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要说话
*OOC。
“黄先生从来都未爱过我。”
这一句高杨面对长枪短炮围堵时说的话被提名上了港媒年度十大爆点之首,个中情绪复杂难以想象。
网友是最擅长做阅读理解的,恨不得把这短短十个字拆分开来,逐一剥皮拆骨消化个痛快。这一句好像饱含恨意控诉的话,从出了名的人淡如水的高杨嘴里说出来,一时间百味陈杂。
大小论坛上迅速扒出来二人在不同场合穿过的情侣衫、情侣鞋,同进同出的偶遇,貌似同款的情侣手链,以及黄子弘凡给高杨写过的大大小小的歌里意味不明的歌词。 ...
*OOC。
“黄先生从来都未爱过我。”
这一句高杨面对长枪短炮围堵时说的话被提名上了港媒年度十大爆点之首,个中情绪复杂难以想象。
网友是最擅长做阅读理解的,恨不得把这短短十个字拆分开来,逐一剥皮拆骨消化个痛快。这一句好像饱含恨意控诉的话,从出了名的人淡如水的高杨嘴里说出来,一时间百味陈杂。
大小论坛上迅速扒出来二人在不同场合穿过的情侣衫、情侣鞋,同进同出的偶遇,貌似同款的情侣手链,以及黄子弘凡给高杨写过的大大小小的歌里意味不明的歌词。
有人说高杨借着那位金曲制作家的风水一步登天之后忘本忘义,有说黄先生和他不过逢场作戏却被反将一军是活该。
当他的助理把这些蜚语拿给他看时,高杨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那串手链,他不知什么时候把手链上旧得褪色的红线换掉了。
他正在机场等一架晚点的飞机,外面风雨交加,这一晚的航班全部延误,他不得不留在机场的休息室内过夜。来来往往的人群都为耽滞的行程焦虑不已,只有他觉得心如止水,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多等一会也没有关系。
他和黄子弘凡第一次见面是在张超的录音室门口。
黄子弘凡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一会儿,裹挟着一阵风进门,恰好碰上高杨从里面走出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漂亮,双眼第一时间反馈给脑海的信息。见惯了形男色女,这样漂亮的男人却依然少见。清冷,他下意识地在脑海里翻出了这个词,这个圈子鱼龙混杂,这样的气质也不多见。至于里面几分真几分假,那就另说了。
高杨也对上了他的目光,冲他点了点头,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冒犯了,擦身而过的时候,他闻到了一缕檀香。
银色山泉,挺有品味。
张超从录音间里探个头出来,有点不耐烦:“你能不能快点!”
“来了来了,这不是堵车吗,黄哥的效率你放一万个心好吗。”
黄子弘凡走快了两步到门口,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那人身影已经不见了。
“哎,刚出去那人谁啊?”黄子弘凡笑嘻嘻地跟在张超身后问。
张超瞥了他一眼,轻易地看穿了他那点浪子心思。
“打杂的,有兴趣?”
黄子弘凡眨眨眼,张超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一打乐谱砸到他怀里,“赶紧干活!”
和一个漂亮陌生人的萍水相逢在黄子弘凡的心里并没有留下一丝波澜。他很忙,身为作曲界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投怀送抱秋波传情的人太多了。高杨这样的人就像他的香水一样,空有一缕没有实体的暗香,谁也勾不住。
而当他再次见到高杨的时候,他却改变了这样的想法。
黄子弘凡在一位前辈的生日宴上见到了高杨。他有点惊讶,毕竟这不是随便谁都能来的场合,来的人多少都处于攀权附贵的两端。宴会上有名有号的黄子弘凡都眼熟,高杨显然不在此列,却也不见他主动去与谁攀谈,只一个人坐在一边听着乐队演奏出神。
打发走了一个想和他攀谈的新人小生,他端了两杯香槟酒过去在高杨身边坐下,高杨投来了一个茫然的眼神。
黄子弘凡觉得有点新奇。他年少成名,回国后和香港最顶尖的制作团队合作,短短几年就接连拿下大大小小各种最佳制作奖,如今已是一曲难求,想要爬上他床笫的人数不胜数。也有少数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引起他注意的,眼里也是故作清纯的风尘,倒没有谁像这个漂亮的男人一般,并非不谙世事,而是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我姓黄。”黄子弘凡递过去一杯酒,冲他举了举酒杯,“你可以叫我Lars。”
高杨礼貌地点了点头,就像他们第一次碰面那样,礼貌又生分。
“我认得你,我上次在录音室那里见过你。你是老师的学生吗?”黄子弘凡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算是吧。”
“你看起来不是很喜欢这里。”黄子弘凡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杯酒,高杨看懂了他的目光所至,只好接过来。
“我只是……盛情难却。”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也不知道这句盛情难却是在说酒宴,还是在说黄子弘凡那杯酒。
随后的事情都发生得顺理成章,毫无新意,黄子弘凡从酒宴上带走了高杨。高杨缩在后座,窗外下起了雨,他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映在扭曲的水痕里,一言不发。黄子弘凡侧过身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他掌心很热,让高杨有了一种温暖的错觉。
他带着高杨去了他的公寓。虽然坐落在富人区地段,但公寓很小,不像有钱人的做派。客厅放着一架立式钢琴,显得屋里还有点挤,曲谱厚厚地堆在一旁,但却丝毫不乱,整间房子都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家具并不多高档,但看了却还觉得有些温馨。
高杨看了觉得有些惊讶,这和他想象中的纨绔子弟形象相去甚远。
“我平时都自己住,空间小一点、挤一点才有那种逼仄感,你能想象吗,就是那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音乐的感觉。”黄子弘凡比划了一下,高杨没接话,他并不懂那种感觉,他有一点幽闭恐惧,狭小的空间只会让他觉得窒息。
黄子弘凡脱了外套放在沙发背上,走过来抱住他。
“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黄子弘凡凑到他耳边轻声问,热气吐在他的耳廓上。
“高杨。”高杨伸手回抱住他,“我叫高杨。”
高杨感到口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身边的被窝空着,他披上外套光着脚走出房间,黄子弘凡正坐在落地窗旁的地毯上,点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和一支烟,在五线谱上写写画画,烟灰落在了纸上也毫不在意。
见高杨站在黑暗里看他,他掐灭了烟招手让人过来。高杨凑过去看了一眼,纸上写着半首还没有完成的曲子。黄子弘凡揽过他薄瘦的腰,把谱子塞到他手里。
“识谱吗?”
高杨点点头,黄子弘凡咬着那半截已经掐灭的烟冲他笑了笑,“写完送你。”
高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把曲谱塞回给他,“黄先生,我不是想和你……”
“我知道。”他按住高杨的手,高杨的手又白又凉,只有一层薄薄的钢琴茧,好像一看就没有受过什么苦,“你就当盛情难却吧。”
高杨张了张嘴,但没再说什么,黄子弘凡摘下烟蒂,把他抱到了腿上坐着,他着迷地看着怀里年轻瘦削的躯体。他是天生的情种,无需缪斯也可以写出惊心动魄的歌曲,可是高杨却让他动了一丝停泊的心思。
“你想唱歌吗?”
他解开高杨扣错位了的衬衫扣子,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即将消散的香水味,高杨屏住了呼吸,却被他温度略高的指尖和吻搅得溃不成军。
“我查过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是不是?你声音这么好听,不应该只有我在床上才听到。”
“你不用质疑我的目的,没有什么比亲手打造一个艺术品更迷人的事了。”
“自己的歌被拿走,隐姓埋名给老师做枪手,你甘心吗?”
高杨呼吸一滞,扣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睡衣布料。黄子弘凡伸手去拉严丝密合的棉麻窗帘,高杨一惊就要挣扎,却被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
“别怕,窗户反光的。”
他被扣着腰按在冰冷的窗户上,窗外是五光十色的维多利亚港,她像这座城市的初恋情人一样,永远年轻美丽,却在安静的深夜里,化上了妖冶的妆容,来昭告天下这座城市的膨胀欲望。一如他乐途坎坷、受尽冷眼时心里埋下的种子,在遇见黄先生的那一刻破土而出。
张超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黄子弘凡找他做Demo,当他听完来意后拿着谱子一脸不可置信。
“你痴线啊?上次那个XXX天后找人求了你多久你都不肯写一首歌给她,现在居然还写一首歌给你的小情人?还要捧他?最重要的是还让我免费打白工给你泡马子??要不要脸啊!”
黄子弘凡充耳不闻,“你录不录?不录我走了。”
“……我录。”
翻了翻谱子,他又想起了什么事儿,“哪家的凯子?”
“哦,上次在你这碰见的,那个打杂的。”
“……黄先生, 你真了不起。”
高杨的事张超多少听过一点,他们大学算半个同窗。高杨人有才华长得也好,可能缺了点运气和野心,自己写的歌被那乐坛里只手遮天的恩师要了去,歌意外地爆了,人也因此被打压了资源,隐姓埋名地做个枪手,来成全恩师的名声。所幸人性子平淡,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他好像从来都不争不抢,有一隅栖息地就别无他求。
他以为高杨就要这样安静地在幕后度过一生,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桀骜不羁的金牌作曲家动的什么念头,要伸手去打开一只金丝雀的樊笼。但他是乐意看戏的,自黄子弘凡回港,乐坛这池死水总算是多了点水花。
而现在他隐隐约约觉得,黄子弘凡不是要打个水漂试声响,而像是要送高杨去掀起一场海啸。
张超录歌的准备工作效率一向很快,但录音环节却拖了很久。等他见到高杨出现在录音室时,他差点吓了一跳。高杨头发长了一点,人本来就长得白,稍微有一点黑眼圈都很明显,加之人比之前还瘦了一些,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走,他不禁开始担忧黄子弘凡是不是对高杨做了什么不人道的事儿。
高杨显然没休息好,声音都有点沙哑,但精神状态还可以,来的路上还顺路带了一杯冰美式给张超。他走进录音室,冲着玻璃窗外的张超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高杨的声音本来清亮透明,但黄子弘凡的这首晦涩情歌显然不是为他量身打做的。他刚拿到的时候被歌曲反复折磨了好几天,对于一个很久没动过唱歌念头的人来说,就像一个久病初愈的运动员的复健,是一场血淋淋的重生。
黄子弘凡这几天白天都不在家里,也没有过问高杨练得如何,他深夜回到住处时,面对他的多数时候是一个坐在落地窗旁对着谱子发呆的高杨。他拎着一盒楼下点心铺收档前最后一炉菠萝包和蛋挞,走过去拍拍高杨的头,说你状态不对,先吃点宵夜再练。
高杨性子冷,带着点说不出来的独善其身的意味。他轻易不求助人,突如其来的馅饼摆在他面前,他压力很大,黄子弘凡给他的时间又很紧,他连吃饭都没有心情,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香港的雨季里他彻夜难眠,旁边睡着一个人,他未来的大恩人,他又不能翻来覆去地排解情绪,大多时候便背对着黄子弘凡,后背贴着他的心脏,睁着眼等天明。
黄子弘凡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拿到demo回去交给高杨,高杨靠着落地窗席地而坐。听着落地音箱里流出来的声音,高杨突然没来由地烦躁。他抓了抓头发说,这个歌不适合我。
他没想到的是黄子弘凡无所谓地耸耸肩笑一笑,说我知道啊,不适合你的你就不唱了吗。
高杨一时语塞,他想问可是这首歌不是你想着我的时候写的吗。
后来他才想明白,对于那时候的黄先生来说,情和爱并非不可分割,情人只是一个容器,是可以掺杂进去别的感情的,他用爱意填满他,但爱不一定要和容器有关。
黄子弘凡不急着催他,让他慢慢练,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他买各种夜市和老字号的点心,尽管多数时候它们都在第二天随着隔夜茶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有一晚半夜三更的,见高杨睡不着,他就带他开车去海边兜风。维多利亚港入秋的海风像锋利的刀,黄子弘凡拉着他的手在沙滩上散步。突如其来的响雷、闪电和暴雨打破了海港的宁静,黄子弘凡拽着他往车里跑去,在沙滩上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两行脚印。
跑回停车地方的时候他俩的头发衣服已经湿透了,风吹在身上冷得发抖,高杨正要去开车门,就被人按在车门上吻了上来。
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和头发流下来,他浑身上下都是冷的,唯有唇舌交接的地方炽热得发烫。远处的闪电像怪物一样撕裂了天幕,温柔的海洋也变得狂烈,高杨觉得灵魂出窍,像乘着一场风雨逃离了这座城市,那一刻的他们在暴雨当中多渺小。
后来的高杨回忆起那一天的时候,他觉得,这可能是黄先生最接近爱我的那一刻。
回来后他受寒发了烧,也多得这一场病,已经很久没能睡好的他总算有了一夜梦境。黄先生是个体贴的人,照顾生病的情人也像对待爱人一样尽心尽力。
好几次高杨醒来的时候都看到黄子弘凡坐在旁边点着一盏台灯看书,见高杨睁眼就端来一壶温热的梨子糖水给他润嗓子,他没力气坐起来,就含在嘴里给他渡过去,然后哄着他沉沉睡去。
这一场病反复折磨了他不知道有多久,终于在一个漫长荒诞的噩梦后,他醒过来了,头脑是一片清明,这已经是第二个夜晚的下半夜,而黄子弘凡半歪着身子把他搂在怀里沉睡着,姿势颇有些别扭,一只手还握着他出汗的掌心。
高杨的声音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折腾得有些沙哑,配黄先生写给他的这首歌却刚好,于是在他病还没完全好的这天,他就约了张超来录歌。
黄子弘凡没有陪他一起来,也没有嘱咐张超多关照他。张超听他录了几遍,对着玻璃窗打了个响指,示意说好,可以过了。
休息的时候张超递了一杯温茶给他,他看上去一扫进门前的阴霾笼罩,眼神也跟着明亮了一些。张超咬着冰美式的吸管,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
“试试呗,反正总不可能比我现在的处境更差。”高杨低头抿了一口茶,要说他不期待这首歌,不期待即将引起的链式反应,那都是假的。
随之而来的另一个念头像电光火石一样飞快地闪过,那黄先生呢?自己期待他吗?
“这歌我之前听了一下,其实它没有那么适合你,不过现在听成果,好像还不错。”
高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也不知道张超说的到底是歌不适合自己,还是黄先生不适合自己,总之都挺不适合,但是好在看上去不错。旁人也只看袍子华不华美,不在意内里是不是爬了虱子。
黄子弘凡包揽了那之后的所有工作,高杨得了一阵清闲,心里悬空的石头落了地,他也降落到了地面上。黄子弘凡一早就让他把他的东西搬到了自己家里,尽管他也没有多少东西,他的生活乏善可陈,一切都有轨可循,像一张排布规律的色卡,不像黄先生,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黄子弘凡家里另一间房隔出来放着一套齐全的录音设备,他不在家的时候,高杨有时候就在那里面呆一整天写歌,心里还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这天他写完了一整首歌时,黄子弘凡回来了,告诉他歌曲制作好了,发行日期也定了。高杨坐在地上抱着双腿看他打开音箱,音箱里缓缓流出高杨自己的声音。然后黄子弘凡俯下身把他压在地毯上,在他耳边说,你会做得很好的。
高杨呜咽了一声,他想去把音乐关了,可他却只能在黄先生身下发出一声破碎的低吟,这一刻温柔是致死的病。
那首歌毫无意外激起了不小的水花,尽管这位新人歌手没有露脸,但名下挂的那位词曲金牌制作家就足够引人瞩目。就在外界纷纷猜测这位新人的来路、长相、和黄先生的关系时,黄子弘凡买了两张机票,带他去欧洲避世。
入冬的欧洲实在不是个度假的好季节,连绵的阴雨夹着雪没停过,入骨的寒冷让高杨这个在亚热带生活惯了的人很不好受。
黄子弘凡也没有非要出门到处走走的游客心理,高杨不想出门,他就陪他待在暖气十足的房里,反正他也没有那种自命不凡的臭毛病,他在哪里都有灵感可以写歌,不必非要把自己扔到一个不舒服的环境里。
科西嘉是高杨突然提出来要去的。
他游学的时候已经看厌了法国的大小博物馆,黄子弘凡自然也没有多少乍见之欢。阴沉沉的天气让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去那浪漫之都的街头吹冷风,只好待在酒店的套房里,黄子弘凡在客厅写歌,高杨就待在房间里拉起窗帘随意翻看放映机里的原声电影。
他法语不太好,只能看英语原声的。他从电影台词里捕捉到一句科西嘉的星空,便突发奇想走出房间跟黄子弘凡说想去看看。黄子弘凡也没问来由,只是把他拉到沙发上坐着,替他拿了双棉拖鞋过来,嘱咐他别着凉。
登上科西嘉岛时正是正午,天空难得放了晴,他们在一家靠近海滩的旅舍落了脚。高杨的脸上少有的明媚,黄子弘凡抱着一杯西瓜汁,笑嘻嘻地咬着吸管看他,说你要多笑,笑起来好看。
临近傍晚的时候却天气骤变,听着远处的闷雷声,黄子弘凡遗憾地摇头,在暴雨来临前把还坐在沙滩椅上发呆的人拉回了房间。高杨明显有点失望,但也没说什么,或许下岛前还有机会吧,他想。
可这么一想,就接连下了几天的雨,绵绵不断像作对一般,一直到临走前的一晚也没停。高杨觉得遗憾,但他并不讨厌雨天,甚至很多时候靠雨水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来汲取灵感,借着声音的媒介让思想离开沉重的躯体。
就像这一刻黄先生与他在大雨包围的狭小空间里抵死缠绵。他在一片白光里死死地咬着对方的肩膀,一丝血腥味冲破了他的味蕾。高杨又一次感到自己的灵魂出窍,过大的快感带来的长时间的空白才让他忘情忘爱,忘掉遗憾,忘掉求不得,忘掉世间疾苦冷暖,仿佛偌大世界只剩下他和黄先生。
他这一觉睡得很熟,却突然被人摇醒。睁开眼的时候周遭还是一片黑,模糊辨认出黄子弘凡的轮廓。黄子弘凡喊他起来,拿过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他半睡半醒被人搂着爬起来,拉到阳台上。
房间的阳台正面对着海滩,深夜的风瞬间吹走了他所有的睡意,也吹走了连着几天的乌云密布,露出了银色的月光和满天星空。月亮被揉碎在海面上,潮起潮落,经久不息,像是通往另一个乌托邦的通道,蛊惑着他踏上这虚无的旅途。
高杨一时看得忘记了呼吸。
此时已临近后半夜,他毫无睡意,他知道马上就要天亮了,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外面实在是太冷,黄子弘凡又进去房间拿了件厚披,出来的时候却在门口伫足了好一会儿,才过去给他披上,把他搂在怀里。
高杨或许不知道那一刻的他身披月光,在黄先生眼里,也不比这科西嘉的星空逊色。
黄子弘凡陪他在阳台上坐了很久,直到灰蒙蒙的海岸线破开一丝光,那是和他在维多利亚港看到的电闪雷鸣截然不同的裂痕。黄子弘凡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眼角,说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他们站起身来,黄子弘凡背对着海,背对着金沙,背对着初升的朝阳与他拥抱、接吻。高杨自始至终都没有闭上眼睛,眼里的朝阳过于刺眼,刺得他险些就要流下眼泪来。
后面旅行的路线还是照旧,高杨依旧兴致缺缺。直到南下到了意大利晒了两天太阳,高杨才感觉从内到外都暖和了点,也乐得出去转转。
意大利人骨子里热情浪漫,高杨和黄子弘凡走在街头都有卖花的少年递过来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祝他们永浴爱河。高杨下意识就要拒绝,却被黄子弘凡买下整束玫瑰,一一检查完花枝上的刺清干净没有后塞到他怀里。
黄先生真是天生的情种。
他被黄先生精心圈养,但也许只是从一个小樊笼搬到了一个更大的金丝笼子里。外界的声音他并非充耳不闻,他的消息也并非滴水不漏。好在他交际圈不广,也没有什么非搭理不可的人来找过他。
即使是他那位只手遮天的恩师,在听闻他和黄先生的事情后,也只是淡淡地关心了一句,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如果有随时可以找他。
高杨回,我一切都好。
平安夜的那天,旅程辗转到了奥地利,维也纳是黄子弘凡计划的最后一站。刚下飞机拿了行李,黄子弘凡却拉住了想去叫车的高杨,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他说,看来我们得提前回去了。
高杨低下头一看,年终的金曲奖入围提名出来了,黄先生送他的那首情歌赫然在列。
好可惜,他遗憾地看着机场庞大的玻璃墙,不能看到飘雪的维也纳了。
飞机一落地,各路媒体就在关口等着他们。高杨有点不知所措,他不喜欢人多,尽管戴着墨镜却还是显得有些无措。黄子弘凡揽过了他的肩,带他走出了人群,面对着长枪短炮露出微笑。
“各位新老朋友们好久不见,请期待我们的新人歌手高杨。”
这显然不是媒体最关心的东西,但黄子弘凡招了招手,吩咐在那等待已久的助理上前应付记者,留下轻飘飘一句“今后高先生的事由我助理全程打理”,随后带走了高杨。
高杨有点恍惚,他觉得自己像被暴风挟持到了半空,隐隐地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轩然大波,他身处风眼中心,一眼看到前方的鲜花和脚下的刀尖,还有身边的黄先生。
他一夜成名。掌声鲜花和谩骂质疑都是如影随形的,他音色漂亮,一副好看的皮囊,寂寂无闻了几年后天降鸿运资源加身,加之与著名金曲制作家同进同出,足够连同着黄先生一起,成为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以为黄子弘凡会让他搬出去,至少回避一段时间,但黄子弘凡显然不考虑这些世俗眼光。他亲自给高杨挑了定制的正装,带着笑意看他试穿,又亲自替他扣好袖扣。他赞叹,你天生就应该站在万人之上的,还好我遇见了你。
高杨低头想,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合适。
黄子弘凡又给他戴上一条手链,红线衬着银饰,挂在他细瘦的手腕上,像朱砂衬着白月。高杨想起黄子弘凡也一直戴着一条,和这条长的很像,但不是同款。
“多衬你。”黄子弘凡说。
高杨摸了摸手链,“是啊,很合衬。”
年终的金曲典礼上,高杨终于第一次正式地出现在镜头中。尽管先前机场那波曝光美人骨相便可窥见一斑,但穿着正装出镜的人到底不一样,一时间嘴贱出名的港媒通稿也手下留情了不少。
高杨身边自然陪伴着的是那位黄先生,黄先生一改平日里闲散的模样,也同高杨一样穿着笔挺的西装。他没有在第一排正中给他留的位置就坐,而是与高杨身边的人换了位置。
灯光暗下来,他轻声对显然有些紧张不自在的人说:“放松点,有我在。”
高杨隔着衣袖摸着那根红线,勉强集中了点注意力在舞台上。
他以前本就是半个圈内人,对这套流程再熟悉不过了。主持人装腔作势故作悬念,领奖的人再佯装惊喜虚情假意,状似磕磕绊绊地背着滴水不漏的公关稿,然后在镜头前留下一阵欢声笑语,供屏幕前的粉丝提心吊胆,热泪盈眶。
哪有那么多惊喜,黄先生的助理给他拟好的领奖词他都已经倒背如流,一切都没有悬念。
“恭喜最佳新人奖,高杨。”
高杨走上领奖台,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快速地在他视网膜上留下刺痛的光斑,让他有半秒钟的无所适从。他很快调整了呼吸,熟练地背着获奖致辞。穿过层层镜头,坐在后排的黄先生是用什么目光看着自己呢?他不得而知。
散场后,被记者包围的他坐上车后座的时候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感觉像从脆弱的冰面上走了一遭,下面是刀山火海。他的视网膜还有微弱幻影,方才层层叠叠的闪光灯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好像那一天科西嘉的朝阳,照亮了他的光明前程,打碎了籍籍无名的明月星空。
他也说不出来这是遗憾还是圆满。
后面的工作纷至沓来,黄子弘凡没有给他选择曝光最快的那条流量道路,却给了他成沓的乐谱。他绷着一根弦,终日泡在录音室里。
张超好几次担忧地给黄子弘凡打报告:“你是不是痴线啊,一下子给人家那么多歌,填鸭也不是这么填法。哎你对待人家到底是什么心思啊,我看你对他父亲不像父亲,情夫不像情夫……”
“麻烦你不要看了话剧瞎搬台词。”黄子弘凡看着玻璃里面的录音室,高杨正在含化一块喉糖,“我对他有信心,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张超翻了个白眼,说那么多废话,还是没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录歌实在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特别是黄子弘凡在的时候。他要求太高,对待谁都毫不留情,张超差点怀疑高杨不是和他有地下情,是和他有隔代仇。
高杨的录音不好过,张超的日子也不好过,好几次他觉得差不多可以了,黄子弘凡都执意地打开对讲麦,说再来一次。高杨也没脾气,可让张超又觉得,这和前几年他被恩师雪藏起来的逆来顺受不一样,更像是一种忍耐已久的触底反弹。
张超头一回感到自己不是在录歌,是在卖命。高杨的抗压能力也太强了,让他有些刮目相看,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搞得他像置身一场华容道,有点哭笑不得。
中途休息的时候张超出去抽烟解压,想起忘了拿手机又折回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他俩都坐在背对着门口的沙发上,高杨靠在黄子弘凡肩膀上小憩,黄子弘凡一边顺着他鬓角的头发,落了一个吻在额角。
