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伞家日常》同人曲
茶香悠然
瀹茗者嫣然
烽火忽燃
碎长夜灯火阑
桃夭如期绽
不见笑靥如旧年
此生 又注定无缘
孤影徘徊怎魂安
紫阁不必求列案
凄然执伞雨漫漫
花褪残红余残垣
残月孤鸿苦夜寒
何曾得 神明顾眷
纵有司南作导向
客居难以归故乡
易道无常 天命难估量
星河一船
满载清辉寒
荆生此岸
难越清浅忘川
日月总轮转
亦难逃宿命羁绊
甘愿 同沦入深渊
麒麟兆瑞佑平安
盛夏不远数愿暗
奢盼把酒再言欢
十字路口散雾岚
黑衣白衣本同源
阴阳错 ......
茶香悠然
瀹茗者嫣然
烽火忽燃
碎长夜灯火阑
桃夭如期绽
不见笑靥如旧年
此生 又注定无缘
孤影徘徊怎魂安
紫阁不必求列案
凄然执伞雨漫漫
花褪残红余残垣
残月孤鸿苦夜寒
何曾得 神明顾眷
纵有司南作导向
客居难以归故乡
易道无常 天命难估量
星河一船
满载清辉寒
荆生此岸
难越清浅忘川
日月总轮转
亦难逃宿命羁绊
甘愿 同沦入深渊
麒麟兆瑞佑平安
盛夏不远数愿暗
奢盼把酒再言欢
十字路口散雾岚
黑衣白衣本同源
阴阳错 愁思难断
雨夜烛火微光亮
未尝模糊你模样
摄魂荡魄 无言诉念想
桥上空有暗风寒
桥面空生苔驳斑
桥下空余碧水潺
旧时人着旧时装
旧时光非旧模样
阴阳司公亦不能司阴阳
1.紫阁:清朝功臣的紫光阁
2.花褪残红:花褪残红青杏小,出自苏轼《蝶恋花》表达遗憾
3.司南:谢必安所携司南
4.忘川:忘川河
5.盛夏:庄园选址应该是在欧洲,夏天刮海风,是东风。本句暗指东风安写在日记本上的那句话
6.数:数次,屡次(读音shuo,四声)
7.愁思难断:宿伞之魂初代卡内容为“谢必安与范无咎寄魂于伞,相生相错,愁思难断”
8.雨夜烛火:“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出自李商隐《夜雨寄北》,表达对团圆的渴望和离别之苦
9.旧时人着旧时装,旧时光非模样,阴阳司公亦不能司阴阳:他们穿着如旧,而逝去的年华无法重现。纵使他们是黑白无常,也不能让他们的挚爱复生。(宿伞之魂,国际服名黑白无常)
补充:很多是原作者清浅老师文章里的典故,经过许可后把清浅老师的名字给悄悄地藏了进去~老师的伞家日常真的特别温馨,请都来看!特别特别暖!(提示一下是咎安哦)
歌曲录音恐怕要等好久啦,高中生时间紧张(泪目)
【咎安】隐匿在小腹与肠胃里
【补档】咎安亘古双星,微架空意识流
预警:
重,肢,烹,r
触手,母体子体(?,轮回流
短打,推荐搭配bgm:so low
任何有雷点请自退,xp产物
(可以接受请吃)
老坟头版本有删改
(1)
一个从自己血肉里抽丝剥茧而生的存在,人们到底该如何定义?
像是用灵魂与痛苦拼凑出来的,每根发丝都留有自己痕迹的生命,却又不是像胚胎一样成长,而是消融与呼吸间,在一摊黑水的缝隙,范无咎就那样诞生于谢必安的身体里。
他一出生便知道他叫范无咎,他叫谢必安,一出生便什么都明白了,似乎是那人的另一个本体。
他从那人柔软小腹的黑洞里站起来,意识在化形的时候......
【补档】咎安亘古双星,微架空意识流
预警:
重,肢,烹,r
触手,母体子体(?,轮回流
短打,推荐搭配bgm:so l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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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接受请吃)
老坟头版本有删改
(1)
一个从自己血肉里抽丝剥茧而生的存在,人们到底该如何定义?
像是用灵魂与痛苦拼凑出来的,每根发丝都留有自己痕迹的生命,却又不是像胚胎一样成长,而是消融与呼吸间,在一摊黑水的缝隙,范无咎就那样诞生于谢必安的身体里。
他一出生便知道他叫范无咎,他叫谢必安,一出生便什么都明白了,似乎是那人的另一个本体。
他从那人柔软小腹的黑洞里站起来,意识在化形的时候认识那个“人”,那个正躺在地上面容扭曲,唯独一双白金色的眸子自下而上的打量着他的人,神性的血从迸裂的四肢顺流而下,于是在范无咎赤裸的目光中汇聚成一条河流,汹涌得彻底。
他得有声音,所以那人从地上重聚肉身,将手指插进他的嘴中搅动,轻轻唤着他开口,好像是钥匙进了锁孔一般,范无咎的喉咙被打开了,学会了亘古的话语,字字都有了意义。
他得有衣服,所以那人朝他的面上吹气,好像是薄纱凉凉的笼罩他,自尚且没有凝固的瘦长身体沾黏,那发毛与指甲,牙齿与脏器,骨骼与核心,全都生长了出来,最后是量身定制般的水,流淌着的衣物布料诡秘。
他伸手抓了抓,发现自己没有脸,他只有一片寂静的深渊,于是他看向笑着生出自己的年长的生命,等待他把五官给自己。
可是谢必安笑着,什么也不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任务完成一般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好像一颗古老的恒星在宇宙间自转,与身边所有的流星擦肩而过般无所动容。范无咎的笑容消失了,学着谢必安的样子,把眼底的感情藏起来,然后跟随在他身后去获得旧神的第一次怜悯。
*
这片世界很冷,范无咎出生开始便觉得寒凉,没有那种混沌中寄居于谢必安血肉的温暖,也没有无所顾忌的自在。他是被提前剖开的早产儿,即使出生也联系着谢必安的脐带索取养分,每当他的触手缠绕住谢必安,范无咎就好像又成长了一点,似乎又学着那个始终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恒星,呼吸抬手,喃喃细语,越来越像一位神明。
他问谢必安,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做了什么?
那人便抽着烟,烟雾从他破洞的胸腔弥漫开一片星海,闪烁迷离的光晕中摇摇头,俊美的面庞容不得一丝玷污,眉毛眼睛,睫毛和鼻梁,嘴唇与下巴,谢必安什么都有,他有一张属于自己的五官,但却从来不使用它。那是一张虚伪的烙印在他脸上的面具,范无咎只能对着面具的缝隙唤对方的回应,好像愚昧的人们通过祈祷窥视神明。
他又问谢必安,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你会告诉我所有的答案吗?你会消失吗?
那人停止抽烟,白皙的手指掐灭烟头,火星在烧焦的皮肤上蹦跳,谢必安点点头去扔烟,诚实的回答着问题,但范无咎不知道他在回应哪个,只能流连于他偶尔侧目的动作,同他在宇宙的边际漂浮,像是海洋上的波浪无所顾忌,也没有目的。
“有些事情你得问自己,无咎。”谢必安笑道,“是你选择了我,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
“不是我选的。”范无咎还没办法直视那人的笑容,所以低下头,打量自己漆黑的身体,还在期待谢必安给他一个回应。
谢必安好像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依靠在这片幻化的导播室的靠背上,像是人一般握着铅笔涂写,空白的世界被他描绘出分镜,范无咎在他的背后瞧着谢必安分割这一切。
铅笔的尖锐的笔尖,像是一把小小的手术刀,在那洁白无瑕的肌肤上游走,所到之处就四分五裂,描摹成画。
范无咎看着谢必安把分镜画完,看着这张纸被巨大的力度戳破出划痕和窟窿,看着那人似惊讶般惋惜的叹息,扯下不慎划破的废稿,重新涂画起来。废稿被轻轻揉成一团,丢到了角落里,好像是难产的母体,灵感无法生产,于是连带着胚胎死去,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
角落是成百上千的堆成小山的纸团,也是一座小小的乱葬岗,每一个尸体都写着范无咎。他将眼神收回来。
你生了我很多次。范无咎闭上眼,他的语气带上了感激,索性垂颅去吻他的后颈,那暴露在他视线里的净土,慢慢思考这个答案属于第几个问题。
谢必安依旧在低着头,涂涂写写,皮鞋在空气中上下划着弧线,那画板在交叠着的膝盖处慢慢颤抖,耳边是铅笔划过纸面的声音。
*
“这里只诞生过我吗?”
