说平时替赵立冬办事,还能算得上身不由己,那么那个下午,是李响入警以来第一次自觉自愿主动溜号。

风吹春水,柳拂清波。

身体的释放松懈了紧张的神经,李响暂时把案子放到一边,从兜里摸出半包烟,对陈书婷摇了摇:“来一根?”

陈书婷裹着浴袍倚在窗边,手里端着半杯红酒:“戒了。你抽吧。”

酒店套间里没有风,但李响还是习惯性地用手拢住了火,烟叼在嘴里,抬起眼问:“什么时候戒的?”

“怀孕的时候闻着烟就吐,就戒了。”陈书婷说。

李响笑了一声。

他至今不知道晓晨是不是他的孩子。晓晨眉眼之间和他是有几分相似,浓眉大耳,调皮得很,从小看见刀枪剑戟的玩具就走不动路。可他不敢妄自猜测陈书婷爱他爱到这种地步。

李响深深吸了一口烟,把烟雾滤出来:“还是戒了好,抽多了伤身。”

陈书婷偏过头笑了一下,然后伸出细长的手指,对着李响点了点。

李响问:“点什么呢?”

“皱纹。”陈书婷把酒放在窗台上,走到他身边,用拇指按平了他眉间额上的纹路,“你有多少事情要愁?”

“老啦。我都三十多了。”

陈书婷松开手,拧了拧他的脸:“爱讲道理教训人,不老才怪。”

李响把头顺势靠在陈书婷腰上,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这一刻,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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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办公室里,小姜捧着一沓尚未签字的交接文件,可透过半开的百叶帘,可以看见队长不在办公室里。

她嘟囔着:“人呢?刚刚还在楼下呢。”

张彪从她身旁路过,看了一眼文件,干脆地挥笔代李响签了字:“响队在外头忙,这点儿小事儿咱们自己看着办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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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香港中环酒店内。

逛街、购物,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可逛了一天,陈书婷的眼皮就跳了一天,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孩子带在身边,还有唐小龙这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杀将守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手机铃声在安静的酒店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打断了陈书婷的默念,让她心跳如雷。

翻开手机盖,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安警官”三个字。

陈书婷强压下心里越来越明显的不安,接通了电话。

“喂?安警官?”

“喂,是陈书婷吗?”

安欣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让陈书婷稍微放心了一些。

她调整了呼吸,问道:“是我,怎么了安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昨天下午,李响……”安欣顿了一下,“被高启盛挟持,两人坠楼身亡。”

安欣的声音隔了一千公里传过来,可是距离稀释不了信息的浓度。陈书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她问:“谁被谁挟持?”

安欣在电话那端,一字一句地说:“李响,被,高启盛挟持。”

陈书婷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人生中很少有这样无措的时刻,就算是晓晨被绑架,她也知道要先救孩子,再找绑匪算账。

可是李响被高启盛挟持,坠落身亡。她该说什么?

李响和她的关系是个秘密,警局上下没人知道,说出来反而显得李响的因公殉职有了裂痕。高启盛是她名义上的小叔子,于情于理她都该先问问高启盛。

只是,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好说?

陈书婷脑子里乱哄哄的,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安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陈书婷说话,他说道:“我收拾了李响的遗物,里面有一封信是给你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写信给你,但毕竟是他的遗信,我还是要替他送到。”

“你现在在香港吧?我可以把信传真给你,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看的。信的原件等你回来我再交给你。”

房间内的传真机一寸一寸把纸吐出来,薄薄的一张。

安欣和她确认:“收到了吧,那我挂了。”

“等等。”陈书婷本能般叫住安欣。

安欣的为人,她是相信的。她犹豫了一会儿,问:“李响他……是怎么……”

“他……”安欣似乎在措辞,“今天下午一点,我们接到报警……”

安欣说得简单,但陈书婷已经从他的三言两语里拼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高启强没能把陈泰的产业洗干净,反而做事太狠,树敌不少。高启盛比他更狠,还带点疯劲。

他们兄弟俩,联手牺牲一个保全另一个,李响就是那个垫背的。

李响死了。

陈书婷挂断电话,仍在出神。

几天前,她还和李响面对面,脸贴脸。李响肌肤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上,但是现在,他死了。

被她的丈夫、她丈夫的弟弟害死了。

她拿着印着李响最后的话的纸,李响年轻时候高大帅气的样子,久别重逢不太适应的样子,再到他最近心事重重的样子,全都在陈书婷眼前鲜活起来。

陈书婷突然很埋怨自己,如果她选的不是高启强,没有高家兄弟的今天,李响也不会死。

她也埋怨李响。如果李响不那么一意孤行,她一定能帮李响实现他想要的正义——而不是用生命做代价,却换不回一分一毫。

只是,上帝让时间永远向前走,所以一切都没有如果,所以乌云成白发,容颜成枯骨。

李响之前说,他老了。

现在,他永远不会老了。

陈书婷的心好像被五马分尸,从里到外都是撕裂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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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响的信。

书婷: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我的理想和你的追求是我们之间最大的矛盾。我想要追寻太阳一样的正义,你认为世界就像阴阳并存的月亮。我不能理解你,你同样无法说服我。

你或许不知道,我因师父的案子得到赵立冬提拔,在这么多年里,替他做了不少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事。每当夜深难眠的时候,我都安慰自己,为了查出公安队伍里的保护伞,我宁愿以身饲虎,以破釜沉舟的勇气扳倒赵立冬及其同伙。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承认,我错了。没有势力、没有背景的普通警察,从来不是赵立冬等高官的对手。他们的网络纵深,绝非我一己之力能撼动。我的身边有和我一样为正义献身的兄弟,可是在黑暗的深渊里,我们的光亮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有时候我会想,假如我听你的话,借了建工集团的势,结局是否会不同?或许我能帮助建工集团,建工集团也能让我的平步青云,握住权力的武器来维护更大的和平。或许,我会变成第二个白江波,第二个徐江,第二个高启强。你知道,人性从来经不起考验。

事到如今,我并不后悔,但总是对你怀有歉意。你应该知道,数次的拒绝并不代表我对你没有感情。我想向你道歉,为我无法承担爱和责任的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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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上。

白晓晨第一次坐火车,对车上的一切都觉得新鲜,上蹿下跳了好一阵,捧着一个白铝饭盒,仍忍不住四处张望。

陈书婷横眉,声音带点狠:“白晓晨,好好吃饭。”

白晓晨吐吐舌头,盯住了李响手里的饼干。

“警察叔叔,这是什么,好吃吗?”

李响手里拿的是最普通的饼干,平时用来随便对付一顿,绝对比不上白晓晨面前香喷喷的盖浇饭,但看着白晓晨馋得眨巴眼的样子,李响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把包里最后一块饼干递给他:“吃吧。”

白晓晨看了看陈书婷的眼色,见陈书婷没有生气,才接过来,高兴道:“谢谢叔叔。”

吃饱喝足,火车晃晃荡荡,白晓晨很快就歪在窗边睡着了。

陈书婷用鞋尖踢踢李响:“行了,孩子都睡了,又没别人,还装什么不熟啊?”