说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哪怕他和两人都各自认识多年,他什么时候也没见过多情的浪子有过这样温情脉脉的时刻,更没见过那月白风清的人也会流露出脆弱依赖的一面。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可是这条路上追求真爱也太傻了,他叼着烟遗憾地想。
高杨果然没有让黄子弘凡失望。在季节变更即将脱下冬衣的时候,他的歌终于全部录完了。摘下厚重的耳机,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像又经历了一次重生。先前的EP和金曲奖对于他和黄先生都只算试水,而这一次才是他挥剑出鞘的时刻。
张超比他俩还高兴,样带交到了黄子弘凡手上立马就打包行李出门度假,一点加班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高杨坐在小录音间的地板上,捏着那盒样带。黄子弘凡让他选一首做主打,他思来想去,最终也没有挑黄子弘凡写的那几首歌。黄子弘凡拈着一块凤梨酥喂到他嘴边,笑嘻嘻地说怎么意义这么重大的主打都不选我给你写的,好伤心啊。
高杨心想,又是他不知道去哪家巷角的小店里买来的点心,他好像很执着于这种现烤的点心,没有保质期,也赶不上风味期,毫无可口性可言。
“感觉……没有特别适合的,做非主打不是也挺好嘛,反正有你的名字都会有人听。”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牵强,一点也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但黄子弘凡也没觉得不妥,只是吃着点心笑嘻嘻地对他说,你喜欢就好,不喜欢也好。
高杨低下头拿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他有份私心,黄先生在那场避世的旅途中写给他的歌,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给别人听到。
此后的几年,高杨的名字一直在香港掀着不小的风浪。他极为低调,不涉足任何影视综艺,也不露面出席任何活动,想要见到他的脸只有专辑cover和年终的颁奖礼。但那位赫赫有名的金牌作曲家黄先生这几年却十足偏心于他,以至于找黄先生求歌的人踏破门槛,有时候也只能得到一份“次品”。
媒体拍不到高杨,但黄先生不吝露面。提及他和高杨的关系时,他也没个正经回答,他从未承认,也从未否认。记者问及那对相似的手链时,他也只是笑嘻嘻地亮出手腕,说你喜欢啊,我送你一条。
高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坐在落地窗前看电视机上的访谈。他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线,望了望窗外,亚热带入冬得晚,将近十一月中旬,维港也没有一丝萧瑟的感觉。可此刻即使铺着厚重的地毯,凉意也从脊椎骨蔓延到全身。
他这两年水花不小,最佳男歌手年年都入围,却迟迟未拿到,最佳作曲也始终欠黄先生一个。大艺术家是不在意这种身外荣耀加持的,但高杨始终觉得不圆满。
或许是缺了点情投意合,每回送上去提名的歌曲总是不尽评委意。歌是好歌,声音是好声音,但总让人觉得貌合神离,也不知道是高杨无心要这个奖,还是他和黄先生的词曲真的不合适。
总之,黄先生给他做的专辑大大小小的奖都拿过,唯独这一个最佳作曲人他已经缺席了好几年。
电视上的访谈还在播,问到黄先生怎么看待评委界说他和高杨的合作是强强联合,却又貌合神离,表面功夫。电视里的黄子弘凡状似无奈地耸耸肩,潇潇洒洒地说高先生不喜欢我的歌,我也没有办法的啦。
“他一直都觉得我的歌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我的歌。但是又不是一定要适合才能唱得了,有人听,有人喜欢,管那些评委说那么多做什么。”
“高杨啊,他可塑性一直很强的。什么歌拿给他他都可以唱得好,虽然过程折磨他也折磨我,但是最终结果也还不错。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可能就是高先生从未爱过我送他的歌吧,他每一次都不想选来做主打。”
黄子弘凡照常拎着一盒没有保质期的点心回家,见高杨只穿着件薄衬衫坐在玻璃旁,电视上的访谈恰好播到这段。他放下点心,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过去,半跪在地上把衣服披在他身上,说怎么又穿这么少,然后把他抱进怀里,那串手链隔着衣物硌着他,像一颗让人彻夜难眠的豌豆。
高杨突然很想问,那你爱过我吗。
这好像是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没问过黄子弘凡,黄子弘凡也没有说过。可能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人对他这么好,但是那种感觉就像在精心照料展柜里的艺术品,黄先生爱不释手,但也只是对一件所有物的爱不释手。
他不问,除了那句虚无缥缈的爱,他什么都有。可他要是问了,或许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也得不到那一句迎合的爱意。
他最初想要的都有了,可是后来想要的却不能有。既熟惯,则更觉亲密,既亲密,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
他突然厌倦了。他靠在情人的怀里,平静地说,我不想唱了。
这场感情开始于盛情难却,结束得也悄无声息,人走茶凉。高杨搬出了那间永远铺着柔软地毯的屋子,他早已羽翼丰满,应有尽有,不需要像以前隐姓埋名一样在昏暗的巷子里走上十几分钟,回到那一隅狭小的出租屋。助理给他安排的新住处宽敞明亮,按照他的吩咐铺好了白净的地毯,高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美丽的维多利亚港。
或许是他离开时的眼神太过愧疚,黄先生连半点责怪他白眼狼的意思都没有,甚至依然温柔眷恋地和他拥抱、分开。
他依然是那一句,你喜欢就好,不喜欢也好。
高杨独自出现在机场的那天,等待已久的记者立刻将他围得水泄不通。高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几年前他们从欧洲回来也像此时此刻一样,不同的是现在身边已经没有了黄先生,真是时过境迁。
他什么也不打算回答,径直往入关处走去,直到听见一句“黄先生说你从未爱过他的歌”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那个记者。大概是记者们也没有想到他有回答的意思,也随之停下来递上话筒等他说话。
高杨眼里浮现出一丝眷念的神色,可惜他戴着墨镜,没有人能看到,电视机前的人也不会看到。他想了几秒,冲着那位记者说,礼尚往来而已。
“黄先生从来都未爱过我。”
短短十个字掷地有声,给进入公历尾声的香港留下了经久不息的余震。高杨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记者一时间也愣在原地,消化这过大的信息量。
这夜风雨未停。高杨把VIP休息室的位置让给了一位被迫滞留的老人,自己独自坐在机场高大的玻璃墙前,窗外隐约可以看见远方的码头,电闪雷鸣的海港,被瓢泼大雨冲刷的跑道。他和黄先生的回忆里好像总是下着雨,淋湿了灯红酒绿的香港街头,淋湿了维多利亚港,淋湿了科西嘉岛,淋湿了伦敦的雾,法国的梧桐树,意大利的石板街。听起来好像浪漫又遗憾,他离圆满还缺一个飘雪的维也纳。
将近天光,雨终于开始收敛,天空开始发白。去往奥地利的直达航班开始广播通告登机,他跟随地勤走向停在跑道上的飞机,远处的乌云被朝阳撕裂,露出一丝晨光,高杨的眼睛又开始刺痛了。
黄先生,那天科西嘉朝阳里拥抱我的你也像晨光一样,照亮我,刺痛我,让我毕生难忘,这些你会知道吗。
维也纳的雪季十分漫长,高杨多数时候依然缩在被暖气烘得宛如春天的房间,坐在蒙上一层冰霜的窗前看书或是写歌。房东是一对仁慈的老人,子女不在身边,待他就像自己的孙子一样。平安夜这天,他们早早地做好了丰盛的食物,高杨下楼来帮他们装饰圣诞树。老人递给他一个苹果,说听说你们中国人平安夜喜欢送这个,高杨哑然失笑,接了过来。
桌上还放着不少唐人街买回来的点心,甚至还有一盒凤梨酥,老人慈祥地拍着他的肩,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高杨拈起一块,依然是甜腻得发慌的味道,糖丝粘在牙齿上,饼碎蹭了一手,他低着头说谢谢,很好吃。
次日早上他醒来时,张超的电话几乎是掐着点的打了进来,他算准了时差打给他。这位友人当时听闻他们分手的时候,高杨正在录音室里清点谱子,张超什么也没说,安静地抽完了手里的烟,然后送他出门。高杨记忆里,他遗憾的眼神就好像那年在奥地利机场玻璃窗中映着的自己,见证一段感情或旅途的开始和结束,遗憾或圆满,都只能到这里。
张超在电话那头说,今年你入围了两个,最佳男歌手和最佳作曲,你回不回来。
高杨半晌没说话。飘雪的维也纳和他欠黄先生的最佳作曲奖同时到来,却都不是他最想要的光景。
他最终还是坐上了回香港的航班,有始有终,盛情难却,恩情难报,任意一条都是他无法推卸的理由。他需要一个契机让自己放下,或许黄先生也需要。
高杨出现在颁奖典礼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哗然,黄子弘凡也看见了他,眼里却依然波澜不惊,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一样。他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黄子弘凡站起身来冲他点了点头,带他入座,仿佛在机场丢下重磅炸弹的人不是高杨,高杨依然只是他多年的老友一样。
颁奖礼的流程依然冗杂漫长,黄子弘凡没有与他聊天的意思,只专心地听着台上的演讲。高杨有些心不在焉,他毫无准备,也无人通知过他准备,因此他知道自己不会拿到这个奖。他没有问过黄子弘凡是不是已经胸有成竹,或许冥冥之中,他们总是缺少一次在聚光灯下拥抱的高光时刻。
主持人卯足了神秘感,揭开了手里最后一个信封,在观众和嘉宾配合出来的紧张气氛中,一字一句地念着:“年度最佳作曲奖,恭喜高杨先生的《科西嘉》,作曲家黄子弘凡。”
高杨一愣,张超电话里没有告诉他送上去提名的是这首歌,被他收进非主打里妄图藏起来的一颗沧海遗珠。黄子弘凡起身时冲他笑了笑,径直往舞台上走去,聚光灯和镜头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依旧意气风发,仿佛过去的一个多月从未受过情伤折磨。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通过镜头,传到了香港的每一个角落里。
“新老朋友们,好久不见。时隔几年,我终于又一次登上这个舞台。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遇到了我生命里最意外的一位歌手,他不合常理,让我感到很意外,是一块从未打磨过的原石。在我遇见他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他将激发出我最美妙的灵感和创作力。我们一同看过狂风暴雨中的维多利亚港,一同去欧洲旅行,很多风景我都早在年轻独身一人的时候看过。我没有想过,与他一同看过的风景,无论是新旧,都那么不同。
有很多人好奇我与他的关系,其实人世间的关系,本就不可以打上标签分类归置,随便地划成友情、亲情、爱情。人都是复杂的动物,爱人不是天生的能力,是后天的学习。就好像我这副血肉之躯,也不是靠我天生汲取露水就能长成这样,若说我后天学会了爱,那大概也有在座各位的功劳。
在提交这首歌之前,我很忐忑,因为它太特别了。在我过去开始写歌的十几年里,没有一首是量身定做,歌和人能不能match,都是各凭缘分。只有这首歌是我那天无论如何都想要为他写下来的,才不辜负这独一无二的旅途,也不辜负那天星空下那么好看的他。”
会场里响起了窃窃私语,高杨感受到一万双眼睛在盯着他,但他脑子里别无他念,只死死地盯着台上的人。他遇到黄先生的那天,心底像长了一棵毒草,而后隐姓埋名,偃旗息鼓,却在这一刻的聚光灯下吸干了养分开始疯长,无法停止。
黄子弘凡的目光看向了他,不少媒体也纷纷把直播镜头转向了高杨,而高杨置若罔闻。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想要催促他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黄子弘凡冲着他笑了笑,向台下的镜头挥了挥手里的奖杯。
“多谢大家听我这么多废话,have a good night。”
说完后,他没有理会工作人员引导他从舞台侧边台阶走的手势,单手撑着从台子上跳了下来,朝高杨径直走去。高杨不由得站了起来,看着那位意气风发的大艺术家背对着聚光灯,背对着千万人的目光,背对着象征最高荣耀的舞台朝他走来,将他紧紧地拥进怀里。全场一时掌声雷动,只有高杨听见落在耳边的一句话。
“现在你爱上我的歌了吗?”
他爱他
现背/HE/张超视角
一个对我来说,很特别的故事。
12月份的时候,高杨来跟我说他可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那边团队的意思很明显。”
他发给我的这句话跳出来,孤零零地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我靠上椅背,其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他。
是啊,那边团队的意思好明显,明显到我都感觉出来了,高杨怎么会不知道呢?
再进一步说,黄子弘凡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打算把高杨发来的那条消息晾一会儿,解锁了手机去戳黄子弘凡。...
现背/HE/张超视角
一个对我来说,很特别的故事。
12月份的时候,高杨来跟我说他可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那边团队的意思很明显。”
他发给我的这句话跳出来,孤零零地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我靠上椅背,其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他。
是啊,那边团队的意思好明显,明显到我都感觉出来了,高杨怎么会不知道呢?
再进一步说,黄子弘凡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打算把高杨发来的那条消息晾一会儿,解锁了手机去戳黄子弘凡。
我应该能跟他说点什么的,说“诶我看了你俩昨天在演唱会上的互动,你怎么那么放不开手脚啊小伙子”,又或者说“高杨现在好像情绪有点不好”。
可是我的手指头在键盘上悬空了快半分钟,还是一个字都没打出来。
感情里最忌讳别人插手,不管这个别人是谁都不行。
父母、同事、朋友、还有...工作团队。
我的心漏了一拍。
还挺突然的。
为了朋友的感情瞎操心这种事我相信大部分人都干过,明明自己的恋爱对象还远在天边摸不着,却能对着向自己哭诉对方过分行为的朋友一通胡乱分析,甚至恨不得搬出个小黑板来从宇宙大爆炸讲到昨天清晨盛开的一朵小花。
可是像我这样的,大概实在很少。
我是目前这段感情关系里除他俩之外唯一的知情者,被迫的。
倒也不能用“被迫”这么严重的词,但我知晓他们的恋情确确实实是一个意外。
好不容易不需要进行录制的夜晚,佳哥在群里问大伙儿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宵夜,顿时响应一片,我回复说等我洗完澡再去,等到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收到代玮私发过来的一条消息问我能不能帮他把落在酒店房间里的专用擦眼镜纸一并带过去。
我擦着头发回复他说好,收拾妥当一切准备往代玮和高杨的房间走的时候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他们在门旁边亲吻,是那种很小心的很温柔的吻,甚至连手都规规矩矩地只是揽着对方的腰。
我应该要退出门去的,几秒钟之前推着那扇半虚掩着的门进来的时候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现在后退一步,小心合上门,然后当作什么事都没看到一样应该也很简单。
可我被莫名其妙地钉在了原地。
就像是从前做梦,梦见自己被怪兽追赶却不管怎么拼命奔跑也逃不开的时候一样,我被那么一点震惊和疑惑困在原地。
我对上高杨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总是不自觉地带出笑意的那种。
可今天他的眼睛里终于滋生出一些别的情绪来。
一些大概能被称之为“惊慌失措”的情绪。
他的左手拍上黄子弘凡的脊背,于是我又对上了第二双眼睛,比刚刚那一双要锐利得多,却也同样盛着“不知所措”的眼睛。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很不解。
明明我才是那个被突如其来的事实差点打倒在地的人类。
可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他们害怕被看见,害怕被认识的朋友看见,同样害怕被不认识的人看见。
比起我,他们才更像是那个明知道会被可怕的怪兽追着跑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任何一条腿的人。
再说了,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这世界上永远存在怪兽。
我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
“我来替代代拿他的擦眼镜纸,高杨你知道在哪里吗?”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高杨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才慢吞吞地开口:“在...在他床头柜上。”
我点头,迈着大步走向床头柜拿了该拿的东西,又折返身往门口走去。
“我去吃宵夜了,拜拜。要帮你俩带一点回来吗?”
“不用了,我们不饿。”黄子弘凡回答我。
这是在那个夜晚所发生的全部故事,那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再提过任何有关于那个吻的话题。
他们两个看我的眼神偶尔会有一点不自然,而我其实也快要被他们逼疯。
是在一起了吗?代代知道吗?别的成员们知道吗?节目组呢?
有无数个问题可以问出口,更何况,保守秘密本就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可是我依然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讨论过,哪怕是我自己。
又不是我自己的恋情,深更半夜在心里跟另一个“我”瞎讨论能得出什么结论?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默契地挨到节目结束,挨到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挨到他们一个去了波士顿,另一个去了维也纳,然后又飞回来上海。
比较意外的是高杨是先来找我的那一个。
他来敲我的房门,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说订了宵夜,但不想吃那么多,要不要一起吃。
我瞥了眼那个袋子,说大哥你这量明显是两个人的,根本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要来找我吃宵夜吧!
他歪了歪头,那你是跟还是不跟我一块儿吃呢?
吃吃吃,我拉开房门,进来吧。
我们从刚刚才一起唱过的《她真漂亮》开始聊,他说超儿你今天唱得真的不错,我说诶谢谢您的商业吹捧,然后又就着无数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话题扯天说地,我说明天天气可能还行,他说你这感冒可要快点好啊接下来肯定不止一场,接着我说你要不要买个游戏机啊来来来我给你安利下switch,他叹了口气,开始讲以往维也纳四月份的天气。
最后我们一同住了嘴。
我说高杨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儿,一边说还要一边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扒拉快餐盒子里剩下的那点鸡肉。
是嘛。高杨回答我,端起桌上的水杯一连喝了好几口。
我们对视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
明明被发现秘密的是你俩,为什么我反而更紧张!我不满地拍拍桌子。
别瞎说,我刚刚敲你房门之前比当时给阿黄告白还要紧张。高杨非常严肃地反驳了我的话,接着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就又沉默了下来。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讲。
哪怕是有人给我钱要从我这里买消息,我也不会说的。我又补充道。
可高杨的脸色仍然没有好起来。
不是因为这些。他说。我不是因为这些才来找你的。
那是为了什么?我皱起眉头。
我没能自己解出这道问题,手握答案之匙的高杨就那样很是突然地站了起来,很用力地拥抱上我。
谢谢你。他如释重负一般地说出这三个字。
我和阿黄都觉得应该谢谢你,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跟任何人讲过,也没有来问我们。谢谢你把这当作一件很普通又很正常的事情。
他一股脑儿地抛出这一大段话,又一次把我砸得晕头转向。
我僵硬着伸出手去拍他的背,像上台表演之前给朋友鼓励一样,嘴里嘟囔出声,这有什么好谢的嘛。
我们刚过凌晨就分开了,把高杨送走之前我挠着脑袋说杨哥你下次别那么突然抱我,这万一让黄子看见我命就没了。
高杨“噗嗤”一声就笑了,后面跟着一连串黄子弘凡非常热衷于模仿的断点式的哈哈哈笑声,好不容易止住笑之后才说等阿黄放假回来了肯定也要抱你的。
黄子弘凡后来真抱我了!
看起来瘦得没有几两肉一个小朋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把我箍得紧紧的,佳哥路过我们俩旁边,随口调侃了一句哎哟你们1975内部关系是真不错。
我也没法儿反驳,毕竟总不能说诶佳哥你来听我仔细给你说说小黄为什么会来抱我,根本就不是因为我好吧,是因为高杨还差不多。
可后来黄子弘凡抬起头来,跟我说,谢谢你超哥,谢谢你接受我们。
他语气特真诚,特发自肺腑,眼睛里还染上一点泪光。
......好吧,就勉强相信黄子是真的因为觉得我好才抱我的吧。
我对他们感情之路的了解其实一点也不多,怎么告白的、怎么度过异地恋的、怎么相处的,我一概不知。高杨和黄子弘凡很少来跟我讲,我自然也不会刻意去问。
他们在我心里仍然是我两个很好的朋友。
两个很好的正在谈恋爱的朋友,仅此而已。
第一次主动来找我聊他们感情问题的是黄子。
他说他们吵架了,当然他们以前也吵架,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吵架的小情侣,但是这一次核心问题比较严肃,吵架状况比较严重。
黄子弘凡絮絮叨叨给我讲了半个小时,光是30秒的语音就发了十多条,我耐着性子听完之后总结出来两句话。
1.黄子弘凡想要跟家里人出柜。2.高杨坚决不同意。
这件事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非常让人气愤,因为就他妈两句话的事情他居然浪费了我整整半个小时!黄子弘凡我要跟你拼了!
在这里我要严正声明一下,就出柜这件事我没能给他俩提供任何有效帮助和意见,原因有两个。
其一,本人没有经验;其二,本人真的没有任何经验。
我不知道他俩是咋和好的,就记得明明前一天晚上我安慰黄子弘凡的时候他还在哭天抢地跟我说超哥如果我真出柜了被赶出家门了怎么办,第二天一早就兴高采烈地向我道早安又发过来一张一看就厨艺不佳的早餐图,跟我炫耀说是高杨做的。
我刚嗯嗯嗯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地敷衍完他,转眼就收到高杨的消息。
“阿黄昨晚没有太打扰你吧?”
“没。”我很冷漠无情地只回复了一个字。
“不过你俩以后要是真的出柜了被赶出来了没地方住的话,我可以勉强收容一下。”
看,哥就是这么好心肠。
“不用。我在外面有住所的,不会让我和他没有地方住。”
“嗯嗯嗯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敷衍,才是打败秀恩爱的唯一方法。
有了第一次,自然也就会有第二三四五六次。
不再是出不出柜什么的,他俩好像神奇地在那件事上达成了统一意见,比起从前还要小心翼翼起来。
我不知道最终达成的统一意见是什么,不想问,也没兴趣问,只要不是他俩出柜的时候我必须在场我都没意见。
只不过这二三四五六次的核心问题比“究竟要不要向家里人出柜”更加难以解决。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黄子弘凡要减少在各类采访和直播里提到高杨的次数,最好不提,微博互动能不要有就不要有。
这段话如果翻译得更直白一点,那就是在说他们俩得避嫌了。
“嗯,避嫌。”我坐在黄子弘凡对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没讲话,很难得。
不过这时候讲话确实没什么用。
这个问题我不能解决,他不能解决,高杨更加解决不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现在立刻出柜,不顾一切的那种。
......怎么又绕回来了?
可他俩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出柜,先不提粉丝、亲戚朋友、舆论压力之类的外部问题,他们自己也根本没有准备好。
“那你想怎么办?”我含着根棒棒糖口齿不清地问黄子弘凡。
他鼓了鼓脸颊:“能怎么办?”
“你俩因为必须要避嫌吵架了?”
“没有。”
我暴起:“那你跟我说个什么劲儿啊!”
“唉,也不是...”他烦躁地薅上自己的头发,“我就是心里挺难受的,又不想跟高杨讲。”
所以来找我了是吧?就因为我是唯一的知情人吗?