范无咎躺在谢必安的身后,注视着那人平缓呼吸的睡颜,又问道。
他的手下是那块熟悉的小腹,皮肉柔软而结实,身体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不着……地依靠在范无咎怀中,好像剥壳的鸡蛋一样,洁白得可怕,什么都沾染不了。谢必安微微侧了身子,蜷缩起来,依旧躺在范无咎的怀中,轻轻的呼吸。
他的核心还在无法控制的发颤,光辉黯淡,滑腻的,暧昧的粘液在星环上滴落拉丝,受损般败坏了样子,只有绯红在他的脸颊残留,身躯已经恢复如初。谢必安闭着眼,任由范无咎的手……(略r)触碰一切。
范无咎得不到小腹回应,所以进入到小腹去寻找答案,最后大汗淋漓地离开谢必安的身体,一无所获,于是又要求再找寻一次。
“你不如吃了我,别折磨我。”
终于在不知晓第几次探寻后开口,溺水般的神明承认自己的清醒,努力又将被开发的身体缩了缩,一直到扯断了四肢,努力让范无咎觉得,蜷缩成这样的身子根本什么都诞生不了为止。
范无咎很少听过那人的提议,觉得珍贵得出奇,不假思索地点头同意,把那人尚且潮红发颤的躯干搂进怀里。
他本来是没办法这样仔细的拆开的,这样像是把花苞一瓣瓣揭开般探寻那娇艳欲滴的……,扑面而来的花香扑鼻,他撕扯开皮囊的动作愈发用力。
一颗毫无作用的伪装的心,范无咎捧到嘴边去嗅,张嘴去吃,发现是寡淡无味的东西。
他接着拆,又掏出了一肚子的脏器,全是陶瓷般雪白的颜色,没有联系,好像是装在盒子里的名贵文物般,一个比一个干净。
他有些着急,折断了那一排玉似的骨头,一根根拿到面前去打量,发现每一根的骨髓都透明,好像云一般流泻下生命的印记。
他只好去尝肉,把小腹切割下一个口子,好像推开小屋的窗子,头探到窗外呼吸,鼻息间都是粘稠的虚无的气息,他这才知道这片地方廖无人烟,是一片过度包装的禁地。
这里应该是不会诞生下其他生命的。范无咎安心的点点头,看着血淋淋的伤口暗自开心。
他去唤谢必安的名,这才在寂静里觉察到那人已经死得彻底,只好把这心爱的人儿抱起,一块块吞咽进肚子里。有些是难嚼碎的,有些是丝滑的,有些柔软而甜美,有些又酸涩而坚硬,范无咎花了很长的时间把那人彻底吃干净,最后期待对方像是曾经的自己那般,从他的身体里重获生命。
可是好像一切并不如意。虚无的进了另一片虚无的肚子里,就这样销声匿迹了。范无咎等了很多年,很多世纪,都没能等到谢必安重新出现自己的目光里。
可能他的必安还寄居在他的肠胃,就像是他生长在他的小腹一般,一切都还未到诞生的时机,但他们还在一起,从来没有分离。
*
我们是神明。
范无咎踏足神的阶梯,慢慢仰视着这颗庞大的属于祂的眼睛,引领着迷离的信徒得到指引。也许等待了太久,一切终于成熟,他的胸下,突然破开,一只手从他的胃里伸出来,换皮似的重塑了人形,扭曲的身体落地在身前,像是那时候一样获得衣服和声音,又是那双熟悉的白金色的眼睛。
“你知道答案了吗?无咎?”谢必安牵起他的手,同他一起一步步走上阶梯。
“不知道,我只是吃了你。”范无咎摇摇头,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的话语也不再带有一丝感情,仿佛恍若昨日的回忆中,这不太像他自己。
“所以你得到答案了,我也只是生了你,我没办法回答你那么多的问题。”谢必安笑了,笑得很开心,他勾搭上另一个人的肩膀,从他的口中夺过香烟,深吸一口浊气,烟便彻底燃尽。范无咎识趣地伸手替对方掐灭烟头,又朝着烧焦的肌肤吹气,他侧脸去直视对方的笑容,发现那人也在看自己,眯着眼的一副表情好像了然于心。
你被我吃了很多次。范无咎闭上眼,深深叹气,自知自己又中了谢必安的把戏。这又是一次刚刚才被觉察到的轮回。
他不记得从前的经历了。
谢必安主动谈起,范无咎沉默着倾听,他们依旧在登梯,这条通往旧神星球的石阶似乎无边无际。
谢必安说他烹饪过他很多次,用了黄油去煎,用了清汤去煮,最后依旧什么都尝不出来,像是个没吃过东西的孩子一样可怜兮兮。
谢必安又说他肢解过他很多次,把他切成一块块钉在墙上标记,等待着每一块都长出新的生命,最后依旧一败涂地,认命般又重新一块块把他咽进肚子里。
谢必安说他最后玩弄他很多次,把他拉入…的沼泽里陷入窒息,用麻绳勒红……,将他的……改造成得敏感的不行,好像沾沾自喜,好像洋洋得意,对着神的……卑劣的低笑出声音。
最后依旧一无所获,大汗淋漓,多少次都发掘不出秘密,只得听从谢必安的建议。
“别说了。”范无咎叹气,又一次握紧那人的手,终于走上了台阶的终点,宇宙的中心。
神明,在光辉中屹立,范无咎与谢必安跪拜在这里,向旧神致以最崇高的尊敬。祂说要给予他们奖励,所以范无咎又一次念出了那个他寻觅了万亿年的问题。
一个从自己血肉里抽丝剥茧而生的存在,到底该如何定义?
——不过是被唤作亘古双星,相存相依。
答案一直被隐匿在他们的小腹与肠胃里。
(完)
喜欢的想吃完整版可以看主页置顶,被屏蔽了两次所以删改很多
【咎安/东风遥】死别前请为我结发(上
咎安东风遥
少年明恋,成年马背play,伪婚,r
边塞if线,he,预计全文1.3w+
爱慕追随者黑×年少将军白
老福特版本有删减
(1)
范无咎很少见过那样明媚的冬日,明明昨夜狂风呼啸暴雪纷飞,可世间又这样宠溺地为眼前人静谧了清晨。
竹窗外那白雪皑皑都渡了一层金砂,剑锋亮得刺眼,飞叶翠得惊人,竹林随着长剑游龙似的舞动而叶片四散,梅香交织间,那人的动作利落敏捷,像是雪地竹林里一只矫健的吊睛白额虎。那乌发微颤,飘荡,最后随着腾飞后仰的姿势在空中画出半个圆弧,谢必安轻巧地平稳落下,脚尖下是一池荡漾的春水,下颚挂着露珠似的汗滴。
长公子手腕一翻...
咎安东风遥
少年明恋,成年马背play,伪婚,r
边塞if线,he,预计全文1.3w+
爱慕追随者黑×年少将军白
老福特版本有删减
(1)
范无咎很少见过那样明媚的冬日,明明昨夜狂风呼啸暴雪纷飞,可世间又这样宠溺地为眼前人静谧了清晨。
竹窗外那白雪皑皑都渡了一层金砂,剑锋亮得刺眼,飞叶翠得惊人,竹林随着长剑游龙似的舞动而叶片四散,梅香交织间,那人的动作利落敏捷,像是雪地竹林里一只矫健的吊睛白额虎。那乌发微颤,飘荡,最后随着腾飞后仰的姿势在空中画出半个圆弧,谢必安轻巧地平稳落下,脚尖下是一池荡漾的春水,下颚挂着露珠似的汗滴。
长公子手腕一翻,寒剑入鞘,撩起青丝在头顶盘扎成髻,一釵金玉的珠坠随着甩发的幅度叮咚作响,那泉水的乐儿就弹奏在范无咎心口上,舍不得从那人的身段上挪开一瞬。无论是不断喘息着的,寒冬里的雾气,那起伏的胸膛,还是汗湿了黏在后颈的碎发,都有种无言的性感——直到对方侧目瞟向了竹窗后的自己。
那眸子像是有鎏金般,眉目温和地眯了眯,四处打量了下,确认没有下人后,随即朝自己的方向招招手,范无咎的腿就不受控制地起身跑向了对方。
“醒得这般早,这回怎不向七哥讨些功夫了?”
谢必安用帕子擦了擦汗,尚未涂胭脂的眼角清秀得好似水,他微微低头去对上小孩爱慕的目光,疼爱地揉那人的脑袋。这个小了他三秋的弟弟,是他最照顾的,可惜都说资质平平,家族并没有想要栽培他的念头。
但一介平庸之辈,为何日日都起早贪黑地向他讨习剑术?这个收留来的弟弟谢必安不太懂,也不敢深究,因为他的目光让人有种会愧疚的赤诚,白得彻底。
“太美了,看入迷了。”范无咎垂着头,一边感受着谢必安的手指在发丝间穿梭为他束发,微红着面儿说。
谁,我吗?
