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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曼橘不加冰

【翔水】林淼淼成长日记(造谣版)

| 纯属造谣,赛博二代文学

  


001


林淼淼人生的前几年,是在滔搏基地度过的。


其实对于这个孩子的归属权,FPX和TES两个基地十几个人过了八百招,最后以高天亮一句“孩子离不开妈妈”为绝杀,争夺到了林淼淼暂时的抚养权。


002


林淼淼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天桑”。


为此高天亮没少在他两个冠军AD队友面前得瑟。


003


照顾林淼淼最多的是郭皓、BSYY和凌旭。


郭皓时常抱着她在基地奖杯架前晃悠,嘴里念念有词,有一次喻文波悄......

| 纯属造谣,赛博二代文学

  

 

001

 

林淼淼人生的前几年,是在滔搏基地度过的。

 

其实对于这个孩子的归属权,FPX和TES两个基地十几个人过了八百招,最后以高天亮一句“孩子离不开妈妈”为绝杀,争夺到了林淼淼暂时的抚养权。

 

002

 

林淼淼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天桑”。

 

为此高天亮没少在他两个冠军AD队友面前得瑟。

 

003

 

照顾林淼淼最多的是郭皓、BSYY和凌旭。

 

郭皓时常抱着她在基地奖杯架前晃悠,嘴里念念有词,有一次喻文波悄悄凑上去听,发现他念叨的是:淼淼~我的好大侄女,你看这个奖杯漂亮不漂亮?等你长大了帮叔叔拿更漂亮的好不好?

 

喻文波于是把孩子抢回来递给了白色月牙。

 

后来发现白色月牙竟然抱着孩子在给她复盘,“你看你爸爸这里就太急了,我们淼淼以后可不能这样!”

 

喻文波最后把孩子交给了看起来很正常的凌旭。

 

凌旭确实比起来正常多了,就是两星期后,凌旭找郭皓多要了一间空宿舍。

 

几个人悄悄摸进去,好家伙,全是各种各样的公主裙。

 

004

 

黄任行被禁止抱娃。

 

因为喻文波有一次发现他抱着淼淼站在国家地图前面,指着“六盘水”对淼淼说:“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故乡!”

 

005 

 

淼淼长到三岁的时候,来到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叛逆期。

 

不知道跟谁学的,管高天亮叫天桑,管喻文波叫波波,管林炜翔叫大眉,管凌旭叫马老,管林炜翔叫大眉,管刘青松叫白毛哥……

 

对此,林炜翔摸了摸眉毛,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喻文波看了眼他的队友和教练摸了摸鼻子,“叛逆期到了,没办法。”

 

直到有一次全明星,喻文波和林炜翔抱着非要跟着来的孩子遇到了来颁奖的Uzi,淼淼小手一挥,以喻文波的惊天嗓门大喊了一声,“你!什么冠军!”

 

晚上回去,高天亮翻遍了基地宿舍,发现黄任行的iPad里小破站有一个名为“哄睡动画”的收藏夹,里面全是各位职业选手的直播画面和滔搏两位上单的危险言论。

 

那天,滔搏基地哭声很大。

 

006

 

转会期一开始,林炜翔数度赖在滔搏基地不肯回去,郭皓彼时正忙得焦头烂额,几个滔搏人聚在一起CSGO,林炜翔只能抱着孩子在后面围观。

 

看着淼淼熟练地在高天亮和凌旭身边上蹿下跳,林炜翔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天,郭皓拿着一份合同回了基地,林炜翔突然扒拉住他的衣角,“皓哥,实在不行你把我买了吧,我可以打上单。”

 

郭皓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后头偷听的淼淼已经大喊,“No刀妹!lwx上单狗都不要!”

 

007

 

林炜翔后来认命了,两个冠军AD这辈子注定无法在一个被窝打职业养女儿。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了争夺淼淼的抚养权。

 

终于,Doinb在直播里公开下赛季他要休息的安排。林炜翔心中大喜,连忙跑去滔搏基地,并以“猴子休息了,反正他也要当爸爸了,要不让他去FPX基地给我养孩子?”为由企图说服滔搏人将孩子放给他养一个赛季。

 

喻文波一脸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指着他身后,“没用的林炜翔,我跟你说我妈来了,我妈真的来了。”

 

林炜翔回头,一手提着行李箱的宋义进已经牵着淼淼站在门口,看见他一大一小亲切地举起手同步say hi。

 

至此,尊贵的林淼淼公主殿下顺利地到达了她忠实的宋义进怀抱领土。

 

侵略者林炜翔先生战败而归。

 

当天晚上,世界上又多了一只黑猴。

 

008

 

滔搏基地大门上,后来贴上了一张海报,上面有一个中年男子的人像,下面写着几个大字:

 

“金亦波不得入内。”

 

009

 

训练很忙的那段时间,Doinb把孩子接过去养了几天。

 

“谢谢老板的一百个飞机!”

 

淼淼很不理解,问,“硬币叔叔,这明明是一个,为什么要说一百个?”

 

水友们都以为是糖小幽亲戚家的孩子。

 

Doinb和她解释,“因为没有人会真的送一百个飞机,这样念起来就感觉叔叔有很多个飞机!”

 

淼淼扣着手,“可是我的啵啵爸爸真的有一百个飞机呀?”

 

010

 

淼淼四岁的那一年,开始理解了一些人际关系。

 

比如她偶尔会管喻文波叫妈妈,虽然喻文波对此矢口否认,并解释她的出生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不是所有小朋友都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有些小朋友也可以有两个爸爸。

 

淼淼当下点头,但仍然懵懵懂懂,宋义进觉得孩子还小,可以以后再教育,便放任她自由发挥了。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回来找朋友们玩的卓定,对着他喊了一句“二婶婶”。

 

在高天亮奇怪的目光下,宋义进把孩子带回书房进行了长达三小时的性别认知教育。

 

011

 

淼淼四岁的时候,斗地主水平成功赶超宋义进和喻文波。

  

  

新手同人作者

缓释剂

离婚文学/破镜重圆/笨蛋追夫


18.


展会持续了两周,大多数别人家的设计师,中途多少会来场馆看个一两眼,而另一些,比如李汭燦,撤场的那天才想起来要去接展品回家。


区别于其他展位拖家带口的大件小件,都是些金贵的玩意儿,需人工打包好,再推着拖车来来回回,他只在拐角处放了一张椅子,木质的框架,铺满软垫,放上一只乌龟抱枕,椅背上还长了几件长袖和外套。


展品名为“可以坐”,写在一块白色的牌子上,没有书名号,也没署名,观展的人们便没怎么客气,看到了、或者在别处逛到累了,有心再寻着展览地图找回来,竟还要排队才能坐上一会儿。


直坐到乌龟都扁了。


负责带他的策划小哥接到信......

离婚文学/破镜重圆/笨蛋追夫



18.


展会持续了两周,大多数别人家的设计师,中途多少会来场馆看个一两眼,而另一些,比如李汭燦,撤场的那天才想起来要去接展品回家。


区别于其他展位拖家带口的大件小件,都是些金贵的玩意儿,需人工打包好,再推着拖车来来回回,他只在拐角处放了一张椅子,木质的框架,铺满软垫,放上一只乌龟抱枕,椅背上还长了几件长袖和外套。


展品名为“可以坐”,写在一块白色的牌子上,没有书名号,也没署名,观展的人们便没怎么客气,看到了、或者在别处逛到累了,有心再寻着展览地图找回来,竟还要排队才能坐上一会儿。


直坐到乌龟都扁了。


负责带他的策划小哥接到信息,说李汭燦一个人在门口找不到路,于是放下手头的工作跑出去接他,顺便要把那张牌子留给他带走——有人在空白处用口红留言说“谢谢”,还有一些相互聊起了天,一个字迹圆圆的问:为什么觉得好舒服啊,是我走得太累了吗?


旁边绕了一圈字,比起回复,更像是回帖:我也觉得很舒服,脖子和腰很贴合,感觉我和设计师一样高!(171cm)


等等等等,甚至角落里都被画上了简笔画,各种颜色各种笔迹,花里胡哨地填满了整块牌子。


李汭燦无力推辞,只能接过来夹在胳肢窝下抱着,慢吞吞穿过几家搬空的展位,终于走到了那个拐角。


椅子静静地立在那里等他,披着的衣服整整齐齐,小乌龟坐在上面端端正正,作为一个供人随意休憩的展品,算是有点过分整洁了。策划小哥见他盯着不动,还不忘解释说工作人员只负责每天给它拍照,没有动过,都是观众顺手帮忙收拾的,几乎一天一个花样,让他们记录了不少形态,如果分类打印出来装裱排版好,就又是一份新鲜的展品,他跟在李汭燦后面说了半天,问他授权的意愿,一开始还以为他不说话是在认真考虑,结果人一抬头看过来,说的却是:“帮我。”


只好勤勤恳恳帮他一起把椅子搬到了场馆门口,关上车门前还不忘挥挥手说:“照片我打包好发你邮箱。”


另一边,李炫君早早等在工作室楼下接应,大老远看见园区里开进来一辆小货车,他倒吸口凉气,心道我就知道mibugi绝对叫错车型,忙走到副驾驶门边唠唠叨叨:“你就一椅子,叫个微面,再不济小面也行啊,小货车这体积属实是有点夸张了吧?……人呢?”


然后与摇下车窗的司机面面相觑。


“师傅,这单没人跟车?”


司机无奈指指后车厢,打开门一看,椅子腿栓在角落,李汭燦抱着乌龟陷在上面睡得是不省人事,李炫君咚咚几声踩进车厢里走近了把人摇醒,上下检查一番人身是否安全,他说:“手机钥匙钱包耳机。”


李汭燦就应声慢吞吞地从自己身上一一掏出来递给他。


李炫君清点了一轮,人没丢,东西没少,甚至椅子上还多出了些观众落下的玩意儿,一支防风打火机,半边亚克力耳环,一张哆啦○梦异形公交车卡,正伸着圆手笑得开朗。李炫君无言,过后又将它们哪里挖出来的塞回哪里去,两个人一人一边扶手,扛着死沉的椅子下了车,他问迷迷糊糊分不清前后左右的李汭燦:“昨晚几点睡的?”


“……”


“起码睡了吧?”


“……睡了。”


“我是觉得‘睡觉’应该提高优先级,也写进备忘录里备忘,”他哼哧哼哧推着椅子放进工作室里提前收拾好的杂物间,“你觉得呢?”


李汭燦揉揉眼睛,默默跟进去爬到椅子上继续睡。





后来他常常窝在杂物间里抽空补觉,直到温度彻底跌到个位数,天地蒙上饱和度很低很低的灰蓝色,高楼外的风呼呼地吹,椅子上盖了新的羊毛毯子,棕色的,很大一张,叠了两层还垂下来不少。


李炫君一旦找不到人了,来杂物间一看总没错。拉开一点点门,办公室天花板上的筒灯灯光就也被挤成一条细细的光线,正正打在李汭燦肩上和脸上。他三天两头躲在里面不出声,直闷得身上白的更白,红的更红,眼睛一闭与世隔绝,脸颊光滑流畅,像是一尊瓷雕的狐狸。李炫君看不过眼他的嗜睡,总说我看你是已经要和它融为一体了,下次参展不用放乌龟,就派你窝上面睡觉。


李汭燦被他说得烦,翻了个身子压住发痒的耳根。


余峻嘉合同到期回来上班的那天,正值冬至,写字楼里不乏有人聚在走廊边上拿养生壶煮饺子吃。还是李炫君等在楼下接他,工作室里来了不少新面孔,东西的摆放与格局也是彻底变了样,他跟李炫君算是网友见面,多少有点尴尬,半天找不到一张熟脸,看李炫君在屋里熟门熟路地指点江山,整个工作室已然一副易主的模样,他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李汭燦呢?”


李炫君叫他盯着看,从那眼神里察觉自己像是个鸠占鹊巢的小领导,斟酌半晌开口道:“你这样,让爸比觉得自己像个后爹。”


正在和重组伴侣带来的小拖油瓶培养感情。


余峻嘉闻言只腼腆地笑笑,那厢李炫君已经发散开了思维:“那mibugi是什么?”


余峻嘉:“他不是,那什么,爷吗?”


听软绵绵的口音念出个“爷”字,李炫君瞳孔地震:“儿子竟是我自己!”


却还是半点没透露李汭燦在哪。


晾着余峻嘉让他自己局促地在空荡荡的工位上坐了一会儿,李炫君不知从哪里拿了件外套匆匆披上,边往外走边冲他们说:“晚上去品○居吃饭啊,没事做摸鱼的现在可以跟我车过去了,有家属的叫上家属也行。”


又说:“记得叫醒mibugi让他来买单。”


然后工作室里呼啦啦走了至少一半人,剩下的,过不久,有人摸到杂物间轻轻拉开了一条门缝:“汭燦哥,起床啦,再睡小心过呼吸啊。”


余峻嘉:“?”


又过十几分钟,里面还是没有动静,换了个人又挪过去往里面探头道:“老板,老板,过呼吸!”


余峻嘉心里正疑惑这是什么梗,身子却已经走过去接过了这趟叫醒服务,第一次试图融入集体:“起床了李汭燦,过呼吸了。”


李汭燦才终于掀开一点眼皮看过来。


人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任谁脾气都不会好,余峻嘉已经习惯了他冷脸的样子,应对的方式多半就是笑笑,声音还是轻轻的:“不是说请吃饭吗?他们已经先过去了。”


“……唔。”李汭燦没说什么,重新把脸往毯子里埋了埋,过半天好不容易从椅背上挂着的衣服里摸出自己的眼镜戴上,又再摸一摸,掏出一串车钥匙直接递了过去。


这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味倒是正宗又熟悉,余峻嘉于是接下了钥匙,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问:“车子停在哪里?”


等工作室里十来个人到齐,吃过饭又被李炫君拉去KTV唱歌。捱到夜里十一二点,昏红的灯光下李炫君总算分神注意到他神色紧张,还以为是回归后第一次聚餐搞得人紧张,便凑过去问他:“不舒服吗?”


余峻嘉摇摇头。


“还是女朋友查岗了?你回去还是叫她一起来?”


余峻嘉继续摇摇头。


李炫君:“?”


犹豫半天,点歌台上刷过去两三首歌,眼看李炫君又要上去嗨唱,余峻嘉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李汭燦是不是不高兴了?


【奶味蓝】:没吧


【fragile】:他一直不理我


【奶味蓝】:正常,他也不怎么理我


【fragile】:他甚至连头发都不卷了!


【fragile】:是我叫他起床的时候说错话了吗?


【奶味蓝】:说什么了你


【fragile】:过呼吸什么的……


【奶味蓝】:哦,那没什么


【fragile】:这到底是什么梗啊


【奶味蓝】:爷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fragile】:……


聊到这里,正好贴着他玩手机的李汭燦忽地换了个方向坐着。余峻嘉心虚地收起手机,状似无意地凑过去要一起看,李汭燦也没躲,两个人在各大社交软件瞎逛了几圈,实际上就连李汭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一天天捧着手机在看什么,他只是留有一些惯性在身上,下意识做些什么,好让自己在人群中显得不那么突兀。


待他回过神来,居然已经是两天之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就像是梦游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说不恐慌也不太可能。临近年底,在他完成了体育公园那笔工装单之后,自觉已经积累到了某种状态的顶点,出于对工作的负责,他停止了接单,但眼下李炫君正同他对接他们晋级半决赛的事情,无论如何是不能推掉的。


“已经买好了三天后飞台北的机票。”李炫君把半个多月前组团去申请的通行证推到他面前,想一想,又收回来放进自己钱包里,“算了我帮你拿吧,你只要人到场就行。”


——而李汭燦根本不记得他们一起去办过证件这回事。


对面李炫君又催他:“你记一下出发时间啊,大大后天凌晨五点的飞机,那通行证拖了我们五天,真的太急了,只能搞到凌晨的航班。”


李汭燦眨眨眼睛。


“记啊快点,”李炫君问,“你那备忘录呢?”


他便应声打开手机。


顺道确认一下这几天自己都经历了些什么,但无非也就是下午起床,傍晚吃饭,为了多待在有人气儿的地方,晚上还要来工作室里找个角落猫着。手机界面上简短的几行字,便囊括了他这段时间的生活,一错眼,恍惚中还看到其中穿插着一句不知什么时候写下、也不知具体写给谁的“对不起”。


他登时觉得有点不舒服,胸腔里翻涌着什么,推挤得他直想吐。李汭燦心想,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一旦视线凝聚,又见备忘录里除了正常的日程记录以外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茫茫然抬起头一看,惊觉自己怎么又回到了家里,身边热热闹闹的,是李炫君带着余峻嘉过来一起帮他收拾行李。


好像这两个月一直就是这样度过的,像跳帧的电影,只能留住一些很短暂的片段,他被按在观影席上动弹不得,除了活着,就只能依靠身边朋友帮他维持着其他的一切——他都不知道李炫君是从他家的哪个角落里翻出了一台相机,正猛往自己面前递。


在那一个瞬间,垂眼望着李炫君的手,李汭燦其实很想、非常想、甚至可以说是迫切地想要呕出些什么,那些不甚清晰的语句,堵在心口,仿佛一潭死水下沉积的淤泥。


但他几度张了张嘴,对上对方的视线,重重努力下只说了一句:“拍立得。”


偏偏李炫君还是从他神色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从而萌生出一种隐约的期待,他好像明白李汭燦在那一刻想要做出的努力,所以非常耐心地等了许久,结果闻言把东西往他怀里一塞,有些失望似的:“我能不知道这是拍立得?是问你要不要带上。”


另一边余峻嘉拿着俩电动牙刷从浴室里出来,不巧撞到了他枪口上,刚准备问一声带哪支,就被李炫君推着,一边转头往客厅走,一边从他手里夺过蓝色的那支塞进行李箱里,嘴里念着:“得了得了,不用问了,大不了让他用酒店牙刷。”


这一时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过后回想起来,也许也只是希望李汭燦能自己冲破现状。但当下他没想那么多,只风风火火不言不语地在李汭燦家里四处卷来一堆也不知有用没用的东西一股脑装进箱子里,拉上拉链,再送余峻嘉到小区门口,自己则留下来陪李汭燦直到第二天一早出发。


回到屋里大约是晚上十点多,探头看看李汭燦还是和他们来时见到的一样,呆呆地愣在原地坐着,瘦小一个,下巴尖得比纸还薄,终是觉得更可怜一些,于是又贴过去抓他的胳膊。


李汭燦被他拎着,转眼过来看了一看,手里捧着一台拍立得,再被塞进来两颗水果,他说:“橘子。”


李炫君顿时没憋住,嗤地从鼻子里笑了一声,那点聒噪鼓胀的脾气就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然后心软下来。





第二天出发前是刚下了班的田野来接送。


可凌晨三点多钟,对于设计师来说夜晚才刚刚开始,李炫君刷了刷手机索性没睡,踩着点把李汭燦和行李一起提到停车场出口等着。


夜里马路上人烟稀少,田野是个横惯了的,每逢轮值夜班就踩着界限在街上狂飙,车技风格跟他名字一样野得很。


上了车李汭燦昏头涨脑地打着瞌睡,几次过弯的时候甩歪了身子被安全带勒得脖子疼,他的眼睛忽地对焦上了非常清晰的影像,夜色是醇厚浓重的紫,从车窗外划过一排排暖黄的路灯,车里小声地放着和缓的夜间电台,随着空调暖风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前排两个大嗓门,“他这样有多久了?”田野问。


李炫君掰着手指头算算:“小两个星期了吧,像个识图AI一样,逢人遇事只能识出个关键词讲。”说罢回头看看,见李汭燦睁着眼睛目光清明,便指指驾驶座示意他打招呼。


李汭燦顺着他指头看过去,说:“田野。”


前排于是嘎嘎乐起来,田野哈哈笑了一阵表示认同:“是是没错,我是田野。”


大半夜的三个人凑不出一个脑子,等红灯的时候笑过了田野才想起来给他们买了全球通的电话卡,以免落地失联。李汭燦乖乖伸手接过了,眼前绿灯亮起来,他又说:“看路。”


李炫君感叹:“不得了,都这样了他还想着要教训你。”


可这天难得田野没跟他计较什么,虽说平时的所谓“计较”也不过是朋友之间故意耍贱。“教训就教训了,没所谓的。你以前不是隔三岔五地喊总有一天给自己放假,放了假要满世界飞出去玩吗。”他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要真诚起来也是坦然得很,“这次你要玩得开心,开开心心地出发,再开开心心地回来。”


反观李汭燦向来是别扭的那一个,大约是天生对浪漫过敏,人家一要说些体己话,他就习惯性避开眼神,即使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面上也要拿沉默或者怪叫糊弄过去。


只是这个愿望真的被他忽略太久,再想起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总以为往后还有很多时间——


上学的时候盼着毕业了就给自己放大假,真毕了业却想着等找到工作了再好好庆祝;结果一旦上了班就停不下来,心说那不如还是先认真搞钱,把机会留到谈恋爱以后吧?可是爱情来得突然,于是计划又拖延到结婚以后,在那期间,他们其实连蜜月旅行都不曾有过,人生就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等一等”当中,度过了进度条的百分之不知道多少。


到如今,他可算是闲了下来,每天有多到数不清的时间供他任意挥霍,他却没有什么想做的,心甘情愿地囿于毛毯,椅子,和遥远且虚无的互联网。


日复一日。


那天上午他们落地松山机场,在李汭燦破碎记忆中的画面里,冬季清冷的空气灌进肺里提神醒脑,直白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台北是一个时光静止的城市,覆盖着青蓝色的音乐MTV滤镜。


李炫君在路边的银行柜台里操作半天终于兑换了一大沓台币,做贼似的揣在自己兜里,走回来偷摸着往他羽绒服口袋里塞,生怕他万一走丢了没钱打车,同时感慨:“我好久没用过这种,实体的钱了。”


李汭燦说:“纸币。”


一行人不由得窃窃地笑起来。


然后他们背着书包,混迹在大学校园里踩着上课铃声看展,嗅着淡淡的咖啡气味逛图书馆,黄昏时分在淡水的码头边租了观光自行车,一辆车三个座位,李炫君掌舵,余峻嘉殿后,李汭燦坐在中间缩着腿抱着臂昏昏欲睡,海盐味的橘色晚霞掀起舒缓的冷风,吹过他略长的微卷刘海。


李炫君抓着自行车手把腾不出手来,嚷嚷着说随便谁有空的快拍下晚霞。


“我要发群,让我发群。”他说。


而李汭燦是真的没听见。


到了晚上,从高铁下来转捷运,烤肉吃到扶着墙走出来,李汭燦拉着前面人的书包背带,一个跟着一个路过马路。


驳二码头的轻轨边上聚了一大群人,远远听见是不知名的小乐队在表演着翻唱的曲目。


余峻嘉瘦高一个,听到旋律笑眯眯地停下脚步说:“哇,水星记。”


同行的小朋友们有一些不太感兴趣,转头逛书店的逛书店,买奶茶的买奶茶,李炫君晚饭时喝了两杯啤酒头脑发热,下一首歌前奏一响差点跑上去要跟主唱一起《红日》。


余峻嘉于是陪着李汭燦找了个箱子坐下,从华语金曲听到小众乐队,下半场的表演加进来个新组合,拖着音响进场开始kpop翻跳,过场歌曲在逐渐高涨的尖叫声中娓娓道来,李炫君意犹未尽地跑回来,摇摇头点评说男团不行。


挤在同一个箱子上三个人胳膊贴着胳膊,羽绒服贴着羽绒服,海风吹拂,轻轨移动,远处同伴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过去一起吃小吃,正打算再听两句就起身离开,却惊奇地发觉李汭燦居然跟着哼起了旋律。


余峻嘉觉得耳熟,以前朴到贤来接李汭燦下班的时候偶尔捎带他一程,播放歌单的第一首总是从它开始。在场里里外外五六十号人,也许只有最外围的一个李汭燦听懂了主唱带着浓重空耳口音的韩语,她唱:“It's like a polaroid love,사링 촌스런 그 감정.”





本以为因此唤醒了一些什么,看他脸上溢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李炫君和余峻嘉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坐着没动,想让他听得更久一些。唱了几句,李炫君才想起来,自己在Tiktok上没少听过这首歌,只是一直不知道名字,他用音乐软件听歌识曲,很快识别出来歌名。余峻嘉也好奇,凑到他身边一起看,“拍立得爱?这什么名字啊?”李炫君提问。


“拍立得……速效、即取的意思吧,或许可以翻译成‘速食爱情’?”


“给你说的,像方便面。”


“就是啊,像方便面,”余峻嘉刚吃撑,对方便面没有太多向往,“可以解馋,偶尔充饥,但是一直吃就没营养。”


顺着歌词往下,导入结束后的第一句便在发问:为何为爱所困?李炫君搓了搓脸,眯着眼睛看看歌词,又看看哼着歌的李汭燦。这话也是他想问的,想问李汭燦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受伤,为什么被爱过之后反而不幸福?


——可是看他现在这副随着旋律和节奏摇头晃脑的模样,又不愿再有任何不礼貌的疑问。只希望这一刻能停留得尽可能久,久到能和从前那个恣意、任性,令人无法招架的李汭燦重合,再完全地掩去所有可视的阴霾。


然而一切短暂,像是按下相机的快门,画面在漆黑的相纸上渐渐定格。在那两句歌词过后,到了不会唱的地方,记忆一旦关停,李汭燦便马上安静了下来,变回机器人待机的状态。


李炫君多少习惯了一点,没说什么,只拿胳膊肘戳戳他肚子,试图寻找开关在哪里。


……


其实这都是好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只是在他的体感里时空紊乱,所以都胡乱堆挤在一起。实际上七天的时间足够他们慢悠悠地穿越城市的大街小巷,结束行程离开台湾的前一天,一行七人分散开来自由活动,只有李炫君需要带着李汭燦到处乱走。


“原来mibugi才是真正的拖油瓶,”李炫君恍然大悟,揣着兜路过巷子里冷清的理发店,想着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便指了指招牌回头问他,“换个造型换个心情?”


然后他们两人,耗费了一整个下午,其中十五分钟是有人铜墙铁壁油盐不进,叫理发师吃了瘪,所以剃了个傻不拉几的寸头了事,剩下的三个小时等他睡醒一看,李汭燦已经被忽悠着烫了个毛茸茸的卷发,正孤零零站在收银台前低着头,像只待宰的肥羊,人家噼里啪啦敲一通计算器报了个数,他就傻乎乎地从兜里往外掏钱。


晚上拖着各自的行李来到桃源的温泉酒店与大家集合,提前预约好的私人汤池里已经泡了一两个小崽子,见到他们的新造型以后大家轰地跑过来起哄,分别被没大没小地抓过去呼噜了一阵脑袋,李炫君最后是抱着头拉着李汭燦回到里间准备换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被寒冬里冒着蒸腾热气的温泉给软化了,包裹着将他封存的油脂、松香或者蜡,汩汩地像泪滴一样落下。有那么一刻,李汭燦以为剥落过后自己曾经鲜活的心总会复活的,就在李炫君说泡得头晕跑出去半天没回来的时候,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地想要做些什么,于是拾了备在假山边的饮料跟过去。


相比起泉汤那边水声与音乐交织的热闹,里间安静得像是另一个世界。李炫君即使压着嗓子说话,声音还是非常清晰,他说,田野,他是不是知道到贤要结婚了?


……


你跟他讲的吗?


……


我没说,我绝对没有。但是刚刚泡温泉,看到他身上有疤……淤青也有一些,小块的。


……


哎呀你声音好大我听筒都要劈了……我知道他不会,李汭燦怎么可能自残……


……


下意识的猜想太过离谱,“我没自残。”李汭燦皱着眉头一出声,直吓得李炫君手机都差点没拿住,“只是不小心碰到。”


话音落毕,两人相顾无言。他把已经放凉的花茶递到人手边,动作很轻很轻,手臂外侧绷起浅浅的线条,但喉头哽咽数次,那些吞不下去的话终究还是艰难地呕了出来:“你在说什么呢?谁要结婚了?”


——原来没顶的并非泉水,而是怪兽的胃酸。他守着最后的固执,在它的胃里待了许久,等到皮肉都融了化了,只剩一副被迫坦诚的骨架,李汭燦终于要承认,对于过往,他仍保有零星难以扑灭的不甘、不解,无法死心。


也正是这些仅存的细微情感,才最后组成了点燃他的火焰。已经在很卖力地燃烧了,清醒的时候胸口止不住地痛,想必是锅炉的轰鸣吧。他想,我已经最小化自己的程序了,为了保全再次出发的机会,几乎是所有,我能做到的都可以做,我能舍弃的都可以不要——到贤,我自己一个人,该如何才能重新照亮通往未来的路呢?



TBC.


*彩蛋是几个与正文无关的轻松小段子

新手同人作者

缓释剂

离婚文学/破镜重圆/笨蛋追夫


21.


李汭燦,身高停留在十七岁,年龄步入三十代,口音很重,不说敬语,上班期间在工位上刷牙,点外卖偶尔不记得点米饭,活了一万多天,没有被人恨过。


抛开成长过程中的物质条件和受教育程度,与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在小的时候,他也曾被讨厌,到了青春期被无视,成年后被看不起,都有,很多很多。


那些源自他人的厌恶、冷落、轻蔑,在拥有“爱”的时候,像是雨天路边溅到身上的泥点、仰头吃饼干时洒在衣服上的碎屑,可以简单被洗净甚至拂去,是轻飘飘的、可量产的情感——人总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去讨厌另一些人,但“恨”是很重、很大的东西,他们鲜有力气负担,也没有空间去...

离婚文学/破镜重圆/笨蛋追夫



21.


李汭燦,身高停留在十七岁,年龄步入三十代,口音很重,不说敬语,上班期间在工位上刷牙,点外卖偶尔不记得点米饭,活了一万多天,没有被人恨过。


抛开成长过程中的物质条件和受教育程度,与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在小的时候,他也曾被讨厌,到了青春期被无视,成年后被看不起,都有,很多很多。


那些源自他人的厌恶、冷落、轻蔑,在拥有“爱”的时候,像是雨天路边溅到身上的泥点、仰头吃饼干时洒在衣服上的碎屑,可以简单被洗净甚至拂去,是轻飘飘的、可量产的情感——人总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去讨厌另一些人,但“恨”是很重、很大的东西,他们鲜有力气负担,也没有空间去存放。


更何况一切极端的情感总是伴随着痛苦,而痛苦却并不一定会催生恨意。


所以他认为这是一项非常严重的指控。


事到如今,脑子才将将勉强能转动,李汭燦好不容易翻动沉重的身体,忍着脚踝处的胀痛,爬起来跪坐到朴到贤附近。这在他当下的认知中是非常诚恳的一个姿势,同时也很努力地去思索了,半天下来终于捋顺一部分因果逻辑,他先是解释说:“我在等你。”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于是又将宽泛的“你”具体定位到了某个人身上,补充喊道:“到贤。”


可惜这并非良药,甚至对于朴到贤来说,仅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抹消了他苦心构建的假想敌,那些原本归咎于他人的一切,又完整地落回了自己身上。


表述出去的心意终于得到了反馈,朴到贤面上看不出是欣喜释然还是无动于衷,很奇怪,像是多种神情混杂在一起,纠缠成一串难以言喻的乱码——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李汭燦隐约觉察出不对劲来。


但他向来嘴笨,在表达方面着实欠缺,想了好久,唯有把手搭在对方陡然起伏的后背上,学着他以前对自己的样子,很认真地拍一拍、顺一顺,然后想到什么似的,小手方向一转,直直冲着朴到贤身前而去,酒后干燥温热的手掌隔着衬衫熨贴在肚皮上。


……倒也确实起到了一些中断情绪的作用,心里的一团乱麻忽地被猫挠了一爪子,骨碌碌滚到角落磕上墙面踢脚线停住,朴到贤哽了一下,下垂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仍旧僵着身子没躲。


李汭燦那边看起来非常严肃,脖子上还歪歪扭扭地缠着叮叮作响的颈带,面色却活像刚宣完誓第一次站上神圣解剖台的医学生,没再管他愿不愿意,就只是自顾自地摸索了一阵,最后停在胸腹中间某个部位,自言自语道:“怎么不跳的呢,心脏……”


真正做医生的那个到底是忍无可忍:“这里是胃,哥。”


“噢。”被当面戳穿了酒后约等于无的医学常识储备,李汭燦竟也没有恼羞成怒,只点了点头道,“那麻烦你帮我贴到心脏那边。”


“……”


说着还扶了扶耳朵,比划了个拿着听诊器的手势:“我没有感觉到‘恨’,到贤。”


人们说如果没有感觉到被爱就等于没有被爱,同理是否恨也可以这样理解?只要我没感觉到,就等于没有。“我只觉得……难过。”他微微歪着脑袋,好似一只真正的狐狸那样好奇,“比恨多好多。”





两人沉默对峙许久,久到李汭燦差点又要打起瞌睡,朴到贤自己把缓缓下滑的“听诊器”挪到心口摁住,掌心软软地贴着身体,他像被大象踩住,变成薄薄一片。


除了心跳以外李汭燦还感受到许多杂音,比如深重的呼吸和抓握手腕的手,收紧得很是用力。他不太自在地扭扭胳膊,仅有一丝想要抽手出来的念头也被朴到贤识破,马上更加固执地拉着他,说心是我,手也是我。


“都是我。”朴到贤只怕自己心里空空荡荡,叫李汭燦无可感受,“……问诊吧。”


李汭燦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动作竟也能被如此郑重地对待,他于是安静下来,又稍稍往朴到贤身旁移动了一点,靠近之后手臂才不会被扯得太累。


维持着肢体接触,等他们都稍微平静下来,他第一次做“医生”,其实根本搞不清楚流程,嗫嚅半晌,开口第一句,想到什么便问什么:“我想了很久,一直想不明白,但是你不喜欢听的气话,我以后都不会再说……你能不能原谅我?”


朴到贤摇摇头。


有点失望,但这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当面回绝了,李汭燦自以为总有一天能够脱敏,便只垂下眼睛移开了视线,直到对方抬起另一只手一起覆到他手背上。


“我没有因为这个生你的气。”朴到贤说,“所以谈不上原谅。”


……


那天之后,他们并非马上分开,在李汭燦看来,他们先是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当中——


一旦无所事事,就会感觉朴到贤不在家的时间变得很长。


中午没课也不会赶回来吃饭了,难得启用开通了几年却没用过几次的校园卡去教师食堂对付一餐,李汭燦察觉到他的疏远,给他买了个丑丑的面包午休枕直接寄到学校办公室,他便收下了用着,每天姿势非常板正地把脸塞在面包圈枕芯里伏案假寐。


再后来,短时间内好几次暗戳戳的示好都被朴到贤回避过去,李汭燦本就是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人,气性上头捶着桌子赌气发誓自己也不要再理他,家里正式被诡异的沉默氛围笼罩,晚上吃饭,桌上没人主动说话,阿姨搞不清楚小年轻们怎么回事,忍不住活跃了一下气氛,甚至也无人接茬,过后她便不好意思在他们家里久留。


李汭燦虽然觉得对不起阿姨,可自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的不愿再亏欠对方,现在人家收走了一切,他更拉不下脸来黏过去要贴贴。


几周过后脾气见长,光明正大熬夜画画,第二天裹着被子睡到日上三竿,生物钟迅速调整为晚睡晚起,朴到贤数度欲言又止,终究是忍住了没管,全靠李汭燦自己自觉,统一推迟了服药和吃饭的时间,精神松懈下来身体上反而舒坦不少。


这样的日子即使难捱,却也平静地前进着,仿佛没有尽头,李汭燦有时几乎会以为他们再不会有破冰的那天。直到某天晚上,天色湿润,月亮周围散开一圈毛茸茸的月晕,朴到贤在书房里写他的论文,李汭燦窝在卧室床上捂着镜头跟前辈们视频。


托前辈们的福,他们从自己手头分出一些散单为小孩们提供了工作机会,甚至还有几人挑了几个小孩干脆带在身边做了助理,一时间工作室方面的问题解决了不少,替李汭燦缓解了大部分压力。


谢过前辈们又许了好几顿饭出去,结束通话后他心里顿感轻盈,雀跃得第一时间想找人分享,于是光着脚咚咚咚从卧室里跑出来,在自己家里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倚在书房门口,可怜兮兮打开条门缝朝里看去。


暖白的灯光被朴到贤宽宽的背影遮去大半,他刚洗了头发擦到半干,耳朵里塞着耳机,手下敲着键盘嗒嗒作响,李汭燦在门口等了好久,对方没有回头发现他的存在,自己也没攒下足够的勇气去打破僵局。


第二天一个人出发前去请前辈们吃饭,临走前犹豫很久要不要告诉朴到贤,让他开车回来接送自己,信息编辑了五百个版本,最后一个都没发送出去,只能默默把手机收进书包里走到路边等候公车。


傍晚时分,一行六人挤在韩餐餐厅的长桌旁盘腿坐下,大腿压着大腿,膝盖抵着膝盖,这个哥瘦了,那个哥也瘦了,只有他自己圆润肉乎地膨胀了不少,还是因为生病才清减一些。和哥哥们相聚,原本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却兴致缺缺,垂头丧气,任他们捏着胳膊和下巴把人呼噜来呼噜去,甚至都提不起力气来假装反抗。裴性雄想逗他多说两句,便问,上次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到贤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李汭燦大骇,猛地伸直手臂把他推开一些,然后像是纸飞机落地一样,屁股一挪半个身子晃晃悠悠枕到他哥身上,嘴巴依旧抿得很紧,死活说不出半句话来。


长桌上摆满了部队锅和一份份小菜,胃病患者忌辛辣忌刺激,辣味的锅底和腌制的泡菜是万万碰不得,他只能混着汤泡饭,随便吃了一些没有什么味道的小菜,干巴巴的像在吃塑料。中途出去把账结了,吃完饭开车来的前辈哥哥执意送他回去,他推辞不了,瘫在裴俊植的副驾驶座上掏出手机来看看,自己硬着头皮没告诉朴到贤晚上不回家吃饭,谁知对方比他更能沉得住气,回到家里没见到人,竟也没有发来任何一条询问的信息。


到了楼下他抬头仰着脖子晕晕乎乎地数着窗子,看到书房亮着微弱的灯光,李汭燦挥挥手告别了前辈,自己一个人抱着书包等电梯。


睡前照例按时按量服用药物,简单洗漱一番,水声哗啦啦地回荡在浴室里,置物架上两支牙刷还很亲昵地靠在一起,隔壁房间也明明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他却觉得很是孤独。


还有点委屈。


瞒着对方偷偷溜出去,和明知可以找他接送自己却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主动灰溜溜地坐上公车,个中滋味真的相差太多。受不了自己怎么有朝一日会为了这点小事就伤心成这样,真是矫情得不行,李汭燦一忍再忍,还是没能忍住,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埋在被子里哭,还不忘咬紧了牙关不肯漏出半点声音。


到最后哭累了,皱巴巴的小脸舒展开来,身体困到极致,神智却始终保留一丝清醒,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真的入睡。捱到半夜不知几点,昏暗的房间里忽然亮起一线灯光,很快又随着阖起的门缝熄灭。


来人脚步很轻,摸索着床沿坐下,垫子向着他的方向凹下去一块。朴到贤不知李汭燦其实没有完全睡着,薄薄的身子成为第二层毯子,非常熟络地覆盖过去,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抱着,长出青青胡茬的下巴蹭蹭他湿漉漉的脸颊,有医用棉球般干燥的吻,落在刘海汗湿的额头上。





“难道我们之间,除了彻底的插手以外就只能彻底远离吗?”


过了很久以后,他们终于有机会再次坐在一起,说些看似心平气和的话。朴到贤没有李汭燦那么多蜿蜒的想法与愁绪,在他看来,当时的情形其实非常简单。“多多,”他念起这个偷来的名字时总是把声音放得很轻,“我的时间、我过度的关注,还有我的钱,如果你不想要那些……”


“……”


“我再没有别的可以给你。”





无意中撞破他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过以后,家里的气氛就缓和了不少,虽然没能完全恢复到从前,两个人依旧控制不住别别扭扭地相互靠近,偶尔互相关心,偶尔也会拌一拌嘴。就在这种不清不楚的相处过程中,即使缓慢,朴到贤也不得不承认,离了自己的那些所谓“付出”,李汭燦居然正在痊愈。


溃疡苔变薄,溃疡缩小,直至消失,伤口愈合形成红色或白色的瘢痕。


痊愈后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捣腾他那工作室,将流落在外忙接散单的小孩召回,前辈身边做得好好的那几位就尊重他们意愿继续留下,哼哧哼哧地终于开张,恢复接单,又因为流失了一部分员工不得不重新招聘。


白天各自上班的时候朴到贤看不到也就不知情,晚上回到家里对方竟还躲在起居室角落里,上身穿衬衫打领带,下身胡乱套了条蓝色的肥大睡裤,找了面白墙盘腿坐下,有模有样地进行着线上面试。


App里收到多份简历,这段时间以来也面试了不少人。无奈工作室情况特殊,并非做大做强正在扩张规模,而是需要一位有一定经验和足够能力的老将前来救场——他暂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培养新人。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半个月后软件里叮一声提醒他收到新的简历投递,李汭燦边吃饭边拿出手机打开来看,李炫君面无表情的证件照就嵌在pdf文件上的一角。


花费几分钟浏览完毕,李汭燦惊得一勺海带汤舀出来晾在半空直到凉透,半晌小小声假装自言自语般问他:“你说这是不是骗子来的,在大厂做得好好的他何必来我这小破庙面试呢?”


就算是忍受不了大厂的制度和高强度的工作而主动辞职,再找下家也应该寻个稳定清闲的小公司才好。他心里其实很想留下人家,又惴惴于工作室情况不太好,犹犹豫豫发起沟通,没想到对方竟非常爽快地答应了面试邀约,直至李炫君正式入职,分了他身边最近的一个工位,每天乐呵呵地抓着鼠标哼唱粤语歌,李汭燦都还有点精神恍惚,甚至飘飘然以为,一切很快就要走上正轨,只要把自己的身体健康和工作都经营好了,他和朴到贤之间的矛盾自然也能迎刃而解——


但这也正是朴到贤自认能够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李汭燦费劲地转动脑筋,试图去理解:“我一直觉得奇怪呢……但如果说,炫君是你从大厂里挖出来的……”


是的。朴到贤稍稍低头,轻轻捧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哥再听一听我脑子里是什么?


我只认为钱能解决的事情都算不上是烦恼。


几年前家里打算给奶奶翻修老宅,在那时候认识的李炫君。偷听李汭燦线上面试的过程中分析出他需要怎样一个员工,加之李炫君隔三岔五在朋友圈里抱怨做不下去了上这个破班不如去死,他只私信过去一句可以替他支付违约金,李炫君几乎是秒回:不用不用,从我们大厂主动离职公司还补贴三个月工资


【奶味蓝】:朴总找我什么事,雇我去你家医院维修部拧灯泡都行


他向来分辨不出对方是真心实意还是夸张玩笑,只干脆利落地用每个月可观的一笔费用把人挖角了出来,送到李汭燦身边帮他渡过难关。李炫君听了他的安排,为了让李汭燦宽心,还得假装二人并不认识,背地里领了许久双份工资,直到工作室重新稳定下来,两人解除了婚姻关系,银行卡里便再没有收到过从朴到贤那边打过来的款项。


“那他的职业理想呢?”李汭燦问他,“钱……是不用担心了,但是来到我这里,后续所做的一切是他入行最初想要做的工作吗?他在做他想要做的设计吗?如果即使他来到我这里,工作室也依旧没撑下去,从小工作室失业的话他以后要怎么办呢?”


朴到贤看他忽地激动起来,话都说得清楚了许多,皱起眉头眼神亮亮的、非常认真地望着自己。被这样探究的视线包裹住的时候,他竟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靠近,比原先拥抱在一起、身体连接在一起时,都还要更近。


剖白自己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绝非易事,朴到贤活了将近三十年,自己都还搞不懂自己,便也从不要求别人盲目给予理解。但时至今日这一瞬,他忽然感觉身体震颤,心脏失重,非常突兀地产生了某种渴望,渴望被他人了解,也渴望着了解他人。


他抓着李汭燦掌心厚软的小手,像是抓着锋利的刀片,恨不得当场剜开自己血淋淋的脑袋邀请对方细细参观——“我不明白那些的。”朴到贤说。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得李汭燦有点发懵:“什么、什么意思?”


“可能我只关注结果,很少注意其中的过程,就像我以为只要远离,你就能够过得更好一样,只要他来了,我就默认他是愿意的,至于隐藏在这背后更深层的情感……比如你所说的职业理想之类,我其实不能理解。”

“……”


“但只要你告诉我,哪怕只有一遍,我也可以很快学会。爱你这件事也一样,我只产生了情感,却不知道可以怎样去做,所以我学习了很多——哥,你能明白吗?”朴到贤已经尽力真诚,“我的脑子很空的,很多时候无法接收别人传达的伤心快乐,我所做的一切不一定是我自发想要去做,而是从别的地方学来的。只可惜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的情况如此特殊,已经没有案例再供我去模仿什么。所以就算我们今天在一起……”

“哪怕以后的每一天也都在一起,可能也无法再变回从前那样。”


他最后想问却没有问出口的是,即使如此,你也还是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跪坐得太久,下肢麻痹得厉害。


好在信息量太大挤得脑子很乱,注意力过于集中,反而分散了痛觉。李汭燦抬起屁股换了个坐姿,上半身倾俯过去,双手顺势捧住对方的脸,用额头贴住额头,试图以更贴近的动作,去更准确地理解朴到贤所说的一切。


朴到贤第一次没顾上他崴伤的右脚,把人拖过来抱得很紧。


“我好像明白一些……”李汭燦任他收紧手臂揽着,小小声附在耳边,在他听来已经足够清晰有力,“是不是,是不是就像我害怕,没办法付出给你对等的时间和物质一样……”


“是,是啊。”他忍不住接了话,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也害怕,怕我不能给你那种,像你给我的一样的那种,感情。”


得到了对方的认可,持续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李汭燦枕着他消瘦的肩膀,明明说不上舒服,却还是打了个哈欠,泪珠挂在眼角将落未落,声音嘀嘀咕咕地低了下去:“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什么,回到从前。”


人生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往前,对于过去他不会太过怀念,只希望他们之间还能有以后——


这不是一个验货和收货的过程,“不是因为你以前对我很好,感觉很不错,有钱有闲,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了,所以才爱你的——”他揉揉眼睛,双手落下来挂在他肩上,有点埋怨那样,“就算这段时间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我也还是很爱你,到贤。”


说到这里他又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换了语气想重拾一点做哥哥的威严:“好困,要睡觉了。你要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好吗?”


朴到贤闻言摸了摸他的头发,也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李汭燦于是神情恍惚颠三倒四地这样哄他,作为今日问诊的结尾:“我明天再打电话给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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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你真这么跟他说的?”李炫君抱着肚子笑了半天,代入自己学了一句,“‘明天我会打电话给你’,这样?”


李汭燦被他埋汰得头皮发麻,狐狸惨叫一声,恨不能给他一拳:“你那是领导当上瘾了吧!”


两人手都提起来了,正准备互殴,外面值班的医生忽地循声冲进来,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两位李姓“领导”被医生训了个劈头盖脸,纷纷夹着尾巴不敢吱声,一个贴着墙根低着头,一个半躺在狭窄的小病床上吊着脚面壁,等医生一走,又马上凑到一起。


李炫君以为是停战了,结果刚靠过去就生生接下了李汭燦的一拳,即使力气不重,他也演得很痛那样,抱着自己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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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你真这么跟他说的?”李炫君抱着肚子笑了半天,代入自己学了一句,“‘明天我会打电话给你’,这样?”


李汭燦被他埋汰得头皮发麻,狐狸惨叫一声,恨不能给他一拳:“你那是领导当上瘾了吧!”