“避呗。”我余光瞥到他张了嘴想要反驳我,赶紧一把把人给按住,“反正你们不是也没打算出柜嘛,就避着吧。”
他嘴巴又动了动,但直到我们一起从休息室离开都没再讲话了。
后来他自己又找过我好几回,差不多的话题,差不多的原因。
“你跟高杨说说呗,不管是什么事,两个人扛总好过一个人扛。”我总是这么劝他。
“不行,哥。真的不行。”头摇得飞快,“他自己一个人要扛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高杨终于就这件事来给我发消息的那天天气很不好,阴暗、郁沉、没有色彩。
我自个儿琢磨了半天,高杨说“那边团队的意思很明显”,又说“快撑不下去了”,肯定是也为这件事烦得不行。
拆散情侣该是FFF团的毕生使命,哪怕不再是团员了也一样,可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俩各自为爱憔悴,坐上渐行渐远的两列火车,最后此生不复相见。
好像我还挺有当编剧的天赋的。
总而言之,我给他们拉了一个群。
群主,我;群成员1,黄子弘凡;群成员2,高杨;群名,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好了,你俩有任何难受的事情直接在这儿跟对方讲就行了。”
他俩没讲话。
“我知道你俩最近都因为避嫌这件事特难受。我也不知道直接让你们面对面讲这方法够不够好,但总比你们为爱憔悴,坐上渐行渐远的两列火车,最后此生不复相见要来得好得多。”
瞧瞧,还巧妙地融入了之前想到的be情节,我真是个天才。
黄子弘凡讲话了。
“......”
很好,群气氛终于活跃一点了。
我决定发出最后通牒。
“给我好好讲,慢慢讲,把一切都讲清楚,不然我立刻拿着你俩的一手独家资料去找记者爆料。”
爆料什么的当然是假的,那脏钱咱真不能挣,但是这指定能威胁到他俩,让他们深刻地意识到我要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决心。
高杨终于跳出来了。
“阿黄,能语音或者视频吗?”
欣慰,满意,颔首。吾家有儿初长成。
在把这个群彻底屏蔽掉之前我又看了眼群名。
嗯,是挺辛苦的,他俩爱情,我辛苦。
我没再点进去过那个群了。
他们俩又恢复成了那种只有我才知道的腻腻歪歪的样子,通过他们很偶尔很偶尔地发给我的秀恩爱信息。
我不太介意,真的。
他俩手机里那些双人合照,那些和对方出去时候吃的美食,那些铺天盖地写着“我爱你”的照片,既不能被发去朋友圈,更不能被发去微博,不然第二天的微博热搜第一指定是“高杨 黄子弘凡 出柜”。
......我的老天为什么又是这个话题?
至于这条热搜后面跟着的表情符号是爱心还是吃瓜,我不用想都知道起码在这件事爆发的初期阶段会是第二个。
它们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真正的“见不得光”的照片,大概一百张里面才能有三四张极为幸运地被主人挑选出来又发给我,然后被我这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开个光。
所以我说嘛,我真的不介意他俩向我秀恩爱。
有一天我在闲逛微博的时候看到一篇帖子,说是一个父亲在网上向网友求助应该用什么方式告诉自己的儿子自己并不介意他和他的朋友是一对的事实。
我大致浏览了下,说实话真的有点被评论里网友回复的自己的父母都是如何处理这种事情的故事给感动到了。
我点开微信,顺利找到黄子弘凡。
“你不用跟我说任何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但如果高杨不仅仅是朋友,我想让他知道,我也会同样爱他。”*
“哇,超哥。这段话好棒!”黄子弘凡这么回复我。
我又添了一句。
“爱你的爸爸 留”
“滚!”
语气真的很不客气,我伤心了。
不过高杨和黄子弘凡倒是都没怎么再伤心过了。
有时候黄子弘凡被迫不能在微博上和高杨互动的时候就会去微信里私戳他,或者在我们36个人的大群里对一切高杨说出口的话表现出特别的热忱来。
“真的过了,兄弟。你这区别对待有点明显。”我好心提醒他。
“少管我!”他愤怒地打字回复。
我没再理他,过一会儿他倒是自己又给我找补回来了。
“他们应该都只会觉得我俩是好兄弟好朋友吧,毕竟我们原来在录节目的时候关系就不错。”
这次的语气显然有点迷茫。
是啊,录节目的时候他们关系就不错,后来更是好到开始谈恋爱,可是这一切谁又知道呢?
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概就只有我吧。
“你知道吗超哥,我有时候做梦,会梦见我回到那个地方。高杨在我隔壁,我一伸手就能摸到他。”
“我们不用刻意避开,不用装作不熟悉,不用快半年都不能在微博上评论对方。我能够大大方方地调侃他,又反过来被他吐槽。我们甚至可以一起录花絮、录视频,然后看着这些花絮和视频被光明正大地放去社交网络上。”
“可我现在甚至连他的一句'生日快乐'都只能私人珍藏。”
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再给我发消息。
“你会放弃吗?”我问他。
“你会后悔吗?你会觉得不值得吗?”我继续问。
我突然想起来忘了是在哪里看到过的粉丝说过的一句话。
“往后的很多年我们都仍然被困在那段只有三个月,却比一生更漫长的岁月里。”**
我曾以为这句话里的“我们”指的是粉丝,可直到今天好像才忽然明白,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我们每一个人。
最起码适用于这样的黄子弘凡。
我发给他,我说——“黄子啊,你听哥说,都要向前走的”。
往前走,会遇见更多的可怕怪兽,会避更多的嫌,可往前走,才会有更多的爱。
一个小时之后他来找我了。
“哥,如果真的没有那一天,我愿意私人珍藏他的每一句生日快乐。”
我们三个后来又见过很多次面,观看彼此的演出,参加同一个活动,又或者只是单纯约出来吃顿饭。
他们仍然不敢在一切公共场合牵手,目光对视上的瞬间都要立刻移开,我作为知情人士,只觉得他们两个的这场恋爱谈得心酸又可爱。
我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去看看他俩的微博,依然是屈指可数的互动次数,依然是正儿八经的评论和更加正儿八经的回复。
可我知道他们在那里相爱。
在那里小心翼翼又甜蜜地相爱。
啊呀,你问我要故事的结局吗?
高杨有一天发了消息给我,跟我说他昨晚做了个梦,梦里他和黄子弘凡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微风柔柔地擦过他们的发梢,邻居家的小姑娘向他们道早安,楼下的小狗对着他们撒娇,超市的收银员笑着说你们昨天想要买的薯片今天到货了,他拍了一张黄子弘凡的照片,一点没犹豫地发去微博。
如果你愿意相信的话,那么这就是故事的最终结局。
END
写哭了,好几次。是一篇特别带有个人感情的文,谢谢你看到这里。
*是根据那个真实存在的帖子里面的回复内容改的。
**出自我的那篇《二次亮相》下面的热门评论,怕打扰人家就不艾特了。
是之前的存货,写完的时候刚好是凌晨4点21分。
【弘杨弘】救赎(一)
·无差,直掰弯文学
·校园au,是HE
·私设很多,请绝对绝对不要上升任何真人!
本篇1.3w,sorry上周一直忙三次元本周恢复更新
非常感谢 @为什么神秘鸭 提供的沙雕梗与非沙雕梗!在此鞠躬!
正文:
窗外的蝉鸣声音特别大。吵得人心情有点莫名的燥郁。
黄子弘凡从下巴搁在冰凉课桌上的姿势转变为侧脸贴上去。
黑板上的能量守恒公式还没被完全擦干净,留了一半孤单的势能总和在等号左边。
张超戳了一下黄子弘凡的后背:“黄子,接水去。”
接水处在这层楼...
·无差,直掰弯文学
·校园au,是HE
·私设很多,请绝对绝对不要上升任何真人!
本篇1.3w,sorry上周一直忙三次元本周恢复更新
非常感谢 @为什么神秘鸭 提供的沙雕梗与非沙雕梗!在此鞠躬!
正文:
窗外的蝉鸣声音特别大。吵得人心情有点莫名的燥郁。
黄子弘凡从下巴搁在冰凉课桌上的姿势转变为侧脸贴上去。
黑板上的能量守恒公式还没被完全擦干净,留了一半孤单的势能总和在等号左边。
张超戳了一下黄子弘凡的后背:“黄子,接水去。”
接水处在这层楼的最右边,而他们的教室在最左边。
黄子弘凡没抬头:“这不马上就要上课了吗?罗老这节物理课拖堂实在太久了,下节课就是黄老的班会课了,你不怕被骂啊?”
他听见后面张超的凳子挪动的声音,擦着砖地划拉一声响:“得了吧黄子弘凡,我看你真够懒的。”
黄子顺手把自己的绿色透明玻璃杯递过去:“超儿谢了啊。”
张超踩着上课铃从后门回来的时候,班主任黄老也正好出现在正门。
黄子弘凡坐直了点,打开《考点》,一边写作业一边听黄老讲高二新学期刚开大家得引起重视是第一道分水岭,第一次月考还有半个月就来了考试座位会按照开学考试的成绩排位,为了考核大家掌握知识的牢靠程度数理化都按150分计。
黄子弘凡把第一页选择题做完,翻页的时候听见黄老说,另外,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大家一起来欢迎一下我们一班新的同学。
黄子弘凡翻页的手顿了一下,他靠左边窗坐,抬头能斜着看见门口一片衣角。
其他的同学也纷纷从书本作业里抬起眼睛来带了三分好奇七分探究地望过去。
这S市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实验班,可不是说转就能转的。每一个指标可都宝贵得紧。不知道这位转学生何方神圣,一来就转进他们这来。
门口这位来头很大的转学生听见班主任的话,很听话地往里走了一步,让人窥得全貌来。
黄子弘凡的笔啪嗒掉在了翻开的《考点》中间。
这次初见让他印象过于深刻了。
因为这位转学生长得特别像他老家家门口挂着的年画娃娃招财童子。
来人仿佛一个圆圆胖胖的团子,个头尚矮,皮肤倒是很白。手里拿着透明塑料袋包装的学校黑白相间的校服,往里走的时候发出塑料摩擦的声音来。
周围同学们的探究目光里带了点失望的意味,却对着这位新同学保持着应有的礼貌,没有再低头去写作业。
黄子弘凡忽觉背后一疼,是张超拿圆珠笔盖那头在背后戳他,听见张超压低了的声音说:“喂,喊你好几声了,你水杯,不要了啊。”
黄子弘凡这才想起来,手忙脚乱地伸手要从背后张超桌子底下把水杯悄悄拿过来,却不防被烫得叫了一声。
黄老锐利的目光盯了过来,狠狠剜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黄子弘凡吐了吐舌头。
那名转学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眼神看过来。
黄子弘凡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长得特别好看,长在这样一张圆圆白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出。杏状的眼形,窗口射进来的阳光里瞳仁带点浅浅的棕色,眼尾带着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上扬。
可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似乎有点淡漠。
这名转学生顿了一下,开口:“大家好,我叫高杨。很高兴认识大家。”
高兴?可他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高兴的影子来。
声音却很清亮,不是同班很多男生的公鸭嗓,似乎是已经过了变声期。
黄子弘凡等着他的下一句“请大家多多关照”,却没等到。他不禁乐了,觉得这人有点儿意思。
班主任沉吟半天,似乎是在斟酌给高杨选哪个座位好。
大家不禁有点紧张,毕竟和自己的同桌坐了一两学期,关系好的不行,谁都不愿意被拆散。
半晌,班主任指了下黄子弘凡旁边的空座位:“高杨,你和黄子弘凡坐吧。”
黄子弘凡听见张超在后面笑:“你总算是有个同桌了,谁受得了你话多啊。”
他恶狠狠地把椅子往张超桌上一靠:“张超你给我闭嘴!”
高杨点点头,背着书包慢吞吞走到黄子弘凡旁边。
黄子弘凡连忙把他随便放在旁边空座位桌上的练习册堆到自己桌上去,对他笑:“诶诶,你好你好,我叫黄子弘凡。”
高杨点点头,拉开凳子坐下,把塑料袋包装的校服放在桌上,开始整理书包里的书。
班主任眼看秩序回归正常,边又开始强调高二上期的重要性让大家不能放松,第一次月考一定要拿出水平来,从假期的懒散状态走出来云云。
而这厢黄子弘凡正暗诽高杨高冷,眼看他把书装进课桌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很迅速地把高杨课桌里的浪味仙和浪里个浪拿了出来塞进自己书包里:“那个那个,我抽屉里书放满了。”
他又找补似的说了句:“晚自习的时候有点饿。”
张超又戳了一把他的后背:“好啊黄子弘凡你吃独食!”
讲台上黄老敲了一下教鞭,警告他俩:“安静!”
他俩的身子瞬间矮下去,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似的,黄子弘凡心虚似的把《考点》翻开,去做自己之前草稿打了一半的那道题。
下课铃响,他们高中的惯例,接下里的下午最后两节课是自习。
黄子弘凡对这位新同桌很有点好奇,趴在桌上絮絮叨叨地对他说学校里的作息时间和各个老师的习惯。
“高,高杨是吧?”
“刚才领你进来的是我们班主任黄老,也是我们语文老师,你是不是也奇怪她是语文老师怎么带我们理科班?她管我们可吓人了,而且还特别唠叨。”
“我们化学老师啊,长得特帅,但是特别特别凶,我就他的课不敢睡觉,上课迟到了直接被关门外不准进。”
“生物老师,上课讲四川话,从不拖堂,她一句话讲到一半下课铃响了都直接下课。”
“数学老师每周三都要考一次试,考下了120的就要被他喊上讲台一个一个聊。”
“咱们班啥都好,就是没啥妹子,楼下是文科班,妹子特别多。”
“诶诶,我和你说,我记得每一节课的下课时间你信不信啊。”
黄子弘凡不顾他这位新同桌没什么表情的圆滚滚的脸庞,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像是要把所有话说完。
张超见不惯他这副自来熟的样子,转身坐在高杨桌上,拍了下他的肩膀:“高杨,别管他,他快大半年没有新同桌了这兴奋的。”
黄子弘凡不满地冲他挑眉:“人家刚来,你能不能别老宣传我的黑历史?”
高杨却向坐在自己桌上的张超看了一眼,张超乐了:“你看见没,人家感兴趣了?”
“我告诉你啊,之前黄子弘凡三个同桌,都和黄老申请换座位。因为他话太多,上课又不怎么听……”
黄子弘凡打断他的话:“哪有?”
张超被他拧了一把手臂龇嘴咧牙地说:“那你去问蔡程昱!”
张超坐在高杨的桌子上和黄子弘凡打来打去,把高杨的桌子晃得抖了三抖。
高杨很安静地眨了一下眼睛:“我看你不是因为对他感兴趣,是因为你坐在我桌子上了。”
张超僵硬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高杨很平静地说了句:“下来。”
于是张超很听话地就下来了,下来之前还拧了几把黄子弘凡。
黄子弘凡不可置信似的看了眼高杨,摸了下被张超拧的手臂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高杨你可以啊,我从来都怼不赢张超。”
高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埋头打开了生物书。
黄子弘凡在心里给这位新同学下了定论,真高冷,惹不起。
身为S市以理科闻名的M校,走读制,周围学区房多,外地学生和高三学生往往租房学校附近,毕竟等到了高三一周六天课,寸时寸金来回跑折腾的时间谁都浪费不起。
黄子弘凡他们如今高二,倒还不必那样紧张,学校身处闹市区,外面就是美食广场,走点儿路去吃点自己想吃的倒也赶得及晚课。
自习结束,黄子弘凡和张超站在楼梯口正打算去学校外面吃黄焖鸡,却看见高杨换了校服一个人从教室慢吞吞走出来。
黄子弘凡要过去找高杨却被张超拽住:“诶,人家说不定不想咱们去,你不觉得他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吗?”
黄子弘凡却挣脱了他的手:“刚到一新地儿哪有人是喜欢自己一个人的?”
他过去拍高杨的肩膀:“新同桌儿,一起吃饭去啊,我和超儿打算去吃黄焖鸡,贼好吃,真绝了啧啧。”
高杨个儿不高,还不到黄子弘凡的耳朵,穿着宽松的校服显得有点滑稽,听到黄子弘凡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黄子弘凡只当高杨默认了,抬手就去捉他的手,却发现袖口有点过长,他把高杨的手抬起来端详了下:“诶高杨,你这衣服尺寸大了啊,明天我陪你去换呗?”
高杨一下子把手伸回去,有点生硬地说:“不用了,能穿就行。”
他冷冰冰地甩下两个字:
“麻烦。”
黄子弘凡又要去拽高杨的手腕,可他的手很快伸回去便只捉到空荡荡的袖子:“这哪儿能呢?”
他晃了一下高杨的袖子:“我陪你一起呗,有什么麻烦的。”
高杨抬头看了他一眼,终是被他按住肩膀拉到张超旁边去,听见耳边黄子弘凡絮絮叨叨地和张超说外面又新开了几家韩式料理和日料的店什么时候去试试。
黄子弘凡无意间抬头,看见夏天的白天很长,六点了倒一点天黑的意思都没有。
黄子弘凡瞥见美食广场里走过几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学生,一个个烫染俱全,比起发廊小哥杀马特有过之无不及,校服也涂得乱七八糟,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起来让人怪不舒服的。
他问张超那是哪个学校的,张超瞥一眼,说是附近X校的,校风不行,打架斗殴什么的学校管都管不住。
张超警告黄子弘凡说别惹他们啊,不是一路人,咱好好读书就成。
黄子弘凡笑,嗨,八竿子打不着呢,怎么扯上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身边的高杨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
几天相处下来,黄子弘凡觉得自己仿佛还是一个人坐似的。
拥有这位新同桌仿佛没有同桌。
他的存在感最强烈的时候就是黄子弘凡要出去上厕所或者接水却被他圆圆胖胖的身躯堵着过不去时。
化学老师讲铜和硝酸反应的化学方程式系数时把“把这个铜给配平了”说成了“把这个平给配铜了”,黄子弘凡笑到快要锤墙,正想拉高杨一起笑,却看见他低头自己配平了38324的化学方程式。
班主任语文老师黄老说:“这次的作文题眼就是一个字”——“平实!”
高杨睫毛都没动一下,把作文题目的重点词勾画了出来。
黄老把“垂拱而治”说成了“垂手而拱”,黄子弘凡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引起全班哄笑,高杨却仍然没什么反应。
黄老讲那篇全国卷的大阅读把“泪珠子一串一串落下来”说成了“眼珠子一串一串落下来”,高杨嘴角都没弯一下,只是在修改自己的阅读回答。
生物老师把出门没带电脑说成了出门没带大脑,高杨都没笑,黄子弘凡觉得这未免有点过于不可思议了。
这只刷题狗貌似对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都不大感兴趣。
他特别想问高杨一句,他的笑点是不是钢铁做的。
但他知道高杨会说什么,高杨会从那一堆作业里抬起头来,很平静地看他一眼,把你好烦三个字写在脸上,然后又低下头去写继续写作业。
但是黄子弘凡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认输。
他天天凑过去和高杨传授经验——至少他认为是。
说数学课老师喜欢念ppt,作业又特别多,上课写作业最适合不过了。生物和化学倒是上课讲的很好,可以听。语文班主任讲课讲卷子特别慢,还不如自己对照答案批改。现在先不慌做整套考试卷,拆分模块做比较好。他大言不惭地说选教辅时可以先问问他,他可以给些意见,比如《高考必刷题》就比《考点》编得好,出题也比较正统,收录其他学校联考题也比较多。
有时候他又凑过去絮絮叨叨讲些别的。
物理和数学老师每天的作业都会批改打等级,如果他边听歌边写作业一般第二天都要得C被喊到办公室去。
数学老师自从高一那年拖堂拖到第二节课化学老师都到了门口时说:“我一年就拖堂这一次”,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按时下过课。
班主任讲课特别慢,刚上课时说要讲完整张卷子,结果一节课只讲了前六道选择题。
尽管高杨几乎没怎么抬头理过他,偶尔抬头也是很无语地看他一眼。但黄子弘凡有个人可以说话心里倒爽利不少,对这位圆圆胖胖的新同桌生出不少亲切感。
有次高杨上完厕所回来看到自己的生物书第一页画了只软绵绵圆滚滚的炸毛绵羊。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干的。
他往左边看过去,看见黄子弘凡若无其事地一边转笔一边想题。
高杨没说什么,拿起橡皮就要擦掉,却被黄子弘凡破功似的手忙脚乱地拦住:“诶诶,多可爱啊,干嘛擦啊?”
“你看啊,高杨,这羊像不像你?”
黄子弘凡拿起圆珠笔重新在铅笔印上描了一遍,一边瞄一边说:“我这画的就是你啊,高杨,羔羊。”
“你这长得也像。”
黄子弘凡抬眼看他:“嗯,画好了,不准擦。擦了我就给你再画一百只。”
那一次黄子弘凡又凑过去和高杨说这张语文试卷小阅读第二题答案他觉得有问题,终于被一颗粉笔砸在脑门:“黄子弘凡你有病吗?”
黄子弘凡挠挠头站起来,对着班主任的怒目而视特别厚脸皮地笑了一下:“黄老,我觉得这小阅读第二题的答案不对。”
于是黄子弘凡和班主任整整掰扯了半节课。
班主任本就讲的慢,被黄子弘凡一搅,只讲了三道选择题。下课铃响时不禁狠狠剜了黄子弘凡一眼,却没说什么。
黄子弘凡耸耸肩,坐下时似乎看见一丝笑意从高杨唇角轻轻勾起。
可这笑意转瞬即逝,他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张超抬笔去戳黄子弘凡:“你有毒啊?”
黄子弘凡回过神来,转头挑眉道,手上转着笔:“我本来就觉得这道题答案有点问题,过于牵强了,黄老非要讲圆了我看着也怪累的。”
他胳膊肘去戳高杨:“高杨你说是不是?”
他其实只是下意识地去问一问高杨,这是近来养成的习惯,压根儿没想得到回答。
高杨也照例没抬头,遵循惯例做一只称职的刷题狗。
可是黄子弘凡把他和高杨的水杯带上打算和张超一起去接水时,却听见埋首于作业中的高杨几乎低不可闻的一声:“嗯。”
夏意铺面而来,蝉鸣趴在碧绿色的树上吱哇响着,红绿塑胶跑道的操场上的少年少女们站成方方正正的队列。
体育课一向是大家最喜欢的课程。
尽管才高二学业的压力就把他们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体育课这样的课程里他们还是肆无忌惮玩得不亦乐乎。
集体跑圈和热身活动做完后,体育老师就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高杨却转身往教学楼里走,黄子弘凡正打算追上去,却被张超抱着篮球拉到篮球场去和篮球架下的众人集合:“来来来,打球打球,好久没打了。”
他锤张超一拳:“平时不都嫌弃我嫌弃得不得了吗?今儿怎么主动找我打球?”
张超盯了眼站在篮球场边上的蔡程昱:“你不上就只有蔡蔡上了,他把篮球当皮球打你知道的。”
高杨翻开桌上的化学书,阳光照在最近讲的有机物苯环大pi键结构上。
忽然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手臂是健康的小麦色,握着一瓶冰冻的矿泉水,手腕上戴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银镯子。
“喏,高杨。”
高杨抬起头来,看见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黄子弘凡站在他面前对他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来。
和高杨不一样,黄子弘凡稚气而瘦削的脸上已经透出了少年模样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有汗水不断从他的瘦削的下颌滑落下来,唇色很淡,呼吸还带着喘,应该是刚刚运动完。
黄子弘凡手里握着的矿泉水该是才从冰柜里拿出来,表面凝了不少水珠,“吧嗒”很轻的一声,一颗水珠落在高杨的书上,恰巧润湿那个苯环的结构图。
他“哎哟”一声,伸手去把砸在高杨书上的那滴水抹掉,怪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啊,这瓶子上水太多了。”
高杨把那瓶矿泉水接过来,觉得捂在手心里特别凉。他把座位往前坐一点,给黄子弘凡留了进去的通道,少有地主动开口:“你怎么不……”
话还没说完突然被黄子弘凡攥住手腕:“这是什么?”