谢必安替他扎好头发,笑着又问了一遍,那皓齿在唇间是莹润的月色,让范无咎不假思索地点头。后脑传来一闷痛,倒吸了一口冷气,知晓谢必安生气了。
那人抬臂又要打他,就像是那些姨太那般叫下人虐待他一样的动作,高高抬起,棍棒落下,可是那恐惧的痛感却没有传来,反而是柔软的手心在那胀痛的地方又揉了揉,抚慰般将他搂在怀里。范无咎听见谢必安的叹气声,很轻地出现在他耳畔,是暖洋洋的。
谢必安很少真的打他,反而在外人面前护着他,帮他上药,他的那些淤青都是在谢必安带着薄茧的手心里抚平的。对此他总是对谢必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有些情感也是在那些被拥抱在哥哥怀里的冬夜变质的。
“你这样调侃哥哥,也觉得七哥不能当将军吗?”
谢必安笑得牵强,无奈地说道。
不是调侃。但范无咎的嘴连长开都做不到,呼吸着谢必安的体香已经让他紧张过头了,手脚僵得像是个木头,于是这句话没能出口。但他很快听到了另外两个更重要的字,于是一下子挣开了这个眷恋的拥抱,着急道:
“什么——将军……不,不要去当!”
他的父亲便是战死沙场,抛下他和重病的母亲在乱世流离失所,最后母亲被逼寄人篱下去干重活,在他刚刚懂事的时候,就活生生累死了。
被谢家赡养是他要拿命去回馈的恩情,他不敢想象谢必安也死在边疆的世界。
“不,我是说……求您……”
他看见了兄长皱起来的眉头,似乎在指责他没有家国情怀,是个活该受人唾弃的懦夫。范无咎的脸一下子就烫了,他的往后退了两步,被谢必安的目光直视得难受,声音越来越小,像个千古罪人一般无颜面对。“为什么?”将门之子还是耐心问他,手拍着他的肩膀让他放松些。
“七哥死了,我就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了。”
谢必安注视着范无咎的眸子,突然觉得有些刺眼,是一种突然有了牵挂和压力的不适感,他自知会战死沙场,举家都会以他抗击匈奴的战果而获得天子赏赐,因此人们向来都教育他武将当为国捐躯,不惧牺牲,包括他的双亲。他从未想过,有人会这般舍不得自己死。那双眸子还未成熟,却是赤诚的,热切得烫手,像是小刀划在他手心,淌下许多贪生怕死的恐惧来。从来没有人问过谢必安愿不愿意当武将,愿不愿意背井离乡,甚至没有人过问他的生命——谢必安并不想死,是私心,也是本能。
只可惜出生在这样的世家,这条命便是身不由己。那些话语甚至都已经到了嘴边,只要谢必安启齿就能大义凛然地训斥他,将那些舍生取义的,国仇家恨的词喂到三观尚未成型的少年脑海里,可是他却不知道怎么了,在这个清雪纷飞的竹林里,很难讲出来了。
“所以,求您别去,无咎替您去,行吗?”范无咎有些发怵,他看着谢必安的手捧着自己的脸,自知自己无法留下谢必安,也无法撼动他的决定,只好无助地用脸去弥留似的蹭那人手心。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鼓起了一点点勇气开口,却很快意识到这句话的本质是篡位。
谢必安可以凭这句话杀了他,觊觎一品将门继承位的野种,杀了也不足惜。但就像谢必安从来没有真正打过他一样,那人依旧是温和地看着自己的,抚搓着他被冻得发红的耳尖,温柔地闷声笑了。
他说,好,说得那样笑靥如花,那样一笑倾城,几乎要将他的心弦撩断了。
于是范无咎往后的五年忠心耿耿地,随着谢必安安排的人马到塞北当做死士一样训练,无论风吹日晒艰苦到何种境界,军法多晦涩难懂,他都心念着那一字千金的承诺,将那些年向兄长讨习的功法练得炉火纯青,从千人尸山里爬到了最顶端,成了唯一被举荐的将士。只为了可以让对方平安生活一辈子。
那个在夜深人静之时给自己上药的兄长,儿时背着自己翻出府去偷买糖糕的哥哥,亦或是美的像是诗书画里的青年,都不该那样英年早逝。他甚至已经写好了那篇,在他授封之前便能寄到兄长手里的家书,向心恋了许久的对方袒露情思,再在那黄沙之地荒芜此生,只要谢必安可以在故乡安度余生就好。
可是一直等到朝廷的传唤传到了他手里,站上天子堂归接圣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被骗了——站在金殿之中,帝王之侧那威风凛凛的将军,正是身着黄金甲,闭眸不视他的谢必安。
依旧是冬日,殿外暴雪纷飞,天门大开,金辉璀璨,好似天地都在为这即将随军赴疆的天之骄子褒奖,那样明媚,那样少见,像是五年前的黄粱一梦一样。
(2)
新封的四方将军的怒气前所未有的大,以至于大将军被众目睽睽揪着领子从军营中拎起来的时候,宴会上的其余人一时之间都不敢动作,只是连声劝阻,圆场到这厮酒量太差,顶撞了些。
可是范无咎那夜根本滴酒未沾,他只是闷着一腔怒火同谢必安活生生在宴会上打了一架,他想逼迫谢必安告诉他到底为什么骗他,可是拳头挥下去的时候又收了力气,最后被众人扯开不了了之。
他曾经最心爱的,拿命信任的人却骗了他,还是上了战场。这种无助感是连烈酒都消磨不了的,尤其是那黑发的兄长披着盔甲,无奈似的笑着看着他,便更觉得自己幼稚,真以为自己可以换得将门之子卸甲的人生,可笑得令人发指。范无咎在纱布上倒了些白酒,覆在出了血的嘴角上,坐在自己的军帐中。
“无咎……”
熟悉的声音传来,账口的月光里投来一个人影,是谢必安来看他了。
范无咎产生了想直接将酒瓶子砸到那人头上的恨意,但还是酸了鼻子忍住了。他放下纱布起身,朝着走进他帐中的人行了个军礼,半跪着沉声尊称他大将军,像是同那人从未相识过一般生疏。谢必安走到了他面前,示意他起身,范无咎这才看清谢必安仅仅穿了身里衣,脸庞依旧同记忆里别无二致。
那眉眼依旧是平静温和的,但多了一份成熟和算计。谢必安坐到了范无咎的案前,垂眸瞧着那案上沾着血的纱布和白酒,自知自己打得重了,他无言重新蘸了一块想给范无咎擦拭,却被一掌拍开了。
“还请大将军自重。”
谢必安叹气,说道:
“……无咎,这些年我很想你。”
范无咎的额角残留着怒气,但眼睛却是湿润的,那般眼神谢必安再熟悉不过了,于是他放下东西,径直用自己的手去抚摸那人嘴角的伤口,这回那人蹙了眉,但没有其他动作。谢必安的指腹轻轻抚摸过伤口的边缘,有些怜惜的目光看得范无咎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忍受不住谢必安假惺惺的示好,用力推开了那人。
“你骗了我,谢必安,凭什么觉得我还会相信你?”
