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自有恶人磨
2019年9月12日晚上八点半
“我已经到达地点,预计目标还有十分钟出现。”
戴着蓝牙耳机的青年嘴巴里嚼着口香糖在接机大厅漫无目的地踱步,浅灰色的西装包裹着他笔直修长的身躯。与周遭闹哄哄的人群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他的神情淡漠而沉静,还透露出了一丝丝不耐烦。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青年的上衣口袋里稍稍凸起了一点点,袖子里也藏着薄薄的利刃,他手上戴着的戒指在冰冷的白炽灯下反射出灰暗又危险的光。
“也哥小心噢。”耳机里传来了另一个青年的回答,还有“硌哒”一下机械摩擦的响声。
“知道。”刘也活动了一下脖子,摸出手表看了一眼,粗略估计一下让他久等的人此时应该已经拎着行李箱过来了。
刘也拿出餐巾纸包住口香糖丢进垃圾桶里,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刘也低头的一刹那他睁开了眼睛,但又很快闭上。
“回家啦。”
“好饿噢…”
随着人们三三两两地从出口走出,大厅内的分贝也越来越高。刘也知道已经是时候了,随意对最边上的两个警卫使了个颜色,他们就自动退到了黑暗里。
“目标出现。”
刘也丢下这一句话,手伏在胸口,朝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边上的鸭舌帽男人也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幽灵般地混入了人群中。
“我下飞机啦,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穿着白体恤宝蓝色帆布鞋的男人拖着一个大大的拉杆箱,嘴巴里叽里咕噜说着粤语,拼色外套松垮垮挂在肩膀上,复古的浅色牛仔裤裤腰带上挂着一只玩具小青蛙。
“工作太忙了过不来?我好不容易来找你玩你就这样对我啊。”陆思恒抓着手机哼哼唧唧地对着电话那头的撒娇,他好像在飞机上睡得太香了,发旋都翘起来了都没有发现,乍一看好似一颗苹果头。
“哼那我自己打车过去啦。”
“嗯嗯你继续忙。”
陆思恒一边挂电话一边朝外走,正对上了灰西装的男人。
“先生?”陆思恒愣愣地抬起头,和刘也情绪毫无波澜的瞳孔对视。
刘也看到他的瞬间皱了一下眉,但他没有停顿太久,迅速就从上衣口袋里拔出了准备好的瓦尔特PPK指着陆思恒眉心。
“哎?”
陆思恒抓着手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砰——”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猛地从后面冲上来,在刘也开枪的一瞬间抱住他的腰,抬着他的手就把子弹发射到了天花板上,整个动作轻巧又行云流水,令人措手不及。随着枪声响起,尖叫如约而至,陆思恒吓得腿软了似的呆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恐。
刘也被阻碍了也没生气,面无表情地扭头,手里的枪一点没停下,但是鸭舌帽男人比他速度更快,一瞬间就拆下了弹夹丢出去还顺便擒拿刘也把他压在地上。刘也一个前滚翻出去留下外套,抽出袖子里藏好的刀片就朝陆思恒冲过去。
“啧。”鸭舌帽男人咂舌一声扑过去用外套勒住刘也,接着对着陆思恒大喊:
“朝厕所跑!”
“啊…”陆思恒恍惚了一下咬了咬牙,丢下拉杆箱就跑。
“力气挺大。”刘也眯了眯眼睛,一脚踩在鸭舌帽脚背上,然后小腿灵巧一钩就把他过肩摔了出去。
“来吧。”
刘也打了个哈切,扯下身上的缠人的外套,丢下了只能暗杀的刀片,摆出了正儿八经格斗的架势。但是鸭舌帽男人好像被摔得不轻,趴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没有站起来。
刘也回头看了一眼,陆思恒已经跑没影了,于是他朝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鸭舌帽大步流星走过去,擦得蹭光瓦亮的皮鞋闪电般地踹出去,鸭舌帽突然和眼镜王蛇进攻一样钳住了刘也的腿,把他扑倒在地,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电棍用力捅在刘也肚子上,刘也低吼了一声就躺在地上颤抖。
“要不是不能见血,你早死了。”鸭舌帽站直了身体,一边快速收电棍一边冷笑。
边上的人群要么跑要么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鸭舌帽走之前又踢了刘也一脚,然后压低帽檐就朝厕所跑去。
“妈的,要不是不能见血,早死的是你!”刘也咳嗽了两声站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扶着耳机说道:
“我这里结束了,待会去吃火锅。”
“好嘞!”耳机里的男人发出一声欢呼。
“咣当——”
鸭舌帽一脚踹开了厕所门,厕所里空无一人,只有空气清新剂淡淡的味道,地板被清理得如同镜子一般,甚至能从上面反射出鸭舌帽杀气腾腾的瞳孔。
鸭舌帽反手关上门,从门后拉出他早就准备好的拖把抵着,接着抽出了电棍。
“你在哪里。”虽然是问句,但是完全是陈述句的语气,鸭舌帽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出声的时候直接开始踢门,终于在走到最里侧时看到了地板上的影子。
“出来,我没时间和你耗。”
陆思恒死死捂住嘴动也不敢动,这时他突然发现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了,不详的预感和雨后春笋一样疯狂冒了出来,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汗。
“我靠!”