两人手都提起来了,正准备互殴,外面值班的医生忽地循声冲进来,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两位李姓“领导”被医生训了个劈头盖脸,纷纷夹着尾巴不敢吱声,一个贴着墙根低着头,一个半躺在狭窄的小病床上吊着脚面壁,等医生一走,又马上凑到一起。


李炫君以为是停战了,结果刚靠过去就生生接下了李汭燦的一拳,即使力气不重,他也演得很痛那样,抱着自己胳膊哼哼:“我们真的赶紧消停了吧,敷完这一袋送你回去,我傍晚的飞机要回广东了。”


说完李汭燦“哦”了一声,蔫巴下来不再说话,两手一收躺平了。


“干嘛,”李炫君嬉皮笑脸地戳他,“还没走呢,难道已经开始想爸比了吗?”


李汭燦被戳得痒,拖着动弹不得的一条腿又往单薄的床垫里缩了缩,不愿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被他说中了。


临近新春,说起放假回家,他时常期盼,又有些恐慌。从小被家里人宠爱到大,即使独立多年,“家”对他来说也永远是温暖窝心的,只是上一年朴到贤不在身边,年间每每到了全家人热闹相聚的时刻,心里总会不可抗拒地空出一个孤单的角落,那些快乐的情绪也就变得不那么纯粹了,为了不让家人担心,还得常常强打精神故作轻松,让他觉得有点疲惫。


提前一个月,田野拿到了自己的排班表,乐呵呵告诉他今年可以回云南吃上家里热乎的年夜饭,还承诺等回来的时候给他带特产;李炫君忙完工作室的事也准备回家了,他想着接下来一个月左右大概见不到他们两个,嘴上不说,心里确是有点不舍。


再思及昨晚,更是头痛,仅以记忆里断断续续的一些片段作为参考,实在分析不出他俩那情况算是什么进度,他原本迫不及待想要和朴到贤一起将问题解决,两人起码暂时能表面和平地过个暖融融的年,可经过这一晚,又觉得有些陌生,心里忐忑。


第二天一早醒来,睡眠质量其实还可以,没有做梦,但时间不长,身体仍旧感觉困顿得厉害。李汭燦穿着他自己的短袖,毫无酒气、身体清爽地躺在房间里的床上,身边空无一人,轻飘飘又软绵绵的被窝里,留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草木香。


掀开被子晕晕乎乎踩到地上,然后被剧痛的脚踝打倒,他狼狈地扶着墙,单腿挪到柜子旁,环视房间一圈,太阳穴突突直跳。伸手取了挂在高处的外套穿好,手机钥匙耳机钱包整整齐齐地在柜台上一字摆开,根本没来得及清点什么,一律揣进兜里了事,他向来不叠被子,床尾融化的冰袋反正会被保洁收走,李汭燦一边踉踉跄跄地跳到浴室里洗漱,一边拨通了李炫君的号码,咬牙切齿的,说什么也要把人磨来将自己带走。


再说李炫君那厢,本来都结束了工作,打包好了行李,空出最后一天,宅在屋里美美赖床,一整天什么都不用做,刷刷手机看看爱豆,赖到下午再出发回家即可。


结果接到了李汭燦的电话,尽管万般不愿,但抵不住对方撒娇耍赖——当然李汭燦本人绝对不会承认当中有撒娇的成分在——还是骂骂咧咧地换了衣服出了门。到了酒店两个人鬼鬼祟祟地通话接头,李炫君远远见他头发乱七八糟,刘海都顾不上卷顺,扶着墙躲在走廊边上,靠近了一看脚踝肿得馒头一样高,顿时心下卧槽,怎么搞得那么可怜?


立马一脚油门,火速把人拉到了田野工作的医院,李汭燦一路上昏昏沉沉,车停了抬头一看心里立时警铃大作,生怕碰上前岳父岳母惹人担心,无奈瘸了条腿根本推拒不能,只好老老实实地排队挂号。


挂了急诊做了检查,患处虽然看起来可怕,但好在大约是朴到贤替他做了一些处理,没有伤及韧带和骨头。医生拿来一个脑袋大的蓝色冰袋,三下五除二用绷带绑到他脚上敷住,寒天冻地里冰得李汭燦小脸直皱,几次忍不住起身要走,最后干脆被摁到观察床上架起了腿来。


冰敷的过程中无聊,李炫君忍不住八卦他前一晚干嘛去了搞成这样,不问还好,一问李汭燦脸都青了,支支吾吾地,回忆不起全部,只记得自己心血来潮,计划做个年前大扫除,收拾房间的时候仗着瘦了不少,趴在地上手臂一伸,床底下那个当初胖乎的时候怎么也捞不到的盒子,居然就这么轻易被他给够着了。


灰头土脸一屁股坐到地上,隔着纸盒,里头的铃铛轻轻地叮叮作响。其实于他来说,再次面对这条蕾丝带子的时候,已经奇异的少了许多羞臊的情绪——因为每当他想起嘟嘟,对于她们的定位,已经从无关紧要的公众号,变成了朋友。人的形象一旦具体起来,她所创造的东西,他们一起闲聊的那些话,就会被赋予上很多很多它原本不具备的情绪意义。


比如她们抱怨产品项目的零复合率,竞争太大、不景气的电商市场,还有他们之间关于这条带子的最后一次谈话,对面给他的祝福,都让他心里涌出一些莫名的不甘,和更加莫名的勇气,于是随手把它揣在兜里当成个友情信物,就这么一头热地出了门——


回忆起这些,李汭燦神色凝重,终于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摸羽绒服口袋,直把口袋都掏空了,才认命似的慢慢捂住脸蛋,再次发出一声凄惨悠长的狐狸哀叫。





朴到贤赶回酒店的时候,保洁正推着车,站在门口礼貌敲门。


想着将近中午,李汭燦应该已经起床,他便站在保洁身后一道等人应声。但半晌过去,屋内安安静静,保洁回头看他一眼,得了允许,才刷卡开门。


套间里房门大开,窗帘却还掩着,床上模模糊糊地堆着一团乱糟糟的被子,摸一摸床垫,已经不留一丝体温。


房间里昏暗,朴到贤坐在床边,脊背弯弯,一手垂在腿侧,一手搭在枕上,不时抚摸着,面目不清,不知在想些什么。等保洁忙完客厅的清洁整理,在门口犹豫了许久,好不容易引起了屋主的注意,这才起身让她进来收拾。


推车横在套间门口,他随意找了个位置站着,此时,门外走廊上一位郑志勋路过,一眼就看到朴到贤挺高一个,杵在客厅里,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不知在看什么。


“你早上不在吗?”他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穿着成套的丝绸睡衣,脚上趿一对棉拖,非常自然地走过来靠到推车边上闲闲地问了一句,然后肉眼可见地转换了一个极度微妙的表情,“屋里的那位被一个眉毛很粗的人接走了。”


“……”朴到贤这段时间以来对“眉毛很粗”这一人设标签反应很大,霎时眉头都皱了起来,郑志勋乐得跟他胡扯:“干嘛,婚前出轨被二婚对象抓包啊?”


这剧情和人物角色都过于离谱了,朴到贤忍无可忍额角一跳,太阳穴上青筋都差点爆出来。


前一晚李汭燦把他当小孩哄,挂在他脖子上嘀嘀咕咕,话都说尽了以后眼睛一闭就潇洒地会了周公,留他一个人心脑鼓噪,眼花耳鸣,左右是睡不着,便忙前忙后找点事做,湿了毛巾来替李汭燦擦脸擦耳朵擦手指。


那只无意识蜷起的手安静地卧在他的掌心,虚虚握着掂量了一番,对方瘦下来之后连带着爪子都变得很轻,毛巾包裹着擦过指关节时,隔着薄薄的皮肉,能摸到骨头。


很久没有这样亲近过,力道控制得不算很好,李汭燦被他摆弄了几回,只乖了一阵,很快又开始不愿配合,睡梦中还挣扎着要收回通红的手。


后来见他脚踝肿得厉害,于是问客房服务要了些食品保鲜冰袋来敷,打算等天亮再带人去医院看看,结果一早又被学校一通电话叫去开会,顺便领取离职证明,忙完赶在午饭前回到酒店,他其实有点不知如何面对清醒过来的李汭燦——


但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也不可谓不失落,反复确认自己已经把李汭燦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可至今除了学校办公室的号码以外,还没有新的通话记录产生。


眼看他再盯着屏幕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郑志勋挠了挠额头,从裤兜里掏出袋珍藏的甜酥面包往前递一递:“吃点?”


从他自己餐车上顺出来的。


“……”


“傻站着干什么,”郑志勋说着,从另一个兜里再摸出个蛇果来,“又不是老婆跟人跑了。”


“……”


“……不会真跟人跑了吧!二婚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啊?”


“……”


这些年下来他早就习惯了跟朴到贤的脸色聊天,可以说是驾轻就熟炉火纯青,嘴里嘎嘣嘎嘣嚼着果肉还没咽下,就开始满世界跑火车:“不是二婚新老婆?那就是小乌龟?”


——尽管剧情还是离谱,可好歹勉强算是对上了主要人物,朴到贤实在不想听他继续乱讲,终于舍得转过来看他一眼,赏脸迈腿走到了门边。


屋子里非常安静,只有保洁收拾床铺被褥的唰唰声,隔着房间,显得遥远。朴到贤身上倒是叮叮当当的,郑志勋凝神听了听动静,嘴角扯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你兜里有铃铛在响。”


朴到贤:“……”


郑志勋:“玩什么了你们,把人搞成那样,路都走不动。”


虽然他们平时一起口无遮拦惯了,可李汭燦的身体状况向来是朴到贤在意的点,再皱眉的时候看得出来是真的不太高兴:“他喝醉了,崴到脚。”


这下轮到郑志勋沉默:“……”


朴到贤:“昨天本来在楼下等我的,说是被人邀到二楼喝酒壮胆去了。”


郑志勋:“你也知道的……我接管酒店的话,要促进消费的嘛……”


朴到贤:“消费多少。”


郑志勋:“就一杯红的。”


朴到贤:“……”


郑志勋:“也没多贵好吧,后来我还请了两轮混的呢!”


朴到贤:“……”那这两轮请下来你赔出去的比赚进来的可多多了吧。


郑志勋:“下次不敢了。”


氛围较为凝重,但凡有一点眼力见的保洁都觉得如芒在背,迅速收拾干净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褥垂着脑袋从二人中间钻了出去,然后推着小推车礼貌告辞。


关上门来两位男士终于放松一些,一前一后坐到沙发上瘫下。甜食多少缓解了一些紧绷的神经,郑志勋再掏一掏,居然还能从口袋里翻出块被压扁的巧克力来,丢了果核剥开包装纸后看了朴到贤一眼,他慢条斯理地把巧克力塞进自己嘴里:“你也别太紧张了,他都知道找人来接,有什么事情肯定也是会去医院的。”


“……嗯。”


“那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要问起来,朴到贤还有些茫然。表面上看起来他们是把话都说开了,但他认为自己身上的问题,并非用嘴巴讲讲就可以解决,毕竟理论知识而已,知道了是一回事,真的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李汭燦醉着的时候觉得没多严重,都可以包容,但以后真的相处起来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说白了他就是很在意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形象,如此坦白,像是平白无故被扒了一层皮,赤条条地摆在那里,多少有点任人宰割的意思,即使是朴到贤,也会觉得不安。


“而且人总是向好的吧。”他说,“我偶尔也会怀念以前。”


李汭燦却不爱留恋风景,总说以后也会很好,说不定还能更好。


“搞不懂是吧。”郑志勋笑他,“搞不懂还舍不得?”


又见他表情反而舒缓下来,心下了然:“哦——因为搞不懂所以一直搞?”


“……”朴到贤没反驳,倒是一本正经露出个公式化的笑来,“如果非要足够了解才能在一起的话……”


“?”郑志勋被他笑得后脊一凉。


“我猜你等会儿就要从我屋里逃出去。”


“为什么?”


朴到贤缓缓点头:“因为足够了解吧,毕竟以我们互相了解的程度,按理来说应该三胎都要有了。”


——郑志勋随后确实惨叫一声,脚趾头死死抓着棉拖夺门而出。





到了下午一点半,李汭燦的手机接到朴到贤打来的电话。


彼时田野好不容易午休,跑去食堂多打了两份饭拿来准备和他们一起吃。结果李汭燦就吞了两口豆腐,一个没注意又让他睡了过去,任田野执着勺子把不锈钢饭盆敲得叮铃当啷,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等到电话铃声一响,李炫君慢悠悠拿起来一看,“到贤”两个大字跃然屏幕,好好的手机登时变成烫手山芋,从他手里弹了起来差点掉到地上。


两人打太极般推脱了几轮,终于在通话被挂断之前接了起来。朴到贤熟悉他们的声音,只听一句“喂”,就认出这便是那位“眉毛很粗”的先生:“他怎么不接我电话。”


田野贴在手机背面偷听,至此没忍住“噗”了一声,又被听筒那边敏锐捕捉到,问:“已经去医院了吧?”


“在医院了。”李炫君还记恨着朴到贤删自己好友的事,木着张脸胡说八道,“mibugi说不知怎么面对你,不想接你电话,手机都丢给我了说叫我拿去海鲜市场卖掉。”


“……”


“还告诉我他这是国行全网通远峰蓝512G。”


“……”


半分钟过去,双方仍僵持不下,眼看着对面可能真的要当真,田野实在受不了了,才一扯嗓门,替李炫君松了口:“啊假的啦!人没大碍,也不是不想你,就是睡着了而已。”


——以上种种,故事的主角李汭燦是一概不知。待他睡醒,下午四点的太阳被挡在蓝色的窗帘之外,房间里很是安静。


补充足量的睡眠之后头也不那么痛了,视线聚焦之后见到朴到贤坐在床边,他竟有种还在梦里的平静感,一开口声音黏黏糊糊的:“你怎么来啦?炫君呢?”


早一个小时李炫君就被田野提着领子拎走,勒令他不许八卦好好赶飞机去,临走前这人还不死心地巴着门框不放,扬言为了吃这一口瓜他愿意飞机晚点。


而田野,嘴上谴责李炫君爱八卦没底线,结果把人赶走以后转头躲在走廊窗外边侧耳倾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际上隔着毛玻璃清清楚楚能看到他的一只耳朵和一头炸毛——


对此朴到贤不做评价,只轻轻把人扶正了帮他穿上鞋子:“都回去了。他们说你中午没吃什么,肚子饿吗?我带了一些糕点来。”


可惜放太久已经凉了,也没什么条件加热:“还是我们去吃点热乎的、现做的?”


李汭燦懵懵地没说话,只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朴到贤于是懂了,克制不住嘴角上扬些许,利索地收拾好东西扶着他走到地面上:“还很痛吗?”


李汭燦转转脚脖子感受了一下:“好多了。就是有点冷。”


两人一路低声说着什么,一高一矮慢吞吞地离开了急诊科。直走到负一楼停车场,朴到贤才突然蹲下一些,叫他趴上来:“我背你,我们走快点。”


静默两秒又补充一句:“希望以后轻易不会再来这里。”


李汭燦哭笑不得,心想明明这也算是你家,而且都到了停车场,再走到车子旁边也没几步路远,他自认可以自己做到,又不想拂了到贤的好意。纠结半晌,他磨磨蹭蹭趴到对方背上,从肩颈处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去看朴到贤的侧脸:“那为什么刚刚不背啊……因为不太高兴吗?”


朴到贤任他盯着,托一托腿弯调整好姿势开始往前走。


“我猜猜……”李汭燦自顾自地开始分析,“不会是不想让田野他们八卦吧?”


“……”


“是吗?”李汭燦捏他肩膀,“朴老师,要改作业的呀。”


“……”


“为什么又高兴了啊……”


几番努力下来,李汭燦无言,却不愿放弃,往常总是躲闪的视线几乎黏在朴到贤脸上撕都撕不开,生怕错过他细微的哪怕一丝丝情绪,追着他要一个答案:“是高兴的吧?”


两个人的身影叠在一起,绕着车子干逛了两圈,也不知走了多久,胸腔贴着背脊,朴到贤终于低低地“嗯”了一声,隔着厚厚的衣服传来很轻很轻的震动。





TBC.

*一点室友line彩蛋

灵魂出走
 kanavi*水    看这...

kanavi*水

  

看这哥wb头像也在笔芯那就比一个毫无默契的心好了 强行奶一口跑了跑了


kanavi*水

  

看这哥wb头像也在笔芯那就比一个毫无默契的心好了 强行奶一口跑了跑了

再冲亿次

【all水】如果有人捞起月亮(一发完)

水中心,一切CP自由心证


13.

喻文波从桌子上拿起一瓶不明液体,举在眼前端详:“这啥啊?”

不明液体呈现一种刺眼的、看起来相当有毒的荧光粉色,装在质感不错的透明塑料瓶里,一掌高的瓶子上印着一颗大大的粉色爱心。

这东西和滔搏训练室——和整个LPL的风格完全不搭,喻文波看不明白。

谁放他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黄任行过于热情的解释:“这迷情剂呀,你不知道吗,哈利波特里那个迷情剂。”

“哈利波特?”喻文波挠头,“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就是那个喝了就会爱上别人的魔法药。”

喻文波嗤笑:“什么沙雕。”

“你不喝一口吗水子哥?我们都喝了。”黄任行搂住高天亮,“......


水中心,一切CP自由心证




13.

喻文波从桌子上拿起一瓶不明液体,举在眼前端详:“这啥啊?”

不明液体呈现一种刺眼的、看起来相当有毒的荧光粉色,装在质感不错的透明塑料瓶里,一掌高的瓶子上印着一颗大大的粉色爱心。

这东西和滔搏训练室——和整个LPL的风格完全不搭,喻文波看不明白。

谁放他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黄任行过于热情的解释:“这迷情剂呀,你不知道吗,哈利波特里那个迷情剂。”

“哈利波特?”喻文波挠头,“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就是那个喝了就会爱上别人的魔法药。”

喻文波嗤笑:“什么沙雕。”

“你不喝一口吗水子哥?我们都喝了。”黄任行搂住高天亮,“喝完我一眼看见天就狠狠爱上,我的天——天桑——”

“滚,我是你爹。”高天亮把黄任行扒拉开,“骗完我你还想骗杰克,喝多了吧,哈哈,就你那狗脑子,别逗我笑了。”

黄任行怏怏不乐:“行吧行吧,错了错了。这星期不是放假嘛,战队助理跑去北京环球影城玩了,给带回来的礼物,说是霍格沃茨出的迷情剂饮料。有一说一,味道还行。”

“这能好喝?”喻文波质疑。

“还行吧,跟可乐差不多。”

由于这话是高天亮说的,喻文波勉强相信。

开电脑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这是别人特意带的礼物,又不是毒药,喻文波拔开瓶子上的木塞子,浅尝了一口。

味道竟然真的还行。

正在开机的电脑屏幕有几秒钟是全黑的,倒映出喻文波的面孔。

他无意识的看着自己的倒影,吨吨吨干完了一瓶迷情剂。

喻文波突然觉得自己的倒影很………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个大头猛地拱到喻文波面前,是黄任行在嬉皮笑脸:“水子哥,怎么样,看我看我,有没有觉得我特别英俊、特别潇洒、特别厉害,你的心有没有为我砰砰跳!”

喻文波和黄任行大眼瞪小眼,没说话。

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眼里的黄任行似乎看起来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可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太一样。

黄任行一愣,兴奋了:“不是吧,真、真的假的?真的假的?水子哥?杰克?——波波?”

喻文波皱着眉头,“啧”一声:“…有点怪啊,嘶…感觉有点……”

他捂住胸口,闭上眼睛,黄任行大叫一声:“卧槽!”

难以置信的盯着喻文波好几秒,看喻文波还是不动,黄任行直接开始在训练室里跑酷:“水子哥爱上我了!草!啊啊啊啊——我们是——冠——”

高天亮无情的打断施法:“你在冠你*呢。别逗他了喻文波,孩子本来就傻…”

听见高天亮的话,喻文波使劲儿摇摇头,睁开眼睛。

周围的一切毫无变化,但又是那么不一样。

他转头打量四周的表情太…与以往不同,高天亮都有点被唬住了:“杰克?没事吧?”

“嗯。”喻文波含糊的答应,垂下眼睛,注视自己的手。

白白的手,有点肉乎,指甲很丑,像狗啃的一样不整齐,大拇指和食指两边都啃的有点秃了,泛着很浅但很明确的刺痛感。

“我手有点疼。”喻文波说。

高天亮这辈子没听喻文波叫过痛,脖子都伸长了:“…啊?”

“手指头有点疼。”喻文波站了起来,“去趟医务室。”

看着喻文波离开的背影,黄任行一脸痴呆。

高天亮走到喻文波桌子旁边,拿起迷情剂的空瓶子:“呃,这东西没有配料表。不对劲。不会有毒吧。”



12.

喻文波被队医握着手,嘶嘶的倒吸冷气:“轻点轻点,疼啊。”

队医有点哭笑不得,拿酒精棉给他擦手指的动作轻了又轻:“酒精是会疼的,没办法,你忍一下。夏天贴创可贴容易发炎,不给你贴了,这样消完毒,你注意不要再咬手指头了,这个习惯可不好。”

喻文波一口答应:“嗯,知道。”

他盯着自己的手,竟然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问:“你说我为啥要咬手呢?咬到倒刺老是会撕掉一条皮,挺疼的。”

队医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

咬手指,一个应对紧张、焦虑等情绪的坏习惯,但直白的告诉给小选手原因,无疑会增加他的压力。

“其实人都有一些小习惯,很正常,就是要注意,不要伤害到自己。”队医语气平和,“你想咬手指头的时候呢,可以让眼睛横向看一边,看左边或者右边,保持十几秒。”

这个动作可以抑制脑内杏仁核活动、缓解情绪,属于应对轻度恐慌、焦虑发作时较为理想的自救办法——队医没有把这些说出口。

喻文波将信将疑:“有用吗?”

“我建议你试试,应该会有效果。”队医放开他的手,“好了,没事了。”

“谢了啊。”喻文波站起来往外走,走两步,又回头,“我接着要洗个澡,这个…有影响吗?是不是白消毒了?”

电竞选手的手,再小也是大事,队医无奈的说:“你洗完澡再来找我吧,再给你涂一遍。”

“呃…要不你给我一瓶酒精棉我自己弄吧。”

“可以。”

队医拿出酒精棉递过去,喻文波又反悔了:“算了,还是来找你吧。自己弄这么疼,我下不去手呢,还是你好。等我啊。”

“行,都行。”

喻文波走了,队医坐在椅子里发笑——喻文波居然还怕疼、居然还挺会撒娇…



11.

凌旭走进训练室,看见高天亮和黄任行坐地上扒垃圾桶。

场面震撼人心,凌旭只能说一句:“…好狗狗是不扒垃圾桶的哦。”

黄任行冲凌旭招手:“马老,快来快来,出事了。”

高天亮从垃圾桶里捡出之前喝完的迷情剂饮料瓶子,发现瓶子上贴着配料表,平平无奇:水,果糖糖浆,葡萄糖糖浆…

怎么喻文波喝的那瓶上没贴呢?

完了,出大事了。



10.

凌旭坐在训练室里,将信将疑。

距离喻文波说去医务室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期间凌旭去医务室打探了一下,得知喻文波看完手说要回去洗澡。

回去洗澡!

今天也没比赛、也没拍摄、也没营业任务啊!

也许确实哪里不对劲。

熟悉的脚步声走向训练室,喻文波推门进来:“马老。”

凌旭一边仔细观察一边问:“怎么了杰克。”

“你有润肤乳吗,借我用用。”

“嘶——”任行倒吸一口冷气。

“…呃……”凌旭也有点发愣。

他确实有,和滔搏其他人相比他勉勉强强算是精致男孩,但,喻文波?润肤乳?不对吧…

喻文波呶呶嘴巴,露出面对洪浩轩时偶尔会藏不住的小表情:“借借呗,马老。”

凌旭胸口后背一阵发麻:“行,好,借借借。”一溜烟跑回房间,给喻文波拿润肤乳。

喻文波在自己房间里等着,坐在床上,非常乖巧。

凌旭拿着大瓶润肤乳进来:“给。”

喻文波一脸自然的把身上的T恤脱了:“再帮个忙呗,背上我够不着。”

看着他雪白雪白、肉感刚好的背,凌旭就是猫猫宇宙.jpg



9.

凌旭同手同脚的走回训练室,灵魂快从身体里飘出来了,整个人有种历经世事大彻大悟看破一切的感觉。

黄任行不敢说话,暗中观察。

高天亮问:“怎么样?”

“…很难说……”凌旭盯着自己的右手,指尖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某些触觉,“杰克让我…帮他………”

“嗯?帮他?”

凌旭咽了一口口水,声音颤抖:“帮他抹身体乳。”

高天亮一时语塞,半天,干巴巴的挤出一句:“可能这就是队霸吧。”

凌旭迷幻的说:“你说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就是假设这个迷情剂是真的,它的效果,会不会是让人表现出对心里最喜欢的那个人的、感情…”

“…你醒醒,马老。”

高天亮还想骂两句,但喻文波来了。

他吹了头发,浑身香喷喷,T恤短裤球鞋,还穿了件看起来挺贵的衬衫当外套,漂漂亮亮的坐进椅子里,玩手机。

训练室里的其他三个人疯狂互相使眼色。

高天亮不愧是冠军打野,勇敢gank:“杰克?”

“叫你爹干啥?”

“就是跟林伟翔玩个密室,有必要这么隆重吗?”

“嗯?”喻文波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了高天亮一眼,“不是,密室我不去了。”

“啊?”

今天和林伟翔一起去密室玩,放假前就定好了,还有史森明陈伟洪浩轩等等不少人,凌旭和高天亮也去——高天亮甚至是被喻文波拖着才答应要去的。

高天亮试探的说:“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行啊,看你自己呗。”喻文波语气轻飘飘的,“用我帮你跟大眉说一声吗?我正跟他说呢。”

说着,林伟翔的电话打了过来。

喻文波接起来:“喂大眉。嗯,今天我不去了。没事啊,就是不想去了。不是,本来我也不是很爱玩密室,没意思。不是,我害怕?我会害怕?你害怕!别狗叫。每次叫的跟杀猪一样,是不是你。就知道把我往前面拱,黑咕隆咚什么没看见呢,被薅的到处跑,没意思呀。——我要去吃火锅。没谁啊,我自己去。就我自己去。不用——不要,不是,吃个火锅,非得跟谁一起吗?没有,没生气。没生气啊,真没有。不说了,要出门了,嗯白白。”

电话挂了,喻文波看到一脸探究的高天亮,一拍大腿:“哎呦,哥们忘了帮你跟大眉说一声了。你再跟他说吧。”

“嗯行。”高天亮敷衍的答应,因为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现在的重点是…,“你真不去了?”

“嗯。”

“去吃火锅?海底捞还是哥老官?”

“洋房噢,哥们要吃个好的,好久没吃了。”

“一起呗。”

喻文波皱起了眉头:“不啊。”

“不吗?一个人吃火锅多没意思。”

“不啊。”喻文波又开始噘嘴巴,一种可爱巴巴的嗔怒,“天桑不会想蹭我洋房吧?哎,不给。我就自己吃。”

高天亮没办法了:“…行,你自己吃。”

喻文波接着玩手机,对着沙雕视频发笑。

过一会儿,凌旭小心的问:“…不是吃火锅吗?不去?”

“嗯,车还没到呢,等下。”



8.

洋房火锅,喻文波点了一桌自己爱吃的,精心搭配三种不同的蘸料,拍照发朋友圈:一人我吃三路。

发完,他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安安心心吃火锅。

火锅固然可以吃气氛,但一直吃气氛,到后面就变得只吃气氛了,不记得真正吃进嘴里的东西什么味道。而且和别人一起,还要顾忌别人的口味,锅底、菜品,以喻文波的过敏体质,少有吃的尽兴的时候。

今天,喻文波决定对自己好一点。

手机嗡嗡的震动起来,很多人发来消息、甚至打来电话,喻文波什么也没看到,所以什么也没回复。



7.

火锅吃完,喻文波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没打算这就回基地。

来都来了,顺便逛逛。

这几个月在基地关的,快不记得外面是什么样了——或者说,喻文波本来也不太知道外面是什么样。

说起来是在上海呆了好几年,但电竞选手的生活规律到枯燥,繁忙的训练里穿插着拍摄任务,像被养在鱼缸里的鱼,和外面永远隔着玻璃。

出来商场,喻文波在大街上随便走。

六点钟,夏天的天空还是亮的,天边有云彩,被夕阳映出绚丽的晚霞。

风吹动头发,喻文波抄着口袋走在人群里,他带着口罩,没人把他认出来,于是他的脚步像每一个人一样平凡。

他看很多人坐进出租车、很多人走进地铁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忙碌人生,也许上班不比拿冠军更轻松。

走着走着,道路两边的路灯突然亮起来。

尽管天空还是亮的,现代人类却有自己的想法,命令这座城市按时告诉路人:夜晚到了。

喻文波被惊了一下,忍不住拍照发了朋友圈:风景不错。

[图片]

发完朋友圈被放回口袋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有人发来消息,有人发来屁话,喻文波统统不理会。

这段时间,是属于喻文波自己的。



6.

打车回到滔搏基地,远远的喻文波在基地大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向他走来,从建筑的阴影里走到灯光下,喻文波看清了,那是宋义进。

宋义进脸上略带担忧:“杰克。”

喻文波站住了。

宋义进继续走近:“没事吧,杰克?”

喻文波跟他打招呼:“义进哥。”

宋义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猛然被叫哥,还有点不习惯。喻文波这个中国弟弟从来没大没小的,叫他Rookie,叫他义进,叫他老宋,就是不叫他哥。

为什么,今天突然?

宋义进端详喻文波,这张熟悉的面孔今天格外帅一点,不是弟弟的帅,是像个大人一样的帅,让宋义进觉得陌生,明明在滔搏门口等这么久打好的草稿,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杰克…”

“怎么了老宋,过来也不说一声。”

现在喻文波听起来就正常了。

宋义进松口气:“你不接电话呢?怎么一个人吃火锅?吓我一跳。——是不是不开心啊,杰克?”

“没有啊。为什么都觉得我不开心啊。”

“真的没有吗?”

因为这是宋义进,喻文波给他解释了:“我开心啊。就是开心,才一个人吃的。”

宋义进好像听懂了,好像没有:“开心吗?”

喻文波点点头。

“那…”宋义进那不出来。

喻文波看起来确实很有精神,雪白皮肤,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坦然的看着宋义进。

宋义进咬住了嘴巴。

有一个问题宋义进从来不问,因为这应该是心照不宣的——对手怎么做朋友?不谈,假装身边没有新的人,也许就可以了。

但是…

被喻文波这样看着,宋义进开口,话到嘴边却还是拐一个弯,问:“…杰克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喻文波笑了:“干吗?要是没有呢?我一定要有什么跟你说的吗。”

宋义进肩膀瑟缩一下,被这句话扎的发痛。

他吃惊的看着喻文波,喻文波昂着脸,隐约像十七岁那样倔强:“义进哥,回去吧。”他看看宋义进吹好造型的头发,搭配过的衣服和小配饰,闻到宋义进身上隐约的烧酒味道,咧嘴一笑,“跟朋友出去玩,不好把人家丢下不管吧。”

“…嗯。”

喻文波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背影让宋义进心里一阵发慌。

宋义进迟疑了一下,追了上去,终于把那个问题问出了口:“杰克,生气了?”

喻文波不理他。

宋义进觉得心痛,同时又有一种新奇——喻文波对他发脾气呢!看起来要他哄,还不清楚哄不好的好。

真是前所未有的烦恼。

为什么心里还甜滋滋的呢?

“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杰克?”宋义进从后面抱住喻文波,勒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再走了,“喻文波,生我气啦?——嘿嘿。”这不是一个适合发笑的场合,但宋义进忍不住笑的很甜蜜,“波波,不生气了哦,哥哥爱你。”

喻文波在他怀里软哒哒的化开了,嘴巴却还呶着:“哥们用你爱?哼哼。”

“杰克。”宋义进哄他,“别这样啊,哥哥真的爱你,你知道的。”

“是个弟弟你都爱。”

“我是哥哥嘛…”宋义进有他韩国人的逻辑,哥哥是要爱弟弟的,至于说几个弟弟——多少个弟弟照爱不误。

喻文波“哼”一声,把头转到另一边去,不看宋义进,明明白白的耍脾气。

宋义进想说一句「好可爱哦,我们波波」,怕喻文波听了「可爱你****」翻脸走人,忍笑忍的不行,说:“你个臭弟弟。我在这里等你等了一个小时,饭都没吃完,你都不心疼啊。”

“那怎么样?”

“…哥哥最爱你,好了吧?”

“切。”喻文波故作不屑,“那不是应该的。”

话这么说,喻文波终于笑了,宋义进无比熟悉的笑脸,像条猛摇尾巴的小狗。

喻文波反手拍拍宋义进肩膀:“行啦老宋,松手松手,赶紧吃饭去吧。你这样跑过来找我,你朋友不说你吗?”

宋义进很有威严:“都是弟弟,谁敢说我?”

喻文波哼笑:“你说啥?”

宋义进顿时失去了威严,好气又好笑的:“就你!”伸手拧一把喻文波的脸,喻文波没躲,“就你!”

就喻文波怎么样呢?宋义进不再说了。

再说就太让喻文波得意了,他现在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5.

把宋义进送上车,喻文波回到基地。

其他人都趁放假出去浪了,训练室里还是高天亮、黄任行、凌旭三个人,在喻文波背后眼色乱飞。

喻文波给小叮当打电话:“当哥,陪我玩游戏啊。CSGO,gogogo,我新买的皮肤,帅的一批。PUBG?也行吧。随便玩无所谓的,是跟你玩就行。不,不要。干吗还喊人啊?别摇人了,就跟你玩。——哪肉麻了?在直播怎么了?我就想跟你玩,就咱俩,不行?”

在旁边的高天亮都被喻文波的语气灌的耳朵淌蜜,不要说直面gank的左梓轩了。

喻文波美滋滋开始和左梓轩双排吃鸡,两个人连着麦大呼小叫。

凌旭戴上耳机,悄悄进入左梓轩直播间。

进去就听到左梓轩谢礼物:“谢谢史森明的空投补给箱,谢谢谢谢,谢谢ssm。——史森明想整?不行啊,不是兄弟不带你上车,今天得陪我波哥。”

史森明又刷了一个礼物。

“不是,我波哥亲自发话就想跟我玩,我也没办法呀。”

小窗口里的左梓轩单手捂脸,非常无奈似的,弹幕刷过一波「表情别太骄傲」、「主播嘴笑咧了,收一收」。

左梓轩继续明撕暗秀:“上不上车我说了不算,你得问我波哥,波哥说行就行。——不回你消息啊,那我不知道了。”

这时喻文波捡了狙,左梓轩跟他要:“波哥,狙给我呗。”

“想要啊?不给。我也想玩狙。”

“行不行啊你?”

“看不起人是不是,我给你一拳。”

喻文波真的操作人物给了左梓轩的人物一拳,左梓轩挨了打还笑:“哈哈哈哈哈哎呦,别打别打,错了,我波哥的狙,牛批。”

结果拿着狙一个人没打死就变成盒子了,喻文波无能狂怒,视角变成左梓轩人物的背后灵。

“波哥别紧张呀,虽然是跟我这种大明星玩,咱得鲨点人吧,是不?”

“啧,别叫,这把拉了,你赶紧送了,再开一把。”

“嗯?”左梓轩觉得稀奇。

以往,喻文波会乖乖做背后灵,听不到他说这种话。

喻文波语气嗲嗲的:“当哥,再开一把陪我玩嘛。”

“哎呦,波哥,别,顶不住,真顶不住。”左梓轩脸要红了,“你不会喝了吧?”

“喝啥?没喝。来来来,再开一把,我要开始操作了,看我表演兄弟们。”

“行,我就站你后边看你操作。”



4.

玩了两个多小时,喻文波心满意足退出游戏。

手机反扣在桌子上,嗡嗡嗡震动到现在快没电了,总算被喻文波拿了起来。

点开微信,消息多的都卡住了。

除了朋友圈提示,还有刷不过来的私聊,史森明一个人就发了50多条,不知道在叫什么。

喻文波没看、也没回复,手指唰唰往上滑,试图找到某个聊天框。

没找到。

他不得不在通讯录里搜了「姜」,才找到姜承録的微信。

他们很久不说话了,连聊天记录都是空的,因为喻文波删除过聊天框。

有种说法叫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止局外人对他们的印象是这样,渐渐的他们自己也这么认为了,话不用说的,对方应该懂。

可是,不说,怎么知道?

喻文波曾经无数次的点到姜承録的对话框里,输入又删掉,最后只是对着空白页面发呆。

有些话太久不说连自己都忘了,但问题并不会因为被推到一边就自己解决自己。

沉默久了,会憋死的。

今天喻文波决定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例如,一个迟来的了结。


🐟🐟🐟:。

🦌:?

🐟🐟🐟:今天

🐟🐟🐟:有空?

🦌:有空

🐟🐟🐟:[酒店定位]

🐟🐟🐟:来

🦌:?

🦌:什么时间

🐟🐟🐟:速度

🦌:OKOK


姜承禄猛地站起来,把身后的椅子都带翻了,屋里的人被他吓一跳。

宋义进手里的烧酒撒了一桌子:“干吗呢shyshy。”

“义进哥,我,有事,先走了。”

“什么事?”

姜承録摇摇头,不说。

这个弟弟也不好搞。尊敬宋义进是尊敬的,让叫哥就叫哥,可心里有什么从来不爱说。

宋义进不开心的摆摆手:“你走吧走吧。”

等姜承録走了,应祺燊说:“我看见了。”

宋义进不解:“什么?”

“刚刚喻文波给shy哥发消息。”应祺燊没有降低音量,于是满屋的人都听到他的话,“三个🐟,喻文波微信是叫这个吧?他叫shy哥出去。”

宋义进没问「他们去哪儿」,但应祺燊非要说:“去酒店。”

说完应祺燊环视四周。

来饭局的V5队友李在元、李小龙、郭鹏,跟着the shy来的WBG辅助骆文俊,还有几个战队工作人员,个个一脸稀松平常,甚至有笑的很开心的,完全没有表现出应祺燊预料中的批判与嫌恶。

骆文俊回看的表情还带着微妙的嘲讽,仿佛在说「就这?」。

——为什么不骂喻文波?明明他就是个随便约人凯房的*子!

道理很简单。

比起冰清玉洁谁也得不到的喻文波,当然是会约人的喻文波更好。

会约人好啊,说明大家都有机会嘛。

宋义进笑着,笑的很难看但总归是笑着的,数落了应祺燊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就是,你不懂。”



3.

十点钟,喻文波又换了一身衣服,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出去了,彻夜未归。

凌晨三点多,他发了一条朋友圈:重新开始,加油。

留守滔搏基地的三人组对着这六个字的朋友圈做了一小时阅读理解。

什么重新开始?

和谁重新开始?

不懂啊。

某个群里也全是谜语人:

Off:😬😬😬

THF:🤮

THF:*的气死我了

THF:好事从来轮不到我,想砂仁,草

Tianll:。。。。。。

lqs:下一天蛋了

lqs:有事你倒是说啊

lqs:急死你爹了

Tianll: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Tianll:因为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Photic:能说吗义进哥@🐓

🐓:😊

Photic:算了

Photic:懂的都懂

ssm:重新开始,我是不是有戏了

xlb:笑死

xlb:「我是不是有戏了」

ssm:你笑P

ssm:反正你没戏,嘻嘻

xlb:😭

小🐴:😭

小🐴:能说吗@Tianll

Tianll:不怕被当成傻*你就说

Tianll:不会真有人相信魔法吧

小🐴:😭

🐓:说@小🐴

lwx:人呢@小🐴

hhx:人呢@小🐴

Tianll:别@了,99年老兵熬不住了睡着了

lqs:那你放,搞快点@Tianll

Tianll:哎我看见杰克了



2.

高天亮是真看见喻文波了。

快五点钟的时候,喻文波从黑暗里走来,像挨了一顿打,扶着腰,脚步一瘸一拐的。

走进滔搏基地时,他显然没想到高天亮会翘着脚坐在前台后面,愣了一下。

高天亮怀里抱着两个空饮料瓶,表情严肃:“偶像,跟你说个事。”

“说。”

“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千万不要笑。”

喻文波已经开始笑了:“怎么了天桑?不睡觉在这里搞节目效果是吧?”

高天亮把喝空的迷情剂饮料瓶子摆在前台桌面上,喊喻文波来看:“你看,这一瓶是我喝的,后面有配料表。这一瓶是你喝的,后面没贴配料表。”

“嗯,然后呢?”

“然后,就是…你不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吗?”

喻文波沉默。

高天亮小声问:“——你没觉得,喜欢上谁了?”

喻文波拿起那个没有配料表的迷情剂瓶子,十几个小时前,倒映在电脑屏幕上的他自己的脸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一切仿佛有了答案。

但这十几个小时里,喻文波真的一无所知吗?

爱是难以隐藏的,对谁的爱都是这样。

在高天亮略显紧张的注视里,喻文波又把空瓶子放下了,轻松的说:“可能是出厂的时候没贴好掉了吧,谁知道,这不很正常。——早点睡吧天桑,我去睡了噢,困死了。”

他伸个懒腰,慢吞吞的走向宿舍房间,身影消失在高天亮的视线。

一觉醒来,又会是新的一天。



1.

喻文波自己就可以给自己很多很多的爱。



0.

如果有人能捞起月亮,那是喻文波自己。




-end-

玛瑙儿/manaon

【JKL中心】一日之寒 3

一日之寒 3


关于2022年的JackeyLove选手短暂退化回2017年初的一个短篇。

解释:失去经验而非失去记忆,即本文冰不是不认识滔搏每个人,也不是不知道比赛新的英雄和版本下怎么玩,但他需要从一堆记忆里想出来再重新熟悉,对打比赛来说这个困难很致命。

 Warning:本章有可被理解为天注定的戏份,但并非cp向,而只是写到TIAN视角时必须写到的一部分,请注意避雷。


7.


ID是JackeyLove。

新代号是冰。

所属队伍是TES。

2018年夺冠。

2019年底转会。

2020年四强。

2021年...

一日之寒 3

 

关于2022年的JackeyLove选手短暂退化回2017年初的一个短篇。

解释:失去经验而非失去记忆,即本文冰不是不认识滔搏每个人,也不是不知道比赛新的英雄和版本下怎么玩,但他需要从一堆记忆里想出来再重新熟悉,对打比赛来说这个困难很致命。

 Warning:本章有可被理解为天注定的戏份,但并非cp向,而只是写到TIAN视角时必须写到的一部分,请注意避雷。

 

7.

 

ID是JackeyLove。

新代号是冰。

所属队伍是TES。

2018年夺冠。

2019年底转会。

2020年四强。

2021年未入世界赛。

招牌是德莱文,最近最喜欢玩的是塞纳。

关于喻文波的一切总结起来就是这么乏善可陈,他也不出所料是和少年时期一致地乏善可陈的流动,天生地养。对于自己拿了个冠军的事,喻文波有点惊喜,但也并不很意外。对于自己失利了好几个赛季的事,喻文波有点无奈,但也没什么办法。他的视线从页面上“夏季赛全联盟最差的AD”里一骑绝尘的高票和热评拥挤沸腾的暴毙流AD上移开,头疼地想,唯一不行的就是……不是,真的有菜到这么垫底吗?

天生全网通喻文波打开了网站上粉丝给录的第一视角回放,拿出了在射击游戏里刷装备的精神,决心要把三年后的JKL这个第一BOSS刷到底。

滔搏英雄联盟训练室其实是个队内公共场所,卓定手上继续RANK,应着他的动作锐评:“杰克,杰克又在看自己操作?”

喻文波说:“没办法亚,找不到感觉——亚——K皇。”

凌旭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立马开吹:“没感觉你找不到感觉啊!”

“对啊,”高天亮说:“没感觉你找不到感觉啊,刚撞车松少那把杀得那么猛woc。松少让我问你一声,怎么客户端不回消息啊你?我说你转手游了,还被他骂了一顿。”

“……”喻文波说,“我没注意。”

其实就是分不清谁是谁,英雄联盟游戏里还好,可以复制ID去查,微信才让人绝望,必须被迫上翻聊天记录翻出来这个人是谁为止,看了无数条“JKL”和这个好友毫无营养的对话,JKL这个人也真是见了鬼了,跟谁都不喊称呼的???

上次疑似史森明找的时候,喻文波发挥聪明才智,回了一条gdx,与对面毫无意义地互相辱骂了十分钟之后,那个人说直播打枪去了,他才发现压根不是史森明——JKL的朋友有点太多了,不只有史森明会给他送东西。他直接断定一个找他开口就是素质语言并问他有没有收到鼠标的人是史森明其实大错特错。好吧,喻文波直接问那个人你谁,推拉了半天终于获得了一个大名缩写,依靠这个缩写他在记忆里翻箱倒柜半天,全靠上百度百科的助攻才想起来这是小叮当,小叮当要是真知道了大概想把他杀了。还给他寄什么鼠标。

说曹操曹操到,想什么什么灵。正当此时,他手机微信提示音一响。又窜出来一个消息提示。冷嘲热讽地飘在虎扑app上方,有了个被如潮恶评簇拥的效果,喻文波倒还宁愿去看如潮恶评。

他最不想看的一类消息又来了:

【Zzz】:???

【Zzz】:怎么不回我?

一看见这类话,喻文波传说里处变不惊的脑袋都要炸开了。他向来有大无畏的敢死精神,前后实在翻不出这人是谁,微信直接打字道:“你是?”

 

8.

那边沉默了,似乎是绝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

喻文波也实在没搜出来。

通过各大app搜索自己的人际关系,并以强大无比的天生过滤能力过滤出实质内容后,喻文波发现论坛里他没什么朋友。与微信层出不穷烦死他的聊天记录恰好相反。

喻文波看完转会的前因后果之后干脆不找除了宋义进以外的IG的人。可这样一来,饮水机AD喻文波发现自己除了IG的人和史森明谁也不认识,没人可找。

网上的说法嘛,和这个陈旧退步的认识别无二致,除了宋义进史森明的老生常谈,各路电竞粉丝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提名宝蓝的则充满熟悉的幸灾乐祸和阴阳怪气氛围。

他从网络上学习到的自己似乎是个心态强大的社交孤岛,连年倒退的核心队霸,见利忘义的……额,但是又冰清玉洁的。

喻文波决定放弃在网上学习自己这个功课,直接转向主要和身边的队友交际,滔搏的队友自己好歹都是经过每天相处,相关的印象调动起来快,不会卡壳。

和宋义进视频的时候宋义进评价卡壳的自己“啊,蠢蠢的,好蠢啊喻文波,喻文波你幼稚了好多,我很喜欢”。这个人发音又发不准,喻文波满耳朵都是纯字,纯得他把电话挂了。

叫他学离群和置身事外容易,叫他理顺和无数人的一万种联系实在痛苦,成名远比喻文波想的艰苦,他至今没分清微信上和现实里滔搏没完没了找他的staff们各自是做什么的,以前IG没有这种东西,就仨瓜俩枣的人,谁都可以上门来看两眼,接待都要由队员兼任。

他实在头痛无比,从论坛里过滤学习了一整天自己信息,除了被安排退役还是被安排退役,他打职业了之后怎么风评这么烂啊?喻文波边看第一视角回放边打开韩服聊天框,由于可以通过韩服查选手ID,目前这是他唯一能运用自如的软件,他郁闷地找宋义进打字:

【义进哥】

【我都】

【看不懂了】

【哪里都没人不骂哥们】

【就只剩这一件事了吗】

【是一局都不能输嘛】

好一会,对面发来一串“。。。。。。”句号,又发过来一条:

“我在直播”。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喻文波自从头顶被一个什么天外来物打回四年前之后,感觉自己没有哪天不活在水里的。

他手比脑子动得快,飞快地刷了N行标点试图盖过去。

看着占满聊天框的句号,他绝望地试图微信补救:“义进,你的直播我记得都是技术粉,应该不会带节奏吧?”