“不是装不熟。”李响辩解道,“好久不见了,不太习惯。”

“哪儿不习惯?”

“头发,”李响把手放在脸侧比划了两下,“剪短了。”

“不好看?”

李响点头如捣蒜:“好看,好看。”

陈书婷捉住了他的字眼:“好看?你不是说我长得刁,不好对付吗?”

李响不知道安欣出卖了他,他一边心里唾弃安欣为套近乎不择手段,一边解释:“没想到抽出来一张你的照片,当着搭档的面,差点儿露馅了,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

“我看是你的真心话吧。”陈书婷斜他一眼。

李响接了陈书婷的斜眼,问:“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陈书婷奇道:“你是以警察的身份问我?还是以李响的身份问我?”

“有什么不一样吗?”

“公事公办还是实话实说,你说一样吗?。”

几年不见,陈书婷说话一样让人摸不透。

李响犹豫着要回答,两个道士打扮的人忽停在他们座前,手里各自拿着一面小小的算命幡,对着陈书婷张口就道:“为夫眉宇生辉,为子天阁丰润,夫人定有乾坤之鸿福,恳赐贵人八字,老朽……”

陈书婷听着就笑了,江湖道士,来骗两个钱,当白听两句吉利话。

李响听见道士误会他们三人的关系,格外窘迫,从衣兜里掏出警官证在两人面前一亮,压低声音:“招摇撞骗也得选对人。”

见是真警察,一高一矮两个道士脚底抹油,立刻溜了。

他们一走了之,独留李响如坐针毡,尴尬得不知道怎么才好。

火车慢下来,车轮和轨道碰撞,哐啷直响。

车到站了。

陈书婷拎着包站起来,费劲地把睡梦中的白晓晨抱在怀里。小孩子睡着了,软绵绵地一大团,好像随时要溜出手,抱起来格外不容易。陈书婷被压得向后仰,险些失了平衡。

李响上前搭手,问道:“我来吧。”

陈书婷没有客气,把白晓晨交给李响。

白晓晨看着瘦,抱在怀里倒有点分量,好在李响抱着并不吃力,他跟在陈书婷身后,下了车。

一下车,白晓晨就醒了,挣扎着要从李响的怀里跳下去。

李响把他放在地上,白晓晨蹦了两步,上前牵住陈书婷的手。

李响快步追到两人身边。

“当心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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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纱窗下

【强婷】无声的爱

*《狂飙》高启强×陈书婷,2k

*目标是踏遍《狂飙》的每一个北极圈。


高启强是妻管严。

以至于陈书婷每次走在高启强身边时,气场两米八的大嫂总把这个大哥衬得连条底裤都不剩。

但高启强还是逢人就夸,“找老婆就得找像你嫂子这样的。”

高启盛和唐小虎在一旁从来都是敢怒不敢言。大哥怂,他们也只能跟着一块儿怂。


高启强是有点怂,连谈恋爱确定关系都是陈书婷先开的口。

以前的他一身的鱼腥味,就算遇见了喜欢的姑娘也不敢开口,又没车没房,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供养,所以渐渐也就忘记了喜欢的感觉。

直到陈书婷的出现,打破了这层仅仅是他认为的藩篱...

*《狂飙》高启强×陈书婷,2k

*目标是踏遍《狂飙》的每一个北极圈。

 

 

高启强是妻管严。

以至于陈书婷每次走在高启强身边时,气场两米八的大嫂总把这个大哥衬得连条底裤都不剩。

但高启强还是逢人就夸,“找老婆就得找像你嫂子这样的。”

高启盛和唐小虎在一旁从来都是敢怒不敢言。大哥怂,他们也只能跟着一块儿怂。

 

高启强是有点怂,连谈恋爱确定关系都是陈书婷先开的口。

以前的他一身的鱼腥味,就算遇见了喜欢的姑娘也不敢开口,又没车没房,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供养,所以渐渐也就忘记了喜欢的感觉。

直到陈书婷的出现,打破了这层仅仅是他认为的藩篱。她知性、美丽、大方,遇事果断,做事游刃有余。是她告诉高启强,衬衫应该怎样穿,领结应该怎样打,什么样子的皮鞋适合他,或者他应该理一个什么样的头发……

泰叔认他做儿子的那天,高启强请陈书婷吃了一顿饭。他本想请她去高档餐厅的,没想到坐在他破面包车后座的那个人开口说,“我想吃你做的鱼。”

高启强朝后冲她笑了笑,答应了一句,“行,那就去买鱼。”

 

旧厂街的鱼档热火朝天,高启强走到这里时便开始反客为主,习惯性地帮起忙来。

他让老默给陈书婷拿了把椅子,让她在一边坐一会儿。高启强把椅子专门放到了一个地方,周围鱼池里的水花四溅,却没有一滴溅在陈书婷身上。

“强哥,你来了我还没请你吃饭呢,你倒来替我卖鱼了,快去歇会儿吧。”

高启强朝那边努了努嘴,“她想看看我以前是怎么卖鱼的。”

老默懂事,过去直接就是一声“大嫂”。

此时的高启强只想用手里抓着的鱼尾给老默来上那么一下,幸而周围环境杂乱,他试图再用叫卖声掩饰他已经听到的事实。

“兄弟,我不是你大嫂。”

“啊?”

“不过快是了。”

 

吃鱼的时候,高启强只顾着一筷子一筷子的给陈书婷夹,低着头不吭声,像个闷葫芦一样。

“你,哑巴了?”

“没。”

“那怎么从鱼档出来就不说话了。”

高启强支支吾吾半天才决定说出来,“你……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做你老婆。”陈书婷倒是直截了当。

没想到高启强直接激动的被鱼刺卡了嗓子,俩人用了很多种方法,愣是折腾了足足半小时才把鱼刺清出来。

陈书婷装作有点泄气的样子,“既然你那么怕我,那算了吧。”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结婚?”陈书婷把户口本往桌子上一拍。

 

事实上,陈书婷以前那位大嫂做的并不那么如意。她算是个女强人,成了白江波背后的女人,在外能替丈夫做很多事情,在家里教子有方,经常被外人称道。

但白江波的好形象只是大家所看到的,他在外有很多女人,所以让陈书婷养成了比较暴躁的性格。陈书婷更需要的,就是像高启强这样的老实人,他会死心塌地地对她好,会毫无顾忌地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当然与此契合的是,后来的高启强从不会要求陈书婷为他做任何事情。他喜欢凡事都亲力亲为,只是在挑衣服的时候会带上她。他会说,老婆,没办法,我太土了,一辈子都学不会挑衣服,还是你帮我挑挑吧。

又比如他在白金瀚谈生意时,对方身边从来都是美女如云,他却能做到片叶不沾身,永远只对一个人好。

所以在后来的一次采访中陈书婷说,我老公,不抽烟,不沾花惹草,有的时候无非就是生意需要,要多喝点酒,其他没有一点不良嗜好。

 

.

