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l余】第三人称
1.5w一发完
一个写作All余 读作咱江湖上混的人不搞那些情情爱爱的流水账
“他们于他,都不过是第三人称。”
01
收到微信好友申请的时候,余景天正在和门锁斗智斗勇。
他住的房子是半旧不新的小区,地段好价格又不高,最近的地铁站公交站步行五分钟就到,是当时为工作方便租下的。
可惜旧楼的确基础设施欠佳,房主或许是图省钱,从装修到家具一切从简。余景天刚乔迁新居时第一次请亿轩来做客,澳门人操着一口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东北腔,一进门就给余景天呛了个跟头:
“Tony,你咋搁这住毛坯房呢!”
门锁当然也不...
1.5w一发完
一个写作All余 读作咱江湖上混的人不搞那些情情爱爱的流水账
“他们于他,都不过是第三人称。”
01
收到微信好友申请的时候,余景天正在和门锁斗智斗勇。
他住的房子是半旧不新的小区,地段好价格又不高,最近的地铁站公交站步行五分钟就到,是当时为工作方便租下的。
可惜旧楼的确基础设施欠佳,房主或许是图省钱,从装修到家具一切从简。余景天刚乔迁新居时第一次请亿轩来做客,澳门人操着一口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东北腔,一进门就给余景天呛了个跟头:
“Tony,你咋搁这住毛坯房呢!”
门锁当然也不是第一次出故障,余景天搬进来短短半年,打不开门的悲剧已经发生了不下十次。在和物业老大爷彻夜长谈人生过后,余景天已经养成了凭借钥匙卡顿的程度来判断门锁是否需要润滑的技能。
这次也一样,余景天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刚旋转了个不大不小的角度,钥匙就卡得死死的,怎么都拧不动了。
余景天认命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踮脚,从楼道的柜子顶部摸下一包黑乎乎的粉末,又掏出一张纸卷成小喇叭型,把磨好的铅笔灰送了进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不超过三分钟。再一拧,门果然开了。
余景天进门就累得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却还想着先给徐新驰打电话报平安。电话接通,余景天先发制人:“你你你听我说,刚才门锁又坏了,所以耽误了一会儿,不是故意不回!”
徐新驰的声音隔着话筒依然富有磁性:“我不是早就说过让你找时间换掉那个门锁吗,那小区也不安全,早知道……”
后面的话徐新驰没再说,余景天想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们在一起之后一直没有同居,搬到这个房子之前徐新驰曾经向他发出同居的邀请,但被余景天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别人也问余景天,为什么你们不住一起。余景天每次都摇摇头,“还早,还不行,没到时候。”
于是徐新驰要求余景天每天下班到家必须给他打电话,有应酬或者聚会也要提前报备。余景天虽然觉得徐新驰有点过度敏感了,但还是接受。
余景天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一边“嗯嗯啊啊”地回应徐新驰一边翻找换洗的衣物。阳台的窗户没关严,一阵凉风吹过来的时候余景天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手机也应声落到地毯上。
“怎么感冒了?”徐新驰问。
“还好啦,刚才在酒吧的时候被一个服务生不小心撞到,外套有点湿了,我说不用麻烦,他偏要帮我洗,可能是怕我投诉吧。”余景天撇撇嘴。
“……下次小心点,睡前别忘了吃药。”
“知道啦,”余景天隔着电话线也能想象出徐新驰此时此刻正在皱眉的样子,“你早点休息哦,晚安。”说完就逃命似的挂断了电话。
“知道啦”大概是余景天跟徐新驰讲过次数最多的一句话。他每次都是稍稍蹙起眉头、眉尾自然上翘,然后嘟起嘴让两颊鼓起一座小山包,再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像只小动物。
可惜隔着电话线,徐新驰看不见。
余景天打开电脑,草草浏览了第二天的工作安排,然后如徐新驰所期望的,吃了感冒药又泡了个热水澡,这才想起那条被忽略的好友申请。
昵称只有三个大写字母,应该是他的名字缩写。头像是一朵卡通图案的云。
余景天通过了好友认证,对方很快发来消息。可能是过于紧张的缘故,对方甚至忘了自我介绍,自顾自地发了一段道歉后就开门见山:“如果你要我赔偿的话也可以,只是可能要等到月底。”
余景天看到这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今天晚上去参加大学室友万禹辰的生日聚会,万禹辰是交际花,哪儿开了新的场子都要去打卡。余景天很少去酒吧,以往都以不能喝酒为借口推辞,但万禹辰过生日的面子他不能不给。
意外也发生得突然,一群人起哄让万禹辰跳女团舞,余景天想掏出手机录像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放在外套里,连带着公文包一起存放在前台。他去前台拿了外套,正准备掏出手机,一转头就撞到了什么人的身上。
没等一米八五的余景天感叹对方比自己还高小半头,对方手里端着的一杯酒就不偏不倚地洒在了被余景天挂在手臂的外套上。
“……”余景天倒吸一口气,感叹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一抬头发现撞到他的服务生腰弯成了九十度,后背僵直得像打了钢板,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儿卑微成这样,余景天抽了抽眼角,怒气也就跟着偃旗息鼓了。他查看了一下衣服上的酒渍,不大也不明显,那个服务生却执意要帮他洗。
这件外套买的时候不便宜,却也跟了他几年,在这里寿终正寝不算可惜,于余景天而言断然没有洗的必要。
但余景天看他坚持,也没再拒绝,留下自己的微信号就径直回了包厢。
他没想到那个服务生认真到这种地步,第二天就发来一张照片,说衣服已经洗好了,随时可以给他送去。
啧,这殷勤劲儿,余景天想,如果他是女生,很难不觉得对方想泡自己吧。
余景天这几天要赶设计稿,外套又不急着用,就敲了一行字回复:“不用了,我过几天自己去取。”
对话框上“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半分钟,然而只发过来几个字:“那就太谢谢你了。”
余景天哭笑不得,“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次倒是回得很快:“我叫张景昀,你可以叫我小张。”
02
余景天想起要取外套是在一个礼拜之后。
他和徐新驰的工作地点相隔大半个城区,徐新驰频繁出差飞遍全球各地,余景天经常通宵加班没日没夜赶图纸,余景天这边刚得闲,徐新驰就登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航班。
后来的某天,余景天说,不行,徐新驰,我们得想想办法,总不见面怎么行啊!
他躺在徐新驰腿上,两只手抓着徐新驰的左手,挨个儿手指头给他检查营养圈有没有缩水。徐新驰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扒拉余景天头顶的发旋,“那要不,我们都有空的时候一起吃晚饭吧,地点你定,我接你。”
余景天捞起徐新驰的另一只手,重复相同的动作,“好吧,你可不要忘了。”
从火锅店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吃饭的时候徐新驰的工作微信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在火舌舔舐锅底发出轻微细弱“滋滋”声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刺耳。
徐新驰皱着眉挑了几条消息回复,然后露出了先前约会时惯常出现的些微歉疚表情,“今天又不能送你回去了。”
“没关系,我又不是小孩子,一定要别人送,”余景天踮起脚尖整理徐新驰的衣领,“忙完了就早点回家休息。”
徐新驰把余景天送上出租车,然后朝着副驾驶的位置弯下腰,“在酒吧别待太晚,到家记得给我回电话。”
“好,拜拜。”余景天向窗外的徐新驰点点头。
余景天到酒吧的时候着实惊了一下。明明是同一个城市的同一时间段,火锅店那边已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而酒吧门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驻唱歌手的伴奏放得震天响,像在隔空和已经陷入沉睡的另一半城市叫嚣。
他进门的时候特意留心看了眼酒吧的名字,叫合日,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日本料理。时间还早,余景天没急着联系张景昀。他在吧台要了杯柠檬水,拿两只手捧着,用吸管慢慢喝。正值酒吧最繁忙的当口,他不想打搅张景昀工作。
玻璃杯底浅,柠檬水很快见了底。余景天坐木制的酒吧椅硌得腰疼,就再也坐不住,在酒吧里来回兜圈。live区的音响还在聒噪不停,驻唱歌手已经没了踪影。真够早的,余景天开始心理不平衡,这年头钱这么好赚吗?
余景天挑了个有真皮沙发的卡座,挨着边坐下浏览每日要闻。耳边不时传来蚊子般的低声哀鸣,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幻听,没成想过了两分钟那声音变本加厉地提高了几十分贝。从小养成的良好教养不允许余景天对陌生人爆粗口,但中年男人含糊不清的痛哭声阴魂不散,搅得他内心也鸡飞狗跳。
余景天最终还是屈服,站起身打算回到吧台。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不远处喝得烂醉如泥双眼模糊的醉汉也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边挥舞着酒瓶边念念有词。
酒瓶飞过来的一瞬间余景天的大脑是空白的。
他听到酒瓶在空中高速飞行时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声响,求生的本能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先行一步,朝着酒瓶飞来的反方向倒过去,大脑却在那一刻恢复了理智,他意识到自己后脑勺即将着地的事实。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余景天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那个人比他还要高,用胳膊环住余景天的肩膀,让前胸和手臂承载余景天的大半重量。他们挨得很近,余景天一呼一吸之间可以闻到对方衬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余景天感受到自己脑壳与那人肌肉碰撞时产生的轻微震颤。应该很疼吧,他想。
身后传来的声音却似曾相识,“你没受伤吧?”
余景天的大脑飞速运转了几秒,终于在记忆库中提取到了声音的主人:上周弄脏他衣服的服务生——张景昀。
张景昀把余景天安顿在一个安全的位子上,将地上的玻璃碴打扫干净,然后从员工休息室里拿出被他送去干洗过的余景天的外套。
“没想到今天你能来,不好意思啊,没吓到你吧。”张景昀递给余景天一瓶AD钙奶。
“没有没有,是我没提前说一声就来了,给你添麻烦了,”余景天第一次在酒吧里看到AD钙这种罕见物件,忍不住端起来又放下,摆弄个不停,“不过多亏了你,不然现在你可能要来医院还外套了。”
酒吧经理显然也被吓得不轻,早早就打发了几个服务生下班,张景昀单肩背了包,跟余景天并肩走出酒吧。
这条街上酒吧扎堆,林林总总少说也有十来个,合日不在转角位也不邻最宽的马路,不是生意最好的一家倒也不算冷清。余景天在另一家生意更红火的酒吧门前停下,挑挑眉示意张景昀,“进去看看?”
张景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顺从地跟在余景天身后。余景天在靠窗的位置落坐,张景昀就自然地坐到对面。
这家酒吧的驻唱倒是敬业,一把破锣嗓子还没完没了地坚持着唱不入流的情歌,每当他声嘶力竭地抛出一个残破的高音时余景天都恨不得代替他钻到地缝里。只是除了余景天和张景昀,好像没有其他人在听。
余景天这时想起了合日的驻唱,他伸出一只手在张景昀面前晃了一下,招呼他听自己说话,“诶,你们酒吧的驻唱怎么下班那么早啊,他唱歌不是还挺好听的。”
张景昀笑了笑,“他啊,做驻唱赚钱是次要,积累舞台经验才是主要,这会儿可能在练习室练舞呢吧,说什么要做练习生,将来当大明星追梦。”
余景天听得心不在焉,有点强迫症地把桌子上的摆件按他的喜好摆放好。他学设计,万事讲求美感。
张景昀注意到他这一举动,就开口问,“余景天,你是做什么的?”
“我?我学设计的,每天给人画图纸,”余景天朝他龇牙笑,露出八颗门齿,“甲方爸爸的好牲畜。”
余景天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缘故总在不停转学,他很少交到什么真正的知心朋友,但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合群不像被众人孤立,展开聊天的搭讪话术倒是学了一箩筐。他记得曾有人告诉过他,想不到该聊什么就谈梦想,学汪峰。
因为梦想最珍贵也最轻贱,最让人耿耿于怀也最能让人放得下。
但此刻他面对张景昀,一切有关梦想的开场白全都失了效,跟一个酒吧的服务生谈诗和远方,于谁而言都很残忍。
余景天在脑海里搜刮对白,一扭头发现张景昀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好像也怕打扰到别人,悄无声息。
“走吧,景昀,”余景天摇了摇他的肩,“别着凉了。”
03
余景天最近喜欢在下班后去合日闲坐。他一不喝酒二不玩牌,只喝果汁或柠檬水,说不上是为哪种目的。他常趁客人少的时候把张景昀拉到吧台,悄悄递给他一杯凉白开,然后随便聊些什么。
张景昀善谈,总能将别人抛出的话题稳稳接住,用最恰当又不显世故的方式回复。和张景昀聊天是永远不用担心自己的话头会砸在地上,余景天觉得舒服。
余景天在合日蹭到几次演出,合日的驻唱几乎整晚都在唱rap,酒吧收音也差,余景天听不清楚歌词,就凑个热闹。
他偶尔会唱华语老歌,在客人点名要求的时候。余景天听过他唱暗涌,杨丞琳版本的。
演出结束,余景天悄悄溜去酒吧后门,果不其然捡到了个抱着手机蹲在墙角写歌的小驻唱。“你刚刚唱的暗涌,很好听,”余景天蹲下身与他平视。
“你不是第一个夸我唱这首歌好听的人,”驻唱将手机锁屏,“但你是第一个没有擅作主张建议我去尝试王菲那版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唱那版?”余景天问。
“也不为什么,其实跟别人想的都不一样。我不会粤语,而且,原版流行的时候我还没出生。”
余景天乐了,说我也是,然后问他叫什么。小驻唱用他忙叨了一整晚的嘴发出几个含糊的音节,余景天听了三次才听清。
他说他叫十七,怪特别的名字。
余景天和徐新驰再次见面在一周后。
徐新驰把水煮鱼上彼此相连的大块鱼肉挑出来放在碗里,听余景天讲他在合日结交的新朋友,又从盘子里舀出一勺汤汁淋在鱼肉上。
碗里的鱼肉堆成小山,他把小碗推向余景天,“快吃吧,等会儿要凉了。”余景天兴致未尽,仍想继续发表演说,余光瞥到徐新驰没什么波澜的侧脸,这才拿起筷子。
徐新驰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事实上,在他们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也都是余景天单方面输出,徐新驰总是沉默。
余景天知道徐新驰不喜欢他去这种人多杂乱的地方,但徐新驰从不会不留情面地指责任何。徐新驰的沉默是一种变相的疏离,是不愿评判是非时对错时的一种逃避,也是一种对余景天特有的默许。
余景天也清楚他永远无法说服徐新驰,徐新驰是很有原则的,像山的背风坡,风和雨都不能逾越。
徐新驰难得没有工作安排,余景天提出要散步回家,于是他们在几秒钟内达成共识:先步行送余景天回家,徐新驰再自己叫车回家。
成都地摊经济发展得好,余景天一路上目光所及之处日用品服装食品一应俱全,但他最终选择在一家不起眼的小摊位消费十元买了一把仙女棒烟花。
其实余景天是藏了私心的,先前不说出来是为了降低期待。但内心一旦确定了某个目标就再也无集中注意力,前面几段路他都走的心不在焉。
他和徐新驰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冬天。
前一晚,徐新驰和余景天去市中心新开的购物中心买衣服。徐新驰很有分寸感,未经允许不会擅自越界,他们正式确定关系前连手都很少牵。
余景天在返程的路上有意缓解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氛,刚清了清嗓准备开头,就被一个扎着两个揪揪的小女孩撞个满怀。
小女孩受了惊吓,一时说不出句连贯完整的话,余景天没忍住在她头上摸了一把,发现她手里还举着两根未点燃的仙女棒。
余景天的心情突然放晴,似玩笑似打趣地跟徐新驰说,我也想放烟花,说完自己先笑起来,像和小朋友调换了灵魂。
徐新驰也笑,然后说好,等我。
第二天同一时间段,余景天在家独享因错开用水高峰期而幸存的热水,头发吹到一半,徐新驰的视频通话跳了出来。
余景天点下绿色的接听图标,徐新驰没说多余的话,只有两个淡淡的字:下楼。
余景天在那一瞬的短暂光景里失去了预判能力,几乎是无意识地抓起外套,踩着在家穿的拖鞋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慌乱间手机忘在卫生间的洗衣机上,身上的短裤也没来得及换。
当余景天两只脚全部顺利着陆在一楼地面,耳边回荡着的自己的脚步声犹如一个信号,将烟花的引线点燃。无数朵彩色的火焰在空中呼啸着升腾,于云巅处盛放。他看到远远地,徐新驰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他在那一刻想到了他们的以后。
04
张景昀打电话来,说余景天的钱包落在合日了。
余景天前一晚走得急,早上蹭同事的车到单位后才发现鼓鼓囊囊的钱包不见了。他倒是没犯愁,平时活动范围有限,单只手都数得过来。但余景天此刻也没心思想,昨天下午就隐约感觉不妙,今天上午一摸额头,果然发烧了。
余景天觉得自己的大脑像锅开水,咕嘟咕嘟烧得他全身都冒泡,偏偏身边没有退烧药。他在昏昏欲睡中迷迷瞪瞪地度过了颅内铁锅炖自己的一天,挨到下班时间,才拖着疲软的四肢坐地铁到合日。
张景昀照常忙碌,余景天也没力气和他打招呼,趴在吧台的角落,心里念叨着我先休息一会就睡晕过去。
余景天醒来的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张景昀背上了。张景昀带他去医院挂了急诊,顺便陪他听护士长对于当代年轻人如何不懂得爱惜身体长达五分钟的控诉和担忧。
一瓶点滴结束,余景天稍微清醒过来,发现张景昀一直保持着不变的姿势举着吊瓶,愧疚感油然而生,“对不起啊,又给你添麻烦了,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啊?”
张景昀揉了揉有点发麻的胳膊,“没关系,我已经请好假了,治病可不能拖延。”
张景昀送余景天回家,监督余景天安全平稳地完成洗漱,然后扭身钻进厨房,三下两下煮出一锅红糖姜茶,又将葱白洗净切断和大米熬成白粥,把在楼下便利店顺手买的下饭菜摆在盘子里装进冰箱。
完成这一切,他在冰箱上留下字条,并在临走前帮余景天掖好被子。
余景天康复得快,第二天已经基本恢复了元气,就想去正式感谢一下张景昀。他去合日没见到张景昀,倒先等到了十七。
余景天攒了满肚子的疑问,在看到十七那一刻争先恐后地涌出,比如你本名叫什么,比如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比如你是哪里人。
余景天认识人喜欢先问对方的出生地,然后在心里自动预判出与他家乡亲密的程度,地缘的亲疏分得清清楚楚。
“李政,因为喜欢的歌手有一张专辑叫这个名字,成都人。”他挨个回答。
“这样啊,”余景天有点遗憾地摸了摸鼻子,“我还以为你从艺那年十七岁。”
“那这么说我们是老乡咯,”余景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眼泪汪汪啊!”
李政也笑了,“我敢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成都,”他与余景天对视,“你信不信?”
余景天不懂他突然的胜负欲,只得点点头,“我信。”
李政突然来了兴致,说要带余景天去个好地方。
余景天不排斥接受新事物,可当李政把他带到一条弯弯折折又乌烟瘴气的无名美食街口时,他还是不可抗拒地产生了退缩心理。
“那个,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余景天试探着问。
李政却态度坚决,“不行,我说了要带你体验不一样的生活,今天听我的!”
得,余景天一咬牙,自我催眠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跟着李政前后脚走进美食街。
这条街斜卧在居民区之中,来这儿的大都是本地市民,却并未因少有游客而显得冷清。他们自然也就不像心甘情愿被宰的冤大头游客,在琳琅满目的小吃摊位前无头苍蝇般乱撞。
李政是带着目标来的,拉着余景天直奔主题,七拐八拐地越过好几个摊位,然后在一家支起遮阳棚和塑料凳的串串店前停住脚。
店主是位微胖的中年阿姨,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走出来招呼顾客,看到李政来了,笑得更亲切,嗓门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度,“李崽,你来了撒!”
李政点点头,帮余景天拉开塑料椅子,然后操着地道的四川口音朝里间喊:“阿姨,老几样,先各来一份!”
阿姨手脚麻利,招客、上菜、收钱和聊天可以同时进行,各不耽搁。约莫过了十分钟,李政点的菜已经上齐了。
余景天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刚想探筷子,手背就被李政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李政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竹签,分一半到余景天手上,然后神秘兮兮地眨眼,“跟我走。”
李政在街道拐角处的小卖部给自己和余景天各买了一罐啤酒,是很便宜的牌子,度数也低。然后他们一只手端着几块钱买的便宜啤酒,另一只手握着一把烤得很香的串串,沿着这条没有名字的街,去拓触成都的脉搏。
余景天随走随吃,眼睛却也没闲着。他看到挺着啤酒肚面临谢顶危机的中年大叔高谈阔论,他看到刚刚步入职场的年轻人畅谈人生和理想;他看到有人低声痛哭,有人高声欢笑;他看到推杯换盏中的虚与委蛇,也看到在高朋满座中流露出的真情实意。
在这条混杂着复杂气味的肮脏街道,市井的百态和人间的悲欢离合被他尽收眼底,他看到人生的得意与失意、高潮与低谷。他看到这座城市鲜为人知的另一面,也藉由此看到人生的另一面。
这是一场心与心之间的治愈,也是始料未及的救赎。
余景天不相信轮回论,但李政对成都的熟悉程度让他很难不怀疑李政上辈子、上上辈子也生活在这座城市。如果不是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三百年,怎么会对每一条叫得出名字的小巷和老城区的一砖一瓦都了如指掌?
余景天从小辗转于温哥华、成都和北京,最后在上大学前选择让自己降落在成都,这座最年轻的城市。他在成都拢共生活了十来年,自以为对成都了解颇深,可直到今天才真切体会到这座城市全貌的一角。
他们在路的尽头,有出租车经过的路口分别,“李政,谢谢你。”余景天说。
05
徐新驰这次出差久,余景天与他再次坐在同一张桌前吃饭的时候,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十三天。
余景天自告奋勇帮徐新驰剥虾,刚掰下半个虾头大拇指就被硬壳上的尖扎了一下,痛得他失声惊叫。徐新驰无奈,从他手里接过虾,流畅迅速地完成掰头、去尾、剥壳,余景天的碗里很快又平地起了座高山。
余景天仍有旺盛的表达欲,但老祖宗教训得极有道理,言多必失,就比如余景天一个不留神说秃噜嘴,把自己发烧晕倒的事抖搂出来了。
徐新驰这次是真的生气。他很久很久都没有任何回应,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态度。余景天知道他在生气什么,气他不注意身体,气他对自己隐瞒,也气自己无法及时赶到他的身边。
最重要的,是气在余景天最脆弱最需要陪伴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徐新驰的父母经商,他从小是被两个保姆带大的。他能记住保姆的所有喜好与厌恶,却从来没有机会记住父母的生日。后来父母各自重组家庭,他就彻底失去了家。原生家庭留下的不可磨灭的伤害像一把钝刀悬在心口,在每当他想尽全力给予爱的时候都刺痛着他。
温柔但缺爱,这是他朋友对他的评价。
徐新驰在爱人这方面确实无师自通,他从未感受到亲人间的温情关爱却学会了对自己爱的人表达爱,缺乏稳定服帖的爱却不吝啬施舍爱意,内心缺乏安全感却总能给别人依靠。
余景天在徐新驰一言不发的间歇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彼时徐新驰刚从东北来到成都,普通话讲得还不够标准,说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漏出点大碴子味。
余景天对北方,尤其是东北有极深的刻板印象。他曾在北京度过冬天,北方冬天的冷是扎实的冷,呼吸可以成霜,湖面冰封一整个季度。但当他看到东北人徐新驰,看到他戴着呆愣愣的黑框眼镜笑得无防备,第一感受是温暖。
但余景天也会有无法理解徐新驰的时候,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徐新驰对于他现在的行程和住所如临大敌,就像他不懂为什么徐新驰不太希望他和张景昀交往。
余景天自作主张地把这些归结于南北方人思想上的差异。他突然想起以前在某个情感公众号上看到过一篇文章,通篇与网易云热门评论风格相同,矫情造作的辞藻足足堆砌了几千字。恰好很无聊的余景天强忍困意看完这篇没营养的推文,就记住了一句话。
说什么,冬天的雪注定无法吻到夏天的雨。
余景天真的动了脑筋用熄屏前的半分钟来解读这句话。他画了十秒钟把它读了三遍,然后用剩下的二十秒去消化。他在脑海中设想了许多种反驳的方式,比如介于雪和雨之间还有冰雹,比如雪和雨都是水的不同存在形式。
余景天为数不多地,在百忙之余耗费精力做毫无意义的事情,好像只是为了一个突然萌发出的偏执念头,为了证明雪和雨可以在一起。
这个话题就讲到这里,余景天随便找了个话题支走徐新驰的注意力,徐新驰也很有默契地没再追究。
余景天带着一条羊绒围巾去合日找张景昀道谢。
他刚推开大门,就听到门口迎宾的服务生咋咋呼呼地喊:“张景昀受伤了!”
余景天顾不上放好围巾,把袋子往地上随意一丢便朝着员工休息室飞奔,然后一进门就与半只膀子缠着绷带的张景昀四目而视,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他深呼吸三次,然后退出那间屋子。他对张景昀太了解,问他自己肯定问不出个四五六,纯属徒劳。余景天递给门口迎宾的小李一支软中华,勾勾手指招呼他凑到自己耳边讲实话。
小李说,合日员工的绩效考核标准很严格,他们经常因为忽略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被克扣奖金。因此为了生计,他们就不得不偶尔代替搬运工、清洁工、甚至装修工完成部分工作以获得津贴。即使是这样的工作也分三六九等,最累最危险的工作他们都不会碰,但张景昀个子最高,什么都愿意试一试。
余景天听到这里,突然有想要冲到张景昀面前揪住他衣领的冲动。他很想问,张景昀,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卑微?