宋义进的回复回来得很快,也很绝情:

【洪浩轩说一定会流传全网的】

【他让你快去找你们经理】

【杰克,你们经理叫郭皓】

喻文波恼羞成怒,打了一串感叹号过去:“我知道!!!”

宋义进打的字简直能把他再气死一遍:

【哦?那就好,我有点担心你忘记了,不知道】

 

9.

TES这个战队很神奇。这些人就像被揉在了一起,一直以来都不很严丝合缝。说他们关系不好,他们确实气氛好;说他们关系好,他们定期搞淘汰。说他们兄弟连,里边有背刺的有板凳的有劝退人的有谎话精还有喻文波这种游离性分子。说他们雇佣兵,背刺的那个居然降薪留队,劝退的撕完脸又回来了,被刺的和个没事人一样能绕浦东跑三圈回来再和中单尴尬与串搭齐飞。说连喻文波这种奇怪的人在里面都不奇怪了。滔搏没有一个队伍的气质,可还是像一辆破拖拉机一样伴着重金属BGM驰骋在田里,像一根卤水香肠一样安静地堆在黄任行的桌上,像白色月牙拧在一起的眉毛一样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黄任行啃着辣条和香肠问:“干嘛还私下开小会啊,训练赛不是赢了吗?赢两天了都。”

凌旭更正:“不是开小会,是杰克终于上去睡觉了。他都不眠不休两天了。”

黄任行说:“赢训练赛就行啊!他也高兴多了,现在没事就品味他自己以前的高级操作。”

“要都像你一样没脑子就好了!”高天亮敲了一下他的手,敲得自己手上掉了个辣子,无语又恶心,赶忙呼叫卓定给他拿纸,卓定自觉去拿了一张过来。

王旭卓挂机状态旁听,实在没听出黄任行哪里没脑子;连卓定的事他们都没排除卓定开小会,天地良心,私下讲这个八卦的人基地里甚至都没有,他甚至怀疑郭皓调制了什么失忆药水。喻文波不就是输了比赛被网上又挂在每个app标题鞭打了,这不是喻文波的日常吗?被挂标题甚至有的时候是被喻文波这个不由分说的龙卷风席卷的人的日常。唯一特殊点的就是心态崩了,但是目前只有小圈子的人知道啊,现在也恢复了好多了。

“杰克是……打得激进了一点,”凌旭说,“可是他最近压力也很大,两天才刚上去睡一觉。”

高天亮满脸都是恨不能剖点脑子下来给你们的表情:“关键就是他压力大啊——黄任行当然觉得他打的没问题,你也刚打比赛没多久。”

“我打了好几年了!”

“你以前那叫比赛吗?你懂个屁,杰克现在就TMD像个s8的k皇一样,k皇你说?”

“额,”卓定慢慢地说,他对高天亮倒是还和以前一样言听计从,也没变多少,“杰克和我的打法还是不太像的。”

“谁说打法啊!!”高天亮震怒。

白色月牙这时候知道说话了:“小天的意思是,杰克打得太新了,操作很好,甚至比现在灵性,但是意识差点,总想搏杀。”

“新,知道什么意思吗,New!”高天亮说。

卓定反应过来了,说:“你不是说打法像,是说,杰克像刚来LPL。”

高天亮脱口而出:“谁和你像啊!”顿了顿,也不知道在找补什么,说,“我有个怀疑,他是不是一觉回到解放前了。戒备心理这么浓,最近整个和我们就不是很熟的样子。”

没人当真,都顺着玩笑乱笑一通,然后各自也不知道为什么地闷了下来。

喻文波很神奇,他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粘合剂,一个无可奈何的主心骨,多数时候起一个润物细无声的作用,很少变成需要求助的角色。当然,他现在也不求助。但整个人太绷紧了,像长期临时进入紧急状态了一样。一般只有什么对滔搏而言天崩地裂的大事件才能引起喻文波这种程度的反应,比如进不去世界赛,比如年底卓定转会事件。TES没有一个人适应,甚至连郭皓都不适应。队员们私下凑在一起,发现郭皓至少每天都要问三次“杰克在干嘛?”“杰克怎样了”“杰克有说什么吗”之类的话。

王旭卓默默说:“还问我染头发的事呢。”

他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喻文波那撇黑毛刘海雷打不动地晾晒在眉毛上边,走着走着就嫌挡眼睛别头摔刘海是招牌动作,喻文波这么一个北风不折暴雨不动的人,能像王旭卓、刘青松似的没事就想换个黄毛、蓝毛、白毛啥的?全都你一嘴我一嘴的叫了起来,让王旭卓细说。

王旭卓说:“就在厕所遇到嘛,他照着镜子一直在看自己的白头发,想摘出来拔掉,见到我来了就聊了聊,问了一句你这头发哪染的,啥时候带哥们看看。没了啊!就是很小的事,只是有点不像水子哥,我后面问他啥时候有空去看,他又改主意说不去了。”

“我靠,”黄任行说,“不会遇到喜欢的人了吧?被嫌弃了,这段时间都心情不好?”

“就你嘴贱,”高天亮说,“你TM能不能盼点好,脑子里除了找女朋友能不能有点别的。是吧k皇?”

卓定:“……”卓定现在都有点不想和高天亮玩,反正本来他也不稀罕高天亮无穷无尽的变脸,高天亮现在只有更变本加厉的动不动恶心他,虽然也在变本加厉地对他好。但是现在和高天亮闹翻自己肯定被万众唾弃了。他不得不发表观点,卓定其实只喜欢跟着别人说话,最讨厌发表观点了,他知道高天亮也知道。

卓定不得不说:“不一定吧,杰克不像那样的。”

凌旭见风使舵:“额,杰克的确不像。”

他们都练就了一身装作无事发生的本领,人在LPL混多少要学会这种本领,他们是打游戏的又不是做研究的,何况总要认识新队友。队友是博过财还是打过胎,是劈过腿还是告过状,和俱乐部的关系是拒签合同、是被欠薪还是管理层矛盾,这谁知道?纯属踩地雷事件和开盲盒事件,众所周知开盲盒就意味着什么都有。但是大家还都会泄露出来,都是人没办法,除了杰克爱,JKL是真的浑然天成到天然,凌旭甚至觉得喻文波有点两袖清风,大概是走过一万种节奏被雷劫劈过一万次了,啥事都真别想沾他。

所以夏季赛过后,滔搏这个队伍看似仍然很密切,实质上真不能没有喻文波,谁都不会有意见的就只剩喻文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各方面指望喻文波指望得太明显了,JKL都扛不住了,试问如果JKL扛不住,全LPL还有能扛住的人吗。

所以卓定那么大件事他们也没有专门聊,但是喻文波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开始聚众JKL。喻文波可能真的有这种天生的属性,LPL从场上到场下,从粉丝到解说,从各队队员到教练经理,没有不聚众JKL的,现在这项风气终于蔓延到队内了。凌旭居然觉得喻文波好惨。

黄任行没有大脑,这才反应过来,直愣愣地说:“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杰克白头发真的都没有了,他自己拔的?”

高天亮说:“你才发现?”

卓定说:“估计是。”

凌旭说:“他压力莫名其妙变得很大。是不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觉得要回到s8那种打法才能赢,我看他也老看s8的视频。”

高天亮说:“我们不要说这种没有营养的话了!关键是,杰克变……变得,”高天亮都难得措辞措了三分钟,没一个人打断他或者能续上一个字,高天亮最后说:“变得没有信心了,对吧?关键是谁能救救,皓哥现在也没招,那我们找谁比较好?”

黄任行举手说:“能找他家里吗?”

“你是弱智吗?”

高天亮没好气,气得摆烂玩手机。正当这个时候,他手机上蹦出来一个消息,刘青松发来的,刘青松特别少主动找他,也很扮作高冷,很少连来N条,他点进去一看。

【怎么回事?】

【rookie直播被截图了,JKL在说哪里都骂他??】

【高天亮你的队伍不会又要决裂了吧?】

【不是,是谁敢骂JKL啊?】

高天亮双手抱头,简直想摆大烂,春季赛在LNG输的直播里刷弹幕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绝望,贼老天,他就知道。他拥有JKL、Knight当队友吊打金泰相的宝贵时光是短暂的。连喻文波这么一个稳定成这样的人,这种独一无二的绝对正常人,拥有他队友的身份之后都开始找麻烦了。见鬼啊。他失去了无双还不够。喻文波到底是被什么搞得这么地变得感性和困扰,他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能帮上喻文波什么忙。

高天亮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难得连回复刘青松的心情都没有,目光上移,看见了每个刷过手机的人的不安脸和没看手机的人的不明所以脸。是的,这个队伍就是这样,如果奈特不安,奈特本来就不安。如果高天亮不安,高天亮本来就不安。如果凌旭不安,凌旭是个夸夸属性的辅助。如果黄任行不安,谁也没指望过黄任行。

如果JKL、杰克爱、喻文波不安,完蛋了,这个队伍要出事了,而且是很大件事。

他脑海里第一个窜出来的是该怎么拯救你我的杰克爱,我带着一群废物,TMD哪怕给我林炜翔和刘青松我都能尝试给你治点病啊!第二个窜出来的是打LNG的时间是三个星期以后,他该不会带着0-4去见金泰相吧,那种事情不要啊。

高天亮也没想过喻文波说的是网上的人的可能性,并立即采信了刘青松的说法,试图寻找罪魁祸首:“首先有个重要的事,你们谁骂水子哥了?”

黄任行说怎么可能是我,凌旭说我是杰克辅助怎么舔都不为过,小鹏说应该不会有人这样吧,白色月牙说真的没有,晴天和卓妹满脸都表达的开什么国际玩笑。

卓定还是那一副知人知面的、半假不真的无辜脸看着他。

当然不会是卓定,卓定只会背地里说,当面从来没有不顺着人的。他也从来不指望卓定能和他知心,他只要能摆弄卓定就行了,那件事使得卓定再也不占理了,高天亮甚至偶尔是乐在其中的。算了,懒得和卓定这样式计较,卓定都这样了,为什么不顺着他呢。下次再支使就行。高天亮不是个无比大度的人,但是予己方便,他确实不咋和卓定小气。

当然天大地大,喻文波的事情至少是第三大,和队伍里其他人一样,他比在意自己能开局能进对面蓝区开抓三路还在意喻文波的反常。大家这几天训练赛一路赢,心情一路跌,跌得都聚集起来开小会了。

“皓哥呢?”他试图寻找唯一有点用的人,“皓哥人呢?”

 

 

 


卡曼橘不加冰

杰克外宿中(01)

不出意外是新的系列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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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又有尬片要拍了。”新来的运营小子眉飞色舞,拦住喻文波前往训练室的路。


喻文波眉头一皱,“哥们儿不是上周刚拍过一个健康操了么?”


滔搏运营小子挠了挠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罚款单,“可是你昨天又退游戏了呀!”


喻文波就这样被绑架着上了开往摄影棚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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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有人因为退游戏被制裁,有人纯纯因为年纪小被众队友背刺。


赵礼杰在摄影棚大喊不公平,但导演和摄像老师直接忽视他的控诉,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再来一条就好哈!害羞,...

不出意外是新的系列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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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又有尬片要拍了。”新来的运营小子眉飞色舞,拦住喻文波前往训练室的路。

 

喻文波眉头一皱,“哥们儿不是上周刚拍过一个健康操了么?”

 

滔搏运营小子挠了挠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罚款单,“可是你昨天又退游戏了呀!”

 

喻文波就这样被绑架着上了开往摄影棚的车。

 

--

 

无独有偶,有人因为退游戏被制裁,有人纯纯因为年纪小被众队友背刺。

 

赵礼杰在摄影棚大喊不公平,但导演和摄像老师直接忽视他的控诉,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再来一条就好哈!害羞,要有一点点害羞的感觉。”

 

bking 赵礼杰:我不懂害羞是什么感觉。

 

喻文波到达摄影棚的时候,赵礼杰已经在里面拍了好半天了,带着他过来的运营小子和 EDG 的运营小子交头接耳半天,跑过来和他说,“EDG 基地就在附近,所以他们来的早,杰克我们先去化妆。”

 

文波站在摄影师后面旁观了一会儿赵礼杰的拍摄,在赵礼杰发现他的那一刻伸出大拇指点了个赞,然后就被化妆老师抓去了另一边的化妆室小隔间。

 

导演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欸,对对对!就是这样!一点点羞涩的感觉!”

 

喻文波想象不出赵礼杰这个联盟 bking 演出羞涩是个什么鬼样子,在脑海里脑补了一下,不由得想笑,嘴角还没开始上扬,下巴和后脑勺就被化妆师制裁,“别动哦!”

 

杯少不愧是 LPL 从 16 岁拍尬片拍到大的演员前辈了,三场戏都是一条就过,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是合作多次的,都跑来打笑他,“杰克演技越来越好了!”

 

远处仍然还卡在最后一条的赵礼杰选手闻声望过来,喻文波得意地朝他扬了扬眉毛。

 

喻文波收拾完,四处找了半天却不见自己战队的运营小子,他打开滔搏微信群。

 

🐟:哥们儿拍完了,要等你不?还是哥们儿自己回去呀?

🐢:又有偶像的作品可以看了吗?期待!

🐎:期待+1!

🐕:期待+我的身份证!

🐀:那个杰克,外面雨有点大,运营小子被困在另一边了,你先在那待着我们想办法去接你。

 

喻文波走出摄影棚,果然,外头大雨倾盆,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你们先别来了,这天气感觉不妙

🐀:我想想办法啊

🐟:没事还早,先看看再说吧

🐢:呜呜呜偶像我还等着你回来大乱斗呢!

 

一个小时过去了,赵礼杰也结束了拍摄。喻文波看着外边越下越大的雨,隐隐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赵礼杰往门口一站,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颇为显眼,“上海气象站发布暴雨预警了,你怎么办?”

 

喻文波看他一副淡定自若的 bking 样子,杯少的胜负欲蹭蹭往上蹿,“大不了在这儿睡一觉,哥们儿能屈能伸!”

 

赵礼杰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你真要在这儿将就一晚上?”

 

喻文波昂着头,一米七三的个子装出了两米七八的杯,“没有过不去的困难,只有……”

 

赵礼杰撑开一把大黑伞,穿着人字拖挽着裤腿往积水里头径直走过去。

 

“诶!你干嘛?”喻文波在后头叫住他。

 

赵礼杰抬手一指,只见马路对面的工业园区大楼上,赫然挂着 EDG 的招牌,他举着伞回头,“走不走?”

 

喻文波心里暗骂这人怎么不早说自己基地就在对面,搁这儿跟他比装杯是吧?但人在风雨里不得不低头,喻文波小跑着躲进赵礼杰的伞下头,“兄弟gogogo!出发!”

 

赵礼杰把伞往喻文波那边倾了倾,嘴角隐隐往上勾了勾。

 

这一场雨仿佛是把整个上海的天捅破了, 即使打了雨伞,赵礼杰半边身子还是湿透了。

 

田野大老远跑过来,“哎哟赵礼杰,你不是打了伞吗?这也能淋成这样的啊?”

 

赵礼杰没回话,收起超大号雨伞,露出一个每一根头发丝都干燥爽朗着以及下半身从鞋到袜到裤腿全湿透的喻文波。

 

“宝贝!接一下啊!”喻文波看见田野像是看见了救星,大嗓门一嚎把全基地的人都嚎出来围观他了。

 

“喻文波?”田野还没反应过来。

 

李炫君已经跑进自己的卧室拿回来一条干净毛巾递给喻文波,“杰克擦一擦。”

 

喻文波倒是没什么可擦的,他转手把毛巾递给头发丝还在滴水的赵礼杰,“杰哥擦一下!”

 

赵礼杰白了他的队友们一眼,接过喻文波手里的毛巾开始擦头发。

 

田野终于反应过来,带着喻文波去自己房间洗澡,找了一套干净的 EDG 队服给他换。

 

喻文波穿着 EDG 队服迈出田野卧室的时候,门口五个人正排排站等着他,搞得他怪不好意思,喻文波挠了挠头,“那个,你们也不用太客气……”

 

田野却把他拉过来,手起刀落合影一张,喻文波还没来得及打出一个大大的❓,田野已经把这张图发到 LPL 八卦交流中心。

 

EDG Meiko:嘿嘿,新下路组

V5 Karsa:??????

BLG 叔叔:卧槽你们这个理解顶级,这两个AD能不能分我一个?

RNG Ming:狗逼怎么穿着EDG的衣服?

TES Tian:偶像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V5 Rookie:?

TES JKL:真别.别传出去明天又给哥们儿搞个大新闻

TES JKL:哥们儿来 EDG 基地这边拍尬片.雨太大了回不去了.借宿一宿.

TES Tian:偶像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TES JKL:那就别睡了.反正今天放假.通宵.

TES Mark:杰克什么时候回来

TES JKL:看情况嗷

TES Wayward:那我可以去睡你的单人间大床房吗QAQ

WBG Shy:不阔以

TES JKL:.

TES JKL:玩上单的是不是都脑残啊?

 

察觉到对面的李炫君眼神不对,喻文波立马滑跪,“圣枪哥我没有说你嗷!”

 

田野拍拍喻文波的肩膀,“TES 今天放假?”

 

喻文波点头,“放一天,希望明天哥们儿能回去……还好下一场比赛是下个星期,不然我们直接寄了。”

 

“我们今天也放假,先给你找个地方休息。”田野环视一圈,“赵礼杰现在一个人睡,还有张床空着,你今天晚上和他睡吧。”

 

这话田野说的没问题,喻文波听着也没问题,赵礼杰却突然呛了口水,开始疯狂咳嗽。

 

喻文波挠挠头,对田野说,“要是他一个人睡习惯了,哥们儿随便找张沙发也成!

 

李炫君瞪了赵礼杰一眼,阴阳怪气说,“不是哦,只怕有些人是高兴疯了哦。”

 

喻文波又愣了,“哈?”

 

田野反应过来,立马打圆场,拉着喻文波要参观基地,“害!他太久没室友了,他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

 

喻文波回头看了看赵礼杰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眼神里满是疑惑,“这样的吗?”

 

--

 

休假的 EDG 基地,EDG 有人补直播,有人 Rank,有人在看动漫追番,还有人在看韩国女团演唱会直拍。

 

喻文波左右望了望,上流,真上流。不像滔搏那几条狗,放假了也就会换一个游戏打游戏,还特菜,只能他——尊敬的罗小黑枪王带飞。

 

喻文波借了一台空闲的电脑,开始大乱斗,他已经打听清楚,EDG 基地和滔搏一样,十点准时放饭。

 

21:57,喻文波卡着点结束了这把游戏,周围的五个人似乎没有分毫要动的意思。

 

又过了两分钟,大家似乎仍然沉迷在游戏之中,喻文波戳了戳离他最近的赵礼杰,“你们不去吃饭吗?”

 

赵礼杰推了推眼镜,“你饿了?”

 

喻文波点点头,赵礼杰起身,“跟我来。”

 

bking 与杯少的气质相互吸引,在田野的侧目里,两个 LPL 最大的杯王走了出去。他的朋友,他认识了四年多的朋友,和他的队友一起出去了。

 

田野皱了皱眉,和李炫君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妙啊。”

 

李炫君已经哈哈大笑,“如果他被追杀,你会帮他拦住史森明吗?”

 

田野白他一眼,回敬:“那你去拦宋义进?”

 

李炫君沉默一瞬,不说话了。

 

赵礼杰带着喻文波到了食堂,拿了一个餐盒,每一样菜盛了一小勺,然后把餐盘递给已经乖乖坐在餐桌上等着的喻文波。

 

“啊这……也不够吃啊……而且你不吃吗?”喻文波体内的干饭魂打败了 i 人的羞涩,公开向赵礼杰给他打的饭提出了质疑。

 

赵礼杰把餐盘朝他推了推,“你先尝一尝。”

 

喻文波看他眼色,拿筷子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难吃。

真他妈难吃。

 

此刻喻文波心里好苦,为什么尬片不在京东威武滔搏基地拍呢?喻文波想不通。

 

他抬起头,眼神很委屈,赵礼杰很自然就读懂了这种委屈,他起身,示意喻文波在这里等他。

 

喻文波趁他转身,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却因为大雨,所有店铺都显示无法配送。

 

喻文波叹了口气,和盘子里的剩菜大眼瞪小眼。“田野太苦了。”喻文波感叹道。

 

一分钟后,赵礼杰回到餐厅,手里拿着两包海底捞自热火锅,喻文波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

 

“菇哥!你是我的神!”

 

赵礼杰愣了一下,显然是对这个称呼很是意外,他嘴角咧了咧,然后把呼呼冒着热气的自热火锅推过去,“吃吧。”

 

喻文波吃饱喝足,开始幸福地哼哼起来。田野端着鸡汤馄饨赶到餐厅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喻文波面前是一碗只剩下红油残渣的自热火锅,旁边是空掉的可乐瓶,瓶子上挂着的水珠还没完全消失,想来是直接从冰箱拿出来才会有的效果。

 

“赵礼杰我真想给你一巴掌啊!”

 

喻文波闻言回头,“不是吧猛男,你在 EDG 这么凶的么?”

 

田野忽视他的插科打诨,“你知不知道他胃不好,吃个烤鸭都能吃到医院,你给他吃坏了滔搏人来闹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喻文波老脸一红,“不是你别危言耸听啊,哥们儿哪有那么弱?哥们儿现在强壮如牛好吧?”

 

····

 

夜里,赵礼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喻文波隔着床支着个脑袋,“怎么了菇哥,睡不着吗?”

 

赵礼杰浅浅“嗯”了一声,喻文波想起以前和宋义进一起住的时候,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宋义进会给他讲他在韩国的故事。

 

“哥们儿给你讲故事?”

 

赵礼杰叹了一声,“我已经三天没有听过闪现霞四杀的故事了,喻记者。”

 

喻文波老脸又是一红,“谁他妈要给你讲这个!我给你说我从天桑那里听的,下路双子星的故事!”

 

赵礼杰呵呵笑了两声,突然起身爬上了喻文波的床,喻文波踢人的脚已经随时待命,赵礼杰突然把脑袋靠在他肩膀,声音里传来的都是破碎的情绪,“你给我讲讲 19 年,最后的 IG,或者你知道 FPX 去年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都要走了的时候,天桑他们是什么心情吗?和我们现在一样吗?你能告诉我吗?”

 

喻文波踹到一半的脚被他生生收回来,他嗓子突然哽咽了一声,他和高天亮从来不聊这个话题,经历过战队分崩离析和过山车一般人生的他们比任何其他人都清楚仁川和巴黎已经回不去了,18年的IG、19年的FPX,都只是英雄联盟历史里镌刻的一笔痕迹,他们和时代、队友创造了它们,耗尽一身气力也无法延续它们,但更无力抹去它们。

 

经历过山巅的人,不跌进一次谷底,就很难再次到达山巅。

 

他们后来在遍体鳞伤中明白了这个道理,开始携手从谷底重新攀登山巅,在他们再次上山的路上,遇见跌落的赵礼杰,年轻的选手身上还沐浴着星星的光辉,倔强的目光一如几年前的他们一样。

 

喻文波突然温柔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即使即将面临最艰难的失败,但你们已经并肩打过很漂亮的仗。雨都还没停,仗也还没打完,不是没有绝地翻盘的机会。”

 

其实职业选手毕生所求,就是五个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年在对的时间遇上,电闪雷鸣般划过一夏和秋,最终摘下那一年最亮的那颗星星。

 

再之后就是一路搓磨,偶尔喜悦长久痛苦地强行并肩走过或长或短的一条路,最后跃入人海,各自闪闪发光。这是所有人的宿命,能够摘过星星的人已经很幸运了,上天不会把所有的幸运都倾注到同一批人身上,所以再努力再坚持遗憾也总是会如期而至,或早或晚而已。


喻文波闭眼,在EDG之前淋过那场盛大金色雨的十一个人,个个心上身上都带着伤。要从一个经历过离散和重生的前辈角度来说,他的劝告会非常的残忍,于是选择了一个较为温和的方式。谁知道一颗充斥着少年热血的心,能在黑暗里燃烧出什么样的光呢?他们自己没能完成的绝地翻盘,就作为一个祝福,送给冰岛最小的孩子。人不可能总逆风翻盘,但总要有逆风翻盘的勇气和决心。

 

第二天,高天亮非要跟着领队来接他,上车的时候,喻文波踮着脚拍了拍赵礼杰的肩膀,高天亮觉得好玩,于是也踮着脚拍了拍,赵礼杰在两位前辈的注视下,朝他们点了点头。

 

最小的仁川人、最小的巴黎人和最小的冰岛人在这里汇合,周围人望着这三个 00 后,不知道他们在进行什么神秘仪式。

 

19岁的喻文波没做到的事情,20岁的高天亮也没有做到,21岁的赵礼杰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他们相信,即使跌倒,他依然会在某一个夏天,再次书写自己的传奇。

 

而那些落着泪流着血的路,他需要一个人咬牙走过来,一如他们当年一样。

 

至于那些和朋友们并肩的仗他们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也已经行尽了,当守的道也守住了,从此以后,自有公义的冠冕为他们留存。

 

···

 

每一年的夏天确实只会属于五个人,但是每一个夏天,都有很多英雄的人格,闪闪发光。

 

最好的祝福,送给仁川、送给巴黎、送给冰岛,送给三位最小的弟弟。

爱像一道绿光

封城

12:00

喻文波是被叮个不停的微信提醒吵醒的。他闭着眼摸到枕头底下的手机,然后想着自己总有一天睡觉时要把手机扔了,一刷开就看见史森明三百条没有营养的智障信息,甚至转了N个微博沙雕段子给他。喻文波给他就回了两字“傻逼”,然后把手机扔一边继续睡了。

但他没机会睡太久,因为他爸在客厅生闷气。

他爸爸和他表哥在客厅抱怨了好久,喻文波迷迷糊糊听了会唠叨,才听明白是因为肉的问题。

原因是早上中央储备肉到了黄冈了,中百超市门口排了几十米的长队,一个人也就定量能买不到一斤多猪肉。结果他爸好不容易抢的到肉,推着购物车去买油的时候,整个购物车被人偷了。老爸和保安争了几句,没能再拿到肉,空着手回来了,只好...

12:00

喻文波是被叮个不停的微信提醒吵醒的。他闭着眼摸到枕头底下的手机,然后想着自己总有一天睡觉时要把手机扔了,一刷开就看见史森明三百条没有营养的智障信息,甚至转了N个微博沙雕段子给他。喻文波给他就回了两字“傻逼”,然后把手机扔一边继续睡了。

但他没机会睡太久,因为他爸在客厅生闷气。

他爸爸和他表哥在客厅抱怨了好久,喻文波迷迷糊糊听了会唠叨,才听明白是因为肉的问题。

原因是早上中央储备肉到了黄冈了,中百超市门口排了几十米的长队,一个人也就定量能买不到一斤多猪肉。结果他爸好不容易抢的到肉,推着购物车去买油的时候,整个购物车被人偷了。老爸和保安争了几句,没能再拿到肉,空着手回来了,只好回家自己生气。

他表哥倒是一直安慰他爸,承诺下午去另一个超市排队一定能给家里抢到。喻文波庆幸他表哥愿意这个时间到他家住着,他表哥一直觉得喻文波自己都无甚自理能力,更别提能照顾好家里老爸老妈,于是主动请缨这个疫情期间在家干活看孩子。具体表现为每天到了下午六点就催喻文波rank,勤耕不辍,偷偷给自己放一天假都要三番四次请示,喻文波又回到了做功课的初中年级。

喻文波迷迷糊糊又困了一会,就被电话铃声彻底吵醒了,因为史森明的电话很快过来了。他看喻文波回了话,知道人醒了,必然是要来骚扰的。喻文波黏黏糊糊地接了,史森明说的啥他也当了耳旁风,乖乖应了,也不知道应了啥,就记得最后他说下午一起吃鸡的事。这句喻文波还是知道要赶紧拒绝的:“哥们儿不带彩笔,快滚,跟你我还吃个毛球鸡。”

史森明嘻嘻半天,说:“快去吃吧,多吃青菜儿子。”挂完电话喻文波感觉自己好像被口嗨了,一时没回过味,还没来得及发信息拌嘴,突然手上震动一响,一条信息刚好飞过,在消息栏顶到了第一格。

写着宋义进三个字的昵称让喻文波愣神了好一会儿,他过了一会儿才点开看,宋义进发给他的是:“杰克,你家还能收东西吗,需要我在韩国买点口罩给你吗?”

喻文波发了好一会儿呆,他突然想到宋义进似乎很久没有跟他发过信息了,但是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很快抛之脑后了。喻文波想了想,回复宋义进:“不用,哥们儿健壮如牛,现在快递也进不来,你留着自己用,回头带给其他兄弟。”相当大气。

而宋义进那边消息输入中了很久,似乎输了又删了好几回,老一会儿才看到他说:“我给其他人已经买了,但是我觉得你更需要,快去查查有啥能收快递的方法吗。”

喻文波坐在那儿,窗外太阳已经照进来了。他突然有点儿难过。其实宋义进真的有一阵子没有和他说过话了。但是喻文波恐怕对生活太过于随意,也容易宽容,无心为这些细节浪费太多心思。但宋义进是不一样的,他们当了那么久的朋友了,如果没有一个有始有终的结局,喻文波要伤心好一阵。他都为自己的伤心发了个高烧了,喻文波想起高烧,就不由得又觉得喉咙痒了起来,被风一吹又开始咳嗽。

他妈妈在屋外头听见了,立刻推了门:“怎么又在咳,起床了就好好穿衣服,等会又受凉!”

喻文波赶紧听话穿上外套再玩手机。他妈妈处在心理极其动荡的时期,每天在家盯着所有人,看有没有人失眠头疼发热咽痛。每一次家里人身体有一点风吹草动,家里就有有一阵恐慌的风浪,其中以身体最弱还刚生了次大病的喻文波为甚。喻文波正在全力抵抗家庭负面暗示,免得他的呼吸系统真的被二十四小时的恐慌洗脑,变成身体最敏囶感脆弱的器囶官。

在他妈妈训他之前,喻文波赶紧喝光了桌上准备的菊花茶,热水把之前没好透的咽炎压下去。“起床了就去刷牙。”他妈跟他说。

喻文波答应了,同时他在用手机回复:“谢了老宋,给你个地址你看看能不能寄,我估摸够呛,你随便寄几个,能到是福。”他想了一会又回复道:“你多带几个给Shy哥他们吧。”

喻文波这句话还没发出去,觉得单独把姜承録的名字写出来有些太刻意了,于是又删掉了,改成:“你多带几个给基地的哥们儿吧。”

 

13:00

洪浩轩和史森明一起非要拉着喻文波视频连麦的时候,喻文波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洪浩轩生日。

说起来他昨夜和史森明陪台湾人打游戏到凌晨4点,今天居然还能爬的起床是真的被生物钟了,洪浩轩拉他们连麦是为了炫耀生日蛋糕,微信聊天框里还有其他几个RNG的,齐声大唱生日祝福歌。

喻文波感觉一阵丢人,赶紧把声音关了,没让屋外头父母听见。

于是他静音看洪浩轩吹了蜡烛,一缕烟在蛋糕上袅袅娜娜,被光洒出形状。他记得自己刚过去的生日过得才是真的挺奢华的,高奢礼物在基地摆了一地,而比人都高的豪华生日蛋糕让火锅店里的一餐饭看起来真像是开party,相比之下洪浩轩这个对着微信聊天框吹蜡烛的蛋糕真的有点惨。

但是那时候自己许的什么愿望呢。喻文波思绪一下子飘远了,许的什么愿望都感觉不太能实现了,喻文波叹了口气。

等他再打开声音时,聊天框那边已经换了个话题了。RNG的人在嘻嘻哈哈地吹牛,简自豪在视频的右下角摸狗,摸了半天突然开口说:“喻文波你家狗好可爱哦。”

“啊?”喻文波没跟上节奏。

洪浩轩立刻说要看狗。

喻文波突然被点名有点尴尬,还是被简自豪点到名。于是他乖乖地滴溜出去,把柴犬抱了起来,又抱回了桌前,把狗的两只爪子搭在桌上,他讷讷地说:“叫两声吧狗哥。”

狗哥懒得理他,踹了他肚子一下,跳回地上了,又回客厅了。它吃饭吃一半呢,这小孩怎么突然就把自己拎走了,没有眼力见的。

可怜的喻文波果然被RNG的人集体嘲笑。简自豪笑眯眯地说:“这狗名字挺别致。”喻文波一时愣住,感觉不太对,看简自豪的脸也无法判断这是不是一个玩笑,该不会是要被简自豪暴打吧。喻文波心中一怵。只有史森明说:“简自豪我警告你别吓唬他。”

简自豪嘿嘿了两声笑:“这么乖我怎么会吓他。”

这些RNG的人又在打哑谜,喻文波满头问号,索性不搭理他们的笑话了。史森明让简自豪带其他人快滚,这场充满了废话的聊天很快结束了,有的说要去吃饭,喻文波则早就想走了,第一个就要按挂断。洪浩轩讲:“刚刚唱生日歌时水子哥是不是静音偷懒了。”

喻文波停了一下动作,傻乎乎说:“我没有,我唱的可大声了。”

洪浩轩嘻嘻笑,人走的七七八八,他这时候才问:“水子哥怎么在家还扎了个小辫子,好可爱。”

刚刚打视频电话一半人都在瞅他头顶,喻文波赧然摸了摸自己脑袋。他头发已经快长到鼻梁下头了,在家看路都看不见,又没地方剪头发,他妈每天早上都逼他扎小辫,说挡眼睛容易近视。

视频对话里就剩下洪浩轩和史森明了,史森明对着视频看过去,喻文波刚起床的眼睛湿漉漉的,刚刚没睡醒就被丢进没那么熟的人里,所以整个聊天的时候都羞羞怯怯的,小马尾扫着颈脖,露出白皙地像裹着蜜糖的肌肤。

也不知道为啥史森明突然不高兴了,他对寿星说:“赶紧滚去吃你的生日蛋糕,挂了。”

他话音刚落就拉着喻文波一起跑了,给洪浩轩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对话框。

 

16:00

喻文波他爸在阳台上养了老多花花草草了。

黄冈冬天湿冷的很,他爸对抗天力,精心培育了几盆极其娇气的花草,有一盆兰花还十分名贵。可是疫情一来连窗户都不敢开,花草都晒不到太阳,浇了两次水不再敢浇。之后就放养到死去,这几天下来只剩下两盆野草还活着。

那两盆草是去年9月份回家体检时陪他爸散步时挖的,无主反而自在,随便养养也蓬勃的很。现在从花盆里瓢泼而下,也看不出什么品种,不出三月能爬到隔壁早死了的花盆去。喻文波一大早蹲在这给他爸干活,他表哥看他浇花的时候说,这两盆野草极其像十三岁就离家出走的喻文波,给两口饭就能活好久。

喻文波用洒水桶淋他哥的拖鞋。

其实浇花的过程中,喻文波还在想洪浩轩过生日的事。但是他想到的是姜承録过生日那天。那天姜承録从头到尾也没理过自己,那个时候这位上单大爹还沉浸在送掉了四强赛的无限愧疚和悲痛中,他就是这样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哪个人跟他说啥话都得不到回应的。很浸入自己的世界,也不知道生日到底过了没。

喻文波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所以那天也只发了一个生日快乐。

 

 

18:00

史森明人没了,喻文波甚至没来及回头看一下,史森明就已经在毒里耗尽最后一口血了。喻文波在枪林弹雨中抱头鼠窜,史森明在麦里喊:“我包里有个狙消和六倍镜,你回头拿一下啊!”

喻文波只来得及骂:“你一开始怎么不给我,你拿这玩意儿有屁用,你又不会用狙。”

史森明笑嘻嘻说:“我怎么就不会用狙了,刚刚报点不是都很准吗,是你打的不准。”

喻文波骂他:“你他妈拿个六倍镜看人当然准,我拿个三倍镜打得准个屁。以后高倍镜都给我。”他武断地说。

史森明哄着他:“好都给你,我给你当个四级包还不行吗。”

喻文波哼了一声,“你本来就是个包。”他又逼逼了一句:“当包都不称职,都没让我舔到。”

史森明在麦这头笑得开怀,顺着喻文波的毛摸,细声细气哄他。他们相识的早,那时候喻文波就是心智都不成熟的小孩子,史森明像幼儿园家长,带喻文波打游戏时像帮妹妹扎羊角辫,梳两下还等观察下判断妹妹到底是不是疼。毕竟太蠢的小孩连疼都不会叫。

史森明忧心忡忡地想。在屏幕这头看喻文波操作,千里之外一队三个人,和喻文波对狙。喻文波击倒一个,对面爬过去救一个,两边打了三分钟,除了把头盔和所有的药打尽了以外啥用都没有。“别跟他们磨了,等会被后面的人包了啊。”

喻文波弹尽粮绝地还要又一次狙倒两个:“卡他们进圈啊,等会肯定都死毒里了。妈的跟哥们儿拼准头,太自信了吧。”好倔强一小孩。

卧房开着窗通风呢,外头静悄悄地,有风声。史森明想着上午过生日那事,总后悔拉小孩进了聊天框,那帮畜生说话没个轻重,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唬着人,自己一时没看住,骨头都要被拆剥入腹,而且简自豪这狗东西肯定又想把小孩骗进RNG。史森明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守着个黄花闺女的老父亲,心急如焚,觉得全天下都不是好人,都看上了自己家的宝贝。

可这宝贝是自己家的吗。史森明叹了口气,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喻文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打英雄联盟了该咋办啊。”

喻文波脑子还全在对枪上,顺着话随口接道:“想这么多,哥们儿玩csgo也虎的一比,2100分职业水平,绝对也能养活自己啊。”

史森明翻了个白眼,他偷偷笼住手,用打火机点了烟。他父母在另一个屋,很少过问他的事。潮汕这几天冷了起来,他不愿意去厨房开抽油烟机,躲在自己卧室里开窗,三五分钟屋内就散了味,没人知道他在这抽了烟。但还是被麦那头的人听见了动静:“肺炎都闹成这样了,你个崽种还抽烟!”

史森明赶紧哄他:“没点烟,刚玩打火机呢,你爹怎么可能在卧室抽烟。”

喻文波好骗的很,他乖乖答:“哦,那你别在房里玩火,也很危险的。”

史森明明面上答应了,但实际上捂住麦吸了口,偏头到另一边悄悄地吐烟雾,一点不出声响。那头喻文波突然大叫:“NICE,跟哥们儿拼枪,我可是职业ADC。”史森明定睛一看,那边毒里三个人果然挂了,喻文波也吃了好几秒毒,决赛圈了瞬间掉了一半小血,这是什么拼命三郎打法,史森明一阵无语。PUBG可不是LOL,队友全死了可没有泉水复活机制啊。但喻文波还很兴奋:“我PUBG也能养活自己吧,怎么样史森明。”他一脸等待夸奖。

史森明说:“不是问你别的游戏,是问你不打职业了该咋办?”

喻文波“啊”了一声很疑惑的样子,但还是回答得很潇洒:“那还能咋办,回来当个小主播,给你们职业选手排位里当当狗,时不时靠我的天才游戏理解来解说下你们打比赛,我现在不就干这事吗。”

“那职业选手都没了,没联赛了呢。”史森明又追问。

喻文波一愣。“咋这么惨,非要断哥们儿生路。”

史森明说。“你想象下啊,比如这次特别严重。”他抽着烟讲:“以后都不打了,比赛突然萧条了,大家都没心情看了,也没人砸钱了。”史森明随口说。

喻文波不语。老久才说:“你别担心,别恐慌呀,肺炎没那么严重,你在广东那么远没事的。你看我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他倒反过来安慰起自己,史森明觉得好笑。喻文波刚刚不说话,是觉得他史森明脆弱要安慰了,倒没想过他喻文波现在还是个失业人员,被困在最危险的疫区,连口饱饭都没得吃。联赛真没了,他史森明至少还可以白拿一个赛季的工资呢。

喻文波看史森明不说话,也不摸包了,他停下动作,又和史森明开玩笑:“要不,大家都转型唱歌主播?”

史森明一头黑线,“你他妈不如去签香蕉娱乐还有条活路,出个道卖卖笑能换点卖囶身钱。”

喻文波怔愣一会儿,困惑地讲:“啊?不能吧?我得罪了校长,这还能去香蕉娱乐自投罗网瓮中捉鳖吗。”

史森明失笑:“我看你是挺像鳖——”他话没说完,已经被喻文波那边的惊叫打断:“操操操草里怎么有个伏地魔啊!啊!我他妈一直在看反坡的人!被你瘟到了史森明,我今晚跟你玩一把鸡都没吃到。”

喻文波在那边哭嚎,史森明赶紧跟上,不遗余力嘲笑他:“那就是你的真实水平了,全靠爸爸带。”

喻文波突然话音一转:“史森明你个杂种果然在抽烟,我都听到声音了。”史森明吓得赶紧把烟灭了,自己得意忘形忘了遮掩,喻文波这个狗耳朵也太灵了。

喻文波果然在那头骂了他一会,比他妈训得还久。史森明真情实意哄道:“刚点上,就抽了一口,真的,我拍视频给你看我灭了。”

喻文波已经开始哼了。

史森明说:“我给你拍我今天做的菜。”

喻文波更不开心了,“我今天又吃的我妈的西红柿鸡蛋挂面,别给我发鸡汤火锅了。”

史森明讲;“不是鸡汤火锅,是个乳鸽煲仔饭,超香的——”

他话还没说完,喻文波那头突然又有动静,停了一会儿他讲:“我妈叫我去帮她收个衣服,我怕她够不着,等会再开啊。”

史森明没领会:“这个点收衣服干嘛?”

喻文波一五一十地说:“等会整个市里街上全洒消毒水,各家都把东西收进去了,这几天每天要收一次呢。我看街对面有家不知道为啥花没搬进去,这两天就蔫了。”

史森明说:“哦,那你赶快吧。别闪着腰啊。”

喻文波扣下了耳机就出去了。

那边有一会儿动静,史森明就把刚刚那支烟又点上了,吹着风慢慢地抽完,手机里放着今天做的饭的图,但是他看的不是那张,是喻文波刚回黄冈时拍的那几张合照,被人逮住了表情傻乎乎的,也没戴口罩。

他又想起今天上午那个扎了个小辫的喻文波,垂着长睫毛,眼睛又大又圆地盯着屏幕,傻啦吧唧的,也漂亮得出格。他越发后悔自己拉喻文波给洪浩轩过生日了。

洪浩轩怎么这么好福气,史森明生了会闷气。等他这支烟终于抽完了,喻文波才回来,他坐下把麦戴上了。

史森明说:“我开了?”他让喻文波点准备。喻文波闷闷地说:“不来了,我去陪我妈。”

史森明问他:“怎么了?”

喻文波情绪低落地说:“原来那个街对面的那家人感染了,难怪没人收花盆。”

史森明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在想街对面到底是多远:“严重吗,你别开窗。”

喻文波听话地回答:“我家一直没开过窗。”

两个人对着游戏屏幕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这是喻文波难得露出来一点儿情绪,史森明感受到了,哪怕那么一点儿,也在自己心头掀起巨浪,忍不得情绪焦灼了起来。他张嘴又闭上,斟酌了几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他轻轻问:“怕吗?”

喻文波摇头:“没事的。”他反而安慰他。

史森明无言。喻文波真是一个能把自己蜷缩得很小很小的人,缩成一个指甲盖大小,所有的难受都包裹起来了,都自我消化掉,像个小蜗牛一样。史森明突然觉得喻文波应该被他装进口袋里,在他的手心里活着。他好可怜啊,史森明偶然想。可喻文波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于是史森明只好说:“你咳嗽要坚持吃药,喝清肺的汤。”

喻文波乖乖答应他。

“还要多吃饭,不好吃也多吃点,就你最挑食了。”他看喻文波瘦了,这让他很难受,史森明突然体会到为什么他爸妈总是催他自己多吃。因为他总觉得喻文波没有照顾好自己。

喻文波说好,声音隔着话筒有点朦朦胧胧的。

史森明心想喻文波这个麦真的太垃圾了,等疫情好了以后做爹的一定得给儿子买个好麦,声音这么小,啥都听不见。

可疫情啥时候才能结束呢。

 

19:00

晚饭果然吃的是中午煮剩的菜和剩饭一起炖出来的汤泡饭。

喻文波突然有点想喝藕汤,就是这个季节湖北的人家一定要喝的东西。洪湖的粉藕,藕稍微炖一下就是一戳就碎入口即化的,和筒子骨一起熬出来,雪白雪白的,有了悠长的回味。

他昨天跟他妈妈说想吃炸鸡,他妈妈确实给他用面包糠裹着鸡胸肉炸了,炸得也太健康了,吃的干巴巴的,没有一点儿滋味。喻文波隔着屏幕给史森明拍了张照,史森明返给他肯德基外卖的图,拍了两鸡翅,但那肯德基看上去也是干瘪瘪的不怎么好吃。

今天想吃藕是无论如何都没有的了。喻文波下午这顿饭是他今天第一顿,蹲在饭桌前,三口并两口地把滚烫的粥往肚子里塞。他妈妈用筷子敲他手,让他吹一下,说他胃病都是这么来的。

喻文波茫茫然被泡饭的热气包围的,他在基地也常吃外卖,有时候是阿姨做饭,但都不怎么好吃,所以就也吃得少。回家统共吃了两顿好的,封城以后再也没吃到过第三回,现在他妈妈非要让他再喝第二碗粥,他就吃不下去了。

他妈妈训他,说他还没有小时候吃饭乖,喻文波脚下抹油就跑了,一溜烟说自己要训练了,进屋开电脑。

他茫茫然坐了一会儿,还没想好该打哪个游戏,他胃确实不好,刚刚小跑一阵就觉得自己胃里在打浪,咕噜咕噜地在肚子里直叫唤。

他受不了,又喝了两杯水压压。水一进肚子,就仿佛是把一张小舟推进了大海里,滴溜溜地飘着,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又像是突然变成了一条大肚子金鱼,仿佛按一按肚子,就能从嘴里吐出来几个泡泡。喻文波在床上躺着难受了一会儿,突然没来由地想,可能自己死了姜承録会更高兴。是不是姜承録就是这么残忍,让他不顺心的人他都会讨厌,切断联系之后恨不得对方每天都不如意。

喻文波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念头,可能是太饱了吧。

 

21:00

隔壁楼半夜闹腾了起来。

社区的志愿者帮忙叫了车,车灯的灯光透进院子里,在地上照出一片惨白。

那男人是他们邻居,下午父亲才被送走,他本在家医学隔离,晚上就已经确诊。没人碰他,他自己都已经踉踉跄跄,在院子里走不稳,走到一半突然坐在了地上,只是哭嚎:“我妈都已经死了。”那男人突然喊:“我为什么这么倒霉,我死不瞑目!”