陈书婷去世之后,高启强还是保持了原有的习惯。人们会发现他的衣服越穿越旧,但风格却越来越时髦。

他还是喜欢穿合身的戗驳领西装,里面衬衫的领子翻过来,有种九零年代港风的味道。那是因为陈书婷告诉过他,时尚就是一个轮回。

龚开疆知道了陈书婷的事,谈生意时嫌他死板,所以给他找了几个女人让他开开荤,没想到这小子依旧油盐不进。若要说真有什么变化的话,龚开疆只觉得他做事情比以前更加杀伐果断、不计后果了。

 

他照样喜欢遇到什么事都和陈书婷说,酒精的气味笼得他心口难受的时候,他就会一遍遍念着陈书婷的名字哭。

是陈书婷教会他如何去爱,也是陈书婷让他懂得,他那样一个满身罪恶的人也值得被爱。

她结婚时不要婚礼,也不要钻戒,她唯一的亲人就是晓晨,所以又叫了高启强的弟弟妹妹一起吃了顿家常便饭,就算圆满礼成了。那时候陈书婷偷偷告诉他,她很喜欢这种家的感觉。

 

而现在的高启强,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她的墓碑。

他想告诉陈书婷,那夜绵长的吻其实是他的初 吻。他岁数确实不小了,可惜刚懂得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他穷怕了,所以认死理,认定的人永远都不会变。他最后告诉她,他不喜欢这样,他不想让这些美好变得只是可堪怀念。他想她了。

可是,哪怕他罪业加身,哪怕他身败名裂,陈书婷也的的确确是他用生命都换不回来的人。

 

.

外界对高启强的评价大多是一边倒,他们说他对陈书婷,不过就是自卑者的仰慕,还有对权利的攀附,哪有什么真情实意。更何况像高启强这样只手遮住京海半边天的人,对他没利益的人他是不会靠近的,他就是靠陈书婷发家的。

 

可惜,没人见过旧厂街那个被未来老婆打得鼻青脸肿的傻小子,也没人懂他为什么总爱穿那身深蓝色的戗驳领西装。

 

“戗驳领的西装呢,要穿的合身才好看,你买大了。”

“没有了,那断码的,打折买的。”他对她很坦率。

“把领子翻出来。”

阿盛替哥哥整理好衣服。

“这样就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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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仔和奕君儿的胖兔子

【高启强X陈书婷】三日谈·中

分开的时候各自安好,团聚的时候一起安好…….

嗯挺好


(二)今日

怀揣渺茫的希冀日复一日翘首以盼,或是笃定重逢的日期年复一年望眼欲穿,很难说哪个更难捱。

所幸高启强和陈书婷绝不是满脑子情情爱爱的痴男怨女。一拍两散后,该卖鱼的卖鱼,该开沙场的开沙场,露水情缘带来的悸动顶多算撬开了早早尝遍人情冷暖的年轻男人心底唯一涉世未深的爱欲角门,而对于已经历过一轮生死的女人来说,给儿子换个爹教养好也远比时刻监控焦头烂额拉主顾打点卫生费的孩子他爸今天收入几块明天胖了瘦了重要,毕竟儿子也是他亲儿子。

被时间推搡着踉跄向前时,人的思考也是断断续续不成条理的。陪在高启强身边的陈书婷太忙,上要...


分开的时候各自安好,团聚的时候一起安好…….

嗯挺好




(二)今日

怀揣渺茫的希冀日复一日翘首以盼,或是笃定重逢的日期年复一年望眼欲穿,很难说哪个更难捱。

所幸高启强和陈书婷绝不是满脑子情情爱爱的痴男怨女。一拍两散后,该卖鱼的卖鱼,该开沙场的开沙场,露水情缘带来的悸动顶多算撬开了早早尝遍人情冷暖的年轻男人心底唯一涉世未深的爱欲角门,而对于已经历过一轮生死的女人来说,给儿子换个爹教养好也远比时刻监控焦头烂额拉主顾打点卫生费的孩子他爸今天收入几块明天胖了瘦了重要,毕竟儿子也是他亲儿子。

被时间推搡着踉跄向前时,人的思考也是断断续续不成条理的。陪在高启强身边的陈书婷太忙,上要与陈泰和各位官太太商太太打交道,下要包揽父子俩的日常起居和小家庭的琐碎,因此当高晓晨吊儿郎当的只混进二本、入学后变本加厉地逃学酗酒时,陈书婷只顾埋高启强怀里掉泪,明明仍清楚记得小学期中期末每次都考第一的乖宝兴冲冲挥着满分试卷显摆给她看的骄傲小脸,但却实在捋不清事情缘何便发展到如今这个尴尬境地。

她的儿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也许是从老师家访提到高晓晨上课和同桌说悄悄话开始,那时她只道孩子聪明,毕竟成绩依旧优异;也许是从老师家长会点名高晓晨成绩下滑明显开始,那时她安慰自己孩子刚上初中,刚受过绑架的惊吓也不习惯教学节奏和新课程;也许是从高晓晨第一次厌学打架被叫家长开始,那时她以为孩子青春期总会有冲动叛逆……..

她也怪高启强。每每她训孩子他就护犊子,她唱白脸他就唱红脸,搞得高晓晨犯错后总往他身后躲,和和稀泥什么事都翻篇不提了,硬生生把孩子养成了闯完祸找爸妈擦屁股的纨绔,但后爹难做,陈书婷怪他却不怨恨他。

或许最该怪的还是她自己。没能给孩子挑一个优秀完美的父亲,没能给他安定清白的家庭,没能坚定原则反倒一味溺爱纵容……慈母多败儿,诚不我欺。

婴儿床上四脚朝天睡正香的嘟嘟嘴高晓晨并不知晓父亲尚在汗流浃背地卖鱼,自然更不会知晓母亲已下定了怎样的决心让他一生磊落地做好人走正道,对于他容量有限的小脑袋瓜来说,努力吃和努力睡才是顶重要的唯二要务。

可是,陈书婷不理解为什么不过是给儿子换了个爹,结果却像是换了个儿子一样?

于是高晓晨以一种时时令母亲惊讶的风格长大了,并常常因为母亲面对他的惊讶而感到惊讶。每当母子俩用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睛惊讶对视时,她总会想起那年蹲在地上的高启强和趴他背上的她自己。

时间过去的真快啊。

“妈妈妈妈!”

高晓晨哒哒哒跑过来,熟练地往她膝上一趴:“我练的怎么样?”

发呆的陈书婷晃了晃神,开始鼓掌:“乖宝练的特别好,这首曲子你练了…….”

他骄傲地比出个“耶”:“两天!如果不去幼儿园的话,一天就学会了。”

“必须去幼儿园,”陈书婷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乖宝,五级的曲子,你练了两个半天就学会了,太棒了。”

“Of course,Madam. It's my pleasure to play it for you.”高晓晨笑嘻嘻地将小而圆的下巴支在她膝盖上,眯着眼睛摆出“快来夸我”的架势,可爱的不得了。

天老爷呀。陈书婷爱不释手地把他小脸揉了又揉,很想从旧厂街市场把高启强拽过来瞧瞧他会弹钢琴还会说英文的亲儿子。

他爹当初二十六个字母和发音学了一天!