但他问不出口。
张景昀不是没有尊严的人,他也有不能碰触的禁区,但他愿意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把身段放到最低。那是别人的尘埃,不是他的底线。
其实有多赚一些吗?好像也并没有很多。但张景昀从小就被灌输这样的思想,因为你是晚辈里年龄最长的,你是个子最高的,所以你应当承担得最多。他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中成长到十八岁。
因此他在高考失利后半妥协半被动地放弃复读机会,孤身一人从甘肃来到成都,他们说这里的一年四季都不会太冷。
他也在这一岁里彻底长大。
余景天顺手抛在地上的那条围巾被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反复踩踏,已经变形到不成样子,他叹了口气,把围巾扔进垃圾箱,然后说,张景昀,我还是请你吃饭吧。
06
余景天没想到再一次去合日是参加亿轩的告别party。
他们大学读同一个系,亿轩大他几届,是业内大拿的关门弟子之一,毕业后却没有出国深造。起初他们还为他可惜,屡屡劝他主动争取机会,后来看他坚持,也就不再苦口婆心。但亿轩好像突然开了窍,在一夜之间醍醐灌顶,不仅决定出国,甚至产生了在国外永久定居的想法。余景天他们收到邀请前,亿轩已经将大部分的行李空运到他在国外的新家了。
他们的交际圈重合得多,余景天在聚会上看到不少能叫得出名字的熟悉面孔。万禹辰看出大家情绪低迷,就提出要猜拳罚酒,一向不胜酒力的余景天竟然没有拒绝。
亿轩心思细腻,他始终记得余景天不会喝酒,但不方便扫任何人的兴,就掏出手机给徐新驰拨了个电话,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
几杯过后余景天就喝得眼神发直脚步发飘,被酒精麻痹了的小脑无法再控制他身体平衡。万禹辰他们还在继续猜拳,余景天自己摸索着站起来,打算扶着桌子边缘走出去。
徐新驰接到求助电话后立马叫了出租车,他赶到合日的时候正好看到余景天这副致敬盲人摸象的样子,嘴角的半个笑意刚刚浮起就被他按下,他感觉余景天有即将一头栽倒的趋势。
徐新驰快步走上前,从后面一把搂住醉眼迷蒙的余景天,余景天很少有这么放肆的时候,徐新驰盯着他双颊上涌动的两朵红云,顿时失了语。
他听到余景天在他怀里说了句什么,用最甜美最柔软不设防的嗓音,像是在撒娇。余景天又喃喃地重复了几遍,这次徐新驰听清了。
“张景昀,你来了啊。”
徐新驰像被雷劈似的僵在原地,托在余景天背后的那只手紧紧攥住拳又松开。
其实余景天还残存了一丝意识,和张景昀救他那天是相同的高度和角度,相仿的手臂肌肉和同样坚固可靠的前胸,但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张景昀手臂受伤,此刻不是应该在家里休息吗?他想转过身去辨认,颅内却像空调外机风扇般嗡嗡作响,四肢也使不上力。
徐新驰沉默地把余景天送回家,沉默地替他换好衣服,然后翻箱倒柜找出一口小奶锅,靠自己贫瘠的厨艺经验煮了一锅小米粥。
最后他沉默地将余景天家的门窗关好,再离开,一声不吭。
余景天第二天早上顶着一脑袋鸡窝起床,头好像被容嬷嬷拿着针扎,疼得要爆炸。他条分缕析地回忆昨晚回家的过程,但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他只好自我安慰,可能是万禹辰,或者亿轩顺路送他回家的吧。
告别party倒是没白去,余景天见到一位在加国读书时的校友,毕业后带着资金回国成立了家演艺公司。席间成功人士相互交换名片,他突然问余景天,诶,你认不认识会唱歌的?
余景天心里打鼓,点点头说,这儿的驻唱就不错,今天没来。余景天给那人看了段李政演出的视频,于是迅速拍板敲定下来。
李政隔天举着束路边十五块两支的玫瑰花在余景天眼前晃,晃到第三圈时余景天忍不住了,“李政,你到底什么意思?”
一向坦坦荡荡堂堂正正的rapper李政像被校园偶像剧女主角魂穿,把花塞到余景天手里就跑,连直视都不敢。
“就这么谢我啊?”余景天又气又觉得好笑,“也太没诚意了吧!”
“当然不是,只是别的我还没想好。”李政突然正了色,加快脚步回到余景天面前,“要不,我给你写首歌吧。”
“那你可要加油咯,未来的大明星,”余景天拍了拍他的肩,“等你红了我就是大明星的'圈外好友'了。”
余景天后知后觉发现张景昀在躲他。
他心翻了个儿也没想明白原因,难不成是和徐新驰有关?
其实确实和徐新驰有关。那天张景昀在吧台附近拾到钱包后顺手打开,想看看是否有关于失主身份信息的证件。
然后一张拍立得跳到他的眼前。两个男生,高个子的那个搂着矮个子的那个,笑得灿烂。高个子的因为光线问题看不太清,矮个子的他认出来了,是余景天。
张景昀心下了然,怪不得。
怪不得余景天每天像灰姑娘一样在特定时间准时离开,怪不得他会婉拒合日午夜场的优惠活动,怪不得他十分在意与同性间的身体接触,在意得似乎有些过分。
所以张景昀在受伤后第一反应是轻松,以及庆幸,他庆幸给自己留出了足够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喘息时间,能有精力集中思考与余景天相处的恰当方式。
但余景天显然并不能理解他的苦心。一周内打来五个电话,先头两个被午睡的张景昀恰好错过,后面三个实在逃不开,他只好以手臂上的伤未痊愈来搪塞,拒绝余景天的邀请。
余景天把一箱奇异果从地板搬到窗台。这是他几天前在朋友圈的微商那里买的,原产地离得远,运来的时候大半箱还没成熟,又硬又酸涩。他想着等徐新驰下次出差回来带给他,到那时应该就熟透了。
然后余景天锲而不舍地给张景昀拨下第六个电话,邀请他去赴约。余景天在还人情上有自己独特的坚持,不还清会意难平。张景昀拗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
余景天把地点定在常去的火锅店,靠窗边的桌子,他和徐新驰以前最喜欢坐的位置。张景昀也不全在撒谎,手臂上仍缠着绷带,但相对来说行动还算自如,没受太大影响。
余景天点鸳鸯锅,红色那面给自己,白色那面留给张景昀。他吃饭也不老实,偏要欠嗖嗖地挑衅,用筷子挑着红色热油里潇洒走过一回的毛肚在张景昀面前晃来晃去,然后缓慢放进嘴里,像在细细品味。末了还要加一句,哎呀,不好意思,忘记你现在不能吃辣了。
张景昀被逗笑,他没比余景天年长多少,但余景天总乐意在他面前展现出把天真幼稚的一面,像小动物对主人袒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供他任意抚摸。
徐新驰下了飞机直奔火锅店。
从他们上次不欢而散到今天已经十天有余,徐新驰擅长自我消化情绪,也清醒地认识到余景天不是什么可以凭他随意摆布的物品。矛盾与冲突是构成他生活的重要元素,他并不在意,或者说不那么在意曾经发生的不愉快。
徐新驰的浪漫因子在这一天达到最高阈值,他盘算着先去火锅店订座位,然后去接余景天下班,给他一个惊喜。
徐新驰以为自己幻视了。
他看到余景天已然身处在火锅店里,靠窗边的桌子,他们以前最喜欢坐的位置,对面却不是他。
缠着绷带的张景昀够不到余景天那边的菜,他赌气般执意去够,桌子边缘的蘸料岌岌可危,情急之下余景天将自己夹着肥牛的筷子喂进了张景昀的嘴里,待两人反应过来之后都笑得说不出话。
这一幕也完完整整地映入徐新驰的眼里,他隔着两层玻璃,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他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此刻的余景天很快乐。
徐新驰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不是余景天的不可替代品。没有他在身边的余景天也会有人陪,生病了会有人照顾,可能也会陪他放烟花。
出租车司机没有按停计价器,声音吧嗒吧嗒,一下下敲打在徐新驰的心脏。
徐新驰在车里坐足了四十五分钟,初中时的一节课,然后对司机,也是对自己下了最后的命令:“掉头吧。”
07
余景天和徐新驰最后一次见面也在火锅店。
余景天到火锅店时徐新驰已经喝完了两瓶啤酒。徐新驰酒量也差,工作几年都没能掌握熟练应酬酒局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徐新驰不喜欢醉生梦死的状态,他喜欢时刻保持清醒,喜欢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余景天坐下的时候心说不对,心里不由自主悬拉起警戒线,今天的徐新驰太过反常。
先前一直垂着头的徐新驰终于抬起头,余景天惊愕地发现他眼眶红得像在滴血,“你……哭了吗?”
一向有求必应的徐新驰这次没有回答他,拿起桌面上的开瓶器乒乒乓乓地打开剩余的全部啤酒,然后直接用瓶口对准嘴,稀里糊涂往里灌。
余景天终于看不下去,一把夺过徐新驰的酒瓶,“徐新驰,你到底怎么了?”他不明白徐新驰突如其来的无理取闹。
徐新驰却答非所问,“景天,和别人一起吃火锅,开心吗?”他上眼皮薄,被泪水浸泡过后已经开始泛红发肿。
余景天听到什么东西断在他耳边,那条警戒线摇摇欲坠,最终还是没能承受住他们两人的重量。
“我们分手吧,余景天。祝你永远快乐。”徐新驰说。
余景天麻木地乘最后一班公交回家,近乎无知觉地爬上五楼,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现钥匙插进锁孔里,无论怎样用力都拧不动。
余景天酝酿了一整晚的情绪在此刻轰然崩塌,他靠在门板上,双腿忍不住发颤,随即整个人脱力般滑坐到走廊冰冷的水泥地上,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呜咽。
家里的窗台上还放着一箱奇异果,已经完全成熟了,可惜没来得及送给徐新驰。
余景天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宿命。像南方人和北方人不能在一起,像雪和雨吻不到彼此。
他用尽精力去珍惜的、耗费爱意去守护的,就像一把握不住的细沙于指缝间尽数洒落,对他开了个荒唐滑稽的玩笑。
余景天失败了。
徐新驰在第二天登上飞往英国分公司的航班,再没有回头。那是他的出生地,一个一年四季都很温和的国家。
余景天最终还是换掉了那把老久的门锁。
余景天最后一次来到合日,找调酒师点了杯烈酒,试图用烂醉屏蔽一切有关徐新驰的记忆。张景昀端着托盘向他走来,他们之间养成了一种特有的默契,他勾一勾手指,张景昀就自觉弯下腰,由他整理衣领。
余景天揪着张景昀衬衫的袖口,拉他坐在自己旁边,然后把钱包甩在吧台上说,陪我聊天,今天我付你工资。
他把几种鸡尾酒混着喝,上头的速度像坐火箭。余景天看着张景昀的眼睛,清澈又不自知地问,“为什么啊,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张景昀静静地听, 一段没头没尾的话,对象显然不是他,出于理智他应该及时打断,但鬼使神差地,他没有说话。
余景天自言自语嘀咕了半天,张景昀就一直一声不响地陪在他身边。直到余景天突然贴近,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克制的浅吻。
他们的关系像在跳交际舞,舞池里的陌生人,我前进你后退,始终隔着不近不远的社交距离。张景昀知道那个吻本不属于他,他不该心安理得地接受。
张景昀知道,接了吻就不再是彼此的陌生人,但今夜过后,他们只能做过路人。
他开始为自己的逃避感到可耻,却做不到趁人之危。
在下一季度的绩效考核开始前,张景昀选择离开合日,也离开成都。
余景天问他,想好要去哪里了吗。张景昀摇头,“没想好,但我想先去北京看看,南方的冬天太折磨人了。”
也好,余景天想,属于北方的雪本就该还给北方。
张景昀在冬天的尾巴登上去北京的列车,二十三个小时的硬卧,足够他想清楚未来的规划。
余景天在某天早高峰的地铁上突然想到徐新驰那个近乎天真的乞求,他说,余景天,你可不可以多爱我一点。也是在那一刻,余景天意识到自己承受不住徐新驰的爱,也承受不住他的眼泪,徐新驰想要的爱他给不了,也不敢给。
余景天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08
李政的商演如期顺利举行,他第一次登上正式的舞台,虽然是商场里无人问津的促销活动,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酒吧之外的人为他驻足。
他看到垂头丧气、对什么都不大能提起兴趣的余景天,想都不想就下了结论:你不开心。
他强行拉着余景天把成都一切值得游览的地方逛了个遍。余景天让他成为众人相捧的星星,他就带他看武侯祠春夜的最后一轮明月。
李政身上拥有一切属于rapper的美好特质,开朗、大大咧咧、且善于安慰人。但他不吸烟不喝酒,像rapper里格格不入的异类。
余景天在李政身上体会到了久违的自由,像小时候在小区里和同伴玩滑梯,不再需要担心到饭点被妈妈喊回家。
“李政,真的谢谢你。”余景天每次都这样说。
余景天喜欢喊他的本名。李政,脆生生的两个字,简洁利落,像他这个人一样,从不拖泥带水。
李政大概是他见过最生动鲜活的人,余景天想。他无意将自然界的事物与其作比,但李政确确实实像七月里的一阵穿堂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和湿意,将他从头到脚吹了个透心凉。以至于以后再提起夏天,余景天脑海里闪过的第一念头不是冰西瓜和汽水,而是李政,真真切切的李政。
他第一次想要贪婪地留住些什么。
余景天以为这样的快活可以延长很久,直到李政通过了娱乐公司的选拔。
李政将余景天约到一家很贵的西餐馆,像模像样地倒了两杯葡萄酒,然后终于憋不住笑,“天儿,我要去韩国当练习生了!”
余景天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发懵,李政用法棍面包戳他的胳膊,“怎么不说话啊,是太为我感到开心了吗?”
“你支持我的选择吗,余景天,”李政掰下一截面包咬在嘴里,“哎你说,我应该会成功的吧?”
余景天点点头,说对。李政应该站在能容纳十万人次的体育馆宽广的舞台中央,持颜色最鲜亮的麦克风,唱最动听的歌,唱给全世界听。而不是抱着一把永远调不准音的二手吉他,困囿于合日live区这一方小天地。
李政离开那天,余景天没去机场送行。
告别的话早已说了好几轮,再拉扯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余景天平静地度过大半天,在李政的飞机起飞前一个小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发了疯般跑出公司,准备拦出租车去机场。
他想到李政还欠他一首歌。
李政的电话此时很及时的打入,余景天的手忍不住发抖,点了几次才接通。
“忘记告诉你,给你的歌已经写完了,”李政的声音混杂在机场广播的女声里,“我现在唱给你听,好不好?”他一向信守承诺。
余景天说好,听筒里随即传来一阵翻箱倒箧的声音,李政那边信号不好,时不时有呲呲啦啦的电流声。李政抱着吉他,盘腿坐在机场的大理石地面上,弹唱那首写给余景天的歌。余景天就在路边的石头台阶坐下,安静地听。
三分半的曲子很快结束,李政也要准备登机了。余景天心里泛酸,他觉得难过。
他想,李政确实是风,是一阵他抓不住的风,只是轻飘飘慢悠悠地短暂从他的掌心掠过,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曾真正拥有过它。
他渴慕李政的自由,也深知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的道理。
他只希望如果有一天李政成为了其他人喜爱的自由,不要丢掉自己原有的那份自由,就好了。
李政在夏天的开始飞往朝鲜半岛的南部,去追梦,也准备成为别人的梦。
余景天在这一年里真正成为了无趣的大人。徐新驰、张景昀和李政在他的生命里匆匆出现又离开,仿佛都在告诉他一个永恒不变的真理:
没有什么关系能够长久,没有谁的陪伴可以永恒。
余景天仍旧孤身一人。
End
*合日一般指合。合是天文学中描述天体相对位置的一个名词。一般从地球上观察,当两个天体或航天器具有相同的赤经或黄经时,就会发生合。
合是一种明显的天象,由观察者的视角所决定,涉及的两个天体只是在天球上的视距最为接近,但实际上在宇宙空间中彼此并不靠近。
【国图份子钱联文】争吵过后
红大褂是人间绝色
保证是糖
对不起我又来拖后腿了
故事都是我编的,ooc都是我的错
看过就好,不要当真不要上升
————————————————————————————————————
1.
演员,指专职演出,或在表演艺术中扮演某个角色的人物。说白了一句话,台上的那些都是演出来的,都是假的。舞台上喊的“老爷”和“夫人”是假,素白手帕蒙住面,按头对着上千观众的三鞠躬也是假。
演出结束,舞台上的二人同步鞠躬,在台底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中以无意识地相同步调下了台,看起来无比和谐。可离开了打着聚光灯的舞台,两个人的相处似乎不是那么融洽。
王九龙换好衣服之后就拿着自己的东西...
红大褂是人间绝色
保证是糖
对不起我又来拖后腿了
故事都是我编的,ooc都是我的错
看过就好,不要当真不要上升
————————————————————————————————————
1.
演员,指专职演出,或在表演艺术中扮演某个角色的人物。说白了一句话,台上的那些都是演出来的,都是假的。舞台上喊的“老爷”和“夫人”是假,素白手帕蒙住面,按头对着上千观众的三鞠躬也是假。
演出结束,舞台上的二人同步鞠躬,在台底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中以无意识地相同步调下了台,看起来无比和谐。可离开了打着聚光灯的舞台,两个人的相处似乎不是那么融洽。
王九龙换好衣服之后就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后台,张九龄没有跟上去,而是放松身子坐在了后台的沙发上,老旧的沙发并没有那么舒适,有些地方还能感觉到底下的木质框架,肩胛骨硌在上面传来细微的疼痛。张九龄没有改变姿势,像累极了似的把自己窝进沙发里,无言地握紧了口袋里的东西。
大概是空调开得太低的缘故,张九龄觉得自己并没有把它变得温热,反而让自己的手变得跟它一样冰凉。张九龄从口袋里把它掏出来,银白色的金属片安静地躺在他带着细密齿痕的掌心上,冰冷的反射着白炽灯的光。
——那是被王九龙扔在他身上的,他家的备用钥匙。
2.
现在说起来的话,只能说,张九龄和王九龙在一起过。
「过」这个字很有意思,用在不同的地方组成不同的词就有很多不一样的意思。比如现在,用官方的解释就是,表示某种行为或变化曾经发生,但并未继续到现在。
这样解释起来就好像,他和王九龙在两个人岁月的长河中,曾短暂的将彼此的生命交织在一起,等到白发苍苍时翻开蒙尘或泛黄的相片,满脸皱纹的老人像是陷入无尽的回忆一般,抚摸着照片上笑地灿烂的两个年轻人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事实上,他和王九龙直到前天还是后台一对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情侣。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原因会导致两个人的分开,有本身就存在的,不可调和的巨大矛盾;有长年累月的不满积压,等到达了爆发的临界点,便像蝴蝶效应那样,一个轻微的展翅也能引起巨大风暴的;也有像张九龄和王九龙吵架的原因一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其实张九龄明白,他和王九龙所谓的吵架,并没有严重到要分开的地步,如果能有后悔药的话,他一定不会再跟他发生这样无意义地争吵。他们就像两个幼稚的小孩子,彼此都犟着脾气,连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也不愿妥协。但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不管他愿意与否,时间都会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推着他往前。
张九龄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他没有关窗,夜风在黑暗中带着湿气吹到他身上,让穿着短袖的他起了层鸡皮疙瘩。透过窗户能看见闪烁的霓虹,也许还能看见几颗星星,但它们所发出的光芒,在这个亮如白昼的城市里,微弱的几乎看不见。
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感冒了的缘故,张九龄感觉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把自己砸进柔软的床垫里,身旁少了熟悉的温度,莫名的失落感像房间里浓稠的黑暗一样让他喘不过气。
3.
第二天张九龄比平常晚到了一些,一进门就听见张九南的声音,“老大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半天了。”边说着边从身后拎出来两个袋子,“你俩合作日不是要到了吗,我给你俩准备了礼物。”
听到声音的饼哥和四哥也围了过来,等张九南从袋子里拿出礼物的时候,张九龄还在发愣,王九龙转身就离开了后台。
——那是两件正红色的大褂。
张九南摸不清楚王九龙因为什么生气,小声的问张九龄怎么了,张九龄面不改色的把大褂叠好放进了袋子里,“没事儿,谢谢啊。”他把装着大褂的带子放进了衣柜深处,借口抽根烟也跑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还听见四哥在屋里嚷嚷着“谁来给这个家伙科普一下五队最流行的八卦!”
出来的时候没有碰到王九龙,张九龄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有点失落。他点了根烟坐在屋外的大箱子上,抬头看着北京灰白色的天空,尼古丁的气息像是麻药一样,让他从昨夜就开始跳动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放松,可一旦放松下来,那种失落感便无法忽视。
抽烟的兴致也没了,张九龄看着指间还有一半的香烟叹了口气,站起身想把它按灭,正好撞上刚进来的王九龙,目光相对的瞬间,张九龄捏着烟转过了身。一转过去张九龄就觉得自己特别像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好在王九龙并不在意他,从他身旁走进了后台。
夏天连吹起的风都是热的,张九龄低着头站了很久,久到主持人出来找自己,才动身急急忙忙地走进后台,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手中的烟不知何时燃烧殆尽,连烟蒂都被自己掐变了形。
张九龄换好大褂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张九南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王九龙则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玩着手机,张九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笑着踢了脚张九南的小腿,“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没死呢。”
上了台之后这些个情绪都得收起来,得对得起观众老爷的票钱,张九龄像之前他们表演了无数次的那样抱住了王九龙。不过才三天而已,张九龄却对王九龙的体温和气息有些怀念,他克制住自己抱紧他的欲望,点到即止的松开了手。
演出结束之后,张九龄拒绝了他们吃宵夜的邀请,一个人回了家,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演出,却让他觉得累极了,几乎沾着床就睡了过去。
4.
张九龄被电话吵醒的时候看了眼时间,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他接起了电话,极度缺水的喉咙让他连说话都有些费劲,“怎么了?”
“老大,你要不过来一趟吧,”那头是张九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助,“我们都管不了王九龙。”
听到王九龙的名字时张九龄就清醒了不少,他问了地址之后就急急忙忙地出了门,都没来得及喝口水,直接就把车开向张九南在电话中说的地点。
刚到门口就被张九南急急忙忙地拽进了包间,坐在位置上的王九龙不知道喝了多少,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他一直在问你去哪儿了,”张九南推了推张九龄的背,“憋着那一口气都不服输干什么呢,是怀念单身的日子了吗?”
张九龄被张九南推着迈开了脚步,朝王九龙走了过去,他一个人的时候想了很多事,也准备了很多话,很多的情绪争先恐后的想涌出来,但见到王九龙的瞬间,却又堵车了一样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感觉光源被挡住,王九龙抬头看着走到面前的张九龄,应该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张九龄却紧张的出了一身汗。王九龙不知道哭了多久,眼角和鼻头都红红的,涣散的目光终于在张九龄身上聚焦,像是认出了眼前人一样,王九龙伸手抱住了他。
喝多了的王九龙大概无法控制自己的力气,力气大到让张九龄觉得有些疼,但张九龄竟然觉得这样的疼痛有些上瘾。张九龄感觉自己心里那股郁结之气消失不见了,也许并不需要说些什么,身体的反应比语言更加诚实,所以他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也抱住了王九龙。
他听见彼此胸腔里的心跳逐渐同步,也挺近王九龙在他耳边轻声的呢喃。醉酒时这样的话通常不具备什么意义,但断断续续的音节还是再清晰不过的传进张九龄的耳朵里,张九龄毫不费力地听懂了他的呢喃,那些浑浊难辨的音节和以前千万次说过的话重叠在一起——
“九龄,我喜欢你。”
5.
现在才深刻的意识到什么叫“小别胜新婚”,担心他们俩人的关系所以特地跑过来的张九南,看见后台腻歪在一起的两个人,只觉得自己吃了满嘴的狗粮。
张九南送的大褂被王九龙带回了家,他倒是挺喜欢的样子,像刚买了新衣服的小孩子,穿上它在张九龄面前等着夸奖,还拉着张九龄一起拍双人合照,把他设成了桌面。脱下来之后还把它挂起来,细心地抚平了上面的褶皱,拍照发了微博。
那天的天气很好,猛烈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晒得张九龄脸颊发烫。
“对了,还有个东西要给你,”一直看着王九龙忙活的张九龄突然开口,他走过去把口袋里那个带着自己体温的东西放在了王九龙的手上,“家的钥匙,可要收好了。”
分开旅行
龙龄
一发完
时间会带来什么呢。
一罐透亮醇甜的蜂蜜,一只挥翅的鹰稀疏到丰满的羽翼,一块如冰剔透的琥珀,一只丑小鸭变的白天鹅。
日升月落,万事成蹉跎。看不见年轮以里的圈圈年年,读不出星移斗转的时空变迁。
还有恋人们之间随东水流去的甜蜜缱绻,山海盟言。
东隅已逝,桑榆也晚。
这是张九龄和王九龙在一起的第七年。
七年前他俩的事业刚刚走上正轨,迎接...