陆思恒吓得尖叫,因为鸭舌帽居然直接从隔壁开间翻了过来,和钢铁侠一样稳稳落在了他面前。
“大哥饶命!我是良民!”陆思恒疯狂后退,整个人恨不得镶进墙里,他肩膀上的外套已经全滑下来了,鸭舌帽这才发现这个陆思恒不太上镜,他本人比资料上的照片好看多了。
“别吵。”鸭舌帽直接把他扯到了一边,从马桶蓄水池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塑封袋,陆思恒眼睁睁看着他从里面拉出了一卷麻绳,还有几块黑乎乎的东西。
“你…你也有枪?”陆思恒背贴着门,手微微颤抖。
鸭舌帽完全没理他,把绳子在柱子上快速绕了两圈,然后一回头就抱住了陆思恒。
“呜哇…你干什么…”陆思恒脸唰就红了,鸭舌帽很快就放开了他,陆思恒一低头发现腰上被他认真绑好了绳子。
鸭舌帽手上一点没停地组装手枪,一下拉开窗户,推着陆思恒到窗台边。
“看到楼下那辆车了吗,去副驾驶坐好。”
“这可是三楼啊!”陆思恒脸上写满了害怕,看起来是一万个不愿意。
“也行,从正门出去,我保证不出五分钟你就会被打成筛子。”鸭舌帽声音凉凉的也不多劝,垂下眼睛开始检查弹夹。
陆思恒看了一眼鸭舌帽又看了一眼窗外,最后他认命了,颤颤巍巍地开始朝外爬。可就当他终于开始动的时候,追兵已到,撞门的声音哐哐作响,鸭舌帽叹了口气直接抱住陆思恒把他放在了窗台上。
“快点。”
“啊啊啊我知道啦!”陆思恒脱下外套缠在手上,深吸一口气就滑了下去。
厕所门上的拖把被震在了地上,冲进来一个戴着面罩的寸头男人,手里端着冲锋枪,他刚想对里头一顿扫射就被鸭舌帽的点射击退到了门外,两边礼貌性地进攻了几枪,一时僵持不下,谁也杀不了谁。
鸭舌帽趁着敌人暂时不敢动,快速移动到了窗台边朝下一看,陆思恒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绳子在风中荡来荡去。于是他也不恋战,扯下帽子抓在手心里就要翻出去。
这时门外的男人已经冲进来了!鸭舌帽稳准狠一枪打在他胸口,然后立马消失在了窗口。
寸头男人被击倒在地,吃痛地呜咽了两声,但是他并没有流血,他拉开身上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防弹背心。
“朱微之完成任务。”朱微之揉着痛得要命的胸口,对着耳机报告。
“朱哥辛苦了,也哥说吃火锅,你赶紧噢。”耳机里的人声音雀跃,好像甩掉了什么大麻烦。
“我希望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朱微之重新调整好呼吸,和鸭舌帽一样迅速消失在了门口。
陆思恒坐…不准确的说是跪在副驾驶下面抱住头瑟瑟发抖,就怕待会有什么人打爆车窗,顺便打爆他的头。
鸭舌帽来的很快,他一边把枪丢在驾驶座的抽屉里一边扯下口罩,露出他漂亮的侧脸,右侧眼睛下还有两颗痣。鸭舌帽并不打算和陆思恒解释,刚拉上安全带就发动了车子,一踩油门闯了出去。
陆思恒被他完全无视自己的行动方针弄得有点生气,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随着车辆一个急转弯,脑袋就狠狠撞在了车门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嘤……”
“坐坐好。”鸭舌帽丢过来一个怜悯的眼神,嘴巴里说出的话仿佛在哄小孩儿。
陆思恒只好忍着痛闭上嘴,艰难地爬起来坐稳,拉了半天才把安全带系好,期间鸭舌帽再也没看他一眼。
陆思恒心惊胆战地抓着扶手,胸膛起起伏伏,这时他看到路边停着的别克突然拉下了车窗,他又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路路路边!”
鸭舌帽翻了个白眼,学着陆思恒结巴的样子回复他:
“闭闭闭嘴!双层防弹玻璃,能打进来才有鬼!”