他敛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语气和表情都很认真,眉头皱起来,盯着高杨从宽松的校服里露出的白皙手腕上好几点淤青发红的印记。
黄子弘凡很用力,高杨的手腕卡在他的银镯子上印出一点印记来。
高杨吃痛似的把手拽出来,很迅速地把校服往下拉盖住印记,说不小心摔的。
黄子弘凡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高杨抬眼看他一眼,说假的。
黄子弘凡这才放下心来,从高杨座位后面踮起脚吸气卡进座位里,摊在椅子上说累死我了。
他突然想起高杨刚才没说完的话,笑着往他的方向凑近一点儿,说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为啥不在外面玩儿。
高杨低着头用铅笔画着同分异构体,说我没问。
黄子弘凡不怎么在意似的把自己手里的笔转了一圈,漫不经心地说,我看你进教室了,我来陪你啊。
他瞥了眼高杨的神色,发现他连睫毛都没抖一下,只得自讨没趣似的笑起来,也翻开作业本开始写作业,嘟嘟囔囔地说:“今儿物理作业也太多了,都没时间刷题了。”
窗外阳光照进来,黄子弘凡的影子恰巧铺在高杨的教科书上。
高杨伸手试图把刚才自己因为心神动摇而摁断的自动铅笔芯从化学书的夹缝里捏起来。
却终究没能做到。
周三的数学考试如期而至,想到要考试黄子弘凡和张超晚饭也没心思去找好吃的了,只能随便吃了点就提前回教室准备考试。路上黄子弘凡给高杨科普了一下前情,他们M校自己的月考试卷比起S市联考本就难很多,他们数学老师自己出的卷子比年级上的试卷又要难上许多,而且两个小时的卷子向来只让他们做一个半小时,而下了120要被拎上讲台问的。
大家十分自觉地把桌子拉开,一时间教室里只余笔尖在纸上划拉的响声。
“停笔!”
教室里果然七嘴八舌地响起抱怨和懊恼声,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拍手:“安静!上厕所和接水的给你们十分钟!”
窗外夜色漆黑,夏天的夜晚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
黄子弘凡把高杨拉起来陪他接水,说教室里缺氧,你看你脸都红了,出去吹吹风。
高杨皮肤白,缺氧脸红格外明显,黄子弘凡觉得他脸红起来更像个圆滚滚的年画童子。
俩人接水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梁朋杰站在窗子面前一副垂泪模样,黄子弘凡扑过去拍他肩膀:“怎么了啊朋朋。”
梁朋杰转过来十足哀怨地说:“你信不信我把李老从这儿五楼甩下去。”
两节晚自习后,李老的卷子也改完了,黄子弘凡转过去对高杨说,你看这个表情,就是要喊下了120的上去了,上了120的一会儿成绩拿给课代表登记。
梁朋杰果然被喊上了讲台,被李老语重心长地教育到,立体几何还要再加强哈。
黄子弘凡在下面憋笑,被梁朋杰狠狠瞪了好几眼。
下课时卷子拿给数学课代表蔡程昱,他周围一堆人都起身来翻卷子,不知道是翻到了什么,发出一阵惊叹声,目光频频往他们这边瞅。
黄子弘凡好奇,让高杨让开,起身也围过去。
蔡程昱嗓门贼大,说,高杨满分啊。
连张超都惊了一把,去拍高杨的肩膀:“高杨你可以啊。”
高杨却只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写物理作业去了。
张超接着说:“咱班这下得有两个满分了。”
高杨顿了顿,问,另一个是谁。
张超下巴往黄子弘凡的方向一扬,说他呗,M校满分怪,你没听过啊。
高杨听到自己满分尚未惊吓,知道另一个满分是黄子弘凡终于受了点惊吓。
“他?”
张超觉得高杨真是言简意赅,一个“他”字可谓是饱含感情,透露出了不可置信的九曲十八弯复杂心绪来。
“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像?”
张超幸灾乐祸地笑着说,单眼皮的眼睛眯起来,看起来有点坏心眼儿的痞样。
“啧啧,叫他一天到晚吊儿郎当。”
“我们年级考试,如果数学只有一个满分,那就一定是他。”
“你刚才没发现他卷子写得特快啊?”
高杨沉吟了下:“我做卷子向来只看自己。”
张超说:“大家不愿意和他做同桌就是因为他上课爱讲话,话多且又废,每次和他讲话自己作业写不完,他倒是写得飞快。”
“你说,气人不?”
这样一个作业动不动就得C,数学课不听讲就写作业,时而还在物理课上睡觉的人。
高杨皱着眉头。
张超笑起来:“我看你倒适合跟黄子同桌。反正你能做到不理他,也是个满分怪。”
正巧班主任走进教室,让学习委员方书剑把之后月考的座位贴在教室后面的白板上。
高杨正好坐在倒数第二排,转过头去一眼瞥见了黄子弘凡的座位。
这倒不是他故意的,因为黄子弘凡的座位十足显眼
——1考室1号。
正巧黄子弘凡走回座位,对高杨说恭喜啊,你今晚数学满分。
张超转头看完自己的座位号,撑着腮说,月考我又坐1考室2号,黄子弘凡你能把第一让给我一次不,我万年老二了都。
黄子弘凡耸耸肩,眼神往高杨身上一转,笑着说我看你以后怕是只能第三咯。
黄子弘凡这话很准。
第一次月考过后,张超果然成了第三。
黄子弘凡以微弱分差取得第一,高杨第二。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这次年级的数学试卷出得超纲了些,黄子弘凡也只考了142。
而高杨也142。
其他班背后嚼舌根说高杨天降一班一定是背后有门路的议论转变为了一班这下子集齐前三一定是一班班主任把高杨要过去的。
这周五轮到高杨这竖排做卫生,而黄子弘凡因为上课说话也被罚一起做卫生。
张超急着回去,便和他说今晚不等他先回去了。
黄子弘凡这厢拿着扫把往高杨身边凑,问,要不要我俩一起回去啊?你家在哪儿?顺路不?不顺路也行我绕路就成。
高杨拖把往右一甩,水溅了黄子弘凡一脸:“诶诶诶,好吧好吧,我自己回去,别生气别生气。”
方书剑正在擦玻璃,闻言隔着玻璃对着黄子弘凡翻了个白眼:“黄子你没腿吗?非要别人和你一起回去吗?你自己不能回吗?”
黄子弘凡言简意赅地对他说:“滚。”
他转了下眼珠,又往高杨身边凑:“诶诶,你之前哪个学校的啊?你这么厉害我不应该没听过你,你之前哪个学校的?”
闻言高杨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像是终于不耐烦似的,突然抬头对着高了他半个头的黄子弘凡说:“我和你不是很熟吧黄子弘凡。”
高杨的声音并不大,其他人没能听到,可是这话却清清楚楚稳稳稳当地传进黄子弘凡的耳蜗里。
——我和你不是很熟吧黄子弘凡。
黄子弘凡想了一下,觉得好像是的,他话这么多,以前那么多同桌都给他叨叨走了,他以为这个新同桌不会嫌他烦,可这下还是烦他了。
他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真不能这么招人嫌了。
他刚要识趣地退后却又看见高杨拿着拖把的手腕上又有几道淤痕红印,下意识往前一步握住高杨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他不顾高杨的扯拽把他的校服袖子往上卷起来,看见横七竖八的淤痕,斑斑点点的新伤旧伤添在一起,黄子弘凡的语气有点急,有惊疑不定的神色从他的眼底滑过:“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方书剑似乎是瞅见了这边的情况不对劲,边走边问:“诶诶,怎么了,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
黄子弘凡放了高杨的手,低头压低了声音问:“到底怎么了,高杨?”
高杨沉默了许久,喉结像是挣扎般滑动了一下,脸终于抬起来:
“和你没关系。”
他把往后一步把最后一张课桌的砖地擦干净,把拖把放回原位,对方书剑说:“我卫生做完了我先走了。”
眼看高杨的身影就要走出教室,黄子弘凡心里一急,着急忙慌地也要把扫把放回原位。
他吼了句:“高杨等等我!”
谁知刚拖干净的砖地光滑得不得了,黄子弘凡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失去平衡后仰跌落下去,尾椎落地痛得不行,身子却因为惯性而继续前滑,一路带翻无数桌子和椅子,噼里啪啦一阵巨响,从阳台一直滑到后门才终于停下来。
可是高杨的身影却没有任何停顿地离开了。
隔壁教室做卫生的同学也被这惊天巨响惊得过来在他们后门探头张望看是个什么情况,黄子弘凡围了一圈他们班的同学,无一例外地笑得快厥过去。
黄子弘凡坐在地上,想着到底怎么起来才能不那么丢脸。
先是惊呆了然后又快笑死的方书剑终于拾起力气来把黄子弘凡拉起来:“黄子你真是厉害啊,你这惯性,牛逼啊。”
他帮黄子弘凡拍拍校服后面的灰,幸灾乐祸地问:“什么感觉?”
黄子弘凡瞪了他一眼,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又小声地说:“痛。”
他突然想起高杨手上莫名的淤痕,一瘸一拐地要去拿自己挂在书桌上的书包,回头道歉着说:“那个对不起对不起,桌子椅子麻烦你们收一下,我有点急事儿。”
他一瘸一拐走到地下停车场取了自己的自行车,刚坐上去便觉得尾椎骨疼得不行,却还是咬着牙骑到学校外面去,正巧看见高杨穿着校服的矮圆身影从超市走出去,把白色塑料袋里的什么东西放进了包里。
黄子弘凡跟上去,小心翼翼地骑车躲在他身后,时不时被自己尾椎没缓过来的疼给搞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发出声来怕被发现。
高杨很慢很慢地过了很喧哗吵闹的红绿灯口,转了几个弯以后站在一条昏暗巷子的入口处。
黄子弘凡骑车停在不远处他的身后,突然觉得这个漆黑的小巷子像是一只怪兽,马上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吞掉他面前的这一个圆圆矮矮的高杨。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高杨和平常并无二致的背影看出来了一点决绝的意味。
他把自行车靠边停下来,也过了马路,抬起脚步打算跟进去。
当时的黄子弘凡并不知道,这一个决定,有多深刻地改变了他的命运。而当时,他只是想着他要快点跟上高杨才行。
他小心翼翼地抬脚走进黑不溜秋的巷子里,贴着墙走,头顶昏暗的路灯时不时刺啦一声响,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莫名地抖了一下。
昏暗的小巷子前面就是个岔路,黄子弘凡回头,发现已经离入口很远了。
他突然听到前面的声音:“终于来了?来了还不过来?”
脚步声很嘈杂,应该有五六个人,年龄倒是听起来和他差不多。
黄子弘凡还没搞明白是什么回事,刚要下意识从墙背后走出去,就听见他熟悉的清亮声音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说了我没钱了。”
“我也不可能替你代考。”
“别太过分了。”
“我都转学了李均还要怎么样?”
高杨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害怕也听不出颤抖,这是听起来很疲惫。
黄子弘凡往前探身一点,看见高杨对面的人大概五六个,洗剪吹齐活儿,还戴着硕大的耳环,比发廊小哥还杀马特,尽管他们没穿校服但黄子弘凡一下子认出来这正是张超警告过的X校那些不学无术的混混。
他看到为首的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歪着脖子笑了声,说:“哦?那看来你是不怕我们告诉你们学校你的好事啊?”
他咬着烟摇着头惋惜着说:“啧啧,你们学校可真好啊,S市最好的学校了吧,你是不是最好的那个班里的?”
他旁边的人递上来打火机,他低头把烟点燃,笑着说:“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你以前在学校里的丑闻,会怎么看你啊,高杨?”
黄子弘凡抬手要打110的手顿住。
他知道高杨并不想这件事闹大。
高杨的手已经握成拳,颤抖似的紧了好几下才终于放开,像是很克制地说:“前几天你们不是才来拿过钱吗?”
对面为首的鸡公头弯下腰和高杨平视,说:“哦?真没啦?”
他一脚踢过去,用了十足的力踹在高杨肚子上,高杨顿时像是只软绵绵的皮球般结结实实撞在背后的砖墙上,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书包里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
高杨的生物书跌落出来,散在地上的脏水坑里,第一页很自然的翻开,露出黄子弘凡用铅笔描过再用签字笔勾画了一遍的炸毛绵羊。
鸡公头又往前走了一步,用脚去拨他书包里散落开的东西,拨了半天才嫌恶地说:“一点儿现金都没啦?”
他身后的洗剪吹上前了一个,说手机里肯定有钱,被鸡公头喷了一耳朵唾沫星子,我他妈不知道要你提醒?转账留记录你不知道啊?
鸡公头蹲下来,对着趴在地上的高杨笑了一笑:“不过让你代考个会考,不同意啊?”
高杨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疼得说不出话来,闻言喘了两声,低声说:“你这是要毁了我这一辈子。”
鸡公头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大笑起来:“你以为你还有一辈子啊?你这一生就只配在这阴沟里活啦!”
他叫身后的人把高杨按在地上,用手里滚烫的烟头在高杨新伤旧伤交错的手臂上狠狠按下去,灼烧的味道在鼻尖升起高杨拼命挣扎着身体抖得停不下来,牙齿咬得嘴里满是血腥味,却始终没有叫出声来。
鸡公头站起来,踩过不知道多少水沟淤泥的鞋子就这样踩上高杨白净的侧脸:“挺有骨气啊,既没钱,也不能代考,你还要骨气。”
他笑起来:“最近你是不是和那个M中的第一名走得很近啊。”
脚底下的高杨发出呜咽声拼命挣扎起来。
他用力往下一踏,说:“哎,着急了啊?”
他轻蔑地笑:“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有朋友呢?你只会祸害别人啊。你上一个朋友,不就被你祸害死了吗?”
“放你妈的屁!”
他刚说完突然被不知道身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人踹了个翻个儿。
“一张嘴刚拉完屎吗真他妈臭。”
这一脚用了全力,鸡公头被踹翻在地半天不得动弹。周围两边的人没来得及反应也纷纷被踢了个正着倒在地上。
面前这人倒下,趴在地上的高杨这才看清楚,昏暗的巷子里,黄子弘凡站在他面前,平日里算不上粗壮的手臂爬满了青筋,拿了根不知道从哪儿找的木棍,眼底泛着红血丝,是怒极的模样,月光洒在他的后背和肩膀上,像是载了累世的星光。
黄子弘凡跑过来蹲下身子,把地上的高杨扶起来,眼底发红地问他:“高杨你还好吗?”
他伸手用力把那个鸡公头在高杨脸上留下的脚印给擦了个干净,他白皙的脸上被黄子弘凡摁出了数个红指印。
这些小混混一个二个指不定带着什么东西,他方才决定不报警便立马掉头从巷子另一条岔路偷偷跟进来,打算一击成功。
看着高杨嘴唇上被咬出的血印和胳膊上被烫出的烟头印,黄子弘凡咬着牙抹了一把眼睛,把他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扶着他站起来:“没事了啊,高杨,我送你回家。”
谁知刚站起来,膝弯一阵剧痛,被不知道那里的闷棍击中,黄子弘凡登时单膝跪在了地上,手却还是紧紧拉住了高杨的胳膊,重复着说:“没事,没事,我送你回家。”
身后那鸡公头的声音响起:“走?还想走?打了老子还想走?”
又是一棍下来,恰好打在黄子弘凡的尾椎,新伤旧伤一起发作,钻心地疼,黄子弘凡再也拉不住高杨,整个人登时趴在粗粝的地上,只觉得可能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把高杨的头搂过来一点,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诶,高杨啊,你先走啊,出去记得报警,几个混混而已,不敢真怎么样的。
可惜还没能等两个人推脱一番,闷棍从四面八方过来打在两个人身上,每一下落在皮肉上都剜骨剔肉地疼。黄子弘凡用力搂紧高杨下意识把他护在自己的怀里,闻见高杨的洗发水味还能有闲心想,这么多棍子刚才没看见他们是藏哪儿了,痛得想死的时候又后悔为什么刚才不直接踢蛋给了他们反击的机会还是自己没经验不够狠。
没打多少下,那鸡公头过来一脚把两人踢开,高杨滚到墙角便没怎么动,黄子弘凡挣扎着要去看却被一脚踩在胸口只觉得差点胸骨被踏碎一口血要喷出来。
鸡公头像是挑猪肉似的拿棍子拨他的脸:“你就是刚才踢我的那货?”
黄子弘凡被人踩在脚底上,仍然用尽力气啐了一口:“是你爷爷。”
鸡公头一脚踩在他脸上,把他压得侧脸贴地,黄子弘凡只觉得这地又脏又粗,屈辱感和愤怒一发作起来恨不得要将这人碎尸万段,嘴里却一点没表现出来:“又是这一招,能不能换个别的?”
黄子弘凡寻思着这群小混混闹翻天了也不敢闹出人命,大不了被打一顿,只是别叫他妈知道了,今晚怕是找个理由别回去了。
突然却觉得压在侧脸上的脚轻了一点,他听到鸡公头有点颤抖的声音:“你,你疯了!”
黄子弘凡抬眼望去,却看到高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正在两人面前,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那鸡公头跟着的其他人早就退得不知道几米开外去了。
“你敢动他,我杀了你。”
少年清亮的声音在月光里响起。
其实比起这刀,倒是高杨脸上的表情更吓人一些。
少年稚气而圆滚的脸上,浮起黄子弘凡从未见过的狠戾神色。
他拿着这把刀,仿佛拿着一根草,目光是黄子弘凡第一次见他时见到过的平静中又带着淡漠的眼神。
黄子弘凡感觉鸡公头踩在他侧脸上的脚有点颤抖,却还兀自装作镇定地说:“你不敢。”
高杨又往前走了一步,眨了一下眼睛,甚至笑了一下:“你看我敢不敢。”
这是黄子弘凡第二次见他笑,却没想到在这种场景下。
高杨轻轻开口,语气却是黄子弘凡从没有听过的决绝和漠然:
“你敢动他一下我要你的命。”
这样的神色,这样的语气,所有人都知道他做得出来。
鸡公头终于怂了,放开了脚下的黄子弘凡,往后退了一步,伸手试图安抚高杨,说:“好好好,我放开了,你看,我放开他了,你看啊。”
黄子弘凡几乎动弹不得,咳嗽了好几声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瘫在地上看着高杨一步步向鸡公头走近,神色淡漠却又带着偏执的疯狂。
“我不是已经转学了吗?为什么要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我是犯了多大的错要让我这一辈子就此不得翻身要跟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虫子为伍?”
“我也以为我这辈子就出不去了,可是我已经到了新学校,甚至、甚至认识了新朋友。为什么要跟着我?”
“选择离开不代表我觉得我错了。我不是一直在妥协吗?我不是一直在让步吗?”
“你们这些垃圾,这些社会的渣滓,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叫板,不想想自己配吗?”
“不放过我是吗?要毁了我是吗?”
那鸡公头几乎被逼到墙角,他身后的人早已跑完了,只剩他背部靠在墙面上眼神极度恐惧地看着高杨手里明晃晃的刀,听见他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
“那就一起死吧。”
“高杨!”
黄子弘凡竭尽全力撕心裂肺的一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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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矮胖羊结束,假期抽条长个儿啦!
没写过这种类型,十分心虚,写的不好非常抱歉,有意见或者想法尽管提【心虚
[小凡高]我在未来等你
半知乎体:“提问:你学生时代暗恋的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1.
2017年的春天,三月份,我高中三年级。最后一个学期我莫名其妙变得尤为散漫,刚刚过去的一模,我的成绩滑落了几十名,头一次跌出了年级前二十。
方书剑对我说,黄子弘凡,你就是压力太大了。然后吵着闹着非要带着我翘掉下午两节作文课,出去转转美名其曰散散心。
我时常怀疑这天杀的年级第一脑容量异于我们普罗大众,因为他成绩实在太过傲人,常年领跑全年级,对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习以为常。他正在准备保送梅大的面试,而我,在笔试的时候就不幸落选,导致我妈半个月没有给我好脸色看。...
半知乎体:“提问:你学生时代暗恋的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1.
2017年的春天,三月份,我高中三年级。最后一个学期我莫名其妙变得尤为散漫,刚刚过去的一模,我的成绩滑落了几十名,头一次跌出了年级前二十。
方书剑对我说,黄子弘凡,你就是压力太大了。然后吵着闹着非要带着我翘掉下午两节作文课,出去转转美名其曰散散心。
我时常怀疑这天杀的年级第一脑容量异于我们普罗大众,因为他成绩实在太过傲人,常年领跑全年级,对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习以为常。他正在准备保送梅大的面试,而我,在笔试的时候就不幸落选,导致我妈半个月没有给我好脸色看。
原因无他,是我自己偷懒懈怠。因为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快要到高中的尽头。不明白自己闷头向前赶到底是为了什么,鸡汤喝得太多了,已经不愿意再喝。这个年纪实在太年轻,人生只分为高考之前和高考之后,可是我对高考之后的未来一片迷茫,甚至连上大学也兴致缺缺。
现在看看原因总让人觉得很好笑,一点小情绪而已。然而当初青春期,敏感的十七岁,一点小情绪也天塌地陷的,矫情,别扭,一个教室就是全世界。走不出来似乎挺正常的,应该被原谅。
方书剑自己就是班长,我们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的头号乖儿子,他跟纪律委员谎称自己胃痛,拉着我就往篮球场跑。纪律委员戴着一副厚厚的啤酒瓶底眼镜,看见方书剑时总会脸红,所以十有八九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校都觉得方书剑保送梅大十拿九稳,万一被抓包,吃老师数落的也只有我而已。
我们两个人在操场旁边的看台上坐了一下午,方书剑请我喝了一瓶冰可乐,我们坐在那里发呆,什么也不说。
每周五的下午全校都在上作文课,操场上只有体育特长生在训练。新来的体育实习老师长得很凶,一身腱子肉,我们就看他指挥两个练短跑的男生跑来跑去,跑得他们苦不堪言。
方书剑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大堆,我有一句没一句回应着。他突然问我,要不要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来做,高中都快结束了,你不然喜欢个人来试试看……
十七岁的世界小得可怜,除了学习,能做的事情好像只剩下恋爱了。然而这么一个高中的尾巴上,恋爱似乎也只有三个月可谈,短得可怜。
我摇摇头,装作很成熟很沧桑地说如果想谈恋爱早就谈了,何必非拖到现在。然后故作深沉地继续盯着眼前的可乐瓶子发呆。
方书剑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突然指着一个走进来的人说,你看,那个人是高二组新来的语文实习老师。
我懒洋洋地瞥过去。我有点近视,看远处的东西得眯起眼睛来,正常情况下是怎么看也看不清楚的。然而很奇怪的是,我那天偏偏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
后来想起来,他走进来的样子在我眼里都是慢动作回放,春天的阳光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温暖,洒着金光。
高高瘦瘦的一个人,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除了格外白一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然而我就是心脏猛地一跳,咚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我按住自己不听使唤的心脏,艰难地问,他叫什么?
高杨。
我就是那个时候遇见高杨的。
2.
不出所料的,当天晚自习我就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喝茶。这男人一天二十四小时能有二十个小时在睡觉,平时也是挺和蔼的,经常在课上讲冷笑话,然而发起火来很吓人,所以我还是有点怕他。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郑老师。”
郑云龙懒散地点点头,冲那边的凳子努努嘴:“坐吧。”
为什么突然冲郑云龙发火,我已经记不清了。
明明这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谈话,他叫我来也只是老生常谈地说一下就打算放我回去,这本应该是我人生中无数次谈话中最平平无奇的一次。
可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触了我的霉头,我的热血像海啸一样涌向脑子,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弓起身子炸起全身的毛保护自己,红着眼大声回呛他。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太狼狈了,太难看了。我不该不尊重老师,而且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在,我的声音太大,所有人都在看我。
后来我每次回想起这次无缘无故的反骨都尴尬得想跳河,然而当时的我,十七岁的我顾不了那么多。眼泪挂在眼眶里摇摇欲坠,满胸腔里都是愤愤不平,天大的委屈,脑子里只有你凭什么看不起我这个念头,虽然他确实没有这个意思。
郑云龙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皱着眉毛,看着我,他眼睛长,不笑就戾气很重,很认真地问我:“黄子弘凡,你有病吗?”