“晓晨真棒,妈妈说到做到,你上次想要什么奥特曼?”

糟糕,说顺嘴了。

果然,高晓晨无奈摇头,一副“妈妈你又这样”的表情:“是恐龙!恐龙!我才不喜欢奥特曼,你总记错。”

“对不起啊宝贝,”陈书婷连忙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现在好多男孩子都喜欢奥特曼呢,妈妈看着他们玩总担心你会羡慕,是…….鱼什么龙?”

“秀尼鱼龙,扁鳍鱼龙也可以,反正都是鱼龙目的,摆在一起还算凑合啦。”

“…….”

陈书婷绝望地把他拎到了一边的沙发上:“等等,妈妈去找纸笔。”

高启强管管你儿子!你儿子喜欢恐龙!


坦白讲,陈书婷原本不对高晓晨的钢琴和英语抱有指望,这纵然与之前费心费力的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有关,更重要的是,对白金瀚收入囊中后非要唱歌给她听结果把情歌唱成喜剧、最终被她踹出包厢的音痴的儿子报以乐器天才的希望委实是一种残忍。但小孩子学点乐器肯定是好的,陈书婷自暴自弃地想,哪怕学个敲锣呢。

然而把他送去专业老师的私人工作室上了几天摸底课,得到的反馈着实令她大跌眼镜。

“令公子乐感很好,也很有悟性和灵气,他对钢琴和小提琴的兴趣很高,如果得到名师指点,甚至可以走专业的路子。”转身他就把自己老师介绍给了她,是一位海内外都获得过不少奖项的教授。

直到连着接送高晓晨去那位脾气古怪却莫名挺喜欢他的老师家里上了好几次课,陈书婷还是没太接受现实:“乖宝,你一天要在老师家里练四个小时呀。”

“对呀,”他开心地在儿童座椅上晃脚脚,“妈妈你别忘了魏爷爷今晚请我吃饭,晚点来接我!”

“魏老师为什么今天请你吃饭?”

“因为他说我很有天赋,还说我可爱懂事不惹他生气,最重要的是他也喜欢土豆炖牛腩和烤鸡翅,正好我们都很想今天吃。”

那可太正好了。心绪复杂的晓晨妈妈捏了捏他的小肉手,越看越觉得自己儿子连手都长得像他爹:“乖宝,你真喜欢学钢琴吗?每天学这么久会不会累呀,累要告诉妈妈。”

“喜欢就不会累的,魏爷爷也说趁年轻一定要多学点东西,还夸我能静下心呢,”高晓晨声音突然有点低落,“但是自从学钢琴之后,都没有时间陪妈妈了,妈妈好孤单的。”

陈书婷登时心软得一塌糊涂,要不是两人都系着安全带,她绝对会把儿子抱进怀里亲他一脸口红印,所以她只能轻轻将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喃喃低语:“乖宝,能做你妈妈,我很幸运。”

这该是多懂事的一个孩子,揣她肚子里的时候不闹不惹她孕吐,襁褓里顶多饿了哼唧几声,再大些能抱着积木一声不吭玩大半天,吓得她没少跑儿保科,后来会跑会跳了,在外和同龄的小朋友嘻嘻哈哈,在家练口语背曲谱也不在话下,认真投入的模样倒让自学不少幼儿教育书籍的严母陈书婷无从下手。

追本溯源,可能因为老高家的根子正一点?

陈书婷有些迫切地想要冲高启强显摆儿子了。


时不时打喷嚏的高启强并不知道自己常被人惦念,只当是过敏性鼻炎,还被医德充沛的高医生拽去医院开了好几回药。

七年并不是转瞬即逝,因为灰头土脸挣生活的人每一天都得咬牙数着过。好在高启强运气不错,鱼档经营得有声有色,几年下来竟小有积蓄,弟弟妹妹也都争气考上了省理工和省医科大,虽然他坚持给打生活费,他们却榨干一切业余时间做家教做保洁勤工俭学,逢假期把钱统统上交做“养老金”,还劝大哥不要太累,也算他熬出头了。

早起洗脸蓦然发现镜中的自己白发早生时,高启强已经三十岁,守着栋住客日渐稀少的老旧厂区大院,寥寥现金和存折被他谨慎地藏在家中各处角落,藏匿地还要隔三差五换一波,弟弟妹妹长年在外读书,他孤零零的也习惯了。

日子稍微好过些后,不是没有热心肠的婶子给他牵线——旧厂街众人眼底下长大的小辈,品性没得说,加上勤勤恳恳早出晚归开个鱼档,见人三分笑,是个憨厚老实过日子的材料,尤其那两个人中龙凤的弟弟妹妹,日后是要进大公司大医院的,大学生可金贵哟,到时候真混出名堂,好处还能少了他哥哥?

东家侄女西家表妹来说和的不少,当然阿盛和小兰没少劝,高启强向来对弟弟妹妹和颜悦色,唯独在这件事上固执得不可理喻:“现在我哪有心思想这些?阿盛马上要毕业,安家落户是要买房子交首付的,小兰虽然是女孩子,但也不能两手空空嫁到别人家去,你二哥有的你也得有,大哥都给你挣出来。”

“哥,我们长大了……”

“对啊,你们终于长大了,”高启强将剥了半天的瓜子仁一人手里分一把,这才边嗑边开玩笑,“把你们两个带大多不容易啊,傻子才结婚继续养小孩,我不干。”

“不是开始给我养老金了吗,这个习惯好,等以后你们挣了大钱,我再也不卖鱼了,让你们给我买大房子,领你们的养老金.......你们哭什么?”

几次三番的,笑着来红着眼睛走,他们也就不劝了。

拒绝说得越流畅,高启强就越不愿想起那个曾予他春风一度却又转眼弃如敝屣的女人——他们大概真的不会再见。

不见挺好,难道要亲眼看见她手牵老公怀抱孩子才死心?

于是高启强最后拜了拜观音,狠心将锁了七年的铁盒从柜子深处取出来。曾无数个夜晚被他搂在怀里的盒子早已锈迹斑斑,去年就连人民币也改成了第五版,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暗示他,该翻篇了。

2020年年初,铁盒空了,鱼档换了套全新的循环泵。

只能说,现在有多洒脱,后来就有多狼狈。

  

隐匿在街角阴影的女人款款走出时,连夜色与街灯也屈从她的美貌,甘心俯首为她惊艳的登场添彩。率先踏入光明的脚背洁白,脚踝伶仃,如浓雾般粘稠的黑夜缓缓提起一段幕帘,紧接着露出的是纤细光裸的小腿、黑色的裙摆和酒红色的真丝圆领衫,当那张久别重逢的冷淡芙蓉面终于从潮水般退去的夜幕里完全显露时,屏息许久的高启强如晴天霹雳,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他下意识转头搜寻弟弟的身影,却又因高启盛肯定的点头而呆若木鸡,但细鞋跟敲击地面的哒哒声从不为他怯懦逃避的垂头畏缩停歇,等她的影子逐渐覆盖过他的鞋面,等鼻端终于嗅到久违的香气,等她在他身前仅仅三寸的地方站定,高启强吸了吸鼻子,不断颤抖的双臂终于还是轻轻抬了抬,就像之前每次挣扎着想抱她却不敢抱一样。

可她绝不会心软,她只是后悔这次好心没让手下先把他们兄弟俩痛揍一顿。

遥遥传来尖利的警笛声,看来在此处叙旧行不通了。陈书婷高傲地抬抬下巴,识相的司机立刻打开了后备箱。

“高启强,”她声音冷冰冰的,“你是自己进来,还是要我请你?”