“是,我骗了你。”谢必安的语气几乎是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像是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解释一样,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就承认了。他的手重新抚摸上范无咎的脸庞,注视着那人挂着彩的俊脸。范无咎已经彻底长开了,眉眼锋利,身上带着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煞气,同从前那只敢偷看他的少年判若两人。他苦笑了一声,收回手。“我甚至是故意骗你的。”
“……为什么。”
范无咎问他,可是那人摇摇头,不再语言。只是从怀中掏出范无咎的那封家书,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他突然觉得谢必安特别傲慢,原来是两情相悦,却这样玩弄他。轻而易举地就这样伤了他的心,却又轻飘飘的不用担任何责任,干净得温柔得像是一株秋花一般在他面前,甚至还能若无其事的摸自己的脸。他张嘴想骂谢必安,可是看着那人的笑容,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曾经也这样摸他的头。
说来好笑,他范无咎也是改命了,至少没被在府里打死。不知道爹和娘倘若在天有灵会不会宽慰些。
范无咎的眼眶里啜着泪珠,侧颅不去看那人的脸,可是眼泪还是随着逐渐起伏剧烈的呼吸掉了下来,掉在谢必安眼中碎成一地寒光,范无咎哭得很沉默安静,好像只是沙子被风吹进眼睛里,于是掉下两颗泪珠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甚至觉得这眼泪是嘴角伤口太疼的原因,又被自己这自欺欺人的想法弄得发笑。
他想他还是太自作多情了,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怎么能怪谢必安呢?等他把这两颗泪抹掉,这个人是死是活就与他范无咎无关了,就像他那个不顾家的父亲,最后尸首无觅,又害的母亲暴毙,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在人世间。他以为他能留住谢必安,但谢必安也不会为他停留。
“呵……”
你就战死沙场吧,谢必安。范无咎想到,心里一阵难受。
可是当谢必安的手臂那样环抱住他,唇凑上前吻住他的时候,那样无辜,高尚。镇北将军——他的无助又一瞬间全部化作了怒火。是了,谢必安要死在战场上了,他把范无咎唯一的哥哥害死了,谢必安根本没有在意他的感受,那年清晨他求他不要死,谢必安全当做了耳旁风。
他猛地扣住了那人后脑深吻,跌跌撞撞地倒在床铺上,粗鲁地撕烂了那人的衣裳。
(3)
他做得实在野蛮粗暴,谢必安被他弄伤了,捂着肚子在床上一直躺了整整一周,两腿之间的撕裂的伤口才止住血。幸亏这只是在赴疆的途中,还有三月才到战场,范无咎能以大将军染风寒的理由糊弄过去,不让众人起疑心。他一直贴身照料着因为……而发了高烧的对方,用热毛巾打湿了替那人擦去汗珠,又为对方身上各种淤青,撕裂的伤口涂抹消炎的膏药,将粥一勺勺喂进谢必安嘴里。
范无咎做这一切的时候心情是很微妙的,他头晕目眩。那个曾经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镇北大将军,在自己身下抛盔弃甲地被……得打颤发抖,……夹着他的腰,嘴中塞着布条哭得泪流满面。他看见那人白皙的手抚摸过自己腹肌时的肤色差,看见对方被啃流血的脖颈,那些血沿着谢必安的锁骨,胸肌流淌下来,一直流到……,最后连……也被撕裂了,那人疼得脸发白却没有说一个不字,范无咎不知道谢必安在想什么。
范无咎得不到答案的,他问谢必安,谢必安什么都不告诉他,只是一遍遍说着对不起,让他的欲火燃得更旺盛,火上浇油般失控了。但范无咎也是后悔的,至少谢必安说爱他,那个心心念念的兄长这样温柔的对待他,他却把谢必安折磨成了这样。有些东西比打仗还难对付,千丝万缕的东西,范无咎没有那么多精力扯清楚,他的一腔热血已经死在天子堂上了。
那天范无咎替谢必安束发,将那发髻戴上,看见了那钗金玉珠。
谢必安看范无咎一直盯着这东西看,于是取过别在范无咎脑后。
喜欢就给你好了,帮我倒杯梅子酒吧。谢必安这样说,轻轻笑了,几乎是没有犹豫。他给的太自然,似乎这件在范无咎眼里无比珍贵的,具有象征意义的金钗,在身位不凡的将军眼里也只是一件可以随意赏赐的东西。范无咎没有消散的怒火不明不白地又腾了一丛 ,他没有给谢必安倒酒,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拔下那金钗,在谢必安不知所措的目光下离开了军帐,带着士兵操练去了。
几日后谢必安终于出了账,军师便继续北进,他和他在颠簸着的马车里相顾无言,范无咎的一只手探到了窗外,手心积了些寒凉的雪花。
“你爱我,为什么故意骗我?”他又这么问,可是他的将军哥哥依旧是那样摇头,说没有为什么,他们身上的盔甲在颠簸中微微碰撞,像是生锈的两把铁刀发出混浊的切割声,混着范无咎的鼻息在马车里,又被耳畔的风雪声掩盖了。他把手收回来,发现手心里什么都没有,全融化了。
谢必安说爱他,应该是假的。范无咎又朝着窗外伸手,这回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拉了回来。谢必安把他冰凉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处,用体温慢慢渡过热度。范无咎又动摇了。他若是不爱他,为何对他这般好?
也许是愧疚吧。范无咎又想到。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们的第一仗打得利落漂亮,四方将军的战术出其不意,是颇有天资的将领。获得威信的最好方式便是打一场至关重要的胜仗,瞧着对自己终于流露出些尊敬色彩的其他将领,范无咎的眉头并没有松开,他的战术是被谢必安篡改了一部分的。
谢必安的经验和见识比他多得多,恰好去掉了糟粕的地方,同他交谈时那样满腹才华,说得范无咎心里不免有震撼。他和他灭了蜡烛上马在夜里奔走,借口夜巡去赏月,坐在悬崖峭壁那寒梅丛下,看着谢必安不知从哪掏出一壶青梅酒。
“来喝点,无咎。我还没讲过你醉酒的样子呢。”谢必安笑着将那人拉倒自己身前盘腿坐下,闷了一口,提着酒壶摇着示意范无咎也尝尝,但对方拒绝了。范无咎的心还在徘徊不定,但又被此刻的美景沉醉了思绪,皓月断崖梅下人,寂静而寒凉,幽幽的吹起残花香。谢必安只有和他单独在一起时才会这样无所顾忌,他甚至卸了盔甲拆了头发,徒留下眼角的胭脂金粉,倚靠着梅花树看着自己,他招招手,范无咎还是不受控制地过去了。
“你不能喝太多,不然会从马上摔下去的……必安兄。”范无咎努力在劝诫了,但谢必安似乎根本没有想要回军营的想法,他灌了口清酒,吻上范无咎的唇,把那酒精的灼烧感也渡进了范无咎胃里——范无咎向来滴酒不沾,不胜酒力,这回要醉两个人了。
“无咎啊,你是不是不也觉得我当不了将军?”
谢必安的声音带着酒气,月光打在他皎白的侧脸,雕刻下鼻梁下的阴影,说的很轻很轻。范无咎的记忆里是记得这句话的,以前的他太青涩了,什么都不敢说,于是这回他什么都一口气说了个干净。“没有,除你之外谁都称不上这个称呼,自幼便是这么觉得的。”
“嗯。”谢必安点点头,又没有了下一句话,让范无咎心里的那种阴郁的怒火又烧了起来,他凝视着面前的谢必安,感觉四肢都在因为遏制而发酸。那口酒在他的胃里翻滚,沸腾,他看着谢必安安静地眯了一会儿,就什么都不说高洁的样子,再也控制不住地夺过那人酒壶,一把将谢必安扯了起来。
他不明所以的,晕头转向地索吻,将那人抵在万千梅花瓣下,含着谢必安的舌头深吻,啃他的嘴角……
(略r3k+,同时未完待续
写完会彩蛋放全文完整版,预计1.3w+字
【咎安/R】药物过载
*安魂的车,感觉这篇根本没有能放出来的
*全文wb:吃我一枣
————————
几个小时之前,谢必安处理完工作饮尽最后一口咖啡,要休息时他的搭档突然很粗鲁地撞开房门脚步虚浮地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直奔卧室。
他和范无咎搭档时间不长,还没有到事事都要关心对方的程度,可刚才看范无咎的状态应该不太好,既然是涉及到健康的事,谢必安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去关心一下。
卧室门没锁,房间里熄着灯。范无咎勉强睁开眼,像有数不尽的小虫在他的身体里噬咬,理智也在一点一点陷入混沌。
熬过去今晚就好了...
药效太剧烈,直到谢必安在床边蹲下拉开那盏橘黄的小灯,微凉的手触碰到滚......
*安魂的车,感觉这篇根本没有能放出来的
*全文wb:吃我一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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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之前,谢必安处理完工作饮尽最后一口咖啡,要休息时他的搭档突然很粗鲁地撞开房门脚步虚浮地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直奔卧室。
他和范无咎搭档时间不长,还没有到事事都要关心对方的程度,可刚才看范无咎的状态应该不太好,既然是涉及到健康的事,谢必安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去关心一下。
卧室门没锁,房间里熄着灯。范无咎勉强睁开眼,像有数不尽的小虫在他的身体里噬咬,理智也在一点一点陷入混沌。
熬过去今晚就好了...
药效太剧烈,直到谢必安在床边蹲下拉开那盏橘黄的小灯,微凉的手触碰到滚烫的肌肤时才唤回范无咎的片刻清醒。
而范无咎在意识迷糊之间,下意识地就要把人往门的方向推。“干什么?”谢必安皱着眉,这人被下了药还有劲推他,难道是自己把事情想严重了?
“我们先分开,我现在,可能会伤到你。”
范无咎已经晕到话说不利索,手上仍是想把人推出去的动作。谢必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反手扣住范无咎的手腕,利索的锁门,再一使劲就把范无咎重新推到在床上。
“我走了就真的没人能帮你了。”
————————
“哥,我被下药的那次,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问几遍了,不嫌烦啊,”谢必安翻了个身面对着范无咎,闭着眼捏住他的耳垂,每次完事都要问他这个问题。
“因为喜欢你,行了吧?”
【咎安】翠相搀·残花
“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
残花泪,历史背景参考宋朝
略有架空,不必在意,诗句略有改动
两小无猜 竹马 纯爱r,老坟头略有删改
全文7k+,很高质量的一篇
(1)
那片山林原本是苍白的,是羊毫笔的墨干透了,粗粝地在宣纸上磨蹭了几下,于是留下塞北深秋初冬的印记。
成片的白桦林徒留枝桠枯叶,在他的眼中随寒冷的气流呼啸而过,仿佛雀鸟成群,扑朔着翅与蝶的颤动飞到这片土地的另一头了。
谢必安看着它们奔涌向光裸的大片麦地,深黑色的一大片,亮得刺眼而深沉地发闷的天际线,最后自那树影中一去不复返了。
他甚至不知道为何喜爱在这时候去留念这一切,听...