“我最烦你们这群年轻老师,”我被他这句彻底气得涨红了脸,口不择言地说,可笑地想和他两败俱伤,“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没实力没经验没耐心,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没进梅大的面试是我自己没复习好,我不是没有这个实力,你凭什么看轻我!”
哦,想起来了,导火索是因为他对我说,没进梅大面试不要伤心,你的理综本来就不如方书剑。
方书剑方书剑方书剑,梅大梅大梅大,你们怎么都跟我过不去。我气得要命,恶狠狠地瞪着郑云龙,也顾不得怕他了。
但是我知道,我看似是在嫉妒方书剑,郑云龙不小心刺痛了我敏感的自尊心,其实,我只是在讨厌不如方书剑的自己。我怎么努力都不如他,凭什么他驾轻就熟,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他。从前我也可以,现在我为什么不行。
高三的迷茫,落选的不忿,就像两个膨胀的气球,在我心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从里面抵住了我年轻的胸膛,我有些自卑,又有些自满,可笑得一碰就炸。
“师兄?”
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我身后越过来,把一本教师用书放到郑云龙的桌子上。然后叫了一声郑云龙师兄,顺带用那种略微有些诧异和不解的眼神看了一眼张牙舞爪的我。好听点是“这人怎么了”,不好听就是“这人有病吗”。只有一眼,我心里的气球就砰地一声被戳破了,顿时泄了气。
我觉得他一定在想,这个对着老师大呼小叫的傻逼是哪个班的学生。他的眼睛很好看,像鹿一样,他比我还高一些,如同一棵杨树一样年轻挺拔。
这就是我和高杨的第二面。
我把脸都丢尽了。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我眼里的眼泪一下子没忍住,喉咙一哽,站在郑云龙和高杨面前嚎啕大哭,哭相极其难看,我这辈子大概也只有这次哭得这么丢脸。
高杨似乎是没见过男生能哭得这么地动山摇,尴尬地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纸巾和一条薄荷糖递给郑云龙,对我说:“别哭了。”我没顾得上回答,郑云龙不愿意别人看我笑话,挥挥手,高杨就溜之大吉。
郑云龙再三克制,看起来是极力忍住了问候我妈和祖宗十八代以及给人民教师行业抹黑的冲动,然后一边说“别他妈哭了,你丢不丢人啊”一边给我擦眼泪,又一边给我吃糖,说了很多乱七八糟安慰我的话,薄荷劲儿太大了,呛得我咳嗽。
他也丢了块薄荷糖进嘴里,嚼得咔咔响,习惯性地摸出烟盒,想起这里是办公室,又扔进了抽屉里,换了个话题:“刚才来的那个,我师弟,小我两届,今年来高二组实习,也就比你大三岁。他当初是全市第一考进了我们学校,哦,我们学校就是梅大……人当初自主招生也没考好,但是高考考好了,你看这不也一样吗。你……你明白我意思么?”
方书剑是梅大面试,郑云龙梅大毕业,高杨梅大在读。而我笔试就被刷掉了,我是不是和你们梅大有仇?
然而我情绪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不会再顶嘴,于是一边抽着鼻子一边点点头,手里攥着那包纸巾。平复了之后,我终于感觉到了丢脸,脸火烧火燎的红,慌慌张张地说:“郑老师,那个…我,我能走了吗?我回去想想……”
郑云龙嗯了一声,我就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办公室。
后来我想起这件事,最后悔的一是没有及时向他道歉,二是没有要走那条薄荷糖。
3.
如果一个人连续三次遇见另一个人,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的我会觉得,只不过是巧合罢了,可是十七岁的我觉得,这就是命中注定。
第三次遇到高杨是周六上午,我们这周周六上午休假,周日下午收假。放学之后我在教室里做了一会儿题才回去,在学校旁边的公交站牌底下等我的15路公交车。79路车慢悠悠靠过来,我记得它途径学校附近的一个综合超市。
我戴着耳机百无聊赖地听歌,我很喜欢周杰伦。方书剑去上什么面试培训课,昨晚下了晚自习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还问我怎么了。我看着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突然觉得很愧疚,然而自尊心又不能使我突如其来地向他道歉,只好把黑锅又推到了郑云龙身上,说他骂我了,骂得太难听。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如昨天晚上一样的白色影子从79路上下车,经过我身边,很奇怪地“嗯?”了一声。
我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耳机里周杰伦正在唱“冷空气跟琉璃在清晨很有透明感/像我的喜欢被你看穿”,然而我却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正看到高杨抱着购物袋经过我身边,站在我面前。
很多年之后,我都在试图描绘出当时我眼中的那个高杨。漂亮,年轻,朝气蓬勃,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然而笔墨都有限,他当时太好看,寄托了我最后的少年时期的所有幻想,我说不出万分之一来。
他身边是那个我和方书剑在操场上见过的体育实习老师,也是他那天找的人,我记得他叫龚子棋。
龚子棋问:“一中的学生?”高杨点点头,然后冲我笑了笑,他笑起来很和善,我被这个笑容晃花了眼,结结巴巴地打招呼:“高高高高老师好。”
再次被自己的丢脸打败了。
高杨好像还不习惯被人叫老师,笑着问我:“回家吗?”
我点点头,青春期的我少有这样温顺的时候。他又说:“路上小心。”对我昨天晚上的冒犯行为却一句不提,从龚子棋的袋子里掏出一瓶牛奶递给我。跟我挥挥手,说再见,然后就和龚子棋一起肩并肩走了。
于是我就看着他们俩越走越远。
我后来总会想起这个场景。少年的我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耳机里放着周杰伦的《园游会》,手里握着高杨给我的牛奶。在三月温暖的阳光里,目送高杨与龚子棋的背影,甚至为此错过了一趟15路,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他们为止。
在我的十七岁里,我其实很少有这样能直接看着高杨的时候,看得目不转睛,不怕任何人发现,不用顾忌所有目光,哪怕只是看着他的背影。
在回家的公交上,我坐到最后一排,默默把《园游会》重复了很多遍,头靠着窗子,看外面的人来人往,突然觉得车水马龙里,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都变得很可爱。
后来我才意识到,其实我是在反复体验那一刻的心动,在反复回味“我的喜欢被你看穿”,即使并没有真的被他看穿,即使当时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高杨这个名字。我却想永远珍藏这一刻的温馨回忆,又单纯又快乐,我的胸膛里满是年轻的甜蜜,世界都因此而变得更加好看了起来。
十七岁的尾巴,三月初春的早晨,我头一次怦然心动,一头扎进了名为高杨的暗恋里。
4.
我开始写日记,在高三的末尾,还有不到一百天就要高考了。我那个时候哪儿懂什么爱而不得,什么师生差距,什么告白失败,只想好好记录这份心情。
我的暗恋在我的世界里大张旗鼓。
我在日记里写,等我高考结束了,那个时候就不用叫高杨老师了,因为他们实习只有一个学期,没准可以叫他高杨师哥。我想考他的大学,我想考梅大。
我很快变得神采奕奕了起来。高二语文组办公室就在我们楼下的楼梯口,有时经过的时候运气好,可以看见高杨。我很快成了各位老师最喜欢使唤的人,因为跑上跑下,不管是送教材,拿试卷还是借材料,只要有时可以碰巧看见他,我就甘之如饴。
偶然遇见的时候,虽然我脑内演练了无数遍,但总会猛地动作一滞,不知所措地把头偏开,又假装不看他,又想起引起他的注意。于是总是先开口向他打招呼,措辞也想了很多遍,从高杨老师到小高老师到偶尔在校外可以叫他高杨,我用了很长时间。在那段枯燥又空白的学生生涯的末尾里,这种小事都让人觉得很快乐。
我的成绩很快上来了,因为有动力。我总在想,如果我好好学习,成绩进步,郑云龙或许就会在和他的小师弟聚餐的时候提一两嘴,我们班黄子弘最近表现蛮好。高杨可能就会更熟悉我,没准还会夸我:“黄子弘凡,他挺不错的嘛。”
这种未知的事情总是可以给人无限的满足感。
我开始打听高杨或多或少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样的都好,我很想了解他。于是我知道高杨和龚子棋是大学同学,一个文院学生会副主席,一个体院秘书处部长,是当初文院体院联谊的时候认识的。我有些挫败,什么学生会,什么秘书处,听起来都离我很遥远。
我又知道了高杨成绩很好,准备保研文院的现当代文学研究生,这是梅大最好的专业。顺带着,我又了解到他在校期间深受欢迎,然而并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我脑子里常常上演“高杨的大学生活”,把我眼前这个小高老师,和我了解到的那些事对号入座。我自娱自乐得津津有味,暗恋被我翻来覆去地咀嚼,如同一块彩虹糖一样,多姿多彩,不亦乐乎。
我有的时候会看见他在篮球场和龚子棋还有几个篮球队的男生一起打篮球,可是我的时间太紧了,高三没有一节体育课,所以我一直到毕业也没能和高杨他们一起打一场篮球。
然而我那天去操场跑步,正好看到他们一场球赛结束,高杨似乎是得了不少分,很开心地和龚子棋击掌。那一瞬间,投射到他身上的阳光都变得很柔和,于是我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我根本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后来我也一直想不明白这种纯粹的心情到底是如何产生的,可能这就是如果你笑的话,我也很开心。
高杨写的诗被教研组复印出来,给我们当阅读资料。他写得浪漫又自由,大家都爱他,像每一个人学生时代都该有的白衬衫学长一样。我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把这首诗反复抄过很多遍。我高考坐在考场里的时候,念着这首诗,有些紧张的心情居然可以奇异地安定下来。
方书剑的面试顺利通过了,拿到了梅大的保送资格。他自此成为一个社会青年,不用上学,不用做题,不用写作业,在我一天睡五个小时的时候,他顺利过上了想睡多久睡多久的日子。
我羡慕,我不甘,所以我发了疯似的继续学习。方书剑常常来学校,说舍不得大家,他平常找了份兼职,给人初中生辅导功课,说等我高考结束就拿他赚的第一桶金请我吃火锅。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到了四月初,我的日记没写多少,错题本倒是写了厚厚一沓。月考我的成绩再次提高,考了年级第二,但大家都不是很惊讶的样子,连一向严格的英语老师也说我这样才是正常水平。是啊,我笑眯眯地回,还是被人夸赞的感觉比较爽。
郑云龙又找我谈话,在教学楼门口,还没上晚自习,大家基本都在教室里看每天的时政材料。他请了我一瓶可乐,懒洋洋地抽烟,问我:“黄子弘凡,你还迷茫吗?”
我没想到他这么问,握着那瓶可乐的手顿了顿,没敢拧开。完全没有想到他看透了我的内心,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青春期的迷茫就像雾一样,重峦叠嶂,层层地挡在人的面前,让人捉摸不透,失去方向。可是只要一阵风,一点阳光,雾就完全可以散去。
郑云龙继续说:“你的作文还有点问题,太僵硬。我请了高杨替你补习,给你讲解讲解,也不用每天都补,每周五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就可以。他可是我们文学院有名的笔杆子。”
什么?什么!惊喜来得突如其来,我被这巨大的快乐砸晕了,不敢置信地笑了起来。晕晕乎乎地说谢谢老师,竭力忍住胸腔中的狂喜,路都不怎么会走了,同手同脚,一路顺拐地上楼,像踩在云彩上一样。
今天是什么天降好运,我正好在楼梯口遇见高杨,他穿着一件牛仔外套,见我来了,说:“黄子弘凡,你们郑老师跟我说了,明天晚上你记得来我办公室,带着你这几次的作文纸。”
他后面又说些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到了,恨不得冲上去拥抱他。
5.
后来回想起来,每周五晚上的晚自习是我最期盼的时光。哪怕我到了之后才发现,郑云龙把几个语文作文拖后腿的学生都一并交给了高杨补习,可我还是很开心。
每次周五最后一节晚自习,我都会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书本和笔记,比谁都快地冲进办公室见他,每一次,我都是飞奔着去的。
我会好好打扮自己,虽然高中男生再怎么打扮也打扮不出花儿来,但是我总会换上最喜欢的一双球鞋,校服洗得干干净净,再去见他。我不太好意思坐得离他很近,我们班有个女生很黏他,每次都要挨着他坐,有时候会搞得我有点不开心。短短的四十五分钟,我能心动一整天。
他给我补了六节课,我记得很清楚。第二次课结束的时候,大家都走了,他叫我留一下,我以为是我的作文有什么问题,结果他拿出了一块黑森林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提前祝我十八岁生日快乐。
那周的周日是我的生日,四月二十一号,我自己都差点忘了。惊喜多过于感动,我的眼泪差点又流出来。心脏全部被异样的感情填满,厚厚实实,是青春年少一点都不吝啬的喜欢。
高杨就那么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温柔得像一块棉花糖,让我快点许愿。我闭上眼,以前从未如此虔诚过,我只有一个愿望。
我想考上梅大。
我和高杨之间的差距,只有一次高考。
四月底的晚上,夜晚仿佛一块潮湿的海绵,空气如同寂静的山川河流,沉默的月光照下来,谁都不说话,只有蜡烛亮着。今夜我十八岁,我的青春决定奔赴有你的未来。
我看着眉眼弯弯的高杨,突然就有一股冲动,很想问问他。想问问,在他心里我怎么样,做个好学生够不够格,那么做个男朋友呢?
然而这样的话太大胆,还差两天才满十八岁的我还是太胆小,心里的话在嘴边翻来覆去倒腾无数遍,说出来也只有磕磕绊绊的一句:"高……高杨,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6.
托这个“朋友”的福,我每天中午都可以去教师食堂蹭饭。顺带认识了龚子棋,他家也是本地的,常常会带来一些他妈妈做的吃的,我妈也常给我准备便当,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吃得很丰盛。
我和高杨变得很熟,或者算是我单方面与他很熟。
他很忙,我不太好意思打扰他,只能费尽脑汁地想问他学习上的问题,然而语文并不是像理科题目一样直接说不会就好,所以我连题也没能问很多次。我小心翼翼地守着边界,生怕我问得过多,会让他觉得有所打扰。
有的周末休息,我们偶尔会聊天。我想考梅大,带着私心,有时会问他一些关于梅大的事情。他会像每个普通大学学生一样吐槽自己的学校,给我介绍好吃的地方,讲怎么选课,讲选修的哪个老师讲得最好。
我们的聊天记录不多,但是我常常会翻看,每当心情不好或者学不进去的时候,就会给自己十分钟放松的时间,一条一条地看过去。我失眠的时候也是,有的时候太烦躁,总会掏出手机来读一遍我们的聊天记录,再平和地睡去。
现在回头想想,我的暗恋也是一部乏善可陈的独角戏,每天临睡前我都能在脑海里演一整部偶像剧,然而也只是想想。
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我能和高杨在一起的时间顶多有四十五分钟,有的时候是两分钟,有时一天也遇不到一次。
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他师兄的弟子,一个有点神经病又有点敏感的学生,想考梅大的年级第二名。
每个人都有的、千篇一律的十八岁。大同小异的迷茫,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自己未来到底想做什么,想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会喝一点酒,烟也装模作样地抽过两根,被呛得头疼。前路未知,只有一腔勇气,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什么都没有,没谈恋爱,没打过架,唯一一次出格便是在郑云龙面前嚎啕大哭,收到了暗恋对象递来的一包纸巾。
那包纸巾是心相印的,我一直都记得。
我每天都在盼着高考快点结束快点结束,我才能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而不是以学生的身份向他告白。
但是高考的日子真的越来越近,我却又怅然若失。假如没有学生的身份,我就像是失去了魔法的罩子,情不自禁地怯懦自卑,想他如果不喜欢我怎么办,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学生。
你看你看,人总是这么贪心。有了这个就想要那个,做了朋友就想更进一步,得寸进尺,不知满足。
我年轻气盛,初来乍到的十八岁,就这样在这一场辗转反侧的暗恋里流淌过一天又一天的时光。
7.
快要到高考了,我的日记也写了厚厚的一本。对高杨的暗恋跨过了春天和夏天,来到了我高中生活的正式结尾。
其实后来我对高三最后一段时间的印象都有点模糊了,因为时间过得真的太快,日复一日地重复做题,纠正,练习,很枯燥。
我在最后一次周五晚自习的时候再次谎称自己胃痛,悄悄翘了课,让那个女同学替我向高杨告假,然后溜到操场发呆。
操场灯火通明,附近的居民时常会过来锻炼身体,还有人在一边直播一边带着人跳广场舞。这里几乎没有二十岁三十岁的青年,都是老年人和父母带着小孩子。
我其实很留恋,我其实非常留恋我的高中,我的学生时代。但是时间流逝从来不会停止,我站在高中的尽头回头看,总有很多遗憾。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光了。
我抬起头看着操场,回顾我这三年来所有的时间,所有的敏感,迷茫,快乐,痛苦,嫉妒和幸福,似真似假的小情绪,每一次获得和失去,每个平凡的日子。
我和方书剑曾经坐在看台上发呆了一下午,然后在这里,遇见了高杨;作为校篮球队的主力,我们曾经打过好多场校赛,然后在高三的第一天便光荣退役;我年轻气盛,因为突如其来的迷茫敢直接考砸保送笔试。
曾几何时,我以为这样的时间永远也不会结束。到了真正说再见的时候,才发现我们都长大了。
拍毕业照那天方书剑来了,我们班订了班服,特意给他留了一套。拍完毕业照会给我们放三天假,然后就是高考了。我的成绩稳定得很,基本上没有什么担心的。
我们在教学楼前拍照,又到操场拍了一套。大家分别和好多人自拍、合照,自己班的,别的班的,有几个感情特别好的女生抱在一起哭,想到或许高考完我们就要各奔东西,再也不相见,我也有点伤感。
令人惊讶的是,有个女孩拦住我,向我告白了。是我们班的同学,但我却不太能说出来她的名字,很面生,我们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
然而她非常认真地向我表白,磕磕绊绊地说着她的心意,她是怎样默默地看着我,偷偷地喜欢我。
她一如我暗恋高杨一样,暗恋着我。
我轻轻地抱了抱她,谢谢她这两年来辛苦的暗恋,也谢谢她喜欢我。她埋在我怀里哭了,那好像是我第一次拥抱一个女孩,我居然也学会了感同身受。
以后我会长大的,我会拥有全世界,我会独自面对疾风苦雨,我会变得圆滑,世俗,像每一个大人一样适应社会,再做自己的英雄。
可是我不会再重来一次高中,重来我难能可贵的青春期,遇见各位同学,和我喜欢的人再次重逢。
我不会再有一次暗恋如此明目张胆又小心翼翼,还在自己不察觉的时候被别人暗恋,就像大家都捧着一颗酸涩的橘子,默默无闻地喜欢一个人,不要后果,不想未来。
郑云龙特意穿了西装来的,他一米八七,天生的衣架子。一群女生纷纷扑过去和他合照,他难得没板着那张脸,笑起来很帅。
他最后扯着嗓子又叮嘱了一遍考试注意事项,强调说你们的准考证都在我这里,考试那天早上我再给你们。你们放心,我丢了准考证都不会丢。大家就都跟着笑,夕阳西下,热烈得像一颗圆满的遗憾。
我后来总是很喜欢2017年的夏天,时常怀念那个热烈的季节。那一年的夏天很长,长得就像永远都不会结束。
我们都还很年轻,仿佛可以暗恋暗到天荒地老。不说出来,我们就永远十八岁。
7.
郑云龙回教师宿舍,我和方书剑就像两只跟屁虫一样一直跟着他。他松了领带,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肩上,点燃了一根烟,衬衫后面都湿透了。
他冲我们挥挥手,我们俩只是摇头,然后继续跟着。一直到教师宿舍门口,他无奈地看着我们俩,说祖宗,送君千里也终须一别,更何况我还没死呢。
我和方书剑摇摇头,相视一笑,又忍不住眼眶一热。
方书剑说郑老师谢谢你,我说郑老师对不起。
他很洒脱地说没事儿,多大点儿事。然后给了我们俩一人一个拥抱。他从来都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甚至还喷了香水。
我很感谢郑云龙,在我最茫然最难过的时候,他默不作声地保护了我所有的尊严,保护了我那一点可笑的自尊心,小心翼翼地妥帖安放。
他又是那个吊儿郎当的笑,但是嘴忍不住向下撇,自己也笑得有些难过。我听见他轻轻地说,时间真快,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怎么一眨眼也要走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8.
我没想到能遇见高杨。
方书剑已经先走一步坐车去家教地点了,我在公交站牌下等15路来载我回家。我背着书包,穿着不怎么透风的白衬衫黑西裤,戴着耳机听歌,热得快晕了。
79路靠边停车,我的耳机里正好放到了一首歌的末尾。我仿佛有心电感应似的抬起头,看到高杨抱着购物袋走下来,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我的眼神就这样,毫不回避、猝不及防地直直撞进高杨的眼里。
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来,《园游会》。
他冲我笑,一如既往的好看又温柔。递一瓶冰水给我,叫我小黄同学,告诉我不要紧张,我一定可以考上梅大。我只顾着点头,我见到他总会脸红,又变成了那个胆小鬼。
他陪我等车,我头一次祈祷15路慢点来。阳光热烈得刺眼,燥热的夏天里只有他闪闪发光,蝉鸣一声高过一声,都不如我的心跳震耳欲聋。
这就是我十八岁的青春期。
这就是我学生时代暗恋的人。
然而事与愿违,15路比任何一次都快地到站,他送我上车,冲我挥挥手。我又一次注视他的面容,那种异样的情绪从四肢百骸飞快地冲向心脏。
我鬼使神差地挤到窗户边上,语无伦次地使劲拍着车窗,高杨向我看过来,再一次用那种诧异和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我拍着车窗,拼命做着口型,冲着他大声地一遍又一遍重复,无视车厢里众人奇怪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做着夸张的口型,像只动物园里张牙舞爪的猴子,像个小丑。只希望他能够看懂我在说什么。
“高杨!高杨!我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你,那大概是我这辈子说得最多的一次喜欢你。
他一定是听到了,我看到他有一瞬间的怔愣。然而公交车开始发动,车子徐徐开出了站牌。他就那样消失在我眼前,我拼命地回头看,使劲向后看,向高杨的方向看过去。
我看到他转身,抱着购物袋走了。但是他没有向我的方向走来,下一站其实只有一百米。他只是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继续往前走着,向学校走去,向着他该去的方向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不是晴天霹雳,我只是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或许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他感到不屑,我只是郑云龙的一个学生而已,怎么敢向他谈喜欢。更有可能他觉得不可思议,我们不过是一对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的陌生朋友,我不过是无数学生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怎么突然就喜欢你了。
可无论他怎么想,这就是了,这就是我青春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暗恋的故事。
我盛大的暗恋,普通的暗恋,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的暗恋,在这里终于划上了句点。我的暗恋对象知道了我的心意,美中不足的只有我没有告白成功,或许这根本不算告白。
这冗长的不偶像也不浪漫的电视剧,我一生一次普普通通的青春,一期一会的兵荒马乱的学生时代,在这里有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大结局。
灼热的夏天,六月天空吹起的热浪,焦躁和郁闷的氛围笼罩着我。可是这样就很好,他已经知道我的心意了。人们说学生时代的暗恋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十,尤其是在高三,失败了好像也顺理成章。难道我还想和高杨谈恋爱吗?我摇摇晃晃,顶着一颗太阳,失魂落魄地在下一站下车,走回家。
只是,我还是很难过罢了。
9.