他麻利地躺了进去,不忘挡住司机扣下箱盖的手冲高启盛喊:“别担心我!”

陈书婷翻了个白眼。


汽车走走停停,回的地方还是当初那套别墅。

打听消息远比找尸体快,因此和白江波的那个所谓的“家”早布置上了灵堂,陈书婷可不舍得自己儿子为那个便宜爹守灵,提前把母子俩的日用品收拾了两大车一道拉过来打算长住。高晓晨小朋友向来是随遇而安的主,同妈妈一起把自己所有的恐龙模型在卧室置物架上整整齐齐摆好后,便心满意足地接受了这个新家。

陈书婷和高启强进屋的时候,保姆刚把孩子哄睡。按合同保姆早该下班,偏偏今天她去找孩子爹算账,连累佣人跟着一起加班加点。陈书婷过意不去,简单问了几句,又许诺了加班费,才把人打发走。

一扭头,高启强始终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躲闪不及,后怕掺杂嫉妒的目光叫她瞧了个彻底,生生把陈书婷气笑:“抬头。”

卷毛蓬松、垂着脑袋像条大型犬的男人老实巴交抬起头,眼皮却耷拉着迟迟不敢与她对视。

“现在知道心虚,开车的时候怎么不心虚?背了人命这个强哥才能当踏实是吧?”

他本以为她只是因他们兄弟泄露司机的下落才兴师问罪,这下高启强震惊地连心虚都忘了,直直望向她,话都说不利索:“你、你知道了?”

“你管我知不知道。”

上辈子得知当初参与撞车的有他一份功劳已经是领证以后的事,同在道上混,今日仇家明日朋友的多得很。她懂规矩,意思着骂两句再听他低声下气哄上几天得了。

可现在不一样,她就等今天把不安分的兄弟俩敲打老实,怎么可能轻易揭过这茬。

一个一个来。陈书婷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问:“高启盛什么都没跟你说,是吧?”

伪造车祸失手后徐江才托人送来她和儿子的照片,牛皮纸袋装的,因为早商议好由高启盛出马,所以照片到手后他直接给了弟弟。谁料阿盛第一次回来后破天荒抱着他哭得不像话,嘴却严实的不行——总不能那个时候他俩已经有事瞒他吧。

高启强面露迷茫:“说…….什么?”

呦,这么看当初假冒家教上门时回回毕恭毕敬真不是他高启盛装的,合着上辈子她长嫂如母费心费力半天还比不上给他哥生个孩子有用。

“高家人,”她嗤笑,将手边的相册劈头盖脸砸过去,呵斥,“自己看!”

高启强头回觉得自己听不懂人话,他下意识把相册接住,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低头看看相册封面,一行醒目大字:《白晓晨小朋友的相册》,他更懵了。

高启强打心眼里抵触她和旁人生了儿子这个事实,但对面女人浑身熊熊燃烧的怒气有如实质,所以他到底硬着头皮把相册翻开了。

第一页是出生照,红通通皱巴巴的婴儿丑得像猴子,一看就是遗传了他爸。

第二页是百日照,长开以后皮肤倒挺白,像他妈,满脸横肉肯定还是像他爸。

第三页抱着西瓜流口水蠢死了。

第四页啃脚丫子也好蠢。

…….

麻木地翻到第十几页,白江波一次没出现过,除了陈书婷同白晓晨的合影他愿意多瞄几眼外,多数时候他都在边潦草地翻页边嘟囔:“连照片都不陪你们拍,这样的男人嫁他干嘛。”

舒舒服服坐进沙发里的陈书婷甚至有闲心给自己沏了杯茶:“孩子他爸没良心也不是一两天,哎你看到哪了?”

“两周岁的生日照,你儿子长得不太像你。”

“是啊,像他爸爸呗,”她语气凉凉的,好心道,“从后往前翻吧,再看几张就差不多了。”

这都认不出来她真给孩子找后爹去。

“哦。”

脚快站麻的高启强老老实实从相册最后一页开始往前翻,相比于一两岁婴儿肥的时候,七岁的男孩抽条一样高瘦,五官很是清晰,眉眼漂亮,鼻子高挺,柔软饱满的嘴唇在他坐琴凳上眯眼笑着比V的时候会形成一个上扬的钝角……..

他不敢置信地凑近脑袋,又愣愣地抬头盯着她瞧,往复几次,陈书婷终于没好气地吼:“你儿子!”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人腿一软跌坐在地,却眼疾手快把相册捧得稳稳当当,好似手里捧的正是他儿子。

他们有个儿子。

高启强瞬间眼圈通红。

陈书婷像阵风一样刮过来,精心修饰的丹蔻一下下敲在相片里男孩开心的笑脸上,不顾他急促的喘息和渐渐涨满泪水的眼眶,一字一句地说:“高启强我告诉你,我死了不要紧,但你记着,那天晚上你开车去撞的,除了我,还有你儿子!”

“想当大哥逞威风是吧,去,以后我和儿子躲远远的,可不能被你牵累!”

“想谋财害命?也随你,不过我提醒你,你使的手段耍的心眼统统是回旋镖,迟早扎在我和你儿子身上———你干什么!”

她皱眉踢了踢腿,然而紧紧搂着她小腿啪嗒啪嗒掉泪的男人死活不松手,哭得瓮声瓮气:“老婆,我错了,你和儿子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

他老公真是......一如既往地可爱。

把嘴角的笑压了又压,陈书婷交叉起双臂竭力装着冷漠:“行,我们约法三章。”


第二天醒来时,陈书婷枕边空无一人。

想也都知道他一大早偷摸去哪了。她懒懒打了个呵欠,信手推开隔壁的门,晓晨蜷被子里睡得正香,而高启强果然蹲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得入迷,都不怕孩子一睁眼被吓着。

陈书婷伸手指指门外,高启强意会点头,蹑手蹑脚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关门动作轻得像做贼。

“高启强,小孩子不经吓——你又干什么!”

猝不及防被原地抱起来连转三圈的陈书婷死死抓住了他肩膀,要不是顾及孩子还在睡,她的尖叫应该能击穿房顶。

“对不起,老婆,我来晚了。”

可能是多年夫妻默契,竟让她轻易辨别出这句老婆应该同她一样穿越了几十年的时光。

她不可思议地捧起他的脸:“……老公?”