“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
残花泪,历史背景参考宋朝
略有架空,不必在意,诗句略有改动
两小无猜 竹马 纯爱r,老坟头略有删改
全文7k+,很高质量的一篇
(1)
那片山林原本是苍白的,是羊毫笔的墨干透了,粗粝地在宣纸上磨蹭了几下,于是留下塞北深秋初冬的印记。
成片的白桦林徒留枝桠枯叶,在他的眼中随寒冷的气流呼啸而过,仿佛雀鸟成群,扑朔着翅与蝶的颤动飞到这片土地的另一头了。
谢必安看着它们奔涌向光裸的大片麦地,深黑色的一大片,亮得刺眼而深沉地发闷的天际线,最后自那树影中一去不复返了。
他甚至不知道为何喜爱在这时候去留念这一切,听着身边骑着牛车的农户咔哒咔哒的经过,风吹草动混杂着老牛的鼻息声,路过他们家这片山底下的大院子,传来石磨盘的声音,慢悠悠的,就像是夕阳滚过昼夜一般动人。谢必安喜欢坐在院子门口的小木凳上,耷拉着两条腿,将白色的长袍垫在身下,专心致志地注视着这个轻描淡写的灰白山野,看它变得浓墨重彩,变得寂寥无声,最后在晚风里接过范无咎递过来的外衣。
范无咎有时候会递谢必安的衣裳,有时候又是偷偷在他身后站了许久,最后脱下自己的外褂,装作是谢必安的衣服一样递过去。他们款式是相同的,但谢必安总是能闻出来,哪件是他的,哪件是无咎的。
不过他从来没有拆穿,哪怕对方把那衣裳叠到了自己衣柜里,悄悄换走了一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在接过衣服的时候,对着他眉眼弯弯。
他是同他交好的,父辈结义的兄弟,打小便同他出生在一个院里头,奶娘都请的同一人。也许是喝的奶水让他们有了微妙的缘分,范无咎儿时同他长得极像,他们都说他们是连理瓜,同藤娃,有几辈子的交情才能相遇的福气。
范无咎好像并不对这般东西感兴趣,福气也好,深秋也罢,但他也会搬个凳子坐到谢必安身边,叉着手靠在谢必安肩头,嗅着那人发丝的幽香小眯一会儿。
一直坐到徬晚,炊烟从东边的第一户人家屋檐上冒起,那满是浓墨与留白的世界要在黯淡的夕阳里坠入闭卷,谢必安才会轻轻推醒他,牵着他的小手往院子里走。穿过竹林屏风,绕过那一池的锦鲤,最后走到雕梁画栋着许多黄菊的正院,两个孩子就站在那院口等着太太们唤进去。那时候范无咎喜欢惺忪着眼睛去看谢必安,看着那人的紫眸里残留的白日原野,碎片般的白桦林,似乎能听到隐约回音的车轱辘与牛的叫声,好像这时候,他能在那清澈如水的虹膜里,窥视到兄长所流连忘返的一切。
院门关了,里头是绿幽幽的江南味的院子,经商的世家装潢精致的园林,开了院门,外头是沧桑的塞北,他们举家避难搬迁的地方。
这是不太好的,这片地方太粗犷了。范无咎一直觉得,他的兄长应该在水色连天的阁楼里白细的养大,叫那些清水河畔的朦胧潮湿泡软了,杨柳与菊花浸透了,教出个生机勃勃而文质彬彬的哥哥。可是那人却这样眺望这塞上的原野,好似要飞走了一般,与他熟知的七哥不同,有些陌生,让他心神不宁。
绿啊,好浓的一片绿色,同青色的天,白的水,黑的墨与瓦,交织在幼年记忆里头的谢必安,那小船荡漾着,桑叶梧桐,是要脆脆的遮天蔽日的,大片大片的绿,只能徒留在记忆里了。
谢必安理应渡步于那连绵柔软的春日中,同他腕上系着红绳祭清,理应藏匿于那清溪奔快,青山无碍的夏日里,同他在山林的虫鸣鸟叫,芬芳灿灿里奔跑着嬉水,在那叶的清香,影的清凉里,留下江南才有的文雅和湿润,而不是一辈子都要与这种荒芜度过……
“无咎。”
是谢必安的声音,范无咎愣了一刻,连忙垂下头,将驻足了太久的视线瞟开。
不知道是不是姨娘唤他们名字的声音同谢必安的声音一同撞上了,搅混了,让他难辨是非。一直到迈进那明亮温暖的主厅,他都没有听见谢必安的下一句话。
唯有那热浪,绿得透亮,翠得泽润,好似重重叠叠一般在他的的心头荡漾,久久不能平复。
(2)
又是一年入秋了。
他们常常一同在山野里散步,谢必安会牵着他的手,他们赤着脚,在冰冰凉凉的像是糯米饭一般的土地上,沿着那条很泥泞湿软的小道往山外走去。那条道从前是溪水冲出来的小河,枯水季便暴露出来,泥沙很柔软,一点也不扎脚。
一条很神奇的泥泞小路,从山腰蜿蜒到重山之间的缝隙里,两岸满是杂草与鹅卵石,光秃秃的没什么颜色,唯有一丛丛灌木与桦树。但谢必安总能心细地在这片苍凉中找到一株黄蕊的小花,一朵坠了红果的小树,一巢满是鸟蛋的小窝,亦或是一块很薄很薄的石片儿,于是红着小脸一面叨叨着,一面牵着范无咎蹦跳着轻快地渡步过去。
上一次散步踩下的脚印会被晚风抚平,所以每一次谢必安和他走的都是新鲜的,那人在这明亮的午后,微凉的风吹过山间,吹过原野,那乌黑柔软的发丝偶尔轻轻扫到范无咎脸颊上,他都会恍惚间不知所措,最后低下头,悄悄地踩谢必安踩过的小脚丫的印子,一前一后地走上许多里的路。
一走就是六年,从吃饭都要姨娘唤的小团子,拔条成了两个白净的高挑少年。范无咎跟在谢必安身后走了六年,他一直不明白,那些明明是可以顺手带回来的东西,为什么谢必安却执意亲自带他去。
“我们是不是迷路了?”谢必安拍拍手,轻盈地跳上那土坡,坐在水坝似的小坡上,抬头看那原野边际赤色的夕阳。他们已经从崇山峻岭间走到了茫茫原野,离那桦树林里头的家有些远了。
怎么可能迷路,他们的小脚丫印子就是回去的路,他的必安哥又在说笑了。
浓郁的赤色好似血一般,泼洒在白黑的世界上,谢必安的脸与身子都渡了一层朱砂的薄光,鸢色倒映着鲜红,他好像从那片只有浓墨与留白的画卷里走出来了,终于是染了颜色。
范无咎很少见过这般热烈的夕阳。他尚且只记得江南烟雨和塞北的单调,于是张着眼睛去看那天边,又看看谢必安,那人像是很熟悉了一般很放松的看着。他们脚底下是大片大片的野草,枯黄色蔓延到天边。
“七哥你经常走这么远吗?”范无咎问道,身子往那人那边挪了挪,他们像是依偎在一起的候鸟。
“嗯?怎么问这个?”谢必安的脑袋没看过来,但手却盖在了范无咎撑着地的手上。
范无咎摇摇头,有些事情他说不清楚,只觉得不安。无论是苍白还是赤红,从儿时到少年的这一段日子里,谢必安都在越走越远了,他们十六,可范无咎却像是个停留在六岁的孩子,贪恋那记忆中的一抹湿润润的翠色,那已经快要烟消云散的谢必安的形象。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他们家境圆满,两家交好甚欢,没有那场暴雨带来的事故,总之,范无咎始终不愿走出那幼年。可是他笔下的青黛已经逐渐消融了,他开始逐渐懂事,知道谢必安向往的是更遥远的地方,天赋相当,可他的精神比他更成熟,更辽阔,是会欣赏荒芜之地,亲自走到重山外探索的人儿。
而他更喜欢在房檐下磨着墨,学着经商的门道,瞧着葡萄渐绿,半空烟雨,清风霏霏,煮着茶品那一口回甘,看着院子门口的落叶里永远坐在小凳上眺望的哥哥。
“只是觉得,我好像越来越看不透七哥了,好陌生。”夕阳落的很快,光辉在范无咎的声音里一丝丝黯淡下去,他的肩膀靠着谢必安的肩膀,垂着头问道。
“那无咎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呀?”那人笑了,依旧注视着遥远的地方。
范无咎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不愿去看谢必安醉玉颓山的容颜,舍不得那般傅粉何郎的美人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的心是连着谢必安的,可是这一头泡在柔软的绿幽幽的层林叠翠,另一头却飞在无垠的白茫茫的沧波万顷。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自私的想法,想把那要飞走的鹤儿拷住,栓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却无能为力。
他们快要成年礼了,等及冠后,谢必安该随着他家去进都谋官,范无咎该同他们家的后人南下经商,还有几个秋冬便要分离了。
“如果我说出来了,七哥会变成我想要的样子吗?”他忍不住说到,像个梦还未醒的人一样,话音刚落就觉得幼稚,于是将难过的脸固执地扭过去,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可以留在我身边吗?