话音未落子弹就飞过来了,噼里啪啦撞在后备箱的声音像是雨滴,凹进去几个浅浅的弹坑看得陆思恒心跳都要骤停。
“抓稳了。”鸭舌帽突然丢下这句话,陆思恒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呕………”
陆思恒已经不想去回忆刚刚那段东倒西歪,几乎要把早茶吐出来的旅途,他只知道,方向盘在鸭舌帽手里像海盗的船舵一样转来转去,直到一脚油门踩进高速,后面紧追不舍的车子这才消失。
鸭舌帽看了一眼反光镜,稍微舒了口气。
车里的气氛非常僵硬,陆思恒时不时看鸭舌帽两眼,但他目不斜视傲气得很,全当边上没人。
“那个…请问…”陆思恒踌躇了半天,还是决定先搞清楚状况。
“陆思恒,26岁,广东广州人,职业是富二代,来青岛旅游顺便见朋友,对不对?”鸭舌帽终于开口了,只不过他一张嘴就是咄咄逼人,和陆思恒想象中的友善完全搭不上边。
“哎…富二代也算职业吗?”陆思恒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说白了就是仗着家里有钱的无业游民,呵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勺的人啊。”鸭舌帽冷哼一声。
“所以为什么……”
“道上一个姓王的人在暗网发了通缉令,要你的命。”
“我…我真的是良民啊!”陆思恒看起来崩溃极了,眼睛都有点红。
“赏金5000万。”可能是感觉陆思恒看起来还不够难过,鸭舌帽接着又补了一句。
“美金。”
“咩啊!!!”陆思恒叫得更大声了。
“如果不是见到你真人,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哪里的地头蛇。”
“很明显我不是啊,我只是来青岛旅游而已啊!”陆思恒激动得脸红脖子粗,手也胡乱挥舞了起来。
鸭舌帽耸了耸肩,没有接茬。
“那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鸭舌帽冷漠又嫌弃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傻逼吧,我要下手还需要等到现在?
“有人从我这里买你的命,我欠他个人情。”
“是谁啊?”陆思恒抑制不住他的好奇心。
“无可奉告。”
“你欠他什么人情啊?”
“无可奉告。”
“那他花多少钱买我的命啊?”
“都说了无可奉告!”鸭舌帽终于火了,这人废话也太多了吧!
“不…不好意思…”陆思恒立马认怂,嘴巴和他的呆毛一样弯了下去。
车里的气氛再次凝固了,但是陆思恒实在是个闲不住的人,过了大概五分钟,他继续小心翼翼地问:
“你知道我叫陆思恒,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鸭舌帽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气,他把蓝牙耳机拆了下来丢在方向盘边上说道:
“你不需要知道。”
“那我总不能叫你‘喂’吧?你又不是楚雨荨…”
“………”
“夏之光。”
“噢真是个好名字!”陆思恒浮夸地竖起了大拇指接着问:“那你多大啦?”
“十九。”
“真是个好年龄!”
夏之光没理他,点了几下车载电脑的屏幕,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这古朴的铃声唱了快半分钟,电话终于被慢悠悠接通了。
“喂——光哥——”
是个男性,声音低沉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
“接到陆思恒了,接下来去哪里?”
“啊接到了?陆思恒你好呀!”没想到听到陆思恒的名字,电话里的男人就一下来了精神,连声音都高了一个度。
“呃…你、你好?”陆思恒看了一眼夏之光,摸了摸鼻子。
“光哥,陆思恒是不是真人比照片可爱呀?改天我请吃饭你一定要来噢!”
“好的…”
“哎呀不用担心,光哥是我们这最能打的,有他保护你躺赢好不好!”
“嗯嗯…”
“你们饿不饿啊我要不要点个外卖…”
“焉栩嘉!”夏之光终于忍不住了,恶狠狠地打断了他。
“严肃点!”
“嘿嘿不好意思,”电话那头的少年好像撕开了什么类似于薯片一样的东西,“因为你太靠谱了嘛。”
“所以接下来去哪,我在朝西边开。”
“嗯……我想想啊。”
“现在才想?你不是说山人自有妙计吗!”夏之光瞳孔震动,陆思恒看着他僵住的侧脸,唯恐他一脚刹车下去,自己的脸一定会狠狠撞在挡风玻璃上。
“事态有变,原来的地方被查了,你去不了。”焉栩嘉的声音倒是毫无变化,平静得仿佛在讨论明天的春游。
“什么时候被查的?赵磊呢?”
“昨天。你慌个屁,有我在赵磊能出事?”这下陆思恒非常确定,焉栩嘉咔嚓咔嚓在吃的绝对是薯片,没准还是番茄味的。
“昨天被查你他妈不告诉我!”夏之光怒了。
“你也没问啊~”
就在夏之光即将顺着网线过去捶爆焉栩嘉的时候,焉栩嘉终于开始说正经话了。
“好啦好啦,你呢就继续朝着西边开,去济南找闻闻。啊到点了,我去陪磊磊看电影不说了关机了回头见!”