声音很大,可能半个小区都能听见。

喻文波也听见了,他游戏打到一半就继续不下去了,于是站在窗口边。从高处看,地上的人都小小的,像蚂蚁搬家,人一抬脚就是一地狼藉。喻文波按了按胸口,真奇怪,心跳得厉害,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他被这半夜的动静吓得心口发紧。明明他向来睡眠需求很少,现在这个时间点无论如何也不会困,正是最精神的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熬夜久了才有的心悸呢。

喻文波走到客厅边看见他妈在沙发坐着,表哥在陪着说话。家里人看见喻文波时都呵斥他,让他赶紧回自己房里呆着,又说今晚训练不成了不如早点睡觉。他们总还拿他当小孩,当他没有自理能力。表哥让他赶紧先睡,告诉喻文波如果不睡,他妈妈也不会睡得着。于是喻文波只好回屋里,他喉咙还有点疼,刚刚本来是想咳的,但是他一咳嗽他妈妈就紧张,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咳了,硬是咽了下去。

他隐约听见客厅在讨论那家人上个星期刚死了老太太,如今家破人亡。

喻文波坐在床上呆呆听着,一会儿好像觉出害怕,一会儿又觉得茫然,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再过了十分钟,轮到他爸进来查岗,训他说怎么还没说。外头再一有声音,他爸爸就要进来把窗帘都拉紧,像是害怕病毒能看见人,能顺着风从外头爬上二十多层楼一样。其实现在外头救护车的声音已经不分明了。

但还在喻文波的耳朵里响着,救护车的鸣笛像崩断的弓弦的尖鸣。喻文波心跳突然快得像打鼓一样,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流动着,皮肤滚烫。喻文波摸着自己的额头,不敢给自己心理暗示,只是赶紧爬上了床,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

他握着手机,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只是在被子里发着颤。然后喻文波的手指停留在微信里,他看到上午和宋义进的聊天,又无意识打开了姜承録的微信。他三番四次滑过姜承禄跟他过往的聊天记录,又划到朋友圈。不小心按到语音通话是喻文波没想到的,他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电话响了两声他就挂了,慌乱地把手机按黑了,扔到枕头边。

他看见姜承録的头像时就后悔了,喻文波的皮肤的热度冷了下来,他能想象姜承録冷淡的神情。

喻文波不想让姜承録误以为自己在主动求和。

 

4:30

半夜被电话震醒的时候,喻文波头疼欲裂。他很不容易睡着的,蜷在床上翻滚,恐怕2点才恍惚入睡,这么被人弄醒,胸闷头晕得直想吐。

他本来晚饭就吃的不舒服,这一下坐不起来,现在床边干呕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淡,“喂。”

于是喻文波意识到那是姜承録,他刚刚没喝水,嗓子干的疼,一吸气就忍不住轻咳。

姜承禄在那边说:“你的病还没好吗?”

喻文波看着电话,发了好一会儿呆,姜承録又问了一次:“还在生病吗,还发烧吗?”

喻文波老久才说:“哥儿们没被关进医院隔离,谢谢关心。”

姜承録默了下,他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这话答得生硬,他们如今的关系好像经不起这种柔软的关心,显得无论怎么修饰都像逾越。

喻文波一时也有点窘迫,他刚刚太情绪化了。

黄冈这几日急剧降温,冷得出奇,又没有暖气,家里时常开空调。可是半夜又不开,因为据说在空调房更容易生病,于是晚上定时就关了,喻文波爬起来把空调打开了。

姜承録这是在韩国刚训练完?他猜测。于是他说:“训练都到很晚么,太强了吧。”

姜承録没有理解喻文波为什么在问训练的事,只觉得奇怪,但是还是答道:“确实有时候很晚,而且义进有时候rank通宵,所以我也会多练一会儿。”

喻文波“哦”了一声,不知道姜承録到底想炫耀啥。

姜承録又说道:“而且年前两场都赢了,所以之后期望比较高。”

喻文波不想说话了,他面对姜承録极容易心灰意冷,很快就觉得自讨没趣,困倦地讲:“那恭喜了。”

姜承録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喻文波接电话时还没醒,身体也难受,就怎么都不愿意再把这个电话打下去,这就想要挂断。

喻文波说:“我困了,先挂了。”

然后姜承録立刻着急地讲:“你先别挂,杰克,这里网速不太好,你帮我看看这几个字是什么,我不认识。”

 

4:45

喻文波怀疑自己幻听。

他艰难地开口问道:“你在哪儿?”

“我火车到一个地方停了,不知道这是哪里,乘务员跟我说这里必须下车了,但好像不是目的地。”

喻文波嗓子干涩,简直不可置信:“你在干嘛?”他一直以为姜承録是在韩国的家里打的这个电话。

姜承録回答得很干脆:“过来找你。”就像是他沐浴露用完了,要上来借一下他和宋义进的,从27层到28层上个电梯那样说得轻松。他从韩国半夜定了飞机回国,又从上海坐夜车进来中国的腹地,说的就像他下楼拿个外卖一样。

喻文波心中有无数个疑问,但是此刻忍不住出口的是:“为什么?”

姜承録说:“你给我打了电话,但我发微信给你你没有回,所以过来跟你问问。”

良久,喻文波问道:“你有病吧。”

姜承録没有回答,反正喻文波时常骂他,但是他都没有当真过。这不怪他,喻文波在床上骂他的更多,他怎么当真,最多在喻文波说胡话的时候操他更狠一些。

喻文波百思不得其解;“之前那么久你也没想过要找我啊,哪来的毛病。”

姜承録答得诚恳:“因为我在生气。”

喻文波呆住。

姜承録诚实地说:“你突然走了,你离开我了,我很生气,不想理你,我当时想,我再也不理你了。”

对于这一套小孩子无理取闹的控诉,喻文波根本不想理会,他日常忽略掉了姜承録总给他提的那些无理要求,推脱不过去的就假装没听懂,假装不下去不了被强行执行的时候只好乖乖接受,反正懒得进行什么讨论和拒绝。而且他此刻根本来不及关心这个,他更头疼的姜承録怎么能大半夜的把自己给弄到这些奇怪的境地:“你先把地名和附近站台的牌子拍下来发给我,赶快。”

姜承録愣了下,然后说:“我出站了,好冷,我得找个地方睡。”

喻文波心想你找得到屁地方睡,这个不经人事的蠢外国人。他脑袋都要炸了,“任何有中文字的,都拍给我,我先确认你在不在湖北。”

姜承録乖乖答了声哦。他拍了几张照,然后说:“可是这附近都没有4G网,有没有地方可以借wifi呢。”

喻文波说:“发彩信给我!”

姜承録的几张照片发过去了,夜色很黑,底色的灯光是一种城乡结合部审美的艳粉和昏黄,周围没有什么人烟,所以灯光也暗,看起来灰扑扑的一片,但好歹能看清牌子上的字。喻文波急得满头冒汗,心想这个男人为什么每次都能精准地大半夜给他找麻烦,就像他以前大半夜的非要吃罗森的炒年糕,自己陪他走了三公里去买一样。

那个生僻字眼的地名在安徽,还是个地级市,至少不在什么穷乡僻壤的县城,这让喻文波松了口气。进了湖北可就出不去了,姜承録这个傻逼还有点儿运气。喻文波爬下床,开了电脑,一手操手机一手操电脑开携程住宿。屋里空调关了,晚上只开了电热毯,离了床就冷得可以,喻文波只穿着睡衣确实冷,他打了两个喷嚏以后又开始咳嗽了。

姜承録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他想到自己刚刚关心喻文波身体,喻文波还挺生气的,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你不要生气。”

喻文波吸了吸鼻子,去摸一边的纸巾,不理他。

姜承録在电话那头说:“我看天气说要下雪了,你那里也下雪吗。”

喻文波心想这个韩国人一定看不懂地图不知道两个地方隔多少公里,但今天又似乎的确要下雪了。喻文波被冷到了,又是咳了两声。

姜承録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了:“还在吃药吗?”

喻文波回想起刚刚姜承録问他咳嗽的事,被自己阴阳怪气地给怼了,也就怪不好意思的,一五一十说:“我没病,是之前发高烧咳嗽,一直有点后遗症,断断续续咳,快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咳音,但是又由于气短,所以声音也难得显出柔软,声音很轻的。

姜承録对这么长一段中文理解了一会儿。

就在喻文波以为姜承録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姜承録突然说:“我后悔了,你发烧的时候我应该去看看你的。”

喻文波一头雾水,只好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他在宾馆高烧那会儿正是所有情况最糟糕的时候,他昏昏沉沉在床上发了朋友圈,不知道多少人看见,但是至少姜承録是没看见的,因为他连声招呼都没有屈尊降贵来打。

又或者他看见了呢?他大多数情况下闹不明白姜承録在想什么,姜承録一直活得像个更高级的那种变种人,很少透露感情,有一个完美无瑕的形象,甚至带着一种虚幻的人造的圣光,喻文波则从始至终是个网吧里盘着腿吃着零食的网瘾小孩。喻文波猜他们永远都不会理解对方。

喻文波浏览着页面,问:“你附近还能打车吗?”

姜承録环顾了下四周,没有他在虹桥惯见到的那种打车的长队,也许他走回车站附近能看到呢。他其实也学会了用滴滴打车的。“我用滴滴吧,杰克。”

喻文波答:“感觉这个点滴滴可能没车了,我给你定一家离车站近一点的宾馆吧,你走一截,滴滴也可以排着。”

姜承録乖乖答应了。他答应的过程中,突然想起来以前出门都是宋义进照顾喻文波的。喻文波在IG的时候总是像个幼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被宋义进牵着,让吃饭吃饭,让出门出门,有点精致,又有点洁癖,乖得跟洋娃娃一样。

他没见过喻文波的这一面,他没见过喻文波这么粗糙的一面,很像一根强悍的独立扎根生长的藤蔓,看着像是倚着墙的,但是又坚韧不拔地长着,任谁也拔不了根去。

姜承録回想起喻文波是13岁就一个人到杭州生活的。姜承禄又想到刚刚定宾馆时喻文波没再找他要信息,可能是8月那次在西安开房的时候用的自己的身份证?还是9月底刚回上海的时候,喻文波一开始拿自己身份证开的那间有点问题,自己让他帮忙订的。在上海的那一次他们很不愉快,吵了一次架,喻文波不理他,不和他说话,但是他们还是做爱了。

姜承録一个人在寒风中站着,四周围方圆好几十米都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他一人背着包,冷清的夜色落在他的肩头。他极少有一个人这样的时候,清晨在基地里一个人在训练室的日子不算,因为那时候喻文波还在。喻文波的作息更接近宋义进,这时候往往刚通宵完睡死了,还没醒。但姜承録知道他离得很近,他能听见喻文波的呼吸声。他有一个深夜听了一晚上喻文波的呼吸,那时候喻文波睡在他的身边,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性囶爱,喻文波光裸着小身体躺在他的怀里,因为瘦小,连骨头都支离,心脏隔着薄薄的皮肤在自己的手臂边跳动,在灯光下自己的影子同喻文波的是重叠的,交缠在一起。

隔着电话,姜承録突然问:“我们为什么要分手?”

那边的人有一阵没出声,他轻轻咳着,咳得挺久。然后喻文波倦乏地讲:“我没有和你分手,Shy哥,我们从没有在一起过。”

 

5:30

“你把电话给前台,我跟他们说。”

姜承録皱着眉反驳:“我说得清的。”

喻文波生气了:“你说个毛线球。”

姜承録只好乖乖给了。他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背包,等喻文波在电话里和前台说话,他们以前也这样,开房的时候喻文波会去沟通,都穿队服还好,穿着便服的时候这场景就有些尴尬了。喻文波长得太幼小了,当他和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起过来的时候总会被前台确认很多遍到底是否成年,喻文波有天笑着问他,前台的服务员是不是怀疑这是MB在带自己的客人来开房。

姜承録走进房间以后,喻文波就要挂了。“早点睡吧,明天想办法回去。”喻文波说。

姜承録怕他不再跟自己说话了,赶紧说道:“你不想看看我有没有住进宾馆吗?不想看看宾馆长啥样吗,也许我不会用这个充电器。”

喻文波说:“那你拍个照给我。”

姜承録没同意:“你给我打视频电话,我给你看。”他赶紧连上宾馆的WIFI。

但喻文波沉默了下,然后说:“我爸我妈睡了,我关着灯的,等会开灯我哥要来找我了。”

姜承禄说:“那你不开灯也可以的。”

喻文波不懂姜承録为什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他劝道:“你赶紧睡吧,我也要睡了。”

姜承録说;“我想看你,看不见你我今天不睡了。”他幼稚地威胁。喻文波有些无语,说真的姜承録谁不睡觉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他还是开了摄像头,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姜承録看着镜头那边的人,喻文波瘦了。在家关了四十多天居然还瘦了点,看来是真的没吃到什么东西。头发因为太就没剪,已经遮住了眼睛和耳朵,后头也长,碎发有一些落在颈脖后头,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小猫头鹰。喻文波脸上一直都有肉的,但现在瘦得肉没了,气色也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整个人都好像很疲倦。

姜承録不喜欢,现在的喻文波的变化让他不开心,像是喻文波受了很多苦一样。他玩着背包的带子,但是同时的,姜承録自以为隐蔽地在视频里打量着喻文波,大概瞄了喻文波盘在椅子上的腿十几次。喻文波最胖的时候腿也是一直细的,还带着一种发育不完全的少年的苍白。姜承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很是欲言又止。

喻文波实在忍不下去了,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承録问他:“你睡觉不穿睡裤吗?”

喻文波看着自己光着的两条腿,T恤遮住了他的大腿,底下则是短裤,“我穿了平底短裤为啥还要穿睡裤?”他一头雾水。不过他看过宋义进在卧室穿他妈妈非逼他带的那种韩国衬衣衬裤睡觉,看上去老蠢了,姜承録连这个也要管?他记得姜承録好像自己都不穿那种蠢逼玩意儿吧。

姜承録小心翼翼地掩饰,但是听起来还像是在乱发脾气:“你表哥不是还在家呢。”

喻文波无言以对。“姜承録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姜承録不敢说话了。

喻文波冷笑一声:“我爸也在家呢,你怎么不问问。”

姜承録移开视线。但幸好喻文波开始咳嗽了,忘掉了要继续怼姜承録几句话。他喉咙痒了一阵,给自己倒水去了,于是把摄像镜头移开了,姜承禄现在只能看到一片黑了,大约镜头被倒扣在桌面。姜承録还在小声嘀咕韩语,很抱怨的样子,不知道在说什么。

于是喻文波没有理他,他突然想起来重要的事:“我刚刚怎么一直没看见啊你戴口罩。你在外头戴了口罩的对吧。”

姜承録赶紧点头,把自己的口罩从桌上拎起来。喻文波说;“系起来扔了吧,你没法消毒,还有多的吗?”姜承録听话地从书包里拿出来了一袋给喻文波看,喻文波因此看到了姜承録的行李。他带了两个行李箱,还背了一个大包,看起来像是搬了个家。

喻文波一时语塞,他咬了咬嘴唇:“你是打算长期扎营吗?”

姜承録点点头。“我带了所有的生活用品,”他说:“我怕你没有吃的,还带了很多你爱吃的韩国泡面。”他献宝一样拉开自己的行李箱,很是炫耀了一番。

喻文波焦躁地拨开过长的额发。

姜承録又说:“我买了几十个口罩,义进哥说国内已经不好买了——”

喻文波问:“你是认真想要进来?”他又一遍确认。

姜承録认真地说:“当然,我太久没见你了,我怕见不到你。”

喻文波有一分钟感觉有一点无措。他看着姜承録的脸。

隔着视频的时候,他很时候会对姜承録这个人没什么实感,因为姜承禄太不接地气了,太不像人类了,他有时候会花很多的时间去听懂姜承録的话,又或者让姜承録听懂他的。那甚至不是中文和韩文的问题。

“可你到底为什么想见我呢?”喻文波茫然地,他又问了第二遍,他真是弄不明白,怎么也想不通。

“我不知道,我听到说你家很危险,他们说,很严重,我怕你有事,我怕你害怕。”

喻文波逞强地笑道:“哥们儿看起来像是和害怕这个词扯上关系的吗?”

姜承録有点失落的说:“是,你应该不会害怕的。”

“可是你应该害怕。”喻文波讲。

姜承録对于这个很无所谓的样子,他这个愚蠢的韩国人确实对事情有多严重一无所知。

于是喻文波换了一套姜承禄能听懂的说辞:“你过得好好的,突然要跑到我这来,你知道来我这你会出不去吗,知道会被隔离吗?”

这些姜承録都听说过,所以他买票之前没敢跟俱乐部和他爸妈说,他一五一十地说自己的计划:“和你待一段时间,等出来了不就继续打了么。”

喻文波恼火地笑了:“你他妈被关了IG找谁打比赛,你不得给他们赔钱,你有没有脑子。”

姜承録小声讲:“也没多少钱。”

和姜承禄交流太难了,喻文波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在装不懂还是真的是傻逼,他勉强自己又浪费一些时间出来跟他解释:“你现在是LPL最他妈顶级的神,所有人都捧着你,你就被关起来不打比赛了,你就这么简单想把职业生涯毁了?”

“有这么简单就能毁掉吗?”

“是的。当然。”喻文波疲倦的说。

姜承録说:“不可能。”他说得武断。

喻文波不想和他争辩,他累了,想睡了,于是他说:“你到宾馆了,明天自己买票回上海吧,我等会给老宋留个言,明天你找不到路找不着车站,记得跟我和他都说一声。”

姜承録很是一副想继续辩驳的样子。外头救护车的声音往来呼啸,一幅世界末日的场景,一个月以前谁能想到这个场景呢,自己深更半夜地,在家帮助千里之外的姜承録找到回上海的路。这太虚幻了。喻文波看着姜承録,突然说:“如果我以后都不打比赛了怎么办?”

“为什么不打比赛了?”姜承録问。他真的想知道。

喻文波笑一声,自嘲地说:“没什么原因,你觉得什么原因都行,随便什么原因,就正好不打了。”

“无所谓,我又不是因为你打比赛强喜欢你的。”姜承録老老实实地说:“再强也不会比我强,我喜欢跟你上囶床。”

“你这辈子试过表现得不像个王八蛋吗?”喻文波甚至都没力气生气,因为他知道姜承録是真心的,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他也在说实话。

姜承録从喻文波的语气中分辨出自己刚刚说的说实话,似乎是一句错话,于是斟酌地回答。“我一直在尝试——”

“真的?”喻文波笑了,“还好你告诉我了,哥们儿还真没注意到。”

姜承録感觉喻文波的心情不好,不敢再回答。

但他说:“我其实有时候也表现得挺好的,”姜承録小声地辩解。“上次苏宁的车子来接你一起去吃饭,他们的那个上单在小区乱扔垃圾了,我看到了。”姜承録控诉道,好像在揭露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说起来自己在窗户前偷偷监视了很久的事也很骄傲的样子。“而且他比我弱多了。”

喻文波甚至都觉得有点好笑了:“我没打算去那。”他第一次见到姜承録这样的,打抱不平的样子还很趾高气昂。

“而且你生病的时候,史森明也没去照顾你,我们扯平了。”姜承禄急切地说。他看着视频里的喻文波的眼睛,着急要跟他掏心掏肺。

喻文波问他:“你是想听我说我也没打算去RNG吗。”

姜承録坦白道:“可是这次我来找你了,我赢了。”他认真和喻文波对视,单纯陈述事实。

他们二人的目光隔空地相撞。原来是为了这个呀,原来是为了赢,说起来姜承録做的什么事不是为了赢呢,干他们这行不想赢打什么比赛。可是这一次姜承録好像真的赢了,喻文波又输了,被姜承録真的战胜了。

怎么就输了呢,喻文波想不通,他的心脏因为这句话在激烈的跳动,他猜姜承録应该能感受到他,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短促了。姜承録小声说:“我很难受,”他又说:“我好怀念,杰克。”他低下头。

喻文波哑着嗓子问:“怀念什么?”

“很多事。”姜承禄说。他叹了一口气:“天哪我想吻你。”

姜承禄说:“我记得我们打完GRF之后那次接吻,我好怀念那一次。”

喻文波有些难挨地蜷紧了身体,听姜承禄说这些让他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姜承録似乎不这么认为,他在电话的那一头喃喃地说:“如果我现在到了你家,到了你面前,是不是还不允许吻你,是不是要隔离。”

喻文波突然被他逗笑。

姜承録到底是一个大傻瓜还是一个大骗子,为什么非要对自己做这样的事呢。

他原本充满了忧虑、恐惧的时间又仿佛加倍了,下午的心慌和惊惧被无限的延长了,变得更加的漫长。原本他只用担心自己的,自己家里的人的感染,可是现在姜承録把自己丢进这么危险的处境了。自己得病了也就得病了,可是如果姜承録因为他出了事呢。他妈妈把他们全家关在房门里,因为在宣传里病毒无处不在,手、扶梯、鞋底、电梯按钮、下水道口,似乎只要离开了这道家门只要呼吸就会得病。可姜承録怎么敢走那么远的路跑到离死亡这么近的地方来呢,这一路感染的几率有多大。在这短短的一个清晨,喻文波了解了安徽的这个偏远城市,他在姜承録不知道的时候一遍遍刷这座城市的感染信息,又在查姜承録坐的那辆火车的,那架飞机的。两个人的时间都加在了他的身上,恐惧也成了双倍的,时间漫长得可怕。

可又特别的短暂,只够姜承録说一些毫无营养的情话。

他们根本不了解对方到底在干什么,简直像一对神魂颠倒的傻瓜。寒冷的空气里,喻文波能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那声音很远,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耳边的,还是电话那头姜承禄那边的。也许这一座城市的末日只是为了他和姜承録通话的这一个晚上。

他们有那么多的时光可以相爱,他们可以蜷缩在宾馆昏天黑地在一起做囶爱,他们可以在基地的午后轻易地拥抱,可是他们不。姜承録为什么非要花这么大的力气,非要在这一个时间要来呢。

这真是不可理喻的,就像是窗外救护车的鸣笛呼啸,成千上万的人痛苦地哀吟,无数的死亡和离别只是为了成全姜承録突然的冲动,就为了成全他们平凡的爱恨。

可是这些爱恨是不重要的。他们喜不喜欢对方是一件真的重要的事吗?这些感情对于他们的人生而言太轻易了,太容易过去了,太容易结束了,他们甚至没有真正地爱上对方。年轻人的情感是无关紧要的。

 

7:00

空无一人的高楼间的日出是很碎的。

因为是冬日,日出也晚,所以就像太阳也挣扎很久,从云间曳出来一条长线,拖拖拉拉地,老久才能有一点儿光,又被楼层隔开了,有时候能看见一点,换个角度又看不见。云彩也褪色的样子,不很红,是很敷衍的一副城市日出图。

就像是知道日子不好了,于是只能随便活活,勉强照一点光给地上的人,半推半就地。在这样巨大的恐怖和惶惑,这样跌宕的人类的悲喜剧,能有一点儿光就不错了。

喻文波猜测姜承録回到上海的那一刻他们的感情就会结束,就像是他们惯来如此的那样。

他爸爸似乎醒了,又起床去浇了花,喻文波要掩饰自己偷偷拉开窗帘看了一晚上,也一晚上没睡的事,所以在他爸爸听见动静进来前又给复原了,最后那点儿光也遮住。

喻文波摸着滚烫的手机,他想自己如果能出去,一定要见好多人,再去上海吹吹江风,再一天一夜不睡狂吃一顿哥老关。那时候再回头看这个晚上,一定觉得又感动又荒唐。

可为什么为了这样短暂的一个晚上,整个世界都倾倒了呢。


-END-

*平常的生活里居然也有了末世感和倾城之恋


对峙日

【2022五一姐多24h 18:00】万万岁

summary:这是一切的开始。

*全文1w7,希望大家看得愉快。


零零

“在很久很久以前……”

“为什么是很久很久以前?”

“因为,呃,因为一切古老的故事,都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讲起。”


零一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地间灵气充盈,人间行走的除却凡人走兽,还有众多精怪。愈是福地洞天,愈是岚烟缥缈,雾霭氤氲。

春雨淅沥,青鸾岭已有四五日未见晴,终年缠绕于岭间的雾色也越发浓郁。

此时正值三月,山桃与杏花开得层层叠叠,其间星点错落着些杜鹃。此处地处偏远,除却山脚坐落着几处小城镇,鲜有人烟。

细密的雨幕间走来一个玄衣人,此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样貌,肤色白皙,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束袖收腰...

summary:这是一切的开始。

*全文1w7,希望大家看得愉快。


零零

“在很久很久以前……”

“为什么是很久很久以前?”

“因为,呃,因为一切古老的故事,都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讲起。”


零一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地间灵气充盈,人间行走的除却凡人走兽,还有众多精怪。愈是福地洞天,愈是岚烟缥缈,雾霭氤氲。

春雨淅沥,青鸾岭已有四五日未见晴,终年缠绕于岭间的雾色也越发浓郁。

此时正值三月,山桃与杏花开得层层叠叠,其间星点错落着些杜鹃。此处地处偏远,除却山脚坐落着几处小城镇,鲜有人烟。

细密的雨幕间走来一个玄衣人,此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样貌,肤色白皙,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束袖收腰,乍一看像是习武的侠客。他双眼狭长,眼皮极薄,生得像一只狐狸。

“大仙!”杏花丛间探出一个面容娇嫩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鬓间缀着盛开的花蕾。她摘了些花骨朵递给玄衣人:“大仙,这几日花开得极好,送你。”

玄衣人接过那一小簇将开未开的花枝,欢喜地插在发间:“我正要去找老祖,好看么?”

那少女是一只修为尚浅的花妖,不过百余年,尚不能完全化出人形。她羞怯地点了点头,一阵窸窸窣窣后便在花间隐去了身形。

李汭燦卷了卷鬓发,加快脚步向青鸾岭烟雾最深处走去。

他原身是只赤狐,在青鸾岭修行已逾千年,前些日子更是炼成了第七尾,已然是盘踞一方的大妖,再过千年若是遇上好机缘,或许能修成一方散仙,跳出轮回。

妖物以实力论高低,岭间弱小的精怪受他庇佑,因而见面俱是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青鸾大仙。

他位及妖王不过百年,威慑群妖靠得是雷霆手段,法力通天,对于青鸾岭的诸多秘辛却是所知廖廖,远不及岭中的老妖。老祖与他同宗,修炼了三千载,却依旧只是五尾。狐妖的寿命与尾数相依,九尾便可与天地同寿,而三千岁已是逼近五尾的大限,老祖自知时日无多,整日催着妖王去他洞府,耳提面命,循循善诱,生怕自己哪日原地坐化喝完了孟婆汤,还要被这个侄孙追到地府询问青鸾岭还有多少泉眼。

老祖的洞府在一处陡峭的崖壁上,李汭燦脚下略一用力,如一片鸿毛般踏风而起,扶摇直上,轻巧地探入崖壁中。

洞内的石台上盘坐着一位鹤发须眉的干瘦老翁,面皮松弛的厉害,似是在闭目养神。他听闻有风声,哑然一笑:“今日倒是来的准时。”

李汭燦双手枕在脑后,声音懒散:“我不来你又该念叨了。”

老祖睁开双眼,眸中已是一片浊色,但他精神尚好,温声道:“今日可是有大事要嘱托你。”

“你曾问我了然峰四四方方的巨石为何缺了一角,而青鸾岭的灵气总是在最鼎盛时从那缺角位流失。昨日我梦中卜了一卦,像是转机送上门来了。”

了然峰是青鸾岭的最高峰,顶上有一块怪石,与四周的风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聚灵阵,将硕大一片青鸾岭养成了一块福地。只是那怪石有一处缺角,破坏了阵眼,因而岭中的灵气从来聚不成顶峰,故山中虽精怪横行,却未曾出过得道散仙。

李汭燦依着他的石台随意坐下,单手托着脸:“老祖,可别诓我,那么大一块石头还能飞来不成。”

老祖不理他:“你往山下去,向西南,会遇到一个戴着石戒的人,我虽不知缘由,却能感受他那戒指与巨石同源。”

“凡人?我要夺凡人的东西还不简单,他要是敢反抗,我把他捉来杀了便是。”李汭燦皱着眉想了想,“可是凡人怎么能有青鸾岭的巨石。”

“哼,灵物那么容易被你抢夺还算什么灵物。可惜我的修为不够,看不清全貌,摸不透这石戒的来由,”老祖皱着眉努力回想了一番,极为懊恼的拍了下青鸾大仙的脑袋:“早让你好好学卜卦,你不听!就想着打打杀杀!如今还要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来费心思!还问我,七条尾巴的来问我!”

李汭燦怕他又要倚老卖老,假哭什么宗门不幸,口中胡乱应着知道了知道了我去找我去找,忙不迭跳将起来,捂着耳朵夺洞而出。

他自崖上一跃而下,踏着风与林间的枝叶,向西南掠去。


零二

青鸾岭的雾气终年不散,自小生活在山脚的樵夫与猎户走深了也极易迷失方向,李汭燦只行至山腰,便在朦胧的水雾中看见了一个戴着箬笠的身影。

那人是一身侠客打扮,身形修长,背上覆着一把油布包裹的剑,只在肩头缚着一个包袱,搭在帽檐的手上正戴着一枚古朴的石戒。

李汭燦轻巧地落在地上,收了身周的妖力,让雨水得以沾湿自己的发梢与衣物。他极少束发,额发也留得很长,现下沾了水便显得有些狼狈,也敛了不少杀气,像是一个迷路的旅人。

李汭燦在雨里等了一会,几乎有些不耐烦了,才看见那人缓缓行来。

他理了理鬓角,摘下那枝沾水的杏花,整理出一个较为和善的表情迎上前:“你……”

话未出口,只见那人似是见到了救星,一时欣喜若狂,快步奔来,口中仓惶地呼喊道:“好汉留步!给口饭吃!!”

随后便一个踉跄扑倒在李汭燦身上,昏死过去。

被强行投怀送抱的青鸾大仙:“……”


零三

李汭燦焦躁地卷着头发,旁边平平整整躺着方才强占他便宜的人,面色安详。

他很烦,堂堂妖王的尊体岂是一个凡人可以随随便便冒犯的。

他在被撞个满怀的当下便曲起五指,欲意扼断此等大胆狂徒的喉咙,只是尖利的长甲甫一触及这人的肌肤,那枚貌似普通的石戒便闪过一道金光,瞬间他的妖丹似是遭受了刺电一般,被生生吸走些许妖力。

那石戒似是有一些灵识,只是正常的触碰并不会将它唤醒,而若是带上些恶意,无论是想抢夺戒指还是伤人性命,都会遭受攻击。

李汭燦几经尝试,拿这个死物全无办法,恼得不行,想把这烫手山芋原地抛下又实在气不过,毕竟事关青鸾岭的万千精怪,最后只能变化出一座破旧的道观等人醒来,他是不想再陪着淋雨了。

等到天色渐晚,周边的小妖已讨好地捧来些瓜果,生起了火堆,那人终于徐徐睁开双眼,惬意地转了个身,好似美梦初醒而非全无体面的生生饿晕过去。

他支起一边胳膊,撑着头看向一脸不耐的李汭燦和身前的瓜果,黝黑的眸中瞬时亮了几分:“好汉!我果然不是做梦!”

李汭燦冷哼了一声:“你倒是能睡。”

那人讪笑了两声,捡出一个红果在衣摆上擦拭几下:“唉,没办法,我的马惊了,我一路追着它进了山,结果马没追上,自己还迷了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他嘴里嚼着果肉,吃得倒算斯文,等尽数咽下才继续说话:“这山说来也怪,我这一路走来连个能避雨的地方也没见到,就遇上些野果还酸涩的紧。老天一直不放晴,连火都生不起来,我总不能茹毛饮血,吃生肉吧。”

“而你竟能找到这么一处歇脚的好地方,好汉,恕我直言。”他放下果核,擦拭了两下嘴角,正色道:“你应该不是人吧?”

李汭燦神色一凛,心中暗道不好,自己莫不是救了个捉妖的游方道士。

只见那人又莫名正了下有些歪斜的发冠:“你一定是山里的神仙。”

他原本梳着一支极高的马尾,只是被雨水打乱了些许才显得狼狈,现下稍加整作,又是极为精神的翩翩少年。

李汭燦差点让他这一下大喘气踩中狐狸尾巴,一时张开些嘴不知该回什么话。

那人见他不说话,却歪了下头,试探问道:“神仙?”

李汭燦一转念,心说这倒是个送上门的傻子,凡人敬仙神,我夺不来石戒,要你献予我你还能不给么,立时清了两下嗓子,拿腔拿调起来:“啊……对,我正是这山里的青鸾大仙,见你落难,前来搭救于你。”

那人面上大喜,口中念叨什么果然没骗我,当即起身恭恭敬敬向李汭燦抱了一拳:“在下赵礼杰,正值弱冠,除却两年前驾鹤西去的师父,家中只我一人,身体康健,无不良嗜好,时常温润如玉,偶尔桀骜不驯。今日蒙大仙相救,无以为报,唯有……”

他露出一个称得上纯良的笑容,双目炯炯,掷地有声道:“唯有以身相许。”

他说得很真挚,把李汭燦这见多识广的大妖也震慑当场,一时道观里只余雨水响与火舌舔舐木材的噼啪,这千年狐狸精愣了半晌终于面色大变,憋出一句:“你、你有病!”

面红耳赤,有失身份,且气急败坏。


零四

赵礼杰摸摸后颈,神色无辜:“我说错话了?话本上不都是这么写的。”

他是全然没有唐突仙人的自觉的,只一股脑的琢磨起到底是哪里不对,他明明一字一句都是照着话本来的。

然而大仙到底是大仙,这些年不能白活,李汭燦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一时失态,他哪能跟个凡人计较:“我是说,我们当神仙的没有你们凡人这些七情六欲,我不娶妻的。”

赵礼杰满不在乎:“我娶大仙也可以啊!”

你是不是有病。

当然这样有失身份的话是万万不能再说,李汭燦决定略过这句话。

“你要是实在想报恩,可以把手上的石戒给我。”这样说他又觉得太霸道,没有仙格,连忙补充道:“我掐指一算,与你这石戒有一份仙缘。”

那冥顽不灵的凡人听罢更是连连拍手称是:“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师父与我说过,我这石戒自他捡到我便在襁褓里,想来是要留与我命定的娘子,如今大仙又说与我的石戒有缘,可不是对上了?”

“大仙,”他诚挚地拉过李汭燦的狐狸爪子,深情款款:“你生的这样白净,我一见你便心生欢喜,这青鸾岭这么大,多少迷途人葬身于此,你却单单只救我一个,莫不就是天赐良缘?”

他真的有病!

李汭燦不着痕迹地扯回自己的手,不冷不热的挂上一个假笑:“承蒙少侠厚爱,我修的却是无情道。”

他见赵礼杰颦起眉,没有再立刻口吐狂言,便又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循循善诱道:“你这石戒对我悟道确实有益,不如这样,我许你三愿,金银财宝,香车美人皆可,换你的戒指,如何?”

“可是我没有其他所求啊……”那少年人苦恼极了:“我也不要金银财宝,不要香车美人,我师父说过,那都是虚无的,是身外之物。我第一个愿望是要你同我相好行不行啊?”

“不行。”李汭燦飞快打断他,岔开话题,“你那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何以谋生?”

“化缘!”赵礼杰欢快地说。

哦,原来是要饭的。

“看来你并不懂得这些身外之物的好。”李汭燦耍起来无赖,他不想装了,这样神神叨叨的说话太费劲:“你这凡人怎的这般顽固,怎么说我于你也有一饭之恩,以我的法力,不问自取想必也不是问题,现在多许你三愿,你还不知足?”

“我没有啊,这戒指本来就是留给我娘子的嘛......”赵礼杰委屈的扁扁嘴,“好嘛,三个愿望就三个愿望嘛,谁叫我这么喜欢大仙你。”

连骗带拐耍赖成功的大仙本人不大自在的卷卷头发,这凡人太浪荡,什么情啊爱的都挂在嘴边,不着调,不着调。

“那我现在就要许第一愿。”赵礼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神色虔诚,仪式感十足:“我祈愿,大仙把我和我的伴身之物都弄干。”

他睁开眼,朝李汭燦腼腆地笑笑:“湿乎乎的好难受啊。”

李汭燦愣愣地瞪着他:“这样宝贵的愿望,就只求这个?”

他点点头:“恩,我实在是没别的,现在便只求这一个。”

真是个傻的,李汭燦一边腹诽一边打了个响指:“好了。”

赵礼杰只觉得一阵暖风拂面,又绕着他周身走了一遭,果然带脱了全部水汽,他快活地小跳了两下,双眼发亮地看向李汭燦:“这就是仙法......”

李汭燦发现自己被他这炙热的目光看得越来越不自在,便开口催促他:“第二愿呢?快说。”

“还没想好,”赵礼杰老老实实的摇摇头,见那心急的神仙又要跳脚的样子,找补道:“不如第二愿就允我在这青鸾岭住下,我看这道观就很好。”

他的声音是很低柔的,似在诉说,又似在请求:“我自小便四处漂泊,如今难得有想歇脚的去处。想来此地是大仙的道场,你我既仙凡有别,我便只做个岭中的居士,不很久,一载就好,一载过了便不求第三愿,石戒必当双手奉上。”

李汭燦嘴上霸道,心底到底明白自己这没安好心的假大仙真老妖并不能将他如何,又耐不住这人一双眼睛恳切地盯着他,只得状似大度的点点头。

他心里有些怪,如他这般修为,凡人在他眼里便是蝼蚁,蝼蚁有所求又与他何干,诚然他现在确是不够将这蝼蚁一脚踏死,他虽不嗜杀,也从不放过送上门来的迷途羔羊,吃便吃了。但这人忒是无法无天,说得话又疯疯癫癫,这一番走心的剖白竟让他有些恻隐。

这实在是大大不妙。

他这样想着便拔腿要走,回自己的洞府。

赵礼杰又是一把拉住他,递给他一顶已然干透的箬笠,很关切的样子:“外面风雨大,戴上这个。”

李汭燦嗤笑一声,鬼使神差地伸手敲了敲这呆子的前额:“我是神仙,雨水近不了我身,快收好你这点破烂吧。”随后便踏入了雨幕。

“大仙!得空了记得来瞧瞧我啊!”赵礼杰在他身后拉长了嗓子,手里仍攥着那顶有些毛边的箬笠。


零五

“大仙,大仙。”少年模样的小妖一路小跑,没留神绊了一跤,打着滚扑倒在一张竹榻前,榻上铺着一张厚实的虎皮,青鸾大仙正全无风范的盘坐在上面,支着一条腿吃梅子。

李汭燦皱着眉啧了一声:“你的獠牙,又没收好。”

那小妖挠了挠头,憨厚地笑笑:“跑急了,没耐住。他今日又和往常一般,早起练剑,去就近的湖里沐浴,摘果打兔子吃,再就是问我们大仙什么时候有空来看他。”

大仙本人满意地点点头:“仔细着点,哪有神仙的地界有青面獠牙的妖怪的,让那傻子看出来了可就坏事了。”

“不碍事,”小妖摇了摇头:“上回赵宝看见蕊女的手变成了花叶,也没惊慌,只当她是大仙道场的仙葩,还叫她桃花仙呢。”

李汭燦没忍住笑着骂了句这么傻,旋即又斜着瞟了小妖一眼:“你叫他什么?这般亲热。”

那小妖是一头獐子精,本就憨傻,愣头愣脑道:“赵宝啊,上回我们一块儿捉鱼的时候,他说他师父这么喊他的。说我们都是大仙手下的人,算平辈,玩得又这样好,所以喊得亲近些没事。”

“都这么叫?”

“基本上吧,但他会拿棕榈叶编蛐蛐和蝴蝶,小杏和锦儿她们喜欢的紧,得了便喊他好哥哥。大仙,什么是好哥哥?”

李汭燦一听,登时瞪圆了一双狭长的狐眼,好啊,这胆大包天的凡人,跑我的山头发浪来了!不单对自己出言不逊,晾了他十余日,竟是连山里有几分姿色的小妖精也一个不放过,又是蛐蛐又是蝴蝶,他好大的本事。

他冷笑一声:“什么好哥哥,仔细他的皮!”言罢便怒气冲冲地踏出洞府,御风而起,寻那登徒子麻烦去了。

“大仙生什么气呢,一声好哥哥竟是这样的危险。”小妖被他的衣摆甩了一脸,自将这三个字划入雷区。

赵礼杰正坐在湖边擦剑,那倒是一柄斩金截玉的好剑,也不知道是他那要饭的师父从哪弄来的。

今日的青鸾岭终于有些晴意,日光穿过稀薄的云层,给少年镀上一层毛绒的金边,他爱惜地轻弹下剑身,潇洒地挽了个剑花收进剑鞘,又仔细用一块油布包裹好。

李汭燦本是打定主意要来兴师问罪,打不得也要骂他个狗血淋头。他来势汹汹,这一路不知道吓得多少小妖逃回各自的巢穴避风头,他这样杀气腾腾,赵礼杰像是有所感,一回头便看见腾在空中冷着脸的李汭燦,他是只当看不见这人的神色,欣喜地笑着挥手:“大仙,我就猜到你这几日要来,可赶巧了!”

他随即起身,提着剑往破道观里去,小跑着招呼道:“你来呀!”

凡人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汭燦这一拳还没打出去,已被包裹在棉花里,全没发作出去,于是越发郁闷——这人是缺心眼么,怎的不怕他。

他老大不高兴的落在道观前,赵礼杰把这收拾得还算干净,现下正蹲在角落不知道倒腾什么。

“做什么,也拿草蛐蛐打发我。”

“不是呀,那是哄小孩子的,我跟她们换油纸呢,你要喜欢,赶明我给你做个小兔子。”赵礼杰随口应着,手上不停。

李汭燦哼了一声,小声嘀咕:“谁要小兔子。”

这厢赵礼杰已欢快地举起手中一件物事:“找到了!做了我好几日呢。”

是一柄素白的油纸伞,伞骨是竹制的,手柄打磨得不算太光滑,但是细心的包了两层棉布。

“你嫌弃我的箬笠不好,我就做了这柄伞,”他刷拉一下打开伞骨,从伞后探出小半张脸:“喜欢么?”

李汭燦狐疑地看着他:“干嘛?”

赵礼杰收起拿把伞,有些羞赧地揣摩着伞身:“我想请大仙去山下看看,蕊女她们说大仙从来不出远门,一心修道,我想着,那多无趣。我师父说,神仙入世也出世,入世可打磨道心。”

“我也不知怎么的,打小去哪都会下雨,所以常带着雨具。大仙你是神仙嘛,还是打伞比较相配。”

李汭燦皱起眉头看他:“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下山了。”

赵礼杰啊了一声,沮丧地垂下手:“那……那便算了。”

李汭燦盯着他有几处划伤的手指,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来跟那几个小丫头换油纸,又花了多少功夫做伞骨,心里平白生出些欺负幼兽的不痛快来,想自己活了千把岁,跟个二十出头的小东西较什么劲,他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越活越心软了:“你不会求求我么?”

赵礼杰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我求求你!”


零六

青鸾岭西南角坐落着一座尚算繁荣的小镇,凡人浊气重,若非本就生在灵气枯竭的不毛之地,一般的精怪也不会特意下山吃人。青鸾岭这等福地洞天里生出的妖精更是看不上,就如凡人只会吃牲畜而不愿食虫豸,体量太小。顶多偶尔吃几个迷路的樵夫或是猎户,权当尝个新鲜。

李汭燦还是小妖时收不住妖气,下山怕遇上有些修为的和尚道士,后来成了一方妖王,越发对人间没了兴致,他们做妖怪的,不必炼心。

现下被赵礼杰撺掇着下了山,也是自我安慰这都是为了装神仙,陪这傻子演戏。

关于召雨一事,赵礼杰并没有夸大其词。

他们刚落在城里一处小巷,原先只是阴沉的天竟真的落起些牛毛细雨。

赵礼杰习以为常地撑开那把油纸伞:“收了避雨的神通吧,入世,入世。”

言罢把伞塞进还在四下张望的李汭燦手里,从腕上拆下一条玄乌的发带:“你且拿着,我帮你束发。”

也不等人答应,他便很是自然地拢起李汭燦微卷的鬓发,在脑后轻柔地绾成一束,用布条绕紧打好结,满意地点点头,吹嘘道:“这下好了,果然是仙人风骨。”

李汭燦知道他纯属胡扯,自己一身妖气差不多,哪来的仙人风骨。但他素来爱美,当下被这番胡话夸得很有些开心,暂时忘记赵礼杰刚刚的大不敬:“走,带我出去转转。”

赵礼杰比他高很多,也不知道他那师父是怎么讨着饭给他养出这青竹一般的身段,现下稳当地执着纸伞,倒是真没让他衣袖沾湿一点。

与岭中的山栖谷饮相比,人间的玩乐显然丰富许多。手上拿着藤球的孩子并不怕细雨,头上倒扣一顶荷叶便在街上跑着,沿街有卖面人与摇咕咚的小贩,姑娘家用的首饰胭脂也不少,倒是因着下雨,卖艺的都收摊了。

“唉可惜,我就没赶上几回皮影戏。”赵礼杰遗憾极了,他还想带大仙看看呢。

李汭燦看什么都有趣,面上还是装得高深莫测,心里暗道凡人的把式可真多,也就是山里那几个天生地养的小丫头没见识,草编的玩意也能哄得。

他们并肩而行,赵礼杰像只快活的鹦哥,一路走一路大仙长大仙短的念叨个不停,很是豪情的放言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他请客。

李汭燦觉得好笑,就他这一穷二白的样子还充阔,连把伞都要自己做:“我要什么自己不能去取?”

“这就是你不懂了,”赵礼杰把人引到一处屋檐下,“送的比变的好,我送你,你看到它总要想着我。”

这话换他人说,听来便是油嘴滑舌,但赵礼杰是不同的,他每每说些情话,总是低下头用一种温顺的眼神瞧人,好似这话是他捧着一颗心讲的。

他也不求回答,笑笑又转身往外走:“你在这等我一会。”

李汭燦站在原地,看着屋檐上滴落的雨线,思忖着凡人想要教会他的情爱。

赵礼杰回来的很快,怀里揣着一个热腾腾的纸包,四月的雨天还有些发寒,赵礼杰把伞搁在墙角,从纸包里翻出一个沾着些灰的甘薯,熟练地掰成两半,黄澄澄的薯肉冒着热气。

“街角的大爷烤的,很甜。”他把半个递给李汭燦,自顾自小心地剥起来皮。

李汭燦手上举着半个甘薯,他不大想剥皮:“我辟谷很久了。”

赵礼杰把手里剥好皮的半个递给他:“你尝尝,冷了不好吃了。”

“你给我剥的?”

“不然呢?”赵礼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李汭燦让他说得哑口无言,他看着软糯的薯心,小心的咬了一口。

觉得自己心口被烫了一下,灌进来一勺蜜。

他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但赵礼杰笑着说:“我说吧,很甜的。”


零七

“大仙,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赵礼杰站在道观门口,双手横握着那把伞。

“想到你就来看看你。”李汭燦的鬓发被牢牢束起,他暂时没地方卷。青鸾大仙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显得霸道:“拿来。”

看赵礼杰一脸不解的样子,他不耐烦地抿了下嘴:“伞啊,你不是说看到你送的东西就会想起你嘛!”


零八

“老祖,”李汭燦今日是老老实实坐在蒲团上的:“妖对人有恻隐之心会坏了妖心么。”

那行将就木的老头露出诧异的神色:“这都快逾半载了,你与那凡人只是恻隐之心?”

李汭燦嘴硬:“我、我是为了青鸾岭!”

“我们为妖呢,自然是讲究潇洒恣意,你觉得好的便是好的,哪来的妖心,你顶多有个妖丹。”老祖不戳穿他,好歹是个妖王,可不敢惹急了。

“哦,”李汭燦现在不卷头发了,他的鬓发总是齐齐整整束着,并簪着一支雕了朵祥云的木簪,“那我走了。”

“你这坐下来才多少功夫?”

