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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ooc，写得不好，多多包涵。

大家好，我是刘静。

《小欢喜》剧播完后，网友们热心地称呼我为“完美妈妈”。但实话说来，我受之有愧。对于我的儿子季杨杨来说，我甚至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母亲。

杨杨十二岁那年，我抛下年幼的他和日渐年迈的父母，选择陪同样孤身一人的老季一起去江西、去青海，如若不是杨杨高考，或许一向以事业为重的老季不会打那份回京陪考的申请，而我，纵然心里挂念着孩子，也注定不会回到杨杨身边。

我错过了杨杨成长最重要的六年——这是他的青春期，心理学上说是塑造身份认同同一性的关键时期。听我的弟弟刘铮说，杨杨在我们走的最初几年，每周都吵着问爸爸妈妈这周末回不回来。那年走得匆忙，连告别都不曾正式预演，江西突发了水灾，本来一个月之后才上任的老季心里惦记着百姓苍生，连忙打报告第一时间前去支援，我也匆匆忙忙裹了几件行李就跟去，甚至来不及和杨杨的老师打一个电话，告诉他今晚舅舅来接。

所以再回来时，杨杨对我、对老季的那种敌对情绪，虽然让老季和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我到底是理解的——正如我妈教训老季的，我们这对区长夫妻，这些年来东奔西跑，从来都没有真正能关心自己的儿子。

所以虽然在外人看来，我或许是完美的妈妈、是温柔的邻家阿姨、是优雅的局长夫人、是端庄的天文馆副馆长，但其实只是这些美丽的词汇堆成了一个“刘静”。我知道，不论是对杨杨、还是对二十岁的心怀宇宙的刘静来说，现在的刘静都只是像一个精致的、易碎的俄罗斯套娃，颜色固然鲜艳，只是一层一层的要求与枷锁把少年时那个活泼的我裹起来，让我差点忘了曾经我也是兴起而行、二三人一起骑车又转车去90年代的怀柔看星星的少年。

可是那个小孩儿让我忽然遇见了少年的我。

我第一次见她其实是在杨杨高三开学典礼的入场式，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上第一次认识，因为她只是站在自己班级的方阵里，只不过是广播时提到了“乔英子”这样一个名字。而我得以关注这个名字，是因为季杨杨和她一个班，在他们方阵走过来的时候，我这几年第一次不太优雅地从座位上抬起身子，仰着脖子向前倾，试图在队列中找一找我的儿子——不出所料地，我没有看见他。但是我却记住了这个班的两个名字——获得数学竞赛一等奖的乔英子和同样获得数学竞赛一等奖的黄芷陶。

第二次见面就是在天文馆这一学期第一次志愿服务活动时。我刚接手天文馆的工作，于是那次提前到了展厅，坐在了后排。馆长配给我的助手跟我说今天这位义务讲解员从高一开始就在这儿当志愿者，是近几年少有地坚持到了高三的学生，而且这个小朋友的演讲质量一向很高，所以这个学期的第一次仍然联系她来参加。这些年学生要出国、要综合评价，一些成绩优异的学生高一高二花一个学期的时间来做三五次活动，混一个志愿服务的证明，这也是学校与天文馆心知肚明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这种从满十五岁可以申请做志愿者起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小孩儿确实为数不多，可见这个小孩儿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

而当这位小朋友上台，用流利的中英双语介绍自己是Joey乔英子，我不由对她多了许多兴趣——那个在数学竞赛中获奖的小孩儿竟然对天文有如此深厚的喜爱。我知道，这种喜欢不是肤浅的兴趣，不是蜻蜓点水的沾染，而是将天文、将星空做为自己的志愿，作为自己的崇高梦想，为之沉潜、为之寤寐的那种热爱。