龙龄
一发完
时间会带来什么呢。
一罐透亮醇甜的蜂蜜,一只挥翅的鹰稀疏到丰满的羽翼,一块如冰剔透的琥珀,一只丑小鸭变的白天鹅。
日升月落,万事成蹉跎。看不见年轮以里的圈圈年年,读不出星移斗转的时空变迁。
还有恋人们之间随东水流去的甜蜜缱绻,山海盟言。
东隅已逝,桑榆也晚。
这是张九龄和王九龙在一起的第七年。
七年前他俩的事业刚刚走上正轨,迎接来能被冠上成功之名的一切。专场,商演,综艺,名气,金钱,地位。
那年的王九龙比起现在来,好像还是个毛头小子。阳光俊朗,逢人就笑。那笑是武器,嘴角一挑,方圆几里都是晴,明眸皓齿的笑盈盈,不知化了多少男男女女的心。
于是张九龄带着他的小男孩开疆扩土,在巨擘林立的圈子里迎着掌声和风雨,稳稳站上那一方天地。
他学艺早,师父身边待大班子后台混大的,一身的江湖气。偏偏越长越幼态,圆乎乎的下垂眼既深也浅,映着世故也盛不知者的无辜。肉肉的婴儿肥一笑就挤成两个小团子,露出不太齐的小糯米牙,更显得他怀真抱素。
是草莓烟。
是奶啤。
于是师弟那年在又一盛大专场结束后拉他上自家天台,趴在拉杆上吹风。
场面越盛大,结束后越空虚。
这是他们演出经验的总结。
那天他没喝酒,问师哥要不要在一起。
他看着师哥的眼睛,心跳得很快,扑通,扑通。
师哥看着他沉默,不说话时的气场散发出来,逼得他想后退。
他快要哭了,抓着栏杆的手指甲泛白。清风明月下他的脸通红,豁出去了的挖心给他看,叙说自己何时情动,怎样在心中许给他全宇宙。
师哥照顾他照顾惯了,温温热的手去掰他栏杆上冰凉的手,交叠起来捂一捂,低着头说你让我想想。
那天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被王九龙刻进脑海,是终生无法忘记的痛。
两天后他受到师哥微信。
手瞬间汗湿,差点解不开屏幕。
我的九龄:好。
张九龄不常回忆起这些,七年来该体验的统统体验过。王九龙是个十分合衬的男朋友,早些年仍然需要他带着他往上走,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为他分担解忧,甚至帮他解决一些棘手。日月如跳丸,他的楠楠已而立。
昔日少年出落得越发成熟稳重,一举一动都是运筹帷幄和风度。
他此时驾车穿过城市隧道,刚刚结束一场上星节目的讨论会。他被邀请做评委,穿过半个城市去工作。结束已经快十一点,路灯照进车里,昏黄或白亮,明明灭灭之间,他才想了这许多。
他手肘撑在开着的车窗上,指尖抵在唇间,单手控制方向盘。
多久了,他没有这样好好独处。
他和王九龙的相爱,是意料之外也是水到渠成,合情理又超乎逻辑。
是亲属和亲近的朋友全部知晓的关系,是牵手走过七个春秋的笃定。
但是最初的浓烈和一腔热血,被琐碎日常化成一捧水,有一点微微的甜味,稳稳铺在平淡生活里。
刚在一起时年轻,爱得用力,吵架也是经常的事情。张九龄在这段关系里一向是更包容更理解的一方,每次王九龙负气摔门而去,他就静静坐在沙发上,他不回来,他就不动。
王九龙通常会在一小时内回来,带一份生煎包或者糖炒栗子,小心翼翼拧开门锁,东西轻轻放在桌上,蹲下身来,下巴磕在他膝头,眼睛眨巴眨巴看他。
“我错了老大……你吃不吃栗子呀热的。”
后来日子过得还算顺风顺水,换了新的房子,买了新的车。当了队长和“队长夫人”,活跃在屏幕里。
直到前段时间,王九龙跟他说去送杉杉去机场,他自己在家突然想吃一家面包店的面包,停好车准备下车的时候往窗外瞥了一眼,意外地看到熟悉的身影。
王九龙和一个陌生的姑娘坐在店铺外的小凉伞下,面前摆一杯饮料。
他在冲那姑娘笑。
张九龄愣了几秒,重新扣好安全带,掉头回家。
当晚王九龙回来,他直截了当地开口问,王九龙解释了。
杉杉要和一个朋友一起出去旅行,要王九龙去送。看时间富裕就在甜品店里吃东西,张九龄看到的时候杉杉在店里拿蛋糕。
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一个小误会。
王九龙当时蹭到他旁边来环住他的腰,低头在他耳边湿漉漉地说话。
“我老大吃醋啦?”
张九龄看他一眼,捏着他下巴稍稍用力。
“再有下次,死定了你。”
王九龙笑着跟他接一个温柔的吻。
可是这件事却在张九龄心里变成了一抹淡影,时不时飘在他心头引起他注意。
此时他已经回到家,车开进楼下车库,坐在车里发呆。
他和王九龙都有这个毛病,开路途长一点的车回家后,就爱在车里待一会儿。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干脆放空。
王九龙以前说,是因为车速太快脑子没跟上,这是在等脑子归位。
可今天他思维清晰。
耳边的风声消失,车也熄了火,世界突然安静。
他心里那种怪怪的感觉,那层蒙了黑纱的影,好像是恐惧。
对的,恐惧。
他这几天在脑子里反复回播他看到王九龙和别的女生在一起的那一幕。
他在想,他当时为什么不生气?
从惊讶,到有点不相信,到想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到知道真相后的安心。
甚至连直接开口问时心里都没有想过如果他撒谎或不承认会怎么样。
整个过程,都没有生气。
这件事如果放在前几年,即使不至于吵架,他心里也会打鼓,会质疑,会担心如果王九龙是真的不要自己了自己该怎么办。
他开始害怕。
他怕自己,已经不爱王九龙了。
开门的时候王九龙瘫在沙发上玩手机,电视里播着新闻。
看他进门,王九龙抬眼看他一眼。
“回来了?”
张九龄脱掉外套,弯腰换鞋。
“嗯。”
沙发上的人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踢着拖鞋往厨房走。
“下雨了吗外面?车里的伞我拿给杉杉了。”
“没有,没下。”
张九龄去卧室换衣服,洗了手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饭。
以往都是这样的,两个人如果有一个人出去工作,在家的那个就要热好饭等对方。
王九龙说这叫烟火气。
今天他却不是很想吃,挑了两口芹菜就放下了。
王九龙坐在旁边陪他吃,见他也不说话,也不怎么吃饭,皱皱眉。
“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吗。”
他看着王九龙戴着框架眼睛,刘海乖顺搭在额头上,眼角几道微不可察的细纹。只是皮肤,还像年少时一样细致白嫩。
眼前这位先生,是他的伴侣。
七年。
这个词在心头划过,他突然很痛。
七年对于恋人来说,好像是个不吉利的数字。
是不是很多相爱的人,没有跨过去的这道台阶,所以被称作坎儿。
王九龙慌了神,捧起他的脸用拇指蹭他的眼泪。
“怎么了老大?怎么哭了?”
张九龄没办法回答他。
他不知道怎么说。
他摆摆手,推开王九龙,拉开阳台门。
万家灯火,喧闹阑珊。
王九龙追过来,手臂穿过腰际,轻轻把他揽进怀里。
“怎么了宝?今天发生什么了吗?”
张九龄想要自己冷静,想要王九龙走开。
但他突然有点舍不得。
他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脸贴着他胸膛。
“抱紧我,楠楠。”
王九龙听话地收紧了手臂,用力拥抱他。
怀里的人却没有受到安慰,哭得越来越厉害。
他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哭了。
“楠楠我害怕……我特别害怕,”他哽咽着说,“我就是突然感觉不到我的感觉了……你爱我吗楠楠……”
他的话是绽开的花,被眼泪包起来,迅速冻结成冰锥,刺进王九龙心里。
他低头去吻他侧脸,
“我当然爱你。”
张九龄哭着摇摇头,把眼泪蹭在他胸前。
“我不知道我现在对你是什么感情,我那天看到你和那姑娘在一起,我为什么不生气……”他赌气地跺跺脚,“我他妈为什么不生气啊……”
于是王九龙懂了。
他们相识十三年,相爱七年,早就是融入对方骨髓的灵。
他知晓这种感觉,他与张九龄的爱被日日夜夜打磨平静,让人察觉不出来。
有时候接吻,拥抱,做爱,都不知道是出于心动,还是习惯。
我爱他吗。
我爱他吧。
多可怕。
那晚两个人背对而眠,都睁着眼挺到后半夜。
第二天张九龄去录制,王九龙在家收拾行李,订票订酒店。
他们说好要来一场,分开旅行。
张九龄提出来时,王九龙并不惊讶。
他这一夜想了许多。从师兄弟到搭档到情侣,十三年来他们几乎寸步不离。慢慢地圈子相同,习惯相融。
足够亲密,失去自己。
也许心贴得太近也会缺氧,黏在一起的两个人会失焦,会看不见自己的视角原本应该看见的东西。
物理距离分开,人格或许就可以从对方那里剥离,找一找作为张仲元和王昊楠的,久违的感觉。
两人安排好档期,在张九龄录完新节目最后一期的第二天,拎着各自的行李来到机场。
这实在是普通又新奇的感觉,除了昨晚在床上闹得狠了一点,张九龄差点起不来以外,今天的早晨和这七年来的每一天没有任何不同。甚至早餐张九龄还多吃了一个鸡蛋。
在VIP休息室候机时,他们却默契地开始沉默。
这是一场不知道结果的旅行。也许在换了个视角看清生活后,他们会选择回来和继续。又也许,会选择回来和放弃。
那个答案,可能是还爱着,也可能不是。
谁知道呢。
被蒙住眼睛很久的人,不一定会在看到彩虹后说好看。
张九龄拿过王九龙的手机,熟练解锁,删掉通讯录里自己的电话,点开微信犹豫了很久,也点了删除好友。
王九龙没有问他为什么,接过手机装好,偷偷递给他一张纸巾,压低嗓音,
“被人看到可就丢人啦。”
张九龄在墨镜下瞪他一眼,没有接纸巾,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王九龙把纸巾放在桌上,念念叨叨地。
“胃药我放在小夹层里啦,那个蓝色的和红色的不能同时吃你记住了。用量我都写了便利贴贴好了,你不要把它们弄掉。老干妈我装了两瓶在行李箱里,小熊我洗干净封好了,你上次买的那个卫衣有点薄,巴黎下雨的话你记得里面穿打底。对了你落地去买把大伞吧,这东西没法装。转换器在那个小盒子里,还有家门钥匙……”
他突然顿住了,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他们的家还是不是他们的家,暂时还没有人知道。
王九龙抹一把他流到下巴上的泪,调笑他。
“要分开旅行的是你,哭成这样的也是你,能不能行了你还?”
张九龄拍开他的手,背起包往出走。
出去就要去不同的登机口了,分别就从这扇门开始。
王九龙抱住张九龄,眼眶泛酸。
“我们只是试试看,各走各的路。别哭,宝。这只是个短短的度假,别想那么复杂。”一滴泪落在张九龄颈间,“你不是一直说要去巴黎吗?”
张九龄用力回抱住他,默默流泪。
计划是分开旅行啊,为什么像结局。
他推开他,先一步打开门走出去。
没有回头。
巴黎的确阴雨,空气又冷又新鲜。落地已经是晚上,满眼欧式建筑在街灯下很有古老神秘的感觉。只是街灯虽然是暖黄,却让人觉得很凉。
张九龄的酒店被王九龙订在一个干净的街巷中,窗外看过去就是奥赛博物馆,他很惊喜。之前说想到这个博物馆看一看,没想到就被王九龙记在了心里。也不知道他查了多少东西。
他粗略地感受了一下氛围,就打算休息。王九龙应该比他晚落地两个小时,他掐着时间拍了窗外的风景发了微博和定位。
“落地。看到你的心了。”
发完去翻了一下那人的微博,果然看到两分钟前的更新。
“落地,不知道有没有买伞。”配图是机场门前他对着天空比耶的手,和一个洛杉矶的定位。
张九龄笑笑,把手机扣在床上,拽了拽被子。
他真的了解自己,真的忘记买伞了。
他很久没有这样一个人睡了,刚在一起时不习惯,每晚要离得很远睡在床边边上,后来就变成了必须抱着王九龙的胳膊睡觉。
今晚或许会失眠,幸好还有小熊抱。
要是让粉丝知道自己三十多了还得抱东西睡觉,真不够丢人的。他想。
这趟旅行清冷又轻松,张九龄如愿逛了无数旋律里的塞纳河,巴黎的城市街道很有资本主义的沧桑威严感。他沿着香榭丽舍大道来到凯旋门的时候有小小的吃惊,世界知名景点居然这么生活化。车来车往,阳光明媚,没有那么严肃。
他一路走一路拍,把年少时热爱摄影的感觉找了回来。
去巴黎铁塔前买了杯咖啡,到塔下想拍照时下意识举起手对空气说了句楠楠帮我拿一下,说完他就愣住了,然后一口气把咖啡喝完扔掉了垃圾桶里。
那是这几天来,他的想念最强烈的一次。
最后一晚他去了奥赛博物馆,一个火车站改造的博物馆,陈列着许多艺术品,那种能让人沉静下来的力量很神奇,他觉得自己被带到了另一个空间。
这些天来他逛了很多知名不知名的景点,完全放松下来的心境很舒服,王宫,教堂,光线下的巴黎街头都像油画,风情万种。
他每天晚上都在微博放当天拍的照片,有时候说话,有时候不说。
当然了,每一句话都是说给王九龙的。
王九龙也发微博,他和张九龄的拍照风格不一样。他拍的都是更现代化,潮流的视野和设计。
最后一晚他发“巴黎下了一整天雨。回家。”
那天巴黎是晴天。
这场分开旅行结束的时候,张九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心。
他比王九龙提前一天到家,他把钥匙挂在鞋柜上的挂钩上,行李箱就放在门口。
挂钩是粉丝送给的,一对黑白兔一对黑白狗,都被王九龙贴在鞋柜上的墙壁上,黑色的挂张九龄的家门钥匙和车钥匙,白色挂他的。
他收拾了下自己,躺在床上睡觉。
还是家里得劲儿啊。
枕头上还有王九龙的味道,他抱着枕头,补回了一点这些天来失去的睡眠。
凌晨三点半,门口有响动。
张九龄噌一下蹦起来,冲到客厅,跳到身上还带着凉气的王九龙身上。
王九龙被他砸得差点腿一软坐在地上。
他托着张九龄往上颠了颠。
“小炮弹……”
他踩着鞋脱下来,抱着张九龄坐在沙发上。
张九龄捧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吧唧一口亲在他额头上,鼻骨上,眼睛上,脸颊上,最后贴着他嘴唇摩挲一会儿,撬开他牙关,卷着他的舌尖厮磨,舔舐遍他的口腔和上颚,缠缠绵绵地亲了很久。
“想你。”他喘着气低下头,埋进他颈窝,黏黏糊糊地说。
王九龙觉得空得直灌风的心终于被填满了。
“还好你回来了。我真的怕……你不要我了。”
“不会的。”张九龄搂紧他脖子,“不会的。”
王九龙低头亲一下他圆圆的肩头,声音低低的。
“我证明了一件事情。”
“嗯?”
“我没你,真不行。”
张九龄抬起头,笑成年少时的那个样子。
“加个微信吧,男朋友。”
我有时候会忘了我还在爱着你,也怕你忘记。
我也害怕我爱你这件事情在日积月累间,会像水消失在水中,不知不觉,悄无声息。
直到我看了一圈世界还是没放下你,我才终于决定。
这辈子我不打算放下你了,你做好准备吧。
我要永远爱你。
去他妈的分开旅行。
END.
【龄龙龄】起风了(一发完)
万字一发完。开放性结局。
一篇并不入门的入门向。谨以此文献给 @诸确她确实是一个仙女呀 。
祝我的小姑娘十九岁开始的往后余生都平安顺遂,万事胜意,生日快乐。
*擅自抹去她的痕迹,我只是想让我的少年永远站在光下。
*配合BGM 起风了—买辣椒也用券食用更佳。
感谢阅读。
——————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不禁笑这近乡情怯 仍无可避免/
而长野的天依旧那么暖 风吹起了从前/
01
“哥,走了,看什么呢。”
杉杉拉开北展的后门回头...
万字一发完。开放性结局。
一篇并不入门的入门向。谨以此文献给 @诸确她确实是一个仙女呀 。
祝我的小姑娘十九岁开始的往后余生都平安顺遂,万事胜意,生日快乐。
*擅自抹去她的痕迹,我只是想让我的少年永远站在光下。
*配合BGM 起风了—买辣椒也用券食用更佳。
感谢阅读。
——————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不禁笑这近乡情怯 仍无可避免/
而长野的天依旧那么暖 风吹起了从前/
01
“哥,走了,看什么呢。”
杉杉拉开北展的后门回头叫他。小姑娘今年刚在北京找了工作,今天堵车来晚了,打电话给他哥出来接他,结果却在十一月的北风里等来了张九龄。
张九龄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蒂踩灭。二十九岁最后的夜晚黄昏即将落幕,夕阳浸染的天空几乎血色。黑布鞋上沾染几点烟灰,光线很暗,近在咫尺的黑布白点也显得不那么分明。
张九龄跺跺脚,低头把目光收回来,抬手在粗糙的石头栏上摸了一把,触手冰冷粗糙的感觉让他颇为感叹。
十年,从十九岁到二十九岁,从270都坐不满到2700的一票难求,他张九龄的野心终于不再是野心。
搓捻掉指尖尘土,上前揽住小姑娘的肩膀,曾几何时黑纱裙高马尾的少女也落下披肩长发,妆容淡雅,温柔里带着俏皮。
“冷吗?打车来的?赶紧喝点儿热水去。”伸手扶上开了缝儿的大门,把小姑娘让进去。跨过门槛进来却没着急挪动步子,低头翻着包掏出一个小盒子。不是时尚大牌的华丽包装,只是普普通通的小红盒子。
“去宝山寺请人开了光的,九龄哥生日快乐!”笑得眉眼弯弯,满是期待。
张九龄接过来打开,雕着如意貔貅的平安扣温润通透,细腻的质感在昏暗灯光下也无法掩盖分毫,显然,不会是眼前女孩的手笔。
“宝山寺?”
“在上海!我哥说特别灵的,他......他帮我找人问的!”差点说漏嘴的女孩摸摸鼻子把话头盖过去。
两个月前上海专场前修整日,那人缺席的记忆映在脑海,张九龄自己也惊讶。关于王九龙的记忆似乎是本能般刻在脑海的。
眯起眼睛轻笑一声:“谢谢楠,不对啊,谢谢妹妹!”
食指纹样上摸索几下,指肚边角映着微弱玉光。河边璞石,磨砺有光,衬得今日喧嚣繁华也品出几分不忘初心。张九龄把盒子仔细盖好。
“哎别急着收啊,反正你今天脖子上也没别的,来给你带上!”少女期待雀跃的话语总是让人不忍拒绝,把小盒子递回去,背过身子微微屈膝低头。
“我哥呢?让他来接我结果把你支出来到现在都没见影儿。”红绳绕过脖颈,纤细手指将绳结入口,满意地拍拍胜似亲哥的人的肩膀发问。
“他说有要紧的忙,让我当苦力。”张九龄顿了顿,隔着衣服摸了摸玉璧。温润外表下却是触手生凉,夹杂几分十一月的寒风凛冽,贴着皮肤一并递进心室。
很多事妹妹是不知道的,比如自己两个哥哥曾经的爱意汹涌和如今的深陷桎梏与站在江河两岸的可望不可及——如果不是这样,这份用心该是那人亲自送至爱人之手。
也不精准,他们从来称不上一句爱人。人总要长大,入骨的默契背后也是融入血肉不可言说的半生缠绕。其实也不必说。
晃神几秒,转耳便听到开场的那一段已经接近尾声,回神起身穿上大褂,对着镜子扣上扣子正衣冠。
眼神锁定在镜子里的自己,开口不动声色地绕过去:“工作证我放桌上了,你一会儿歇会儿随时去台下听。”
开场这件是为了专场特意新做的学员蓝,不复少年恣意时泛着光泽的丝质布料,没有分毫的图案花纹,最普通的布扣款式。不说千帆历尽也算百尺竿头,他想告诉所有人,少年还是少年。
02
北京是梦开始的地方,故里、故地、故人。其实他们本想回到天津,那是他们的第一场专场,但走出十年,里头外头都回不去那一千三百人的场子。相声演员的价值只在商演二字,从前是他们或许真的担不住那礼堂,但如今主语宾语也掉了顺序。
人是向前走的,总是回不了头的,也没人会回头。身不由己,万般光华也总是重重警戒。
其实,也没必要。张九龄努力过,但他在签下那份演出通知时终于也是这样想。
也不算相去甚远,当年的第二场专场是在国图,三千日夜,终是能映照北展生辉的角儿。灯光掩映,迈上台阶抱拳拱手是从容自在。背景板上烫金宋体“妙龄驰誉,九州归途”。
任如今几多风雨,只化初心不改,票上清清楚楚印着龄龙专场,十年八年也一如既往。他从来说“好也一半坏也一半,我们哥俩全一人一半”,他永远最喜欢子母哏,他从来没忘搭档的意思是比肩而立。任时移世易。
德云社的规矩是专场名字从逗哏那里取,坏不得的规矩用,填不满的私欲。没求师父没求团队,张九龄抽掉三根烟想出这个名字,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那我就自己来补。
妙龄驰誉取意少时可期,九州归途译作不忘初心。“龄”是张九龄的龄,“九”是王九龙的九。十年是小有所成也是更大起点,四海九州,定要你我足迹共同踏遍。
撩开幕布的那一刻他也犹豫,王九龙先他两步出去走进他们的繁华盛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陌生土地也换做王九龙先于他踏足。他顿了顿跟上去,欢呼和快门声熙熙攘攘,两排花篮沾染露水,是诚挚爱意不可辜负。
双手交叠,同步而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后来被粉丝截下来和十年前的老视频对比,少年机灵活泼,而立沉稳得体,眼角多出几根细纹,顺贴的刘海被发胶固定,这也差异的全部了。余下,便是别无二致的恭敬谦逊。耳边是尖叫,身后是鲜花,身旁少年眼里是星辰日月。
“今天是真热闹啊,您各位捧场,在这鞠躬抱拳向列位道一句感谢。别的咱回报不了,只能好好给您卖膀子力气说相声。”
“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德云社九字科的两名晚辈、小学员。”
“我叫,张九龄。”
“我是,王九龙。”
四目相对,眼底充盈热望。楠楠,你看,我们的天亮了。
03
徒弟访师父三年,师父访徒弟三年。过了开蒙,走过熏陶,跌跌撞撞走到台上的初始三年全是向家里伸手。识于微末。那年,王九龙十五。
张九龄从家里出来踏进德云社那年是2008,在听得那段反七口之前和父亲定了约定,到二十二任他肆意。不说多么富足,凭着小金库的数额在一众男孩子也总是有点地位。
碰见王九龙是在张一元门口的小卖部。六块一碗碎冰酸梅汤在小孩子眼里也是天价。张九龄和郭麒麟出来一人买了一晚正蹲在台阶上咬碗沿儿,单手扇动驱散暑气聊得正热闹,一个人大个子悄悄沿着马路牙子走过来蹲在郭麒麟旁边。
说是悄悄真是亏心,快一米八的大高个,白乎乎胖墩墩一步一步蹭过来,下巴颏抵住耷在膝盖上的小臂。
“哥,那个,我出来没带钱......”那是他和张九龄未曾谋面,这句带着点恳求语气的撒娇只说给郭麒麟。这个年纪的师兄弟说的借钱也大多是你付一次下次我来的往来交易,只是当时王九龙是跟队伍来剧场实践,有没有下一次完全不是小儿郎自己可以决定的未来。
好歹是表弟,总归回得来,咬咬牙去摸裤兜,谁承想只掏出来浸着汗水软踏踏的五毛钱。
“这,我真不是不借,你哥身上就这五毛了。”两个胖乎乎的小子蹲在房檐下,耳边蝉鸣,对着一张紫色纸片面面相觑。
“今儿你叫我声九龄哥,我请你。”张九龄端着碗站起来,从裤兜掏出两张纸币朝他挥挥手。
那时候的张九龄也还算是张仲元,是师哥口中偶尔带着宠爱调笑的小九儿。云字鹤字欢喜和睦,只他一个九字形单影只,想起便是沮丧。求个同字师弟算是妄想,只是也想体验一把当大哥的爽快。
“九龄哥!”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王九龙几乎是蹦起来喊他,声音透着一股子乖劲儿。
张九龄用六块钱买了一句师哥,请人一碗甜水儿结果把自己美得够呛。看着老板放冰块的时候的铁勺,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就这傻小子,还是师父外甥?跟个傻子似的,搁进说相声的豺狼虎豹里,还指不定被欺负成啥样,个傻小子诶。
04
大抵也算某一程度上的心诚则灵,那个盛夏因为一声哥生出来的、若有似无的保护欲竟然在几年之后成了真。
和王九龙的名字先后写在同列时,两个小屁孩没有半分携手一生的浪漫预感。一个有着当哥哥的责任感,下定决心以后带他去看万里河山,一个毫无野心只是乖乖站在旁边扬起笑脸。
据张九龄回忆,傻得一批。
搭档之前只是不时在一起玩,半大小子的无聊游戏总是把平凡日子也点缀得出几分滋味。但搭档就不一样了。
相声不是玩,十几岁的孩子谈不上事业,在一地鸡毛里地位总归神圣。两个人的磨合期不算短,小孩子总是野心足,看着台上师哥师父游刃有余,私底下眸足劲儿往活里加包袱。
想法总是好的,但是兴致冲冲去找教习表演之后收获的摇头和那句“你们还小不要急功近利”也是实实在在。
一米九的大个子,跟在师哥后头靠着上场门站着。出了休息室就没了暖气,老湖广的空调时好时坏,他们站的地儿直对着风吹。
俩人谁也不搬凳子,就守着红幕布跟着台上背词儿。冷热交替,鬓角的汗干掉一会儿有渗出来,顺着头发打在大褂肩膀位置,不大不小晕开一个点儿,王九龙站他后头总想给他擦干净了。
后来王九龙就生了病。十六楼的宿舍没有空调电扇,全靠着穿堂风过活。纱窗边角漏了眼儿,胶带封了两层脏兮兮翘起边儿,手摸上去全是暗色土灰。
王九龙把被单盖在肚子上睡得迷迷糊糊。半夜耳边嗡嗡声想起,白白嫩嫩的小胖子浑身三四个包。哼哼唧唧喊九龄的名字,师哥拿自己衣服给他盖在眼睛上,大灯打开,揉着眼睛逮蚊子。
转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张九龄抱着胳膊,靠着床棒子打小呼噜,上身红色篮球背心,下身大裤衩,手里抱着绿色的塑料苍蝇拍。
王九龙拿手机拍下来。后来辗转换了几个手机,发了多少黑照p了多少表情包都没舍得动这张照片。
后来也时常通过屏幕看到有人分享自己的爱情故事,说自己和女友十八岁约定余生的故事。感慨之余,按掉屏幕,捏捏鼻骨,在心里暗暗回忆回想自己的十八岁。
自己的十八岁在干什么呢。
十八岁是藉藉无名,是暗自向往,是站在他身边。
“王九龙!走了!”师哥在远处冲他招手。
其实十八岁也大约相似,一声角儿一生搭档,任凭野蛮生长,是从根就相互缠绕分不开的茎叶。
笑着赶上前人背影,谁还没预约过个下半辈子了。
05
成角儿需是百般磨,他不能只是他一个人的角儿。张九龄不止一次这样想,但是那个时候,他也只能这样想想。
七点半已经过了五分,报幕的姑娘举着话筒站在台上,看了看底下空空如野的观众席,抿着嘴唇冲后台摇了摇头。
只卖出去一张票。演吗?演。
张九龄站在最后头,听师哥斩钉截铁的答语,咬紧嘴唇低下头。主持人对着空屋子开始报幕,若是有人旁观,定是心里一阵害怕,可在他们眼里,只落得满眼苍白凄凉。
几个人脱了大褂,便服短裤走下台去,坐在第一排充观众。心里背着念过百变的台词,脸上强行维持的笑容几乎僵掉。
那位唯一的观众姗姗来迟时,张九龄的手掌已经开始泛白。掌声透着股子力气,带着少年无力的无名愤恨,在空荡剧场几乎听得见回音。转身看了一眼那位观众,如果他可以早来一会儿呢。
带着怨念的想法一闪而过,少年很快在心里否定自己,不对,如果自己足够优秀呢?