高考其实没有那么难熬,它甚至有些普通,流程我们都模拟了无数遍,普通得就像我以往每一次摸底考试一样。
我甚至睡得尤其好,都没吃安眠药,一觉到天明,什么梦都没做,安安稳稳地睁眼。
我妈非给我穿红T恤,把我打扮得像个年画娃娃。英语是最后一门,她考英语之前告诉我,结束之后要亲一下试卷,这叫“吻英”(稳赢)。
我笑她老土,然而在做完英语题之后,我认真地看了一遍我的英语试卷。上面划得乱七八糟,写满了我高中三年来所有的眼泪和汗水,每一个和父母争吵的日子,每一个强制午睡的午后,每一个和方书剑一起吃饭一起做题的时光,每一页写满心情的日记。
我的努力,我的迷茫,我的暗恋,我乏善可陈的学生时代,我普普通通的青春期,我珍贵的十八岁,我在边缘挣扎的日日夜夜。
我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试卷。
不是什么所谓的迷信,而是向我的高三告别,向我的青春期吻别。
我把卷子交给老师,看着他们收卷,封试卷袋。然后抬头看向窗外,树叶绿得发亮,像被水洗过一样,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外面站满了等待学生的家长和老师,燥热的六月才刚刚开始。
我静静地看着外面,心里不是喜悦,不是紧张,也不是激动,只是淡淡地想,原来这就是结束,原来这就是高考。
果然人总是要亲自经历一次才能有真切的感受。
10.
我收拾好东西从考场走出来,路上遇到两个哭泣的女同学,我向她们递了一包纸巾。
然后我走出校门,奋力越过拥挤的人潮,找到父母,他们和郑云龙站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我的出现。郑云龙叼着根烟,没点,安慰我妈没事没事,很快就出来了,但是看着比谁都着急。他穿着件红T恤,和我大同小异的喜庆,像一根鹤立鸡群的炮仗。
我终于走到他们面前。
妈妈递给我一大束漂亮的花,芬芳又鲜艳,祝我毕业快乐。祝贺十八岁的少年终于脱离苦海,结束了一段人生旅程,终于可以迈向下一个新世界,终于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了。
郑云龙递给我一封信,我以为是什么学校的通知单,慢慢地拆开,可是信封里只有一张纸条,那张纸条被折叠地整整齐齐,我抽出来,然而上面并不是什么通知单,甚至只有一句话。
但那是非常重要的一句话。
我定定地看着,看着,一遍又一遍读那句话。忍不住掉了眼泪,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切的一切有了结果,又有了开始。我不合时宜的暗恋尘埃落定,柳暗花明,圆满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想我比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要幸运,我普通的、与别人没什么不同的初次暗恋有过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回应。
11.
那年我十八岁,夏天漫长得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一样,那是我最好的时光,最好的年纪,永远炽热,闪闪发光。地球不知疲倦地转动,有人相遇,有人分开,有人告别青春,有人送给了我一个最浪漫的承诺。
那张纸条,那张青春的小尾巴上写着。
“我在未来等你。”
[全文完]
彩蛋点这里:当真
PS:献给我们都有过的,学生时代最普通不过,最美好不过的暗恋。
看了很多大家的评论,谢谢分享你们的学生时代故事,祝各位不管是高考还是中考还是别的任何考试,都能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请相信,未来美好到值得你所有的努力。
【小凡高】你是我的独家记忆(一)
·算个现背,有私设,请不要上升
·有点长,在家里慢慢看,别出门,保护好自己
本篇2.4w
我实在是没办法在一篇内写完😭 必须得加个下篇(下篇大概写了三分之一的亚子
这个系列比较特殊,但反正就是最后一定是HE!信我!
—————————————————————
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
你穿了件后来很少穿的黄色体恤和浅色牛仔裤,戴着之后换掉了的黑框眼镜。
长沙的天,到了十月有点寒意了。
那天下午我刷着虎扑吹着口哨从金茂...
·算个现背,有私设,请不要上升
·有点长,在家里慢慢看,别出门,保护好自己
本篇2.4w
我实在是没办法在一篇内写完😭 必须得加个下篇(下篇大概写了三分之一的亚子
这个系列比较特殊,但反正就是最后一定是HE!信我!
—————————————————————
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
你穿了件后来很少穿的黄色体恤和浅色牛仔裤,戴着之后换掉了的黑框眼镜。
长沙的天,到了十月有点寒意了。
那天下午我刷着虎扑吹着口哨从金茂酒店的反光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和川子哥那屋隔壁房间门口站了个高高瘦瘦的人,箱子小小一个搁在脚边。
戴了个黑色鸭舌帽看不清脸。
估计和我差不多高,或者比我略高一点?
啊,大概是隔壁代玮的新室友。当时我那样想。
后来听张超说,《声入人心》的正式录制比预计中推迟了两个月,八月份是试录的样片审核通过的时候已经十月出头了。参与样片的部分成员撞了开学,学校不放人。于是这两天节目组面试了一些新成员补齐。
而我和你,大概就是这样的新成员。
那个时候我有点好奇,向你走过去,一声“哈啰哈啰”还没出口,就看到门从里面打开来,代玮腼腆地笑:“你好你好,我是代玮。”
你微微扬起一点头,酒店走廊的昏暗光线下我只能看见你的下巴。
很瘦。
我瞥了一眼房号。3911。
我听见你的声音:“你好,我是高杨,你的室友。”
你的嗓音清清凉凉的,又慢吞吞。
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海洋里那只声波频率52赫兹的鲸鱼。
男高音。我几乎是当即下了定论。
我抢先一步在代玮之前提起你搁在地上的行李箱:“高杨是吧。”
“你好你好,我是黄子弘凡。四个字,名字不太常见哈。”
“也是录制《声入人心》的。住你和代代隔壁房间,和川子哥一屋。”
你大概是有些诧异,抬眼看我的时候我终于看清楚你隐在帽檐阴影里的模样。
我一直觉得自己长得还挺帅,但你的好看似乎和我不太一样。
怎么说。是一种很朴素的精致。
没做妆发,戴着黑框眼镜也瞬间把人眼神给抓住的直接的好看。
你敛起眼里的情绪,笑着向我伸出手来:“你好,我是高杨。”
“很高兴认识你。“
”黄子弘凡。”
代玮侧身让开,我把手里的行李箱提进房间,听见你在我身后笑着推辞:“没事,我自己就来就好。”
我把箱子靠在留给你那张靠墙的床脚,转头拍了拍手笑着说:“嗨,小事儿。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啊。我闲得发毛了快。”
代玮扶了下眼镜笑着对你说:“黄子和川哥住咱们隔壁3913房间来着。”
“哦。”
稍微有点上扬的语气,表示已知,你倚在白色的墙上点头,又稍微侧一点身。
“谢谢。”
对我说的。
“谢啥。”
我笑着摆手。
“黄子,”你抿着唇看我:“我也可以这样喊你吗?”
你来得有点晚,再等三天就要进行前采和妆发造型设计。
你总是这样不急不缓地卡着截止日期,只稍微提前那么一点儿。
尽管选管让我们在第一次亮相录制前尽量少接触,但是二分之一的人都在样片试录时见过还颇为熟络,就连尚老师都是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对我们其中部分人点评过一次。
于是这个叮嘱践行起来就显得有点虚伪。
还有两天开始演唱带机彩排时我们拿到各自的试唱曲目,大部分人的歌儿都是指定的,我拿到的是《送别》。
我躺在床上抱着ipad一边看谱子一边和川哥抱怨说节目组选歌的品味真是绝了,简直就四个字,俗不可耐。
川哥把耳机摘下来——他的录音设备总是很充裕,他来得比我早,我第一次进房间的时候差点以为进了个小型录音棚。
“谁不是呢?”他笑着说:“我听说有个直接拒绝了节目组给选的《一剪梅》,说就是要唱自己想唱的。”
“唱啥啊?”
“好像是……舒伯特的《鳟鱼》。”
“选管说了,不唱选的歌就给你一剪没。你猜他怎么说?”
“咋说?”
我撑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问。
“人家说,”
川哥坐在旋转椅上转过来,神色有些玩味。
"——你剪你的,我唱我的。”
我起了兴趣,从床上翻身坐起来问卧槽谁啊这么牛逼。
“好像就是隔壁宿舍昨天刚来的那个吧。”川哥手在下巴上摸了两下:“高什么来着。”
“高杨。”
我十足笃定地说:“他叫高杨。”
正式录制那天认真捯饬了妆发,我也是第一次见识芒果化妆师造型师的厉害。粉底色号选得好,我都比平日里无比自然地白了好几个色号。
唯一遗憾的就是上镜不允许戴耳环。怪不习惯。
我第二个进场,空荡荡的座位上只在一边坐了个当时不怎么熟的仝卓。做完自我介绍后我短暂犹豫了一下,选了另一侧的替补座位。强迫症。我喜欢对称。
成员陆续进场,无一不有着漂亮的履历和两米的腿长,我也跟着每一次进场按序起哄鼓掌。
六个首席座位很快被坐满,我看见你踏着光走进来,穿着那件你很喜欢的黑白拼色的半永久大衣,从一个黑色的瘦高挺拔剪影走进闪光灯里。
节目的旁白报出你的名字。
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嘎子哥在我左手边说:“哎,高杨这个名字不错啊。”
起得好。我也觉得起得好。
寓意好,字也好。看见这个名字就能想起你的样子。
你摘了黑框眼镜,做了妆发。眼角都带着笑,唇红齿白。
站定的时候挺拔而英俊,笔直得像是一棵白杨树。
嘎子哥说“很美”。
我笑出来,跟着下意识地重复了两遍。
这个字实在是很少用来形容男人,可是放在你身上却意外地很合衬。
“大家好,我叫高杨。”
身后的方书剑小声地说了句“好帅”。
“今年22岁,一名男高音。”
22岁。比我大了三岁。
勉强也算同龄人。
“现在在维也纳就读大四。”
维也纳。
欧洲,维也纳歌剧院,金色大厅。除此以外我知之甚少的一座城,远远超出我的生活半径。
离波士顿很远,离成都也很远,离我更远。
但此刻你在我面前,离我那么近。
地图上遥不可及的距离缩成大概短短十米,仿佛我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你。
你环顾了一下,颇有些无奈地笑:“咱们这首席是已经满了吗?”
你选了小廖老师那边的替补席座位,眼神颇不甘心地往首席位扫过去时和终于和我一直注视着你的眼神相遇。
你微微抿唇,眼神是礼尚往来的笑。
我知道你认出了我,向你笑开一个惯常的弧度。
人和人之间是一种很奇妙的反应,我想,每个人大概都有自己的磁场。
有些人一见面就知道对方在自己引力作用范围内,比如我和方书剑,你和代玮。
而有些人在接触之前永远都不会知道彼此会像磁铁的S极N极,比如我和你。
可能是我生性话多,又或者我们的房间隔得实在太近,串门实在方便,我和你很快熟络起来。和你呆在一起很舒服也很安心,我乐意和你在一块。
或许还因为川哥,他总是深夜还在写和声编曲,大龙哥嘎子哥还有深深晰哥琦哥他们又从来喜欢躺我床上商量。每当这种事川哥就颇不好意思地对我说,黄子要不你去隔壁房间呆会儿,我怕我们吵到你。
我总是说着没事没事,然后飞快跳下床趿拉着酒店的拖鞋蹬蹬往外跑去敲3911的门。
一般我还没拍到第三下,门就会从里打开,露出你顺毛的后脑勺:“今晚我和代玮点的烧烤。”
我有时候也问你,怎么看都不看就知道是我,你就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笑,说只有我敲门用拍的。
嗦粉是惯常行动,外卖宵夜也是必不可少。
我和你坐在床沿边上,两个人把腿放得乱七八糟,和代玮一边吃烧烤一遍吐槽。你说以前没吃过牛油,没想到这么好吃,要不是博豪推荐就错过了,简直有点上瘾。
我咬着签说脑花也很好吃,烤脑花冒脑花人间绝味没跑了。
你皱着眉语气颇为怀疑地说真的吗。
我说很多东西就跟牛油一样,尝试了才知道是瑰宝,总得试一试才知道。下次来成都我带你去吃成都最地道的。
你就笑着来敲我的头喊我小朋友。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这样喊我。
可能你不知道,你每次拒绝我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喊我小朋友。
你看起来人畜无害稳重冷静,怼我这件事倒是在行得不行。
在化妆间里时常听见你对化妆师说:“诶,黄子这肤色是不是特别费粉底液啊。”
我要翻你白眼,睁开眼睛却又看见你倚在镜子边老大爷似的笑,自言自语地说:“其实黑点也好,健康。”
我看见你的样子便没了脾气,总被化妆师打趣说为什么总是不回怼高杨。我就说,嗨,我让着他呗。
每次节目总是录制到凌晨。录制又往往要收手机,这就不免会衍生一些很无聊的梗来提神。我们没有哪一次能赶上酒店的早饭,一觉醒过来再过几个小时天都黑了。仝卓有一次朋友圈吐槽忘了屏蔽节目组工作人员,看到选管在他朋友圈下面评论的“注意言辞”,我和你在床上笑到前仰后翻。
下午从金茂酒店去美声工厂的路上,我打着哈欠说昨晚又录到凌晨三点,为什么每次都这样,每晚八点都告诉我们说今晚还好,估计结束得早。
你揣着兜在风里慢吞吞地走,说每次下午两三点才开始录制,一录就录到凌晨三四点。
恶性循环。
你下了定论。
其实工作人员也累,我摊手,那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有一天提前结束然后大家都早上起来录?
你点头表示赞同,说因为起不来。
代玮就扶着眼镜被我们逗笑,听我们一路走一路吐槽。
试唱环节录了四天,第三期录制前短暂的休息日下午我决定把你拉去IFS国金大厦陪我买鞋。
在走廊碰上要和仝卓出门的代玮,于是顺手找他要了房卡。
冲进房间的时候你还陷在一团雪白的被子里。
我掀开你的被子,你又把头埋进枕头,我按亮房间的大灯,你翻身过去趴进床里,我拽着你的脚踝把你拖出来,你终于坐起来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揉着眼睛看我:“我在睡觉黄子弘凡你烦不烦。”
起床气。
“我知道你在睡觉,所以我来叫你起床。高杨你总不能烂在房间里是不是。”
你捏了捏眉心,沉默了一下,说,代玮本来也想叫我出去。
本来。
言下之意是代玮体贴,我不体贴。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你不会和代玮一起在休息日出去逛街却会陪我买鞋。
我笑嘻嘻地把你挂在衣架上的外套递到你手里:“快点儿的啊我等你呢。”
你捏了一下眉心:“我没洗头。”
蹩脚的借口。
我也撑着脑袋看你:“没事没事我不嫌弃我等你。”
你陪我去IFS国金大厦买了双红色的AJ,我又拖着你一起站进透明的观光电梯离去顶楼打卡网红kaws雕塑。
不是周末,人不多,我们运气很好,没怎么排队。
国金离五一广场和太平老街也很近,于是也顺路逛过去。我们没乘地铁,默契地一起慢吞吞晃荡着走到坡子街。
长沙的天暗下来,路边的灯星星点点地亮起。
小有人气的景区街道人越来越多,接踵摩肩。
我买了两杯茶颜悦色,声声乌龙的那一杯递给你。侧过头问你知不知道我在长沙最喜欢什么?
你伸手过来理我被风吹乱了的卫衣带子,说我猜是吃的。
我伸手锤上你胸口:“兄弟牛逼,我作为成都人为湘菜疯狂打电话,够辣够麻够味儿。”
你没拿奶茶的那只手把我的胳膊推开,一副要保持距离的调侃的笑:“黄子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我不吃你这套,伸手一把勾你肩膀搂着你挤进人潮里,笑着说高杨你说形影不离说的是不是就是我们现在这样。
我说在波屯的时候,巨大妖风和阴晴不定的古怪天气都还好,最难受的就是胃。我这专业CWP本来平时就贼累作业就贼多,偶尔想和室友一起煮个火锅跑三四个街区都买不全食材,全靠合租房冰箱里那两三瓶老干妈续命。
你笑着说,刚去维也纳的时候也特别不习惯他们什么都喝冷的。
你说你是学校里少有的亚洲面孔,刚开始一个人,后来还是一个人。一个人很好。不吵。清静。
你说,那些一个人的日子里你学会做菜,学会忍耐,也学会享受。
孤独大概是留学生初到时的常态,就像自我保护机制或者天生的趋利避害本能,陌生的环境里我们像藤蔓一样去寻找同类。我话多又脸皮厚自来熟,总能很快在一个新环境里找到和我气质相近的人结伴而行。我很少一个人。你和我截然不同。你长在自己的阳光里。
你总让我想起声波频率52赫兹的那只鲸鱼——他们喊她Alice。
她和你一样。
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你笑着说有机会给我做新疆大盘鸡。那是你家乡的味道。
我们走一路吃一路。从邵师傅梅菜扣肉饼吃到胡记炸炸炸再吃到糖油坨坨。
偶尔休息日进的这一趟城也算是吃够了本儿。
走进巷子层层叠叠的灯影和人影里时你偏头问我为什么来《声入人心》。
我说是恩师戴玉强先生推荐我来的。
你一半脸埋在路灯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我是问你为什么来。”
重音落在“你”上。
我啊。
我抿了一口手里的幽兰拿铁,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想唱歌。
你笑起来,灯光下侧脸轮廓显得更清晰。
你说,我也是。我们都是。
掀开初秋的寒意坐进那家筒骨粉的店里时,你说你是新疆人,吃得辣,能陪我吃我想吃的东西。
我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你,说得了吧,你再过两天就得和晰哥合作舞台了,保护嗓子要紧,又想被一剪没啊。
你把筷子接过去,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点你喜欢吃的吧。
我笑起来,说你这怎么还引用诗句呢,衬托我没文化是不是?
我当然没点辣。
后来我发现桌上将就他人口味是你一贯的习惯。你总不愿意让同行者败兴而归。
两天之后你拿到了第三期公演的曲目。
《她真漂亮》。
你和晰哥的排练间隙,我溜进美声工厂找你,好巧不巧被大声抓过去拍花絮。
录完早晚安后我看见你倚靠在排练厅的玻璃门上看我。我问你排练完了吗,吃饭去。
你说黄子你先去吧,我再练会儿。
说这话时捏了一下眉心。
你看起来很疲惫。还有两天就要进行第三期录制的彩排,节目组留给你们练习的时间很少。你没说,但我知道你很累。
我把黑西装解开两颗扣子,推开排练厅的门说那我陪你。
你有点意外地笑,却没拒绝,说你舞台经验少,晰哥对你很好,带你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扣,好像你们不是舞台上要竞选首席,只是以前后辈的关系要合作一首歌曲。
我拿过谱架上的谱子,问你知不知道《她真漂亮》韩国那版就是两个男高音唱的。
我撑着白色的桌面上,逼近坐在椅子上的你,开玩笑似的说,说不定有一天你也会和我唱。
你说,嗯,说不定。
你和晰哥今天录制了排练的片段,发根被吹得蓬松,穿着统一发放的白色针织衫,轮廓清瘦。坐在椅子上距离很近地望过来时眼尾也笑起来,瞳仁有一点微微的褐色。我看见你眼睛里的自己。
我慢慢靠过去的时候你没躲,离你嘴唇大概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伸手捏下来你针织衫领口的小毛球。
“节目组发的针织衫质量真差,”我笑着说:“才穿了几天就起球了。”
你伸了个懒腰,说前几天蹲在浴缸面前搓得腿都麻了。这就起球了,真是不禁洗。
我转身坐在桌子上晃着腿偏头问你:“如果刚才我就这样亲上来了你要怎么样。”
其实我还真好奇你这样总是冷静的人,被我亲了一下会不会像猫炸毛一样要跳起来踩我尾巴。
你笑着说,要不要试试。
我恶劣的小心思被你轻易拆穿。
我撇撇嘴:“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第三期公演上台前我问你紧张吗。
你说不紧张。人事已尽,但听天命。
我拍拍你的背:“这首歌很适合你,你能唱得很好。”
你果然唱得很好。
舞台上的灯光亮起来的一瞬间穿着白衬衫的你也在发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是被吹皱的一池春水落满了月亮。
后来你告诉我你面试《声入人心》的时候唱的就是《白月光》。
我发现嘎子哥形容人真的很准确。
很美,真的。
11月2号节目播出第一期的时候我们刚好录制完第四期。
为第四期录制准备《追寻》的那几天我白天和丁辉哥排练,晚上回房间请川哥帮我编和声。你也在,话不多,大部分时候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手机打游戏。
川哥问起来,你就说:“仝卓在我房间,有点吵。”
“也顺便帮黄子看看练得怎么样。”
顺便。嗯。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首歌不适合我。
《追寻》这首歌太大,十九岁的我填不满它。
但也只能咬着牙上。
还有那么多兄弟一次舞台都没能上过,公演机会来之不易,我们来到这里并相遇都是为了唱歌。从来没有不适合就唱不了,生病了就不上台的道理。
我一直觉得自己尚还有无限可能性,试错也是确定范围的一种方式。更何况我尚未站上高峰,跌下去也摔不疼我。
正式录制那天,我和丁辉哥在化妆间做好妆发后被大声拎过去录花絮。
我唱了《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这是恩师让我反复练习过的启蒙歌曲之一,也是基本功。
丁辉哥捂着耳朵说妈呀又是个高音怪物,我搂着他的肩膀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走过走廊拐角的时候碰到你和代玮穿着黑西装从那边过来,我拉住你絮絮叨叨地说我好紧张,高杨你觉得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你往后退了一步,很认真地端详,笑着抬眼看我说蓝西装很好看。
我松了口气,拍你的肩膀说:“那可不。”
你伸手在我的西装肩线处捋了一下,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肩膀这么窄。小朋友。
我瞪过去正要抗议就感觉到你伸手在我的眼皮上轻轻摁了一下:“眼妆稍微有点花。”
加油啊。
你搂过我的肩膀在我背上拍了两下轻轻说。
舞台上我发挥不佳。
似乎越想做好就越做不好。
“弘凡。”
舞台上我被石倚洁老师点评道:“这首歌,追寻这种信仰,我们需要一个非常有力度的声音。”
“弘凡你在这一点上,少了一点点我们想要的音乐想要的力度。”
“但是今晚的动作上又有点过多的东西。你用动作在带动着你的情感,在带动着你的歌声。”
我一边点头一边维系着脸上的笑容。
“还有一点是强弱关系。你在‘我执着地求索在慢慢路上’这一句,”
石倚洁老师顿了一下:“失控了。”
“关于这一点,到再高潮再用力的地方,我们也要稍微留一点点理智。
“不然的话,它会‘车祸’。”
点评用语很委婉。
字字扎心。
说不沮丧是假的。
主要是对丁辉哥。
第三期替补选拔是我主动和丁辉哥搭档,却因为我的失误让他也没能登上下一期的首席舞台。
二重唱由相辅相成的责任感维系,我心里对他很愧疚。
公演结束我和丁辉哥道了歉,在个人备采间结束采访走出去时看见你靠在墙壁上等我。
你对我笑着说,黄子,走啊,嗦粉去。
我也笑:“走呗。”
筒骨粉的店里热气腾腾的烟自碗里升起在我们两个之间蔓延,模糊了你的眉眼。
“黄子,你唱的《山丹丹花开红艳艳》是我在《声入人心》听过的最惊艳的歌之一。”
噗。
我嘴里的粉差点喷出来,一边抽纸一边笑。
“高杨你真是太不擅长安慰人了。这也太生硬了吧。”
你有点懊恼地别过眼神抿着唇笑:“是真的。”
“好好好,”
我挑起一筷子粉:“高杨你说什么我都信。反正你从来没骗过我。”
“阿黄。”
你说:“可以这样喊你吗?”
“还没有人这样喊过我,”我咬着嘴里的筷子说:“不过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行。”
我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问你:“但是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像狗啊?”
热气腾腾的烟雾里你笑出了声,说狗很可爱啊我喜欢狗。
我翻了个白眼,说我是狗你是什么,羊吗?羔羊?绵羊?