他只是笑着用脸颊轻轻蹭她手心,如同之前刚进入建工集团举步维艰的无数个夜里向她寻求安慰的高经理一样。

好奇怪,原来一张年轻的脸上当真会出现沧桑却又炽热的笑容。

“婷婷啊,”他若有所思地皱眉,“我觉得咱那套房子里的棋牌室和台球厅都可以重装,两间卧室不够用。”

陈书婷:“…….嗯?”

“所以你觉得我们生几个合适?”

“高启强你有没有正经的?!”

Kyo

陈书婷走了以后,他的衣品下滑的很厉害

陈书婷走了以后,他的衣品下滑的很厉害

休把虎子当狸喵

高启强x陈书婷 || 婚变

(下)撒娇小熊最好命


陈书婷走出院子后,才想起手机刚才关机,现在凭空多了好几条未接来电和信息,想必都是高启强打来的。


她一条一条翻动,眉头逐渐皱起,不死心地又去看短信,


还是小虎。


陈书婷深吸一口气,愣是没压住翻涌上来的失落,好似被风一夜吹黄了的叶子。


高启强没联系她。


只有两种可能:


一,他脑子一热去找了李总的麻烦,现在被打得鼻青脸肿,等着她去解救。


那是他活该。做事不动脑子,没有事先权衡利弊,这么冲动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二,他看了那些照片,识时务,没去找李总,也失去来寻她的理由。


这就是她的命了。真心很难得,更难的是保护好......


(下)撒娇小熊最好命


陈书婷走出院子后,才想起手机刚才关机,现在凭空多了好几条未接来电和信息,想必都是高启强打来的。


她一条一条翻动,眉头逐渐皱起,不死心地又去看短信,


还是小虎。


陈书婷深吸一口气,愣是没压住翻涌上来的失落,好似被风一夜吹黄了的叶子。


高启强没联系她。


只有两种可能:


一,他脑子一热去找了李总的麻烦,现在被打得鼻青脸肿,等着她去解救。


那是他活该。做事不动脑子,没有事先权衡利弊,这么冲动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二,他看了那些照片,识时务,没去找李总,也失去来寻她的理由。


这就是她的命了。真心很难得,更难的是保护好这份真心,她自认没有这个本事。


幸好,她也不算陷得太深。


陈书婷手放在包上,那里面有小白墨迹未干的签名,她想起小白骂她的话,冷笑一声,自己真是太久没出来了,以至于外面的人以为她在家带孩子带傻了,


以为她的女人的感性,注定是来给男人开道的,


以为她是要把股份拱手送给高启强……


陈书婷笑着摇头,荒谬到无语,到底是把她看低了。


她这份合同的受益人,清清楚楚三个大字:


陈、书、婷。


自始至终,就只有这一个选项。


毕竟她在老白这儿崴过一次脚,凡事留有退路,到时抽身也方便。无论是钱,还是心。


她想,经过这件事后,高启强心里自然对她隔阂一分,往后相处起来公事公办,她也乐得自在。


她允许他借她的关系来扯虎皮,壮大自己的事业,那他也要尽到本分,本来她还不忍心来着,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不是都说她是为了高启强吗,那就说得再热闹一些,让他彻底沦为她的挡箭牌、替罪羔羊。


橱窗夫妻嘛,当然要把彼此利用到底。


她敛眸收起多余外泄的感情,打起精神,挺直了腰身。


微风先是带来一点寒意,下一秒就斜斜地洒下雨丝。


“晓晨,”陈书婷朝儿子那里走去,“下雨了,咱们回家。”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日子还要过,陈书婷就不能栽在这里。


远处突然传来汽车飞驰而来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她身后猛然停住,刺耳的刹车声将人的心悬了起来。


她担心是小白的人,“晓晨”还没喊出口,就看清从驾驶位上跑下来的唐小虎,小虎向她低头问好,总感觉比往日多了几分恭敬,然后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副驾驶上坐的是高启强。


他身后的车上下来五个西装革履的马仔,统统双手交叠在身前,冲着她齐声喊了句“大嫂”,低沉得仿佛一团乌云,微风吹不开的厚重。


陈书婷直觉有事发生了,但还看不清吉凶。


高启强走过来,身上穿着的还是她早晨特地为他搭配好的衣服,她亲手为他系上了第二颗扣子。


陈书婷内心的喜悦与不安各自参半。


她脑子里的想法太多,想问得太多,都挤在喉咙里,以至于什么也没说出口。


高启强的眼神在她身上不留痕迹地扫视了一圈,视线停留在她红色的缎面衬衫上,皱了下眉,很快移过视线。


他撑开雨伞,伸手过去,阔大的伞面将她整个人罩住,而他自己则满不在乎地淋湿了肩头,明明身子还有点打晃,伞倒是没偏离半分。


“小心着凉,老婆。”


他一身酒气,脸颊还带着绯红,说话时一双眼睛弯起来,笑得憨态可掬。


他还是那个她认识的高启强,带着不令人生厌的讨好,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但在陈书婷眼里更可恨了。


“装得累不累高启强,我耽误你跟小姑娘开心了吧?”


陈书婷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和高启强四目相对,不仅他愣住了,她自己也意外得大脑一片空白,就好像刚才她的舌头脱离控制,自己有了意识似的。


她慌张地望向别处,躲开他的目光。


高启强也绝想不到,陈书婷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兴师问罪,问的还是她以前从不在乎的罪名。


他来的路上,也在整理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反思,他是不是在陈书婷的事上反应过度了。


就在他脑子还一片混沌呢,冷不丁地被她先声夺人,也就没注意到她反常的原因,先忙着解释了。


“老婆,没有啊,我们就是喝了点儿酒……”


“还我们?够熟的呀,到哪一步了?”陈书婷火气上来了,顾不上那点儿骄傲,掰着他的脸找口红印,“不是说四五个小姐呢吗?看上谁了?给我介绍介绍呗。”


“后来就两个,老婆,她们也有自己的客人的,我不可能耽误店里的生意嘛。”高启强由着她抓着自己的下巴左右摆动,见缝插针地解释着。


虽然这解释是在火上浇油。


陈书婷气的是数量吗?


“嫌少是吧?行啊,咱们这就回去,关上门,全来伺候你一个人!”


高启强百口莫辩,他是想去白金瀚分心来着,不是打算真的失身的。可这事儿他也不能明说,只能算自己哑巴吃黄连。


说起来,罪魁祸首还得是那个小白总,离间他们夫妻,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而陈书婷还真的全信一个外人……


他输给白晓晨也就算了,输给白江波的弟弟算怎么回事儿?


他的火气就也上来了,“陈书婷,我都没说你呢,偷偷去见那个什么小白总……”


“我见他怎么了?你还能和小姐喝酒呢!”


“我们能不能先不要提小姐的事!我现在说的是,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你要告诉我的!”