走进后台时路过穿衣镜,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他偏过头不再去看,笑容里带着自嘲——想火,你靠什么呢?
本就内向的少年从那天之后更加安静,撩帘上台是气定神闲、笑容如常,鞠躬下台便是寡言沉默。王九龙不知所措地跟在他身后,想拉住他的手直到一次又一次走出后台都没有勇气伸出去。
如果,他是怪你呢?
顶着皇亲国戚的名号,却是资质最差的存在。看着师父的二徒一个两个扬名立万,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也被鲜花簇拥。张九龄之前的搭档,是郭麒麟啊......
他会叫表哥“角儿”,却从未叫过自己;会和他插科打诨开着玩笑,和自己却总是哥哥弟弟的模样;从桌子里到桌子外,师父说他是逗哏的料子,三尺方台不容他身,说他以后大小是个角儿,为什么换到自己这,就变成这样了呢?
两人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就这么隔着憋着。
熬过了给湖广演出的师哥搬座位,两家比邻剧场对比惨烈的那段星月载途,熬过了后门长椅的金属腿儿下的一个又一个烟头,熬过了观众只手可数的时光,甚至也忍耐过给郭麒麟助演时,底下的人头攒动、吵闹喧嚣。
他说:“我们呢是给师哥助演,就是说,您也呀可以喝口水,出去上个厕所吹吹风休息一下。”
他说:“对,您可以歇歇。”
拍完合照吃了晚饭,王九龙没喝酒,驾着微醺的师哥上了黑色的桑塔纳往宿舍开。立交桥上无数红色尾灯从两旁疾驰而过。他把车开得很稳,打开车窗,胳膊支在窗框上,手指摸索下巴,对着车前盖上一盏又一盏灯影有些沉不住气。
立交桥下还是柏油,繁华之下仍是喧嚣。晚风轻起,拂过霓虹被车轮碾压粉碎。橡胶与地面摩擦,清脆柔和半分不得入耳。
拉下手刹的那一刻王九龙把张九龄按在副驾驶上,自己跑去小卖部买了两瓶青岛,跑回车里,拉开拉环就开始灌,一罐喝完又去摸另一罐。
张九龄脑子还因为酒精犯懵,伸手拦他的时候第一罐已经见了底,王九龙按着他胳膊喝完了第二罐。手指把空瓶捏出瘪的时候,眼睛已经是一片雾蒙。
“哥,老大,我知道我差,你别生气,哥你别不要我......”
王九龙从小就是乐呵呵的样子,脾气有时不好,但在师哥面前总是笑嘻嘻的,总是开心的。这是张九龄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原来小师弟也是心里藏事的主儿。酒劲儿一下就过去了,解开安全带把他搂到怀里,拍着后背哄。
“怎么了楠楠怎么了,你跟哥说,你别哭你好好说,都没事儿昂,都没事儿。”
王九龙把脸埋进他怀里,仿佛弄丢了最心爱的红气球。
“老大,我们聊聊吧,好好聊聊好不好,你别一个人待着,我们有,有什么不能说......”
张九龄的表情从不知所措变得自责,“没有,大楠特别好,我就是恨自己没本事。”
那天晚上两个人锁上车,背靠车门,坐在洋灰地上,从月上柳梢聊到天光将至。一人手里捏着一个空易拉罐,噼里啪啦在风里作响。震碎少年不善言辞的壁垒,掩盖空气里自我批判的害羞。白皙皮肤上一溜儿的蚊子包,黑色短裤上全是尘土。
“老大,天都要亮了。”聊到口干舌燥,嗓子沙哑,王九龙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想往宿舍走,张九龄没动地方,按着肩膀把人留下。
“楠楠,我们一起看日出吧。”
“这儿哪看得见日出啊,你想看咱去......”
“楠楠你信我,能看到的。”
日出很美,染红整片天空。张九龄带着点红血丝的眼睛闪着光亮。王九龙侧头看着他,就像两个人的从前和以后,他在他身边,侧过头静静看着他。
天光会来,我们也不要走散。一路风雪一路泥泞,我们在走,我们会到。
张九龄,我们一定要火。
06
少年人的勇气与冲动总是没有来由却无穷无尽。两个人三宝收到的第一捧花是一束二十一朵的玫瑰。两个人散场回家时王九龙特意去后台把它抱了出来,郑重献到了他师哥手里。
“老大,我们是不是做到了。”
花瓣的边角已经带上氧化的黄黑痕迹,卷卷曲曲,在两人眼里却是世上最娇艳的样子。
张九龄耳尖通红,笑容羞涩。不要满足,不要骄傲,他只是小小开心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把花束递回去,拍拍王九龙的肩膀。
“快了,咬咬牙就快了。”
身上的肉一斤一斤减下去,发型换成蘑菇头和顺毛,一向最随心所欲的射手座开始亦步亦趋地规划未来。要被人记住,要扬名立万。
两个人第三次说那场礼仪漫谈之后在后台坐了很久,其他师哥师弟早早离开,只留头顶一盏白灯。
“你说,我们对吗?”后台休息室烟雾缭绕,少年人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往日灿烂被烟火气掺杂起来,甚至不如指尖那一点跃动光亮。不知道谁先开口发问,嘶哑嗓音别无二致。张九龄在台上那句“我怎么觉得我说相声说出了被侮辱的感觉”也不乏几分真情。
无人应答。
清早五六点爬起来喊的嗓子,累极时梦里都在背的贯口,练到手指红肿的响器。最终抵不过一个哗众取宠的亲吻。
十成十的无奈与讽刺。
其实,也不止这些,还有那个亲吻本身。
王九龙低着头看着水裤上的暗纹,用眼神顺着轮廓描摹。
舞台上的灯光太过耀眼,他把他肩膀按在地上,转头问观众亲是不亲。亲,一定是要亲的。十几平方的舞台只你共我,欢呼声在俯身下去的那一刻被隔绝大半,只有心跳和呼吸声。那明明是两个人的心跳,却在从鬓角流进发丝的汗水中共频。
是心动吗?谁又敢说。
07
日子一天天过,在悬而未决的日复一日里,生活好像确实在变好。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比如那一定要落下的一吻,比如日渐有棱角的侧颜,比如越来越多的拥趸赞美。齿轮只会顺着一个方向越转越快,快得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两个人滚到一张床上去的那一天,甚至谁都没有提出一句异议。张九龄躺在五十一晚的宾馆房间里,大约是那个月的十五,月亮圆得过分也亮得出奇。
床头那盏摇摇欲坠的小台灯坚持不懈散发渺小光亮。灯罩子上全是灰,张九龄往后挪了挪身子。月光照着大臂内侧的纹身。
“天道酬勤,物极必反。”
听着浴室的水声,躺得缩成一团的人儿在心里小声问自己很多事情。比如,天道酬勤是真的吗,比如今天是不是十五号,最后一个问题是,这是不是爱情。
有些答案唾手可得,但也有一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无心考证,求而不得的痴心相对。
张九龄啊,你可真特么废物。无解的自问自答以此作为结语。
他们有太多身份了。是五年的陪伴相知,是朝夕相处的百般了解,是......是什么呢,可以是太多太多了。那,是不是爱情呢?就像演礼仪漫谈是否正确一样,好坏参半的问题总是无解。
对吗?不对,那是两个人小朋友野心勃勃的打闹。
错吗?是千百万句的不甘平凡。
师弟换好衣服走出来,捏着自己肩膀的手心发烫。
“师哥,天快亮了。”他只是道出所见。
快亮了吗,他闭上眼睛没有再想。
08
先退后一步走出混沌无解的人是张九龄。
在山呼海啸里极尽温柔却实质风雨飘摇的吻太危险了。闭上眼睛,胸膛相贴后,王九龙起身抽走的温度太滚烫了,滚烫得能燃烧他的整个灵魂,滚烫得他想伸手抓住却被理智遏制。
这是台上。这是张九龄和王九龙。
台下呢?他们甚至没有说一个爱字。
少年人的情感不受控制,有些琐屑已经成为下意识的反应。以至于在王九龙伸出手摘掉他头上绒毛时贯口照背,没有半分躲闪;以至于出门累了的时候直接把帽子一扣跟在他后面走;以至于只要看着他的眼睛,自己便忍不住笑意。
礼仪漫谈是敲门砖,“不打不龄龙”也只是标签。要被认识,更要让自己值得。是对于直工直令被人倾听,博得欢笑的期待,是为自己正名撕裂人设的迫切,是日夜苦练的快板贯口,是成千上万遍的念白。细水长流,是日日夜夜。
二十二岁的少年,在自己生日这一天举着话筒,指尖卷着衣角磕磕绊绊说自己要给大家唱的那首歌。
他说自己不善言辞,他说你认为我是怎样怎样但我不是,他叫他老大。
张九龄打着鼓听着那首执迷不悔。他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从来都知道。多少汗水泪水积攒而来的微小光亮,他笑着祝师弟生日快乐,在师弟的耳边轻轻说。
“楠楠,我们不值得。”
能在五十一晚旅馆里沉浸月光放纵的少年啊,我终究不能在灯火掩映下给你哪怕一个拥抱。站在千万人的注视里,我最清楚看见你的耀眼,定格在你身上的目光已经是我最隐晦盛大的狂欢。
我们从黑暗里摸爬滚打而来,不怕房租和油费平分工资的生活,不怕无人知晓暗自生长的寂寞,哪怕重头再来他也有勇气无限。
只是,他再禁不住王九龙的眼泪,再舍不得他小朋友眼里的向往期待。他有野心,他们都有。他有爱意,也看得到相辅相成。所以,他不舍。
爱意疯长,肆意蔓延,王九龙,我们不要共沉沦。
09
十年专场前两日晚。
王九龙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张九龄举着手机屏幕上的超话返图跟他说最近体重有反弹趋势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会是开心。低头看着张九龄手机屏幕上自己的照片发呆。
俩人刚下了场,饶是冬天也已经满头大汗,张九龄那边大褂都挂好了他还盯着手机没有动作。师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我去你不是吧,已经能被自己帅到了?”
“我可去你的!”王九龙把手机递回去,笑着冲他扬了扬下巴。
抬手把手机接过来,余光瞥见屏幕上自己拖累王九龙的言论,抿了一下嘴唇轻轻按灭屏幕。
“快点儿的,累死了。”
十年了,他们还守在小园子。少年人的承诺自己恪守,不自轻自贱,说到做到是他们最后的坚守笃定。路或许就是由此开始,他们没忘记。
从后台走到三里屯的商场里还有不长不短一小段过道,张九龄走在前面,低头抓了抓头发甩甩头。王九龙在后面走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背影。前面人的手腕子在白炽灯下骨节分明,随着步子一前一后地晃。
王九龙刚想伸手,前方依然传来快门声。噼里啪啦撞碎了独属于两个人的片刻宁静,空气凭生裂痕。张九龄已经换上营业的笑容抬手接笔签名。王九龙在拐角处顿了顿步子,眨眨眼睛敛起眼底的热望。隐形眼镜带久了总是干涩。不过也习惯了。
如果是以前呢,能拉住他的手腕子把人拽到身边当自己的人肉架子,打个哈欠说一句好累。他会拍拍自己,跟自己说坚持一下马上到家了。
为了一些什么总要放弃另一些什么,成年人的规则。没头没尾的想法蹦出来,王九龙扶正帽沿,把这些都从脑海里清出去。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回家了。他对自己说。他又换上笑容。
签名的动作重复过成千上万次,提着东西用笔尖机械地描摹轨迹,身边的姑娘们脸上满是和厚重冬日并不相符的生动鲜活。他不忍心辜负,不敢辜负,也最不能辜负。每一声大楠都笑着回应,甚至拽自己衣角的动作都只是悄悄挪动半步不多加动作。
一边道着歉说两个人要早回家收拾,大家也早回家,一边小步子向电梯挪,十几块瓷砖的距离走个十几分钟都算短了。
张九龄按着电梯在等他,门缝闭死的那一秒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张九龄曲起右腿膝盖,塔拉着的匡威鞋邦抵住电梯的金属隔板,腿和电梯构成最稳定的三角图形,却任谁看去也是摇摇欲坠的疲惫。仰头望着天花板闭起眼睛。
到地库大约需要三十三秒。王九龙把东西都挂到一只手上,起手拉了一把没拉动,改变路径松着手腕给给他锤了锤肩膀。
“坚持一下,快到家了。”
张九龄没睁眼,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真特么累。”
电梯到达的叮咚声响起,王九龙甚至没来得及答话。
张九龄率先走出去,白羽绒服背后的黑色字母上印着大大的红色十叉,像是某种倒计时的最后挣扎。是警告更是警戒。
越过一声声再见与不舍的约定,白色轿车驶入十一月。王九龙侧着身子紧盯着张九龄的侧颜,他又瘦了,从前不甚分明的下颚线如今处处透着凌厉。指尖沿着安全带的边缘来回摩擦。他很久没有坐过张九龄的副驾驶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惯性地眯起眼睛细细思量。
10
哦,是了,是半个月前。那次张九龄喝醉了,他载他回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张九龄酒局他也只有打车去接人回家的份儿了。车钥匙是从张九龄的口袋里摸出来的。是师哥曾经心心念念的奥迪。其实最开喜欢奥迪的是他,只是岁月太久了,不是所有东西都泾渭分明数得清归属和来路。
王九龙把人搀进车里,就着路灯在手里掂了掂颇有分量的钥匙。蝇虫扑火,尸体掉在他的肩膀。王九龙笑了笑轻轻掸掉。其实也没必要。月光看不到的时候,路灯也能照亮的。
前提是,你曾经一丁点儿都看不到月亮。
张九龄把钥匙给了他就开始在副驾昏睡,王九龙把车开得缓慢,一边是怕他吐,一边自然存了别的心思。就着红灯解开安全带,捏着师哥的下巴就亲上去,牙齿垫破嘴唇,唇齿间满是腥气黏腻的味道。张九龄猛得睁眼又轻轻闭上眼睛。
他也不是万事万物都能及时止损的圣人。有些时候,该醉一醉的。
在红灯结束前的十几秒放开他,王九龙喘着粗气抵住他的颈窝。熟悉的声音荡在耳边:“九龙,别闹。”
不是大楠,是九龙。
王九龙猛得打轮把车停在路边,四目相对满是猩红。初冬的晚风把他冻透,泪水冰封进眼底,二十又八的男人摔门下车。张九龄只穿着单衣也跳下来。
“王昊楠!”领口混着血的水渍贴在锁骨上,他扶着车门框喊他的名字。
小他两岁的少年停下脚步等着后话。
“......周六还有专场。”
今年冬天的风,真是太他妈冷了。张九龄,你他妈有种。王九龙转过身来紧盯着他的眼睛,怒火从心底蹿到头顶。旋即竟然笑起来,像是紧绷到极致的释放。眼角纹路仍是熟悉,剑眉星目一如往常。
“师哥,叫个代驾,路上小心。”
11
踩下刹车,张九龄转头看他。
“到你家了,明儿机场见。”师哥把他从回忆唤回。
他打开门下去,目送轿车离开,一小步一小步后退。就算他走得再慢也毫无意义。是回不了头的,是停不下来的。
啧,十年啊。风雨如晦,震耳发聩之下是由来复杂的欲壑难填。王九龙也曾紧紧拽着他的胳膊,却终在师哥盛满温柔的眼神里松开手。
张九龄,你不知道啊,我眼里的期待从你而来,你也是我想捧在手心的小朋友,你也是我的角儿,生在光里,化身神明的我的角儿,你是我全部野心的由来。
说了又怎样呢。王九龙擦干眼泪轻轻抱住他,老大,夜里风凉,早回家。
从隐匿里滋长而来的情感总是根深蒂固,越是打压越是无可磨灭。
于是它们藏进给你用袖子擦嘴巴的动作里。
藏在手里攥了很久却没有递出去的纸巾里。
藏进借着演员身份的小动作与“无心”触碰。
藏进从来上扬的嘴角。
藏进一首又一首《今晚月光那么美,你说是的》。
我爱你,我知道。
我爱你,只能我知道。
12
掌声响起,主持人伸手拦住两人。自己鼓着掌回到舞台中央。台下纷扰,台上只觉嘈杂却不被那些熙攘近身。玉璧贴在胸口,四个小时的演出之后已然被体温染得温热。
“下面就是翻场的时间,今天是你三十岁生日。从两个小屁孩到现在,咱俩也十年了。趁着好日子,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十年,王九龙第一次先于张九龄拿起话筒说到。
“我想送你一首歌,这首歌叫《起风了》。之前我说我不善言辞,今天也还是没什么长进,都在歌里了。老大!十年了,谢谢你!”
“祝张九龄三十而立生日快乐!”伴奏响起,王九龙把话筒移到下巴位置,两人分立桌子两侧,他对他做着口型。
“张九龄,万事胜意,你要开心。”
而立之年的男人眼角细纹里满是笑意,眼底涌起湿意又被硬生压下。台下高朋满座,黄色的应援灯跟着节奏晃动。我们赴汤蹈火而来,以爱之名相聚。我们枕着五湖四海的热爱,我们何其有幸,我们何其渺小。
你我万般苦涩心酸尝过,终究携手以看这独属二人的天光乍破。光华倾泻而下,铺得未来满缀希望,千百般祝福期待,万人共证,声名远扬,也仿若一场用尽全力却浩然无声的约定。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他 /
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 /
心之所动 就随风去了 /
以爱之名 你还愿意吗 /
13
少年跨过山河日月奔彼此而来,他们永远明亮,永远肆意。
笑意满目,正是,风起时。
Fin.
烟酒茶糖
【提示:烟酒茶糖为通用提亲四礼】
周一不是个好日头,阴沉沉的天气,张九龄隔着窗帘缝儿往出瞅了一眼,没来由的生气,也许是大清早的被楼上装修的电钻声吵醒不痛快,但说实话,他也没理由说人家。毕竟人家是在周一早上8点后,正常人都出门上班了才开始工作的,谁叫他的作息时间偏偏和正常人不一样呢。
他躺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拉被子蒙头,戴耳塞戴眼罩,能试的都试过了,还是觉得电钻的声音像是直接打在脑子里,吵得他头疼。他瞥了一眼窗外,已经开始飘雨丝了,垂着眼睛嘟囔着骂了一句,任命的爬起来洗漱穿衣。等到收拾好了,又坐在客厅懵呼呼的左右晃,他也不知道自己穿衣服要干嘛,左右也放假,没约着见人也没啥...
【提示:烟酒茶糖为通用提亲四礼】
周一不是个好日头,阴沉沉的天气,张九龄隔着窗帘缝儿往出瞅了一眼,没来由的生气,也许是大清早的被楼上装修的电钻声吵醒不痛快,但说实话,他也没理由说人家。毕竟人家是在周一早上8点后,正常人都出门上班了才开始工作的,谁叫他的作息时间偏偏和正常人不一样呢。
他躺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拉被子蒙头,戴耳塞戴眼罩,能试的都试过了,还是觉得电钻的声音像是直接打在脑子里,吵得他头疼。他瞥了一眼窗外,已经开始飘雨丝了,垂着眼睛嘟囔着骂了一句,任命的爬起来洗漱穿衣。等到收拾好了,又坐在客厅懵呼呼的左右晃,他也不知道自己穿衣服要干嘛,左右也放假,没约着见人也没啥重要的事儿,他甩掉两只鞋,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外面的电钻声小了点,大脑几乎是本能的抓住片刻安宁,他就穿着短袖短裤还带着口罩,在沙发上一头睡了过去。
其实也没睡多久,最多一小时他就醒了,冻醒的,客厅的空调调到了18度,冷风嗖嗖的吹着,张九龄头昏脑涨的打了个哈欠,张嘴的瞬间耳根子都开始疼,这才后知后觉,完了,着凉了。
要说问题也不大,他身体多少弱点,受点儿风吹雨淋的就得头疼脑热,左不过吃点儿药蒙头睡一觉就好了,但是今天这个噪音环境,让睡一觉成为一种奢求。张九龄关了空调坐在地上翻腾药箱,结果接到了王九龙的电话。这孙子昨儿回家了,这会儿搁天津呢。
“喂?”带点儿沙哑的声音听着像是还没起床,王九龙在对面儿笑“哟,张老师,听这声儿,还没起那?”
张九龄抱着药箱,下巴搁在硬硬的塑料上“我起来好久了,穿好衣服坐在客厅等你给我打电话呢,怎么样,有没有感激涕零?”
“呦呵,”王九龙配合的惊讶了一声“那你刮胡子了没?”
张九龄摸摸自己硬硬的小胡茬,摇了摇头。
“喂,老大,刮胡子了没,咋不说话呢?”那边催了一声,张九龄鼓着脸“我摇头了啊。”
“你隔着电话摇头我能看见吗?你是不是睡糊涂着呢儿子?”
“你自己看不见还怪我,有没有天理了,切。”张九龄找不到药,撅着嘴赌气一般的回答,顺嘴就问“大楠,你知道我买那感冒药放哪儿了吗?”
“茶几下面左手第二个抽屉。”王九龙答的也顺嘴,“怎么了又感冒了啊?”
张九龄打着哈欠找过去,“我吹空调吹感冒了。”许是被楼上的电钻声吵的实在不耐烦,他鲜少的加了两句抱怨“楼上装修,吵得我谁也睡不着,烦的要死。”
王九龙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啊,那可怎么办呢。”
“我说,抽屉里这盒烟是你的不?”张九龄吃了药,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开始翻自己抽屉,说是自己家,但是边边角角里堆了多少王九龙的东西,他也不清楚,有时候对于自己东西的摆放,王九龙都比自己了解得多,张九龄把抽屉里的东西哗啦啦的倒出来,坐在地上挑挑拣拣。
“你拿个垫子,别坐地上,容易得痔疮。”王九龙自然地提了一句,他那边又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像是在刷核桃。“你说那盒爆珠,要是薄荷爆就是我的,巧克力的话就不是。”
张九龄随手摸过个垫子压在屁股底下,嘟嘟囔囔“你是不是在我家安监控了?”然后磕出一只叼在嘴上。
“不许抽烟!”王九龙的音量突然提高,吓得他打火机一个没拿住,掉到沙发下面了,张九龄撅着身子掏了半天也没够到,把电话拿起来凑近了冲着话筒喊“你绝对在我家装监控了!”