“嘟嘟嘟——”
“啊…这就挂了?”陆思恒有点懵逼,他把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听着夏之光低气压的呼吸声,和在机场的厕所里一样大气也不敢喘。
“对他挂了。”夏之光抖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机灵。
这时他们进入了隧道,原本一片的黑暗被灯猛得打亮,金橘色的光照在二人身上,陆思恒的三角形耳坠和夏之光胸前戴着的六芒星折射出了白色的光点,陆思恒抬头,在内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微红的脸。
“夏之光,你要送我去哪里呀?”
夏之光扶在方向盘上的手僵了一下,他实在不好意思告诉陆思恒他本来是知道的,但现在不是那么确定了。
“你坐着就行。”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敷衍过去。
咳咳,为了夏铁钢的尊严。
“噢噢。”好不容易没有被夏之光凶,陆思恒赶紧乖巧地点头。
“你是保镖吗?”
“不。”夏之光言简意赅。
“我是杀手。”
“哎?”陆思恒惊了,“可你不是在保护我吗?”
“迫不得已。”夏之光惜字如金,但是过了一会他又自己开口了:
“买你命的人要求很奇怪,不允许我杀人。”
“哇那他还是个和平主义者,我喜欢。”陆思恒赞许地摸了摸下巴。
“和平?”夏之光居然笑了,“和平主义者会养我这样杀手吗?”
“你你你被包养了?”陆思恒再次一个没忍住。
“是男的!你能不能说话好听点!”夏之光的嘴角抽搐,他开始认真地感觉到这一路上的旅途不会太好过。
“对不起嘛…”陆思恒声音软软的,双手合十道歉。
“那你是他私生子?”
“不是。”
“他想培养你当左膀右臂?”
“不知道。”
“他…他喜欢你?”
“………”
夏之光努力克制住就地干掉陆思恒然后去找王先生领赏金的欲望。
“他给我们老大钱,让他供我们读书学习,我和焉栩嘉都是他养的杀手。”
“那你杀过人咯?”陆思恒的重点非常奇怪。
“……”这句话算是戳到夏之光心窝窝上了。
“快了。”
陆思恒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膝盖,“没杀过人的杀手也算杀手吗?”
“陆思恒。”夏之光抬高了声音。
“不想活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对不起对不起!”意识到自己多嘴的陆思恒一秒闭麦。
陆思恒想摸出手机刷会微博,却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陆思恒瞟了一眼车载电脑,这么一折腾都快到凌晨了,他只好把座椅调下去了一点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椅背上。
陆思恒没有着急闭上眼睛,而是趁着夜色正浓,偷偷看夏之光的脸:还真别说,这个“杀手”的脸长得还挺好看,鼻子很高很挺,嘴唇薄而圆润,眼睛很大睫毛和蝶翼一样修长,咦…还贴了双眼皮贴?意外得很精致嘛!
“再看把你丢下去。”夏之光脖子以上根本没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晚安!”陆思恒立刻闭上眼睛。
夏之光皱着眉头看路,脑袋里乱糟糟地想着接下来的解决对策,这时天生的敏锐让他一下就发现某人睁开了眼睛。
“光哥。”
这人也太自来熟了…
“我冷,睡不着。”陆思恒的眼睛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竟然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夏之光打开了暖气。
“暖气太闷了,我会晕车。”陆思恒居然不依不饶。
“……”夏之光沉默了一会儿关掉了暖气,单手扶着方向盘,把自己的黑色外套脱下来丢给陆思恒。
“谢谢光哥!”陆思恒把夏之光的外套抖开,开开心心地盖在了自己身上。
“晚安!”
但是还没等夏之光享受几分钟安静,陆思恒又开始叨叨了:
“光哥…”
“又怎么了!”经历了一系列破事,夏之光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了。
“唔…”陆思恒被他突然的一声吓到了,有点委屈地抿住了嘴唇,“我就是…睡不着,你能不能放点抒情的音乐?”
夏之光心想这个富二代莫名其妙被追杀也挺可怜的,忍忍吧。于是他叹了口气,戳了几下屏幕。
“Once I travelled seven seas to find my love
我曾经航行过七个海洋去寻找我的爱情
And once I sang seven hundred songs
我也曾经唱了七百首歌
Well, maybe I still have to walk seven thousand miles
那么,或许我仍旧要走上七千里的旅程
Until I find the one that I belong——”
直到我发现自己所属的人
陆思恒心满意足地再次闭上眼睛:“这次真的晚安啦。”
没有人回答,窗外的树影不停略去,漆黑的道路上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路灯。夏之光想起了十几年前的夜晚,他也是这样被抱上车,那晚的月亮和今天一样的苍凉无用,天幕就和夏之光空荡荡的胸膛一样迷惘。
“晚安。”
夏之光听见自己说。
9月13日凌晨五点
陆思恒是被饿醒的。
窗外的阳光穿过玻璃透了进来,陆思恒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他这才发现车子行驶在一座大吊桥上,底下是和孔雀羽毛般湛蓝的湖泊。陆思恒想打开一点点窗户却发现上了锁,于是他扭过头看着夏之光:
“早上好,能开点窗吗?”