“……”谢必安没有回话,但范无咎感受到了那人终于投过来了的视线。谢必安冰凉的手抚摸过他的脸颊,轻轻将他的脑袋掰了过来,眉眼舒缓着望着他。
那藕尖一般洁白无瑕的谢必安,眼底却是是一团深沉的云雾,好像世间的五岳都在他的羽睫下了,墨白,赤红,燈黄,是谋官的世家该有的东西。唯独少了池青绿色,可是下一秒谢必安又变化了。他松软了下去,山黛从那云里若影若现的显现出来了,好像生长出了脆嫩的树木一般,杨柳与楼阁都出现了影子,只待范无咎擦干净那层薄雾了。
“……如果你想,也无碍,我这一生陪着无咎便是最知足了呀。”好似那白鹤自己折了腰,要心甘情愿化作范无咎心池里的青鱼,永远被禁锢在这山清水秀的一亩三分地了。谢必安的语气那么认真,范无咎慌了神,他自认还没有这样的能力——去定夺谢必安的人生。
他们都知道,范无咎在借着这年少情郎似的无心话问什么,问的是从此是否分道扬镳。
“我,我……”范无咎的心在跳动,他看着那人这样真诚的看着自己,心里那一直惶恐不安的部分终于不疼了,反而是面上烧了起来。少年动情是酒酽春浓的,明明是深秋,他措不及防地坠入那春色里,很快就红透了耳尖。
夕阳不知不觉已经落下了,徬晚的云霞一缕两缕,天色俨然暗了下来,却残存着最后几丝霞光,他能看见谢必安虹膜下小小的反光,就像是儿时那般,这一次不再是那白日原野,也不是什么塞外夕阳,只有他范无咎一张熟透了的脸。四下无人,天地静谧,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连呼吸都要缠绵在一块儿,谢必安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脸上也是有晕色的。
也许夕阳没落得干净,残留在了少年人的脸上,谁也怪不得谁。
“无咎想吗?我变成那样……”
那人的唇近在咫尺,身上的幽香落入范无咎肺叶,他们鼻尖对着鼻尖,范无咎闭上了眼。他舍不得去吻谢必安,只是心头乱颤,白发在晚风中凌乱。
“想。”他分不清这句话是回应这份情愫还是那个问题了,只是仰着脖颈努力往后靠,生怕玷污了谢必安一点儿。他感受到脸上的手游走到了他的喉结上,轻轻摸了一下,又羞了般挪开了,谢必安大概是欣喜的。
“……但也不想。”他又说道,随即听见谢必安声音小小地问他为什么,声音含糊不清。
范无咎觉得谢必安应该离他远一些了,正巧他的手臂支在草地上有些酸,于是睁开眼,想要撑起身子去解释,没成想一抬头,那人的唇便贴上了他的嘴角,犹如明月芦花似的清甜,顿时在他心头炸开。谢必安似乎是想偷亲他,他本能的被吓到了猛地推开了对方,可下一秒又在那人错愕受挫的目光里,找回了一丝理智。
“啊!我,对不起……无咎。”谢必安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慌张而不知所措,夜色里的黑发随风飘拂,都被范无咎看在眼里。
他生出了一股子勇气,忽然觉得,他应该大胆一些,就像是谢必安想偷偷亲他一样。
于是他深呼吸了几下,抬臂扣住谢必安缩在胸口的手,将那条春笋般白皙的手拉到自己面前,谢必安整个人便被他拉了过来,半跪着踉跄地跌进他怀中,被范无咎紧紧环抱住,容不得动弹分毫。他抱着他的谢必安,像是搂一弯杨柳枝条一样觉得盈盈一握,原来只要他想,这翠绿是会被他轻易环抱在臂弯里的,就像是惊呼了一声却不挣扎的哥哥。
“我也,想……亲必安。”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也声音发颤,“可以吗?”
他让他走,远走高飞吧,变成谢必安自己想成为的模样,不要辜负了那份志向和野心,他不要谢必安委曲求全地留在他身边,即使无法日日相见,但若是那人的情意留在他这里,那谢必安便一直是在他身边的。
眼前人似乎越来越清晰。
原来幽幽的绿色,江南烟雨,翠竹和那小舟,一直都在谢必安的心底,只要他唤一声就会落下雨幕。
“可以……”他绯红着脸颊的兄长点点头,吻上了范无咎的唇,这一次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心。
(3)
时光飞逝,风花雪月,及冠礼终于是成了。
他们愈发心意相通了许多,自那日一夜后,亲吻是常有的,但总背着众人,明面上将兄友弟恭的面撑得平平方方。
谢必安生得愈发清俊标致,举手投足间都是大户公子的教养,引得媒人三番五次的登门拜访。却也被范无咎按在了不为人知的内院隔间,听着外头媒人的侃侃而谈,在昏暗中背离世俗的……,叫那些冰清玉洁的东西都随着凶猛的动作,白布闷咬的呜咽中碎了一地。
日子一天天的过,随着情谊越发交好,离别的时日也逐渐要来了。
谢必安的家族要去开封府,那个琪树明霞五凤楼,夷人自古帝王州的首都。范无咎在他屋里头盘腿坐着下棋,听他慢慢说着那个居住着皇帝的首都,青楼画阁,绣户珠帘,是个繁华的地方。
“兄长什么时候动身?”范无咎的心思并不在这局棋上,谢必安也下得慢条斯理,有些心事重重。
“三日后……我舍不得你。”
夜深了,谢必安轻叹了一声,落子无悔,他似乎输得随性,他看着范无咎起身拂袖,于是自己也跟着站起来,拉住了那人准备离开的手,似有万千柔情般唤他的名,“无咎。”
他的食指勾着范无咎的小拇指,就这么一点点,便很轻易的将那人拉了过来,范无咎的魂被他勾在手里了,转过来的俊脸是压着眉眼的,像是努力藏匿住小心思,因为他很舍不得谢必安。兄长勾着他往床铺里走,他也就跟着躺上,没了要离开的意思了。谢必安同他刚刚沐浴完,身上都穿着朴素的里衣,搂近怀里的时候,似乎还能闻到羊脂皂和水雾的气息,混合着谢必安淡淡的体香,犹如还在汤泉里泡着似的,淡雅得让人舒心。
那红梅瓣儿落在谢必安的脖颈与锁骨处,暧昧得不行,范无咎去蹭前些日子那些他留下的痕迹,换来谢必安的几声轻笑。他搂着那人的身子,倒在被褥里盖着棉被,四目相对。
山遥如墨画,也即将远去了,水韵不弦琴,也要听不着了,谢必安要从他的身边走了,虽说早有预料,可心口还是生生剜了一块似的疼。月光自竹床雕花中投下,莹润的月光打在谢必安恬静的侧脸上,阴影好似墨笔描绘的脸纹,衬得那张微红的脸庞更是动人。
“开封最近乱得很,有任何事情都给我写信,千万不要一个人担着。”
“好,一定会的。”谢必安侧着身子,在他怀里点点头。
“等我过了今年,今年得装潢店铺。明年年岁的时候,就去找兄长……,七哥可千万要等着我。”范无咎语气有些发急,像是恨不得马上就功成名就一般,谢必安便在他的胸口轻拍了两下,笑他不像个商人的样子,经商是得能隐忍做事的。
“知道你惦记我,哥哥一定等你,多少年都行。”
他眨眨眼,接着听爱人叮嘱,又像是个哄孩子的年长者一般耐心,似乎即将远行的是范无咎而不是他。
“还有,还有……不准心属他人。”范无咎脸色一红,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大手按住了在他胸口拍抚的手,紧紧握着,凝视着眼前这浑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的青年。谢必安听了烧了身子,微微蜷缩了一下,指甲轻轻刮过了范无咎的锁骨,像是嗔怪似的唤道:
“你,你都……把我这样了,还叫七哥怎么……贪恋女色……”
谢必安那话说的委婉,声声都压得轻,但其中意义不言而喻,范无咎微愣了一下,眼前春色艳,只觉得脑海中的记忆叫他喉咙发紧,于是轻咳了点点头,将人的被褥又仔细盖好,放心的躺进被褥里。他垂眸看着那人的睡颜,许久后又开口:
“无咎对不住哥哥,若有来世——”
“不求来世,傻小子。”谢必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犹如不假思索一般道,“这世有你相伴,已了无遗憾了。”
他阖上眼,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安好的,范无咎甚至没有让他牺牲什么,全都由着他去了,往后他谋官,他经商,相互扶持,情意相通,这辈子便平安顺遂了。