王九龙嗤之以鼻“了解你还需要装监控?我都想得到你在干啥。”张九龄握着手机考虑为啥了解自己这么容易,还没想明白,就听见王九龙说话“别搁客厅坐着了,吃了药回屋睡觉去,”
张九龄一句话一个动作,听他这么说就乖乖站起来往卧室走,嘴上偏偏还抱怨“我说了睡不着,太吵了。”他瞥一眼被王九龙放满的酒柜,凑过去考量着说“要不我喝一杯吧,喝蒙了一头睡过去,然后醒来感冒也好了。”
王九龙翻个白眼“喝呗,头孢就酒,一杯就走。你喝完了我就去给你收尸。”
“啧,你是不是盼着我死然后继承我的蚂蚁花呗?”
王九龙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停止了,有些好笑的回他“成啊,子债父偿,天经地义。”
张九龄撇撇嘴,回卧室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大楠,头疼。”他闭了眼嘟囔“嗓子也疼,还饿。天阴着,没力气。”
王九龙似乎是叹了口气,只是说“睡吧,睡醒就好了。”
张九龄没压电话,他把头蒙进了被子,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他说“骗人。”
王九龙也没挂,他打了声招呼和家里说要回北京了,把刚刚收拾好的东西塞包里,带着耳机直奔高铁站。城际直达不需要换票,四十多分钟里,他耳机内充斥着嗡嗡的电钻声,和张九龄终于慢慢平静的呼吸。
“老大,起来了,吃点儿东西。”被子被拉下来一点,露出张九龄圆乎乎的一张脸,和压得像个鸟窝的头发。嗯,挺萌的,他随手拍了张照,这才接着戳戳张九龄的脸试图弄醒他。张九龄皱了眉躲,一边躲一边嘟囔“别戳了,你占便宜来了吗?就不该给你钥匙。”但是不得不说,他有点儿低烧,王九龙凉凉的手指很舒服,于是他翻了个身,把大掌压在脸侧,迷迷糊糊还蹭了蹭。王九龙心说这肯定是还没清醒,也就坐地下用手给他当枕头,慢慢等。单手玩消消乐过了得有二十来关,张九龄终于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他眨了眨眼,窗外依旧是昏暗的,手机的灯光照在王九龙脸上,镜片上映出萌萌的小动物们快活的拍成一条横线然后消除并弹出个英文单词,张九龄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儿子,你真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王九龙傻,可能是说他突然从天津跑回来,可能是说他被自己压着手也不知道抽出来,可能是说他也不知道垫个垫子就往地上坐,也可能是说他居然玩消消乐这种幼稚的小游戏。
“嗯,是挺傻的。”王九龙这一关又没过去,撇撇嘴,手机放一边,往前凑凑趴在他床边,垫在他侧脸的手掌已经从微凉被捂到温热,他揉了揉张九龄热乎乎的脸蛋“咱起吧,我煮了点儿稀饭,你喝点儿了把药吃了。”
张九龄懒得动,偏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指尖,“你虐待病人,我都病了你就给我吃稀饭。我要吃红烧肉黄焖鸡水煮鱼糖醋排骨剁椒鱼头。”
王九龙把他从一堆被子里挖出来,看着他坐稳了,满地找不知道被他甩到哪儿去的拖鞋“还水煮鱼呢,上次趴楼道里擦完地之后谁给我指天发誓说再也不吃水煮鱼的来着?”
张九龄看他找不着,打算光脚下床,被他瞪了一眼又乖乖坐回去“上次喝醉了,醉话不当真。”
“醉话不当真?”王九龙拎着两只拖鞋过来,放他面前,无奈的伸手揉了揉他一病就爱撒娇的小师兄“我可是句句都当真的。”他直起身,摇了摇头,“算了,反正你也不记得了,我去给你热热粥,你赶紧的洗把脸清醒一下去,别再睡过去了。”
张九龄看着他离开卧室,垂下头揉揉太阳穴“真的是傻子。”他说的小声,有些赌气的把王九龙摆好的拖鞋踢乱,撇着嘴“谁说我不记得的。”
半个月前张九龄搬了新家,请师兄弟们过来,结果大半夜把人送走之后,自己个儿趴楼道里擦地的事儿已经被他自己当包袱说的人尽皆知了,但是有件事他没说,王九龙也没提。
王九龙把人送走之后回来帮他收拾东西,看见他跪那儿擦地,皱着眉一句话没说给他从地上抱起来。他生的高,自有一把力气,张九龄被他毫不费力的拎起来,高度的变化吓得他下意识搂住了王九龙的脖子。刚刚还拉着脸的少年被他这么一弄,没绷住笑了出来。
他被放在浴室,坐在马桶盖子上看王九龙给浴缸放水,少年回头看他愣愣的发呆,轻声道“真喝醉了不成?”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哥,脱衣服洗澡了,在这么下去明儿你该臭了。”
张九龄没喝多少,但是他觉得水汽熏得他开始犯晕,乖顺的褪了衣服坐进浴缸,抱着膝盖往上看,少年俊俏的一张脸也泛红,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露出些不明的神色,让人不自觉的想亲近。少年注意到他的目光,猛地转过头,用通红的耳尖对着他,“我,我去收拾楼道。”
过了没几秒钟,他又推开门,眨眨眼睛盯着张九龄被水汽沾湿的睫毛,把柔软的睡袍放在一边的矮凳上,挠了挠头,又退了出去。张九龄泡在热水里,喊了一声“你干嘛去?”他突然很害怕王九龙就这么丢下他走了。
“我去帮你收拾楼道。”师弟的声音传回来,张九龄懵了一下,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他撑起泡的绵软的腿站起来,胡乱擦了擦身上,裹了睡袍就出去看。男孩的工装裤挽到膝盖以上,地上的垃圾已经扫干净了,看起来也拖过一遍,他跪在那儿,手里拿着抹布正擦着地板上的红油印子。
张九龄学艺出来的早,坚强和骄傲早就成了习惯,可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哭。他的小少爷啊,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师弟啊,什么时候学会做这样的事,什么时候学着为了他低头去打理这般局面。
“楠楠。”他靠在门口喊。
王九龙回过头来,看见他湿漉漉的靠在那儿,赶紧跑过来扶住他“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头晕,我买了醒酒药,你要不要吃一颗?”
张九龄扯着他低头去看,王九龙生的白,在地面上蹭了这一会儿,两个玉般的膝盖骨已经出现了红色的淤痕,张九龄扁扁嘴,把自己塞进王九龙怀里,一把关上了门。王九龙靠在门上,怀里是把头埋在他肩窝里的小师兄,他试探性的举起手,拍了拍张九龄的腰,见人不反对,便用了点儿劲,把暖烘烘的小师兄揽进怀里,手指搭在软软的一截腰上,王九龙私心的揉揉他微潮的发丝,他不想说话,怕惊醒了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依赖的张九龄。
张九龄抬起头,圆圆的眼睛里有一点挣扎,看的王九龙不明不白,突然,张九龄眼睛往下一看又猛然抬起,还咬了咬下唇,一副给自己加油打气的模样,他猛地踮起脚,胳膊从王九龙肩上伸过去,王九龙瞪大了眼,期待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吻,眼前却突然一黑。张九龄伸长胳膊隔着他关了客厅的灯,房间只剩他的卧室还亮着,那是刚刚王九龙给他找睡袍时打开的。
“大楠,我困了。”张九龄拽拽他袖子,拉着他往卧室走“家里就一张床,凑合睡吧。”王九龙懵懵的被拉着走,到了卧室才借着灯光看见张九龄红彤彤的耳尖。
大概是师兄喝醉了吧,他躺下的时候心想,大着胆子从背后把手搭在师兄腰上,没想到张九龄直接转过身靠近他怀里。
“楠楠,谢谢你今天照顾我。”张九龄靠在他颈窝,说话间呼吸就扑在他的锁骨上,王九龙背上一阵一阵过电似的麻。
“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吧,你说,想让我怎么感谢你?”
王九龙在黑暗中去寻张九龄的眸子,想看清他什么表情,而他却只是把脸埋在王九龙颈窝不动,拒不配合,软软热热的唇甚至都贴上了王九龙的颈子,高大的少年瞬间不敢动了,他按耐住欣喜,大掌附上怀中人的后颈,感受到他轻轻的抖了两下,声音中都带着笑意。
“老大,我想要的很简单。烟酒茶糖。”
张九龄默了默,声音蒙在枕头里“好。”
但第二天起来,王九龙始终没等来他的谢礼,便只当那是一场美梦,为了照顾张九龄的面子,也从没提过。他以为张九龄忘了,却不知道张九龄只是不好意思。就一直,耽误到了今天。
“老大?你没睡着吧?”王九龙把弯摆上餐桌又过来喊他,看见张九龄站在卧室地上发呆,叹口气勾着脖子把人拉倒餐厅,按到椅子上把碗推过去又往手里塞筷子一气呵成。张九龄有些黑线“我就是感冒了不是弱智了,有必要按幼儿园小孩一样的照顾我嘛?”
王九龙坐在一边已经开始吃了,他没搭张九龄的话,只顾着把外卖叫的青椒肉丝和土豆丝倒在盘子里,然后开始挑盘子里的肉丝往嘴里塞,还给张九龄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吃你的,闭嘴。”
张九龄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土豆丝,撇着嘴上手和王九龙抢肉吃。
“孙子!我是病号,你跟病号抢肉吃你还有人性吗?”
“病号有你这劲儿吗,把盘子给我松开!!!”
“不松,你再吃两口就没了,我今儿一天了这是我的第一顿!!!爸爸要吃肉!”
“你松不松!张九龄你别得寸进尺,这外卖还是我买的!!!”
“屁,进了我家就是我的!”
“去你的,照你这说法,我也在你家,我也是你的啊?”
“对!”
张九龄喊得理直气壮,毫不犹豫。王九龙抢盘子的手松了劲,一盘青椒肉丝全被张九龄端走,他果断抱着盘子往旁边挪了两个位置,坐在边边上开始挑肉吃,王九龙想挠挠头,有发现手上沾了菜汤,手指僵硬的划拉了一下,自己找餐巾纸去了,嘟囔一句“什么强盗逻辑。”
张九龄眯着眼睛看师弟耳朵尖上的一点儿红,笑的满意又狡黠。你看,面皮白了就这点儿不好,情绪容易上脸。
吃完饭两个人我在沙发里,一个玩手机一个观战。
“卧槽,儿子你今儿要不要这么容易死,落地成盒说的就是你吧,第五轮了啊,你就没一次能活进前二十。一点儿都没有继承爸爸的优良基因。”张九龄抱着王九龙给他泡的胖大海菊花茶,凑在旁边损他。
王九龙把身边暖烘烘的团子推开,十分嫌弃的弯下腰,用胳膊肘把他放在自己腿上的脚丫子往怀里拨拉一下,然后撑着膝盖继续玩“还不是你待我旁边,害得我好运气都没了,一个好东西都没捡到。”
张九龄被空调吹的有些凉的脚被他护在怀里,贴着暖暖的肚皮和大腿面,慢慢回温。他舒服的躺下来,仰面玩手机。
“儿子,我饿。”张九龄勾勾脚趾去碰王九龙的肚子。王九龙不理他,就坚持不懈的踩着王九龙的大腿面晃来晃去,“我饿。我饿死了你就没爹了。”
王九龙知道他只是嘴里没东西闲得慌想嚼点儿啥,要是真的给了吃的,最多两口就得说饱了,伸长了胳膊从沙发另一边取过自己的包,扒拉出个盒子“我妈做的芝麻糖,你吃两块成了。”
张九龄抱着小小的磁盒子,里面是三厘米见方的小片芝麻糖块,他捏出一块,掰开了,一半塞进自己嘴里,一片递过去,王九龙看也不看就张嘴咬住,舌尖一卷把糖块抿进嘴里。
“多少年了,要论糖,我就好你家这一口。”张九龄满意的砸吧着嘴眯了眼睛。王九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可不。”
张九龄又躺了会儿,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楠楠,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今儿专程跑回北京来照顾我?”
王九龙打游戏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咱两不用客气,你叫我爸爸就行了。”
张九龄不轻不重的踩了他一脚“去你的”,结果被攥住脚腕,大掌拍了拍他的脚背“别闹,我这把能吃鸡呢。”
可惜张九龄好像下了决心今天不能让王九龙顺顺溜溜的玩一把。他坐起来,盯着王九龙“你可以要求点儿实际的,我尽量满足你。”
“比如说?”王九龙的声音带着温暖的笑意。
“比如,烟酒茶糖。”张九龄看着他的侧脸笑。
“呀,儿子你又死了。”
【大家发现了没,虽然大楠没有等来九龄的烟酒茶糖,但是九龄确确实实已经收到了大楠送的。】
【玲珑】周全
龄龙无差 开放式HE
给尘尘这个脑洞机的点梗 @封箱中的风尘
01
“张九龄,你还能护他多久?”
02
街边带着梦幻色彩的霓虹灯像是蝴蝶一般吻在张九龄的夹着香烟的指尖上,大片的烟雾缭绕出一个五光十色的梦境,倒映出对面那个白净男孩眼底的一片璀璨星河。
张九龄看见一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大手穿过一片烟雾准确无误的抓住自己的手腕,掌心还带着初夏的潮热,那只手的主人的语气是一如既往地熟稔而关切。
“老大,你出来也不叫我一声?我寻思哪个小姑...
龄龙无差 开放式HE
给尘尘这个脑洞机的点梗 @封箱中的风尘
01
“张九龄,你还能护他多久?”
02
街边带着梦幻色彩的霓虹灯像是蝴蝶一般吻在张九龄的夹着香烟的指尖上,大片的烟雾缭绕出一个五光十色的梦境,倒映出对面那个白净男孩眼底的一片璀璨星河。
张九龄看见一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大手穿过一片烟雾准确无误的抓住自己的手腕,掌心还带着初夏的潮热,那只手的主人的语气是一如既往地熟稔而关切。
“老大,你出来也不叫我一声?我寻思哪个小姑娘把你从酒店绑走了呢。”
张九龄眨巴眨巴眼才反应过来眼前高自己半头的师弟不是幻觉。
张九龄顶着师弟炽热的目光,背靠着颇具艺术感的红色电话亭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扔在地上用鞋底捻灭最后一点火光。
张九龄敛下眸底意味不明的神色,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再抬头时已经换上一个与往常无异的笑意,语气里是王九龙一贯没办法的无辜。
“嗨,我这不是烟瘾犯了,又赶巧这附近只有他家卖外烟。出来的急,也没顾上拿手机。”
王九龙皱着眉看张九龄,可偏偏后者一副坦荡荡的模样,让人生不出半分疑心。
“你这什么表情?是没瞅着我在哪是怎么着?”
张九龄迎着王九龙的目光直视回去,拿自己肤色自嘲,又凑过去捏了捏自己191师弟的掌心。
王九龙勉强压下心底几分莫名的不安,用力回握住张九龄的手,跟着插科打诨的笑道。
“我说张九龄你可真是得涂点防晒了,我刚刚找你可费了劲了。”
“净这个,净这个。我就算成了十八铜人你不是一样找着我了。”
03
王九龙总是能在任何场景中像是自动跟随NPC一样找到张九龄,像是这些年来张九龄总是能以九字科大师兄和兄长的名义替他挡下一切无妄之灾一样。
这么多年下来张九龄的名字固定的绑在了王九龙的名字前面,像是一个巨大的盾牌牢牢的护住他的师弟——一个早已高出他半个头的少年。
明天是俩人的专场演出,单位理所应当的在演出剧场附近订了几件套房,方便他们第二天的行程安排。
不知是打哪儿流传下来的规矩,搭档一块儿出差,甭管你多大角儿,多大腕儿,都要住同一个套房。左右都是大老爷们,也没什么可扭捏的。
王九龙原本是跟张九龄一块儿拎着行李进发酒店套房,结果谁成想王九龙前脚刚出去找张九南要回自己充电宝,后脚回屋的时候张九龄就没了踪影。
尤其张九龄这个手机不离身的人,竟然就那么大咧咧的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最近私生又泛滥,一时间惊起王九龙一身冷汗。
脑海里闪过的都是“知名相声演员张九龄被私生掳走”,“张姓男子被仇家绑架”,“相声演员张某惨遭劫色”……诸如此类的骇人想法。
王九龙连口罩帽子都来不及带就冲下楼找人,好不容易胆战心惊的在酒店附近找到张九龄,俩人再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半夜12点了。
浴室里传来旖旎的水声,隐约能在玻璃的倒影上窥见张九龄的身形。
分明从前也曾和张九南几个兄弟光着身子打闹,可现在不过是袅袅背影便让王九龙口干舌燥,烟已经烧到手指王九龙才回过神来。
王九龙像是做贼心虚似的,忙把指尖的火星在烟灰缸里捻灭,打散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
一抬眼却看见烟灰缸旁边的亚克力小架子上放置着两盒不同型号的冈本和润滑剂。酒店的套房总是让人很省心。一切你能想的到的,想不到的,用的上的,用不上的物品都给你备好了,明码标价。
王九龙却没来由的想起曾经也有一盒冈本被一个小黑小子毫不犹豫的当场扔到角落,又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张粉丝送上的房卡晃了晃,婴儿肥的脸颊上带着几分怒意,唇角却勾起一个冷笑。
“我是他师兄,要毁先毁我。”
话音刚落,那张房卡就被干净利索的从中间撅断。王九龙站在他的左侧,看着那位不过虚长他两岁的兄长,以九字科大师兄的身份将他护的严严实实,用血肉之躯替他搭建出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
舞台的聚光灯打在张九龄的身上,一个个的光圈像是为他镀上金身。少年在那一刻才恍然惊觉他的元儿哥身上,有光。
04
“在这朝这玩意发什么愣啊?想姑娘了?赶紧洗澡去。”
张九龄松散的系着酒店的浴袍,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蜜色的胸膛上,顺着紧实的皮肉隐入浴袍里。手里本应该是擦头发的毛巾却抽向王九龙的小腹位置,面上还憋着坏笑催促。
“诶诶诶,张九龄你抽哪儿呢!抽坏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可毁了!”
张九龄抱着膀吊儿郎当的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你倒是解释解释我这下半辈子幸福怎么就从你这毁了?”
王九龙耳朵飞红,面上支支吾吾的,脑子却飞速运转,他甚至能听见大脑运作的声音。虽说他喜欢张九龄这事除了张九龄似知非知之外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可真当被这么拎出来问,反倒让王九龙措手不及。索性稀里糊涂的打了个哈哈。
“咱俩搭档可就是一辈子搭档,您要是把我抽坏了,谁跟您搭档去。我坐一轮椅跟您搭档,您说好看嘛?”
张九龄倒是乐了,小虎牙俏皮的露着,眼睛也眯着瞅他。
“你们捧哏的坐不坐轮椅有什么区别?你看看人家隔壁周九良在台上都要睡着了。”
王九龙看着张九龄就情不自禁的咧着嘴傻笑,“那你说单口,我天天做第一排给你捧场。”
“得,那你就是一人形打光板。”张九龄伸手揉了揉王九龙的发丝,又顺带捏了捏白白嫩嫩的脸颊,问道:“吃小龙虾吗?”
“吃!”
王九龙笑的傻乎乎的,一双桃花眼里蕴着一汪清泉,引诱着无知人类深陷其中。活像是披着无辜皮囊的深山老妖。
张九龄抬手撵他去洗澡,自己则拿起手机倚靠在床头准备点外卖。刚一解锁,尚未退出的聊天框就猝不及防的跳入眼帘。
-“张九龄,你还能护他多久?”
-“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傻愣愣需要你张九龄无时无刻护着的小孩了。”
-“张九龄,你还能瞒他多久?”
05
浴室里花洒喷射出来的水流砸在皮肉和地板上的声音没来头的让张九龄想起还没成名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他们还住在宿舍,热水器又小,热水就只能储存那么点。张九龄疼弟弟,总是拿九字科大师兄的名头占着热水器,然后让只不过小了自己两岁的王昊楠头一个洗澡。王九龙一向爱把水流开到最大,为这个张九龄那两年没少洗凉水澡。
但话又说回来。张九龄拿着九字科大师哥名号所干的唯一一件“缺德事”,就是帮王九龙占热水器。更多时候九字科大师兄所要承受的压力和负担的责任是那些师弟远无法理解的。
张九龄一贯好面子,咬紧了牙关也强装着没事,不愿意让别人担心,也不希望被人关心。看起来像是大公无私,对每个师弟都妥善照顾,但实际上他的私心从始至终也不过只是那一个人。
浴室的门被毫不温柔的拉开,少年的声音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老大,别忘了再要两罐啤酒啊!”
张九龄胡乱应了两声算是答应,像是怕被人堪破什么秘密一般迅速退出了微信界面。手指在外卖界面上晃了一圈,最终还是把四罐啤酒换成了两罐啤酒加一瓶矿泉水。
烧饼说的是对的。他的确护不了王九龙一辈子,但他总能瞒王九龙一辈子。
蒙昧者擅长将野兽当成食草宠物,恐怖森林当成童话世界,血盆大口悬于头顶也能笑嘻嘻的无所畏惧。
张九龄始终觉得无知——是世界上最接近永远快乐和幸福的形容词。
06
专场圆满结束,饼哥暗里给俩人放了几天假,小园子排班压根没排俩人的。王九龙乐得清闲,反倒是张九龄抿着唇给四哥打电话。
“四哥,我还是去两场吧。”
王九龙听不清曹鹤阳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凭着张九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又飘忽走的行为推断出应该是谈论到了自己。
“四哥,你知道我……”
曹鹤阳大概是打断了张九龄,只见张九龄沉默着站在原地,眼神里是王九龙读不懂的意味,像是乞求。
王九龙被自己的想法惊的心脏漏跳一拍。九字科大师兄,何其骄傲的一个人,绝不可能露出这样的神色。
王九龙凑上前去,想要偷窥些天机,却被张九龄退开,应了句什么便挂断电话。
“偷听人打电话可不好。”
张九龄又恢复了那副笑盈盈的模样,是独属于九字科大师兄张九龄的傲气和张扬。王九龙放下心来,怀疑自己刚刚不过是眼花。于是又黏黏糊糊的凑过去撒娇似的把头埋在师兄颈窝里。
“我这可是光明正大。”
张九龄早就习惯了191师弟的日常撒娇,眼眉弯弯却口是心非道:“十分恶心。”
07
曹鹤阳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来的这么早。他看见王九龙将他堵在后台,眼里都是猩红的血丝,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绝望和无助。
“四哥,你跟我透个底吧。元儿哥到底怎么了?他已经躲我四天了。”
曹鹤阳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他被师弟按住肩膀狠狠的抵在墙上,像是哀求像是狠厉,如同失去挚爱的野兽。
曹鹤阳年纪见长,早不是年轻人了。这一下被磕的五脏六腑的颠三倒四,这才在闷疼中想起王九龙一直都不是什么乖巧粘人的萨摩耶,不过是一头恶狼面对爱人收起了所有尖牙利爪。可他们都把面对张九龄的王九龙当了真,忘记了天津小爷刻在骨子里的劣根性。
烧饼从后台换完衣服往外走,正看见王九龙把曹鹤阳抵在墙上。把搭在臂弯上来不及穿的外套扔在地上,冲过去就扯着王九龙后颈处的衣领把人拽开,右手握成拳眼看就要落在王九龙的脸上,却在最后关头重重的砸在了王九龙脸侧的墙上。
原因无他,朱云峰头回看见这个一米九一的皇亲国戚猩红着烟掉泪,活像是劳改犯在狱中被狱头揍得发誓痛改前非的模样。
曹鹤阳捡起朱云峰扔在地上的外套,又拉开朱云峰,叹了口气。
“烧老师,您出去等会吧,我没事。”
曹鹤阳在烧饼一步三回头的目光中又拍了拍王九龙的肩膀,把手机递过去,上边是一张病例的照片。
-【胃窦恶性肿瘤】
王九龙把目光往上移,是他从十七岁开始就念过无数次的名字,是王昊楠名字前的固定搭配。
-【患者:张仲元】
曹鹤阳觉得张九龄真不是个东西,如此残忍的事情交给他来做,于是他顶着师弟的目光抿了抿唇,不忍道。
“是胃癌。”
曹鹤阳手机屏幕适时熄灭,他透过反光看到王九龙眼底的光也跟着一起熄灭。
08
“九龄走之前就为你打理妥善了。”
王九龙长臂随意的搭在天桥护栏上,指尖火星明灭,桥下车水马龙。曹鹤阳背靠着天桥的护栏,偏过头去看王九龙晦暗不明的神色。
白雾从王九龙口中呼出,语气像是埋怨像是无奈。
“他总是自作主张。自作主张的护着所有人,自作主张的离开。”
曹鹤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饶是凭说话吃饭的相声演员也在生死面前哑口无言。
烧饼被曹鹤阳支去买水,现下也回来了。把可乐砸到王九龙怀里,又把另一瓶冰红茶拧开瓶盖递给曹鹤阳。
德云社哪个队长不是人精似的,大风大浪里沉浮了数十年,早对这些个心思拿捏的清楚明白。朱云峰知道多说无益,只是拍了拍王九龙的肩。
“九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要是真心疼他,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最好。”
王九龙只是沉默着拧开可乐瓶子,漾出的泡沫洒了满手,白色的T恤上也沾染上暗色痕迹。王九龙熟视无睹,拿出喝酒的架势喝着可乐,喉结因为吞咽而滚动。
烧饼见状也不再劝导什么,只是拉着曹鹤阳离开。谁也没能听到王九龙那句消弭于风中的叹息。
“晚了,饼哥。”
09
张九龄倚靠在床头,看着手机里和王九龙的合照,是去年四哥给他俩拍的。王九龙一如既往地笑的像个小太阳。张九龄看着镜头,王九龙看着张九龄。
望着望着竟然又出了神,思绪一下飞回到五天前,他和王九龙最后一次见面。
王九龙以创作新活为由头,叫张九龄去家里。结果俩人说了没两句就因理念不合而争吵。张九龄摸了一根儿烟,没点火,叼在嘴里。
“张九龄,吵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夸我一个小时吗?”