夏之光点了点头,不一会儿风就迫不及待地扑了进来,陆思恒趴在车窗上兴致勃勃地左看右看,时不时还感叹两句。夏之光都怀疑他是不是那种有钱却没见过世面的地主家傻儿子,俗称乡巴佬。
“河好蓝!”
这人在说什么屁话……夏之光被尴尬得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你…没见过吗?”思考了半天,夏之光决定用比较委婉的方式回答他。
“我家里人管的比较严,我很少出来玩的。”陆思恒听到他主动和自己说话,开心地扭过头,耳朵上的装饰也跟着他的小脑袋晃来晃去。
那也不至于没见过湖吧?夏之光更尴尬了。
“其实这一次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可惜遇到这种事,哎对了,那个王先生为什么想杀我啊?”
夏之光摇了摇头:“不清楚。干这行好奇心太旺盛会死得很早的。”
“哦……”陆思恒沉默了。
清晨的风在车内穿过,带来了崭新的气息,还顺便带走了一晚上压抑的浊气。夏之光深呼吸了一口,目光转向边上的陆思恒。
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呱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头,昨天下飞机就睡出来的呆毛到现在还没被抚平,他的耳朵红红的,肩膀和照片上一样不是很宽,后颈上也不知咋了贴了块狗皮膏药。
呆头呆脑的。
说到底这家伙哪里值5000美金了?夏之光看到资料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了,到现在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咕噜噜——”
一段不是很大但是很突兀的声音响起,陆思恒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腰带上挂着的小青蛙。
“光哥,我饿了…”
夏之光看了下时间,盘算着这个点翟潇闻肯定还没醒,来得及去吃点东西,正好他想加个油。
“喏。”夏之光扬了扬下巴,“还有五百米到服务区。”
“嗯嗯!”陆思恒顿时喜笑颜开,傻乎乎地看着夏之光。
被追杀还能笑这么开心…怕不是缺心眼…怪不得家里人不让你出来呢!夏之光觉得自己的推理有理有据令光信服。
夏之光开车的本领是专门训练过的,毕竟是保命的技能,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下他都可以做到又快又稳。
深灰色车轮越滚越慢,终于在服务区缓缓停了下来,夏之光熄了火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光哥你还好吧?”陆思恒轻轻推了推夏之光的手臂。
夏之光抬眸,眼睛里布了几道红血丝,他看着陆思恒关切的脸啥也说不出来,只能从抽屉里拿出枪藏在后腰,甩了甩脑袋打开了门。
“走吧,去吃点东西。”
陆思恒理直气壮地套着夏之光的黑外套,笑嘻嘻地走在他边上,完全没有要还回去的意思。得亏夏之光里面穿的是卫衣,不然他都不知道枪要藏在哪。
“你好,请问要吃什么?”看摊子的大姐一看到来了人,赶紧把她正在看总裁小说的手机熄了屏。
“你好!我要六个蛋黄肉粽!”没想到陆思恒一上来就竖起了六六六,笑容灿烂得像朵向日葵。
“你一早上要吃六个粽子?”夏之光震惊了。
“我三个你三个呀。”陆思恒歪着脑袋看夏之光,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你他妈是猪吧?谁一早上能吃三个?噢对了赵磊可以,对不起磊哥我不是故意的。
“我一个就够了。”夏之光摆了摆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嫌弃。
“一共40块钱。”大姐把剥好的粽子递给了陆思恒,然后陆思恒就定住了。
十块钱一个?太贵了吧!你怎么不去抢呢!夏之光再次震惊。
“我的钱都在行李箱里…我手机没电了…”
言下之意就是没钱。
夏之光抹了抹脸,认命地从屁股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他还想再掏点出来,猛然想起昨天在机场还吃了盒泡面。
“只要一个谢谢。”夏之光脸不红心不跳地把钱递给大姐,冷漠地退掉了剩下三个。
……
气氛一时尴尬极了。
两个人肩并肩往回走着,陆思恒捧着手心里热乎乎的粽子,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要在平常他早就开动了,但现在他却一点儿也吃不下去。
“你吃吧,你体力劳动。”陆思恒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委屈一下自己。
“不必。”夏之光没打算和他客套,把陆思恒伸出来的手又推了回去。
“那、那我们一人一半!”陆思恒继续提议。
“吃吧你可!”夏之光觉得这人废话比焉栩嘉还多。
陆思恒只好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塞,过了一会他问道:
“当杀…你们这行是不是很挣钱啊?”