却未曾想再睁眼,那一切都崩塌了,没有征兆,悄无声息,好似那片他所眺望的原野白桦,一阵暴风正从天际席卷而来。
……
比年岁的爆竹烟火来的更早的,是范无咎的噩耗。
范家快马加鞭的急书在清晨传入了谢府的大院,不到半晌,尚且年轻康健的家主便直直地昏倒在了院府口上,面如纸色。在众人惊愕的恐惧声里,那一病一死的噩耗犹如狂风一般窜过开封的大街小巷,那两户世代交好的名门世家刹那间便少了顶梁柱,乱做了一团烂泥。
谢家花了重金向朝廷请了太医,整整三日后那人才终于苏醒过来,可俨然没了神志,高烧将那双紫眸生生烧成了白色,瘦骨嶙峋得只能在床卧病,终日泪流满面,见了任何人都不断喃喃着其弟的名字,一代才子短短时间沦落至此,令人咋舌。自此谢府勉强当家的便是那年过半百,本该颐享天年的老家主了,而那曾经玉树临风官途璀璨的谢必安,则成了双眸半瞎的废人。
人们都说这是天灾,临安已有十余年未曾出过洪涝之灾了,偏偏那范商采购就赶上暴雨倾盆,被卷入涛涛江水中,连带着商船货物和二十余人一同溺亡,尸首无觅。又有人说这是人祸,是那范家旧年逃难四处救助贫苦人家,被有心之人惦记上,积攒下的旧账没有还完,被阴人坑害至此。但到底是哪个,便无从得知了,不过是一传十十传百,化作了几句哀挽的叹气。
唯有谢必安,疯疯癫癫,是真切的事实了。
(4)
那年寒冬分外寒凉,开封漠北,暴雪过后便是刺骨的冷,琼楼玉宇在寒光中显得更加沧桑,天地间又是黑白的墨色,也许是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谢府后院的梅不知为何今年没有一株是开着的,只是那样光裸的枝干,盘结处的残雪,在谢必安残疾的眼眸里模糊不清,只是一些虚晃的影,一点点落下,最后凝结成堆积在树根处的冰。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谢必安被这北国泡得太久了,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他也能知道这深秋与寒冬该是什么样,一草一木,一梁一栋他都能在心里描摹出来,就像是曾经的他在小木凳上耷拉着腿,那般惬意而向往的眺望那片苍野。
冷,炉子里的炭火要灭了,他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擦了嘴角的血迹,又下意识唤了范无咎的名,以为那人会像从小到大一般给他递来残留着体温的外衫,端来热茶,替他将炉火烧得又热又亮,将他逢冬便苍白的脸庞捧在手心,细细密密地吻他。
“待明年过完年,同我回一趟江南好不好?”
那时候的范无咎的手同他握着,北行的马车已经要启程了,那人却依旧恋恋不舍的向车厢里的谢必安伸手,粗糙的手心在半撩的车帘下抚摸着谢必安的手腕,那处正戴着他们幼年便系上了的红绳。范无咎的声音很温柔,像是谢必安不愿他也不强求一般,金眸久久地注视着他。
“怎么还惦记着呀?”谢必安这么笑道,蜷指去刮范无咎的鼻梁,他说他一定陪他去,挥手离别,马车渐行渐远。谢必安又忍不住向后看去,他的半个脑袋探出窗外。
他看见一身玄衣的范无咎,身姿秀颀,站在那他们搬着小凳坐着的地方,黑檐下一头雪白的长发,在秋风中飘动,好像那从白桦林的叶片,自寒流卷起呼啸到天边,他看着那衣袍上金黑色的龙菊纹,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谁曾想会是最后一面。
“无咎……”回肠寸断,不知何时已然声泪俱下。
他该去看看的,他答应过他的,让范无咎魂牵梦萦的,残留在记忆里的那抹翠色。
那孩子凝视他的眸子太久了,可是他却从来忘记了去看看范无咎的世界,他还没来得及再多陪他一会儿,那人便离他而去了,再也没了机会。
……
(5)
一叶浅舟在暖春的午后荡漾,顺着那条溪水途经两岸的房屋,摇着摇着是蒲扇抚过带来的草木香。
两岸的杨柳与春草生得好,浮翠流丹,树影在船窗投来婆娑的光晕,那溪水被暖阳照着,热乎乎的,绿油油的,碧水青山,如同丝绸一般绵滑。范无咎红着小脸蛋儿,努力手脚扒拉着那船窗向外望,却因为身只太稚嫩而只能勉强窥见几缝的春景。
他看见,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
于是转头唤:
“必安!”
(完)
【咎安】小碎冬
*摸了残花麒麟和司公这三对的一点日常,文不对题,但是又得有个名字()
【残花】
这次的汛期来的突然,比上次提前了快一周。热潮袭来的时候,谢必安还在苦恼手里不知道第几次重织的围巾,天气越来越冷,他想给自己可爱的恋人准备点温暖的东西。
但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再继续了,谢必安红着脸拉开衣柜门,有些烦躁的找出几件范无咎常穿的衣服堆在床上给自己筑了个小巢。
被熟悉的气味包裹,谢必安稍微放松了些,用力嗅着属于范无咎的味道。白色的兔耳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随着主人身体的颤抖一动一动的。
谢必安想去拿床头柜抽屉里的抑制贴,可他现在燥热难忍,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子软的使...
*摸了残花麒麟和司公这三对的一点日常,文不对题,但是又得有个名字()
【残花】
这次的汛期来的突然,比上次提前了快一周。热潮袭来的时候,谢必安还在苦恼手里不知道第几次重织的围巾,天气越来越冷,他想给自己可爱的恋人准备点温暖的东西。
但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再继续了,谢必安红着脸拉开衣柜门,有些烦躁的找出几件范无咎常穿的衣服堆在床上给自己筑了个小巢。
被熟悉的气味包裹,谢必安稍微放松了些,用力嗅着属于范无咎的味道。白色的兔耳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随着主人身体的颤抖一动一动的。
谢必安想去拿床头柜抽屉里的抑制贴,可他现在燥热难忍,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子软的使不上一点劲,只好又往衣服筑起的巢里缩了缩,希望自己的恋人能早些回来。
范无咎一回来就闻到了空气里甜腻的气味,赶忙扔了手里的东西跑回房间,果然看到床上耸起了“小山”。
“兄长,必安?”
范无咎轻唤几声,小山包只是微微地动了动。范无咎只好一边唤着谢必安的名字一边小心地层层扒开自己的衣服,把软成一滩水的谢必安从巢里扒拉出来搂紧怀里安慰。
谢必安眼眶烧的通红,面上也覆了一层暧昧的绯色。谢必安知道是范无咎回来了,眼没睁开就往身后的人怀里躲,雪白的兔耳扑腾几下,缠上了范无咎的脖子。
“兄长莫怕,无咎在。”
范无咎的手在谢必安后颈揉揉捏捏,尽可能柔和的释放信息素安慰被汛期折磨的人。等谢必安状态好些之后,范无咎才重新把人放回巢里,自己去开了壶热水给谢必安喂药。
“有感觉好些吗?”范无咎一下一下地揉着谢必安的眉心,嘴里嘀咕着怎么这次提前这么多。
谢必安这会终于有精神能睁开眼瞧他,范无咎皱眉的模样看的他心里痒痒的。
“无咎,我好多了,来那个吧?”
谢必安向他发出了邀请,范无咎犹豫一会,还是解了衣扣,“腾”地变回灰色的兔子落到床上,贴在了谢必安变回的白兔旁边。
“这个样子不穿衣服受凉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们的毛又不是摆设。”谢必安蹬蹬腿,脑袋一歪枕在范无咎身上,变回兔子的感觉实在轻松,而且范无咎正守在身边,谢必安忽然觉得汛期的不适减轻了许多。
范无咎还是叼了自己的衣服来盖着,再给谢必安舔舔毛,说等明天带着人去给大夫瞧瞧,开几服药吃。
“兔子能吃人类的药吗?”