王九龙嘴撅的老高,半是生气半是打趣的撒娇。
张九龄本就担心王九龙事事都以自我为中心,以为人人都是张九龄,撒个娇便能平息一切事端。可偏偏王九龙面对张九龄惯用撒娇的招数,眼下话赶话赶到这儿了,张九龄根本收不住怒火,只抬了抬眼皮,阴阳怪气的冷笑着问:“凭什么啊王九龙。”
王九龙却转了转眼珠乐了,活像真人版的旺仔标志。
“凭你是我师哥。”
张九龄被气的笑出声,正欲怼回去,却听见大旺仔的下文。
“还凭王九龙喜欢张九龄。”
张九龄尚未说出口的句子被一点点咽下去,面上的血色也尽数褪下,只勉强着勾出一个极为冷漠的笑。
“楠楠……”
张九龄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听见耳朵里传来自己的声音颠三倒四的说着这样不对。
少年人总是更鲁莽,他大胆的走近师哥,低下头,看着那人眼中是自己的倒影,问。
“师哥,我想吃一口巧克力。”
张九龄还没反应过来王九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正想说这孩子思维跳跃太快,却被一个温热的唇吻住。
那张唇叫过无数个关于张九龄的昵称,笑起来很好看,装委屈噘嘴的时候也分外可爱,撒娇哄人的话一套一套,亲起来更甜的让人沦陷。
张九龄被吻得七荤八素之间还在胡思乱想,这孙子这时候还跟我玩肤色哏,太可恨了。这个想法没来得及持续多久,就被喉间翻涌的铁锈味逼得回神。
张九龄心下一惊,一把推开往九龙,背过身去,用手捂着嘴干呕。鲜血的味道在口中肆意弥漫,张九龄并不陌生——胃癌晚期开始呕血,状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王九龙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他本以为张九龄也是喜欢他的。可现如今张九龄干呕的举动,让王九龙心如死灰,只敢看着张九龄的背影离他而去。
“元儿哥。”
王小龙撒娇的时候一贯爱喊他“元儿哥”,从十几岁时仍是个奶兮兮的大白团子时叫到今日。他每一次这样可怜兮兮地叫着“元儿哥”,张九龄一定会心软。他屡试不爽的招数,今日却失策。
张九龄不是没心软,可他偏不合时宜的想起曾经读过的一个希腊神话故事。
大概就是俄耳浦斯的妻子被毒蛇咬死,他找到冥王冥后求情,冥王冥后十分同情他,便答应他让他带走妻子,也定下了一条规则:在他领着妻子走出地府之前决不能回头看她。
俄耳浦斯满带着妻子离开,即将抵达人间时,看着人间的微光,妻子喜极而泣,唤了他的名字。俄耳浦斯回头拥抱妻子,一切如梦似泡影消失了。
他不愿成为俄耳浦斯,也不愿意打开那个潘多拉魔盒。
所以张九龄只能僵直着脖颈,不敢回头。他怕他一回头一切就会像易碎的陶瓷古董一样,变成一堆带有锋利尖刃的碎片,碰一下都是彻骨铭心的鲜血淋漓。
张九龄强咽下口中的血腥味道,背对着他的少年,说下最无情话。
“王九龙,咱们裂了吧。”
10
打麻药的是个男医生,脊椎部位被冰冷尖锐的针管穿破皮肤。
张九龄平白无故的想起四哥同他说的一句话。
-“张九龄,你还能护他多久?”
-“护到我护不了的那一天。”
张九龄一直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忒矫情,酸的自己牙疼。又不是偶像剧,平白说什么我爱他至死方休。
张九龄躺在手术台上,头顶上明晃晃的大灯亮的刺眼。张九龄的手术拒绝了任何人进行陪同,甚至除了四哥饼哥没有通知任何人。尽管医生要求最好有家属进行陪同,是因为麻醉后极有可能发生“呼吸遗忘”。
张九龄一向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可真当到了手术台上,才恍然品出些孑然一身的冷清来。
谁知下一秒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少年从黑暗中走来,穿着消过毒的隔离服,只露出一双眼睛。张九龄不知道王九龙是如何“买通”了医院让他进来。
可在这一刻张九龄才恍然惊觉,原来那个少年早已经在身高上远超他,而如今他肩膀宽阔,也早不是被欺负了会哭着回来找他的小孩。
王九龙眼底装着漫天星光,走到张九龄的床前,笑容无奈而苦涩,轻轻唤他。
“老大。”
张九龄不做声,只是仰着头看他。病魔折磨的他双颊深陷,只有那一双眸子依旧亮得惊人。
王九龙弯下腰来隔着口罩亲吻他的额头。依稀间王九龙又想起那些年,张九龄态度决绝的将他护在身后,王九龙眉目间都是温柔的情意。
“你总要给我一次机会。”
这句话涵盖太多,张九龄无法作答,也已经没力气张口。
大夫皱着眉不知如何称呼王九龙,只得礼貌性的唤他。
“这位先生……”
张九龄的麻药劲已经上来,却在意识模糊间清晰的听见王九龙说:“我是他的爱人。”
巨大的晕眩感传来,翻天覆地间只能闻得一句“我是他的爱人”,不停的回响在耳边。像是孙悟空的紧箍咒,只一句就牢牢套住这个人。
张九龄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只有一个念头。
潘多拉魔盒打开了。
【】
【龙龄】前任爱情故事(二)
破镜重圆梗。
留学回国王九龙✖️新锐设计师张九龄
完结修文后重发,HE。
02
全中国的涮肉店都嘈杂。
张九龄和王九龙对坐其中,话不怎么多,长时间没见面有些拘谨,愈发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铜锅蒸腾起的白烟袅袅,张九龄脱了外套,里面的卫衣袖口有点长,拉拢下来盖住他手背,宽大袖口下只露出一点儿指尖。他没怎么在意,抖抖手腕就想伸筷子进去涮肉,王九龙赶忙拦他,站起来朝着他的方向弯腰,隔着桌子伸手过来帮他挽袖口。
“你这样容易溅到油。”
桌子不大,他又身高手长,弄起来也不怎么吃力,还特意把他的手往旁边拉高了,避免被铜锅里冒出来的蒸汽烫...
破镜重圆梗。
留学回国王九龙✖️新锐设计师张九龄
完结修文后重发,HE。
02
全中国的涮肉店都嘈杂。
张九龄和王九龙对坐其中,话不怎么多,长时间没见面有些拘谨,愈发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铜锅蒸腾起的白烟袅袅,张九龄脱了外套,里面的卫衣袖口有点长,拉拢下来盖住他手背,宽大袖口下只露出一点儿指尖。他没怎么在意,抖抖手腕就想伸筷子进去涮肉,王九龙赶忙拦他,站起来朝着他的方向弯腰,隔着桌子伸手过来帮他挽袖口。
“你这样容易溅到油。”
桌子不大,他又身高手长,弄起来也不怎么吃力,还特意把他的手往旁边拉高了,避免被铜锅里冒出来的蒸汽烫到。张九龄坐着,抬头看见他稍微歪着头卷得十二分专注,咽了咽口水,有些口干舌燥。
开始吃之后他们很少说话,张九龄是真的饿了,嘴里嚼着肉,莫名其妙就开始发愣,想起之前王九龙还没出国的时候,他们一群人出去吃饭,都是十多二十的半大小伙子,聊起来天南海北,喝到位了胡乱嚷嚷,说起话来总是没完。
有几次被旁边桌投诉太吵,他们就耸耸肩把王九龙和杨九郎推出去,彼时体重还不相上下的两个白面胖子一左一右,矗立成两座份量不小的山丘。张九龄晒得够黑,痞气蕴在眉眼之间,冷着张脸站在旁边不说话,张云雷坐在其中支起条腿,斜斜地倚着桌面,唇缝里含一支烟,挑起的眼角里满是轻蔑。
“怎么?要打架啊?”
那时候除了张云雷总是养不胖,他们一群人都壮实,杨九郎和王九龙站起来,气势立马就压过对面一头,再被张九龄杀气腾腾瞄一眼,天大的事都能坐下来好好说和。
总而言之就是,这一桌子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他们不知道,面前这个一九一根本没打过架。
他想到这里,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
“笑什么?”
王九龙抬头望着他问。
张九龄隔着铜锅去看他,雾蒙蒙的,白炽灯笼在他头顶,看不清表情。
“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张九龄抖了抖筷子,言语里满是感慨。
王九龙捏着漏勺撇掉浮沫,照旧把涮好的肉堆到他面前的盘子里,附赠长长一个眼神。张九龄后知后觉,这句话说的太过暧昧。
回去的时候王九龙朝张九龄这边半侧过身,歪着头睡着了,他太高了,缩在私家车座位上有些委屈,额头在靠背边缘一点一点,张九龄悄悄转过头,能看到他头顶的小小发旋。
路灯一盏追平一盏,有阴影偶尔从他俩身上跳跃而过。前面路口快要红灯,张九龄私心作祟隔了段距离提前减速,车停稳的一刻,他终于攒足了今夜的那点勇,伸手过去轻轻垫在靠背上,接住王九龙往下掉的侧脸。
前方红灯闪烁,他抬头盯住那亮在漫天霓虹里的数字,心里跟着倒数过一秒又一秒,只觉半边触感都僵掉。
王九龙的脸就在他手心,重量实实在在,温度也是心心念念许久的熟稔。他闭眼谢过了今夜这全城最长一颗红灯,手掌托起时弯成港湾,却提不起勇气转头去看哪怕一眼。
张九龄看着红灯阖上眼,心中默数还在继续,每一秒都有内容,每一秒都让他想起当初。往日种种融成一部尘封许久的老电影,胶片在他脑中穿梭,依靠着此刻温存如重温旧梦。绿灯亮起时他抽回手换档起步,半点痕迹不留。
一时勇总有尽头,路口也终要汇总车流。王九龙睡梦中浑然不知,沿途红灯再红。
到楼下时张九龄终于喊醒他,绝口不提方才的刹那心动,只提醒他裹紧外套,下车时别被冻到。王九龙睡意朦胧,反应慢了不止半拍,站在夜风里看着他缓慢眨眼,他就绕都后备箱帮他把行李卸下来,又把U型枕挂回他脖子上。
“那我先走了,需要帮忙你跟我说。”
王九龙皱着脸和他告别,挠了挠耳根又想起来提醒他晚上开车小心。张九龄朝他摆摆手,重新发动车子预备掉头,副驾驶车窗猝不及防被敲响了。
他降下窗,王九龙右手抵在他车窗边缘,弯着腰探进来目光。
“哥,”他稍微醒了盹,“过几天大林他们给我攒了局接风,你能来吗?”
末了顿了顿,像是怕他不答应,又急急加上一句,“都是熟人,不会怎样的。”
他还记得四年前张九龄腼腆,平时不习惯见生人。
张九龄抿着唇抬头看他,不知是该说好还是不好。四年里变化太多,他毕了业进了公司每天被无良上司郭麒麟压榨,杨九郎奔走天津与京城最后拐回张云雷在营业部坐阵,王九龙也从英国归来,隔着滚滚时光洪流重新站在他面前。
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经常聚会的还是他们这群人,世界杯期间还是窝在沙发里一起看球,不管是二十岁还是二十四岁,他还是没办法拒绝王九龙。路灯下王九龙看着他要等一个回答,眼中星火还是一样透亮,隔着被眼镜儿压出来的红印子,无遮无挡像宇宙寂灭后重又浮动的光。
寂灭的是张九龄的宇宙,无遮无挡是王九龙的光。
后来张九龄还是答应了,王九龙把手从车窗上放下去,朝他露出个见牙不见眼的笑。被拦在滚滚红尘中的汽车重新换挡离港,王九龙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把车开走,张九龄从后视镜里看他,像看一个立在风里逐渐远离的梦。
回去的路上张九龄乱糟糟,惦着他那个笑心里苦了一片,终于拿出来在兜里揣了挺久的半包烟。尼古丁烧进肺里,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
北京的春天还冷着,他放了速度走得慢腾腾,想到王九龙走之前的那个夏天,他被拎到郭麒麟的公司实习,王九龙就整日赖在他校外的出租屋里等他回家。每个清晨他都从刚成年的爱人唇齿间讨一捧爱意,咬着早餐和郭麒麟比赛谁先压着打卡死线踏进公司,会议上偷偷和王九龙吐槽工作安排,下班地铁里接着讨论一日三餐。他们在休息日里拖手出门,又在关上门后耗尽彼此所有亲吻与深情。
有个傍晚他们在簋街找一家小龙虾,夏夜里风都绵密,王九龙看着手机导航走在前面,张九龄就晃晃悠悠跟在他后面吃冰,弟弟回过头来咬一口要化不化的雪球儿,自然而然牵住他的衣袖。张九龄在后面抬头看他逐渐长开的肩背,继而又盯住他压在棒球帽下的发茬儿,不知不觉雪糕水化了满手。风把王九龙的衬衫吹得鼓噪,深色印花爬在他颈后,像是攀着一棵茁壮挺拔的棕榈树。
他一直不是张扬的人,爱意都敛着不肯表达,那一刻却突然想把王九龙的头按住了,凑上去贴面吻一吻。
那天晚上他坐在王九龙怀里被颠得不知今夕何夕,张着口喘粗气,在黑夜里感受到弟弟握在他肋骨两侧的掌温柔有力,少有地主动盘腿去勾他的腰,贴过去索他唇间浓情的吻。他的手搭在王九龙背上,印花衬衫被他攥住了,洇出大片深色阴影。
像是他终于在不断袭来的热带浪潮中将自己全然敞开,接住了爱人滚烫灼热一片赤诚。
停好车后张九龄抓了把头发,从车库里走出来,想了想又绕到外面的便利店,补充一些泡面和零食存货。
他提着袋子回家,夜里灯火凄清,往路上映照孤单单一个人影。进门后他把鞋踢在玄关,袋子随手丢在了桌子上,一头栽进床里,不想起来也不想说话。
太荒唐了。
手机在兜里震了震,他郁闷中摸出来看,发现是王九龙发过来消息,问他到家没有。
他没开灯,出门时毛毛躁躁,窗帘只拉了一半。对面楼层的灯光从半边窗外透进来,往床前地板上留下一片光斑。
张九龄趴在床上,把脸藏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双滚圆的眼睛接触微凉空气。他盯着聊天界面又开始思维发散,回神后赶忙谨慎地退出来,手机光盈盈,下唇被他咬出一个浅浅的印。
他心里藏着东西,从王九龙要回来时就开始怕。在机场怕骗不过自己,在车上怕看他太久被看出旧情难忘,此刻连“对方正在输入…”都怕起来,怕旧情难忘叫人耻笑,也怕贼心不死被泄露丝毫。
太差劲了张九龄。
“嗯,刚到家不久。”
“那我睡了哈,实在太困了。”
“嗯,快睡吧。”
“今天谢了,晚安哥。”
“晚安。”
手机屏幕暗下去,张九龄埋头撞在被子里,闷闷一声响。
当天晚上张九龄做了个梦,梦见他们又回到了王九龙毕业旅行时那个南边小镇。种满路边的柳低垂着滑进水面泛滥,城中有河穿行而过,河上架着一座座仿古石板桥。
晚上下起了小雨,沾衣不湿,落在皮肤上丝丝的凉。他们并肩走回住的阁楼,张九龄抱着自己的尤克里里,王九龙手里拎着几瓶啤酒。他们走了一段没什么人的路,青瓦白墙,远远地听得到远处酒吧街的手鼓声。
张九龄哼着首歌,声音不大,调子将跑未跑。王九龙含着笑看他,突然丢掉了手里的烟,牵了他一只手。
十八岁的少年在路灯下耳根红透,手却攥紧了,领着他穿街过巷开门上楼,淋漓指节一路都未松。
他们就是那个晚上在一起的。
【TBC】
【龄龙无差】我的搭档方我怎么办(一发完)
梗来源于9088的微博(对,“龄龄方你”的那一条√)
狗血设定,别上升真人(我相信90er的非气来自他自身(×)
➡科普一下“方”的意思:是指有人把他的霉运传染给身边人了,让身边人也和他一样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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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和王九龙又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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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前所有的争吵一样,仍旧只是有关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就是一个觉得新活儿里有个包袱不好得删掉,另一个却觉得那个包袱好极了死活不许动,一来一去地就这么吵起来了,谁也不让谁,两个人都拉大着嗓门,就差没揪着对方耳朵骂街了。
后台人都习惯了,连劝都懒得劝,该干嘛干嘛去,只当小哥俩的吵架是个背景音乐。
烧饼闲着没事抓了把瓜子,和曹鹤阳在旁...
梗来源于9088的微博(对,“龄龄方你”的那一条√)
狗血设定,别上升真人(我相信90er的非气来自他自身(×)
➡科普一下“方”的意思:是指有人把他的霉运传染给身边人了,让身边人也和他一样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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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和王九龙又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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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前所有的争吵一样,仍旧只是有关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就是一个觉得新活儿里有个包袱不好得删掉,另一个却觉得那个包袱好极了死活不许动,一来一去地就这么吵起来了,谁也不让谁,两个人都拉大着嗓门,就差没揪着对方耳朵骂街了。
后台人都习惯了,连劝都懒得劝,该干嘛干嘛去,只当小哥俩的吵架是个背景音乐。
烧饼闲着没事抓了把瓜子,和曹鹤阳在旁边围观,饶有兴趣地听两个说相声的在吵架时也能抖出一个接一个的包袱,比在台上说老活儿还有意思。
“你觉得这次谁会先开口道歉?”烧饼用手背碰碰曹鹤阳的肩膀,“我先说我赌张九龄啊,――你看看他那个心如止水的样子。”
“嚯,他还心如止水呢,就差掀房顶了。”曹鹤阳不动声色地捏了撮瓜子壳到烧饼手边,“那我赌王九龙得了呗,看着他也理亏呢?”
-“赌了赌了,你说赌多少?”
-“不多不少,一百差不多吧?”
-“成嘞――”
感觉自己胜劵在握的烧老师不设防,一把瓜子壳就往嘴里怼,然后立刻一阵呸呸呸,吐了曹鹤阳一脸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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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钟后,吵架不得不结束了,――该是去营业签名的时候了。
两个人都没消气,嘴上功夫停了但表情却依旧不好看。张九龄狠狠瞪大了眼睛,紧抿着嘴深呼吸;王九龙揉乱了一头的锡纸烫,嘴里呼哧呼哧的,活像只不服气的狮子。
烧饼和曹鹤阳此刻终于本着职业队长和队长夫人的基本职业素养,上来做和事佬了。烧饼推着王九龙在前面走,嘴里念叨着家和万事兴,退一步海阔天空;曹鹤阳拽着张九龄走在后头,碎着嘴给他科普儿子的正确教育方法。
张九龄还在气头上,冲前头嚷了一句:“我还不稀罕要这倒霉白儿子呢!一出生就该把他灌马桶里去!”
前头立即传来回怼的声音:“还有嘴叭叭?要不是你出生那年家里困难住的房低,早把你从二十四楼扔下去摔成拍皮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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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是真的火大了。
签名时全程低气压,也不怎么笑了,专心做一个莫得感情的签名机器。
但依旧被小姑娘们争着拍照,说他A爆了。
……你看看这人气,上哪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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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了一圈名之后,张九龄内心也算是平静大半了。他本就不是太斤斤计较的性子,一直生着闷气也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但尽管如此,那个包袱再怎么想也觉得别扭,还是得删。
等要签名的观众都走完了,张九龄一回头,却发现他那傻大个儿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问了烧饼,才知道王九龙先走了,说是和刘九思一起去附近的夜店玩了。
“哎哎,我说就让他们玩去得了,咱就别掺和了,还显得多小心眼呢。”烧饼拍了拍张九龄的肩膀,“今天就跟哥们儿一起吃饭去吧?喆叔说他请客呢……”
“我没说!!”刘喆在不远处发出了咆哮。
“哎这句没听见――”
张九龄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想着也好,等王九龙也平静了,这事会更好说一点。于是便没推辞,和烧饼他们一起走了。
啧……就是身边没个白塔跟着,还真有点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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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的运气差,那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的。
大家也乐于用运气方面的游戏来碾压9088的弱小心灵,甚至传谣说张九龄“人不错,但少接触”,否则他会方他身边的人,让他们一起倒霉。
张九龄倒也不在意,甚至自己也参与其中,威胁人家说别惹他,他的倒霉运气能方得人家半年说不出话来。
五队方神,名副其实。
……但今晚似乎有点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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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的端倪出现在饭前的吃鸡局上。
听说要和张九龄一队,刘铨淼本来心如死灰,说完了死定了,和小黑小子儿一队准没好结果,肯定会被方得落地成盒。
张九龄自己也佛,落地之后倒也没成盒,东转西逛跑了一圈,捡了个三级甲又捡了个吉利服,看看四下无人,闲着没事就开始往不远处的窗户里乱开枪。
然后屏幕上喷出一阵绿色,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贴心的提示:“你拿到了1杀。”
“靠!牛逼啊九龄儿!”烧饼扯着嗓子在桌子那边嚷嚷开了,“你这是捡着倍镜了?”
“没!我乱打的!”张九龄纯当是偶然,头也不抬地嚷回去。
但在连着三杀,跑毒成功,刚上个车就又把一个人撞了个半死之后,张九龄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现在极度怀疑他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九龄你今天格外牛逼啊?”曹鹤阳也发觉了不对劲,往张九龄这边凑了凑,“你今儿个该不会能吃鸡……”
“砰”,张九龄一个手滑。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大吉大利”的字样。
“……吧……”
“注意文明你我他。”门口的刘喆发出了净化使者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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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倒霉的算是刘铨淼,因为事先鄙视今日功臣张九龄的原因,今天的饭钱算在了他的头上。
为了安慰他,张九龄好心地凑过去帮他抽了个奖。
结果一发入魂,“AKM-狂怒”的光辉彻底坐实了张九龄今晚“欧皇”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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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后来喝酒划拳的时候他连赢了刘九儒五把,把那小子灌得头晕眼花;玩抽签的时候又次次全身而退,只当个观众看刘铨淼和烧饼满屋子上窜下跳地大冒险;当大家喝大了之后开始互扔东西时,张九龄的手机被马霄盛抡出去老远,结果去捡的时候发现手机恰好掉在了搭满了外套的沙发上,毫发无损。
张九龄从刚开始的心慌渐渐变得心安理得,甚至开始无比开心,――倒也是,谁突然有了这种好运气都会欣喜若狂的吧,尤其对于一个倒霉惯了的人来说。
张九龄觉得自己水逆可能真是过去了。
到了最后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过来说店里现在有个抽奖活动,张九龄理所当然地被推了出来。
后来,刘铨淼为省了一半的钱而眉开眼笑,而张九龄怀里抱着一箱啤酒,被大家簇拥着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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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头一次有了如此光辉的时候。
他被当成幸运星,被几个上午还说他会方别人的大老爷们争相抱着蹭了好几分钟的欧气,逼得他连骂几句“十分恶心”才肯放他回去睡觉。
王九龙还没回来,和他住一间房的张九龄难免有点落寞;但在洗完澡换衣服时,捡到了王九龙丢在地上的五十块钱的张九龄又瞬间神清气爽。
这种神清气爽一直延续到半个小时后。有人敲门,张九龄开门后不出意料地看见了王九龙,带着一身烟酒气息,脸上却露着好看又温柔的旺仔笑:“老大,对不起啊,今天是我不对,你就别生气了……至于包袱的事,就听你的吧。”
心情正好的张九龄自然接受了这句道歉,挥手让孩子赶紧进来洗澡睡觉,别忘了喝点解酒茶,省得耽误了第二天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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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的张九龄感觉自己好像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似乎昨晚的好运都只是梦一样。
首先,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地板上……估计是昨晚睡着的时候没防备滚下来的。
这也就算了,但更令人无语的是他滚下床的时候还把床头的手机带下来了,昨天在马霄盛手中幸免于难的手机现在屏幕上有了一道长长的裂纹,特别难看。
张九龄黑着脸,思索着生活为什么老跟他手机过不去;就在这时隔壁床的王九龙也醒了,迷迷瞪瞪的眼都还没睁开完全,余光一瞟就看见张九龄裹着被子坐在地上手里还捧着碎屏的手机,立刻条件反射般抓起自己的手机,对着自家老大咔咔咔地拍了好几张。
……很好。
张九龄把被子一掀从地上爬起来,冲着王九龙的手机直扑过去。
于是这一早上,龄龙组喜提两只碎屏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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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觉得自己的运气可能是昨晚败光了。
今天他真的是可以用“诸事不顺”来形容。
出门的时候错过了电梯,坐车的时候遇上堵车,买早饭的时候排在他前面的大叔买完了剩下所有的生煎,导致他只能满怀怨念地啃油条,更绝的是到了后台时,他的墨镜腿上一颗螺丝钉松了,顺着他摘墨镜的动作滚落在地上,一下子就不见了。
一位名叫王九龙的热心群众目睹了这全程,并评论了无数句幸灾乐祸的“活该”“报应”,完全没意识到他自己也和张九龄一起等了电梯,一起等了堵车,一起啃了油条,现在还在一起趴在地上满地找那颗该死的螺丝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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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不找了。”十分钟后,张九龄先放弃了,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顺手也把地上那座白塔拉了起来。“改天去买个新的得了。”
“你也真是舍得。”王九龙也不坚持,嘴上贫着,腿却已经利利索索地站直了。“也给我饶一副呗?好歹我也是被你方了半天了……”
“唷,我方的你?我告诉你吧,昨儿个没你的时候我运气可好着呢……”
张九龄话没说完,声音先慢慢虚了下去,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点明了什么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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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个没王九龙的时候,他运气可好着呢……
这么想起来……似乎他犯水逆倒霉的时候,王九龙都在他身边……
并且但凡他们两个人一起恶作剧的时候,被抓的一定会有他自己但不一定有王九龙……
所以说……不是他会方别人……
其实是王九龙会方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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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没想到一个相声包袱还能在他身上成真。
说到底他张九龄,现在事业工作是顺风顺水了,可生活里衰得可不是一星半点,连粉丝观众都知道他逢赌必输,真实得他都想猛男落泪了。
一想到王九龙,自己的亲儿子兼搭档,很可能就是自己这水逆的主要原因,张九龄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倔强的9088还有点抗争精神,将王九龙支开去倒水,而他自己翻出两个粉丝送的骰子,哗啦啦地摇了几摇,摊开手时差点心态爆炸。
……卧槽,两个六啊。
“老大开个门!水我给倒回来了!”