你一点都不生气,摊着手慢吞吞地说,不管什么羊反正总比狗白多了。
我正要反驳就看见你抬头对我说:“阿黄,明天的替补选拔和我组队吧。”
你把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轻松地好像在说明天吃什么。
“反正你从来不会觉得麻烦我。”
“愧疚这种东西,一人一半烟消云散。”
“喂!”
我瞪着你说:“高杨你偷听我在备采间的采访了?”
“谁偷听了,”你摊摊手,“你这都写脸上了。”
有这么明显吗?
我下意识去摸脸,却看见你笑起来,露出白色的尖尖的小虎牙,杏状的眼睛也眯起来。
我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其实你真的很像羊啊。
皮肤白皙毛发蓬松的羊。
慢慢吞吞稳稳当当的羊。
我的羊。
替补选拔的时候我和你选的是《饮酒歌》,是我们都不太熟悉的意大利语,练习的两个小时里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学歌词上。
我和你拿着稿子上台,你紧张到偷偷跺脚,我匆忙翻页的时候差点没记住歌词。
翻过来后我俩都没接上,一顿兵荒马乱的找词中我和你对视一眼却一起笑了出来。
很神奇,和你的合唱时候我毫无心理负担,被henry喊停的时候有点可惜,却没有沮丧。
“时间根本就不够,完全不够,一些节奏点,比较细微的东西,它需要从头学。所以它就导致我们两个小时大部分时候都在学歌词,学细口,找细口,去注意最基本的东西,比如音高,比如节奏。浪费了很多时间在学歌上,所以其实两个人并没有太多去规划怎么唱这首歌。”
我在备采间门口等你的时候听见你的采访。
出来时我勾住你的肩膀笑着问你:“浪费?觉得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是浪费吗?”
“你这重点抓的。”
你被我抱得胳膊动弹不了,嘴里不饶人地怼我:“还不是你意大利语发音太不标准,国际音标怎么学的?”
“咱俩半斤八两啊。”
我伸手拿掉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侧脸的一根睫毛,在手上轻轻吹了口气:“谁也别说谁。”
按照选管的要求,我们每个人都开通了新微博,认证为声入人心成员,为节目播出做铺垫。
第一期播出后我们都顺理成章地收获了一些注意。
我们不太习惯开始有人注意的日子,面对私信艾特和评论都会回复。有评论问我多高,我说不高,也就183吧。评论说我在炫耀,又问我和你谁高,我说高杨185诶。想了想又加了个狗头。
回复完我锁了屏放在肚子上,躺在酒店的床上思考我为什么把你的身高记得那么清楚。
我们这一群人似乎格外高,不知道会不会给看完《声入人心》的观众留下唱美声的都是高个子的印象。
在成都我的身高也算是比较突出,走在太古里好歹也能看到许多头顶,到了《声入人心》我被衬托得似乎只有163,走哪儿都是被扛起来的那个。
在数个录制间隙收了手机的深夜里,我们一群人在走廊或者化妆间量身高。
185以下的我们总是一厘米都要斤斤计较,而你倒是总无所谓的样子。
问你多高,你就说大概185,或者186。脱了鞋应该185吧。之后大概会再长一点?毕竟二十三,蹿一蹿。
我就一把将你从化妆间里的沙发上拽起来,面贴面的时候鼻梁似乎都要撞上。手掌摊平划过去,发现确实比我高了那么两三公分。
张超就在旁边笑:“为什么其他人比身高都是背对背你俩非得面对面。”
“你说个屁啊,那咱俩也比比。”
于是我也走过去一把他拉过来,两个人脸贴脸的时候我却几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张超率先推开我:“卧槽你不要过来啊,黄子弘凡你是不是喜欢我故意接近我啊。”
我和张超大概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朋友。刚开始相互看不惯,到后来熟得跟秋天树上快掉下来的柿子似的。
我想那些日子里你不是被我烦得不行,就是被我和张超一起烦得不行。
11月快结束的时候,录第6期的间隙里你被大声抓过去录唱歌花絮。
你叹了口气:“还是轮到我了啊。”
你认命地把化妆间沙发上的羽绒服披在穿着黑西装的肩膀上,对着手机唱你面试时选的《白月光》。
我和张超在大声的镜头外捏着嗓子叫你的名字,看见你在歌词的尾音里对我们飞过来一记警告的笑眼。
第七期是最后一次二三重唱公演,川哥和我的房间成了第二个排练厅。我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你的房间里打游戏,每次落地成盒的时候你总把床上的枕头朝我扔过来说,黄子你就是个坑。那期录制结束后的休息日晚上我和你出门打算去看《无敌破坏王2》。
我吐槽你怎么又穿了这件黑白的半永久风衣,你无所谓地笑,说阿黄你少穿白衣服。显黑。
走到金茂酒店门口碰上去取外卖的蔡程昱,看电影的时候还非得坐我和你中间,散场结束时我们争论自拍谁来掌镜的问题,谁都不愿意在最前面。
你说黄子你脸小,你来拿,我说高杨你白,还是你来。
最后我们勉强达成一致,一人拿一次,微博发对方掌镜的那张图,给彼此打个码聊表心意。
拍了不知道多少张就是没有一张所有人都满意的照片。电影厅里人都走空了就剩我们仨,最后还是因为你的袖子打翻了搁在手边的可乐才结束这场自拍。
吃完夜宵回酒店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蔡程昱住4114,我俩和他说了拜拜就在39楼出了电梯,他在电梯里喊你俩记得把合照发给我啊,我应承着说好好好,躺床上就发。
走到3911门口你说阿黄晚安,我却一把攥住你拿着房卡要去刷开房门的手。
你抬眼看我。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个点,川哥肯定睡了。”
所以?
你眨了下眼。
“又不是没睡过,”我笑嘻嘻地把你拽过来说,“今晚一起睡呗。”
嗯,的确一起睡过。
不过是三个人。
录完第三期的那晚,我、你还有代玮凌晨四点才回房间,第二天在床上横七竖八躺得和地上捏扁了的啤酒罐头如出一辙。
你叹了口气:“你怕打扰川子,就不怕打扰代玮?”
我摇摇头说:“倒也不是,你和我一起去打扰川哥也行啊。”
代玮已经睡了,整个人埋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你示意我小点声,别吵醒你的小室友。
只留了昏暗的床头灯,水流小心翼翼开到最小,洗漱好后我掀开你的被子,躺进被窝里时差点被你一脚蹬下去。我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问你干嘛,你说阿黄你这次要是半夜再把我当被子夹以后就再也不要上我的床了。
这话有点歧义。
我和你都听了出来,于是一起笑出声。
你伸手捂住我的嘴以免我笑到裂开,我被捂倒在床上时也不甘示弱地拽住你的睡衣领口。你失了平衡倒在我身上,又被我接住。我们一起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感觉床头灯似乎闪了一下,你撑在我耳侧,另一只手还捂在我的嘴上,距离近到能听见对方心跳的声音,我们两个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洗漱的时候似乎没关好水,能听见有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水槽里。你的瞳孔映出我倒在床上的样子。
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天生多情。我分神地想你真是长了一张很对称的脸,几乎下意识就要吻上你的掌心。
你捂在我嘴上的手却在这时撤开,十足巧合地错开了我即将印上你掌心的吻。
你从我身上爬起来,靠在床背上划拉着手机:“今天的照片还没发。”
我坐起来摸摸鼻子:“嗯,对。”
少有地语塞。
你咳了一声,伸手把床头柜上的黑框眼镜抓过来。
看见你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了几下,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脑袋伸过去:“喂喂,高杨记得给我打码啊!别直接发我在最前面那张!你那可是原相机!”
“知道。”
你无奈似的看我一眼,抬头却撞进昏暗灯光下我离得过近的一双眼睛里。
我这才发现我单手撑在床背上几乎把你环进怀里。
太近了。
“知道就好。”
我转身过去和你并肩躺在床背上,伸手把你的手机屏幕往我的方向转一点。
“不过,”
你退出微博编辑页面,屏幕上的手指顿了一下:“贴纸在哪里加?”
“不是吧。”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你:“高杨你手机里一个美图软件都没有?”
“你是古代人吗?”
我直接拿过你的手机打开appstore,正要去扫你的面容识别就听见你说,密码是gyon0715。
“你……”
我有点傻眼:“你就,这么把密码告诉我了?”
“嗯。”
你像是嫌我动作慢似的拿过手机,下载好打开软件往照片我脸上贴了个红色爱心:“这样可以吗?”
“有点娘。”
我坦言。
“这有什么。”
你笑起来,低头去编辑微博文案,我迅速打开自己的美图软件,给你在前的那张图也p上一个爱心,抢在你之前发了出去。
“喂。”
你胳膊戳我,低头来看我的手机:“你幼不幼稚。”
“谁叫我手速快咯,高杨你老大爷似的手指头都动作那么慢。”
我对你吐了下舌头。
“你真是。”
你笑着摇摇头:“那正好我懒得打字,直接复制你的文案了。”
“高杨你是不是就是要和我对着干?”
我撞你的肩膀。
“小声点儿!别把代玮吵醒了。”
我俩靠在同一个枕头上,却非在你的这条微博下较劲,正互怼得不亦乐乎冷不丁看见蔡程昱的评论:“你俩照片都不给我,还要我从你们微博上抠图更博吗?”
哦嚯,完全忘了。
我和你对视一眼,笑得倒在枕头上憋得肚子疼。笑声实在压不住,就两个人一起躺在枕头上埋进漆黑的被子里笑得肩膀都抖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笑的时候都闷得不行,你抬手把被子掀起来。从头顶的缝隙里照进来床头灯昏暗的灯光,我看见你乱糟糟而柔软的头发和湿漉漉又赤诚的眼睛。
我确定。
那一刻我真的想要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抬手一拽。
视线瞬间漆黑一片,被子兜头盖下来,像是天地穹庐笼罩广袤大地。
我伸手揽住你的腰。
“阿黄?”
呼吸像绚烂升空的烟火,但终究落地。
“别关灯了。”
被褥塌陷出的漆黑而狭隘的空间里我贴上你的鼻梁,压低了嗓音喊你:“就这样睡吧。”
“抱着你睡,可以吗?”
“别推开我。”
我顿了一下,在得到你的回答之前加了一句蹩脚的借口:“我怕鬼。”
流淌的夜色里我感觉到你的气息轻轻吐在我的上嘴唇:“小朋友。”
你应该是在笑,掌心安抚似的隔着薄薄的体恤贴在我的肩胛骨。
“可总得关灯。”
很轻微地。“啪”地一声。
头顶被子拉开的时候你同时也摁灭床头灯,翻身过去背对我时干燥的嘴唇轻轻划过我的侧脸。
“晚安。”
你握住我的手指:“别怕,阿黄。”
“高杨,醒醒?”
好吵。
我下意识把头往被子里一缩,撞上了一个同样毛绒绒的脑袋。
疼。
我伸手揉揉眼睛,听出来被子外是代玮的声音:“中午了还不起?高杨你昨晚几点回来的啊?”
“……嗯。”
你翻了个身,脑袋掉出被子外。
“去国金吃饭不?天儿冷了,我想顺便买件衣服。”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大概是从衣架上取了大衣。
“行,等我……”
你打了个哈欠,从被子里坐起来时才把这句话说了个囫囵:“等我洗漱。”
“嗯,这马上12月了都……”
凉风灌进来,我终于被吹得清醒了点,伸懒腰时声音一起被拉伸得有点变形:“几点了啊。”
“高杨你你你这床上咋还有个人?”
我掀开被子坐起来在11月末的空气里打了个哆嗦:“困死老子了。”
“等会儿……黄子?”
宕机许久的大脑终于启动,我和你对视一眼。
“不是,黄子?你,你们?”
我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十分镇定地说:“代代,冷静冷静。我和高杨又不是没睡过……”
“别听他瞎说。”
“昨晚回来晚了,”你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大龙和深深他们在川子房间练歌。”
“哦,这样。”
代玮把差点滑到鼻尖的眼镜框推回去:“是说呢,吓我一跳。”
嗯。
代玮信了。
“来,我给大家看一看认真开车的高杨好不好。”
微博发出去后你笑着抱怨,你居然没拍到我拿第一名的那一幕。
“好的好的你什么都第一。”
我勾住你的肩膀说:“何必在意这一次。”
陪代玮买完衣服后的下午时光里,剩余的电玩城游戏币全部被我们扔进娃娃机的投币机。
一个都没抓上。
我摸摸鼻子:“高杨,我和你说这绝对是概率问题。”
你手撑在膝盖上转头看我:“所以阿黄你这概率四舍五入是零吗?”
在一盏灯吃饭的时候我把筷子戳在碗底漫不经心地问:“高杨你有驾照吗?啥时候拿的啊?”
“嗯,”你点头,“年龄到的那年就拿了。”
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我也是。”
某种程度上,我们微妙地相似。
后来我想,学车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由于不得不做,所以我们在被允许的那一刻就做了将其完成的选择。
但更多时候,有些事就像潘多拉的魔盒,而我们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资格。
那一家很好吃的湘菜馆里,代玮抿唇扶了下眼镜:“我知道蔡蔡还没拿呢。”
于是三个人心照不宣坏心眼地笑。
11月的倒数第二天,我和你从梅溪湖剧院结束录制出来,被粉丝们簇拥着走向白色的面包车。我们都不太习惯这样的追随,一路走一路双手合十感谢。上车前工作人员示意粉丝们告别:“那就祝福他们吧。”
我抬脚跨上车时那一句用力的“祝福高杨”本来未曾想过回应,却听见你在我身后一贯冷静的清亮声音:“祝福黄子”。
后来我从你嘴里听过很多次对我的祝福,但只有这一次不是在分别时。
没过几天我和代玮、仝卓以及石凯去看了何老师的《暗恋桃花源》。
灯光全亮演员谢幕,全场掌声雷动。
我低头用亮度调到最低的手机给你发微信:“高杨你不来真是可惜了真的贼好看。”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和想不到。
就像那个时候坐在台下的黑暗里鼓掌的我和仝卓想象不到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和台上鞠躬的何老师一起录制湖南卫视的另一档综艺。
就像那个时候的代玮不知道回去以后会被我们一群人敲开门,度过人生的第一个公历生日,并接受突如其来的生日惊喜。
就像那个时候的我和你没有意识到还有一个月就即将分离。
一个月。不够我走向你,也不足以让我留下你。
12月一到,长沙的冷空气席卷而来。
赛制改变,第七期分组时我去了嘎子哥那组,你去了蔡程昱工作室。高强度的通宵录制和阴晴不定的低气压成了丝,将熬着录完第七期的你裹成蚕蛹。
你感冒了。
录四手联弹的时候我没发现,回了房间里看见你有些潮红的脸色才感觉没对。我要摸你额头的手被你躲开,你一边咳嗽一边说我没事。
没事。
我压着嗓子重复了一遍,一把将你拽过来,手背覆上你额头时几乎被灼热的温度烫了一下:“这他妈叫没事?”
“刚才弹琴怎么不说?”
“乖乖呆在房间里,”
我伸手握住你冰凉的手背:“我去给你买药。”
“死不了。”
你把我的手扫开,声音沙哑,表情却一贯云淡风轻:“离我远点。别传染给你。”
“传染。”
我被你软硬不吃的态度激怒,搂过你的腰威胁着问你:“高杨你知道怎么传染吗?”
“我身体好得很,这种距离根本不够传给我。”
你的嘴唇干燥得起了皮,像枯萎的玫瑰,让我想浇灌和唤醒。
“别闹。”
即将吻上的时候你推开我,妥协似的说:“我睡一觉就好了。”
“阿黄你快去和超儿他们练歌吧,”
你躺回床上缩进被子里:“帮我和蔡蔡说一声我醒了就去琦哥房间。”
我很想劝你今天就好好休息,但是分组赛和个人赛不一样,我知道舞台对于我们的意义。
我把那些话咽回喉咙里,走过去帮你掖好被角,说了句高杨你好好休息。
听见你含糊不清的一声“嗯”,我摁灭你的床头灯。
轻轻关上门后我在1975的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说你们先练,我有点事儿,等会儿就来。
1975这名字是我们四个人在美声工厂的排练厅商量了十分钟后确定的,我和梁朋杰作为拉低了平均年龄的7和5本来旗帜鲜明地反对,谁知大龙哥和嘎子哥听说了后说这名挺好,于是就这么拍板了。
第九期的曲目已经定了,问题在于如何改编成四重唱。
时间紧迫,一路小跑着买完药后我找代玮要了房卡把药放在你的床头柜上,打开房门又匆匆折返回去扯了张抽纸写了句“记得吃药!!!”。
我提议在青春舞曲和库斯特邮车的和声融入Canon,坐在钢琴边写和声的时候张超坐在沙发上打趣我说黄子你CWP没白学啊。
我翻他一个白眼,说央音第一真是谦虚。
“绿色的邮车向前跑……”
正练着,碰上大声来录花絮。梁朋杰模仿起前几天播出的张超引起轩然大波的那句“你能说话就说,不能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诶张超我和你说你得这样……”
张超过来捂我的嘴的时候“啪”地掉出一个暖宝宝,我们又嬉笑成一团。
“诶诶诶张超张超……”
被我们闹得实在没脾气,他无奈地笑着丢下一句我去上厕所就要出门,我回过头来和梁朋杰对谱子。
——“嘭”一声巨响。
“张超!张超撞门!”
我一边笑一边走过去鼓掌:“张超耍大牌!”
“张超耍大牌!”
梁朋杰也跟着喊:“来来来,你看我打这个门,你看我打他。”
“我怀疑张超在给自己加戏。”
方书剑扳过镜头对着自己严肃地说。
晚上排练完走出美声工厂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我们四个人缩进衣服里一路小跑回酒店。
我小心地刷开你的房间,漆黑一片。你像蘑菇一样陷在被子里,我关上门走过去打开昏暗的床头灯。
床头柜上的塑料袋被拆开,药盒稀稀拉拉地放着。
嗯,药倒是吃了。
我稍微放下心来,伸手把你捂在脸上的被子往下拉了一点掖在下巴下面。
你出了一点薄汗,呼吸均匀,睡得很熟。
我看到你里面的毛衣换成了黑色高领的那件。
脚边你那双半永久黑色马丁靴东倒西歪。
你平日上床前总是把鞋尖朝外整整齐齐放好,我嚷着非要和你一起睡的那些晚上你总一边无奈地说“阿黄你鞋”一边动手帮我整理放好。
我伸手拨开你略微有些汗湿的刘海,贴上额头发现还有发热。
高杨。
你就是用这样的身体去排练的吗?
我把被角掖好,浴室里把水声压到最小沾湿了毛巾。
冰凉的毛巾贴上额头的时候你似乎有些醒转,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我把你有些不安分的手小心地塞进被子里。白色的毛巾从额头贴到侧脸,你似乎终于适应,眉头舒展开。
高杨,你说你生病发烧怎么也不说。
今儿下午四手联弹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哦对,高杨,我和你说。
今天张超撞门了,老大一声,我吓一跳。
他妆全印玻璃门上了,梁朋杰说让他再撞一次贴回去来着。
我一边擦一边小声念着。
如果这个时候你没睡着你大概会说阿黄你话怎么这么多。
我叹口气。
表面上看起来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谁问起来都冷冷淡淡地说没事。
高杨你怎么就这么爱逞强。
我起身去洗了一把毛巾,重新坐回你床侧的时候看见你被子一角漏出来的屏幕亮光。
都不觉得硌得慌吗?
我把手机从你被子里拿出来,看见屏幕上的乐谱和你们下一期的曲目。
《Per Te Ci Saro》
我会在你身边。
Sono qui Vivimi.
Ogni giorno.
Fino in Fondo.
屏幕暗下去的那个瞬间一条微信艾特消息弹出来,我下意识点开——你的手机总是关闭所有消息提醒,大概也只看得见全体成员的艾特消息。
群名是“王子们的导航仪👏”。
是36人加上选管的37人群。
选管陶伟艾特全体成员说明天在美声工厂补录队内选歌和分组的真人秀部分。
我把消息重新标为未读,正要锁屏放在床头柜上又改了主意。
我在你手机里存下我的电话号码——我们一群人着急找对方也总是用微信电话,但在我心里老觉得躺在通讯里的电话号码似乎才是人生轨迹交叉的见证。
我希望你记住我。
存好后我在你的通讯录里翻了好久都翻不到自己。
好长的一串名单,我排在好后面。
我把之前打下的“黄子弘凡”一个一个字删掉,重新备注成“阿黄”。
回到通讯录。
第一个。
你记性不好,一定会以为是在某个不记得的时候存进去的。
我把手里的毛巾轻轻贴上你的侧脸,看见你脸上的潮红终于稍褪。清秀俊美的侧脸被昏暗灯光勾勒出弧线。睫毛有些不安分地动,嘴唇颜色比平日里更鲜艳一些。
高杨。
我的手指轻轻搁在你的眉心,顺着轮廓往下划过你精致的鼻梁,在你薄薄的嘴唇上摩挲。你一半的侧脸埋在阴影里,沉睡的鼻息轻轻扫在我的食指上。
高杨。
我终于俯身下去,轻轻在你干燥的唇上印下一个永远成为秘密的吻。一如我不可说的隐秘心事。
第九期、第十期录制我们都有公演。
彩排录制紧锣密鼓,通宵也是常态。
练歌的时间远远不够,还要录制真人秀部分,余笛老师和凯哥差点为此发了脾气。
有时因为版权协商不到位,突然换歌也不是没有的事。晰哥、深深和刘彬濠原定的《花样年华》就在临上台前一天被通知换成《山楂树》。
虽然第九期录制完的那天我也佯装不服气地搭在你的肩膀,说我们邮车哪里不如你们锡纸三鲜。
但显然,比起结果大家更在意作品的呈现。留下音乐,留下作品,这才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录制结束后的凌晨三点,长沙十二月的风里我和你顶着黑眼圈从大巴上跳下去裹着羽绒服冲回酒店点外卖,在3911房间里和代玮深夜学嘎子哥唱《心脏》那一句发音成‘心cang’的歌词,胆大包天地发微信语音给他。
我们并不怎么担心扰民,大概是因为金茂酒店的这几层楼都被我们这一群吵吵嚷嚷的人占据,偶尔半夜三更还能听见花腔男高和男高音三重唱3D立体环绕。
录制的空闲里我和你把长沙作为外乡人摸得更为透彻——当然,大部分时候是我拖着你出去。
一盏灯很辣,费大厨好很多。么子烤肉得提前网上取号。长郡中学门口的糖油坨坨下午去的话排队要排很久。冬瓜山的小吃也不错。
茶颜悦色比坡子街的MAMACHA和果呀呀好喝。
你总点声声乌龙,尽管我和你说幽兰拿铁少糖也很好喝,但你的钟情和偏爱似乎总能持续到天长地久。不爱也是。
录制完第十期的那个周末,十二月已经过去了大半。
衣物不够御寒,疲惫裹挟了所有人。节目组给大家放了假。
贾凡、代玮和佳哥他们不少人趁机回了家。
我和你都没订机票,在酒店各自的房间里睡到天昏地暗,希望借此机会补足亏欠太久的睡眠。
睡醒了我就去3911找你开黑。饿了就点外卖。外卖送到了你和我一起穿着拖鞋下去取。和你一起消磨浪费的时光被拉得很慢长,像是蜡烛被点燃后逐渐缓慢熄灭的光,仿佛本该这样。
下午两点我躺在代玮的床上刷到博豪和豹豹的连续发送出来的两条朋友圈,抬脚去蹬你的床:“博豪他们拍的海滩看起来像三亚,跑得还挺远。”
你也躺在床上刷手机,闻言转过来对着我说:“我看高天鹤在群里说他们只用了十五分钟就买了机票。”
“我知道哈哈哈哈哈,”我笑出声来:“梁朋杰昨天和我念了一下午。”
我清了下嗓子,模仿着他说话的腔调:“我跟你讲哦高天鹤他们三个真的不做人哦,我就洗个了澡你知道吗。我洗了个澡诶出来他箱子都没了咧!”