“兄长这个时候就不要耍赖了,怕苦的话无咎备上几个蜜饯。”
夜色渐深,屋内的光源灭了。一灰一白两只兔子紧紧地贴在一起,互相依偎着睡去。
【麒麟】
晌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地刚起床没一会的大当家又想阖眼。倒也怪不得他,这几日天气忽地变凉,添衣不及的谢必安不出所料的生了场病。
不知是不是小时候体质弱的原因,谢必安生病之后恶化的极快,别人生个病或许能自己熬个一两天再吃药,但谢必安不行,可能上午只是有些不舒服,下午就病的卧床不起。
这次病了之后谢必安便立刻被二当家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成了粽子,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里闷汗,再加上被范无咎喂了汤药,睡一觉倒也轻松不少。
可范无咎又不让他多睡,给他从被子里抱出来安置到庭前的躺椅上,用毛毯仔细地盖好。
“睡多了要头疼的,晒晒太阳好的快些。”
范无咎蹲在躺椅旁,利索的把一整个柠檬切成片,往杯子里放一片,再舀两勺蜂蜜搅搅。这一个上午谢必安就懒懒地晒着太阳,喝口水,看着范无咎在院里练拳。
谢必安觉得自己应该快好了才是,可他却一点味道都没尝出来,蜂蜜的甜味和柠檬的酸味,谢必安一点也没尝出来。
等范无咎打完拳,看到的就是自己兄长正面无表情的吃柠檬。范无咎赶紧跑过去抓住谢必安的手腕,不解地问:“怎么只吃柠檬?”
谢必安不语,沉默地捏起一片柠檬送到范无咎嘴边,范无咎想也不想地直接张嘴吃了。
“酸吗?”谢必安出声问道。
谢必安眼看着范无咎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对,然后才回答他说酸。
“傻小子,酸还咽下去。”
谢必安点了点范无咎的鼻尖,撒娇似地搂住他的脖子说晒得头晕,想回房。
晚饭时,谢必安看着一桌的饭菜,可他却依旧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
“无咎,我好像尝不出味道来了。”
谢必安没觉得什么,可能只是因为病没完全好,况且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像之前那样亲自下厨为宾客做饭,只有范无咎想吃他做的饭了,谢必安才会进厨房。
“范八,别抱着医书看了,看得懂么?”
谢必安故意拉长了腔调喊人,被叫到名字的人缓缓从厚厚的书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看看谢必安,再看看书,然后叹口气合上书走到床边跪下,上半身趴在谢必安腿上。
“瞧这可怜样,”谢必安嘴角含笑,揉揉范无咎毛茸茸的脑袋安慰:“只是暂时尝不出味,又没其他大碍,怎的这样愁?”
范无咎捏着谢必安的指尖,闷声道:“兄长打小就容易生病,现在又要受这无滋无味的苦。”
谢必安知道范无咎心疼他,这几日四处求医,药方子也换了不少,可就是没一味见效的。谢必安现在尝不出味,喝药快了不少,但范无咎依然会备着几块糕点,谢必安才咽下最后一口药,那边就已经把糕点喂进嘴里了。
“无咎,今日换你为我做菜如何?”
“好,只是...”范无咎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厨艺似乎不怎么样,他做的饭只是勉强能吃。
“兄长许久都不曾吃过无咎亲手做的饭了,想着若是能吃到爱人亲自做的食物或许能好的快些,但既然无咎不愿,”
谢必安说到一半,眼眉低垂,扇子半掩面,眼尾的一点红让谢必安整个人看起来落寞极了。
“我这就去做!”范无咎撂下这句话就冲去了厨房。
范无咎还记得他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尽管谢必安在一旁手把手的教,他还是把菜炒地黑糊糊的。那时候两个人年纪都不大,范无咎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耳朵,端着那盘菜就要倒掉,谢必安拦住他,夹起一筷子菜吃掉,笑着摸摸范无咎的头说好吃。
“好吃,无咎手艺进步了。”
“兄长现在吃不出味道,怎么就知道无咎做菜手艺进步了?”
“一道成功的菜首先要让人看着有食欲,无咎今天做的饭看着就好吃。”
今晚谢必安难得吃了很多饭,失去味觉之后,再好的菜肴与他而言都是味同嚼蜡。厨房每日送来的饭都不一样,可谢必安就是不愿意吃,不知怎么他就想到了小时候教范无咎做饭的时候。
那时候范无咎都要踮着脚尖才能够到灶台,他更是要踩着板凳才行。于是谢必安突然就非常的想吃范无咎亲手做的饭,即使范无咎烧的菜味道不是那么好。
今天范无咎做了红烧肉,谢必安吃了一块后随口说了句冰糖放多了,而后两个人夹菜的动作都愣住了。
“兄长你刚才说什么?”
“冰糖,放多了。”谢必安声音在微微发颤,甜味还残留在舌尖,这么些天过去他终于恢复了味觉。
范无咎当即撂下筷子站起来,像儿时那般环住谢必安的腰给人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还让不让吃饭了?”
谢必安一时没忍住,被抱起来之后顺势低头亲了范无咎几下,这会冷静了才想起来脸红。
“我让厨房再做一份饭送来吧?”
“不要,”谢必安自然地坐到范无咎腿上,说道:“我现在可要好好尝尝无咎的手艺了。”
阳光依旧温暖,微凉的风吹入房中,谁也不知声名远扬的二位当家最近为何都不曾露面一次...不过无所谓了只要他们在一起...自然是不会出事的。
【阴阳司公】
天气转凉,今年的冬天如期而至。昨天夜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早上起床时对着窗户哈一口气会凝起薄薄的雾气。坐在窗边的谢必安不经有些忧愁,自他找回范无咎之后二人几乎形影不离,但是随着冬日来临出现的问题却是让他感到为难,范无咎不愿意触碰他了。
现在的范无咎,虽然恢复了神智不会再渴求血肉,但同样没有体温,刚回来的那阵子还打趣过自己是一个活死人。谢必安闻言在他脑门上弹一下,说兄长永远不会认为无咎是异类。
魂魄不全带来的影响还是有点大的,谢必安身子明显变弱了许多,稍微做点粗活就会喘粗气,出一身的虚汗,连着术法也用不利索了。但谢必安却没放在心上,他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无咎,既然故人已经回到他身边来,也就没有一定要使用术法的必要了。
“咚咚——”窗子被人敲了两下,谢必安赶忙用袖子擦擦玻璃上的雾气,映出范无咎的脸来。
范无咎起了个大早去院子里扫雪,这会正指着院子里的某处,谢必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堆了两个雪人。一个雪人的表情是仔细画出来的,另一个雪人脸上只有三个随便戳出来的小洞充当眼睛和嘴。
谢必安看笑了,拉开半扇窗户喊人进屋,范无咎应了一声又立刻把窗子关上。
“你的雪人怎么没有脸?”
“不会画。”范无咎坐到谢必安身边,替他盖了盖被子。
“我的脸就会画了?”谢必安笑笑,又说幸好昨天才去镇上买了菜,不然今天就要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出门了。
范无咎的眼神依旧落在谢必安侧脸,半点没分给窗外的雪白,说就算昨天没买也没关系,他会去镇上买,很快就可以回来。
谢必安回头看他,这么冷的天眼前的人还是只穿着单衣,脸色也苍白的很。像是知道谢必安心里在想什么一样,范无咎隔着被子去摸谢必安的手,安慰道:“兄长不必担心,我感觉不到冷。”
是啊,范无咎感觉不到冷,可他知道谢必安怕冷。特别是入冬之后,谢必安手脚冰凉,在火炉旁烤上许久才会慢慢热起来,一旦离开热源,立刻又会变得冰凉。
而他现在跟个大冰块没什么区别。
“我去择菜。”谢必安又打了个寒颤,范无咎条件反射一般往床沿缩了缩,装作很忙的理理自己的衣袖,最后还是决定离谢必安远一点。
“我也去。”谢必安披上厚厚的外衣下床,自从范无咎包揽了家里所有大大小小的活计之后,他便鲜少再有亲自动手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几棵菜我还是能拿得动的,”谢必安抓着菜在范无咎开口前先一步为自己辩解,“什么都不做要变成废人的,我想和无咎一起做点什么。”
围着火炉择菜时,范无咎几次偷看谢必安,犹豫要不要说出想分床睡的想法。虽然他早已不是恶鬼,可现在这个状态跟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冷冰冷的,可谢必安为了跟他一块待着,就算嘴唇冻得发紫也硬撑着说没事。
“只是这个冬天分开睡,天气回暖我便搬回去。”
谢必安择菜的手停下了,他抬眼看向身边的人,原来是这样想的啊,难怪这几天夜里睡觉都不抱着他了。
“不分。”
谢必安用简短有力的两个字回绝,然后换了棵菜继续。只是范无咎沉不住气了,着急忙慌地解释:“兄长你听我说,夜里太冷了你受不住的,冻出毛病来又要受罪。”
谢必安自然知道范无咎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他绝对不能接受范无咎再次离开他的视线,哪怕只是分房间睡也不行。
范无咎默默住了嘴,拉过谢必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小声说:“我不会再离开兄长了,我想兄长平安。”
于是当晚两个人选择各退一步,不分房睡,只是范无咎这个冬天都要打地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