“那是我和我前夫的事,你管得着吗?”陈书婷本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原则,句句不肯落下风。


然后就是高启强的沉默。


陈书婷用余光看到他低着头,也不知是雨,还是泪,就挂在他的鼻尖,好一副楚楚可怜。


她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碰上高启强,更是被吃得死死地。


陈书婷不怕他耍浑,就怕他示弱。


而高启强好像也知道这点似的。


本来嘛,这事儿就是因她而起的,结果从刚才到现在,还没说到一句正经事呢,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说正事儿吧,”陈书婷想先给他个台阶,可高启强嘟嘟囔囔地,


“我没说要管,总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吧……”


他指着她这身衣服。


一个从里到外都要她来打理的人,居然要给她这方面的意见,她表示洗耳恭听。


高启强左右瞥了一眼,然后手直接捂在她的胸口上,“领口开太大了。”很正经,很认真。


陈书婷被气笑了,她明明心里三令五申,他不把喝酒的事说清楚就绝不给他好脸色看的。


她拍开他的糙手,把v领又往下拉了拉,“有你的那些小姐领口大吗?”


“怎么是我的小姐呢?”高启强青筋都崩出来了。


“那不然是我的?是我口口声声对别的女人没兴趣,然后又找别的女人陪酒,一通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来过?是我吗?”


高启强张开嘴,吞了一口空气进去,又无力地合上。陈书婷问他是不是默认了,他没回答,而是盯着陈书婷看。


他刚才被她追问得太急,以至于都没想想,她为什么这么动气?


电光石火之间,他有了眉目。


“老婆,你在吃醋啊?”


惊天霹雳。陈书婷那一刻的心情就是希望雷劈到高启强身上。她不自在地原地跺了两步,避开他追问的视线,高启强一下成了那个掌握主导权的人。


陈书婷在乎他。


高启强脸上藏不住笑,刚才被冤枉的心情,再回味,也变得甘之如饴了。


“傻笑什么呀?我可没吃醋啊,一大把年纪了。”


“知道,我知道。”


陈书婷烦他笑得那么开心,冷着脸问他把白金瀚抛下,跑过来干什么?他理所当然地回答说,下雨了,路上不好走,他来接她和儿子。


“喝成这样,还接我们呢?”


“没醉,老婆!没见到你,我不敢醉的。”


雨势变大,高启强黑色的衬衫早已紧贴在身上,一绺头发落在额前,滴着雨水,顺着下颌线滑动,他打了个喷嚏,向后踉跄了两步。


陈书婷下意识地抓住伞柄,再后悔也晚了,稍稍用力,就将他也拽进伞下,“苦肉计给谁看啊?”


高启强还是那副好脾气地笑着,被她拽到身边后,自然地伸手揽过她的腰,但被陈书婷用手肘怼开了。


一旁的小虎看他们夫妻俩总算没了火药味儿,甚至还打打闹闹的,心里佩服强哥哄老婆的本事。


他带着晓晨撑伞过来,“强哥,用不用我叫几个人跟你一起进去?”


高启强没回答,他揉揉晓晨的脑袋,又伸手去挠他的下巴,逗得他咯咯地笑,先跑回了车上,高启强看起来还是那般慈爱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比吹到脸上的雨丝还要冷几分:


“把家伙给我就行。”


小虎手伸到腰后,但立马被陈书婷摁住,“高启强,你疯了?”


高启强哼哼笑了两声,半边身子倚靠在陈书婷身上,“他敢威胁我高启强的老婆,那我就疯给他看!”


“你要是只想守着白金瀚过一辈子,我不拦你。你自己想想清楚。”


陈书婷见他说不听,总算舍得给他一颗甜枣,她伸手贴在他脸颊,指尖拨弄着他的耳朵,要他看着自己,“你老婆我从来不让人占便宜的,放心。”


高启强歪着头,在她手心里蹭了蹭,刚才周身的戾气也渐渐消散。


顺毛驴,一哄就好。


陈书婷给小虎一个眼神,要他把之前发生的事都讲给她听。


她现在最好奇的是,为什么他就像个没事儿人似的。难道是小白诓她?



(白金瀚)


“你们都想看里面的东西?”


高启强扫视围在门口的马仔们,然后看向身旁的小虎,最后是跪在地上的男人。


他微微眯起眼睛,心里有了决断,让小虎给他拿支烟。


“强哥。”


高启强将烟叼在嘴上,从小虎手里拿走了火机。


“你刚才说这里面是什么?”他扬起文件袋问。


“是高太太的流水单,和、和照片。”男人答。


“啊~~”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还举起来让围观的后排也看清楚。


“强哥,我来……”小虎本想说他来拆开,结果高启强手往后一躲,朝他摇摇食指。


跳跃的火苗在空中闪烁,但高启强没有去点烟,而是燃着了左手的文件,当着所有人的面,看着火舌瞬间将它吞噬。


男人光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高启强拿捏着这股火焰,点燃了他嘴上的香烟,然后文件在他手里化成黑色的碎片缓缓落地。


他深吸一口,闭眼将烟雾吞了下去,再睁开眼时,那股烟雾仿佛卧在他的眼底,如同森林中升起的瘴气,潮湿,氤氲。


他手拍在小虎脸上,然后一把搂过他到眼前,“我问你,陈书婷是什么人?”


“大、大嫂。”


“大嫂要你们别去计较白家的事,那就不要去计较。有问题吗?”


小虎猛摇头。


高启强推开小虎,冲着外面围观而来的小弟们,食指戳在空中,仿佛戳在他们的脑门上,“有、问、题、吗?!”他们都低下头,寂静无声。


他满意了,然后抻过一旁的凳子坐下,抓住男人的头发向前,怒气凝成一把刀,让男人不敢直视,“他们好像都没问题了,你呢?”


男人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高启强笑了。


他们确实找对了高启强的软肋,但他们低估了他这个人。


不只是这个男人,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经过今天,都会把一个道理铭记在心:


惹高启强可以,但不能动陈书婷。


高启强是疯的。


“说吧!”小虎踹了男人一脚,似是想挽回自己在强哥心里左膀右臂的地位。


“是、是小白总!白江波的弟弟,是他让我来的!不关我的事啊!”男人的抗打击能力如同玻璃,稀碎。


“强哥,干他!”


“干他!”周围的兄弟们齐声道,“干他!”


一时间沸反盈天。


高启强让他们喊了一阵,他自己则静静地抽完了一支烟,看着男人终于要顶不住这股压力,才举起手,止住喊声。


他从椅子上离开,蹲在男人面前,为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说年轻人戾气太重,让他多担待。


然后话锋一转,“你们不光是为了我老婆吧?”


男人呼吸一滞,他算是知道什么叫笑面虎了。


“借刀杀人。那在你们的计划里,我是刀,还是被杀的人啊?”


“我、我不知道,高老板,我真的不知道!”


“那我换个问题,是小白总看上了我的白金瀚,还是照片里的人想拿我的人头和泰叔较劲啊?”