你也笑,冬天下午两点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大概还不到下雪的时候,有细微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行了。”
我一个起身抬腿跨在地面上挑眉看你:“咱俩也别烂在房间里了。出去转转。”
不是什么假期,岳麓山人很少。
明明是看着太阳出门,到了山底厚重的云却压下来,有细密的雨斜斜洒下。你撞了下我的肩膀笑着说:“阿黄,咱俩运气不好。”
我耸耸肩不在意地说:“男人嘛,淋点雨有什么。”
打脸永远来得很快。
雨越来越大,裹挟着长沙冬天的风。半山腰上我从观光车上跳下去,挤进人群里买了把透明的伞撑到你面前:“过来。”
“我来吧。”
你握过我手里的伞柄:“怎么只买了一把?”
“你可以站在我的伞下。”
我双手揣在兜里含着棒棒糖说:“干嘛买两把?”
我们漫无目的地顺着深绿色的山脉走,雨滴落入烟雾弥漫的山间,顺着你手里的伞骨坠落而下。你伸手搭过我的腰,说站进来点,别感冒了,阿黄你下一期不是还要上台吗。
“喂,干嘛。”
我推开你的手,笑着去够你的眼睛:“趁机吃我豆腐啊。”
“嗯。”
你反而收紧了搂住我腰身的手,没看我,冷冷淡淡对着深灰色的潮湿路面说:“我还就吃了。”
“啧,”我胳膊肘戳你:“高杨你是不是对我……”
“小心!”
——“嘟”一声,尖锐的喇叭声响起来那刻我被你一把揽过去,几乎转了小半圈后被结结实实抱进你的怀里。
透明的雨伞跌落在地上,你用力抱住我的肩背,观光车驶过溅起的泥水大概全部落在你的驼色大衣上,也溅在我搁在你肩颈的脸上。我两只手僵硬地垂在身侧,听到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和呼吸。雨润湿我们的睫毛。
我闻到你身上的银色山泉味道。
“操,谁他妈不看路啊。”
你终于松开我时我骂了一句。
“谢了啊,我差点亡命车底。”
我把跌落在地上的伞捡起来:“哎高杨,那个今晚回酒店你这大衣我帮你送干洗吧。”
“没事。”你偏头看了一眼身后溅上的泥点。
“刚才想问我什么。”
我把伞举在我们头顶,搭上你的肩膀,闻言皱了下眉:“问你什么?”
“不记得了。”
你伸手过来,温暖而粗粝的指腹轻轻摸上我的侧脸:“不记得就算了。”
我愣愣地看你,正要抬手握住就感觉到你的撤离:“脸脏了都不知道。”
哦。脸脏了。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勾着你的肩膀:“高杨我们走小路吧。”
雾气弥漫的小径稀稀拉拉还有穿着蓝色和红色塑料雨衣的其他游客,隐隐约约能听见乡音。
你拨开旁边伸过来带着水泽的枝桠,问我为什么会学制作。我看你,你笑着说,我以为你会选声歌或者唱作。
我顶了下腮,抬脚踢开一块泥泞路上的小石子说,我爸,高杨你知道我爸吧。其实他希望我能学美声,但是我自己更想学制作。我这老感觉吧,如果只会一样,这一样学得再好也是十八般武艺只精通一般。当时申请学校的时候中了六所,因为伯克利的流行音乐不错所以最后选了伯克利。
我侧过脸来看你笑着说,当然,如果非要问我做幕后和唱歌更喜欢哪个,我还是想要站在舞台上。
头顶上有纵横交错的枝桠和树干,我收了伞,抖落了一点雨水,听见你说,你在舞台上很帅。
“哎哟喂。”
我把手放在耳边夸张地笑:“可没听过您夸我,没听清,再来一遍?”
“可拉倒吧。”
你伸手在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小朋友。”
我撇了下嘴,捡起之前的话题,问你知不知道成都七中。
你点点头:“听过,很有名。”
我打了个响指,一边痛苦回忆心酸过往一边说我在嘉祥外国语国际部读书的时候一半时间都在学英语。托福刷了好几次,那个时候听说上厕所背单词能增强记忆力,我蹲坑都带着单词本儿,现在看到绿皮书都ptsd。申请的时候录了七首歌的英文、法语、意大利语和中文版海投,等offer的时候一天检查邮件几十遍。大晚上躺在床上想,卧槽我该不会一个都没中吧。收到第一个offer的时候我想我他妈终于有书读不用失学了。
我们一前一后走下小路,拨开枝桠一片湖卧进视线里,我撑开伞把你搂过来,听见你笑着说,我当时考德福也是。央音附中本来也忙。
我们顺着湖边的廊桥走,雨水在廊檐边沿蜿蜒出一道道水痕,映出碧绿山水湖面像是被打破的镜子,涟漪从雨水滴落的中心一层层晕开。
我把收起来的伞握在手里,转过身来倒退着踱步问你:“高杨你知不知道把大象放进冰箱里需要几步。”
“多老的冷笑话。”
你笑着说:“三步啊。冰箱门打开,把大象放进去,再把冰箱门关上。”
“哇没想到你这83岁老大爷一样的人居然知道。”
我笑着问:“那把长颈鹿放进去需要几步?”
你偏头想了一下,我打了个响指:“需要四步。”
“冰箱门打开,把大象拿出来,把长颈鹿放进去,再把冰箱门关上。”
你笑出声:“阿黄你无不无聊?”
“高杨你这要不得啊,咋自己答不上来就说人家无聊。”
我从廊桥的深棕色柱子上直起身来跨到你耳边笑着说:“我还有呢我告诉你,猴子最不喜欢什么线?鲨鱼吃了绿豆会怎么样?”
你越走越快,我拉着你的大衣袖子追在你身后念:“为什么蚕宝宝有钱?巧克力和西红柿打架为什么是巧克力赢?兔子要怎么才亲得到长颈鹿?哎哎,高杨你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高杨!你怎么这样!”
顺着并不宽敞的公路下山的时候雨停了。
我把手里的伞递给你,抬脚跑去旁边的店铺买了个小时候吹泡泡的瓶子。起泡棒一抽出来在雨后的空气中甩圆了一个二十公分直径五彩斑斓的泡泡来。
“高杨你不准说我幼稚啊。”
我起了也拉你下水的坏心思,把泡泡瓶递给你:“试试?”
天色渐黑,你皱着眉接过去,甩出第一个长条型的巨大气泡的时候我把我耳朵上的airpod塞进你左耳里。
“假如没把一切说破,那一场小风波,将一笑带过。”
岳麓山下山的路直通湖南大学的校区,一排路灯齐刷刷亮起,你甩出的那一个长条形气泡裂成大大小小的圆形彩球。
”阿黄,”灯光下你侧头看我:“你喜欢林俊杰吗?”
我笑起来,和你讲起我小学和前后桌争论JJ和Jay谁更牛逼的蠢事。
你安静地听完,不搭调地问我为什么这两天还呆在长沙。
我盯着你,反问说那你呢?
“哇”地一声,一个蹬蹬跑着的小孩突然摔倒在我们面前,我们几乎同时蹲下身去扶。年轻的孩子母亲忙不迭赶来道谢,我们摆着手说没事没事。
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忘了刚才在说什么。
你偏了一下头说,耳机里这首《一生所爱》曾经是你最喜欢的电影插曲。
“真的假的?”
我搂过你的肩膀笑着问,和你讨论起至尊宝拥吻紫霞的那个经典场景。
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成了头戴金箍兢兢业业西天取经的至尊宝。“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我笑着说小时候怎么会觉得是个喜剧。
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你脚步顿了一下,问我是什么歌,好耳熟。
“老歌了。”我一下听出来:“《独家记忆》,山鸡哥的。”
“粤语版是《我不是伟人》,算少有的两版之间我更喜欢国语版的歌。”
我掰着手指和你数我喜欢的粤语歌手,陈奕迅,陈小春,陈柏宇,侧田,女歌手则是杨千嬅和吴雨霏。
昏黄色的灯光下无数个五彩斑斓的气泡上有色彩不断流动又融合。我隔着一个二十公分直径的透明而斑斓的气泡看见你跟着耳机里的唱词轻轻唱出来。
“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未曾相遇的年少岁月里,我们都在为各自的目标倾尽全力。
天各一方本应常态,邂逅方才是意外。万无一失的前行道路时你成了我的那个万一。
你看,大象放进冰箱里需要三步,长颈鹿放进冰箱需要四步。
兔子亲不了长颈鹿,我爱不到白杨树。
高杨。
我爱不到你。
那天我们走出湖南大学的校区漫无目的地走,无意中逛到了橘子洲的江岸边。
人很少,漆黑的天空下我们顺着江岸踏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地走,却在猝不及防之间听见烟花上升的巨大轰鸣声。
抬头看到漆黑空中绚烂的烟花璀璨绽放。
我侧脸去看你,你微微仰着头,侧脸和瞳孔中都被五彩的光映出烟花上升坠落的灿烂光景。
“居然有烟花。”
你喃喃地说。
“高杨。”
我喊了你的名字:“跟我走好不好?”
你侧头来看我。
身侧空荡荡的公交车靠站时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引擎声,我一把拽过你的手腕拉着你在车门关闭前的最后几秒跳上了车。
你被我顺从地按在座位上,笑着问:“去哪?”
“不知道。”
车身启动,我拽着公交车吊环无所谓地笑:“我连这辆公交的数字都没看清。”
“你……”
“不准下车。”
我伸手把你按回公交车的座位,一屁股坐在你旁边的座位上,腿跨过去抵在前面的椅子上挡住你的出路:“这辆车去哪我们就去哪。”
窗外的江景和夜空快速后退,你笑起来:“好。你去哪我就去哪。”
平安夜那天川哥的女朋友来了长沙。美国人,很漂亮,中文说的比Henry好。
凯哥说,走,今儿高兴,请你们吃灶台鸡。那家店我办了卡。
我和你跟蔡程昱和代玮跟着他们号称“老年组”的哥哥们去蹭饭。
那家灶台鸡的店里人满为患,实在是没办法拼出这么一张十几个人都能落座的长桌来,我们自觉地站在座位旁边。你开玩笑地控诉说嘎子哥抢你可乐,我也跟着说凯哥欺负我们。
我和你都裹在厚实的黑色羽绒服里,锅里热气腾腾的蒸汽在长沙的夜里散开,嘎子哥在桌上唱了几句两周前双十二晚会的歌词。
Time to eat it all。好吃到多巴胺呐喊。
一桌子人笑得人仰马翻。
我笑到差点被呛到咳嗽:“这啥玩意儿?歌词儿也改的太俗了吧。”
“人主办方要求,有啥办法。”
嘎子哥喝了口桌上的茶:“拿到词儿的那天大龙差点就骂人了。”
那个时候我们也并没有想到差点骂人的大龙哥在一周不到的日子里唱《嘴巴嘟嘟》,而站在我和你旁边一边笑一边喝可乐的蔡程昱也即将在跨年夜里用金色男高音炸星星。
第十一期的录制很快就要开始。
商讨后决定由嘎子哥独唱内蒙语的曲目,大龙哥、Henry和我们四个一起。
六重唱曲目毙了好几首后选了《The greatest show》。
Henry很有舞台经验,舞蹈和打光大部分由他负责设计编排,编舞老师十足耐心地教我们几个完全没有舞蹈功底的如何走位。当然,动不动就能劈叉下腰的方书剑不在讨论范围内。
“你要,嗯,你要假声那样子?”
彩排完的排练厅里Henry问我,很委婉地斟酌字句:“你真的要那样唱吗?”
“不这样唱吗?”
我走过去,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Henry抬头看我:“你这样子唱,不会很危险吗?”
我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句high升f,几乎脱口而出:“不会啊,可以啊。”
“云龙,你觉得呢?”
Henry下意识转向坐在后面的大龙哥:“你觉得他这样可以吗?”
“我说真的,说真的。”
他加重了一点语气,脸上的笑意敛起来:“如果你在现场破音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会的不会的。”
我笑着摆手。
Henry偏过一点身去看后面的大龙哥:“云龙你觉得呢?”
“我觉得,”大龙哥淡定而稳重地说了句:“很危险。”
张超他们坐在凳子上笑得大声,我努力试图去说服Henry:“之前的版本是so so so so so la mi,我改成了re re re re so la mi。我把前面稍微降了一点,不要一来就直接上那个音。”
“你要录吗?”Henry偏头问我,说完又皱着眉头补充了一句:“可是你要是只录这一句听起来会很假。”
我舔了下嘴唇,两只手的大拇指下意识地搅在一起,听见后面大龙哥说了句“只有一次机会”,飞快地开口说:“Wanna be那一句没问题,重要的是前面的部分。因为‘This’在high g上面摇,所以我改了前面的部分。”
Henry把音箱的音乐放出来,示意我试一下。
没有破音。
“还是感觉好危险。”Henry思考着迟疑说:“云龙,你觉得录还是不录?交给你决定?”
“这一句没法录。”大龙哥摆摆手:“录出来音质都不一样。”
Henry转向我:“还是说你这样。”
他示范了一次。
“Wanna be”整体往下降了一个音。
“这样就没那个感觉了。”
我摸了下鼻子,却没有任何让步。
“你要唱那个高的?”
“对。”
Henry和我对视了一眼,我没有任何动摇地回望过去。
他终于妥协:“好吧……”
“这样,”我打断他:“现场出一次问题我就不唱了。”
身后大龙哥和张超他们开玩笑地起哄说:“现场……”
Henry也站起来笑着拍我的肩膀:“现场只有一次机会。”
“我是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天演出前。”
我伸手比了一个“1”:“只要我出任何一次问题,我就不唱了。”
“结果明天上台出了问题。”
排练厅里的工作人员开玩笑。
“我一直到这儿没有过问题,”我试图把我的想法解释清楚:“因为现场效果……”
“没有,”Henry站起来笑着搂过我的肩膀:“黄子弘凡你不要生气。”
大家一下子笑出声,气氛顿时松络下来,张超和梁朋杰跟着一边起哄一边笑。
“不是我没……”
“——黄子弘凡耍大牌生气了!”
“黄子弘凡耍大牌!”
“拒绝和出品人合作……!”
排练厅大家一起哄笑起来,我也笑着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听见张超报复式的起哄——怕不是自从上次被我嘲笑过撞门以后一直怀恨在心。
这天晚上好大的雪。
走出美声工厂时夜晚的雪地上有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脚印。
我呼出一口白雾。
成都从来不会有这么大的雪。
回酒店后我在你和代玮的房间反复练马戏之王里那一句high升F。
代玮抱着靠枕躺在床上说黄子你这什么魔鬼走位,我开玩笑说代代你不懂这就是六亲不认的步伐。
“阿黄。”
代玮出门去取外卖的时候,你从手机里抬起头来对我说:“我知道你没问题。”
我有点发愣。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连我自己都没发现的怀疑和不确定。我明明一句都没有和你提过。
你站起来,走过来拍了下我的头:“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你的高音。”
你伸手轻轻抱住我,我的手几乎僵硬地悬在半空中。
“从来没有。”
这个拥抱并不实在,却让我一下觉得似乎有了依靠。
你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相信自己。”
“就像我相信你那样。”
我完全能理解Henry和大龙哥的担心。
舞台只有一次,机会也只有一次。舞台上任何失误都是不可原谅无法弥补的过错。所以我不可以失误。绝对不可以。
大话已经放出去,我必须要对我执着而没有任何让步的舞台负责。
而你的那一句我知道,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一句相信。
唯一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几天连轴转让人过于疲惫,我眼眶居然有一点不受控制的发热。
我伸手回抱住你。
你的腰好薄好瘦,可是为什么抱上去会让我觉得那么温暖那么可靠。
我收紧了抱住你的手臂,用力把我们从胸膛到心跳都贴在一起。我把下巴搁在你的颈窝蹭了一下,靠近你的耳廓轻轻说了一句:“高杨,谢谢你。”
我闻到你身上的银色山泉味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侧头轻轻吻上你的耳垂。
“——外卖我等了好一会儿。”
房门被刷开的响动和代玮的声音同时响起。我的嘴唇轻轻擦过你的耳尖和侧脸。
“不知道是不是在上一家店就给我打电话了。”
代玮走进来,单手把身上的外套抖落一身寒气挂上衣架:“嗯?你们两个跟俩窝瓜似的站在这儿干嘛。”
“嗦粉不?”
代玮把手里的筒骨粉包装袋递过来:“大冬天,怪冷的。”
第11期的演出很成功。
“弘凡。”
结束演出从演出台走下去时Henry过来拍我的肩膀:“很不错。”
“哇,那个high升f。简直,perfect。”
“别别别。”
我双手合十地弯腰说:“只是这一句还行而已。让你们担心了我才该说不好意思。”
“该谢谢,”
Henry捶上我的胸口:“你的坚持。”
“不是我。”我笑起来:“是高杨。”
“啊?”
张超和梁朋杰他们在后面说笑,Henry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笑起来:“走吧,回座位去,嘎子哥等咱们呢。”
不是我。
是高杨。
是你。
是你给予我光和力量。
是你在我动摇的时候让我坚持。
你是为我盗火的普罗米修斯。
跨年过去后节目只剩下最后一期还没有录制。
我们都清醒地意识到原来分离比我们想象中来得更快。
1月3号的见面会上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们也会成为其他人的光。
台下是从五湖四海赶来的女孩们,我们在台上说着感谢也说着告别。你穿着蓝红相间毛衣领口露出内搭的牛仔衬衣,蔡蔡读信读红了眼睛,大龙哥和嘎子哥看着荧幕重温了他们毕业大戏里的那个吻,我模仿了贾凡也模仿了你。他们都说我学得很像。你跟着台下的女孩们一起笑。
说出那句“我选高杨”的时候我在台上笑着侧身去看你,我没有握话筒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攥上挂在黑色宽松毛衣上的银色项链。
可是玩笑口吻说出的真心话是放羊的顽劣小孩,被狼吃掉是迟早也是活该。
台下响起不小的起哄和尖叫声,你捏着话筒笑着往后退了一步。
“我都不要。”
嗯。这话很高杨。
我摊了摊手,台上台下的大家一起笑起来。我也笑。
你都不要。我你也不要。
录制最后一期的那天是1月6号。
我是第二个入场的,于是也是倒数第二个离场。
我从来都最讨厌离别。悲伤和难过几乎将我包裹将我淹没。
其实非常疲惫,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连轴转的困意让我们几乎坐在椅子上就能睡着。
我们坐回了第一期自己选的座位,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在三个月前对100天后的自己说的话。我坐在右边的替补区里,在兄弟们一个个的退场和告别中哭到不能自已。
我侧头去看你。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掉眼泪。
你像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转过脸来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我听见命运的呼啸声。我从来没有这么难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明确过自己的心意。
高杨。我舍不得你。我们中间隔了人群隔了世俗隔了千里万里,我无法拥抱你。
我看见那时的自己还穿着体恤,在镜头面前笑得灿烂,说话时锤了下胸口:“兄弟。”
三个月的自己指着镜头笑:“不要让我看到你带着遗憾回学校。”
对不起。
我没能做到。
我有太多遗憾。
第一次上台唱的那首《追寻》。
翻页忘词的那首《饮酒歌》。
还有你。
前一天晚上节目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思考告别时要说的话,可最后编导姐姐毙了我写了两三页的稿子,只让我说了两个字。
对着空荡荡的座椅和坐在首席位上笑眯眯的仝卓,我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三个月前。
我伸手抹了一下眼睛,说了句:“你好”。
礼花绽放,工作人员和我们一起站在V形的座位台阶上,我挤到你旁边搂住你的肩膀。台阶位置并不宽敞,一百来号人挤在一起。身后的贾凡和方书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十足大声,斜前面蔡程昱的金色男高音带着音阶传过来。
空中的礼花洋洋洒洒落在我们的头顶和肩膀,像是长沙的一场大雪。
我握住你的手,嘈杂声和喧闹声里你转过脸来问我:“阿黄你说什么,没听清。”
“我说,”我在你的手心上写字:“毕业快乐。”
我的食指在你的温暖而柔软的掌心依次写下撇横竖勾捺撇点,你望着我的眼睛笑。
闪光灯亮起的那刻,所有人一起喊出:“以梦为马,一路追光。”
我在你的手心无声地写下24笔的最后一划。
声入人心,杀青。
大概是因为我酒量不好又喝得太多,我对接下来凌晨三点的庆功宴记忆很模糊。勉强回忆起来也只有几个零星的关于你的片段。
那天所有人都放任自己喝到烂醉如泥。
我昏昏沉沉趴在桌上的时候隐约听见佳哥通过话筒被放大到酒店一楼每个角落的那句“My heart of light”。
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代玮和仝卓喝成台边上的一堆草垛,旁边还坐了个埋着头鹌鹑般的高天鹤。凯哥正拿着手机录视频,我看见你搂过一个人的脖子和他拥抱。
那个人是谁?
我看不清,晕晕沉沉的脑子也没能辨认出来。
我的世界里模糊一片,只一个清晰的你而已。
“让开。”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推开你旁边的人,一把拽过你的手臂把你往外拉。
酒店大厅外的走廊没有人,我死死攥着你的手腕将你一把推到墙上,压过去时你没有挣脱。你抬眼看我的时候我意识到你也醉了。
是啊,多好的机会。
大梦一场,一醉方休。
你黑衬衫的领口解开,发红的眼梢像是料峭的春风,带着撩人的味道,像一只慵懒又听话的猫。
我的手撑在墙壁上,膝盖也压进你的牛仔裤,你被困在我的怀里。
我压过去,离你的嘴唇只有浅浅一寸,彼此带着酒气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危险的距离。
“高杨。”
我抵在你的额头上喃喃地喊你的名字:“记住我。别忘了我。”
低头时我看见明晃晃的泪掉下去。
“阿黄,”你抬手捏猫一样捏我的脖子:“别哭。”
我的声音终于哽咽。
“……高杨。”
我舍不得你。
我喉咙哽到几乎说不下去,只能一遍遍着魔似的喊你的名字。
“高杨。”
我喜欢你。
我贴在你的鼻梁上,抬手摸上你的侧脸,指尖触到冰凉的水泽。
这是我那晚对你最后的印象。
第二天醒过来发现在你的房间里。
妆已然卸了干净,床边我那双AJ被整整齐齐摆得鞋尖朝外。
房里没有别人,你和代玮都不在。
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
我不禁有点怀疑我是不是昨晚喝醉后抱着你哭了一晚上。
我把白衬衫解开两颗扣子,刚洗漱完就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发现是大声找我录毕业视频。
我挠挠头问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大声说去了我房间川哥说我不在,估计在隔壁。
我说了声“哦”,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眼睛肿了要不等我先敷会儿眼睛?
“一会儿还要拍毕业照呢没时间了。”
大声赶鸭子上架地打开手机摄像头:“开始了啊。”
刚录完就听见房门被刷开的声音:“阿黄醒了没,给你买了点粥,醒了就……”
“大声你也在啊。”
你拎着餐盒站在原地。
“你们聊,”
大声站起身来:“高杨你录过毕业视频了是吧,我去找其他人。”
你把羽绒服顺手挂在衣架上,餐盒搁上床头柜:“喝了舒服些。”
“我昨晚……”
我坐在床上看着你小心翼翼地问:“没发酒疯吧?”
“发了。”
你抬眼看我:“一整晚。”
“我简直没见过比你酒量更差的人。”
你有点匪夷所思地说。
“抢了马佳的话筒唱光之心,又当着高天鹤的面唱炫境和左手指月,回酒店的路上唱了一路的心脏,边唱边哭,还不准代玮在这个房间里睡觉……”
“别,”我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别说了。”
你笑起来:“快把粥喝了,陶伟在群里通知要拍毕业照了。”
“诶,”
我喝粥的手一顿:“你嘴怎么了?有伤口。”
“没事。”
你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嘴唇:“可能冬天太干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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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写过现背,这是我有史以来写的最久的一次
下篇结束也仅仅算是讲完了一半的故事
另一半当然要由另一个人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