“你说得嘛,潇洒恣意,他今天给我用竹篾编了小乌龟。”他起身很急,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然飞出去很远。


零九

等到春日消融了峰顶的冰霜,而青鸾岭的杏花再次开满枝头,一年前约定好的那日终于还是来了。

李汭燦是忘了的,他只是如往日一般空着手去寻赵礼杰。

今日少年没有在湖边练剑,他又收拾好来时的那个包袱,把剑负在背上,他有了一顶新编的箬笠,平整的平放在身前。

青鸾岭又下雨了。

道观已然不是来时的道观,青鸾岭的主人有意无意在其中变化了许多他们在城镇里见过的家用,看起来越发像一座为凡人精心修缮的小筑。

“要出远门么?我们去几天。”李汭燦这一年里偶尔会与他去稍远的地方,立时玩心大起。

“大仙,你忘了。”赵礼杰抚弄了两下自小跟着他的石戒,将它褪了下来:“我该走了。”

他把石戒攥在掌心,又缓缓张开:“我说话算数。”

“我在青鸾岭这一年,总有些任性,只管自己喜欢什么,便要你陪着我,但是我也不傻。”他是端正坐在一个藤垫上,微微仰起头,眸子黑而亮:“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妖。”

李汭燦像是才想起他们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约定,一时愣住了。

赵礼杰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哪有你这样气性大的神仙。但是我一见你便喜欢,这是千真万确的,所以才寻了个神仙的由头把你架上,你可别怪我。”

他还是与一年前一样拉过李汭燦的手,把那石戒放入他手中,带些留恋地替他拢住五指:“你拿走吧,去成仙,去修炼,什么都好。”

那石戒真正是个灵物,只在掌中便能感到磅礴的灵力在其中涌动,稍加引导便能流转周身滋养妖丹。

赵礼杰站起身,懒懒地疏松了下筋骨:“大仙,我走了。”

他将箬笠戴在头上,俨然又是那个浪迹天涯的侠客,四海为家,心无所依。

李汭燦心头一紧,手上已快一步攥住他的手腕:“你……你还有第三个愿望。”

他说得慌慌张张,面上也绷得紧。

赵礼杰摇了摇头:“啊,那个,我说过,只要住满一年,第三个愿望就作废。”

李汭燦的五指收得更紧些:“我说过三个,就是三个!你许,我是青鸾岭的山主,不占你便宜。”

“我不修无情道,一年前不让你许的那个,也可以。”

赵礼杰用还自由的那只手揭下箬笠,眼睛张的很大,兼有些喜色,不敢置信的样子:“此话当真?你不是诓我?”

李汭燦白皙的耳尖与后颈都晕开了些艳色,他狠狠地拽了一把手中的手腕:“废话什么!你许不许?”

“我许我许,我祈愿,与大仙……”

“李汭燦。”

赵礼杰面不改色,从善如流:“我祈愿与李汭燦永结同心,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

他看了李汭燦一眼,加上了一个凡人能想到的最遥远的期限:“万万岁。”

李汭燦松开手,转而勾上他的颈子,轻啄了一下他的双唇:“你的愿望实现了。”


一十

“唉,托大了,我一介凡夫俗子,哪来的万万岁。”赵礼杰与他额头相抵,懊恼道。

“自有青鸾大仙给你想办法,”李汭燦哼了一声,警告他:“你不许死,我可许了你万万岁。”

“好嘛,不死不死。”

李汭燦满意地抛了下手中的石戒:“只是这石戒我还需取走,它原是了然峰上巨石的一角,需得把它还回去,滋养青鸾岭。”

“你拿去便是,”赵礼杰不大在意地摆摆手:“我早说了这是给我娘子的,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谁是你娘子。”李汭燦举起拳头作势要打。

赵礼杰嬉皮笑脸地避了一下:“好嘛,大不了你叫我娘子嘛。”

“谁要叫你娘子,”李汭燦翻了个白眼:“我这就把这石戒带去了然峰,你乖乖在这等我。”

他说话惯来霸道,赵礼杰只好脾气地点点头,他今日是真真喜从天降,说什么都答应:“我跑不了的。”

“我可是千年狐大仙,敢跑仔细你的皮。”李汭燦向他现出了一瞬真身,高大威严的七尾赤狐龇了下牙,又变回人形,向青鸾岭的雾气深处飞去。

“早去早回!我给你梳毛!”赵礼杰扯着嗓子喊。

李汭燦不用回头也知道赵礼杰会在背后看着他,手中攥着箬笠,与一年前无异。


十一

了然峰在青鸾岭东北角,李汭燦脚程再快行至峰顶也要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他越是贴近峰顶越能感觉到石戒与怪石之间若有似无的牵连,他今日心里畅快,驾着风飞得很恣意,闪转腾挪间还有闲心逗弄乱石上歇脚的小鸟。

他没有戴上那戒指,怕戴上了又会节外生枝,只握在掌心。今日是个好日,青鸾岭大阵千年来残缺的阵眼得以补齐,能福泽岭中所有精怪,而凡人长生一事,多打听就是了。

他可以教赵礼杰聚气,给他寻遍人间的灵丹妙药,赵礼杰还小,而他还有数千载的寿命,留给他们厮守的日子还有很久很久。

于是,在他又一次欢喜地把石戒捏在两指间,对着天光观察时,他还是雀跃的。

就在他欢喜地目光中,一道细密的龟裂毫无征兆的爬上了指环,只是一阖眼的功夫,整个石戒已覆满了裂纹,内里的灵气也冰消瓦解一般寻觅不到了。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李汭燦尚来不及收起眼角的笑意,心头已然一紧。

这是自小就跟着赵礼杰的天命石。

几乎是同时,整座青鸾岭的灵气如同被卷进了漩涡的水流,盘旋着,以一种极为可怖的速度收拢,打着转汇聚向西南方。

那是他来时的方向。

李汭燦的瞳孔骤缩,急忙将那已经爬满蛛网裂痕的石戒收进怀中,耗转起妖力向赵礼杰居住的道观掠去。

他飞得很急,越靠近越是心急如焚,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压顶的乌云,遮天蔽日的沉积在青鸾岭上空,一时狂风大作,闷雷作响,已有数道电光自云端劈落下来,他这一路来见到的小妖都在向外逃窜,有那道行低的被吓破了胆,当场现出了原型。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向下压了些步子,有不良于行的花妖见了他,仓惶地呼喊起来:“大仙!大仙!老天怎的落雷了!怎么办!怎么办呀!”

他忙落在枝头,急声问:“你打哪来?可有人看见那住在道观里的凡人?”

周遭瑟瑟发抖的精怪像是见了主心骨,稍稍聚拢一些,七嘴八舌地叫嚷着却谁也说不清。

李汭燦让他们吵得头疼,心焦得火烧眉毛,只得令他们散开:“你们只管往东跑,我去看看。”

再近些已有不少遭了牵连的枯枝残肢,寸寸土地已不复早先的生意盎然,焦枯一片,那落雷来得愈发频急,雷光竟是一次厉过一次,近处一道直击而下的电光已有碗口粗,生生劈碎了一块巨岩。

这是有大妖在渡劫,要脱出妖胎换仙骨,引来了九天雷劫!

“赵礼杰!”

“赵礼杰!”

他一路在雷声轰鸣间竭力呼喊,一边仓促地避着落雷,好容易才得以靠近漩涡中心,这本是他人的雷阵,他不应当进来,换个修为不精的早已是九死一生。

那道观似是已遭了雷击,有些残破,而道观旁,正蹲坐着一只足有三丈高的赤狐,它背向李汭燦,已成型了八条绒尾,第九尾也依稀有了实形。

这山中并无第三条赤狐,李汭燦倒吸了一口凉气:“老祖?”

妖狐巨大的头颅稍稍回转,双瞳发出诡谲的精光,它正咀嚼着什么。一道惊雷伴随着霹雳巨响正劈打在不远处,把周边照得亮如白昼,这一明一暗间,正是将它照了个分明——这老妖的狐毛沾染了许多猩红的血迹,口里尚挂着一条白生生的人臂,连着一个已断了两指、血肉模糊的手掌。

那手掌,那手掌李汭燦再熟悉不过。

修长的五指与它的主人一般温柔,为他做过一把纸伞,为他打磨过木簪,为他剥过烫手的甘薯,为他编织解闷子的小玩意。

为他绾发,每一日。

李汭燦一时竟是痴愣了,只一双眼睛如要泣血般化为赤红,他哆嗦道:“是……是谁?”

那妖物扬起颈子,囫囵吞进那条手臂,三两下便咬碎了人骨:“侄孙,这便不认得了?自然是你的小情儿啊。”

它饕足地伸出长舌在嘴边舔舐了一圈,似是舍不得放过一滴人血。

轰!

又是一道天雷。

李汭燦面色煞白,这话于他的威力全然不输雷殛,直劈得他心神巨震,胸口翻涌起阵阵甜腥。他的喉头滚动两下,猛地纵身而起,于越发密集的雷幕中迸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啸,登时现出妖狐的本相,七条艳丽的狐尾尽数现形,身周腾起烈焰,径直向那老狐扑杀过去。

老狐现下已快化出第九条狐尾,桀笑起来:“你那小情儿,可是一身灵肉,我将他活吞了去,竟抵得上三千年道行!如今,我却是不怕你了!”

它也化作一道冲天的火光,与七尾赤狐纠缠作一道,厮打得昏天暗地,不慎中了轰雷也不避让,已然成了死斗。

少顷,一团火球自半空坠落下来,拦腰撞断了几棵枯木,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坑。

随后一道身影落在一旁,火光褪去后,显出一名神情癫狂的老叟,他也并不轻松,身上灼伤与焦黑兼有,只是他神智似乎并不十分清楚,竟拍着手一路笑着向坑内走去。

李汭燦仰躺在其中,头发已全散了,凌乱的贴在颊边。他口鼻中都呛咳出不少鲜血,半边肩背已成了焦黑的枯骨,只剩赤红的双目尽是暴戾。

那老叟依旧笑得开怀:“你呀你,天赋异禀又如何,别人说你便信,怪得了谁?”

“三千年了,整整三千年,我日日勤加修炼,却依旧难逃油尽灯枯,看着自己一日日衰落,而你这么一个顽劣之徒,竟能轻易修成七尾,理所应当地夺走我做了千年的妖王,我不服!我不服!天道不公!”他瞪圆了浑浊的双眼,口中唾骂不止:“只是老天也怜悯我,竟送来这么一个活的仙丹妙药。”

他将一只脚踏在李汭燦的胸膛上,略一用力,生生碾断了足下的一根胸骨。

听见身下人吃痛的闷哼,他越发畅快:“我那日卜卦,方知有这么一个妙人,也不知是什么魂灵投胎,竟有这般功效。不过我也不算诓你,他那石戒确是我青鸾岭的灵石,我实在应付不来。只是你这不开窍的东西,竟花了一整年,我不知私下里吃了多少山里的小妖,才堪堪续命。”

李汭燦冲他啐了一口含血的唾沫:“你,已经入魔了,无耻!”

“赤狐要出得道散仙,为什么不能是我!”老祖面目狰狞地挥舞了两下手臂,复又想起什么似的,狞笑起来:“你那个少年郎,我吃他的时候,他还是活的。”

“一边的胳膊腿都被我扯断了,他还能喊疼。”

“青鸾大仙,你不是本领通天,你听见没,他向你喊疼呢!”


十二

他向我喊疼。

李汭燦的眸中忽的失去了神采,他像是受不住似的,喘得越发急促,口中的血污尽数沾染在下颚与颈间。

他只觉得肝胆俱碎。赵礼杰是很爱喊他的,闹人得紧,左一句大仙,右一句大仙,笑盈盈的,从没有苦相。

那样一个坚韧的人,他想要我救救他。

那该是,多疼啊。


十三

雷云翻涌,已有些许时间未落下闪雷,只是积云间仍翻涌着令人不安的万道电光,传出阵阵闷声雷鸣,这是雷劫到了最后时刻,正是酝酿着最后一道劈天之势的惊雷。

老祖见妖王已是万念俱灰,又是半身焦枯,无再战之力,不禁狂笑起来:“我的好侄孙,你且好好看着,看老祖是如何跳出轮回,得道成仙!”

他高举双手,以浑身妖力催动真火,引着火舌灼成一条火龙,一时间飞沙走石,烈焰吸纳了周遭所有的碎岩,烧炼出一个浑圆坚厚的石堡,刀枪难入。

那老妖自认万无一失,又摧出一道明火围住周身,盘腿坐下,全力分化起最后一尾,只待第九尾成型,便是渡劫之时。

正在此时,那厚重的石墙突的现出一圈灼热的红晕,随后那一处岩壁竟如被熔开的铁水一般缓慢的流淌下来,而后生生捅进来一只皮肉焦黑的手掌。

那手掌上覆着熊熊的赤焰,岩壁似是再也耐不住这样的炙烤,一寸一寸崩裂开来,露出石壳外一个赤红的人影。

石堡内老妖正在突破的关头,一双浊黄的眼睛瞪着那道人影,失声喊道:“你、你怎么会!”

残破的岩壁外,半身枯焦的怪物正是方才动弹不得的李汭燦。

他已是一副恶鬼的样貌,再不复青鸾大仙的英姿飒爽,灼伤侵占了半边脖颈,一只眼也成了漆黑的焦洞,面上亦是开裂出道道沟壑,内里翻出灼红的血肉,腹部不剩一丝好皮,只余丹田处凝着一团浓黑发紫的焰火。

老妖瞳孔骤缩,他这侄孙是真疯了,拼着灰飞烟灭也要强碎妖丹坏他的最后一道雷劫。

他此时正是渡劫的紧要关头,全然动弹不得,只得急声诡辩:“侄孙!你莫要冲动!灰飞烟灭便不得转世了,你那情郎已然投胎去了,你留下一命与他再续前缘便是。我纵是有错,这厢向你赔不是,与我拼个玉石俱焚于你无益啊!”

李汭燦拿仅剩的一只好眼望着他,一侧的皮肉被烧脱了骨,窸窣地往下脱落。

自毁金丹迸发了磅礴的妖力,他本就是属火的大妖,这自丹田而起的妖火能让他一时重掌比鼎盛时更胜的真火,却也能将他浑身的皮肉与神智俱是焚成灰烬,仅留一线执念。

他定定地望着老祖,伸出那只皮肉俱烂的焦手,无知无觉一般穿过内里的明火法阵,将那老妖自石堡中强拖了出来。

那老叟在此等关头阵脚大乱,立时遭了反噬,七窍也喷溅出鲜血,他口中胡乱喊道:“你放手!你放手!你这是要欺师灭祖,你这是要赤狐一宗断了源头嘛!”

“你……”那状似恶鬼的妖王张开干裂的双唇。

「我祈愿与李汭燦永结同心」

他的声音嘶哑,似是连同声带也被灼伤得厉害。

「举案齐眉」

“你!”他那无神的独眼忽的燃起滔天怒火,赤红的眸中落下一滴殷红的血泪,丹田处的黑焰亦是更烈了几分。

「恩爱两不疑」

被桎梏在他掌间的老头面目扭曲,惨叫连连:“你松手!松手啊!”

李汭燦只死死制住他,纵使浑身的血肉俱被煅化成了碎骨亦不肯放松一分。他那已不成声的喉间终是泄出如啼血一般的厉喝:“我要你偿命!”

「万万岁」

云中一声捍天的霹雳轰鸣,一道炽白的雷柱击落下来,将整个青鸾岭照得一片白亮,这道蕴藏天威的玄雷不偏不倚,正正劈杀在这两道人影之上。

其后,漫天黑云骤散,晴空乍现。

雷劫过了。


十四

李汭燦醒来的时候,青鸾岭是晴日。

周遭仍是遭过雷电洗礼的惨状,方圆十里没有生魂。天还亮着,那场浩劫应当并未过去多久。

他如游魂似的坐起身,呆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白皙完好,没有一丝伤痕。

“我不该灰飞烟灭了么。”

他察视了周身,除却那只被灼瞎的右眼仍是滚烫一片,目不能视,其余的已全好了,连碎裂的妖丹也十分诡异的聚拢在一起,胡乱拼凑成一个不甚圆满的紫金丹,上面俱是裂痕。

李汭燦仔细思索了顷刻,只记得在那最后一道九天玄雷劈落之时,那枚被他揣在血肉中的石戒骤然粉碎,一道红光从中径直飞入了他枯焦的右眼窝,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他踉跄着跑到赵礼杰时常沐浴的湖边,因着这番无妄之灾,湖泊已被毁得看不出原貌,只余小半池湖水与漂满湖面的鱼虾尸骸。

李汭燦小心地望向湖面,倒影中他的容貌与往日几乎无异,只是瞎了的右眼眼尾,勾出了一抹艳丽的血痕。

他对当下的情况依旧不很明白,却隐约猜到自己的死里逃生与这抹血痕有关,是那个没有半点法力的凡人予他的最后馈赠。

他的右眼依旧疼得厉害,里面像是含了一洼熔浆,要侵蚀他周身的骨髓一般,他只能勉强靠着消耗妖力来借以压制。

可这是赵礼杰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李汭燦伸出一只手,极为珍惜的轻抚起那道血痕,一下又一下。

忽然,他于识海深处感受到了一丝细微的共鸣。

那是极为玄妙的共感,除却同源血脉绝无他故。

李汭燦不敢细思,他怕这份若有似无的缠绵会突然消失,更怕连同这点牵绊也只是他的妄念,慌忙纵身一跃,寻着这缥缈的牵引向青鸾岭外飞去。


十五

这并非易事,他觅着那点共鸣在云间穿行了足足一宿,终于在东方既白时,于穿透层云的晨曦中瞥见了一处灵气逼人的仙山。

李汭燦甫一踏入这仙山的地界,识海中一直若隐若现的共鸣竟陡然增强,右眼登时如被捅入一杆烧红的铁钎,剧烈的灼痛令他猝不及防从半空跌落下来,正跌在一座云烟缥缈的观宇前。

那观宇高大巍峨,丹霞环抱,观前松篁交翠,万花锦簇。观门上悬着一块玉匾,上书三个大字——“玉阙观”。

李汭燦忍着剧痛缓了顷刻,扶着一棵古柏慢慢爬起身,他一手捂着右眼,轻轻吸着气向观内缓步走去。

这玉阙观确是一庄仙宫,观内凡是所见之处皆是玉石所砌,一间大殿立在其中,殿内的玉台上正盘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抱着一柄银白的拂尘,似是早料到今日有客,睁眼笑道:“这位小友可是来寻人的?”

李汭燦从没见过这样高深莫测的能人,他虽是含笑,如同一位慈爱的老者,却只一开口便能令周遭生灵感到万重神威。

他垂下覆在眼上的手,忍痛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仙君,冒犯了。”

那老者朗笑起来,声如洪钟:“我倒是忘了。”他挥了下拂尘,一阵寒光隐入李汭燦右眼窝,难捱的灼痛骤然减轻不少。

“出了大殿向东走,你要寻的人正在那处高台上。”

李汭燦猛地抬起头,神色中兼有企盼与怯畏:“您是说,您是说……”

老者微一点头:“去吧。”

李汭燦瞬时顾不上什么仙道礼节,道谢也全然抛之脑后,纵身驾风而起,向老仙人指引之处行去。 

只不出百步,便见得一座通天玉楼伫立在前,他借力而上,三步并作两步,越是接近楼顶,心中越有些情怯,终于到了楼顶,却并未见到人影。

那十尺见方的玉台上正站着一只高大俊逸的白鹿,它生有四角,皮毛白如霜雪。

李汭燦微微睁大了双眼,那是夫诸,上古神兽夫诸。

那白鹿听见动响,回身望他,真如传说那般形似温柔,他见身后有人,微微扑扇了一下温润的眸子,现出了人身。

那人梳着一只齐整高挑的马尾,束在玉冠内,作凡间侠客打扮,只是他有一双深邃的金瞳,神色漠漠,与李汭燦记忆中的人像也不像。

他勾出一个知礼却并无温情的笑容:“你是玉华仙君的客人么?”

李汭燦怔怔地望着他:“你是赵礼杰么?”

那人歪了下头,面上仍含着那抹全无情感的笑意:“是,也不是。”

“我是赵礼杰,但不全是你认识的那个。”

“我于玉华仙君座下修行万年,每隔百年便会分出一个化身入凡悟道,王公贵胄做得,市井乞儿也做得,你遇上的大抵是某一世的我。”

“我只悟道,并不修心,因而从不记得每一世的过往,只当是一场大梦,如若因此唐突了故人,还望仙友见谅。”

“仙友不介怀的话,也可以继续这样唤我,这本就是我的本名。”

他解释得极为耐心,句句在理,又不矜不伐,李汭燦的心却是一寸一寸寒了下去。

难怪,难怪赵礼杰总是遇见阴雨,正是因为夫诸喜净,所过之处常见大水,云雨本就是与他相依的。

难怪只是吃了他的骨肉便能一日飞升,万年的仙兽,天地间只此一个,纵然只是人间的一个化身,暗含的道法之精深又岂是凡间妖物能消受。

他想见的那个,是戴着箬笠,行走于山水间的少年侠客。

要那人欣喜只消一个旁人看不上眼的小法术,他总也看不上皮影戏,常常为此懊恼,也从不吝啬欢喜,他自人间烟火与玲珑七窍糅杂而出,是那样侠骨柔肠又生意盎然的一个人。

不是这位神祇。

那金瞳的仙人见他神色戚戚,便走近了几步,又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

“你怎会有我的心头血?”他微微低下头,伸出两指隔空描摹了一下那道血痕:“难怪此番回来,仙君说我缺了半个道心。”

随后他恍然大悟一般,了然道:“你来寻我原是为了这个,这是我的过错。我不修心,道心于我无甚帮助,便也没再寻觅,竟是落在了你这里。”

他抬起一只手,轻覆在李汭燦的右眼上,虚抓了一下,那抹血痕如同受了召引一般,乖顺的慢慢凝结起来,眼看便要被吸纳回主人的掌心。

李汭燦心下大骇,这是他的赵礼杰留给他的,他不想还,纵是眼前的人要,他也不愿。

他仓惶地后退两步,死死捂住自己的右眼,像是想要竭力留住这滴心头血,颤声恳求道:“我,我能留下它么?你说过它于你无用的……”

“你找我不是为了取出它?”赵礼杰奇怪地看着他,却还是轻掰开李汭燦的手指:“我的心头血太过霸道,你受不住的。”

“也许它能助你一时功法大增,但后患无穷。你应该感觉到了,它会侵蚀你的骨肉,只能喂以妖力来暂缓,以你当前的状态,不出一月,就会被它耗到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他是那样悲悯又无情,李汭燦反手攥住那只熟悉也不熟悉的手,他不愿看那双冰冷的金瞳,只盯着面前人的衣襟,轻声道:“我愿意的。”

赵礼杰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抽回手,好奇道:“你好奇怪,那你留着它便是,为何还要来玉阙观。”

“我......”李汭燦是断然再说不出我想带我的人回青鸾岭这等妄言,一时让他问得哑口无言。他站在这方云雾缭绕的玉台上只觉得无地自容,像是误打误撞闯入神宫的杂毛狐狸。

“我来寻人的,是我寻错了地方,他不在这,却不想撞见了上仙你。”他在面上勉强凝起一个惨笑,“只是这滴灵血,容我再留些时日,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一个月后,自会物归原主,”李汭燦终于还是抬起头,望向眼前无情无心的仙人,“我求求你。”

那双深邃的金瞳极为不显的,轻轻闪烁了一下。


十六

玉阙观正殿内,玉华仙君正逗弄着一只丹顶黑羽的白鹤,就见自家夫诸背着手走进来,脸上的神情似是在思索,又似是很不解。

“那小狐狸回去了?”玉华变出一把碎谷握在手心,纵容的由着仙鹤在他掌中啄食。

“恩。”赵礼杰挨着玉华抱膝坐下,仍是有些闷闷的样子。

“真是一桩奇事,你在我身边有万年了吧,总是一副万事不放心上的冷情样貌,今日竟也有了烦心事。”

“我只是不明白,”赵礼杰把小半张脸藏在臂弯里,一双金眸看着仙鹤的长喙,“我为何会将护身的心头血赠给一只修炼有成的狐妖。”

“他那样同我说话的时候,”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我这有些涩,通体都不畅快,这太奇怪了,我哪来的心。有那么一会,我觉得这回忘记的前尘往事,怕是很要紧。”

玉华将碎谷扬了出去,不甚在意的拍了拍手:“唉,你真是糊涂,你从来都有心,只是道心未开。我遣你下凡历练,本就是为了要你开窍。”

“我们做神仙的,若只剩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又如何悲悯众生。你是天生异兽,天地灵气孕育,难的本就是不识爱恨,难成正果,此前几十回,你都像是下界嬉耍,怎么去就怎么回,全须全尾,只这一次弄丢了半颗道心。”

“你还不明白么?赵宝,你开窍了。”

这一句有如醍醐灌顶,赵礼杰似乎朦朦胧胧地抓住了什么一般,愣头愣脑地问了一句:“玉华,你是不是下界讨饭来着。”

玉华重重得拍了下他的后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徒弟!”

“哎哟,”赵礼杰被这一下敲打,脸上却是现出一个添了些活泛与人气的笑容:“我得走了,去晚了他又该恼了。”


十七

李汭燦正蜷在虎皮上昏睡,他现下每一分气力都要用在他的好冤家留给他的那点灵血上,连呼吸得重些都嫌浪费。

半梦半醒间,似是平地吹来一阵清风,一只寒凉的手掌贴近来,熟稔地替他捋了捋额发,那太令人怀念,布着虚汗的面上也现出一点留恋的笑意,至此他都以为这是一个梦。

片刻后,他感到那滴霸道又躁动的灵血突的温顺下来,随后便自他的眼眶蒸腾出,消失不见了。

他猝然醒转,一把抓住对面人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掌,只觉得肝肠寸断,什么也顾不上,凄惶地质问起来:“你答应了我的!你答应了我的!我只要一个月!一个月就好!”

李汭燦本就生的白,这下更是全无血色,他这一下发作时不甚清醒,等回过神来,方才意识到自己这番动作称得上逾矩,便又惶惶的松了开手,心下大怮,恨自己力所不及,人留不住,眼下竟连这点念想也留不住。

可笑自己还做了这百余年的“大仙”。

他是那样伤心,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低着头,静的像是死了。

那神明伸过手来,极尽温柔地轻抚了两下他的右眼角,叹气道:“还你的,别难过了,还在呢。”

他是很自然的替李汭燦将乱了的鬓发绾在耳后,一双金瞳里盛满了盈盈笑意:“唉,一个月怎么够啊,大仙,你许了我万万岁的。”


万万

“所以呢,他们之后就能一直生活在一起了?”一个白胖的小孩托着腮,少年老成地问道。

“是啊,后来狐大仙许下的万万年就达成了。”他身边坐着一个身穿白色帽衫的青年,他个子很高,手上正忙着什么:“所以你以后遇到狐大仙,要诚心诚意的待他好,他会很守信用的。”

小孩的手表忽的响了,他点开看了两眼,快活地跳起身:“大哥哥,我妈妈和我的狗狗来接我放学了,我要走啦。”

“正好我也该走了,有人来接我了。”那青年人伸了下懒腰,抓弄两下自己的刘海,露出一双金瞳来:“拜拜哦。”

“恩恩,拜拜,谢谢你的故事。”小孩礼貌的鞠了一躬,背上书包跑远了。

青年人身后的空间突然像是扭曲了一般,片刻后竟平白踏出一个人来,那人生的很白净,单眼皮。他四下看了看,古怪道:“赵礼杰,你怎么在幼儿园里坐着。”

“我讲故事嘛,”赵礼杰把手上纸叠的小船递给他:“看,我新学的。”

“你又讲什么了,玉华仙君说了,我们不能扰乱任何一个世界的秩序。”

“就是故事嘛,”赵礼杰不甚在意地打了下响指:“现在他忘啦,只会记得幼儿园里听来一个什么神怪故事,具体的全忘了,小孩子嘛,忘性大很正常。”

李汭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对着日光观察了下那只纸船:“怎么还玩这种小孩的东西。”

赵礼杰哦了一声:“你不喜欢就算了,下次不折了。”

“谁说我不喜欢了。”李汭燦凭空拽出一方小匣子,把那纸船仔仔细细收进匣中,而后岔开话题:“走吧,别磨蹭了,亿万世界啊,走到哪一年去,当神仙怎么比当妖怪还累。”

“唉,我就知道玉华把我拉扯大没安好心,”赵礼杰很是不堪重负地叹了口气:“盘古大神劈开天地的时候想过这亿万世界都会有漏缺需要倒霉神仙去修缮么,我修成正果前还以为天地间就这么一个凡间。”

他自怨自艾了一会,又想到什么似的:“照理,每个世界都会有一个你我,你说他们在干嘛呢?”

神仙悟道,不必再亲自入凡,弹指间便可变化出万万分身行走于大千世界。

李汭燦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谁知道呢,希望没饿晕在哪座山里,也别在哪个街头沿街要饭。”

“要饭就要饭呗,”赵礼杰又搓了个响指,在二人面前具现出一座若有似无的云洞:“反正你总要来捡我的,你没了我可怎么办哦。”

李汭燦哼了一声,抠着木匣上的雕花,小声念叨谁要来捡你,谁没了你不行。

“下一个世界, 这是什么啊......”赵礼杰不理他,低头仔细查勘玉华仙君给他们的玉牌,顿时皱起眉来:“看起来好危险啊,现在怎么越玩越花了......”

李汭燦好笑地拽过他的胳膊:“哎管他呢,来吧,大仙保护你。”

他一手抱着匣子一手拉着人,干脆地跃入云洞。右眼角那抹艳丽的红痕,千万年未曾消退。


(完)


参加活动的大家都辛苦啦!(大回环笔芯)

下一棒: @上火还吃麻辣烫 

是娜塔莉

抽丝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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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cher

【松水】你有没有为人发过病啊

本来想情人节那天发的 感觉也差不多

都是瞎写

只要你看得开 总有人比你更看得开

——————————————


1.

三个人都不动筷子了。

我?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

现在,一个大晚上,烟熏火燎火锅店,我快被这个鸳鸯锅熏昏了,我眼泪啪啦啪啦掉啊。

但是卓定和高天亮就是把筷子摔了,这两个人今天好像神经病发作,整个一个不会讲话的状态。我对神经病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也是神经病,但有病也得吃饭吧,我脑子有病我嘴巴没病。

第我也不知道多少次了,我也他妈把筷子一摔:“给我把筷子举了!”

我们举杯!

我们欢呼!

我们欢声笑语地寄!

卓定看着好像是正常了点...

本来想情人节那天发的 感觉也差不多

都是瞎写

只要你看得开 总有人比你更看得开

——————————————


1.

三个人都不动筷子了。

我?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

现在,一个大晚上,烟熏火燎火锅店,我快被这个鸳鸯锅熏昏了,我眼泪啪啦啪啦掉啊。

但是卓定和高天亮就是把筷子摔了,这两个人今天好像神经病发作,整个一个不会讲话的状态。我对神经病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也是神经病,但有病也得吃饭吧,我脑子有病我嘴巴没病。

第我也不知道多少次了,我也他妈把筷子一摔:“给我把筷子举了!”

我们举杯!

我们欢呼!

我们欢声笑语地寄!

卓定看着好像是正常了点,眼神聚焦了,但我心情又坏了,这个人眼神聚在我身上,看着我好像蛮可怜的。

被卓定认为可怜的应该是属于社会最底层,卓定是非常不愿意把人进行一些归类的,原因是什么,你问他他不说,但我凭借自己高超的天赋,多少能感悟到一点。怎么说呢,一种天生自带的慈悲心你懂吗?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随便骂人有病。

这点我是坚决不认同,有病就要骂,有病大声说出来,你不说出来,你怎么知道对面人有病?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那人没病,但你希望他有病呢?

高天亮为我们进行总结:喻文波已经没救了,现在打电话急救来不及,最后这段日子我们尽量顺着他,他一气可能走的更快了。

好吧。

火锅刚刚被我勒令关了,现在也没气熏我,我落座半个钟头,终于看清对面这两张脸,染发出一股浓浓的火锅底料味儿,好像是他们下锅了,还是煮久了。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吃个火锅也要带保镖啊,我很不理解,我觉得你们两个的胳膊能抡得动我吗,说实话我也算不太行那一种了。

卓定:no。

然后这个人居然看了看表。

我又被他气笑了,你搁我这装逼呢,你差不多得了吧。

高天亮也快不行了,本来他架势很悲壮的,听完那个no他快疯了一样开始抓头发,不亏是人上人,他比我先一步把卓定的头薅下去,又狠狠给了他脑门子一巴掌:你他吗歇一歇,假洋鬼子上中国饭馆,你收敛点!

旁边好像是不是有个服务员来着,她很幸运,从头到尾看我们的年度大戏,今天她在我们这台子工作的三句话分别是“需要加汤吗”“餐巾纸不够吗”和“。。。”。最后一句话虽然没发音,我帮她发音,你996时候看到三个病人,你说你能不无语吗,这三个傻逼一边发病一边嗑药,还跟你说他有所好转,再给他点时间!马上我们就要重新启航横扫职业赛场!这种时候你能骂人吗,你骂人就属于你没啥素质了,必被我们投诉。你只能趁着休息摸鱼时候,骂一句,差不多得了吧!

这事还没完。

我津津有味看卓定高天亮扯头花,两大坨火锅底料,刺激,激情。于是我评价了一下此情此景:今天真不错。

是蛮不错的。旁边不是服务员的声音,我抬头,一个男的,居然还他妈在火锅店戴口罩,你谁啊谁。

吃饱了就回家吧,他还是不摘口罩,但说出来的话让我很迷茫。

为啥呀?我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走了两步,但我还是很困惑呀。

这位哥好像是明白了,他停下想了半天,认真地问我,那喻文波你还想吃点什么呢?

我会知道这种问题吗。我呆了。

那就是吃饱了,赶紧走人了。

我确实是该走了,但这话听得我背后冒冷汗,我问他,我是不是要故去了啊。

你确实。他突然笑了,喻文波你真有意思。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我很惶恐,为什么全世界所有的精神病齐聚一堂,我呢,我不是也是精神病吗,所以我旁边这个人呢?

旁边人把口罩一拉。

我心中默念,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一句骂人的话随时可以骂出去了!

我擦。

帅哥。





2.

我喻文波确实是眼睛很好的精神病啊。

你说有个男的死缠烂打送我回家,那也可以啊。

至于刘青松,我确实不认识刘青松啊,为啥这个帅哥自称刘青松。

我问刘青松,你们这帮人是不是特喜欢给自己整个很有格调的外号,青松高原什么的,你说你这又是何必,你得到了啥呢。

你会对我感兴趣啊。刘青松让我上车,我很自然打算坐后面,刘青松就动也不动。

我大惊,我可以找滴滴,真不用勉强,车没油大家都能理解。

我又不是专门开车的,坐副驾。

那好吧。

我一屁股坐到刘青松旁边,发现他好像很感兴趣地看了我两眼。

我说刘青松,其实我就是跟你有点啥关系吧。

刘青松示意我继续,但我懵了,套近乎怎么还这么认真啊。我构思了一下,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这位没见过的男的扯上啥关系,但现在车不启动,车里气氛很僵硬,我确实该出手了。

我对你一定是一眼钟情吧!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本来觉得说到一半就得完,没想到真说完了,我虚假的快乐瞬间就变成真实的快乐。

刘青松意外地没有笑,虽然我跟他只认识了大概十几分钟吧,但我莫名其妙就觉得他其实是个很爱笑的人。但这个人不是好人,不会在笑这件事上用什么心。所以这人是个专业卖假笑的。

我又一口气把我这段分析给刘青松分析了一下,期间还不忘记看了看手机,凌晨1点43,我还有空在陌生人车上扯皮,我有大病。

那我们还挺般配的。刘青松离我又近了一点,

也不多吧,大概几厘米?我也就没管,抬头看了看他。挺颓废一哥们,不如我看得开。

但我没啥心情管闲事了,这人居然说我和他般配,这人也有病啊!我拍了拍他,问道,我们能走了吗?

行啊,他倒是很好说话,干脆把钥匙一插,转过头问我,你想好去哪了吗?

我很不屑地冲他翻白眼,哥们一看就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打电竞的,我得回我俱乐部。

刘青松又把口罩戴上了,然后眯起眼睛看我发病。我对他不太熟,分不清这个时候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单纯眯眼睛。

我知道你,喻文波,他一把把我头发薅出三条爆破线,然后靠我近得要死。

他怎么把我安全带又打开了。

我现在是不是真的就像个傻逼。

刘青松很快告诉我是的,他不仅开了我的安全带,又开了我的车门,然后他笑眯眯地推了我屁股,其力气之大,不可言喻。

刘青松冷静宣布:你他妈给我滚下去吧。

一股火锅味儿,他又看了看我,似乎在确认什么,又很快放弃了。

我确实是快不行了,他坦诚道。

我站在冷风里,花丛中,听完这句话,然后一股扑面而来的气息,让我刚刚火锅那没流完的泪又哗一下流下来了。

是他吗的汽车尾气啊。





3.

在滔搏的日子很轻松。

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也不用熬夜打英雄联盟了,我也不用出去比赛,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就是你在那坐着吧,呆着就行,这种感觉很新鲜,变了几个俱乐部,打了那么多比赛,突然我就没事做了,而且我还在拿钱,那我是为了啥呢,我干脆跑路了算了,好累啊。

于是我搬了板凳坐卓定旁边,他倒是很努力,不吃火锅就不会发疯。我很难想象这男的上回在火锅店为了一盘菜跟我扯犊子,最后还是他给钱了,我其实知道他扯半天不是为了不给钱。

所以我为啥不用训练啊,我工资挺高啊。

卓定哒哒哒哒哒敲键盘,语气很轻巧,你之前被车撞了啊。

你好恶毒啊!我大惊失色。但卓定面无表情,或者说表情很无辜,我突然冷静下来我为什么只找了卓定问,因为这个人不太容易在我面前说谎。

那行吧,确实是刚从病房出来不久。

在一大堆只会含糊我如何如何的智障里,突然冒出一个人会跟我说,你是真的烂,我就会挺开心。

我突然想到刘青松,那天把我丢在大马路上,这么想也蛮开心。

从卓定嘴巴里,我上个月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车祸,去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吃饱喝足出来,组织上也不让继续干活,干出人命没人负责。

就这些吗?

卓定点头,好像想到什么,又摇头。

我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我的眼睛,摆出一副故弄玄虚的架势。

他说我把刘青松忘了。

我先是震撼,然后大惊,真的大惊。

就不应该吧,我说,我三天前认识他的。不至于三天就忘啊。

然后我发现卓定的眼神有一点变化,装不下去快要骂人的变化,谁会被骂呢。

我闭嘴,示意他接着说。

但他的下一局又要开始了,好像是没啥空理我了,可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他啊,我怎么就把他忘了呢,也没见我忘了宋义进啊,我连宋义进欠我点饭钱都记得。

一般不都说车祸失忆之后忘记的都是什么今生至爱吗,按这种传统逻辑,刘青松肯定是我男朋友吧。

卓定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适应地挺好啊。

一般适应好的都该是什么呢,天生的,娘胎里带的总不会忘,这只能说明我生下来就会喜欢刘青松啊。

你好恶心啊,卓定看了我半天,眼神里终于重新带上圣人光辉,病没好你还是走吧。





3.

刘青松啊。

刘青松。

我半夜看天花板,睡不着觉,觉得人生挺奇妙。

基本上什么都没忘,我还是叫喻文波,工作是在滔搏打游戏,身边聚着一帮以史森明为首的狐朋狗友,当然还有以宋义进为首的保守派。虽然现在游戏打得不怎么样,好像季后赛也保不住了,那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刚从医院出来,身体很虚弱,有心无力的事儿这两年过多了,脾气也被憋回去了。高天亮说得很好啊,你觉得过不下去了就歇歇,否则走的更早啊。

我不想走,我想把刘青松想起来。

这个人,是个男的,根据我的网上冲浪,我现在掌握了一手和他粉丝差不多的资讯,更何况,最重要的,这位的微信都还在我列表里待着,虽然记录已经被之前那个傻逼喻文波删得一干二净,但人还在,就有希望,我对刘青松虚无缥缈的爱不就是构建在他喷我的一脸车尾气吗。

这小子,很有个性,我肃然起敬。

我决定宠着刘青松一点。毕竟是我先把人家忘了,人家好心来火锅店接我,还闻了一路我的火锅味儿,起码十几分钟才让我下车,这个哥们对比我人生中遇到的其他哥们,只能说不太够意思,不太算个人。

但正是因为他不是个人,我纵容这种行为,更能烘托我本人的高光伟岸。

我给刘青松发送一条友好问候:睡了吗?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回了个“。”给我。

我一边骂娘一边竖大拇指,不亏是我看上的人,一身傲骨。

再继续友好问候:你今天累吗?

刘青松正在输入大概一分多钟,我诚惶诚恐准备迎接他的大作。在我的概念里,一分钟不仅能包含很多国骂凑成的国骂,还能凑成一封爱的情书。

我今天还没结束,你说没结束能问累不累?

那我该问什么呢,我有些茫然。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伏低做小,喻文波只要想惯人,喻文波就无所不能。

那你教教我该怎么聊天吧,我诚心诚意地请教这位我刚认识三天的大哥,一般和男朋友聊天还聊点啥啊?

我等了半天,刘青松不回话,看了五分钟,也没有正在输入。

这很不合理,除非我的出发点是错的,失忆不仅能忘掉今生至爱,也能忘掉此生遇到的最大傻逼。

我在床上打了个滚,想去开床头柜上的灯,犹豫了一下又躺回去不动。

一直分析刘青松难度太高了,刘青松要是知道,难度就会再往上翻一翻。

刘青松是奸诈小人啊,我恍然大悟。

但是我喜欢奸诈小人,刘青松就是为了我变成奸诈小人的吧。





4.

俱乐部问我最近有什么安排,语气很小心翼翼,我被他们搞得莫名其妙,休息那么长时间当然是该上班了啊,我现在就开始上班。

挺奇怪的,我只是忘了刘青松,但好像现在把我当正常人的也只有刘青松。我很配合地拜拜对面人的肩膀,语重心长这种东西我现在也能干,我说大家伙都不容易,压力也大,我休息这么久给大家添麻烦了,后面也该好好训练起来了,不管怎么样,我给这段话下了个总结,咱们好好干!

对面人笑了,尴尬笑的,我也笑了,我不知道我除了笑还能干什么。

我对着电脑,对着英雄联盟发呆,刘青松照样躺在我的游戏好友列表里,我琢磨着有什么能发起进攻的,上次不行还有这回。

高天亮从我旁边走过去,他看到我来重操旧业,很新鲜,好像看见外星人,哥们走过来拍拍我说,其实你还可以再多歇一会儿。

我点头,我其实还可以歇到死。

高天亮就不笑了,他不笑起来就看不出有任何开心了。

我说我也看出来了,你也不太想打游戏,咱们歇会儿吧,要问起来就说我硬要你陪我适应病后新生活。

高天亮大方接受了我的提议,问我想聊点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刘青松人怎么样。

他低了会头,我也耐心等,等了半天他怎么还不抬头啊,我忍不住了,你他妈笑话谁呢,还笑,还笑,刘青松之前不是跟你一个队的吗,我问你不是很正常?

高天亮说你之前还跟刘青松睡一张床呢,我能有你了解吗。

说完我们俩都沉默了。

我懂高天亮,有时候人就是会嘴贱说出点不中听的屁话,但我这个人是很大方的,不太在意这些有的没的。我安慰他,起码我知道刘青松跟我是睡一张床不是死一张床,还可以。

高天亮听完就好像还挺抱歉的,他建议我去看看刘青松粉丝是怎么评价他的,他其实不太客观。

因为曾经队友情吗,我问。

有些话就不用说了吧。高天亮说。

你肯定也算刘青松粉丝啊,高天亮说,你都能理解刘青松哪好,这是平常人能做到的吗,你实在是做到常人所不能及,我这辈子都不能理解刘青松除了游戏打得好还有哪好。他想了想,勉强补充,可能他头发很健康吧。

其实听到一半我就想叫他闭嘴了,我感动的热泪都快流下来了,你说刘青松是做到了哪个份上啊,都他妈装模作样到我能喜欢他了,我对他还是一见钟情,说明他从开头就开始装啊。

我对高天亮说,你有没有觉得刘青松还挺聪明的。

高天亮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是你牛。你还能找出他的优点,你牛。

我已经没空管他了,我忙着给刘青松发微信,不管这位哥们现在有没有游戏要打,我们出来见一面吧,你来找我。

刘青松过了一会儿回我,为什么是我来找你。

因为我懒得动啊。

刘青松又过了会儿才回我,我也懒啊。

不可能啊,我回他,你这么喜欢我。

我想了想又撤回,重新发,我这么喜欢你。

刘青松对我的评价是,喻文波你真聪明啊。

我确实是啊。





5.

我和刘青松决定找个店坐一会儿,我问他火锅店行不行,现在5点半,吃个晚饭也不是不行啊。

刘青松看看我,说你有病吧。

我一想到我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好像是不能反驳啊。

刘青松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改口道,你是不是病没好全啊。

高天亮佩服我,我也佩服我。

那我们就站马路吗。现在周二,上海的大家伙都要上班,确实没空跟我们偶遇,所以破打游戏的刘青松和喻文波可以光明正大站马路。我呼吸了几秒,对刘青松说谢谢。

他口罩没摘,我只能看到他口罩边出了出气,意思我也不懂。

你是怎么出来的啊?我问刘青松,我跑了那很正常,你也能跑啊。

他莫名其妙,我长了腿当然能跑啊。

我想问的当然不是这个。比如为什么blg管理这么不严格,工作日说翘班就翘班,说不训练就可以不训练,你身体那么健康,除了腰,对啊,我怎么知道他腰不太健康?

我恐慌的情绪一上来收都收不住,原来我已经不争气到知道他腰不好还跟他开房了?

马路边,上海不知道哪的大马路边,我和刘青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冷的天,我看他穿的比我还少,所以我也不敢喊冷,我必须赢得这场战争。

刘青松问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吗?

我摇头,很体贴地问他,你要走吗?有事你就先走吧。

刘青松就笑。他被他那帮粉丝夸帅哥就很有道理,顶着这样一头艺术的杂草,还能这么笑,一般都是略有几分姿色的哥们,刘青松在我这还特幸运,我喜欢他,这点姿色在我这超级加倍。

可是帅也不能当饭吃啊。

我不认识刘青松的这几天我照样吃嘛嘛香,身体倍棒,睡得像只猪,不定闹钟天亮了也不会起床。所以我忘记刘青松,我没有刘青松好像也可以。

刘青松呢,这幅样子,起码不缺解决心理需求的人,我要是不主动找他,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找我。

好悲哀啊,我悲哀地想,我该去问问谁,宋义进吗,为什么你不记得你对象了,他还能继续花枝招展地不认识你啊,爱消失了,这居然不重要吗。

原来刘青松那天可以把我从车上推下去,也可能不是因为他把我当人,是因为他懒得不把我当人。

那我怎么办啊。我依稀记得我是对刘青松一见钟情啊。

我拉住刘青松的手,他也不动,任着我拉,也任着我把他的手放进我今天穿的羽绒服口袋里。

然后刘青松一言难尽地看着我说,我怎么没早点冻死啊。





6.

刘青松还是陪我吃了火锅。他看脸,或者不看脸,光看个口罩都知道这个男的是时时刻刻在装逼,从走进火锅店那一刻,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一股暖流,应该是来源于刘青松对火锅的从容自信,一看就是个老手,只在当时啥都不知道的我面前装。

再跟刘青松客气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活剥了下火锅,我一桶天花乱坠地点菜,企图把我们之间的隔阂能消一点是一点。

但这需要刘青松的配合,刘青松显然不配合。

我问他,我和你出来吃饭难道不是我点菜吗。

他点头。

那你为什么一副从来没见过的样子,你他吗应该已经见多了吧?