小虎看男人什么也不肯说,便要叫打手进来给他颜色瞧瞧,但被高启强止住。


“强哥,跟这种人不能手软!”


“你们太粗鲁,”高启强站起来,松开领口,又解开袖扣,然后郑重地脱下婚戒,握在手心,


“这是家事,我亲自问。”



陈书婷听到这里,抓住高启强的手臂,“他人呢?”


高启强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搂过她的肩膀,笑着说,“放心,没死。”


但是,李总会不会整死那个男人,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把那个男人交到李总手上,之后就是他们内斗的事了。


“李总许诺你什么了?”陈书婷问。他这么做,既是宣示他手握李总的把柄,也是在向李总示好,不可能空手而归。


“我什么也没要。”高启强答。


“为什么?”


“忘了。”


在陈书婷马上变脸之前,高启强赶紧认怂,不敢再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拿我老婆去换好处呢。别人也休想。”


陈书婷听出他话里的狠意。


高启强不会是第二个老白。


她和他的以后注定会更多艰险,


也许她应该现在抽身,及时止损。


“现在我能去看看那个小白总了吗?我发誓不碰他!”


高启强晃晃悠悠地在小虎的搀扶下走进茶室,里面看守的人见陈书婷点头,才鱼贯而出,高启强不忘拉着为首的人握手,“辛苦你们照顾我老婆。”


小白身上并不狼狈,就是这手指头,有点儿奇形怪状。


小虎见了不忍直视,高启强倒是噗嗤笑了,老婆说的没错,没人能在她这儿讨便宜。


他示意小虎关上门,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时,高启强身上的醉意突然消失不见了,始终雾蒙蒙的眼睛也变得清亮,唇角的弧度逐渐向下,他将头发往后梳起,倒了杯茶,端到鼻前嗅了嗅,好茶,然后径直泼在小白的脸上。


小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勉强辨认出高启强后,看着他从他手下那里拿过一叠纸,要他签字。


他现在只想离这对儿夫妻有多远离多远,草草看了一眼,本想着直接签字,但还是在第一行愣住了,然后就像受刺激了一般,大喊大叫的,如丧考妣,吓得小虎忙挡在高启强前面,以为他发疯了。


“你们夫妻俩欺人太甚!!”


“薅羊毛也不能光逮着我们白家啊!”


高启强与小虎面面相觑,然后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这份股权转让协议,明白过来,陈书婷先下手为强了。


小虎有点儿替强哥可惜,高启强却是很得意,这点儿股份算不上什么,他手上不仅有泰叔这条线,如今也搭上了李总,进建工集团是迟早的事,但现在比建工更有意思的是陈书婷。


他对小虎说你嫂子这样的女人,世界上就一个,还被我娶走了!说完大笑了几声。


他走出来后,陈书婷将这些兄弟介绍给他,要他们以后跟着高启强混。高启强听明白了,他们叫她“陈姐”,便不假思索地要他们叫他“姐夫”。


陈书婷听到,心里叹了口气,她要拿高启强怎么办呢?



他们的一周年纪念日过得很仓促,高启强带她去旧厂街吃了他从小到大最爱吃的猪脚面,牵着她的手,掌心对着掌心,肩膀碰着肩膀,影子跟随影子,在月光下把他们初遇的那条街道走过来,又走过去,最后还是心疼老婆穿高跟鞋太辛苦,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陈书婷呢,她送给他一份折叠起来的文件。


“我今天也是为了拿到它才去见小白的。”


高启强猜这就是那份股权合同,他没想到陈书婷冒这么大风险是要送给自己。


“你不看看?”陈书婷看他不动,催道。


“这是你好不容易从白家那里拿回来的,你真要给我?”


“你以为…”陈书婷说到一半,明白过来,高启强以为这是白家的股份。她眉尖一蹙,看着手里的文件,又看向他,试探道,“你真不想要?”


“我太想了。”高启强如实回答。


“那就收下,我不会再大方第二次。”


高启强是心动的,到嘴的鸭子没理由不吃。


他伸出手,眼看着要拿到了,但偏移了半分,去拉她的手腕,然后将陈书婷拥入怀中,贪婪地吮吸她身上的味道,他说他已经得到最想要的了。


那是可以让他的心定下来的安身之所。


“别瞎感动了,你先打开看看。”


“我已经看到了。”


“那你说里面是什么?”


“是你的心。”


他捧着她的脸,低头落下热吻。


陈书婷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在顺滑的真丝睡裙下,毫无保留地刺激着他的感官,勾起了他的欲望。


高启强托起她的腰,将她抱坐在梳妆台上,她的双腿将他勾得更近一些 ,两人难分彼此。


同时他温热的手掌顺着她的腰际向下滑落,探进她的裙下,游移的手指不安分地向上一寸一寸地占有,


然后被陈书婷一把按住,


“先去洗澡。”


情到浓时,陈书婷居然叫了暂停。


“一起洗。”她给他开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她推着他进了浴室,然后主动为他松开了腰间的皮带,皮带很软,在她手里宛如听话的小蛇,她的动作轻柔缓慢,纤细的手指无意地撩拨在他的小腹周围……


高启强呼吸的起伏变大,为了忍住,不得不抬头瞪着浴室的灯光,喉结滚了又滚,等着她将自己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地解开……


他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


终于,她的手指向下,到了关键所在,给他带来止不住的震颤。


其实不用特意去看,陈书婷已感受到上升的热度。


陈书婷把他哄进浴缸坐好,“你好好洗洗,我去看看晓晨睡没睡。”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全不管高启强正在受的折磨。


“老婆,你别跟我开玩笑好不好?老婆?婷婷?书婷?陈书婷!!!”


陈书婷从门口探头进来,很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老公,需要我找那两位陪你喝酒的小姐来帮你吗?”


魔鬼。


高启强欲言又止,她居然还在记仇!她居然为了让他上钩,准备了这么长的前戏!


陈书婷又问了他一遍“需要吗”,只是这次没多少耐心,高启强尽量无视下面的尴尬,努力笑着说他会自己解决。


“这才对嘛,以后想找小姐的时候就想想今天。”陈书婷也笑笑,比他笑得要开心多了,随手把一个纸飞机扔了过去,“你的礼物,可别太失望啊。”


浴室的门被关上,高启强终于忍不住蜷着身子,痛苦地呜shen咽yin起来,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难忘的纪念日了吧?


他忿忿地打开纸飞机,股份有什么用?一点也不能抚慰他现在的痛苦!


但打开来,竟是一份简短的声明,有白晓晨直系亲属的签字。



这就是陈书婷不惜带着她儿子去蹚的浑水,这个家以后再没有两个阵营了。


“高晓晨,你现在还不睡,你要上天啊?!”


他听到陈书婷在外面教训儿子的声音,高晓晨,他默默念了一遍,然后又是一遍,他将这份声明贴到脸上,不一会儿就被不知是雾气还是什么的浸湿了。


这确实会是他和她这漫长的一生中,过的最难忘的纪念日,他还要和她过许许多多个纪念日,和他的婷婷,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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