后来我看到了她的妈妈，她既是租我房子的房东，是能成教育的金牌教师，竟然也是乔英子的妈妈。她脸上的焦急和匆忙的脚步，以及乔英子在台上的瞬间凝滞，让我知道或许应该出手帮她一帮——或许更多的是私心，这样好的中学生演讲，这些年并不多见。想让它成为一个完整的演讲，成全她的努力，成为我的首要任务。

我曾多次向宋老师表达我对乔英子的喜爱。宋老师似乎很敏锐地察觉了我的不同寻常，我一边惊诧于她的敏锐，一边又反思起自己来。也不知怎么的，按理来说，这些年陪老季各地工作，我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可是面对这样一个眼里有光的小女孩儿，我不愿意吝啬一分鼓励与赞赏，或许是因为她或多或少和我少年的时候有些相像。我想保护她对于天文的热爱。

再说，这样一个成绩优异、品行得体、兴趣广泛、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哪个当妈的会不喜欢呢？真希望能拥有这样一个女儿啊，她一定是宋老师的贴心小棉袄，知冷知热，所以才能成为宋老师的全部希望与精神支柱。要是杨杨能和她一样懂事就好了。我这样想。

可是她第一次和我聊天儿，却并不如我所设想的那样开心。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她似乎考得不太好，耷拉着脸在寒风里站在即将闭馆的天文馆门口，铁栅栏把她的脸挡住又分割成一条一条，明明是那么青春的年纪，笑容在她脸上多好看啊，可是她的眼睛里却有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伤，她的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白雾，潮漉漉的，那种忧伤瞬间刺痛了我。

我第一次知道，在外人看来是“完美女儿”的乔英子，心里也有那么多不可言说的悲伤。这种悲伤是很容易被大人忽略的，因为她似乎几乎不表露，而我差点也让这种优等生惯常的习于隐藏欺骗过去。可我问她为什么喜欢宇宙的时候，她对伟大与渺小的理解却透露出些无常的意思来。维忧用老，我原也知道单亲的小孩会心思敏感些，却没料想到金牌教师宋倩老师面对自己的女儿时也无法把握教育的松紧。被困在排名当中的乔英子不是抬头看星星的乔英子，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在母亲失手落下的牢笼里呻吟，在这种悲伤的时刻不敢回家，害怕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而只能逃到外头找一个庇护所。我只是遗憾，天文馆和我只是一个避风港，却做不了她的栖息地。

幸好虽然不是长久的栖息地，至少此刻放映在头顶的星空，也能给她一点宽慰。这也是我这些年来第一次“滥用职权”，陪她看了很多遍星空电影。

和她加了微信，她的头像是一个笑容灿烂的乔英子。那是一张抓拍的照片，她的开心溢出屏幕，和刚才那个眉头紧锁的乔英子不同。

我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头像。自从工作需要开了微信，我选了一张办公桌上的吊兰图，几年下来也没有换过。或许是做季胜利季区长的爱人久了，生活中的大部分都被工作和配合他的工作的工作占满了。至于朋友圈，我偶尔会去看，但是却不太经常发，大多是转发一些单位的讯息，也是避免给老季添麻烦。

完美小孩“开怀”之下的悲伤与孤独，完美爱人“宁静”之下的噤声和牺牲。或许是一样的。我不由想给她更多的偏爱。

第二天休息日，她带了脏脏包来看我。她说脏脏包是在她们年轻人当中非常流行的网红食品，特别好吃，想带给我尝尝。看着眼前黑竣竣的面包，我一时不知从何下手。一口咬下去倒是十分松软可口，可她却笑了起来——哎呀，吃得好脏！她拿了湿巾认真地给我擦，我才注意到昨日宽松的校服、臃肿的外套遮住了她的身体，今天紧身的牛仔裤和黑色的贴身保暖内衣把少女虽不丰满但却流畅的曲线展露无疑。她看着有些过于精瘦了。但是或许是从繁重的学业中暂时脱逃的缘故，她的眼睛里闪着光。她告诉我，她的梦想就是一直、一直研究宇宙。