张九龄面无表情地开了门,看了看门口的王九龙,又面无表情地摇了摇手里的骰子。
摊开的一瞬间,一颗骰子就莫名其妙地滚落到了地上,另一颗存留的将孤零零的一个点朝上正对着他,像一只无辜的眼睛。
“老大?怎么了?”
……没事,没事,标准结局,小场面。
只是心里有点想骂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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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天张九龄整体有点精神恍惚。
他其实挺左右为难的。
本来吧,他也不是什么迷信的人,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积极青年,法律不提倡的一律远离;但此刻有一种玄学就摆在那里,不远不近,也不是转发一条锦鲤就能解决的事,张九龄真情实感地为难了。
最让他为难的是,方他的人是王九龙。
那可是王九龙啊。
是和他一起磕磕绊绊背贯口练快板的师弟,是会和他打打闹闹,也会对他细心温柔的大男孩,是和他一起闯过了好几年,以后还要继续闯下去直到走花路的搭档,是陪他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是最让他放心不下,也最舍不得的楠楠啊。
他怎么能狠心丢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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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快该我们了――哎人呢?”
张九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应着声走了过去。王九龙正站在上场门那里等着他,看见他后眼睛一眯,随即笑得满面春风。
上一秒还想过“裂穴”这个词的张九龄立即有了罪恶感,别扭着转过脸,嘟囔着:“就别老对我这么笑了……待会儿上台对你妈妈们笑去,她们可喜欢你这套了。”
“那可不行,”王九龙仍是笑着的,一边笑一边伸手,帮张九龄系好了一颗侧边的扣子,“她们又不是我老大,也没跟我卖萌……”
-“……我跟你卖过萌吗?!”
-“跟卖萌关系不大,你是我老大啊,对你我又控制不住。”
张九龄愣了愣,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张九龄,王九龙”的名字已经报了出来。他下意识地往前迈步,没留神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往前倒――
手臂被一把拉住了。
毫无疑问,是王九龙。
惯性使得张九龄直接撞到了王九龙怀里,王九龙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着烟草味猝不及防地袭入他的鼻腔。
……香水是上次张九龄送的,烟是和张九龄从同一个纸盒子里掏出来的。
台上的灯光照得这白儿子像是在反光,台下的观众静默一秒后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张九龄赶紧推开了身后的人,心里暗骂一句王九龙你这小子又特么方我。
可是耳朵却又不受控制地发烫。
红着耳朵鞠躬,再红着耳朵接受上货,听着台下连绵起伏的姨母笑声和快门声,张九龄腹诽着自己居然也有今天,被自己亲儿子撩到了,这事说出去他还有什么存活的意义。
可是……
扭头看看,台上已经因为他们两个而花团锦簇,台下座无虚席,个个都满脸写着期待,而王九龙――他张九龄的搭档,此刻正抱着无数各种各样的礼物,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眯起的眼眸里好像有星光一样,闪闪耀耀,直指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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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九龄……张九龄?你笑什么啊……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没有,想清楚了点事,你就甭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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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噢噢~张九龄又是你!”
烧饼在那边手舞足蹈,曹鹤阳早已不请自来地对张九龄摊开了一堆大冒险的卡片:“选选选,选不了吃亏选不了上当啊!”
王九龙拍了拍张九龄的肩膀,极力忍笑:“张老师啊,不是我说,你看你这运气……”
“有你我就好不了,知道么?”张九龄怨念地白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大旺仔,随手抽了一张,在看见卡片上的字时,立刻石化了。
曹鹤阳见张九龄脸色不对,立刻把卡片抢了过去。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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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张九龄你死定了!我今天非逼着你搞完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四实力笑哭。
“和自己右边的人对嘴接吻五秒……谁啊?”认真审题的刘铨淼左顾右盼。
“哎呦喂!麻麻我磕到真的了!”火速架起手机的烧饼故意作妖。
“呜啊啊啊为什么!!”崩溃的9088用手捂脸。
“来吧老大~”坐在右边的大旺仔一脸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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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九龙!就是你方的我!我tm……
张九龄竭力憋住内心的怒吼,一把扯住了右边这位自己天生的克星兼冤家。
……算了算了,别生气,气坏没人替。
……凑合过得了,还能离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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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齿相接得用力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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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觉得王九龙这孙子绝壁是用舌尖回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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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恩赐,也是劫。
都是命中注定,活该你与我同甘共苦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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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九思:……王九龙你其实坐的是我的位置!)
【龙龄】小宇(一发完)
有私设,第一次写龙龄,但是我好喜欢小哥俩!(๑•̀ㅂ•́)و✧
“大楠,我们分手吧。”
张九龄发完这条微信以后就关了机,开着车去了一个离自己家不算近的公园,这个公园是很久以前建的了,久到张九龄只能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来这里玩过,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金黄,在太阳落下的地方,红色的晚霞美得像一幅画。
张九龄整个人缩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晚霞的方向。公园里没有什么人了,只有几个贪玩的小孩子还在追逐打闹,嬉戏玩笑。
“当个孩子真好啊,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可以随心所欲地做...
有私设,第一次写龙龄,但是我好喜欢小哥俩!(๑•̀ㅂ•́)و✧
“大楠,我们分手吧。”
张九龄发完这条微信以后就关了机,开着车去了一个离自己家不算近的公园,这个公园是很久以前建的了,久到张九龄只能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来这里玩过,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金黄,在太阳落下的地方,红色的晚霞美得像一幅画。
张九龄整个人缩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晚霞的方向。公园里没有什么人了,只有几个贪玩的小孩子还在追逐打闹,嬉戏玩笑。
“当个孩子真好啊,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张九龄这么想着,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抱着小腿坐着,把头靠在膝盖上,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愣神。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小孩子都被家长们领走了,公园里失去了欢声笑语,这才显出宁静来,在张九龄看来,这是一种别样的孤寂。晚风微凉,轻抚过他的发梢,他盯着对面的秋千,想起了一些画面,就跳下椅子走过去,坐在秋千上小幅度地晃了起来。
王九龙在看到微信消息的时候就吓得不行,赶紧发消息过去问张九龄到底怎么回事儿,可一连发了好几十条了,张九龄也没有一句回复。王九龙急了,打了电话过去,可听到的就只有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十几通电话拨过去都是一样的效果,好像张九龄是铁了心的不打算理自己,就连一句简单的解释都不愿意给。王九龙飞速地换了衣服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人走楼空,王九龙拿着备用钥匙冲进张九龄家里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哦不,也许用这个成语不太合适,因为张九龄家实在是太乱了,乱的他都没地方下脚。
满地的纸团瘫了一地,被撕碎的,被揉皱的,数不胜数。王九龙随意挑了一团纸展平,上面是新活儿的台词,写了一大半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被用黑水笔狠狠地划了几道,团成了团。他又拿起被扔的最远的一团展平以后,这张纸被分成了两半,每一半上面都写满了名字,一半写满了张九龄,另一半写满了王九龙,然后就被从中间撕开,成了现在的样子。
王九龙虽然不明白张九龄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张九龄现在的状态肯定不太好。他问遍了德云社的师兄弟们,谁也不知道张九龄的去向,他又去问了张九龄的家人朋友,也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就算要死,也得让我死的明白点吧,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跑了,我怎么办啊?王九龙挠了挠头,在脑海里思索着张九龄会去哪儿散心。突然,他想起了张九龄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大楠,如果有一天我不高兴了,我就会找一个没人但开阔的地方待着,看太阳落下去,看月亮升起来,我就知道啊,这让人痛苦的一天过去了,还有值得期待的明天呢。”
冷静下来的王九龙看了一眼乱成一团的屋子,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张九龄在秋千上晃着,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所以他晃不了多高。晚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冬日夜晚的北京相当的冷,但好在今天风还不算大,张九龄拢了拢外套,也没觉得特别冷。
他想起了一些过往,关于当年才刚十几岁的两个孩子的。
他俩刚认识的时候,还都是半大的孩子,天天学校戏园子两头跑,多累呀,于是就想着一块儿出去散散心,找个地方玩会儿去。两个孩子还能去哪儿玩,张九龄是北京人,虽然年纪不大可北京到底还是他的家乡,说不熟悉是不可能的,本着省钱的原则,他约王九龙去了这个公园。
那个午后,阳光实在不算好,太阳躲在云彩后面不肯露头,王九龙在前面跑着,在这朵花前闻一闻,在那棵树下听树叶“沙沙”的交谈,又在那座桥上跑上跑下跑上跑下,玩的特别开心。张九龄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人生地不熟的王九龙对哪儿都新鲜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王九龙听见了他的笑声,就扭回了头去看他,两个小孩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视,笑作一团。
张九龄已经不记得那天他们到底几点回的家,也想不起来那天他们都玩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少年灿烂的笑容让那个阴天都变得明朗起来,他只记得自己坐在秋千上,被身后的少年一下一下推得越来越高,离天空越来越近,两个孩子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脑海里,还有那一声声亲切的呼唤。
“楠楠,楠楠”
“老大,老大”
往事如烟,这一转眼,当年那两个小娃娃,如今都要开自己的相声专场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张九龄突然感觉有两只手在背后轻轻推了他一下,王九龙见他反应过来扶好了以后就加大了力度,秋千荡的一次比一次高,只是与那年不一样了,两人这回谁也没笑。
“老大,天凉了,回家吧。”
“楠楠,我们分手吧。”
王九龙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依旧慢慢地推着张九龄荡秋千。
“老大,你看,起风了,咱们回家吧,再待下去就要感冒了。”
“楠楠,我是说我们分。。。”
“老大。”
王九龙停下了推秋千的动作,等着张九龄由于惯性撞进自己怀里,顺势从背后抱住了他,弯下腰去把头抵在张九龄后脑上,温热的呼吸便尽数打在了张九龄裸露在外的冰凉的脖颈上,他不禁抖了一下,被迫停止了自己的话。
“老大,你写的新活儿我看了,挺好的,我把后半段补上了,你回去看着改改呗。家里我也都收拾好了,保准干净整洁,还有这个,给你。”
王九龙把一朵纸花递到张九龄手里。
“打开看看。”
张九龄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纸花,上面只写了几个字,那工工整整的字体,一看就是王九龙的手笔,他只有在极度认真的情况下,才会这样写字。
王九龙爱张九龄
张九龄爱王九龙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两句承诺,也是两个事实。
“老大,我不知道下辈子会怎么样,我也不求下辈子如何,我只希望在有你的这辈子里,咱们俩能永远不分开。我王九龙,这辈子只爱张九龄一个人,我爱你,所以我需要你,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你担心咱俩火了以后会有人拿咱俩的感情做文章,我都知道。可是老大,你相信我,我不怕,我不是十几年前还需要你保护的小师弟了,很多时候,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有我在呢,况且,咱俩的感情也不是他们轻易就能定义的。作为相声演员,王九龙的搭档永远都会是张九龄,作为普通人,王昊楠的爱人永远都是张仲元。”
张九龄抬手握住了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向后倒去,王九龙自然地走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楠楠。”
“诶在呢,老大。”
“对不起,是我钻牛角尖儿了,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呢,你永远都不必向我道歉,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永远听你的。”
王九龙挑起张九龄的下巴,张九龄顺着他的手抬起了头,月光适宜地倾泻了一地,在地上的剪影里,还能清晰的看见他们相贴的唇和交错的舌,他们眼底流露的光芒让整片星空都失了光彩。
他们的眼底藏着的是彼此还有对彼此的那份温柔至极的爱意。
“最近新练了首歌,还不太熟练,所以得请王九龙老师带我一下,各位见谅啊,这首《小宇》送给大家。”
这首歌是送给你们观众的,也是送给我身边的这位先生,王九龙的,这世间最美的际遇,就是我遇见了你,我爱你。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
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
出现在我梦里
我的爱就像一片云
在你的天空无处停
多渴望化成阵阵的小雨
滋润你心中的土地
不管 未来 会怎么样
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
不管 结局 会怎么样
至少想念的人是你
我不会把它当作游戏
因为我真心对你
总有些话是不能提
怕你会掉入选择题
我把情感自私的那一面
隐藏在黑夜里
我的爱就像一片舟
在你的心湖无处停
寻寻觅觅一个美丽的港湾
希望不再流浪 飘荡
我不管 未来 会怎么样
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
我不管 结局 会怎么样
至少想念的人是你
我不管 未来 会怎么样
但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我不管 结局 会怎么样
我想真的跟你在一起
如果你还是没法相信
真的没关系
我会安静的离去
“谢谢大家,相声演员张九龄。”
“相声演员王九龙。”
“祝大家阖家欢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DYS】众人之罪
◎伪全员,HE
◎1.2w字 一发完
◎我觉得还挺带感的
◎算是提前给自己的生贺
1.
审讯室里的白炽光直直的落在男子头顶,像是一束舞台的追光,打出王九龙精致的轮廓五官。
王九龙紧抿着唇,半垂着眼,默不作声,微长的发慵懒的在额前卷出一个弯。
“王先生,前段时间张云雷出了首新歌。”
黑暗里传出周九良的声音,他懒散的窝在墙角的沙发上,放松的像是和老友闲谈。
“听说张九龄是张云雷的狂热粉丝。”
像是被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王九龙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些松动,睫毛颤了颤,半阖着眼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已经许久不曾饮水的缘故,王九龙一开口,声音低沉沙哑的可怕。
“他总是喜欢那些。...
◎伪全员,HE
◎1.2w字 一发完
◎我觉得还挺带感的
◎算是提前给自己的生贺
1.
审讯室里的白炽光直直的落在男子头顶,像是一束舞台的追光,打出王九龙精致的轮廓五官。
王九龙紧抿着唇,半垂着眼,默不作声,微长的发慵懒的在额前卷出一个弯。
“王先生,前段时间张云雷出了首新歌。”
黑暗里传出周九良的声音,他懒散的窝在墙角的沙发上,放松的像是和老友闲谈。
“听说张九龄是张云雷的狂热粉丝。”
像是被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王九龙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些松动,睫毛颤了颤,半阖着眼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已经许久不曾饮水的缘故,王九龙一开口,声音低沉沙哑的可怕。
“他总是喜欢那些。”
“他昨天也来自首了。”
王九龙猛的抬头,头顶的审讯灯亮的刺眼。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挡住光源,却只是徒劳。手铐清脆的响动像是在提醒他,他已经不是那个万众瞩目受人追捧的舞台剧演员王九龙了。
王九龙无力的垂下手,像是同命运妥协。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我是来帮你的。”
周九良置身于黑暗中,语气中带着些蛊惑的味道。
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揉捏着一只恐龙玩偶,眼神却亮的惊人,像极了审判世间的黑猫。
2.
“还是老周你行啊!你怎么知道用张九龄自首的假消息炸他的啊?在咱们局里查到的资料里,他俩好像并没什么关系啊。你这回立了大功就能升国务院公安部了吧?”
周九良刚一出审讯室就被市公安局局长一把搂过去,扯着个破锣嗓子嚷嚷。末了还拍拍他的背。
周九良一时不察险些被拍出去一个踉跄,手里的小恐龙也飞了出去。
周九良赶紧跟上一步,一个猴子捞月,从半空中救回小恐龙。转身飞了罪魁祸首一个白眼。
“你给我死切。”
出了审讯室的周九良,像变了一个人,头上的小卷毛一颤一颤的,说话都带着小奶音。
朱·市公安局局长·云·烧饼·峰看着周九良抱着小恐龙安慰似的拍了拍,嘴里还念念有词:“不怕不怕,摸摸毛吓不着。”
朱云峰自觉无趣的摸了摸鼻子。
“老周,合着我在市局收获了一媳妇,你在省厅收获了一自闭症啊。”
“你给我当场去世你知道吗?”周九良奶声奶气的回怼。
朱云峰噎了一下,透过审讯室的玻璃看了眼里边安静坐着的王九龙。想起这次的案子也不再打趣,正了正色。
“老周,你也看出来了,这次案子恐怕不止这么简单的事,我给你调个助手吧。人美心善脑子快,就是......”特别爱哭。
朱云峰后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周九良打断了。周九良低头看了眼手表,随意的点点头,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应付道。
“饼哥你看着安排就行。老秦还在外边等我呢,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周九良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朱云峰在原地舔了舔后槽牙,又好气又好笑。
“得,这么多年我也算看出来没人能拦得住周九良下班。”
曹鹤阳带着副镜框,穿着一身白大褂朝朱云峰走过来,明显是刚完成一台解剖。
“在这自己念叨什么呢?走吧饼爷,回家了。”
烧饼笑的傻乎乎的,跟刚才没轻没重的揽住周九良不一样。他长臂一挥,轻轻的把曹鹤阳圈进怀中,也不嫌弃那人身上的味道,落下一个吻。
心满意足的哼着小曲搂着曹鹤阳回家。
3.
秦霄贤在门外等了周九良半天,半靠在车门处和不知道哪来的小姑娘笑着闲聊。
周九良走过去抱着膀,和怀里的小恐龙一块好整以暇的看着俩人。
秦霄贤感受到一道刺骨的视线,转过头露出一个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傻笑。
“九良。”
周九良没理会他,绕到副驾驶门。
秦霄贤立刻会意,跑到副驾驶那边一脸狗腿的帮周九良开门又伸手帮着遮了下车棚的位置。
原本和秦霄贤交谈的妹子有些尴尬,知趣的回了句。
“秦先生,那我们回头见。”
秦霄贤摆摆手,露出一个有些弱气的笑容。
“人家都走了就别看了。”
周九良细声细语的坐在副驾驶上,没眼看傻里傻气的秦霄贤。
秦霄贤坐进车里,发动车子,准备来一个帅气的单手倒车。
然后,刮车了。
秦霄贤挠着头苦着脸下车去看刮了的地方。
“老秦,有人给你发微信!”
秦霄贤正心疼着检查刮花的地方,随口应道。
“你帮我看一眼是不是我妈,手机里有你指纹。”
周九良从善如流的打开秦霄贤的手机,入目屏保就是梅九亮。啧啧嘴,这么久了居然还是用梅梅这张照片做屏保。解锁,打开微信。
却是刚刚那个妹子发来的微信。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周九良想了想给姑娘回了条语音。
“这位妇女您好,秦霄贤只是我儿子。”
当晚翻到这条消息的秦霄贤气的一边跳脚一边破口大骂。
“周九良你大爷!”
4.
周九良第二天如期见到了烧饼给自己的安排的助理,孟鹤堂。
人美倒是不假,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你,只觉得化了一江春水。
心善也是真的,看见宗卷上的命案是哭的梨花带雨,还攥着小拳头说要伸张正义,替冤魂平屈。
动不动爱哭周九良也能忍。
就是这破坏力是怎么一回事?
让他拿个卷宗来,不小心撕了;
让他扫个地,扫把折了;
让他帮自己整理一下办公桌,台灯碎了。
孟鹤堂紧张兮兮的挪着小碎步想要伸手去抓周九良的衣角。周九良吓得毛都炸了,一边后退,双手一边像小猫似的在身前扒拉。小奶音中带着一丝对生命的渴望。
“别碰我!我还不想祭天!”
孟鹤堂眼看泪花就要往外涌,“周老师,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嘎——”
周九良忍不住伸手揉揉自己脑袋上的小卷毛,连带着语气都软了几分,叹了口气。
“我算是看出来了,烧饼这孙子是拿你克我来了。别哭了,跟我去审讯室吧。”
孟鹤堂一秒收回眼泪,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的跟着周九良往审讯室的方向走。
5.
王九龙垂着头,看见周九良推门进来的时候似乎有些诧异。随即又低下了头。
王九龙涉及的是一宗杀人案。
死者是D大学的一名德高望重的教授,姓曹。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在实验室里受尽凌辱,死状可怖。除了脸上,身上甚至没有一块好肉,像是效仿古代凌迟之酷刑。下体明显被性侵过,生殖器也被人割下塞进了死者嘴里。
凶手其变态令人发指,据说当天出警的警察都忍不住干呕。
现场痕迹清理的很干净,基本找不到一点线索。
正当警方束手无策的时候王九龙来认罪了。
他进到警局那天穿了件黑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像是马上就要去赶下一场演出。
王九龙在国内名气很大,总是全国巡演话剧,警局里也不乏他的粉丝。负责接待的警员走上前去客客气气的问道。
“王先生,您是来报案吗?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王九龙冷静的像是一潭死水,任何事都在他眼里泛不起涟漪。
“我来自首,教授是我杀的。”
警员只得将他拘留,可那天之后他却再不肯说一句话。静坐在审讯室里,不吃不喝,如同即将要凋零的枯木。
这次案件本来就因为迟迟破不了案从分局交由到市局而被上边盯着,再加上王九龙的影响力使得整个案件备受关注。
上边这才把省厅的精英周九良下派到市厅,负责协助这次案件。
周九良落了座,这次手里拿了本书,是本小学语文书。
“听说曹教授以前是D市重点小学的班主任。而且你和张九龄都是D市重点小学的学生,还是同学。”
王九龙的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声音早不复在舞台上那样温沉。
“你想说什么。”
“咱们来玩个游戏,你猜猜我上一个审讯的是谁?”
周九良嘴角挂出一丝玩味的笑。
王九龙望向周九良身后,眸子中没有焦点,像是自言自语。
“他来了?”说完这句话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孟鹤堂本来拿着个本子在记录,此刻有些不忍心的望向周九良,试探性的小声问。
“周老师,我给他倒杯水吧?”
周九良点点头,孟鹤堂就放下本子,小跑着出门去取水杯。
周九良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眼神像利刃一般盯着王九龙。
“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王九龙张了张嘴,似是准备开口。门咣当一声恰好掩盖了王九龙轻轻吐出的一句话,周九良气的想砸桌子。回身一看是孟鹤堂端着一杯水回来了。周九良懊恼的把自己椅背上一砸,看着孟鹤堂略带担心的把水递给王九龙。
周九良摸摸自己脑袋上的卷毛,暗骂一句粗口。可看着孟鹤堂那双眼睛又于心不忍,只得在心里开始盘算谋杀市公安厅厅长朱云峰要判什么罪。
6.
警方是通过王九龙这条线摸到张九龄的。
一个年纪轻轻颇有名声的业内知名娱乐公司经纪人,手下带火的艺人不计其数。
原本只是象征性的请人做个笔录,辅助调查。
可张九龄太冷静了,冷静的太不正常。口口声声说自己和王九龙不熟,甚至还显得有些厌恶那人。
此刻张九龄正抱着膀冷笑,面前摆着两杯热水,氤氲着雾气。
“周警官,您还是赶紧放了我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还在家等着我呢。”
“听说张先生和嫌疑人王九龙是小学同学,关系不错吧?”
“呵,那个傻*。长得高智力却好像有问题似的,我跟那种被所有人欺负的傻子能有什么关系。”
张九龄痞里痞气爆粗口的模样,跟王九龙前段时间巡演的话剧中的角色相似度有九成。
周九良不急不慌的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间又腾出手递给张九龄一支。
张九龄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不伸手接烟。带着点嘲讽的意味瞥了一眼。
“周警官,您也顶多能耗我12个小时,您说您也在我这得不到想要的信息,不如早点让我回家。我就一平头百姓,能跟这种重大命案有什么关系啊。”
周九良也不在意,不置可否的挑挑眉。把烟搁在张九龄身前的桌子上,自顾自的又吸了一口。
周九良烟瘾是出名的大。孟鹤堂在身后被熏得眼泪汪汪。
“最多能拘你24小时。我已经向上申请了刑事拘留。根据刑事诉讼法第80条公安机关对于现行犯或者重大嫌疑分子,如果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先行拘留。其中之一就是有毁灭、伪造证据或者串供可能的。”
“刑事拘留三十天。在三十天内可以提请检察院侦查监督科批准逮捕,检察院在7天内决定是否批准逮捕,总共37天。”
周九良一根烟已经到头,松开手指,任由烟头摔在地上,火星忽明忽暗。
“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二十二条规定:对犯罪嫌疑人作精神病鉴定的期间不计入办案期限。”
“也就代表我可以在37天之后,申请对你做精神病鉴定。在检查期间你都要待在这里了张先生。”
周九良面上始终是淡淡的,语气却愈发的冷。张九龄脸上的假面具也逐渐破碎。
“如果我想,我可以拘你一辈子。还有你的恋人,王九龙。所以,要不要考虑合作呢?”