“挣得多,用的也不少。”夏之光心想我干嘛和他说这个,以免说的多错的多他立刻转移话题。
“不像你,天生衣食无忧。”
陆思恒没有回答,这时一阵风吹过去,路边的梧桐哗啦啦掉了几片叶子下来,夏之光眯了眯眼睛,手已经放在了后腰上。
太安静了,虽然是早晨,但是也不应该人这么少。
有诈。
夏之光推着陆思恒想回车上,可他却朝外跳了一步:“我还没上厕所呢。”
“我吃饱了,给你吧。”
还没等夏之光有反应,陆思恒就把啃了一半的粽子递给他,转身跑进了厕所。夏之光低头,说是吃饱了,但是陆思恒根本就没动肉和蛋黄,就吃了一点点米。
孔融吗你是。夏之光挑了挑眉毛。
夏之光一边靠在车门上一边吧唧吧唧,他看着安静到诡异的厕所门口,越想越不对劲,还是闷头挤了进去。
“槽!”
还好夏之光进来了!因为陆思恒根本没在上厕所,他被一个蓝外套的男人用绳索勒住了脖子,小脸憋的发紫一看就是不太好!夏之光一枪打在天花板上以作警示,蓝外套果然停了下来,用一种古怪的眼神上下看了他一眼,接着他把陆思恒直接推进了开间里,自己从靴子旁抽出匕首抓在手心里。
“哈…哈…”好不容易求生的陆思恒坐在马桶上喘得厉害,呼吸声听起来好不狼狈。
夏之光突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怒气,哪来这么多麻烦小兔崽子,敢在我眼皮底下闹事?找死!
夏之光把枪丢在地上,赤手空拳就冲了上去,一个横劈打在蓝外套胳膊上,夏之光凑近了才发现这人居然和自己一样眼睛下有颗小痣,但是瞳孔凉凉的没有温度。蓝外套只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夏之光又进攻了几下,都被他轻松躲过去,手里拿的匕首仿佛用来壮胆的,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嗯…我知道了…嗝——”蓝外套平静地看着夏之光,突然打了个嗝。
“什么?”夏之光有点懵。
“这里的粽子很好吃,要不要我带几个给你?”
夏之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他更暴怒了。
这人居然在打架的时候打!电!话!
夏之光活了这么大,最讨厌的人有两种:一种就是废话多不着调的,还有一种就是看不起他的,很明显蓝外套属于第二种!
于是夏之光跃起抓住门框一脚飞踢过去,蓝外套躲闪不及被击中了胸口,这才开始正眼看夏之光。
“咳咳!咳咳!”陆思恒好像还是很不舒服,坐在马桶上大声咳嗽了起来。
蓝外套叹了口气拆下了耳机,接着就拉开了门一刀刺过去,夏之光比他更快抓住了马桶刷当武器与他缠斗,这招果然奏效,蓝外套“噫”了一声就退后了两大步,趁着这个空隙夏之光一把拎起陆思恒的衣领就朝外跑。
“夏…夏…”
“闭嘴!”夏之光经过门口的时候捡起枪,一边不停回头一边对着陆思恒耳朵边吼,唯恐蓝外套追上来。
夏之光比陆思恒高了半个头,陆思恒被他搂着肩膀贴在胸口上,耳边都是呼啦啦的风,他的脸早就红到耳朵根了。他喘着气侧过头看夏之光的脸,和陆思恒心猿意马悠哉哉的样子不同,夏之光的眉头紧锁,捏着陆思恒肩膀的指关节都泛了白,时不时舔两下嘴唇缓解焦虑。
夏之光真的很不懂什么是温柔,也不懂什么是金贵,他把陆思恒塞进副驾驶的架势和商场里抢大减价鸡蛋的老太太简直一模一样。陆思恒脑袋差点又要撞上车门,但是这次他只撞在一块热乎乎的肉上面,然后就被夏之光压着肩膀坐了进去。
夏之光对着追过来的蓝外套点射了两枪,翻身钻进驾驶座,这时他看到失了魂一样的陆思恒,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安全带!”
“噢噢!”陆思恒这才反正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摸安全带,但是夏之光已经开车了,他整个人只能拼了命扒拉住扶手,嘴巴里还是毫无意义的大叫:“啊啊啊——”
但是夏之光听到他叫唤,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他欢快地哼起了歌,猛打几圈方向重新踏入了高架。身后的蓝外套装模作样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继而重新塞上耳机打电话:
“所以要不要粽子啊?”
“昨天火锅吃太撑了,今天打嗝都是辣味。”
“姚琛!这是工作频道!”刘也气冲冲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俩再这么黏糊糊的我要举报了!”朱微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那你们吃粽子吗?”一个陌生男人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软软的,居然一下就抚平了二人被迫吃狗粮的痛苦。
“吃!”刘也和朱微之异口同声。
“好,等我回来。”姚琛满意地笑了。
早晨七点半
“刚、刚刚那个…”陆思恒惊魂未定,小脸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饿的,惨白惨白的。
“来杀你的呗。”夏之光看了一眼导航,还有一公里不到他们就要进市里了,只要进了市里找到翟潇闻,再把陆思恒丢给他,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想想都令人心情愉悦呢!