少年的豪言壮语总是热血沸腾，但我相信乔英子会坚持。她是矢志不渝的人。我相信。因为我希望她能这样，她也一定能这样。

她让我不要告诉宋老师，她想去参加南京大学的冬令营。我好像越来越接近她的悲伤的核心，那是无法触碰的一种绝望、一种传统的中国式的绝望——父不知子的绝望。一位辩手曾经说过，中国的父母都在期待孩子的一句感谢，而中国的孩子都在期待父母的一句道歉。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在这个传统的困境里挣扎——杨杨……唉！

作为长辈，看到英子与宋老师的间隙，我或多或少有些物伤其类；可是作为朋友，作为英子信任的朋友，最基本的就是替她保守这个秘密。作为交换，鬼使神差地，我和她交换了一个秘密——今晚我就要去住院做检查了。

我原本甚至都不想告诉老季，遑论这个才见面了三四次的、即将要高考的小孩子。中年人出现问题的健康对家庭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这样沉重的话题不该交由一个原该天真浪漫的小女孩承担。

但我恍惚觉得我们是相似的。我们都怀有头顶的星空与心中的道德律，于是成为了一个在橱窗中展示的“完美模范”，但是这层壳儿坚硬、沉重，用柔软的肉体去抗击会十分疼痛。所以此刻我们也像是受伤的小兽在互舔伤口，展示着完美之下的那层不完美，那层不为人知，那层伤疤。我们是一样的人。可我又多么希望，乔英子不是我这样的人。

夜晚，瞒过老季父子的我独自一人去北大医院办了住院。冰冷的病房、醒目的病号服、已经更衣时看到身体上松弛的肉，好像一下就把我从“精致优雅”的雕塑打回了原型。不论是容貌、身材、还是健康，无一不提醒我，现实是我早已不是那个完美的人。

第一次穿刺没中，又要拖延一个礼拜准备做第二次。左胸的疼痛和抬不起的左手让一个人的生活更加困难，可我不能让老季和杨杨知道。躺在病床上，原本打算看一会儿Kindle就睡，却收到了英子的微信。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软软糯糯的，却又饱含着她对我的惦念和关心。听了好几遍，为了不影响她的学习，我还是回了她“没有什么问题”，叫她一定放心，好好听宋老师的话。此刻我不在她身边，不能保护她，那么只能如此。

我在医院的事儿最后还是被眼尖的老季发现了，他立刻来陪我，一起经历第二次穿刺的全过程。几天后拿到结果，乳腺癌，早期，确诊。

医生建议的第一种治疗方案，是切除已经病变的左侧乳房。这当然是最简单最方便也相对来说见效最快、最有效的治疗方案。老季告诉我，不要在意身体上的任何，只要对健康有益。可是……作为一个女人，这样之后我就不完整了。从前我争强好胜地想要家庭美满、夫妻和睦、儿女孝顺、父母安康、工作顺利，想做一个完美的爱人、女儿、妈妈，可是命运却一点一点敲碎我的糖梦，不仅把我剥夺出完美的行列，甚至于不完整的境地。而这样，杨杨就一定会知道。幼儿园的时候杨杨画我，长头发、大眼睛、高鼻梁，美得都有点不像我了，可他说我是他的完美妈妈，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妈妈。当年的一走了之已经破碎了他心中完美妈妈的形象，如果现在身体上还有缺陷……我不想。我不想。老季劝我再三，我还是下定决心选择了保守的方案——化疗。

老季给我请了长病假，每周带我去北大医院，整个流程下来总要大半天，出发的时候对上他担忧的眼神，我尚有力气说说笑笑活泼些气氛，回来的时候则已经毫无气力，只能瘫倒在他的怀里闭目养神。化疗带来的副作用把我的力气都弄没了，呕吐、脱发，也瞒不住杨杨。不过那天在赛车场告诉他之后，他懂事了很多。又或许说，杨杨并没有变，只是我们的离开让他穿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我们都在装作坚强与不在乎，这场疾病敲碎了我们的外强中干的壳，让我们直面那些破碎的真实。