刘青松又点头,我装的。

我头疼,你能不要拿看猪的眼神看我吗,这不利于我们感情的磨合。

我们其实也没怎么磨合,磨合得还不如游戏里双排。他手上把我把刚上的肥牛倒进去,极其粗糙,咕咚一大声,我承认我又被他震撼了。

那我们又没有磨合,我们也没啥基础,我们全靠游戏,所以我们以前还是网恋,恋了半天发现排一起的哥们是男的,然后我和刘青松想想好像也没多大问题,那就去宾馆开房吧。

是这么个样子吗。

我抬头专注地观察刘青松,他染了新的毛,或者说不是新的,只是跟我在他粉丝那看到的照片不一样了,我看他,他在看锅里的肉,眼皮也不抬,我怕他睡着了整个头翻到锅里去。

我很怕他。

他认识我很久,我认识他一个星期,我也能和他吃火锅,我也把他的手放进我口袋里,因为想让他和我一起冷。

刘青松搅了搅锅,好多蒸腾的气,本来我还觉得我已经记住他了,现在我好像又要把他忘了。

他很安静地坐在那给我捞肉,然后一口不吃,我也不感动,这哥们八成是在减肥。

喻文波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好?

我愣住,刘青松还是没抬他的眼皮,明面上丧气着跟我讲话。

我是啊。我第一眼看到刘青松就看不得他好,到他车上,趁他不注意把嚼了半天的口香糖黏在他车上,然后知道自己要被赶下去,故意拖了很长一会儿,想让他的车里都是我的火锅味儿。

其实也没想过能骗过你啊,我承认道,你好像看着就比我聪明。

那我在乎的是什么呢?我很难承认,很难跟刘青松承认,就算我不认得他了,还是第一眼喜欢他,第二眼就讨厌他。

这也不是我的错吧?我大口吞肉,好辣的锅底,我能吃这么辣吗,我也没这么生猛啊。

我突然想到什么,刘青松正等着我抬头。

好嘛,我笑了,原来你也是看不得我好啊。

我沾沾自喜,我们扯平了。

我跟刘青松说。我是不会找什么好人当对象的,否则我怎么不去找宋义进呢。

那你喜欢找什么样的?刘青松继续看着我。

我盯着刘青松看了半天,实在没找出来哥们的优点,对啊,我当时是怎么看上刘青松的?

我想起来了。

好像是因为刘青松长得帅,那个口罩把我忽悠瘸了。

刘青松居然连单都不买,拉了他的小皮包就打算走,一个男的,拎小皮包,我他吗。

你看开点,刘青松走之前给我留了一句。我有半分钟没说出来话,我看不开。





7.

我不记得刘青松的第几天,第七天?我也记不太清了,也不太愿意翻跟刘青松的聊天记录,这显得我很没品,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和刘青松那就属于强扭的瓜不甜,以前喜欢是以前喻文波的事情,我现在不记得了,那我就不喜欢,起码不那么喜欢。

我垂头丧气地在基地游荡,这是高天亮说的,他应该是习惯我为情所困,或者换种熟悉的说法,被刘青松气着。这个说法就很合理,高天亮很能理解我。

他张口第一句话就是,你看开点。

我说我看不开啊。

为什么我就是忘了刘青松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到底是因为车祸,因为那个什么精神病脑震荡忘的,还是因为我有病所以才忘的。

就是因为忘了我才没办法找刘青松一较高下啊,我看不开,我看开了那我和刘青松不就结束了吗。

就是因为我忘记了刘青松,刘青松才不喜欢我了,要是我想起来,他能继续当我对象吗?

高天亮半晌笑了笑,喻文波你真的脑子有病,得治。

那好吧。

我在基地振臂一呼,我没了刘青松我就要死了,相思病怎么治啊。

只有高天亮和卓定听见了,所以也只有这两个人骂我精神病,很遗憾。

8.

刘青松能不能重新跟我处对象。

如果可以,我就可以把我的心胸敞开,我可以拉着他不吃火锅了,吃点清淡的,这样他送我回家也可以不用给车散味。本来我也不喜欢火锅啊,我那都是为了膈应他。

或者我承认我可能是因为喜欢他才把他忘了的。

可以吗?

我实在不想把这个可能去了,因为我还没看开,下辈子再看开。





9.

我已经躺了很多天了,宋义进一开始给我送饭,后来不送了,宋义进也要疯了,他天天兢兢业业上班,不能理解为什么喻文波现在可以不用打英雄联盟也有钱拿了。我现在也学会了,不用多说什么,老宋看开点吧。

宋义进,一言难尽,被一个小了那么多的劝看开点,他可能也跟我一样这辈子都看不开了。

我漫无目的了半天,今天终于要打比赛,我也终于有活干,离开始还有几个钟头,我给自己找了点事,没成,比如骚扰一样今天比赛的刘青松。但没成功,也可能起到了一定效果,但是我没法知道。我要是知道刘青松怎么想,那我一定先让他重新对我有意思。所以我坐着,大脑也不能放空,我想摆了,可我今天还得打比赛啊。

其实打比赛也可以摆。卓定提醒我,我跟着他笑了一会儿,但他不知道喻文波有多可怜啊。

不仅打游戏要摆,可能也真的像刘青松说的,从今往后看开点,忘了就忘了,欲练神功,必先自宫,我如果达不了那个境界,我可以先不喜欢刘青松了。

我好像不太可以。

我想着两回在火锅店和刘青松,一次他来找我,一次我们两个一起,我们怎么跟火锅店就那么有缘呢,下辈子在火锅店碰到个戴口罩的男的,我第一时间冲过去,我他妈认识你。

我真的这回要看开了。

离上台还有半个钟头,刘青松比完了,结束了,他大获全胜回去了,可我这回搞不好又要输,今天输完明天接着输,刘青松见不得我好,我就真的不太好。

我出门逛走廊,刘青松果不其然在等着我一头撞上去,他今天是不是戴了美瞳,好黑的眼珠子,一般不是身体不太好就是心情不太好。

你看开了吗。

我看开了。我非常坚定。

刘青松好像松了一口大气,很自然地挥挥手说,那就好。





10.

我骂他,你有病吧。你天天见不得我好,你是不是指望我赶紧不打这个傻逼游戏了,你到底图什么啊。

刘青松潇潇洒洒隔了一米开外冲我笑,我爽了。

你爽个屁。

我看开了就为了让你爽啊。

是啊,刘青松点头,我看开比你早啊。

他还是轻轻松松的,黑眼珠子一眨不眨得看着我,我,我还能说得出来话吗。

我是不是要把刘青松想起来了。

那你还挺好的,我磕磕绊绊地说,喜欢我那么早啊。

你也不用气了,我也还蛮上道的。我磕巴了半天,把两句话说完。刘青松果然在笑,戴着口罩,这回我看出来他在大笑。

拜拜。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头,天旋地转的,我能不能就这么晕过去啊。




11.

我喜欢刘青松的时候是不是都是晕过去啊。


End.

偌无祁事

【姐多】岁岁年年

丨全文1.3w左右

丨流纪实文学


“有一次,我梦到我们彼此陌生。

醒来后,发现原来我们彼此深爱。”......


丨全文1.3w左右

丨流纪实文学



“有一次,我梦到我们彼此陌生。

醒来后,发现原来我们彼此深爱。”


                                         ——泰戈尔





    李汭燦一觉醒来,窗外天都黑了,大城市的夜晚天幕空空如也,他坐起身,捞起眼镜戴上,恍惚间突然有些怀念马山漫天的星星。三叉神经又传来阵阵疼痛,绞着他的脑袋,像极细的电流一闪而过。


    坐着抚住太阳穴适应了一会,等到痛的浪潮退去,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又突然想起什么,这几天来混乱而不可琢磨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他抓起手机按开,惺忪的眼睛盯着屏幕看,仿佛要盯出一个洞。


    ——2028年。


    没有错。


    但一切又都是错的。


    这是他莫名其妙来到2028年的第三天,一切还得从2022年除夕说起。




    除夕早上。


    李汭燦睡醒时天刚蒙蒙亮,窗外阳光灿烂,好鸟相鸣。关掉手机上密密麻麻定好的闹钟,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四十五,连最早的都没有来得及响。他起身下床,太阳穴突如其来传来一阵锐痛,逼得他坐在床角,疼得低着头缓了半天。


    门是这时候被打开的,先是一只脑袋探进来,明显是刚洗过蓬蓬松松的头发,两只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他看。


    “不是吧,你比我想的起得还要早。”


    李汭燦嘴里黏糊糊地嘟囔两句,随意地穿上拖鞋,揉着脑袋坐起身,“恰好醒了。”


    赵礼杰终于整个人进来,把门关上,“这就对了嘛,大过年的,就要早起。”


    “早起干嘛啊。”余痛还在作祟,李汭燦皱紧眉头,耍小脾气地挣脱开赵礼杰要拥抱的胳膊,顺便把他凑过来讨早安吻的脸也推到一边。


    感受到他的不舒服,赵礼杰的手转去替他揉痛的地方,“怎么了,不舒服啊?头疼?昨晚说了晚安是不是又背着我熬夜了。”


    “没事,不疼了。”有用的温柔小技俩,在李汭燦这里屡屡奏效,他放下皱起的眉宇,手去握住赵礼杰的。“没熬夜啊,熬了才不会起这么早。”


    “你最好是。”赵礼杰回握住李汭燦还有些微微湿润的小肉手,“先下去吃饭吧,金星宇买了早饭,我准备贴春联呢,叫着到贤他们吃完饭一起贴。”


    李汭燦“嗯”了一声。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整个基地的门窗都贴了个遍,赵礼杰和朴到贤两个00后负责粘,李汭燦和李炫君两个98站在一旁指点江山,李汭燦整个过程几乎只有两句话:“歪了歪了”、“赵礼杰是不是瞎”。


    午饭做得更是一个鸡飞蛋打,虽然大多数都是图省事和预防这种鸡飞蛋打的情况而准备的料理包,但是就连最基本的准备工作和开关火,都让刚从外边回来的金星宇看着愣了半天,而后把几个人一连串地赶了出去,叫来就住在附近的阿姨帮忙。


    吃饭的时候大家凑在一起喝了点酒,脑袋都多多少少有些晕乎,边聊边闹。到最后又开始说今年的冠军,那个复刻的摆在基地的奖杯,在冰岛发生的事情,和决赛场上各自的心理活动。李汭燦想起夺冠后他和赵礼杰的坦诚心意,翘着嘴角又抿了几口酒。


    吃完已经快三点了,他和赵礼杰一起进了房间。一躺下就眼皮困得发涩,本来就早起太多,再加上喝了点小酒,头又开始痛。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面前和他额头相抵的赵礼杰,手指勾了勾他覆住自己的手,眼睛就闭上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就到了这里,这种超自然现象让他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花了一整天时间才接受。开始他以为是来到了未来,据了解,他在2024年退役,而后回国服兵役。这次回中国,就是三年来的第一次。


    六年的坚守,已经让他快要忘记长时间离开这片土地是怎样的感受。也许未来这个时刻的他会在飞机落地的瞬间感到熟悉也好,陌生也好的情绪,大脑会被九年的记忆占领:回想起他曾在这片土地上征战的场景,想起在EDG取得的每一个冠军,想起曾为他们而飘扬的最高荣耀的雨,想起在雨中与人群中冲他微笑的赵礼杰,想起他们分别的几年来每一个长途电话。


    最后面的这个场景是他曾经想象过的,自己退役后回国服兵役,而赵礼杰继续征战他的荣耀,两个人在夜晚、在被窝里,结束一天的训练,打着长途电话。


    来到未来——最初意识到自己真的身在2028时他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


    田野递给他丢在车上的“他自己”的手机,锁屏不是他熟悉的小狐狸和小长颈鹿,而是一张极光的照片,像他们曾在冰岛所见过的那样,灿烂而震撼,浪漫得有些理智。他输入自己现在的密码——他和赵礼杰一起定的同样的四个数字,手机却没有开机,于是他按下指纹。


    手机开机,他打开微信,想要找和赵礼杰的对话框,却发现没有置顶,甚至需要向下翻几十个对话。略过那些“恭喜回来,感觉怎么样”的问候,终于找到“赵礼杰”三个字。


    并不是他给他的昵称备注,就只是“赵礼杰”。


    倏尔有股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三叉神经猛然传来疼痛,没有握住手机的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短短的指甲陷入汗涔涔的掌心,几乎要陷进肉里。


    他点开对话框,发现只有干干净净的两条消息。


    ——我要结婚了,这次回来顺便来参加婚礼吧。

    ——好。恭喜啊。




    李汭燦看着这两条消息,清冷的光黑暗中打在他的脸上,五官隐匿阴影中。心脏传来钝痛,他紧紧皱着眉头,抬起头来,视线离开屏幕,移向窗外。手使了使劲,把屏幕熄灭。


    果然还是没法以平常心看这个啊,虽然真正的当事人并不应该是他,但是自己还是忍不住手指蜷缩,紧紧揪住衣角。


    ——当事人应该不是他,也应该不是未来的他。


    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他。


    仅凭这两条消息其实没法说明这里是平行世界,刚开始只是他多多少少带着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后来他从网上搜索这几年来他们的过往。之前的时光与他曾经历的一致,2022年,他们一举拿下msi,又卫冕了全球总决赛冠军。2023年,零零碎碎的冠军。2024年,他的状态下滑,最终在EDG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而赵礼杰继续现役EDG。


    再完美不过的职业生涯,再完美不过的结局。


    最后,他深呼吸,打开了自己退役仪式的视频。但是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来看完全程,只能沉默着把进度条向后拉。


    大屏幕上播放着赵礼杰给他的祝福,甚至都没有本人来到现场。但是李汭燦能感受到,他的言语与表情之中,没有他所熟悉的两人相处的模式与氛围。


    他很清楚他与赵礼杰不论在私下,还是镜头前的小默契,或者是一些只属于他们的语言和动作,他清楚他们相爱时的氛围。


    没有什么理由。但他就是能确定。


    确定这不是他所认识的他们。


    他下了结论:


    这个平行世界的其他线与自己所处的世界无异,只有所谓的感情线,他和赵礼杰的关系不再是恋人。





    第二天早晨,李汭燦收到了赵礼杰托田野送来的请柬。


    他看着手中的纸。外边是红色的带有内敛花纹的封面,里面是一张古风样式的竖格信纸,还细心地绑着一根细细的褐色的绳子。上面的字不甚好看,有些歪七扭八,不标准到李汭燦在模糊的视线下有些看不懂。但他能确定是赵礼杰亲笔。只有落款清清楚楚,写着他和新娘的名字。


    李汭燦的指腹抚上去,微微粗糙的触感,他的手指印在女生的姓名上。清秀而典雅的名字,就算他是韩国人,也多少能读出来其中的文静温顺。


    他甚至开始想,那应该是个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女生,留着黑长直的头发,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皙,笑起来可能还有颗小虎牙。牵着赵礼杰的手甜蜜地撒娇,有些小调皮,又在困难的时候陪伴他、开导他,让赵礼杰心甘情愿把她介绍给全世界。


    停。


    他恍惚地退后一步,手按住太阳穴。


    田野吓了一跳,立马去扶住他的手臂,问他怎么了?


    李汭燦摇摇头,说没事,感冒了,头痛。


    停,别再想了。


    这不是你的时空。


    在这里,赵礼杰有他自己的生活,独立的生命,挚爱的未婚妻,和没有“李汭燦”的、正常的后半生。




    直到田野关上门,门舌卡进去,发出“咔哒”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他的鼻尖酸涩,喉中颤抖,指甲已经快要把手心抠出印。头又开始疼痛,耳畔一阵轰鸣声占据整个世界,迷离之间仿佛时间不再无法触碰,空间也不再是实体,都化作一把把匕首,就要向他扎来。


    他靠在墙上,头仰起来,眼睛闭上。


    可真行啊赵礼杰,什么时候就把自己这样狠狠地拿捏住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如果他认识的那个赵礼杰敢给他送结婚请柬,自己绝对轻饶不了他。


    可是现在,即使知道一切与自己无关,他也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毕竟谁能接受亲眼看着自己的爱人与别人步入婚姻。


    他开始庆幸这个时空他们之间纯洁而透明,如果在相爱后再去参加他的婚礼,看他与别人亲密相拥,结成伴侣,他想不到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婚礼定在本市最高端的酒店,田野告诉他他们几个提前到,在酒店住天。李汭燦早上醒得有些过早,烦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手机拿起来又放下。直到差不多起床的时间,他才下床,洗漱,吃早餐,穿上便装,把西装、洗漱用品、换洗衣物和护肤品装在小型行李箱里。


    他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周围飞驰而过的风景,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现在他的世界里自己又是什么状态。


    他有点想赵礼杰。


    他的赵礼杰,而不是即将见到的新郎赵礼杰。




    酒店大堂里他遇到了李炫君,一身的粉色,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牵着一个穿白色纱裙的女孩。李汭燦看到了他们手上戴着的反射着阳光的同款戒指。那个女生朝他点了点头,他回以微笑。


    “什么情况啊mibugi,三年不见了,回来都不来找我玩。”


    “没空。”李汭燦开口,不变的摆烂。


    “心里没有爸比了呀,呜呜呜。”


    李汭燦又气又笑地翻个白眼,心想这么多年过去,这人怎么还这么幼稚,一点都不带成熟的。


    李炫君朝女生笑了笑,女生明白地松开他的胳膊,李炫君走过来和他肩膀搭着肩膀,“怎么样啊这三年。”


    我怎么知道,又没服过兵役。他只好回了句还行。


    叹了口气,李炫君突然语气认真起来,“好快啊mibugi,怎么感觉就是一眨眼的事。”他看着屋内豪华的装潢,眼镜反光遮住眼睛,“一眨眼你兵役都服完了,连赵礼杰都退役了,要结婚了。”


    李汭燦没有说话。


    其实他想说,电竞的时间不是本来就这样吗。


    稍纵即逝,一瞬光景。


    每多打一年,时光都像是偷来的。


    但他和他在这样残酷的时光中,从2019到2024,相互陪伴打了整整六年。


    他却要和刚认识一年的女生厮守终身。


    ——停停停。


    他深呼吸。怎么又入戏了。




    他们几个跟着大体走了遍流程,被嘱咐了一下注意事项,结束的时候已经太阳当头,李汭燦领了房卡,把行李推到床头柜边上,然后就倒在了床上。早上起的太早,这会困意来得很突然,他把眼睛闭上,没有挣扎,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临近两点,李汭燦抬手遮住窗外灿烂刺眼的阳光,愣了一会,开始想自己到底怎样才能回去,不会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吧。又觉得想这些也没用,于是下床出门,准备去吃点午餐。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里和赵礼杰的初见,来得比他预料的更早、更快、更突然。


    他开门的瞬间,就站在门外的赵礼杰好像有转瞬即逝的无措。


    李汭燦看着他。


    一瞬间世界陷入沉寂。他们四目相对。


    李汭燦恍惚间竟然有种隔着时光与他对视的错觉。之间是他们共同经历的所有,和相互陪伴的时光。


    他这下是真的长大了。


    比以前胖了一点,肩膀不再那么单薄,看起来整体更协调了,胳膊上有了层薄薄的肌肉。皮肤状态好像也稳定下来,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痘痘,痘印也去得很成功。下巴微微发青,应该是刚刚剃过胡渣。眼睛还是那样闪着光,里面倒映着他。


    “你怎么在这。”李汭燦本来想说,新郎怎么在这,可是嗓子有些瘙痒,实在没能说出来。


    赵礼杰这才回过神来,“我…这么久不见了,来看看你。”


    李汭燦摇着头笑了笑,“干嘛啊,搞得我老一辈了似的。”


    他尽量模拟出他们之间没有多余感情时应该有的正常对话,一字一句都斟酌,连表情都要演戏。可他明明早就忘记作为普通队友要怎么跟他相处。


    退役后可赶紧进军演艺圈吧。


    他让赵礼杰进了房间,酒店是客卧分离的户型,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倒是赵礼杰拿起水壶给他倒满了水。李汭燦突然有些欣慰和庆幸,他没有变,就算身边不再是他,他也和他认识的赵礼杰一样,明明是弟弟却到处照顾他考虑他的感受。


    水汽氤氲中,他们两个同时开口。


    “你还好吗?”

    “嗯。”


    两道声线重合在一起,既问又答。


    那一瞬间李汭燦心脏最软处又抽痛起来。


    在这里,他们竟然只能以这种最陌生的话语来嘘寒问暖,了解对方没有自己在身边的这漫长日子。


    赵礼杰沉默了片刻,半晌才犹豫着开口,“嗯…我们是朋友介绍认识的。”


    李汭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嗯。”


    “感觉挺合眼缘的,就在一起了一段时间。”


    “嗯。”


    “她对我挺好的,也很理解我。”


    “嗯。”


    “我们定的有些仓促,但是…但是其实我也已经快二十七了,也该结婚了。”


    “嗯。”


    “就先不带她见你们了,等明天…婚礼上再见吧。”


    “嗯。”


    李汭燦的大脑不转了。


    也许在刚刚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还能运转着思考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可是在亲耳听到他简短却有效地几乎是向他汇报和她的故事时,他竟然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了。只能嗓子里闷闷地、机械地应和着“嗯”。


    赵礼杰看不到的角落里,他的手指紧紧攥住沙发的垫子。


    他感觉自己的心痛得发麻。


    胸膛里翻滚的巨大情绪让他从来到这里就总是不适的身体更加难受,血液在体内打结一般混乱。


    ——别入戏了。别痛了。


    他难受得竟然开始和心脏说话。


    ——这对你来说根本不是真的。





    第二天吃过早餐做完妆发,李汭燦和田野一起来到了婚礼现场。他昨晚没有睡好,自从见了赵礼杰之后就一直难以言说的心跳紊乱。半夜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他们在冰岛取得冠军的瞬间。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线,s12他们会在旧金山再次捧起奖杯,沐浴金色的雨。


    他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他们真的会是世界上第二个完成卫冕的队伍吗?


    他真的能和赵礼杰一起两次站在巅峰吗?


    深深呼出一口气,枕头的布料摩擦着他的脸颊。


    他转了个身,一个念头突然蹦出来:自己来到这里,是不是其实不是没有原因的,而是要他去寻找些什么呢?


    或者说,要他去改变些什么。


    否则他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出无因。




    婚礼在酒店外的草坪举行,露天的会场。草绿得像加了滤镜一样的梦幻,天空也给足了面子,蓝得让人失真。


    田野和李炫君几个人走在前面,李汭燦站在入口处,太阳穴又闪过一丝微弱的疼痛。


    他向脚下红毯的延伸方向望去。


    红毯很长,蜿蜒出一条小路,终于尽头的花台。入口处摆放着婚礼的海报,上面印有新人的结婚照,赵礼杰穿一身白色西装,新娘是蓬松的白色婚纱。旁边的小海报是一些日常的生活照,好像在与来客讲述他们相爱的故事。与他们两个大男人的时而粗糙不同,浪漫的餐馆、幽暗的影院、闲适的旅游,比比皆是。李汭燦突然想,或许没有他,他可以过得比想象中好得多。


    红毯两侧是无数的白玫瑰,一眼望去,几乎是花的海洋,一直延伸到花台。花台的背景是新鲜的绿景,园艺师还在进行最后的修剪塑形。花台下摆着很多白色的座椅,在椅背上缠绕淡粉色的绸带,随轻风飘扬,温馨得要把人融化。


    真不错啊。


    一个属于赵礼杰的婚礼。


    他走到田野旁边坐下,田野拍了拍他。


    “对了,上次只把手机给你了,今天才看见你耳机也掉座位下边了。”


    李汭燦接过耳机,“怎么会都丢你车上。”


    他虽然不是什么心细的人,但也应该做不出这种连手机都能丢别人车上的事。


    一道奇怪的目光射过来,田野皱着眉毛,“我他妈还想问你呢,你那天晚上喝那么多干嘛啊,不要命了似的,明凯都快被你吓死了,劝都不劝不住。”


    李汭燦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喝断片了吧,”田野拖着长音,“不是,三年没回来想我们可以理解,但下次也别了,几瓶几瓶地灌,我们真会吓死ok?”


    李汭燦这才想起来,刚来这里的时候,他睁开眼,觉得浑身酸痛,周围也有股酒味,惹得他还立马爬起来开了窗透气。


    不过也不对劲啊,他平时酒量就很一般,也并不喜欢喝醉的感觉,顶多微醺的量,怎么会不要命地灌酒呢?


    一边他还在疑惑,一边李炫君凑上来,“好呀,背着我喝酒啊,心痛了。”


    田野立马嘴上去:“什么啊,你昨天刚来你搁那叭叭叭叭。”


    “哎,婚礼结束叫上赵礼杰,爸比带你们快乐ktv。”


    李汭燦见过的那个女生打李炫君一下,“人家刚结了婚,哪有空跟你们出去花天酒地啊。”


    田野嘶了一口气,“确实,唉,有老婆的人,行踪都要时时报备咯。”


    李汭燦怔怔地看着布置好的花台。

    



    宾客落座完毕,主持人走上花台。李汭燦平静地坐在椅子上,脑袋放空,直到一片欢呼,他下意识回头。


    赵礼杰站在红毯的起始处,一身黑色西装。


    眼睛正好看着他。


    李汭燦一愣,立马移开视线。


    这么多年过去,赵礼杰还是和以前一样,他庆幸地想,还是四肢像刚装上去一样,陌生而不协调。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低头笑了一下。像苦水里滴了醋。


    然后赵礼杰踏着红毯走过来,与他擦肩而过。




    接下来的一切循规蹈矩,新娘入场,新人互换戒指,然后接吻。最后新娘向下扔花束,偏偏落到了李汭燦脚边,他没有动,而后花束被新娘的朋友捡去。


    真奇怪啊,新娘跟他之前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


    李汭燦突然脱力地向后仰去。他不想扮演这个“他”了。



    

    婚礼就这样结束了,比想象的平淡。确实比李汭燦想象的平淡很多。平淡到他坐在椅子上,连厕所都没去过,一直盯着花台上看。


    晚上李炫君真的约了赵礼杰去ktv,赵礼杰婚礼上只是象征性喝了几小杯,状态还可以。临上车前,李汭燦看到赵礼杰和新娘告别,然后吻落在她的额角,她红着脸笑起来。


    李炫君和田野在旁边起哄。


    李汭燦低头卷头发,眼睛看着地面。


    一进房间看到满桌子的酒还没来得及说话,田野就冲过去给了李炫君一拳,“什么意思啊,喝酒还是唱歌啊。”


    “唱歌又喝酒。”李炫君眉毛跳舞一样,“我告诉你赵礼杰,你结婚,不喝醉,不可能,我不同意。今天不灌醉你就不是你爸比。”


    赵礼杰倒是走过去捞起几瓶啤酒,直接坐到了固定话筒的位置上,“爷怕你啊。”


    李汭燦接过几瓶酒,打开却被田野打了一下,“你今晚正常点啊。”


    赵礼杰正低头点歌的脑袋抬起来,“怎么了?”


    田野大嗓门就开始吆喝:“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我们吃完饭去泡了会儿清吧,李汭燦疯了一样不要命地灌自己。”


    李汭燦气得耳朵红起来,他突然被幼稚的情绪主导,心想他已经去爱别人了,凭什么那么清楚地知道我的事情啊。


    他都去爱别人了。


    又想起在这里他没有资格指责他,一切都是最应该出现的正常选择。


    于是他烦得直接给了田野一拳。


    赵礼杰却愣了愣,握住酒瓶,头低得很低,像要埋在胸前一样,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主要的气氛人员还是李炫君,李汭燦看着他们闹,赵礼杰几乎一直在喝酒,也没怎么动嗓子。唱到一半的时候赵礼杰接到了朴到贤的电话,他说了一下服兵役的日常,互相问候几句,然后祝赵礼杰新婚快乐。


    赵礼杰和田野又在逗嘴,李汭燦看着他们发呆。心想婚礼都结束了,也是时候让他回去了吧,不知道他的世界里时光有没有流逝,还是说这里的李汭燦回到了过去。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会不会吃惊于自己和赵礼杰的关系。


    他回神,看了眼赵礼杰,他的侧脸在闪烁不停的灯光下模模糊糊,手机握着固定麦,正在酝酿唱歌。


    李汭燦看到,他的眉紧紧皱在一起,可能是酒喝多了的缘故,眼睛都一片湿润,盯着屏幕的歌词。然后是李汭燦熟悉却陌生的嗓音。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 突然好温柔,

天的温柔地的温柔 像你抱着我,

然后发现你的改变 孤单的今后,

如果冷 该怎么 度过。

……

不知不觉不情不愿 又到巷子口,

我没有哭也没有笑 因为这是梦,

没有预兆没有理由 你真的有说过,

如果有 就让你自由。



    他唱到最后声线抖起来,像在告别。


    李汭燦揉了揉酸涩的鼻尖。




    从开始李炫君和田野就计划着灌赵礼杰,结果到最后三个人全都晕乎地快站不住,李炫君拿起酒杯,“来来来,祝赵礼杰新婚快乐。”


    几个人都站起来,围成一个圈,酒杯碰在一起,“新婚快乐!”


    明凯晃了晃酒杯,“好好对她啊赵礼杰,以后就是有家庭的人了,有更多责任要去承担了。幸福美满。”


    赵礼杰点点头,“嗯,我知道,会的。”


    李汭燦一口气闷了手里的酒。


    李炫君满身酒气地胳膊搭在他颈后,“说实话,你们还没退役的时候,爸比差点以为你俩有点什么。那个氛围,奇怪得不行!”


    田野也语气黏黏糊糊的,“确实,天天粘一块,当时还吓我俩一跳哈哈哈哈。时间太快了,一转眼,赵礼杰都结婚了。”


    坐在桌子那头的明凯扑过来,“瞎说什么呢你们俩?”


    李汭燦耳边一阵轰鸣,震得他头脑发晕,愣了足足有三秒钟,抬起头。


    ktv房间里五光十色的射灯中,歪七扭八的酒瓶中,混乱的局面里,赵礼杰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五分醉意,三分清醒。


    李汭燦闭上眼,眼睫不像话地颤抖。


    ——还有两分他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就要把他的心撕开。




    

    李汭燦火速退了房卡,离开酒店后几乎是冲回他暂时的住处的,打开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房间在黑暗中寂静得可怕,他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打开大行李箱,里边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放着,他动作急切地翻找,连每件衣服的兜都掏了个遍,旁边的地面一片狼藉。


    但是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一路折腾到凌晨,又喝了酒,他倒在沙发上蜷缩起来,呼吸急促紊乱,鼻尖红红的。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千千万万次的扑簌声,像吹起生命的波浪,千千万万次的心动。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眼皮沉重得要打架。


    ——算了,算了,无所谓。


    不论发生什么,都不管他的事。他又不属于这里。


    不论这里到底是平行宇宙还是未来。 


    不管是哪里,他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嘴巴委屈地抿起来。他想要那个只属于他的赵礼杰。



    半晌,地板的冰凉终于让他的大脑清醒过来,他站起身,走向卧室,想着这次可能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回到他熟悉的时候了。


    卧室窗外的路灯透进来,暖调的光线温和地撒泄,让窗外的小雨都静谧起来,变成一副氤氲的水墨画。李汭燦循着光线望去,书桌上的几本书无言地躺在光线中,像沐浴神圣的一刻。


    脚步突然慢起来,他屏息走过去。


    刚刚拿起几本书,之间缝隙里的信封就掉出来,李汭燦仿佛嗓子里藏着一颗心跳。


    他打开信封,取出信纸。青涩的汉字,一笔一划没什么体,却认认真真。李汭燦知道,这个字迹,他在结婚请帖上见过。



    哥哥,爱情可能真的不需要和打职业一样,需要轰轰烈烈得人尽皆知吧。


    我和你,有过隐秘的轰轰烈烈。就够了。


    我给你,也给我自由。




    怪不得,他打开门刚好碰到在门口的赵礼杰,他只是想在完全属于另一个人之前,再看他一眼;怪不得,他会在收到那条微信的当晚,异样地把自己灌醉;怪不得,赵礼杰唱那首《温柔》的时候,几乎要把自己融进去。


    李汭燦想叫,却发现自己失声。


    想看,却发现视线已经模糊。


    世界嗡鸣。一道白光猛然闪过。


    信纸从指尖滑落。



    

    

    李汭燦做了个梦。


    梦里他18岁离开家乡,一腔孤勇地来到中国,加入EDG,一时风光后陷入至暗时刻。2019年他认识了赵礼杰,那个需要成长的小打野,在他身后默默长大。2021年他们一起取得了冠军,冰岛的那个夜晚,彼此的关系从队友转变为恋人。2022年,他们势如破竹,一举拿下msi和世界赛,缔造了属于自己的传奇。2023年成绩平平,但两个人一直都互相陪伴,赵礼杰陪他忍受着实力下降带来的深渊。2024年李汭燦退役,退役前的一个月,他们平淡而顺其自然地分手。然后他离开了中国,回国开始服兵役。


    他睁开眼。头顶是白得无暇的天花板,身边空空如也。


     他翻了个身,眼泪挂在眼角流不下来。




    赵礼杰端着水杯打开房门时,李汭燦已经起床,坐在床上发呆。


    “怎么了啊哥哥,没睡好还是做噩梦了?”他把水杯递过去,“你这儿没水了,我就去我那里接了点,中午起床太干。”


    李汭燦推开了水杯,嗓音沙哑地说:“不喝。”


    “不要起床气了哥哥,已经五点半了,该收拾收拾出去吃饭了,”赵礼杰把水杯放在床头柜,去抚平他睡觉睡乱的头发,“年夜饭。”


    李汭燦没说话,站起身径直出了门。


    赵礼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落地站在原地。思来想去,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他的狐狸哥哥睡前还主动扣紧了他的手。


    他叹了口气,跟在李汭燦身后出去。





    李汭燦盯着桌上丰盛的晚餐。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礼杰。


    那或许真的根本不是什么平行世界,就是他们要经历的未来。


    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两个的意义,就只在这段短暂的职业生涯里。或许这段时间他们能够互相陪伴,互相救赎,陪对方度过所有艰难的时刻。那退役后呢?


    他们还会是彼此最好的选择吗?


    梦里的他们在打职业的时候也像现在,如胶似漆,完全无法想象分开,也不愿意想。可是在一切必须结束的时候,还是默契地分开了,连理由都不需要的那种默契,甚至没有一次谈话,只是一个人说分手,另一个人说好。


    他怎么这么笨呢。仅凭退役仪式上的一段视频,发现他眼里的东西和现在不一样,就认定那是平行世界。却没想到他们中途就已经分开的可能。


    其实可能还是自己的自欺欺人吧。


    可是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勇气面对。


    国籍、世俗、家庭,能让他们分开的理由太多了,以至于分开都不再需要理由。


    如果一切早晚会结束,为什么还要开始。




    吃完饭,他一个人来到洗手间洗手,门却被打开。他下意识以为是赵礼杰,于是没有抬头,看着水流在他指尖淌过,透明而虚无。


    “李汭燦。”


    可是声音传来的时候,他愣了愣,抬起头,眼睛慢慢红起来。


    明凯张嘴,“你和赵礼杰,怎么了?”




    明凯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和赵礼杰之间关系的人,没有很多故事,只是在夜晚只剩他俩rank的训练室被刚好撞见。但是他的反应并没有多吃惊,后来李汭燦也问过这个问题,明凯盯着他,问你知不知道其他人看你们就是很不对劲,但是毕竟,毕竟没有人敢确定。


    所以才有了在那里田野和李炫君醉酒后的口无遮拦。真惨啊,就连其他人都小心翼翼地猜疑,然后小心翼翼地否定。


    李汭燦明白自己太需要倾诉了。他看着明凯,关上水龙头。


    “我和他是不是注定要分开。”

    




    晚上回到基地,赵礼杰屡次想要找机会和李汭燦说话,却都被他不留痕迹地躲过去。最后几个人都坐在训练室的椅子上,他慢慢走过去,看了一眼正在认真看电脑屏幕的李汭燦,还是默默坐了下去。打开直播,而旁边的人玩着其他游戏,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韩语。零点的时候他用余光瞄了一眼旁边,却发现那里转过来的眼睛立刻又转回去。一直到李汭燦起身准备回宿舍,他才光速下播,跟了上去。


    拧下门把手,却发现已经被反锁。


    “哥哥,你开下门。”


    李汭燦坐在床上,低着头抠自己的手指。


    赵礼杰轻轻敲门,“哥哥,你说话啊。”


    “李汭燦,你别这样。”


    “开开门,让我跟你说几句话。”


    他的声线微微颤抖,要失去的感觉盘旋头顶,手放在门板上,又用额头抵住。


    “求你了,李汭燦。”


    门从里边打开,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李汭燦的五官隐匿在黑暗里,轮廓却被透进来的月光的清辉勾勒无余,眼睛里是他的倒影。




    他们之间除了接吻和训练的时候,很久没有这样沉默了,沉默到赵礼杰几乎快要急出眼泪,嗓子痒痒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汭燦声音有些喑哑地开口,“没事。”


    赵礼杰站起身,“你别骗我了。”


    李汭燦坐在床上。转身背对他,抬起胳膊手又开始卷头发,他也觉得嗓子黏黏的,“没骗你啊。”


    走到他面前,赵礼杰单膝跪在地下,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却和以往不同,没有热乎乎湿润润的触感,取而代之的却是偏凉的体温。“我已经好好成长了,有问题可以和你一起解决的。”


    李汭燦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低头跌进那双只对他虔诚无比的眼中。他突然委屈得不行,为什么只有自己经历了那些,而赵礼杰却没有,为什么要让他独自承受那份痛苦和无可奈何。


    “如果有的问题没法解决呢。”


    愣了一下,赵礼杰摇摇头,“不可能的,一定能解决的,只要我们在一起。”


    李汭燦带着气音笑了,微微仰起头,他的眼睛有些泛红,“如果我们偏偏分开了呢。”


    赵礼杰问:“我们…一定会分开吗?”


    “如果是呢?”


    “如果不是呢?”


    李汭燦转过头去,“算了,赵礼杰。”


    “不能,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和你,不能就这样算了。”赵礼杰喘气,带着哭腔说,“今天下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有。”


    “有,明凯都告诉我了。”


    李汭燦抬头。又低头。算了,其实他选择告诉明凯,心里就是带着对现在这种情况的期待的,是心底最深处的本能促使他做的。他知道自己没法亲自开口,所以是想让别人开口的。


    “他说关乎我们两个人的未来,他没有资格瞒着我。”


    “嗯。都知道了,那…就这样吧。”他站起身,慢慢走向门口。像走了一辈子,那样沉默。


    


    他握住门把手,然后听到赵礼杰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雾笼罩天际,遥远得像从天际飘来,雾霭散去,他什么都抓不住。


    “我们有无数理由分开。”


    对,说得对。李汭燦仰起头勾起唇角,眼泪在眼眶里回流,转圈。


    好,就这样分开吧。就这样输给未来吧,输给让他们分开的无数个理由。从此以后像人尽皆知的、都为之唏嘘的那两个人一样,游戏里正常交流,镜头前处处避嫌,私下互相遗忘每一个彼此陪伴、给予力量的时刻——从城市争霸到世界巅峰。对他们来说,是从至暗时刻,到完成救赎。


    ——然后刻骨一辈子。


    起码他们有过一段隐秘的轰轰烈烈。就算没人知道,即使所有人在热情退却后只以为他们把爱情当作欺骗的筹码,但对于他来说,以后再想起,也足以慰藉此生了。


    他按下门把。身后却贴来滚烫的温度,甚至都已经熟悉深浅和规律的呼吸洒在颈窝处。


    “可是我们只有一个理由在一起。”


    “就是我爱你,你也爱我。”



    李汭燦的眼泪“啪”一下掉下来。所有情绪爆发,委屈喷涌而出。


    “ 我知道真的很难,但是我真的早就做了面对一切的准备了。”


    “你说你去到那里不可能是事出无因,那你能不能信我一次,你之所以去到那里,就是要让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手轻轻松开门把,李汭燦放松了自己的身体,放任他向自己一直向往的温度贴近。最近太累了,虽然只是一下午一晚上的时间,可是对于他来说却是好久的时光。累到他太渴望赵礼杰予他的温暖了。


    “哥哥,我不管那是平行世界还是未来。相信我一次,也相信你自己一次。如果是平行世界,那我就和你一起创造一个我们永远在一起的另一个平行世界;如果,退一万步讲,它真的是未来…”


    赵礼杰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并不强硬却异常坚定地掰过他的身子,认真看他的眼睛。


    “我就跟你一起改变那个未来。”




    改变未来…。


    就像他当时所认为的,为什么要特地让他来到那个世界,那个时间点,让他经历那一切?


    或许…或许真的要他去改变些什么。




    “所以…你愿意相信我吗?”


    李汭燦慢慢抬起手,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要呼出所有坏事情。


    如果只有这一次的话,如果只能活这一次的话,如果他只会遇到赵礼杰一次的话,未来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想要分开,只是不够勇敢。


    那现在,他向赵礼杰借一分年轻人的永不服输,永不放手,永不妥协。


    手慢慢环住赵礼杰精瘦的腰。


    “嗯。”




    赵礼杰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对了哥哥,过年了,都没来得及跟你说新年快乐。上海的天空没有烟花,那我给你放一个吧。”


    然后他抽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举在在李汭燦面前,五指合在一起,又松开,模拟烟花绽放。刹那间,仿佛真的有烟花绚烂,光芒四射,照亮暗夜。


    “嘭啪——嘭——噼里啪啦——”


    “配什么音,”李汭燦又好气又好笑地打他的胸膛,“干嘛,有脑残啊。”


    赵礼杰也笑了,不说话,隔得很近很近地去看他的眼睛,里面有他爱的世间万物,风尘千里,有他想要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也有他。


    “李汭燦,新年快乐。”


    “岁岁年年。”



    手心烟花绚烂。

    他们岁岁年年。







——写在后面——


    其实到底是平行时空还是未来,我自己也没有答案。


    如果是未来,他们到底能不能改变分开的结局,我也没有答案。


    这篇文的脑洞来自于我很久很久之前发的一段话,对我来说rps最痛的不是他们不曾相爱,而是他们轰轰烈烈地相爱过,在很多理由的逼迫下分开后,却没人知道他们爱过。隐秘的消散的爱。


    我真的舍不得他们在我的笔下,甚至是在现实BE,所以还是想给我的少年们美好的结局。


    就是这样,感谢你的阅读。


  (也希望姐多批们来找我玩呜呜呜,一个人嗑好孤单



    (更新了后续,见合集内下一篇。)




十四街

【远曼】东 京 未 完 成 (下)

*预警同前 都说了清水 假的 lof你到底在屏我什么…

*曼昱视角

*涨球第一


不记得了前文戳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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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想说 其实你可以稍微依靠我一下

——我不介意成为你的依靠

——就像你曾经对于我而言那样


打出最后三句话,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的心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砰砰砰跳的飞快,但刚刚用于打字的手指依然会微微颤抖。夜色与横跨海洋纵跨南北的距离给予了她直言不讳的勇气,也掩盖了她因紧张而...

*预警同前 都说了清水 假的 lof你到底在屏我什么…

*曼昱视角

*涨球第一



不记得了前文戳这里。 

 



***********************************************



——所以我想说 其实你可以稍微依靠我一下

——我不介意成为你的依靠

——就像你曾经对于我而言那样

 

打出最后三句话,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的心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砰砰砰跳的飞快,但刚刚用于打字的手指依然会微微颤抖。夜色与横跨海洋纵跨南北的距离给予了她直言不讳的勇气,也掩盖了她因紧张而发热发红的脸颊。

 

对面仍是长久的沉默,如一堵不语的墙。又如同此时东京的夜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没有一丝裂缝,也就难以窥见月亮。

 

所以他到底怎么想。

她刚刚才平复了一半心情,又旋即陷入另一种焦虑不安。

 

不要着急。给他时间好好想想。要耐心。

她抚着因呼吸急促而有些起伏的胸口这样安慰道,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一直紧盯着的手机屏幕移向朦胧晦暗的天空。

 

——多么像他们现在的处境。

 

然后她的思绪逐渐开始飞得很远,远到跋涉重洋遍布世界,远到穿越时空看如烟的往事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在等待他回复的那短暂又漫长的几分钟,她开始放纵自己的回忆跳转到许多个从前。

 

如同一部长长的电影。在结局以前,总会有很多个过去的片段挟着某些汹涌澎湃的感情,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

 

时间倒流回他们分别的那一天。

也即林高远去往广东备战全运的那一天。也即王曼昱飞向日本东京的那一天。

 

一个向南,一个向东,虽然不是完全反方向的南辕北辙,但也总归是方向不同了。

 

可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方向不同了呢?

在飞机上,她怔怔地盯着窗外的一大朵不算刺眼的云想着。

 

一同来的队友和教练员们大多已开始闭目养神,身边的莎莎和梦姐也早就陷入浅眠。但她没有。她的思绪还停留在陆地上,以及飞机即将驶离的那块大陆上的某个人。

 

所以是什么时候呢?

 

她倒不是固执的非要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一些疑惑在心头无法压下。明明一直是默契到不能再默契的两个人,明明是一直是并肩同行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开始分道扬镳了呢?

 

他们有过雅加达的心痛遗憾,有过两届全锦赛的不得圆满。但他们也有19年的得偿所愿。有过奥公的顶峰相逢。他们的一路有成功也有失败,有高潮也有低谷,但毕竟他们都一起携手走过了。然后,在一个平平无奇又风和日丽的艳阳天,他们说了再见。

 

似乎人生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默默发生的。这些事好像看起来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在某一刻突然就与过去截然不同了。就类同于量变引起质变的原理。

 

所以你怎么能追溯量变的起点?是他失手输掉的一次外战,还是她成功复仇的一场胜利?

 

答案是无解。

 

可她依旧无法停止这种追问。因为停止意味着接受他们早已错位的现实。

而在一万桩能让她心甘情愿去接受的不如人意中,这一桩是唯一的例外。

 

 

其实奥运名单出来的时候这个问题就已经在她的脑海里盘桓。

 

彼时她当然预料不到她竟然真的能上场参赛。她拿到P卡的时候既高兴又失落,但表面上却只能带着被认可的喜悦感谢国家队给的机会。谁都知道这种场合要心悦诚服,要心胸宽阔,要胸怀大局。

 

通俗的讲,也就是要给脸要脸的意思。

 

好的。虽然是P卡,但有的人连P卡也拿不到。况且不是还有连参赛陪练都当不成的人吗?还有连东京都去不了的人吗?他们岂不更惨?