“我好值钱噢。”
夏之光心想这人真是个奇葩,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果然能被追杀的人都不太正常。
“待会你送我去找的那个闻闻…他是谁啊?”
这话居然一下把夏之光问住了。翟潇闻于他,说是兄弟吧,情义没那么深;说是朋友吧,他们一见面就是互相怼;说是合作伙伴吧,这厮还欠着夏之光五千块钱呢!
“是只企鹅。”夏之光冷静地回答。
陆思恒:?
“又憨又凶,但是一出事溜(指下水)得比谁都快。”
“这…听起来不像好人啊…”陆思恒无语凝噎。
夏之光弯了弯嘴角:“但也不是坏人。”
“噢…”陆思恒低下头,拨弄腰带上的小青蛙,“那你晚点就要走了?”
“嗯。”夏之光稍微侧了点头看着他,陆思恒居然腮帮子有点鼓,搞啥呢!怎么还莫名其妙不开心了,咋?我对你不够尽心尽力吗!不准不开心!
“你干嘛一脸苦大仇深,翟潇闻人不怎么样,但是他和钱没仇,你不会出事的。”
“哎呀我就是…”陆思恒哈了口气搓了搓脸,“一想到要和你分开了有点舍不得嘛。”
夏之光差点窒息闭上眼睛。
“你斯德哥尔摩啊?要不是有人拜托我,我也杀你好不好?大少爷我麻烦你长点心吧!”
“唔…”陆思恒微微睁大了眼睛,“斯…斯基摩德是什么?”
这次夏之光真的窒息了。
“没事,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夏之光多年以来寄人篱下的日子为他造就了强大的心理素质,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动粗。
行吧,反正以后再也不见,我忍就是了。
一路上就是陆思恒在叽里咕噜自说自话,从他无趣童年聊到他无趣的大学,再从他无趣的大学聊到他无趣的相亲,时不时还要问问夏之光想法,夏之光也没办法,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车内的气氛尴尬又和谐。
“光光你知道不,我老家有个卖冰粉的,虽然店很小但是味道一级棒,而且价格便宜,你说我要不要这次回去了把它买下来放在家里?”
“行行行你说啥都对。”夏·敷衍·之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注意到陆思恒喊他的称呼更亲昵了一点。
“你想不想吃呀,你来广州找我玩呗?”
“不了。”夏之光立刻拒绝。
夏之光在顺利毕业之前是绝对不会乱花钱的,他还等着这次任务结束了一半交医药费一半置办新笔记本呢,他的老联想开机都要一分钟,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没钱。”
“我借你啊!”陆思恒逐渐开始上头。
“借了又不是不要还。”夏之光面无表情。
“你可以不还啊!”陆思恒简直和牛皮糖一样黏牙。
“……”夏之光选择闭嘴,经历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摸清楚了,只要放置他一会,陆思恒就会和金鱼一样忘记刚刚发生了什么,然后自然地接下去说别的废话。
但这次夏之光失算了,陆思恒非常认真而且诚恳!
“真的真的!你来找我玩,住我家,我带你吃香…吃好吃的!”陆思恒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把地主家傻儿子的人性光辉发挥到了极致。
“不用了,我喜欢自力更生,不喜欢欠别人。”
陆思恒嘴巴瘪了一下,他看着夏之光介于少年和青年的脸,突然就有点理解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年,哎…戒备心这么强,以前的日子多半过的不是太舒心吧。
“你是不是没妈啊?”陆思恒脱口而出,他本来想走温情路线的,但是突然就玩脱了。
夏之光黑着脸瞪着他。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孤儿。”
“上学需要钱,治病需要钱,杀人也需要钱,所以你别惹我,5000万够我们去国外活得很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陆思恒别多嘴,他这样的人生来就穿行于黑暗中,不可能抛弃一切走在阳光下的。
陆思恒愣住了。
接下来的旅途中,陆思恒一直安静地看着窗外,要不是偶尔动两下手指,夏之光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就这样很好。
也不知道夏之光用了什么办法,一路上的收费站全都安然无恙地过去了,很快他就开进了市中心,在各式各样的红灯绿灯里穿行,夏之光很贴心地摇下了车窗,他以为这位大少爷会继续趴在车窗上看来看去,没想到陆思恒非常平静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是看腻了还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
正逢早高峰,有些堵车,走走停停耗了快半小时才到一个老小区,小区门口种着大片大片的桂花树,金黄一片掉得满地都是,风一吹远远就能闻到甜腻的香味。
“走了。”夏之光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来,拉着陆思恒下车。
陆思恒跟在他后面,好奇地左看右看,两个人走迷宫一样绕来绕去,终于在非常隐蔽的一栋楼前停了下来,门口晒太阳的老爷子手里的核桃和眼珠一样转来转去地盯着他们。
陆思恒刚想打个招呼就被夏之光捏着后颈摁进了楼道里。
“闭上嘴,多做多错。”
两人来到三楼,夏之光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回应,于是他果断蹲下身,从边上的花盆底下摸出了一把钥匙。
“他不在家?”夏之光外套的袖子长了好一大截,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也熏得陆思恒头晕晕的。
“不知道。”夏之光一边用力打开门,一边回忆起他每次来找翟潇闻的经历,要么是这家伙一身酒气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要么就是跑出去玩了,反正真的和企鹅一样,根本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两人刚进了去,夏之光就非常上道地关门反锁,他去房间里逛了一圈,然后惊讶地发现:翟潇闻家里乱糟糟的,根本没人!