这样的治疗完全侵占了我的生活，我已没有力气再来支撑这个家，遑论再去找英子。我挂念着那个孩子，可是她的学业真忙啊，我会不会打扰到她？听在宋老师家补课的杨杨说，每次去宋老师家，都能看见正襟危坐在卧室的乔英子，这孩子真是不肯放过自己毫分。这样下去可不行。挑了个我感觉身体还好的日子，还是约了小英子出来吃小蛋糕。

再见到她，她的脸似乎苍白了些许。呆呆地，像是很困，眼睛睁不开。声音也有气无力的。给她买了白色的围巾和帽子，给她装扮上，她好可爱。可是，与以往都不同的，她连强装开心的力气都没了。我隐约察觉出一些不对劲。她告诉我，她没有那么喜欢天文了。我说，虽然没有去成南大的冬令营，但是还是可以在别的地方学的。可是她不回答，摇摇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去安慰她。我像是看着一个人溺水，却伸不出手救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英子确诊了。中度抑郁，中度焦虑。

那天她在我家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让我保重，颇有一些……的味道。我早该发现的，可是我们各自困于绝望的境地，我的温柔并不能时时治愈那个孩子。直到晚上，宋老师说找不到英子，后来方一凡破译了她的电脑，才知道她去了深圳。等到她回到书香雅苑，宋老师失魂落魄地，英子没有跟着回来。

完美破碎的时候，呼啦啦似大厦倾。

我的身体，她的精神。

记得英子第一次和我聊天，她说我从容平静，又温柔开明。我说她有思想、有勇气，阿姨能有你一半儿就好了。

抛开这些美丽的词汇，作为一个不完美的人，我们该如何好好地生活？

二期化疗的结果不太好，医生建议还是割除。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老季做了很多准备，和刘铮商量着出国去瑞士给我做微创的手术，寄望最新的技术能够将伤害降到最低，可是，比起“完美妈妈”的形象，我更期望，我能珍惜和杨杨相处的这一年，陪在他身边。“完美妈妈”不是杨杨六年级作文里写的“我妈妈从前是一名天文科研者，后来跟着我爸爸一起去江西成为了扶贫工作者，虽然一年回来不了几次，但是她在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她美丽端庄、温柔和善，是我心中的‘完美妈妈’！”，抛开一些虚构的词汇，真实自有万钧之力，能陪着他成长，看到妈妈的脆弱，妈妈的无力，但也看到妈妈的坚强，妈妈的勇敢，这样真实的陪伴与参与他的人生，哪怕身体上不完整，也依然会是他心中的好妈妈。

一切都有秩序地进行。如若说还有一些遗憾，那大概是英子那个孩子。她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发消息，不过听杨杨说，学校里见到的时候好像好一些了，她也叫杨杨转达让我放心。我想她的病需要一个安静且轻松的环境，遥远的对话与鼓励到底不如身边的切实陪伴。而我能做的，或许是鼓励她继续在天文的道路上前行。正巧碰着几个以前天文科研所的老同事来探望，有几个暑期的学生夏令营，我麻烦他们把材料发一份给我看看，也好趁着病好一些给她选几个有意思的活动参加。

病中老季推了中海市的市长职务，如今我病好些了，家庭的主要矛盾也该转换了。做好了准备，还是想和英子做一个告别。天文馆的一切都是熟悉而陌生，但是地点承载着和英子的许多情感。再见她，她还是我刚认识时候的那个小女孩，可爱，活泼，自然，最重要的是，她那么真实，她的眼泪真实，她的笑容真实。当然，在我心里，她依然是我最喜欢的小女孩。

我们或许不再完美，但真实自有万钧之力。

补记：夜深忽梦少年事，醒来“借尸还魂”写了这个故事。或许OOC了，但希望不论是“刘静阿姨”们还是“小英子”们都能拥抱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