张九龄浑身一震,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周九良的话,眼睛里的光骤然熄灭。
周九良状似无意地将自己的杯子靠近张九龄的杯子,看眼前人并没有反感的将自己杯子挪走,反而是拿起了烟。
“周警官,介意借个火吗?”
周九良挑挑眉毛,露出满意的笑。
7.
由于这次案件社会影响较大,连国务院公安部都调派了俩人负责协助破案。但到现在也没透露人员姓名。
周九良刚出审讯室的门,急匆匆的准备下班,手机适时响起铃声,周九良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笑的漏出一口大白牙。
“喂,栾哥。”
周九良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上边派来协助的是栾云平和高峰。
栾云平在国务院公安部的物证鉴定中心工作,是情报信息处主任。也是周九良的大学学长。
高峰则是物证鉴定中心的微量物证检验技术处主任。
高峰和栾云平打从大学那阵就好上了,俩人跟神仙眷侣似的。听说一毕业就去国外领证,现在都是老夫老妻了。
两个人都是极温柔的人,除了办理公务时,私下里总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上学时也对周九良多有照拂。
周九良见到高峰栾云平的时候忍不住感叹,岁月总会对一些人格外温柔。俩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似乎并不曾被风霜磨砺。
栾云平还是当年那副像个老妈子一样喜欢碎碎念,刚一进饭店包厢就开始了。
“高老板你这次来就带两件衬衣不够吧,告诉你多带几件厚衣服你就是不听。”
高峰一脸无奈的朝周九良笑笑,体贴的帮栾云平把大衣和围脖摘下来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栾云平坐下喝了口高峰倒好的热水暖暖身子,又转移了枪口。
“九良,明儿跟你高哥一块去买身衣服吧。你看你腿上那条波点裤,打从你上大学就一直穿着了。”
“不是我说,这些年你身边也没人照顾你,但也不能过活的这么随意啊。得了,明天我陪你们爷俩去买衣服。”
周九良在心里拒绝三连,小奶音叫了声栾哥却不知道怎么拒绝,急得小卷毛都抖三抖。
高峰适时接过话头,笑的一脸妻奴样。
“咱们也不是来旅游度假的,先忙正事。回头你想怎么招我都听你的。”
栾云平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来人打断了。
“栾哥,高老板,周老师。”
今儿个一同来吃饭的还有孟鹤堂,此刻正站在门口,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穿了件黑色卫衣,背了个双肩包,左耳上的黑曜石耳钉还随着主人的动作折射出光芒。明明快三十的人了,却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说实话,周九良怎么也没想过孟鹤堂快三十了,更没想过孟鹤堂是栾云平的好友。
还是栾云平在电话里告诉周九良:明儿吃饭记得叫上小孟,听烧饼说他把小孟调给你当助理了,你可不许吓唬人家。那可是我当亲弟弟的人。
周九良小奶音嘟嘟囔囔,“这怎么跟包办婚姻似的。再说了他都快给我办公室拆了,这破坏力谁敢吓唬他啊。”
孟鹤堂一进门就被栾云平招呼着坐到了自己和周九良中间。
一整晚栾云平都让周九良深深产生了一种他和高峰要把孟鹤堂嫁给自己的错觉。
8.
周九良蹙着眉头,坐在车里。紧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用力的泛白,浑身散发着令人生惧的低气压。
摇下车窗点了支烟,还没抽几口,就听见旁边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这才想起来孟鹤堂坐在自己身边,烦躁的将烟掐了,顺手撇出窗外。
一小时前,栾云平坐在周九良对面的椅子上,将几张打印的资料放在俩人面前的办公桌上,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我们在网络上发现了一位ID叫:凋零向日葵的用户在某网站上发布了一个帖子。内容指责死者曹教授曾在D市重点小学任教时性侵学生。这个帖子在我们发现时,已经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对用户IP进行查找,发现了这个地址。”
栾云平抽出最下边的资料,指着上边的一行字。
“D市金龙湾小区9栋5单元1603”
周九良愣住。
这个地址甚至在他的车载导航里还留有记录。
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孟鹤堂,刘海柔顺的挡在额前,看不清神色,坐在那里像只无害的小绵羊。
伸手解了安全带,一个没控制住小奶音又跑了出来。
“走吧,上楼了。”
孟鹤堂像回了神一般就准备下车,又被安全带给拽了回来。周九良又气又好笑,只得给孟鹤堂亲手解了安全带,又带着人上楼。
周九良伸手敲门的那一刻甚至还在心里希望只是自己记错了,或者栾云平的ip查错了。可当曹鹤阳带着熟悉的笑意开门,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平静。周九良终究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为什么?四哥?”
曹鹤阳还是那副淡淡的笑意,侧过身子,让出门口的位置。
“进来坐吧,等我给烧饼熨完这件衬衫就跟你们走。他这个人啊,总是毛毛躁躁的,总是要我跟在他屁股后边收拾。”
周九良和孟鹤堂跟着进去,曹鹤阳走到桌子旁边拿起熨斗,背对着身后的两人。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带着些叹息。
“以后就要他自己熨了,就他那个五大三粗的性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熨糊了。”
孟鹤堂泪窝子浅,当下眼眶就红了。
周九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试探着伸手去捏捏那人的手。结果被孟鹤堂一把抓住,反倒叫周九良有些无所适从。
9.
周九良做梦也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和曹鹤阳在这种情形下谈话。
审讯室头上的灯滋啦滋啦的叫了两声,似乎是灯泡里的钨丝有些老化了。
曹鹤阳坐在对面的椅子里,手上的手铐折射出银色的光芒,周九良只觉得眼睛有点疼,索性垂下眸子沉默。
“九良。”
周九良始终保持沉默,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起。
曹鹤阳笑着打趣,“你这模样倒像是我审你。”
孟鹤堂在后边早就红了眼眶,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手里的记录本上,氤氲了纸上的墨迹。
周九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抽抽噎噎的孟鹤堂,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包手纸扔给他。
曹鹤阳的手链发出声响,周九良回过头来看的时候曹鹤阳已经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见周九良还是那副闷闷的样子,曹鹤阳像是为了宽慰他一般率先开了口。
“九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周九良没做声,却抬起一双猫眼注视着曹鹤阳,像是默许。
曹鹤阳像是陷入了回忆,注视着角落的黑暗缓缓开了口。
“从前有个小男孩,一个很普通的小男孩。在他八岁的时候班上来了一个新的班主任。班主任很凶,甚至还会动手揍他们。长长的教鞭抽在手心里,疼的钻心。等再拿起铅笔写字的时候浑身都疼的直打颤。
班级里的孩子没有人敢反抗,那个班主任就变本加厉展露出恐怖的本性。他把班里的同学按照学号,一天一个的叫到实验室里,把他们按在实验桌上,扒下他们的裤子。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的欲望。任凭小孩子们如何哭喊挣扎也无济于事,那只会令那个恶魔更兴奋而已。
每个孩子都被威胁着不许说出去,不然就会有更严厉的惩罚。
孩子们因为恐惧而变成甘愿臣服于恶魔的奴隶。他们变得冷血,变得麻木,甚至还会冷眼瞧着同学被叫到实验室侮辱,发出恶毒的嘲笑。
年级里的其他老师甚至撞见过几次,可他们也只是冷眼旁观,隔岸观火。甚至还会体贴的帮他们关好门。
冷眼旁观隔岸观火又怎么不是帮凶呢?
这个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有罪。
你能想象到那个恶魔甚至还会牵着孩子的手,对等在校门口的家长解释说是放学后帮孩子在实验室补课。换来家长感激涕零的道谢和后续的送礼。好笑吧。”
曹鹤阳抬起眼皮,淡淡的笑着,口吻陌生的如同在叙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第一个被叫到实验室的孩子,也就是学号第一名的那个孩子,开头首字母是C。他叫曹鹤阳。”
周九良嗫嚅着只能徒劳的唤出一声“四哥”。身后的孟鹤堂也早已泣不成声的骂着人渣。
头顶的灯忽明忽灭,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10.
曹鹤阳被劫走了。
烧饼,也就是前任市公安局局长朱云峰趁乱劫走的。市厅已经对朱云峰曹鹤阳俩人贴出了逮捕令并撤销两人所有职位。市局所有事物暂由周九良和副局长全权代理。
周九良知道朱云峰拉了电闸,也知道他劫走了曹鹤阳。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周九良趁着黑暗,迅速起身,掏出腰间的钥匙解开曹鹤阳的铁铐。在黑暗中彼此交换了眼神。
烧饼从外边推门进来飞快的朝周九良打了个手势,带着曹鹤阳一路跑出去。
老秦早就在外边等着了,接到人就一溜烟开了出去。
这次单手倒车难得没挂车。
高峰和栾云平嘴里说着没查到任何痕迹,背地里却把查到的关于这一切的线索暗自销毁了。
孟鹤堂在警局里还是动不动跟个泪包似的。可在周九良的家里却换了副模样,戴着副金丝框的眼镜,松松散散的系着浴袍,手里端着红酒,站在二十二楼的落地窗前借助窗帘遮挡着自己的身影,观赏城市里灯火辉煌的夜景。眼神锐利的像是猎豹。
周九良披着同样质地款式的浴袍,发梢还带着湿意。从后边环住孟鹤堂的腰,把头搁在人的颈窝里。嗅着俩人相同的沐浴露味道。
“下一步怎么做,孟哥。”
周九良的声音显得闷闷的,像个撒娇的孩子。
孟鹤堂转过身来捏住周九良的下巴,笑的痞气,呼出的气息带着些酒香。
“当然是把我们的同伴救出来啊,周宝宝。”
孟鹤堂附上一个吻,红酒的馥郁香气在两人口中晕开,像是玫瑰绽放在夜里。
这城市的夜里看起来依旧灯火如昼,川流不息,暮色弥漫在每个人的心里。黑暗的藤蔓在不知名的地方肆意疯长,爬满人性深处。
11.
张九龄和王九龙很快就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
整个案件也因为外界舆论的施压而愈演愈烈。
警方迟迟抓不到潜逃的朱云峰和曹鹤阳,周九良带队去抓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这俩人每次都能及时逃掉。
警局里的警员每天都看见周九良焦头烂额的在警局里处理案件,身后还跟着小白兔似的孟鹤堂。高峰和栾云平也或多或少的帮着忙。不过身份摆在这,能帮的也很有限。
网上那个帖子更是传的沸沸扬扬,甚至开始有人站出来说自己就是当年被性侵的其中一个学生。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引起了广大社会的观众。
让警方不得不着手调查关于死者曹教授事关性侵学生这一案件。
调查结果更是让人吃惊,死者在D市重点小学任教期间,曾性侵200名学生之多。并且多次受贿行贿,其中受贿行贿金额已经无从考证。
在D市大学任教期间也曾对女学生进行性骚扰,并威胁其无法毕业。
周九良为此忙的整日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起码外界看来是这样的。
周九良和孟鹤堂对了一支烟,看着忽明忽灭的火星燃起一缕朦胧的烟雾。
周九良斜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难得撕下了“又红又专”的面具,嘴角勾出一丝微妙的弧度,看着孟鹤堂消瘦的背影。
“先生,不要担心。有我在,下一步已经开始了。”
12.
如果说王九龙和张九龄都是他们计划好了,只是为了引起社会注意的一环。
连曹鹤阳朱云峰也只是险棋中的一步。
所有做戏都是给外人看的,迷惑敌方。
可秦霄贤被捕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周九良无权参加秦霄贤的审问,一切由副局长杨九郎代理。
周九良站在审讯室外的玻璃看着,一如当年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班主任凌辱自己的同学,他只能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不叫自己喊出声来。他看见玻璃中自己的倒影,面色惨白。
秦霄贤最终被判有罪。
周九良看着秦霄贤擦着他的肩被警员押走,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手上和脚上的铁链随着走动而发出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周九良的心上。
周九良想要跟过去,被孟鹤堂悄悄拽住了袖口。他们知道秦霄贤是怕牵连他们。可他也没办法看着秦霄贤入狱,那是他们的同伴。
当晚周九良趁夜潜入警局里暂时关押刑犯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秦霄贤关押的单间,正欲掏出钥匙。
后腰就被一个硬物抵住,周九良一边盘算着掏枪有几成胜算,一边缓缓举起手让对方减轻戒心。
突然间灯光亮起,晃得两人都是一震。火光电石之间周九良掏出别在腰上的手枪回身抵在那人的脑门上。
这才看清屋内的状况。
杨九郎拿枪抵着周九良的心口,周九良拿枪指着杨九郎的眉间。
张云雷则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斜倚在门口,手上还保持着开灯的姿势。
“哟,这不是我们小师弟吗?”
周九良曾经跟师父学过一段时间的三弦,张云雷则是他的同门师哥。
杨九郎则是笑着把枪收回去。
“不是我说,兄弟,您这也来的忒早了。自己人自己人。”
周九良烦躁的蹙着眉头,依旧保持着拿枪的姿势。
张云雷终于站直了身子,不知从哪也掏出一把枪把玩。
“师弟,把枪放下吧。”
原本应该在狱中的秦霄贤也不知从哪冒出来,跟个竹竿似的。
“老周,把枪放下。”
周九良似乎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放下枪叫了句师哥。
张云雷撇撇嘴,“老秦好歹也是我半个粉丝,我宠粉。老早之前就花大价钱从黑市上买了个死刑犯,跟老秦八分相似。那都是我辛辛苦苦赚出来的钱啊。”
周九良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死在狱中的“秦霄贤”。
“是我没让小孟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还真敢只身来劫狱。不愧是我师弟。”
周九良眯着眼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
“也不是只身。”
话音刚落,狙击枪的瞄准红点就像打招呼一样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即又消失了。
王九龙和张九龄一早就在对面的大楼上架好了狙击枪。
“李鹤东还有谢金也在外边接应。”
杨九郎挑挑眉,露出一抹欣赏。
“趁现在带着老秦走吧,明早就会传出秦霄贤畏罪自杀的消息。回头让高峰栾云平他俩帮着擦个屁股。反正他俩闲着也是闲着。”
秦霄贤耸了耸肩难得不是一副傻兮兮的模样,眼里露出一丝专属于公子哥的骄矜意味。
“我身上藏了微型炸弹,本来打算炸了警局的。”
“你这孙子打算跟我们玩同归于尽啊?”
杨九郎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气的,瞪大了双眼。
周九良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杨副局长,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睁开眼睛。”
13.
真相早已近在咫尺。
所有的一切,早在一开始就被计划好了。
先是周九良主动要求调派,再由烧饼将孟鹤堂调至周九良身边。俩人一边演着戏,一边给同伙传递信息。
周九良和几位在警局卧底的同伴身份在行动计划中都是代号,被隐秘处理。
周九良只好在审讯时一次次的暗示,“我是来帮你的。”
但孟鹤堂不一样,他负责联络所有人。每个人都见过他。
所以为什么王九龙在第二次审讯室会露出诧异的表情。那不是看着周九良,而是看着周九良身后的孟鹤堂。
这就是为什么孟鹤堂能恰如其时的端着水杯进来,恰巧掩饰住王九龙的话语声。为什么周九良看起来生气,却也不再追问。
孟鹤堂表面上是递水,实际上在王九龙的掌心轻轻划过一个字母“H”。
周九良的代号是“H”,因为他的曾用名是周航。
王九龙会意的在孟鹤堂手心里打了个圈。
周九良看见这一幕气的想直接把这孙子真的关进大牢里。
张九龄的演技是王九龙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教的,台词更是各种意义上的嘴对嘴教学。
抱着膀往那一坐,一副拒绝配合的模样演的惟妙惟肖。
周九良则是他的师哥当红明星张云雷一点一点教出来的,正儿八经教的。
周九良一边演戏一边念台词,心里直想乐。
合着这是王派演技和张派演技的对决啊。
张云雷只参与了一起杀人这项娱乐活动,他们原本也没打算让这个浑身都是钢板的瓷娃娃做些什么。他们也根本没料到市局副局长杨九郎是张云雷的恋人,甚至倒戈到了他们阵营。
烧饼负责的反侦查一向做得好,他负责收拾现场。曹鹤阳负责在解剖时帮着掩埋罪行,顺便进一步在网络上造势。
这俩人早就准备在这次行动结束后就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所以小四被捕,烧饼劫狱也都是计划中的一环。
周九良表面带人去追,实际上走的都是相反方向,迷惑众人的而已。
孟鹤堂表面上像个小泪包似的,也只是放松所有人都警惕。看似破坏力极强,实际上毁掉的都是不利于他们自己的证据。
栾云平和高峰也在暗中观察,帮助他们。国务院公安部的人,更是能拿到第一手资料。更何况栾云平在信息情报处工作,神不知鬼不觉的删掉一些资料或是故意引导警方一些错误方向更是轻而易举。
高峰则是八面玲珑兢兢业业的人,任警方再如何怀疑,也始终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时间一到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放人,表面上把王九龙张九龄从这件事中刨出去。
俩人出去之后装作休息的样子纷纷告假,实则在暗中协助剩下的人。
一环扣一环,都是计划之内的事情。
到后来的秦霄贤被捕才是他们真正没有计算到的。
秦霄贤平时就负责制作些武器,偶尔在黑市上倒卖。谁也想不到看起来傻兮兮的富二代,实际上是一身上随时携带炸弹的主。
朱云峰和曹鹤阳在远走高飞的路上,一时不察让上边指派的警察拦住了。
秦霄贤无奈之下只得扔了个烟雾弹,掩护朱云峰曹鹤阳逃走。自己则被捕了。
在杨九郎说秦霄贤袭警的时候,秦霄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老子连能炸了你们警局的微型炸弹都没用,好端端的藏在袜子里。是个屁的袭警。
张云雷认识秦霄贤,除了知道他是自家师弟周九良的好友之外,还听说是个崇拜自己的粉丝。在酒吧里一晚上唱了三首自己的歌,就这么小二十分钟里,话筒磕了12次下巴。
听着智商就不太高的样子。
张云雷表面上涉及不深,实际上为每个人都留好了退路。
“小眼八叉的,我要劫狱。那是我粉丝,我宠粉。”
杨九郎笑眯眯的给张云雷披上外套,怕人冻着。
“得嘞,全听祖宗您吩咐。”
张云雷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像是朦胧的画意。偏过头望着杨九郎。
“你就这么从警局叛变了?”
“我永远只忠于你一个人。”
秦霄贤“畏罪自杀”,秦家从表亲那里过继了一个孩子过来,叫秦凯旋。傻兮兮的,话筒磕下巴专业户。
朱云峰曹鹤阳改头换面开了家餐厅,生意还挺火爆。
栾云平早在很久之前就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们所有人安排好了另一个合法身份。
不过说实在的,曹鹤阳那双拿手术刀解剖的手去杀鸡还是挺怪异的。
唯一剩下的事情就是给他们一个真相了。
14.
栾云平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曾经在小学降过一级。去到了D市重点小学的二年四班。曹鹤阳,孟鹤堂,张云雷都在那个班级里,也都曾被那个恶魔所侵犯。
孟鹤堂那个时候就已经会乖巧的笑,因为这样才可以少受点罪。
周九良是比他们低两届的小孩,那个教授恰巧同时也带了他们。
周九良是Z,在点名册的最后。他很幸运,他在受到侵犯前就大病一场并央求父母转校了。
和周九良同班的是王九龙张九龄和秦霄贤。
那时候的王九龙白白嫩嫩的漂亮的像个小姑娘,张九龄个头不大却异常的倔强,他拼了命的护着王九龙,但也敌不过一个成年男子。
他被迫看着王九龙如何屈辱的趴在实验桌上,他发誓长大一定要手刃了这个恶魔。
秦霄贤那个时候傻兮兮的总是玩的一身泥土,脏兮兮的。也许是傻人有傻福,曹教授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王九龙在曹教授死前,几乎每晚都会在张九龄怀中惊醒。
栾云平因为幼年的阴影身体状况每日愈下,高峰恨不能手刃仇人。
张云雷甚至在成年后一度被诊断出双向情感障碍,也就是躁郁症。在几年前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从南京南站跳了下去。
杨九郎当时就要拿着刀冲去D市大学。
孟鹤堂在一年前匿名给所有人发了一封邮件,邀请他们参加这次作案。
他们每个人各司其职。
有的人负责舆论最大化,有的人负责硬核武器,有的人负责迷惑敌人,有的人负责内部接应卧底,有的人负责在幕后操控全局。
他们每一对都是恋人,是最默契的搭档。
有的人是因为自身原因而参与谋杀,有人是为了爱人而参与谋杀。有人从一开始就深陷其中,有人则是半道出家甘愿沉沦。
从一开始他们所有人就都犯了罪。
懦弱是罪,无能是罪,隔岸观火是罪,为虎作伥是罪,主谋有罪,帮凶有罪。
这是一场,众人之罪。
15.
曹教授死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在场。只不过都带着一副恶魔面具,带着手套。彼此间也并不过问对方身份,他们只知道,这是他们的同伴。
孟鹤堂拿着根棒球棒面无表情的让恶魔尝到当年那些孩子们曾感受的撕心裂肺的痛意,眼神里写着些快意的意味。
周九良站在一旁把玩着枪械,冷眼瞧着张云雷拿着曹鹤阳的手术刀,一点一点的切掉教授罪恶的根源。
曹鹤阳适时拿着医疗箱给教授止血,防止他死的太快。
朱云峰嫌弃教授太过吵闹,带着手套,将张云雷刚割下来的生殖器塞进教授的口中。
一如当年他凌辱学生时的模样。
王九龙和张九龄嘻嘻哈哈的模样,手上却是一人拿了一把小刀,一片一片的削去教授身上的肉。
这可苦了曹鹤阳,紧着止血给教授续命。
“四哥,你怎么跟华佗在世似的。”
“废话,死那么快还玩什么了。”
周九良利落帅气的收了枪,别在腰上。面具后的脸上挂出一抹冷淡的笑意。
他走到王九龙身边奶声奶气的“指责”,一边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腕。
“你俩也太血腥了。”
说着教授一声闷哼 ,竟是周九良活生生将教授的手指掰断,甚至能听见骨头的声音。
“哟,不好意思教授。失手了。”
话音刚落 ,周九良又真的好像只是不小心一般把手指又给人接了回去。
只听骨头一声闷响 ,又是一根手指诡异的折着。周九良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这回是故意的。”
“周宝宝,你太坏了。”孟鹤堂手下一个用力棒球棒只抵教授体内的最深处。
一直蹲在角落不知在摆弄什么的秦霄贤站起身来,拿出一个小钢球。拔出教授嘴里的“口塞”,把小钢球塞进他嘴里,一抬下巴颏让人咽下去。又把“口塞”重新塞进教授嘴里。
“这是刚研发出来的微型炸弹,十秒之后就会爆炸。”一边倒数,一边还做出了一个boom的口型。
教授抽搐几下竟然吓得晕了过去。
秦霄贤摸了摸鼻子,“怎么这么不禁吓唬。”
王九龙张九龄扔了手术刀,斜倚在旁边。曹鹤阳忙着抢救。
一场单方面的凌虐足足进行了三天才任由那恶魔失血过多而死去。
众人纷纷清理现场,各自离去。
但他们知道,这场游戏不过刚刚开始。
15.
转眼到了这场戏该完美落幕的时候。
替罪羊是张云雷一早就从黑市上买好了的死刑犯。
用他的嘴,替他们所有人叙述出一个真相。
叙述出当年那场烙印在他们骨子里的故事。
栾云平和高峰安排死刑犯上了法庭,一场和死人对打的法庭。
他们所有人都来了现场,连朱云峰曹鹤阳都带着帽子和口罩在几个人的掩护下坐在观众席的角落。
听着死刑犯在上边义正言辞声泪俱下的控诉,在座的几人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孟鹤堂红着眼圈握住了周九良的手。周九良则更用力的回握。
张九龄抱着膀压低了帽檐,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计算着时间。
倒数到一的时候,死刑犯突然浑身抽搐,口鼻流血晕倒在台上。法医慌忙前去查看,朝着法官摇摇头。
死刑犯的死亡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早在七个小时前,死刑犯的身体里就注射了曹鹤阳一早用高纯度的酒精和乙酸铅调兑出的蓖麻毒素。
时间刚刚好。
这场戏准点落幕。
16.
高峰和栾云平回到了国务院公安部继续工作,以自己的方式除恶扬善。毕竟栾云平身体不好,也不方便多做变动。
周九良和孟鹤堂则相继请辞了。
周九良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木匠,这下也如愿了。由秦霄贤——现在叫秦凯旋的富二代投资。
孟鹤堂则是考了个教师资格证,经栾云平介绍去了一所公立小学当教师。
教学生们明辨善恶是非,知晓世间曲折。
他教学生知世故而不世故,教他们永远怀有一腔少年热血。
他劝导他们隔岸观火袖手旁观也是帮凶,他告诫他们语言暴力亦是谋杀。
教语文,也教做人。
17.
他们每年甚至还会在朱云峰和曹鹤阳开的饭店中聚上一聚。
也会在推杯换盏中笑着隐晦的提起那场行动。
他们每个人都有罪,被害人也是凶手,死者也是施虐者。
他们无辜也不无辜。
每个人都背负着极尽血腥的罪恶,像是用鲜血染红的曼陀罗华。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众人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