你有P卡已经很不错了。她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

但下一秒她的心却再次沉入谷底。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纵然她对悲惨的理解狭隘又片面,但却每一句都能精准无比的砸中一个她最不愿命中的人。

他。

 

“你还好吧。”散会后她在楼道口假装不经意地偶遇正在愣神的他,问道。

“我没事。”他讲话时声音一向都很轻,所以从其中听不出什么过分悲喜的感情,“技不如人,我挺服气的。”

 

她在这个瞬间萌生了想哭的冲动。

他其实在这个世上出类拔萃,他其实也曾是某个神采飞扬的少年世界冠军,他但凡身处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毋庸置疑地能拥有站上广阔明亮的世界舞台的机会。

但他今天只能站在这个狭隘又昏暗的楼道口,任凭全世界的目光和灯光聚焦在和他并肩作战的队友身上,而他用四个字否定一切,“技不如人”。

 

技不如人吗?他用“技不如人”咽下所有的不甘和苦涩,而她想到的却是造化弄人。

 

“还没恭喜你呢。P卡,可以呀。”他拨棱了两下在她看来烫得属实有些失败的一头乱发,状似轻松地笑着和她说——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岔开,“到东京记得帮我去看看动漫周边,如果疫情防控允许的话。”

 

“可以的话当然好啊。”她回道,“但我估计应该不行。”

“那就没事了,你就好好比赛。”他朝她眨眨眼,又比了个大拇指,“我看好你。”

 

“可是,我们从来没有用过P卡啊。”她有意用略带遗憾的语气强调这个事实,其实是想要安慰他的意思。

——你看,我去了也肯定上不了场,所以咱俩也没差很多,你不要难过。

 

但他也总是倾向于先安慰她。

“那也许你就是第一个呢。”他习惯性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下她的发梢,像从前的许多次那样。

 

***********************************************

 

再后面的事情就不必多言了。

她竟然真的成了国乒启用P卡第一人,网友口中的运气王,“天时”“地利”都没有,但最最要紧的“人和”她却是实打实地占到了。她在女团决赛为中国队赢下第三分,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晋奥运冠军。

 

饶是自诩一向冷静从容的她,在赢下决赛的那一刻也不由放任情绪快于理智,让兴奋先一步从无法克制分贝的声音中尽情释放。

 

她是奥运冠军了。

 

梦想成真的滋味美妙无比,只要尝到过余生都会回味无穷。

 

其实也不用余生。在接下来时间里,她已经回味了一万遍这场胜利。每想到一遍,她仍然会悄悄地心潮澎拜,捏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这是真的”,然后任凭快乐在心底肆意流淌,不必再有任何顾忌。

 

 

但那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前的事了。

 

几个小时前,她风头无量的站在场馆里,灯光明亮如昼。她眼前是夺目耀眼的闪光灯、鲜花和奖牌,耳畔是巨浪般的欢呼声和掌声。

现在,她在沉静的黑夜里孤立无援地等待着一个远方的回声。脚下的河流依旧波澜不惊地从容而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又仿佛什么都发生了。

她只觉恍如隔世。

 

她突然想起站在领奖台上的那一刻。那个瞬间,望着缓缓上升的五星红旗,她脑海里浮现出了电影里美队说的一句话,“I'm loyal to nothing except to the dream.”

 

其实她的英语随了国乒队的传统,并不能说的上很好。不过这句话她却印象很深。在许多个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曾用它激励自己前进。

 

I'm loyal to nothing except to the dream.

 

我不忠于一切,除了我的梦想。

 

但真相是她从来不是那么纯粹的人,她现在无比悲哀地发现。

 

她想要的远比这个多得多。

 

所以当深夜将至,当胜利的灯光和呐喊渐渐沉寂,当胸腔中热烈的喜悦慢慢退潮,当一切看似完美的落幕——

取而代之不是喧嚣后的平静,不是圆梦后的满足,而是另外一种难以为外人道也的遗憾,与感伤。

她无法克制。

 

她亦无法证明这种喜悦之余的痛楚的合理性。

细数过往,她因比赛失利而仅有的哭泣都是背对着镜头,只留给世界一个让人疼惜的单薄背影。更不要提某种本就是禁忌的危险情愫和一些以青春为名的顿挫痛感。

 

如果真相本就不清白,那她要怎样说清。

 

她的梦想红日初升,他的梦想一落千丈。仿佛是命运的一种玩世不恭的捉弄,让她在升起的同时看他坠落。

于是她尚未学会为自己展露太多的笑意,就先为他体会了好几遍哀不可言。

 

***********************************************

 

痛苦苏醒于刚看到他消息的那一刻。那是几十分钟以前她从庆功的人群中偷偷溜出来的时候。

 

明明因为受不了屋内太燥热才溜走的,结果出来后发现屋外比屋内还不如。

厚厚的云层盖住夜晚的东京,像棉被盖住蒸笼,而潮湿的晚风似一张扑面而来的保鲜膜把人整个包裹住,让她窒息。

 

她小声抱怨着打开了手机,点开微信。

消息列表果然爆满。一连串的红点像一朵朵急促燃烧的小火苗,宣告着祝福的轰炸。

 

是冠军的甜蜜负担。

 

她想想认了,手指开始往下划拉。消息越靠上的就是发的越晚的,当然一般也是关系越远的,这样的人只需礼貌地回复谢谢就可以。倒也不是不想用心,只是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再下面就是比较熟悉的运动员和教练员,省队的、国家队的、俱乐部的……就这样一直看到最下面的——也往往是住在自己心底的人。

父母、密友,还有一个……林高远。

 

她望着那个消息列表最下面的人陷入沉思。她是没有办法把他简单归类为队友或是朋友的,说是队友太过疏离,说是朋友又不够坦荡。

所以他属于哪一类?哪个词可以定义他这样的人?

 

这取决于你要如何形容他。

若即若离,似近似远。不用费力关注就能下意识关心,不用太多言语就能迅速读懂。是异性却不会刻意保持距离,是搭档却还能再近一步。是输球赢球都可以放纵情绪发泄的所在,是场内场外都想要朝夕相处的依赖。是中生代的前辈,是大四岁的哥哥,是帮她拿住话筒的贴心的手,也是在她耳边轻轻说没关系的温柔语气。

 

所以林高远就是林高远。

林高远就是特殊。

 

特殊到明明早就不一起混双了却总在心里为他留个位置,明明理性上承认王炸是战绩辉煌的最佳组合,感性上却还是忍不住想对他说我最想要的搭档其实是你。

 

虽然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不现实的愿望只会徒增烦恼,无厘头的感情也只能令人困惑。更何况他眼下有一万道高墙须得去一心一意地推倒,她缄口不言才是对他最好的支持。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她其实曾数次瞥见他微笑隐去时眼神里的苦涩,也在路过他球台时望见他发力过猛而微微颤抖的背影。他在天台上对月发呆的那个夜晚,她也在门口望着他的身影站到半夜,但最终也没有上前。

 

不上前,他在她面前就永远是意气风发的林高远。

 

十几岁的王曼昱会对着林高远喜笑怒嗔都没心没肺直来直往,但二十几岁的王曼昱已经学会对林高远欲言又止有所隐瞒。就如同曾经他不会让一些风刀霜剑刺伤到她未丰的羽翼一般,现在她也不想让一些暴风巨浪吞噬掉他赖以生存的骄傲与自信。

 

所以今晚,当他说出那句,“替你开心”时。

她只说,谢谢。

 

 

 

其实天晓得她要花多少努力去克制自己,才能不去揣摩他这些话语背后的情绪与逻辑。理智告诉她不能想太多,想太多也不会有结果。但感性使她总会不由自主地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很多事情。

 

比如为什么他打出的句子没有标点符号?为什么他没有发表情?最关键的,为什么是“替你开心”的而不是“我很开心”?这些疑问产生的太快,以至于她在禁止自己咬文嚼字的同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咬文嚼字了。

 

故比法律的审判更平等的是大自然的审判。今晚,奥运金牌也无法使人免受酷暑的折磨,就像奥运冠军爱一个人也还是要百转千回绞尽脑汁地去爱。

 

而答案是,因为这就是典型的林高远——不撒谎,只是不把真话说全。

他说替你开心是真的,因为他真的为你拿到冠军而喜悦。但他不会告诉你的是,他也在为自己的处境而难过。也许他已经辗转难眠很久,也许他已经濒临绝望的边缘,也许他已经开始怀疑一些曾视为信仰的东西……但他不会开口。

 

他永远不会开口。

 

就像他整个东京周期无比困顿也从没在她面前展露过自卑与软弱,他只是再也不提他们曾经一起许下的承诺。

 

我们要一起打,一起赢。

 

而现在输赢都只有她自己。

 

——林 高 远 你这个大骗子

她在对话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这句话,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出去。

 

他们都言不由衷,他们都欲言又止。

 

所以是这种话不直说的互打哑谜行为让她感到窒息,但她把一切归结于天气。

 

***********************************************

 

中间很长一段的时间当他们在聊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时,气氛欢乐而微妙,但她心不在焉。

她只是仍然在想他们之间更现实的事情。

 

她其实很少和人打哑谜。

 

黑龙江长冬短夏,寒风呼啸大雪封屋的日子格外多。于家中长久抱着空调暖气的人们难得与亲朋好友相聚,聚了便恨不得连家里昨天摔了个碗这种小事都讲给你听,仿佛下一次面对面聊天的机会遥遥无期,不讲真心话就来不及。况且平日里受惯了刀子般凛冽的寒风,刀子般心直口快的话语便不算什么,甚至是不说不坦诚,不听不礼貌。

 

但林高远却正好与之相反。南方气候多雨又多云,而他本身也像一朵云:温柔又疏离,从容又神秘,从中你难以读出任何有关天气的信息,你难以断定他是悲伤还是快乐,是生气还是原谅,是晴天还是暴雨……因他只是一团朦胧的雾气,给人带来迷惑才更像是他的目的。

 

性格使然,你无法责怪是他不够坦率。况且她终于还是通过一些经年累月的相处摸索出一套识别他喜怒哀乐的方法。

只不过她也学会帮他保守秘密。

 

她也学会在他面前不提那些糟糕的比赛和严重滑坡的成绩。

一半是因为她曾对他的自愈能力深信不疑,她相信他不愿袒露一些脆弱是因为他能自己克服,不愿分享一些压力是因为他能自己负担。

另一半则是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仅关乎荣耀,它更关乎自尊,关乎一个人心底最根本的一些敏感而脆弱的东西,谁都不能轻易触碰。

 

所以他不主动开口的东西她亦不会主动去问,不是因为漠不关心,而是因为太过关心。

他的伪装她亦从未拆穿,所有欲盖弥彰的矫饰她都充耳不闻,所有避重就轻的聊天她都照单全收。

只要能让他们一起去东京。

 

让他们一起去东京。这是一句宛如祈求的话语。

 

是她在数不尽的夜里无声但执着的许愿。

只是可惜她再虔诚也没有实现。

 

在木已成舟的现实面前她没办法再使自己的逻辑自圆其说。现实狠狠印证了她的天真,以及她自以为是的错误。

——就是她其实从来没认真想过他到底需要什么。

 

她只是会带着情绪地想他。

就连在东京所有闭关训练的日子里她都无法把他失意的身影从脑海里抹去,在她赢下比赛的那一瞬间也一样。因她手握着写有他名字的球拍,想他只是一种下意识。

 

可她从未带着理性地想过他需要什么。

 

他真的需要她对他的困境和低谷视而不见吗?他真的需要她闭口不谈他的落魄以及她的光鲜吗?

 

他到底是需要她用金玉其外的锦簇花团来装点他所剩无几的自尊,还是更需要她用披心相付的见血一针来戳穿他与日俱下的现状?

 

是后者。

 

答案显而易见到问题本身就指向了正确的选择,但她到今天才看清。

 

又或者说她花了许久才意识到的是,自己远比想象中更爱他。

只要他能重回巅峰,她其实情愿去做一些会粉碎他们目前美好关系的事情,她情愿被他视为带来伤害的恶人,她情愿…

她甚至情愿失去他。

 

哪怕这并非她的本意。

 

 

所以就这么做吧。

 

想清楚决定的那一刻世界都沉寂了,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又仿佛是他的脚步。她十分清楚今天以后,这脚步可能是向她走来,也可能是离她而去。

但那些都没关系。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怎么忍心伤害你。

但我又怎么忍心看你自我伤害。

 

我宁愿你昂首挺胸地离开,不愿你自暴自弃地等待。

 

***********************************************

 

她的选择是一句话。

——那么,你现在可以不要在我面前假装你很开心了吗?

 

消息一旦发出就会被人看到,意思一旦被理解也就无法再撤回。她在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就做好了陷入僵局的准备,因而对面什么也没回复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内。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你其实不用和我解释你为什么不开心的。

 

因为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我拿了冠军而你没去成感到不爽。我知道你说替我开心是真的。但你肯定没办法替自己开心,对吗?

 

看,我其实真的都知道。所以请你真的不要再有所伪装。

 

——我不想说“你还有机会”这样很励志但很敷衍的话。你肯定已经听了一百遍。我也不想用“未来一起顶峰相见”这样的话来激励你。

——因为未来太远了,而困住你的,是过去。

 

是被逆转被翻盘的一场场比赛,是国内舆论不堪入目的评价,是教练和队友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信任的眼神。

会是你在天台吹一万次风也始终无法释怀的伤痕。

 

可那些都已经过去。

最重要的不是他已无可能到达东京,而是他仍有很多可能到达巴黎。只要他把一直眺望着的方向从身后移到眼前。


所以

——别让东京困住你。

 

 

发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后面的语言还没有组织好。接下来要怎么说呢?她攥着手机的手心开始出汗。

 

这时他抛出一个像是在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题。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是啊。为什么呢?

 

其实仔细想想,她没有立场去要求他去抛开过去不断向前。 她不是他的任何人,如果非要有一个称呼,那充其量就是“混双搭档”而已。并且这称呼现在还得再加上一个“前”——“前混双搭档”。

 

所以一切看起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他从没有正儿八经许诺过会一直做她的搭档,没有许诺过要一起前进,更没有许诺过要一起来东京。除了他们在年少时玩笑般的微博互动,他其实什么都没许诺给她。

 

可有些爱意不因言语而成立。

 

而恰因没有言语而成立。

 

他会温柔的包容她的喜怒哀乐一切情绪,会耐心的听她指点江山排兵布阵,会在旅途中帮她拿下沉重的行李箱,会自然而然地选择两个连着的座位,会在走在前面的时候故意放慢脚步等她一起,会在一群人中东张西望直到与她的眼神相撞。

 

他会在一些蛛丝马迹里,说自己偏袒你到底。所以还要她摆出怎样货真价实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有无法坐视不管的底气?

 

也许是小四岁的年龄差赋予了王曼昱更敢想敢说的果敢和坦率。她会笃定偏爱也是一种爱,而没有其他任何的说辞可以辩白。

 

她也会坦然承认自己对林高远的复杂感情里不只有队友的同袍情谊和并肩的惺惺相惜,还有年少时的突如其来的悸动,漫长岁月里互相陪伴的依赖,以及不知不觉就于心底生长出的坚定的喜欢。

 

其实他们都曾无比耀眼,也都曾无比黯淡。她顶着全少赛冠军的头衔横空出世,却也曾因外战败北而备受质疑,因低谷蛰伏而籍籍无名。她看似亮眼的履历背后,也有屡战屡败的焦虑,也有屈居亚军的不甘,也有暗无天日打不出头时的自我怀疑。

 

可也有一个人,会对她上述种种阴暗面视而不见。那个人会永远耐心的等她把负面情绪发泄完,然后继续毫无芥蒂地信任她,仿佛她理所当然是宇宙的中心。

而他会为她旋转。

 

远古的人会发明火焰,因人在黑夜里会本能想要抓住亮的东西。

而她会紧握住他的手,是因无数人见证她的光彩,只有他走进过她的黑暗。

 

所以她就这么如实阐述。

——因为你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

 

——我想告诉你,我曾经也有一段低谷期,怀疑自己,想放弃打球;但又我不能让我爸妈多年的辛苦化为泡影,所以我很痛苦。

——但你一直鼓励我信任我。我们组混双,你说我护的台你放心;我输球甩脸色,你好言好语的安慰我;我们决赛被翻盘,你说全是你的错;我接球总失误,你说失误是福,早发现总比晚发现要强;就连我们组合被拆,你都是恭喜我“升迁”。

 

——我不记得我怎么走出来的了。也许忘掉它,就慢慢走出来了。但是我感谢你当时一直无条件地信任我,比我自己还信任我。

——无论我如何看低自己,你都始终没有看低我。我最怀疑自己的时候,给我信心最多的那个人,是你。

 

她不知如何用文学的手法传情达意,也学不会用一些比喻来委婉暗示,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直言不讳。

 

——所以我想说,你其实也可以稍微依靠一下我。

——我不介意成为你的依靠。

——就像曾经你对于我而言的那样。

 

确实很直接。

 

可所幸直言不讳本身就是最好的告白。真挚的感情自己就可以直击心灵,而不需要激烈的言辞。

 

故她已经尽全力做到了最好,现在只能等待。

 

*********************************************

 

回到了此刻。

 

她仍然没有收到一条回复,手机屏幕上甚至没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是他的手机突然没电了?还是他太困了所以睡着了?又或者他恰好遇到了一些事?

更有可能的是他明明看见了但不想回。

 

也不是没有料到的结局。

 

一股无可奈何的倦意带着不甘的苦涩席卷了她,那感觉仿佛是你用尽全力去打一场比赛但最后还是输掉。而你又能怎么办呢?你只能像真的输掉一场比赛一样去接受,告诉自己没关系,然后闭上下一秒就要流泪的眼睛,以防被人发现。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强忍着一些情绪闭着眼蹲下,像个没得到心仪礼物的孩子,赖在地上,而且随时有可能嚎啕大哭。

不就是他不想和你说真心话吗?不就是他没有选择你吗?

可是心甘情愿下注的人是你自己,愿赌,就要服输。

 

那我就再伤心一分钟。

就一分钟,让感性再占最后一次上风。

 

她的手机就是在这一分钟突然振动的。

 

已经有些泪眼模糊的她看到屏幕上熟悉的名字时,第一反应是擦了擦屏幕,然后才反应过来该擦的其实是眼睛。她手忙脚乱揉了揉眼,忽然又不知所措起来。

 

他会说什么。而她又要说什么。

不知道。

可是真的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所以她犹豫再三还是接起了电话,什么都没准备,也什么都没期待。

然后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又红了眼睛。

 

他说,我想你了。

 

他的第二句话是,下次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埃菲尔铁塔吧。

 

熟悉的声音因裹杂了些许深圳夜晚的白噪声而稍显陌生,但她在意的是语言所要表达的内容。

——是一个郑重其事的承诺。

 

也会是她今后能理所当然牵住他的手不放开的理由。

 

这理由真的让她等了好久,久到它仿佛真的千里迢迢从中国南方的某座省会城市出发,然后一路跨越山海而来。来的路上兴许还沾染了热带洋面上剧烈蒸发的水汽,她的眼睛正因此而潮湿。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我们一言为定。

 

***********************************************

 

那天晚上的最后,他们敞开心扉聊了好多。

她给他讲述一些她过往的苦痛和今朝的喜悦。而他也告诉她他的压力,他的惋惜,他的痛苦,当然,还有他的坚持。

 

他们相隔万里,却亲密无间。

他们可能词不达意,但不会再言不由衷。

 

他们在夜色的覆盖下诉说一切,一切也都仿佛在诉说他们。

 

他们都是冰冷和炽热交织而成的普通人,他们的灵魂都生来有着一半光芒和一半灰暗。

 

他们都有着被世俗认可的成功。

他们都有很多遗憾。

 

比如输掉的比赛、伤病的困扰、说不出口的情愫、未竟的东京。

 

但正如比赛可以复仇,伤病可以治愈。

情愫最终可以破茧而出。

东京留下的那片空白,也可以让巴黎重新书写。

 

路遥知马力。只要他们愿意相信。

他们还有好多故事尚待起笔,还有好多风景要去共同见证。还有好多时间,用来让他们去奔跑,去拥抱,去全力以赴的战斗和肆无忌惮的呐喊。

 

还有好多未来,去让没有完成的完成。

 

让属于圆满的圆满。

 

 

/fin/



 

p.s.是谁全运都结束了还在写奥运故事…啊是我。那没事了。

开玩笑,时间隔太远了,真的抱歉。

谢谢观看。LYA.

 

 

 

 

 

 

 

 

 

最后一张黑桃A

【史喻/松水】远离颠倒梦想

01

林炜翔打电话来跟我说刘青松疯了的时候,我不太理解,这是需要打个电话特地强调的事情吗?他365天哪天不疯?不把我偶像骗到手,他的疯病就好不了。


所以我只是冷漠地回了一句,我偶像背着他跟你搞了?那你自求多福吧。


他沉默了,没喷我脑残。这是什么意思?林炜翔的胆子二次发育了?我不信。


你来虹桥看看吧……


他说话有气无力的,听起来像是被摁在地上揍的那一个。念在曾经的队友情,我决定去救一下。但没想到的是,等我到了虹桥,我看到的不是刘少打狗的场面,而是两位前lpl冠军辅助的真人pk。


刘青松跟史森明面对面站着,...

01

林炜翔打电话来跟我说刘青松疯了的时候,我不太理解,这是需要打个电话特地强调的事情吗?他365天哪天不疯?不把我偶像骗到手,他的疯病就好不了。

 

所以我只是冷漠地回了一句,我偶像背着他跟你搞了?那你自求多福吧。

 

他沉默了,没喷我脑残。这是什么意思?林炜翔的胆子二次发育了?我不信。

 

你来虹桥看看吧……

 

他说话有气无力的,听起来像是被摁在地上揍的那一个。念在曾经的队友情,我决定去救一下。但没想到的是,等我到了虹桥,我看到的不是刘少打狗的场面,而是两位前lpl冠军辅助的真人pk。

 

刘青松跟史森明面对面站着,一副随时要打起来的架势,原本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但这些年,两个人都越来越疯,一个疯在面上,还有迹可循,另一个疯进骨子里,只有面上还正常。

 

人群在他们身边围成圈,都在等什么时候打起来,全场只有林炜翔夹在中间,一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边是当初的艾欧尼亚七条狗,一边是跟自己一起摆烂的sb队友。这么好选还选不了?

 

我撸起袖子准备帮他打破这个僵局,好让他早点去投胎,脚刚跨出去,就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跤。我低头一看,那不是东西,那是我偶像,准确的来说,那是我年轻了不知道多少岁的偶像。

 

他本来蹲在地上,被我一踹,抬起头用一双无辜的眼睛攻击我,眼神里充满问号,你谁?

 

我被定在了原地,他不认识我。我随即反应了过来,他不认识我,还能认识刘青松?我终于明白今天这幅诡异的画面是怎么来的了。

 

我没记错的话,前几天偶像去杭州出差,今天是他回上海的日子,刘青松应该是按照惯例跑去接他。结果接到了一个不认识他的偶像,还有两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蹲下来,捏了捏偶像的手,“你今年多大啊?”

 

他眼皮只掀一半,用眼睛眯我,像看傻逼一样,“15。”

 

我不跟15岁的小孩计较,我只是在想,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的偶像能认识谁?只有一个史森明,林炜翔都是那捎带的半个。

 

现在关键人物都到齐了,那就开打吧。我把偶像捞起来,准备观战。

 

偶像用手把我往外推了推,“你干嘛?你跟哥们也认识?”

 

“什么意思,还有谁说认识你?”

 

偶像指了指刘青松,“那个白毛。”

 

“那不是黄的吗?”

 

“白的。”

 

“黄的。”

 

黄毛自己发话了,“白的,可以开喷了。”

 

“你看吧!”

 

偶像笑嘻嘻地看着我,15岁的脸上挂满小学鸡式的天真和傻气。

 

我也笑嘻嘻地看着他,问他,“那你知不知道这个白毛脑残跟你什么关系?”

 

我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了齐刷刷的三声高天亮,这么整齐的应援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林炜翔把我拽过去,用他自以为很小的音量在我耳边逼逼,说我看热闹不嫌事大,刘青松跟史森明已经对峙了一个钟头,现在一致决定瞒住刘青松跟喻文波的关系。

 

暗恋的关系都要瞒住吗?我偶像不至于受不了被一个男人暗恋吧,虽然他才15岁。而且刘青松这都能妥协?他也太爱他了吧!刘少,原来你才是lpl第一好男人,泪目。

 

我看了一眼林炜翔,问他这脑残的提议谁想出来的,不会就是你这个脑残吧。

 

林炜翔含泪点头,他说他也没办法了,喻文波一看见史森明就像看见亲爹,不说扑上去吧,就那眼神粘在他身上没下来过。

 

好吧。15岁的偶像确实只有一个爹,那就是史森明,哪怕是后来的唯一真爹宋义进来了都不管用,谁让刘青松出场晚了,吃了先天不足的亏。

 

“那他住哪儿?”我提出了一个目前为止最有意义的问题,因为我看见偶像蹲在地上两眼冒泪花,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明显困了。再耗下去,昔日lpl天降紫微星就要露宿虹桥高铁站了。明天,沉寂已久的厕所又要死灰复燃爷青回了。

 

林炜翔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凝重地看着我,“你家。”

 

没等我反驳,他就开始继续哄骗我,“本来这个艰巨的任务应该落在宋义进身上,可好巧不巧宋义进回韩国去了,而且即使他在也没有用,喻文波亲爹这个身份那也得碰上17岁的喻文波才能生效。你现在的身份就是你偶像神圣不可侵犯的代理亲爹,由宋义进远程授衔的。”

 

这一下子给我拔高了一个辈分,我有点缺氧。不过我还没有昏头,我知道占这种嘴上的便宜往往要付出很多代价。

 

当我往家里带回去三个人的时候,就证明我说的是对的。

 

我现在可以肯定林炜翔给我打那通电话不是因为什么宋义进远程授衔亲爹身份的鬼话,纯粹就是因为我们家复式,房间多。

 

但能在短时间考虑这么周全的人绝不会是林炜翔。

 

我看了眼刘青松,刘青松正盯着并排靠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刘少,别看了,吃个橘子吧。”

 

我好心递给他一个橘子,还是新鲜的翠绿色。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吃个jb。”

 

然后他就把一楼的主卧占了,从地理位置上他取得了优势,无论我偶像怎么选,都在他隔壁。而我,顺理成章地被分到了二楼书房,坐在电竞椅上睡。

 

不过我并没有真的在书房凑活一晚上。

 

因为我偶像半夜踩着拖鞋,哒哒哒跑到我面前,像一个善良的女菩萨向我伸出手,邀请我跟他一起睡觉。

 

当我跟偶像平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理直气壮地认为明天没人可以对我动手,因为是他主动的。

 

我转过去,盯着偶像15岁时的面孔,这本来是史森明一个人的特权。史森明都不一定跟15岁的我偶像躺过一张床吧?刘青松现在倒是有机会,但也只能干看着,我真是赚大了。

 

我不怀好意地问我偶像,“那个白毛跟史森明,你更顺眼哪个?”

 

我偶像皱了皱眉,“你说刘青松跟明神吗?”

 

听听这称呼,游戏刚开局刘青松就是裸水晶了啊。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我也不怀好意地问过刘青松,有史森明在那,你凑什么热闹?

 

我还记得刘青松当时的表情,十分坦然,仿佛游戏结束前他只要不落后一万,对面水晶就直接爆炸一样,他反问了我一个问题,你15岁的时候碰到史森明,你怎么办?

 

能怎么样啊?我对史森明又没兴趣。

 

可是15岁的喻文波就是喜欢啊。

 

我当时很惊讶,刘少是在认输吗?他看出了我的惊讶,于是又用他的厌世声带振动出了一句我至今仍没能领悟的话——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就像25岁的喻文波不会再回头一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我现在只想知道,有没有不一样的可能。比如刘青松也能出门领先一个大件?

 

于是我接着问我偶像,“刘青松,那个白毛脑残,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用很茫然的眼神看着空气,试图从透明里抓取刘青松的特质,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不认识他啊。”

 

“那史森明呢?”

 

我偶像没说话,外面的月光洒进来,我看到他的脸通红。

 

02

我偶像15岁的时候,眼里真的没有其他人。史森明干什么,他总要跟在后面巴巴地看一眼,史森明看起来很平静,似乎没有觉得这是多大的殊荣,我回忆了一下,他似乎贯来如此。

 

但是刘青松也好平静,这就不应该了啊,难道这个房子里只剩我一个人心潮澎湃,随时准备拉架吗?

 

我把这个想法透露给了刘青松,他嘴里嚼着我昨天给他的绿橘子,声音没什么起伏,“过两天就变回来了吧,没什么好急的。”

 

这下我确信了,刘青松的平静只是演技到位,因为那个橘子是个正常人都咽不下去。

 

那边我偶像又扒着厨房门看史森明做菜,我看了看表,再过一个钟头就到饭点了,这是这两天为数不多的令我期待的时刻,因为史森明做饭是真不错。我以前也劝刘青松学过,可惜他死活不肯,说油盐酱醋会让一个人变老,变老就会变丑,他不高兴。

 

现在好了吧,在我15岁的偶像心里,史森明又多了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围着他这轮白月亮转,等他再穿越回去以后,不得比之前爱得更死去活来吗?

 

到饭点,我是第一个坐在饭桌上敲碗的,我看着史森明端上来的菜,从昨天的一片绿变成了今天的绿中带红,唯一的那盆红是他炒的辣子鸡丁。

 

一个广东人把川菜做得出神入化。

 

我对着我偶像的脸,在心底给他贴上了红颜祸水的标签。

 

史森明把那盆辣子鸡丁往我偶像面前推了推,“别吃太多。”

 

也是,我偶像这两年的胃病经过他坚持不懈的自我摧残,已经到了令人提心吊胆的地步。以至于现在面对这个身体尚且完好无损的喻文波,史森明依然小心翼翼。

 

旁边的椅子刺啦一声,伴随着可能只有我听得见的嗤笑声,刘青松坐了下来,我还以为他会跟昨天一样,到饭点就出去,在外面吃完再回来。

 

我偶像不以为意,只管埋头干饭。对着那盆辣子鸡丁就差把头镶在盆里了,我还没动筷,辣子鸡丁一盆变半盆。

 

刘青松笑了笑,盯着我偶像的眼神越发不对,看得我心里发毛。我偶像圆溜溜的脑袋从盆里抬起来,看了看刘青松的脸色,然后把面前的盆往他那边推了推,“你也要吃吗?”

 

刘青松动筷子了,在我偶像含泪的注视下,残忍地干完了剩下半盆。他其实不太能吃辣,饭后关着门在厨房灌了大半桶水。以前在fpx基地的时候,他就不太吃,问他他就说吃辣对脸不好。

 

我摸进厨房,发挥着我们前凰人必备的基本功,“刘少用心良苦,可惜那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呢。”完事我还冲坐在厅里傻笑的缩小版偶像努努嘴。

 

大概是辣解得差不多了,他放下水杯,在我定制的台面上砸出了砰的一声,“我不跟猪计较。”

 

下午的时候,宋义进说要来,原本他是打算在韩国过年,现在听说他亲儿子出了问题,又把计划挪回了国内。我委婉地跟他解释喻文波可能不认识他,他在电话那头好久不说话,最后才几乎无声地说了句没事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不为刘青松难过,也没替史森明惋惜过,只有这一刻我为这个跟我不太熟悉的韩国人感到伤心。

 

我甚至想好了,如果他来,我可以给他挪位子,去书房玩一晚上的游戏也没问题。

 

宋义进过来的时候是24号,我们四个人在和平中共度的第三个夜晚。

 

我偶像跟刘青松熟悉了一点,最起码能够从刘青松手里抢到电视机遥控板了,明明刘青松不爱看电视。

 

宋义进也觉得奇怪,问我偶像为什么不去楼上玩电脑,英雄联盟现在还是有一些人在玩的。

 

我偶像垂头丧气地看着这个他不太熟悉的人,说他也想玩,但是玩不了。

 

宋义进又把头转向我,眼神里带着质疑,他大概以为是我不给他玩。

 

我向他解释是因为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特殊机制,他玩不了英雄联盟,也看不见jackeylove的相关词条。这个在他来的第一个晚上我们就尝试过了,一切有关他未来职业生涯的信息都被以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给屏蔽了。比如你在他耳朵边说十遍你是s8冠军ad,他大概率会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你,问你刚刚是不是跟他说话了。

 

刘青松还觉得可惜,对着我偶像说,你看不到自己掀起的腥风血雨了。我偶像不太理解他说的腥风血雨是哪种,刘青松告诉他,哪种都有。

 

我偶像脱口而出,不奇怪。然后就不说话了。

 

刘青松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等下文,最后也没等到,自顾自接了一句,确实不奇怪。

 

没人不痛苦,大家承受痛苦的阈值也未必就天差地别了,可不一样的是你的痛苦有了成效,这就足够让人嫉恨了。我偶像似乎很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也许老天爷就是不想让他更早地体悟到这一点,才捂住了他的耳朵,遮住了他的眼睛。

 

听完我的解释,不知为什么宋义进的脸上浮现出了父亲的慈爱,他摸了一把我偶像的狗头,我偶像也乖巧地任他摸,这让我开始相信血缘的吸引可以超越时空。

 

然后他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刘青松手上的遥控器夺了过来,一把塞到我偶像手里,“那就看电视吧杰克,想看什么看什么。”

 

看到这一幕,我默默在心里怀疑我偶像胃病的恶化,宋义进是不是应该负起很大责任,他太像一个过度溺爱孩子的家长。

 

不过我偶像并没有展现出对电视节目的多大热爱,换了两个台就开始发呆,我猜测他可能只是喜欢跟刘青松抢遥控器。

 

到了晚上八九点,李元浩的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我把手机屏幕给史森明看了眼,他还在给我偶像削苹果,示意我不用管,他会回打过去。

 

李元浩给我打电话不频繁,也不奇怪。皇人有一套独特的联络网,去年这个时候,这个联络网的边缘又多了一个我。因为刘青松挖了皇人的墙角。不过他不是来兴师问罪株连九族的,纯粹就是想来了解一下情况。

 

据他所说,去年一整年皇人都没怎么见过史森明的面,包括简自豪,原因是史森明不想搭理任何人,自己把自己关在家里,不知道是彻底自闭了还是准备自裁。

 

李元浩一颗操碎的心在退役以后也没闲着,拿着备用钥匙开了史森明家的门,然后吓出了一身冷汗。

 

香火气快把整间屋子腌入味了。李元浩描述那股味道跟庙里热腾腾的香火气还不一样,钻进鼻子是冷的。厅里正中间摆着一座佛龛,史森明在它面前跪得笔直。

 

他吓疯了,把史森明从地上拉起来,问他是不是有病。

 

史森明脸上丝毫没有搞邪*教仪式被抓包的慌乱,照旧捏着手里三炷香插在了香坛上,说:“我的佛牌隔两年就要请回庙里,最近没时间回去,让我在家拜拜,你想哪儿去了?”

 

确实,李元浩看到佛龛上是只有一块佛牌,史森明戴了很多年的那块,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时听完这个故事的我有点咂舌,因为真的很难把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和我们当代电竞青年联系在一起,我觉得这是两个世界的东西。不过我确实有被吓到,从此看史森明的目光多了一丝敬畏,联想到现在的情景,我甚至有点怀疑这个缩水版偶像是不是史森明召唤过来的。

 

这次李元浩打来电话,估计是从哪儿知道了史森明现在住我家,还是跟我偶像和刘青松一起的,我觉得他应该已经急疯了。所以我拿过史森明手里的苹果,催他去回电话,我负责给偶像削苹果皮。我拿着手里的水果刀,这不是一学就会的吗?

 

一刻钟后,我捧着半个苹果走到偶像面前,另外半个已经跟皮一起进垃圾桶了。刘青松看笑了,用脚踢了踢我偶像的小腿,“这是你王八儿子的贡品,都是精华,赶紧吃了。”

 

我偶像吃苹果吃得不情不愿,真是给他惯的,我不服气,怎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这么爱惯他。要是在我手里,爱吃不吃,不吃饿着,我恶狠狠地想。

 

他吃了两口,吐着舌头,一副受不了酸的样子,他把苹果拿远了点,“这个太酸了,我不吃了。”

 

刘青松在旁边冷笑,把苹果接过去几口啃完, “酸个屁,给你惯的。”

 

史森明那通电话打了很久,我在书房打地铺的时候,他还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打电话,左手夹着半支烟,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是跟李元浩起争执了,吵得有点凶,史森明指间的火星都在发抖。

 

他没注意到我偶像一直站在阳台门口看着他。

 

史森明打职业的时候,不管同行还是粉丝都默认他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识过他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种阴郁和沉默在他身体里疯狂地生长出来,把他包裹成另外一副面容。

 

就像现在,史森明转过身看到了我偶像,他的脸上重新挂起一层薄薄的笑,但这种笑看起来很不牢固,仿佛再笑一会儿,它背后的痛就要沿着裂缝钻出来了。

 

我偶像愣在那里,一时之间没能消化这种僵硬的转变,只能傻傻地看着史森明,对方像一盏明灭不定的灯火,被浓重的夜色吞没,我想在他的记忆里史森明从没有过这样阴郁的时刻。

 

直觉引导我应该拉着偶像逃离现场。我把他塞进被窝的时候,他冰冷的手抓着我,问我史森明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今天怎么了。

 

我难以解释,史森明不是今天遇到事情了,史森明很早就遇到事情了。但这要怎么说清楚呢?27岁的史森明站在15岁的喻文波面前,中间隔着的整整10年的人生,像一条宽阔的河流。要向他怎么叙述都是无解的,河流需要他自己趟过去。

 

我只好哄骗他,“史森明欠了别人东西,他又不想还,所以吵起来了。”

 

“什么东西明神不肯还?”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知道在他心里,史森明一直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但好说话的人也有执拗阴鸷的时候。

 

我告诉他,“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03

我把喻文波骗睡着,再回到阳台的时候,史森明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只是有些疲惫,以前我很佩服他能时刻展现出一副积极乐观的样子,像我就不可以。但现在我不那么想了,他绝对只是一个看起来开心的人。

 

他把烟递到嘴边吸了一口,顾及到我还在旁边,吐出烟雾的时候他低下了头,真是太见外了。

 

我正尴尬着不知道说什么,他先开口了,“这几天麻烦你了,不过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我随口一问,“你怎么知道是很快?也许他一个月也变不回来呢?”

 

他说得笃定,“我是知道的。”

 

我直觉这句话说得有问题,他不是在跟我较真,他是真的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他摇摇头不说话。

 

我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我的视线触及到他的脖子,我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熟悉史森明的人都知道,那里应该挂着一条红线,他戴了几年从没离过身。但现在那条红色的线长在了他的皮肤纹路里,很细,随着他的脉搏起伏,只有在漆黑一片的夜里,才能对比出一点红色的光芒。

 

各种猜想在我脑子里炸开,我拿出手机准备给李元浩拨电话的时候,都没意识到我的手在发抖。

 

他摁住了我,跟我说,你放心,我不会死,我没打算改变什么,所以代价很轻。

 

他说得恳切,我信了。

 

这一晚上我辗转难眠,反复点开李元浩的电话号码但都没拨出去,我忧心忡忡地在心里计算着代价究竟是什么?兴许史森明自己也不知道,我只希望不要出事,不要闹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第二天是年三十,史森明不知道通过何种方式跟刘青松达成了协议,我们开车去了西沙湿地,刘青松没跟来。

 

出门的时候,刘青松用围巾在我偶像的脖子上打了个死结,拍着他的脑袋说,“别被风吹成腊肉。”

 

我偶像猪里猪气,还反驳他,“腊肉要撒盐。”

 

刘青松被他的话气得脸发绿,“那你可真聪明,这都知道,养猪场里的猪可不知道。”

 

我偶像嘿嘿一笑,跟着我们走了,半道上还问我刘青松是不是看他不顺眼,怎么老是损他。

 

我大为惊讶,原来你还知道他在损你啊。

 

他踹我一脚,说,我又不是真的猪。

 

下车的时候,我认真考虑了刘青松说的话,怀疑往自己身上撒把盐也许真的会变成腊肉。上海的冬天不比北方,虽然我也快忘了北方的冬天是什么样,可是上海湿冷的冬天次次都能让我回忆起北方还有暖气这件好事。

 

这里应该是全上海风最大的地方,脚下的土地也少见地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史森明捧了一把,冰雪在他掌心里化开,流出了指缝。

 

我挪到他身边,悄悄问他怎么过年挑这里,风也太大。

 

他说以前我偶像随口说了句要跟他过年放烟花玩,后来一直没放成,现在上海能放烟花的地方就这儿了。

 

他顿了顿,又看着远处准备捏雪球的我偶像说,他应该不知道,因为这是他十六七岁时说的话。

 

我还没来得及为他们伤感,我偶像的雪球就往我脸上砸,我不甘示弱,摁着这个小b崽子的头往他脖子里灌雪。

 

他求饶,一边抖,一边哀嚎,都是泥,别往我衣服里灌!明神帮我搞他,我付你20Q币!

 

操,史森明还能给这20Q币收买了?我捏了个更大的雪球准备塞过去,还没碰到喻文波这个b崽子,史森明就把我摁在了雪地里。

 

只听他问喻文波,20Q币什么时候到账。

 

喻文波笑疯了,一边乐,一边说明天明天。

 

我还有明天吗?我坐在被褥里灌姜糖水,还是冷得发抖,所幸史森明还有点良心,直接租了一个别墅给我遮风避雪。

 

他俩坐在阳台上看烟花,我没什么兴趣,但我也没闲着,吹着暖气继续阴阳怪气,天上这么多炸开的烟花,哪朵是史森明放的?偶像你别被骗了哦。

 

我偶像扭头,冲我笑笑,笑得贼动人,他说,全部。

 

这么纸醉金迷的吗?我怀疑自己拿的是盖茨比剧本,此情此景就差河对岸的一盏绿灯了,我诚邀刘青松友情出演。想到这里,我都觉得自己缺德,连忙打住,不然明年倒大霉。

 

烟花放到一半,我偶像睡着了,靠在史森明肩上睡得很安稳,我本想走过去叫他们进来,却看见史森明咬着自己的指节,哭得无声无息。

 

我不太能看人哭,只好撇过头去,不敢再看。一直过了很久,烟花快放完了,我的眼睛被风吹得干涩,才又把头转回去。

 

烟花的光芒把史森明跟喻文波的背影包裹得很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随时都要融化在里面。

 

我突然开始琢磨史森明之前说的话,他不会死,也没打算改变什么,所以他付出的代价很轻。从他话里的意思可以推测,他其实能够改变一些既定事实,但也许代价惨重。

 

可我觉得他不那么做,不是因为他害怕承担某种过重的代价。

 

这个夜晚很快就过去了。我以为它和往常的每一个夜晚一样,迎来的都是与昨日差不多的一天。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史森明口中的很快结束,竟然就是在这个早上。25岁的喻文波回来了,与此同时史森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李元浩来问过我好几次,但我确实不清楚他的去向。生活被立即矫正到了原有的轨道上,那过去的几天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的记忆能够证明它们真实存在过。

 

过了半年,我去医院看我偶像,他刚动完胃部小手术,恢复得还算不错。此时我削苹果皮的手艺大为长进,我递给他半块苹果,剩下的放碗里搁床头柜上。我注意到柜子上还有没吃完的饭菜,从剩的这部分来看,做饭人的厨艺应该不错。

 

我推测是偶像妈妈做的,于是问他,“阿姨来过了?”

 

他歪头看我,表示不理解。

 

我拍了拍饭盒,“这水平,还能是叔叔做的?”

 

我偶像不知为什么笑翻了,我怕他把刀口笑裂了,求他冷静点,他拍拍我后背,让我转头看门口。

 

“你叔叔来了。”

 

我一扭头,刘青松站在门口,他没讲话,但我知道他在用脸骂我脑残。

 

在偶像那里我待了将近一天,一直到天快黑,我才离开。从职业赛场上退下来以后,日子确实很无聊,所以我经常四处游荡,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如果不是刘青松赶我走,我还能给偶像陪床。

 

离开医院的路上我看到了史森明,实在令我意外,他也看到我了,奇怪的是他没有叫我,只是用笑对我打了招呼。

 

我好久没见他,觉得他跟上次在虹桥的时候又不一样了。

 

我问他最近还好不好。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用手机键盘敲出了几个字。

 

——不能说话了,还过得去。

 

我讶异地看着他,怎么会突然说不了话?感冒这么严重吗?

 

他摇摇头。

 

我的心逐渐沉了下去,有件事情一直被我选择性遗忘。那个只有我跟史森明在阳台的晚上,他说他不会死,他没有想改变什么,所以代价很轻。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啊?

 

史森明打职业的时候不常直播,退役了以后反倒经常开直播斗地主,或者干脆跟粉丝聊天,他说自己以前鸽了那么久,好歹守约一回。可现在怎么办?我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在键盘上敲出了回答。

 

——可能是因为我说了原先没有对喻文波说过的话,所以被没收了声音,只有这个可能了。

 

我问他说了什么?

 

他笑了笑,那种笑很像十年前的史森明,没什么负担,就是单纯的笑,我基本只在以前的视频里见过。

 

——我跟他说,我其实从17岁就喜欢他了。

 

我看着那几个字有点喘不过气,喉咙哽涩得难受,我现在比他更像一个说不出话的人。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反倒是他很平静,拍着肩膀安慰我他没事,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我。

 

——还好我当时没来得及把这个东西给他,不然也许我会变成文盲?现在留着没什么用,你可以帮我丢掉吗?我自己不太舍得。

 

好,我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捏着这封信,在史森明的注视下离开,实际上应该说逃跑更贴切。一直到楼梯口我才回头看,他背对着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落日的余晖从窗户上穿过,落到他身上。这让我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个晚上,他跟喻文波两个人的背影融在五光十色的绚烂里,把如今独坐在黄昏中的史森明,比对得极为落寞。

 

我不太擅长隐藏情绪,以前比赛输了,第一个跑去休息室痛哭的人就是我。现在我跑到马路边,站在一个垃圾桶面前,像个傻逼一样流眼泪,那封信捏在我手里,我应该按照史森明的请求把他丢掉。可放进垃圾桶的那一刹那,我停下了。一封信,不应该没有一个读者,那太可怜了。于是我翻开了信纸。

 

——喻文波,好久不见。

 

我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在做了那么多荒诞的事情后,有人告诉过我,奇迹已经在我认识你的那一刻发生过了,只是我自己从来不知道。人都以为自己得到的东西是理所当然,我也不能免俗。

 

我曾经有很多的机会可以跟你把话说清楚,但最终都没有,我有的时候就在想,是不是我们认识太早,答案来得太轻易,我才总觉得那不是最终的答案。

 

那天晚上,你拿着十年后的那部手机来找我,你打开我们的聊天框,问为什么我们一年没讲过话。我骗了你,我骗你说现在都不用微信聊天了,都是直接打电话的。现在想想,那天我已经是慌不择言,多离谱的话都说出来了。可你没跟我计较,你从来都不跟我计较,还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可以用qq,养巨轮。

 

我差点就当着你的面哭出来了,还好我忍住了。

 

我们不再讲话的那段时间里,我经常去翻我们之前的聊天记录。说来也可笑,见证这种结局的恰好是那一成不变的垃圾话互喷,每次打开我们的聊天框,那些固定的字母排列组合嚣张地铺满了屏幕,好像在嘲笑我,我跟你这么多年,就只剩下这些了。

 

所以说,你从不跟我计较,我这样敷衍地打理我们的感情,你也愿意陪我走到自己再也走不动。

 

李元浩骂过我,说我本来是稳赢的那一个。我不敢想,从回忆里寻找蛛丝马迹来求证这件事,好比一场失败过后的无限复盘,那些赢的机会零散在各个角落,却拼不成一座完整的水晶。我知道我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很想一辈子沉浸在美梦里不要醒来,抓着我们刚认识的那段时光不放手,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来过,失去更多也无所谓。可是你要往前走了,你也应该往前走了。

 

这是命运对我的最后一次眷顾了,让我还能见到15岁的你。

 

我真的好放不下你。

 

 

                                                                     史森明




-end


剧情很魔幻,写到这一版的时候已经背离了想要史喻he的初始想法,甚至诞生了一些玄学,怎么办啊ssm,我脑壳都挠破了,玄学都搞出来了,还是没能让你娶上老婆(´;︵;`)

*我真的好喜欢ssm呜呜呜有没有哪个好心的太太教教我怎么样才能让他娶上老婆





柠木不宁(体重焦虑版)

【丹凤超洋】情侣默契挑战

这是个系列【乖巧】


付思超看了李润祺的vlog,又看了看徐洋,一丝坏笑爬上了他的嘴角。

“洋哥,我们也拍一个呗!”付思超钻进徐洋怀里看他

“行。”徐洋答应得很干脆。

“哇!你今天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

徐洋反手把付思超压在身下,“当然是因为要从你这找回来。”


第二天早上,徐洋先起来做早饭。一边做饭一边把手机架好拍vlog。

“哈喽早上好,我是徐洋,今天给大家拍一支vlog。”

“大家不要看我现在在做饭就以为我今天的主题是美食,其实今天的主题是情侣默契挑战。超超看了小李的vlog也想拍一个,那就拍咯!不过……”徐洋看着紧闭的卧室房门,笑着摇了摇头,“他还没睡醒,那就让...

这是个系列【乖巧】



付思超看了李润祺的vlog,又看了看徐洋,一丝坏笑爬上了他的嘴角。

“洋哥,我们也拍一个呗!”付思超钻进徐洋怀里看他

“行。”徐洋答应得很干脆。

“哇!你今天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

徐洋反手把付思超压在身下,“当然是因为要从你这找回来。”


第二天早上,徐洋先起来做早饭。一边做饭一边把手机架好拍vlog。

“哈喽早上好,我是徐洋,今天给大家拍一支vlog。”

“大家不要看我现在在做饭就以为我今天的主题是美食,其实今天的主题是情侣默契挑战。超超看了小李的vlog也想拍一个,那就拍咯!不过……”徐洋看着紧闭的卧室房门,笑着摇了摇头,“他还没睡醒,那就让他睡着吧!”


徐洋把热好的牛奶和做好的三明治放在桌子上,然后拿着手机往卧室走去。

“我们现在去叫超超起床啦!不过我猜超超一定会说‘不要~我要再睡一会儿!’”


“超超,起床吃饭啦!”

“不要~我要再睡一会儿!”付思超用被子蒙住头,企图逃避这个问题。

徐洋忍住笑意,“好好好,再睡一会儿。那你也要快点起啊,一会儿饭凉了。”

付思超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徐洋已经在桌子旁等他了。付思超快步走过来,和徐洋讨了一个早安吻,才乖乖地坐回去吃饭。

付思超吃了一口厚蛋烧,眼里开始放光,

“洋哥你做的厚蛋烧也太好吃了吧!”【超&洋】

付思超盯着徐洋,徐洋挑了挑眉,脸上写着:看你多好懂!看我多懂你!


吃过早饭,付思超钻进书房里忙编曲。徐洋先是在厨房烤了一些菠萝派,趁着烤东西的时间把付思超换下来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又收拾了一下被付思超搞乱的客厅。

徐洋一边收拾一边碎碎念:“你们看你们看,这就是付思超待过的客厅。”抱枕在地毯上,谱子在沙发上,水杯在地上……

“你们的,不对,我的超超最擅长的就是把家园变成战场,把战场变成废墟。”

“还有还有,换下来的衣服从来都不放在洗衣篮里,衣服裤子满天飞,脏死啦!这样的人没了我他可怎么生活噢!”


等到付思超忙完出来,衣服都洗好了,客厅也收拾完了。付思超一头栽到徐洋刚铺好的沙发上,徐洋在阳台直跳脚。

“洋哥我饿了!”【超&洋】

“洋哥中午吃什么啊?”【超&洋】

“洋哥我想吃肉!”【超&洋】


付思超坐起来看向阳台正在晾衣服的徐洋,徐洋拿着衣服看着葛优瘫的付思超

“付思超你一天天能不能干点活呀!光捣乱不收拾是不是?”【超&洋】

说完付思超还一脸得意地看着徐洋,“略略略,我也是很了解你的。”

徐洋无奈地对着手机说:“你看看,就他这种脾气,你们一天天还嚷着要嫁,就好像你们受得了似的!”


晚上,付思超趴在沙发上眨着眼睛看着徐洋,徐洋合上手里的书

“洋哥我们出去吃烧烤吧!”【超&洋】

“我一猜就是这个,去换衣服去。”徐洋拍了拍付思超的屁股


烧烤店,付思超看了看菜单,趁着徐洋去洗手,偷偷地点了两串烤腰子。上菜的时候,徐洋看着那两串烤腰子乐了出来。

“超超,你这是在暗示我吗?还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不,看老公太累了,给你补补。”

徐洋关了手机,把肉串塞进了付思超嘴里,“那超超可得多吃点,晚上回家,还要做运动呢!”


丹凤超洋的情侣默契挑战,还算成功!

Daisy

热烈失温(上)

背景全明星,停电前和停电后的无人角落


量体温的时候,喻文波神情恹恹的像刚自慰过,当然队里没人见过他自慰,就像女神在舔狗的世界里是永远不会如厕的存在,只是女神更加不可能答应和舔狗get laid,所以退一步海阔天空,宁愿把那绯红的小脸幻想成是一场自我安抚过后的痕迹,大家都能心里爽爽。


“33度5。”郭皓眯着眼睛仰视看体温计,“量错了。”,然后积极的张罗着让喻文波张开嘴再含个两分钟。


但喻文波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觉得眼前好似天花乱坠,胃里则在翻江倒海,床头站着的那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垂头丧气的,手上就差举个花圈,挂一横幅,上书永垂不朽。


好几把搞笑,...

背景全明星,停电前和停电后的无人角落





量体温的时候,喻文波神情恹恹的像刚自慰过,当然队里没人见过他自慰,就像女神在舔狗的世界里是永远不会如厕的存在,只是女神更加不可能答应和舔狗get laid,所以退一步海阔天空,宁愿把那绯红的小脸幻想成是一场自我安抚过后的痕迹,大家都能心里爽爽。


“33度5。”郭皓眯着眼睛仰视看体温计,“量错了。”,然后积极的张罗着让喻文波张开嘴再含个两分钟。


但喻文波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觉得眼前好似天花乱坠,胃里则在翻江倒海,床头站着的那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垂头丧气的,手上就差举个花圈,挂一横幅,上书永垂不朽。


好几把搞笑,喻文波在身体内部的百般折磨中终于有心情咧了咧嘴。


“皓哥,我真没事。”


然后抬起手把被角拉上来一点,遮住半张脸,只睁着一双眼睛在冷淡且无辜的失神。


郭皓反正是怕了喻文波的,强迫的话好像顷刻间有什么就要碎掉,由他去又会在人不注意时无所谓的搞自残,此刻进退两难间,让洪浩轩一锤定了音:随波波的便。


喻文波躲在被子里专心致志的用食指扣着大拇指的倒刺,听到后也没什么反应,他觉得自己起先给的已经是一个陈述句,其他人多说无益,也就不存在什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都是废话。


“你好好休息。”郭皓心领神会的打了个圆场,然后赶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走了,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不少。其实之前他们也不敢出声,毕竟能路过时被默许进来凑个热闹已实属不易,结果看到的那个adc果然如传闻中那样一脸万事事不关己,像尊清冷的瓷器。


“喝粥吗,想吃点什么吗?”


洪浩轩殷勤的凑到床边去。


“你爹想睡觉。”


喻文波意识朦胧的说,声音带着缱绻的沙哑,毫无起先那种吓的人要晕厥的距离感,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傻白甜,还多了点撒娇而不自知的意思。


绿茶萝莉的最高境界哇。


洪浩轩情不自禁的在心里感慨,难怪史森明为他要死要活,凡事比喻文波他妈还焦虑,可惜又不资格给他没完没了的打电话,或者是被人以懒得接为由被没心没肺被的挂断。


“你是妈妈吧,史森明。”


洪浩轩当时笑的想死,现在他紧张的想死,而本来他以为自己不会对游戏以外的任何事物感到不知所措,但被碰瓷的感觉正在铺天盖地的砸下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欺负一只小猫,那里奄奄一息躺着的不太像是喻文波。他原来认为喻文波是一个生命力格外蓬勃的人类,会热烈的反抗外界任意的攻击。彼时史森明听到后笑的有几分无奈,几分嘲讽,然后萎靡的靠在墙上点燃了一支烟,讷讷的说:“放屁,老子感觉他随时就要从楼顶坠下。”


然后洪浩轩真的去看了一眼窗户,甚至为其以保证空调效果而紧闭感到庆幸,不过下一秒钟,他就很快的疑惑起自己的荒唐:干嘛呢你,神经病。


喻文波没再回应,浅浅的呼吸声像凌晨森林里的雾,轻的落不到地面,细密的睫毛如羽翼颤动,垂下来遮住了黛青色的眼轮,眼尾缀有一颗泫然欲泣,衬的整个人更加病殃殃的,和贾宝玉的林妹妹一样。


然后宋义进很合事宜的出现在了房间门口,身后是几个ig的队员,连看起来和喻文波仅有一面之交的丁旺都在,却唯独没有姜承録。


洪浩轩松了一口气,这样至少不会再发生去年全明星时喻文波和姜承録忽然场下打起来的那种魔幻场景,当然只是喻文波单方面被揍,那么幼小的身体,怎么会抗的住几下来自男人充满侵略性的碰撞,纤细的脖颈上留下一大圈被蓄意掐出的血痕。


那会儿洪浩轩觉得喻文波虽然是朋友,但发现就算是史森明都没有在事后冲上去给姜承録一拳,他就只好尴尬的装着纯路人跟这个中文奇烂无比的天神打了声招呼:“晒哥,比赛对我们下手轻点算了啦。”


那现在呢?


“杰克没有啥事吧?”宋义进焦虑的抓了抓头发,又怕吵醒喻文波,只好小声道:“等下就颁奖了。”


洪浩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他曾经习惯了从别处才能听到喻文波的消息,这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两原来已做了将近一年的队友。喻文波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变成了他的Adc,不再是宋义进的,也更不可能是姜承録或者史森明的,他现在才是那个有资格和喻文波站在一起的人,这叫“同袍”。


“量体温才33度5。”洪浩轩慢慢的说,每个字都像是在重新审视属于自己的领域,“不会量错。”


宋义进伸手去摸喻文波的额头和手臂,的确没有发烧,反而体温低的吓人,使温度计上的显示居然有那么点合理,但没人敢提出这个猜想,怕一语成谶。


“还好。”


宋义进自欺欺人的摆出一副轻松的表情,转身就拿起手机开始查百度。


但他不知道百度看病无一生还这个说法,输入体温过低这四个关键词后,下面跳出来的一系列相关词条让宋义进惶恐的以为此刻悠悠转醒的喻文波已经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吓得他差点没站稳,好在旁边王柳羿还算镇定,不动声色的扶了一把。


“搁这给哥们儿拜年?”喻文波这下乖的过分,完全没有什么矫情的起床气,只是愣愣的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我真没事嗷。”


“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以前的事?”


宋义进紧张的问,他在漫画里看过,回光返照往往伴随走马灯现象,就是回忆的片段会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顺序播放。


喻文波居然真的开始思考:“有啊。”


完了,宋义进立马捂住胸口绝望的想,真寄了。


“你他妈半夜偷偷点外卖不告诉我。”喻文波眨了眨眼睛,他还没来得及整理衣服,短袖宽大的衣领从身上滑落,裸露出小段圆润雪白的肩膀,还仍是一派天真无邪的瞪着宋义进,“我当时真生气了。”


洪浩轩隐晦的咳嗽一声,他忽然有点烦躁,破天荒的理解了姜承録眼风偶尔掠过自己时,潜藏着的阴鸾,像正在聚拢一场深黑色的暴风雨。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宋义进还是忧心忡忡。


“可以和牛对冲。”


冲你个头诶


洪浩轩在角落里无声的笑了笑,他几乎可以猜测到喻文波正在用尽力气去压下涌上喉头的恶心感,忍到眼角都泛着盈盈水光。十几岁的小孩需要弓着腰来缓解不可名状重量,仿佛倾塌的天花板整个压在了上面,然后背负着它,匆匆赶赴下一场盛大的宴会。


喻文波本是个和刀尖摩擦生热的火种。


可是这个房间,还是冷的要结冰。




张锐找到史森明的时候,这人正在毫无形象的蹲在逼仄的楼梯口玩糖豆人,嘴里还叼着根不二家牛奶棒棒糖。


“你跟简自豪有仇?”


他好奇的问。


“不懂,别搞抽象。”史森明面不改色的说,然后把手机揣回西装口袋里,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怎么没看到那个崽种。”


张锐诧异道:“你不知道?杰克刚晕倒了,被卡萨抬到休息室去了。”


史森明愣了愣,似乎是没听懂:“谁晕倒了?”


但他没有真的还在原地等到张锐把那三个字赤裸裸的讲出来,很多人在提问之前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往往还在真相前露出弱智或是狰狞一面,史森明介于这两者之间:跑姿很弱智,意淫很狰狞。


史森明没有把自己想象成不远万里的骑士,但不由自主认为喻文波现在是个需要等待吻来拯救的睡美人。他边跑边在临平路的女婿候选人里挑选合适的对象去啵醒公主,最后只剩下田野和卓定,也没能挑出个满意的人选来。


史森明后知后觉的想,原来老子连绿帽都没机会戴。


“张锐...”他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累死了,我跑不到那里了。”


“所以你跑个锤子啊”,张锐在后面莫名其妙的追着跑了一路,此刻正怒火朝天:“杰克已经没事了。”


史森明本来下意识想像平常那样吊儿郎当的讽刺一两句,却忽然以为这是欲盖弥彰,慌乱中只好木然的点点头,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自在,是有一万个昭然若揭的漏洞会被看见,每说一个词会被窥视到其中隐晦的含义。


而张锐和他的脑回路根本不在同一条线上,他神经大条却又一针见血的说:“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打你,怕什么啊。”


史森明看着张锐那幅泰然自若的神情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于是焦虑的抓了抓头发,头发变得乱糟糟的,他由此及彼的想,有些人要他妈有自己这顶头发这么听话就好了,手揉一下就会乱,水浸一下就会湿,还知冷热,有所回馈。


“好了,打住。”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反正史森明终于又如平常那样吊儿郎当的站了起来,他径直的往fpx休息室走去,就像是他原本就是要去这里,前面不过是跑过了头,只要及时止损,一切就能回到开始的轨道:喻文波可以晕倒了,也可以没有晕倒。


张锐还挺想去看下热闹,活蹦乱跳的喻文波就已经足够他们那群男人毫无下限的满足着低俗趣味,安静躺在床上时当然更容易任人摆布且浮想联翩。可惜史森明不去,他当然也不好主动往究极修罗场里凑,洪浩轩和姜承録两个一米八的壮汉,他张锐果断直呼恐高。


来开门的是林炜翔,他只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史森明,然后立马像个憨厚朴实的农村哈士奇一样招了招手,任何防备都瞬间被蠢的土崩瓦解。后者也配合的天衣无缝,说笑就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一条线,演的比六级配合打野抓下还真。


“你要去哪呀。”


史森明纯纯的问道。


“我给你开门呀。”


林炜翔纯纯的回道。


“我以为你要去看杰克爱那个猪b。”


史森明字正腔圆,声音也挺大,仿佛生怕休息室里的其余人听不到,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此刻正在以猪b二字来称呼喻文波,不是什么亲亲心肝,也不是什么甜心宝贝,就是猪b,因为猪b代表他和喻文波关系极好,因为猪b代表他和喻文波是最佳损友,且只是最佳损友。


“杰克怎么啦?”


林炜翔呆呆的摸了摸鼻子,他把门外和门内唯一联络起来的那条缝隙用上半身堵的只剩个更小的窟窿,刘青松就在那个窟窿后面冷漠的听着,眼神淡淡的看向前面那个圆润的后脑勺,半晌,从鼻子里哼出一团闷热的气流,嘲讽似的,又不知对着谁骂了一句:脑残。林炜翔和史森明皆有自知之明的颤了颤,一个装做不是被指桑骂槐,一个索性装做门的隔音效果颇好,故而没听到。


此刻叼着根pocky遛弯的喻文波正好路过,他理所当然的停下来:“你们搁这儿干嘛呢?”


林炜翔把门打开:“你不是晕倒了?”顿了顿,心虚的又瞟了一眼史森明,对方则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甚至转身去和张锐讲话。


“信息滞后的够久昂。”喻文波的小脸被室内暖气蒸的粉嘟嘟的,嘴唇的颜色也很红润,看起来并不像还有哪里不舒服,只有头顶上翘起的一两根柴犬毛和眼睛里还氤氲着的澄明水汽,揭示着他的确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事实。“哥们儿都恰完一顿饭了。”


张锐两边看了看,觉得史森明装傻的本事还是远不如林炜翔那样信手拈来,比如此刻林炜翔极其自然的“哦”了一声以后,又能够更加自然的伸手去摸了摸柴犬的脑袋,史森明却难掩满脸操劳,比喻文波亲妈还亲,就差抱着人痛哭流涕,我的女儿怎么这么可怜哇。


可惜这个角色也已经有个韩国人占领了,所以史森明平生最恨韩国人,人生最重要的三个位置,其二唯一,其一不唯一,不唯一的那个他倒是其中之一,唯一的那两个,一个他没法同宋义进争,还有一个得排队,排到什么时候,就各凭本事,或者全听上天造化。


这也就间接导致了宋义进可以正当的痛哭流涕,而史森明却不得不口是心非的说怎么不早日重开。然后在喻文波如机器人般日复一日同样的暴躁反应中认命般装模作样的反抗,再莫可奈何的皱一皱眉。


“你刚才说什么?”喻文波在他怀里趾高气扬的抬起下巴“早日重开是吧?”


史森明无语凝噎,唯有脑子还在运转,陡然冒出来恃宠而骄四个大字,他绝望的想,真尼玛红颜祸水阿。


“没有,我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冷,真就33度5,冰女开大阿。”


他妈的,史森明继续绝望的想,可这个冰女冲进人堆里怎么只会给自己大阿,随便丢给姜承録还是林炜翔都好,偏偏搞的所有人都难受的要死,甚至正义凛然道,只有心理不健康的才会这样。


所以姜承録事不关己的观望,林炜翔装傻充愣浅尝辄止,洪浩轩迷信舔狗最终奥义,只有史森明选择以最畸形的方式留下来,将喻文波其实最想要的一切如常送给他。


所以史森明像其他所有人一样直言不讳了那根温度计上的33度5,尽管他看见了喻文波难以掩饰的失落,也怀疑过那根温度计可能坏了,只是欲加之罪,喻文波懒得辩解,他也三缄其口,这是代价。




洪浩轩是在公共休闲区找到喻文波的,旁边还坐了个史森明,两个人正在吵架,眼看着吵的越贴越近,洪浩轩立马以担忧起肢体冲突为由迅速挤到了中间坐下,右手手臂不着痕迹的揽过喻文波的腰,自然的像任何一个随意的举动。


喻文波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扑克牌,往桌上一放:“既然三个人,那来打牌。”


于是他们真的开始玩斗地主,洪浩轩开始一直抽到地主所以输的很惨,然后好不容易和喻文波一队了,又因为该出的牌没出,葬送一把好局,气的励志当模范农民的喻文波扑过去就要抓他头发。


洪浩轩当然喜不自胜的张开手准备迎接愤怒美人的投怀送抱,他已经完全合理化了这种二刺猿抖M行为,因为哪怕喻文波再努力的揍他,也还是一个平常拧瓶盖靠运气的纤弱体质,所以那只捏紧的小拳头大约发挥不出比猫猫挠人更痛的效果了。可是愤怒美人的掌风并没有如约而至,而是被另一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手腕,甚至整个娇小的身体也被一并带入了一个高大的身形中,洪浩轩傻了,史森明也傻了,只有喻文波冷静的把面前的镜头拦住,然后扬起头毫无情绪的问道:“你疯了?”


“你要摔倒了。”姜承録说,真诚的像的确有那么一回事。


喻文波无语至极,然后试图从姜承録怀里挣扎出来,但姜承録似乎把这里当成了以前无人的训练室,他其实也从来理所当然的忽视周遭一切由人与环境组成的情景,所以并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但好在他是单手环着喻文波的腰,所以至少看起来没两只手抱着那么触目惊心。喻文波无所谓的想,他干脆拿指甲戳进姜承録手臂上那道丑陋的伤疤里好了,指不定痛的就放手了,俄而又沮丧的意识到自己的指甲都被啃的光秃秃了,就像他面对姜承録时被日复一日消耗殆尽的耐心一样。


最后还是洪浩轩笑眯眯的把喻文波拉过来掩在身后,推了推黑色的眼镜框:“原来晒哥也喜欢摸狗勾吗?”


史森明觉得这时候按常理来说,是个人都能听懂这调侃中的威胁和驱逐,但有可能姜承録到底中文功底还只停留在理解表面意思,也有可能是他在现实中的抗压能力也比想象中的还要强上许多,哪怕现在再加个宋义进,姜承録还是会沉着张脸往沙发上饱含天神下凡气质的一坐。


“Jackey,别站着。”


姜承録冷冷的下达着命令,他习惯性的利用喻文波对一个陌生韩国人永远泛滥过剩的同情心和疏离感,但如果喻文波每每真的照做不误,他又会开始感到厌倦。但是姜承録乐于在反复厌倦中去产生崭新的强烈的嫉妒心理,这种奇异的体验使他逐渐接受喻文波已经脱离自己控制范围的事实。


可是喻文波确实快要崩溃了,他不是第一天才觉得周遭的人好像真的都有点神经病,如果他是只狗或者其他什么动物,浑身的毛都要会因为受到惊吓竖起来了,他好想回休息室趴着看海贼王,而不是在这里搞什么傻卵二刺猿修罗场。


“呃,还有点事。”喻文波讨好的看向姜承録,希望他能大慈大悲放过自己,满足一下这辈子只想当个前队友的愿望。“我先走啦,晒哥。”


史森明立刻心领神会,那句“那我送你”正要脱口而出时,洪浩轩却在背后紧紧的握住了喻文波的手,是不准他离开的意思,然后一边温柔的去驯服手心里那几根执拗蜷缩在一起的薄弱骨骼,变作成十指相扣的姿势,一边慢悠悠的说:“郭皓让我告诉你,要待暖和的地方喔。”,他语气略带责备的说:“而且怎么人家the shy刚来你就要走呢。”


姜承録抬起眼,淡漠的扫视了一圈他们三个人,忽然伸手把摄像机的镜头盖打开,然后面无表情的盯着满脸写着懵b的喻文波,一字一句问道:“Jackey,我是‘人家’吗?”


史森明在旁边心里一惊,龟龟,他中文水平有这么好了?


然而不等史森明再多细想,喻文波已经很合时宜的又晕了过去,晕之前还不望朝他比了个帮忙演戏的手势。


“是这样的。”他看着像是要杀人的姜承録如是解释道:“杰克他前面量了个33度5的体温,已经晕过一次了,医生怀疑这是失温症状。”


“不可能。”姜承録说,“Jackey,在我身边时,体温都很高。”


妈的,啥意思啊,史森明想把桌上那杯水砸过去。


“可以再量一次。”洪浩轩温和的说,“晒哥不相信的话。”


不是,能不能把人先送医务室去阿,史森明格外糟心的喝了一口手中杯子里的水,又默默地索性挪开了摄像机。


于是姜承録真的把一根新的电子温度计粗暴的塞进了喻文波嘴里,史森明替喻文波担惊受怕了两分钟,同时也很敬佩他的忍耐度,居然没有破防跳起来大骂四方。


“37度4。”姜承録说。


“33度6。”洪浩轩说。


史森明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看见喻文波嘴角分明在抽搐,然后他凑过去接过那根神奇的电子温度计,数值安静的显示着36.6度。

科幻文学出版社

【all水】斗鱼小主播(3)

*rank描写灵感有所取材


3


直播间里人数不少,活人至少都一千个了,都在屏息看无头无麦的主播安静操作。
喻文波刚输了两把,又掉了几十分,这一局眼看着可以推基地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再有一局赢下来,喻文波这个号就能上国服第一了。
2025年的时候,英雄联盟的服务器都已经关的差不多了。曾经无限风光的韩服,也因为韩美关系紧张,各种禁令,导致这款游戏在韩国逐渐衰落。如今整个亚洲区的选手和高分段路人基本都只打峡谷之巅,国服也成了他们唯一的训练场所。
喻文波盘算了下,当年他冲上国服第一没多久就一战成名了,私信里收到了不少俱乐部的邀约,几个俱乐部为了抢他大打出手搞价格战,他喻文波一路开挂拿到最高新秀工资...

*rank描写灵感有所取材


3


直播间里人数不少,活人至少都一千个了,都在屏息看无头无麦的主播安静操作。
喻文波刚输了两把,又掉了几十分,这一局眼看着可以推基地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再有一局赢下来,喻文波这个号就能上国服第一了。
2025年的时候,英雄联盟的服务器都已经关的差不多了。曾经无限风光的韩服,也因为韩美关系紧张,各种禁令,导致这款游戏在韩国逐渐衰落。如今整个亚洲区的选手和高分段路人基本都只打峡谷之巅,国服也成了他们唯一的训练场所。
喻文波盘算了下,当年他冲上国服第一没多久就一战成名了,私信里收到了不少俱乐部的邀约,几个俱乐部为了抢他大打出手搞价格战,他喻文波一路开挂拿到最高新秀工资。
这辈子看看这游戏意识这操作理解,工资怎么也得比上辈子更高吧。
喻文波对未来充满憧憬,带上了自我提高的迫切性和严肃性,简直要挂红横幅,情绪非常高昂。他现在用来冲国服第一的这个号是个新号,他拿于小冰的QQ新注册的。那天网吧里打了一下午的那个“无天zz”他小时候用过几天,直播的时候也被人看到过,所以这辈子也就不敢再用。如今于小冰这个douyu`小小鱼的账号已经国服1369点了,眼看着离第一就差一盘的距离。于小冰心态放松,但他直播间里几百个鱼蛋却精神高度紧张,弹幕都不敢刷两条。排队的时候还有几个眼熟的送了几个飞机,说要给小鱼送点运气。
反而又有几个鱼蛋大哥情绪焦虑,辱骂土豪妹子说不要在这时候打扰小鱼的心态,干扰小鱼还要让他谢礼物。喻文波看得一阵无语,怎么他妈的都两辈子了他还有天天围在学校外头等他高考成绩的野爹。
这一局排进去了,喻文波随手选了个薇恩,底下弹幕还在抱怨:“最后一局用卡莎稳一点啊。”“小鱼的德莱文用的最好了。”“德莱文这种局还不是送分,霞保险一点吧。”
喻文波直接全屏游戏,无视观众发言,起身上厕所去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进游戏了,打野蓝开都要打完了,于是薇恩直接上了线。心里祈祷这局不要一直下路打麻将。
结果五级下路就打了两次,小龙团直接混战了起来,喻文波3-0的薇恩一个不慎,草丛走脸被对面上单Q住,辅助和打野给他上了个双点燃直接把他给秒了。
“操,*差点被吓出来了。”
喻文波喝下去的水都没来得及咽,咕噜一下吞了,差点没呛住。他切了下黑白的屏幕去看剩余的团战残局,这才这局第一次注意到对面上单的ID。
“TheShy-”
喻文波:……
喻文波一阵无语,这都2025年了,他怎么还能在峡谷遇到他Shy哥啊,这哥们儿到底是有多爱这个游戏,怎么国服一千多点的局还能有他,把这当家了吗。
这哥们儿不会是变态吧,就那种累了倦了心情不好了进峡谷屠杀一波人当消遣那种。
这种人能不能自行飞升啊,不要随便打扰地上的劳苦群众认真种田赚3000块一个月的工资。喻文波苦恼地坐直了身体,面对他这个曾经的上单大爹一定要把他打爆,主要是要让他起都起不来,抓到爆炸,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喻文波打得认真了,甚至都他妈开始在左下角发技能时间了,连带着切屏都勤快了点,时不时给队友发信号。
直播间观众都意识到喻文波认真了一点,都夸奖起来自己儿子有了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排地雷精神,终于思想觉悟高了一点。好在后头还是挺顺的,红色方很快拿下了三条龙,团灭了对面一波,开始转到大龙了。
然后就大龙坑遭遇了一波剑姬一秒四破,十滴血反杀三人。
喻文波:……
能不能不要在我努力开挂走上人生巅峰的起点金手指文里,出现这种看起来就不属于我的全文高光时刻桥段,搞得我tm会以为我不是男主是男二的好吗?
喻文波一鼓作气,拿下来了龙魂,他不想跟对面的大后期阵容拖远古龙,带了一波兵线,指挥队友来一波中路5v5,希望赶紧拿下这局。结果自己这边的打野想偷个三狼先被切死了,团战直接少个人。
红色方这边还有个毫无输出的混子阿狸,后期团战就是个来OB的,即使装备领先,鳄鱼比剑姬也有用一点,喻文波这边还是在蓝色方高地塔前被打出来了个四换四,连薇恩的复活甲也被打出来了,勉强用闪现拉出了团战。
血马天亏啊,喻文波忍不住把自己的队友除了辅助都点了个遍。不过好在还能赢,等鳄鱼复活他们可以TP再保一波下路线,应该能推掉两边高地。现在只有他和姜承録还活着了,喻文波已经打算回城了,但姜承録却Q上来留住了他。
神经病啊,他该不是想要1V1 solo吧。
喻文波心想,这么多年了他这个前队友怎么还是这么骨骼清奇,脑回路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话虽如此,喻文波毫无疑问同样打断了回城。
兵线已经上了高地。姜承録的剑姬却完全放弃了清兵的打算,回身直接Q上了薇恩,用一套AE打出了自己的减速和强攻,试图秒掉薇恩。不过薇恩似乎也有准备,掉了半管血以后净化解了控制,拉开了距离。
他们对峙了很短暂的一会儿,然后喻文波的薇恩也从侧边Q上去A出三环,姜承録的W落空,被拉开距离以后让薇恩平A打了一套。现在两人的血量都不再健康。
姜承録顿了一下,电光火石间,他判断薇恩试图E上来,趁此机会放出W格挡住,瞬间弹住了薇恩眩晕,然后他等薇恩解了控下一个Q想要落下来的时候,剑姬已经把AD斩死。
喻文波慢慢松下劲,他的屏幕灰了,靠回了椅背上。他这才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心脏猛烈的跳动着,从喉咙落回胸腔,刚刚有一瞬间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着火,滚烫的不得了。他还是被剑姬杀了。
姜承録单杀了喻文波,只不过他自己的血量也见底了,被小兵卡了下位置,不幸被炮车给轰死了。
——十人ACE。
这在rank里还是挺少见的,好在兵线已经被送了进去,蓝色的五人都至少还有20秒以上的复活时间,小兵慢慢推掉了基地,红色方的胜利已成定局。
喻文波在基地爆炸前就依旧装逼退出了对局,等待界面落到了伤害统计页面。
看着加上的分,喻文波开了一瓶AD钙奶,慢慢喝着。没有注意到他刚收到的几个好友申请,就直接关了游戏。
底下的弹幕像是才从刚刚的刺刀血拼里回过劲来,一时之间都炸开了锅,回神确认:“我们……这是赢了?”
然后下面一片叽叽喳喳:“我们是冠军!”
“赢了啊!”
“小鱼国服第一了!”
“登顶了真登顶了!”
“最后一局斩下Shy爹和销户拿的分啊!”
“谢谢咱们这边妹扣哥带得好啊,小鱼的辅助可是妹扣!”
“我们小鱼要出名了这次!”
但是喻文波却对鱼蛋兄弟们没什么表示,他直播间连BGM都没有。喝完了这瓶AD钙奶,他就干净利落地退了,在公屏打了一句:888兄弟下次见
喻文波完成了阶段性的一个大任务,现在他可以去楼下给自己点个酱香饼和热干面吃了。

于小冰已经又努力直播了三天了,现在这个月他都直播284个小时了,努力得像条老狗,穷尽上辈子找不出这么努力直播的喻文波,他都已经从国服第一掉到国服第八了,还是没有传说中被各大战队争相抢夺挖掘的场景出现。
喻文波心中不免有点儿凄凉,不会英雄联盟的战队已经都解散了吧,贵联赛还在打吗,不会是LPL连续五年没夺冠所以怒而退出S赛导致是中国人是爱国就不许打英雄联盟,以至于拳头倒闭游戏关服吧。
我喻文波还能用这一手屠龙之技拿到高薪娶到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吗?喻文波内心流泪,不满观众老爷们,他已经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继续要重拾消消乐,磨炼下消消乐技术换个路子找活路了。
就是这时他鸡哥敲了敲他的门,端着粥进来:“小于,你怎么又一天不吃饭。”
喻文波正趴在桌子上冥思未来的出路,看到这一看就地沟油熬出来的粥,实在有点提不起胃口。
鸡哥把粥放在一边了:“别烦了,你看你烦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喻文波心道那才不会,我什么时候都不会因为任何事放弃我吃饭的权利,除了难吃。鸡哥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想去打英雄联盟的职业比赛呀。”
喻文波竖起耳朵。
鸡哥说:“你夜哥早就看出来了,我们都帮你打听好久了——”喻文波想起他无人问津的游戏私信,又蔫了。鸡哥说:“我们帮你找到了个专门做掮客生意的老板,他来头好大的听说,他能帮你打上职业。”
喻文波不听了,又趴回桌子上了:“我不要去了,什么老板,我不要去。”
鸡哥以为他是想起那次去KTV不好的事了,顿时抓着他的手安慰:“别害怕,小于,”鸡哥跟他讲:“我们都陪你去,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揍他们。”
喻文波有一丝丝感动,但是他把手抽走了,说不用了,根本没用。
鸡哥却很是相信,一五一十跟他认真说:“真的我托了好几道朋友打听的,说这种选手经纪人特别灵,就那种你想进哪个队都能帮你介绍的,还能帮你谈薪资,到时候你年薪十几万了就发达了。”
喻文波兴致缺缺。
鸡哥说:“别担心,我知道你怕有啥潜口规则的,哥保护你,肯定没事的。”
喻文波不相信:“不是,你别忙了,哥们儿真不需要,再打几周就有人来找我了。”
鸡哥皱眉:“这怎么可能!”
喻文波跟他说:“那些都是骗人的,你别被骗钱了。”
鸡哥大概想到了啥,脸红了,结巴地说:“没、没有,我没交钱。”他绞了绞手指,有点不好意思。
喻文波叹了口气,他这个笨室友肯定已经给过钱了,他要是不去,岂不是又辜负别人这番心意。喻文波心一软,答应了:“几点,我们就去瞅一眼,见完就回来。”

结果喻文波刚进居酒屋,看了一眼屋里的等着他的人,看到那人的一刹那,他停住了,扭头跟鸡哥说:“你走吧,我自己聊。”他摆摆手想打发他室友,完全忘了上午不愿意来的人是谁。
鸡哥一听果然呆了:“小于,不能看这个帅就愿意卖屁口股了。”
喻文波:?
鸡哥:“我觉得这个人一看就不正经,看起来就会潜口规则你。”
喻文波和他大胆保证:“不会,他是我哥们儿,绝对不会潜口规则我。”
于是他走过去,在那桌人面前停下来,听见介绍人宛如老口鸨卖人一样的夸张赔笑:“咖哥,你看这个小孩是不是挺漂亮的。”
喻文波:……?
介绍人哈哈干笑两声。身边的洪浩轩可是圈子里了不得的人物,就是往前几年,自己做了俱乐部的PDD都没有他这么风光。自从这个聪明的台湾人选择留在了大陆,LPL甚至其他游戏的职业联赛都有他搅弄风云,电竞圈一半的选手买卖都有他背后的身影。毫无背景的小选手想出头不是在假赛圈子里被扒掉一层皮,就是得百般讨好各种陪玩店,像洪浩轩这样的经纪公司已经是其中最干净正经的路子了。
只不过洪浩轩这个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罢了。
而此刻这个已经手眼通天的洪浩轩,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今天介绍过来的年纪都还没到的小孩,只一眼就顿住了。
看到喻文波的那一刹那,洪浩轩的瞳孔微微放大,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认错了对象。他又从上至下扫视了一圈,观察着这张长得有几分相似喻文波的脸,在椅子上翘起来了腿,挑挑眉,想看看今天又是唱的哪出。
然后喻文波坐下来,跟洪浩轩说:“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洪浩轩露出笑,他这话听得多了。这几年甚至有选秀出不了道的小爱豆都想来电竞圈看看有没有门路,还有找他想办法上综艺的,奇形怪状的网红一大堆,想爬他床的人也数不胜数。但花样这么新奇的今天,还是头一遭,他倒要听听看喻文波能说出什么来。
于是他挥了挥手,让他身边跟他来的介绍人走了。跟在他身边的是今天鸡哥转了十几道关系托来的关系,洪浩轩一举手就打发了。现在这一隅只剩下他们两人,喻文波凑近了一点,低声跟洪浩轩说:“我是喻文波。”
然后他静待洪浩轩的反应。
但是洪浩轩竟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一点不惊讶,他听完以后微微侧头,露出不置可否的笑,然后说:“哦?”
喻文波着急了。“我说我是喻文波。”他又咬字重了点,强调了一遍他说的。
洪浩轩抬起手,撩开了一点喻文波的额发,顺着他的脸慢慢抚摸下来,他用纯专业的目光打量片刻,然后捏住了喻文波的下巴,说:“这是什么新的钓鱼手法吗。你这头发再打理打理,再去整整下巴和嘴巴,没准还挺像的。”洪浩轩挑剔地摸了摸喻文波的嘴唇,不是很满意的样子,评价道:“现在就算了。”
喻文波僵住了。
“你他娘的居然不信哥们儿?”
洪浩轩微微笑:“小朋友不可以说粗话哦。”
喻文波一拍桌子站起来,然后说:“我真的是,”他微微提高音量:“我被车撞死以后,就穿越了,穿到这个身体上了,我都穿越4个月了,打了四个月消消乐——”他讲的激昂,重点描绘了他怎么从一个白银单排打上国服第一的光辉历程,再讲到他现在一个月400个小时的血汗工作。
洪浩轩侧头看他,脸上还带着笑。
喻文波问他:“所以你在听吗?”
洪浩轩饶有兴趣点头:“在听呢宝贝。”
喻文波问:“所以你听懂了吗?”现在喻文波怀疑洪浩轩才是那个被泥头车创了以后脸着地创成了智障的人。
洪浩轩安抚道:“我当然听懂了宝贝,其实你都不用这样我也会喜欢你的——”
喻文波简直气得上头:“靠啦我真的是——”
洪浩轩一脸你让我说什么好的无奈表情,摸了摸喻文波的手臂,几乎把他半搂到自己怀里了:“OKOK你说的都对你爱吃点啥我给你点吧。”他搂着喻文波的腰,带他看菜单。“介绍人跟我说你缺钱的很什么都可以,我还觉得不靠谱,看起来你还真是慌不择路。”
喻文波表情空白,什么傻逼介绍人,都介绍了点啥,老子是响当当的新晋国服第一,这他妈的现在工作也找不到,连自己这么铁的兄弟也不相信自己,他一下子就泄气了,他猜测自己这张脸和喻文波本来也不大像,什么死了以后穿越的,还换了身体的,这种故事也太离奇了,洪浩轩不相信也是正常。他想到这一层,刚刚激昂的劲儿一下子就没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洪浩轩摸了摸他的背,看他不高兴,安慰他,像摸一只自己养的狗狗一样顺着脊背轻抚。
喻文波被他摸生气了,从洪浩轩怀里跳出来,很恼火了:“哥们儿是来找工作的,你他妈别一直动手动脚。”
洪浩轩微笑道:“我是来给你工作的呀。”
喻文波来了兴趣,竖起狗耳朵:“还有这种好事,那我要干啥?”
洪浩轩笑意加深,不说话。
喻文波一瞬间僵住了,洪浩轩这逼这神情这态度这副要包口养他的面孔,此刻跟他说出来什么都不奇怪,尤其是这个“我知道你在钓我”的普通又自信的微笑把他雷得半死,给他造成的心里暴击太大了,造成了无可弥补的心灵创伤。
喻文波喊停:“停你不要说。”这个人怎么现在像个傻逼,喻文波被气得面红耳赤的。
洪浩轩听他话没有说话,歪着头撑着下巴。
但是就是这个动作,让洪浩轩的西装袖口落下来了一点,他突然看见洪浩轩露出来的手腕。

在喻文波的记忆里,多年之间,洪浩轩手腕上一般戴着几百万几千万的死贵死贵的高奢机械表。但是现在没有了,那里只有一根红绳,打了几个绳结,上面还挂了块石头,那个石头是花莲的,是在花莲海边有个老头给磨出来的,还手工打了洞。别人可能不知道那是啥,但是喻文波能认出来,那是喻文波自己的东西。
准确的说,那是洪浩轩送给喻文波的东西。当时他们夺冠了,难得疫情也好转,喻文波和洪浩轩一起回台湾玩,他们去了洪浩轩的老家嘉义,又翻过阿里山去看了台东的海岸,最后在花莲住了一个晚上。
那天洪浩轩给他买了条红绳做生日礼物,喻文波判断不清洪浩轩这是到底分手要跟他好的意思,还是自己被迫插足了什么感情,但那时候洪浩轩逼着给他系上的时候一直叨逼叨跟他讲一堆,说他嘉义的规矩跟他回家见阿妈必须戴上这个。看起来很像开玩笑的样子。
喻文波很是嗤之以鼻,不过嫌懒最后也没摘掉。
后来洪浩轩退役了,他早就策划好了自己圆满的后路,这个聪明男人永远不会让自己落到身败名裂的地步,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时机,知道怎么从俱乐部的价值榨取和电竞垃圾场的舆论漩涡中全身而退。但喻文波却难有好结局,离开滔搏的时候喻文波把红绳退下来了,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现在也不知道为啥会出现在洪浩轩自己的手腕上。
大概人人都知道洪浩轩是个游戏花丛的王八蛋,但是如果没有重生的于小冰,可能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洪浩轩手上这条红绳是自何而来。
喻文波久久地盯着那条红绳发呆。洪浩轩笑眯眯:“怎么,你喜欢,你喜欢送你了?”
喻文波看看他,摸了摸那红绳,洪浩轩脸上没啥反应。
于是喻文波解开了那扣子说:“那我拿走了。”
洪浩轩却笑着说:“这是定情信物哦,很贵很贵的,宝贝儿你拿了就代表得嫁给我了。”喻文波被雷麻了,火急火燎收回了手,心说你放你妈的屁这玩意就50台币买的,哥们儿看着你掏的钱,你个傻逼,亏他刚刚还有点感动。
洪浩轩把那绳子又重新系好了,收回自己袖口里,甚至扣好了袖扣:“你刚刚说你现在国服第一?”
话锋突然一转正经。喻文波啊了一声,老实回答:“也不是,最近打了几天,又掉下来了,已经是第八了。”
洪浩轩观察了喻文波一会儿。
“那你要打职业吗?”洪浩轩问他:“其实有很多更简单也更轻松的路。”
喻文波疑惑:“啊?”打职业不是英雄联盟唯一的出路吗。他当年为了打职业付600万都不眨眼的,当时年纪不够当时转会期出事当时从滔搏落魄出走,可都是废了不少劲去找门路。他无数次的抉择中选择重新走回这条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还有别的路可以走。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除了打比赛以外其他的门路吗?
喻文波一阵发呆。
居酒屋的灯光昏暗,映在他的手上,那是一双很年轻的手,纯白无瑕,不像最后那几年他那伤痕累累的手指,以至于喻文波感觉陌生,不自觉要盯着自己的双手出神。洪浩轩在他身边不出声,静静陪他。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掀开居酒屋的门帘进来,看着自己这边出声叫道:
“别特么泡妞了,赶紧去吃饭了,张锐请客。”身后的这个声音叫了一声,那声音他从小听到大,所以刚出了第一声,喻文波就听出来了那人是谁。
因为有点儿久别重逢的激动,他猛地回过头,差点扭到脖子,看向出声的方向。喻文波甚至感觉自己心脏都跳得变快了。
刚刚说话的人穿着一件以前就穿惯了的T恤,很熟悉,喻文波死的那年这人就在穿着呢,一切都像是没变过的样子。然而这个人却顿住了,刚刚还是笑嘻嘻地在调侃洪浩轩,在看见喻文波的脸的一刹那,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史森明的瞳孔倏然缩紧,又睁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喻文波的脸,左左右右地仔细地用眼神描摹着。
他站在居酒屋里,身体仿佛僵住了。喻文波的脸近在咫尺,那是一张和16岁的喻文波一模一样的一张脸。16岁的喻文波没有多少人见过,连喻文波自己都不大记得了,那个时候他也不照镜子,所以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但是史森明永远记得16岁的喻文波。史森明喉头滚了下,发出了轻轻地“嗬”的声音,但是还没有任何声音出口,史森明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闭上了嘴。
这只是个长得很像的人罢了。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一刹那,史森明就移开了视线,他再也没有办法看面前于小冰的这张脸一眼。他简直无法忍受世界上有这么像喻文波的一张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以至于“喻文波的脸”这五个字都令史森明胸口翻腾倒海。他没有忍住,当着喻文波的面,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回过头找了居酒屋柜台下的垃圾桶干呕出声。
他——吐了?
史森明看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吐了,喻文波人傻了。

洪浩轩大约也没想到史森明的反应这么大,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有形象的吐了,这吐得可没头没尾。他走过去大约要去扶一下自己这个老朋友,不得不缓解下此刻剑拔弩张的尴尬情景:“咋回事啊,这,你吃错东西了啊。”
但是史森明不仅没有搭茬,他甚至直接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向了走过来的洪浩轩的脸,揍得洪浩轩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喻文波被史森明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忍不住一声“卧槽”。不叫还好,一叫这一声又把火引回到了自己身上,一直不看他的史森明余光瞄了一眼他,就难以忍受恶心不已:“洪浩轩,你简直是个人渣,你对得起他吗。”
洪浩轩被他骂得难堪,也没有回嘴,举起双手投降。
史森明说:“带着这个人滚。”此情此景简直让他觉得荒谬。
洪浩轩叹气解释:“你干啥你,这么大火——这我也第一次见呢,人家是刚打上国服第一的高分苗子,真的是找我谈生意的。”
史森明根本不搭理,极具厌恶地说:“赶紧滚出我眼前。”
话已至此,这也聊不下去了,喻文波尴尬地起了身,不知道到底咋得罪了自己曾经最亲密的朋友。只得灰溜溜地收拾自己的书包,背到后肩跑路了,再找别的出路,别还没进青训就先得罪RNG俱乐部元老了。
但在和史森明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曾经的好友却说道:“别想学他,别让我再看到你。”史森明警告喻文波,语气可谓激烈可谓嫌憎。
喻文波顿感一阵冤枉,但是史森明没有给他什么解释的机会,先他一步走人了。留下洪浩轩在这尴尬的安静中和喻文波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台湾人最终只是拍了拍喻文波肩膀,给他留了张名片让他打电话,也没来得及说什么追着史森明出去了。
——这都什么事啊?
喻文波竭力压抑,但还是忍不住眼鼻的酸热,他委屈得要死了。

因为昨天在居酒屋的事情,喻文波难受了半天。
在床上趴着,也没人可说,心里堵得要命。
喻文波烦死了,关爷屁事啊,我死了也怪爷,又不是我自己想死的。
他被子捂头,不管不顾,闷头打算睡一觉。他以前就这样,遇到烦心事了,输了比赛,偷偷一个人回去,把自己关起来,在床上睡十几个小时就好了,醒来了比赛的事也都过去。
但是这次不太行,他一边睡,脑海里都是事,一会儿是洪浩轩根本不相信他的样子,一会儿是史森明嫌厌的样子,这些事都在他脑子里翻腾,喻文波这一觉睡得都快烦死了。
结果一醒来,已经大半夜了,他睡了二十个小时,喻文波吓得翻身滚下床。
他是猪吗,心烦还能睡二十小时,他妈的他得一天直播13小时呢,他配睡这么久的觉吗。
喻文波赶紧屁滚尿流的开播了,预感自己要通宵连播四十多个小时才能把这个月的播完,他一想到这,他更难受了,委屈得不得了。我喻文波再傻逼也有心,贼老天我劝你善良。
喻文波心中淌泪,打开英雄联盟预备开始一天的无产阶级穷工人被剥削的血泪生活,突然他进的这局比赛左下角的人在公屏打道:“xiaoxiaoyu,ni xiang da zhi ye ma?”
喻文波跳了起来,操你妈哥们儿苦日子到头了,再也不用直播400小时了,终于遇到伯乐了!
错过一次错失一生,他用颤抖的手赶紧回复:“xiang”
底下的人又打道:“wo shi qingxun jia wo”
喻文波赶紧说好。
那人显然也很高兴喻文波回应了他,自荐家门写道:
“wo shi IG qingx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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