“我可以去冰箱里看看有没有吃的吗?”陆思恒看着夏之光苦恼地叉起腰,摸了摸软软的肚皮。
夏之光对着他摆摆手,自己进了卧室,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回头一定要让焉栩嘉换掉这个沙雕铃声,夏之光想。
“喂~光哥——”焉栩嘉懒洋洋的声音很快就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翟潇闻人呢?”
“噢他呀。”焉栩嘉好像在看视频,夏之光从这头能听到那头新闻联播抑扬顿挫的声音,“他去度假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他去度假?他能有钱去度假?”夏之光的话语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管他呢,他昨天半夜出发的,现在应该在夏威夷晒日光浴了叭。”
“绝了。”夏之光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啪叽一声碎掉了,他放弃挣扎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充满了抑郁。
“没事儿,我给你制定了旅…不是,逃亡路线,你们现在就跨越河南、陕西,最后去四川找小染,把人给他就好啦!”
“你神经病吧?他都被追杀了你还让我带着他跑来跑去?嫌活得不耐烦吗?”夏之光一直觉得焉栩嘉虽然废话多,胜在靠谱,但是现在的情况他只觉得这人是个过地铁都会响的铁憨憨!
“所以要低调行事啊,之前的车甭开了,翟潇闻车库有辆新的,钥匙在鞋柜上。我给你手机上发了路线和计划,衣柜里有家伙,时间不紧张的剩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要去看磊磊了关机了回头见!”
“陆思恒到底……”
“嘟嘟嘟——”
“你妈的……”夏之光扶住了额头,认命地掏出了手机。
刚看到他发过来的东西夏之光就感觉血气上涌。
因为焉栩嘉给他发的根本不是路线图,而是一份他妈的“自驾游计划书”!而且上面花花绿绿用了各种各样骚情的贴纸和颜文字,夏之光都能想象到焉栩嘉吃着菠萝干P图笑得无比诡异的样子!有一瞬间夏之光想就地干掉陆思恒,然后领了钱带着赵磊出国,留下焉栩嘉这个坑比被老大锤死算了!
“不生气不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夏之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坐起来,拉开另一排衣柜。
“光光,冰箱里只有半个长了芽的土豆……哎???”陆思恒手里拿着那个土豆走进来,看到夏之光就惊呼一声定在了原地。
因为夏之光在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从陆思恒叫的出来名字到叫不出来的,小至微型手枪大至火箭筒,应有尽有。
“牛逼。”陆思恒用土豆比了个大拇指。
“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夏之光一边利落地检查枪械,一边飞快地瞟了陆思恒几眼,“你暂时还得和我在一块儿,企鹅去海边度假了。”
出乎预料的是,夏之光想象中陆思恒哭丧着脸的样子压根没有出现,他把土豆一丢就冲过来抓住夏之光的胳膊:“真的吗!”
“太好了!”
好…吗?夏之光已经没力气吐槽他了。
“我们稍微休息一会,待会动身。”
陆思恒开开心心地坐上了床,趴在枕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夏之光,那个眼神又崇拜又期待,看得夏之光毛毛的。
夏之光用比往常更快的速度解决了检查,把没用的武器塞了回去,有用的用袋子装好,还很自然地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换上。
“我们穿他的衣服…没关系吗?”陆思恒拎着夏之光丢过来的风衣,眉头却皱了起来。
“有什么关系,这人欠我钱,拿他两件衣服怎么了?”夏之光不为所动,披上了一件深灰色的外套。
“那我可不可以不穿啊,我觉得你的挺暖和。”陆思恒居然露出了跳厕所时一样一万个不愿意的表情。
“随便你吧。”夏之光没有多想。
两个人本来是要直接去车库的,但是架不住陆思恒肚子叫得愈来愈响,夏之光只好拎着行李袋和他去街边吃小馄饨。
当然了,夏之光没忘记从翟潇闻桌上顺走五十块零钱。毕竟他现在的路费、加油的钱都是从他可怜的小金库里挤出来的,能省则省是他的人生奥义。
“老板!来两碗大份的小馄饨,加两个蛋!”
“好嘞!”
陆思恒拉着夏之光美滋滋地坐在店外的塑料椅上,摇头晃脑地哼着歌,手里抓着调料瓶看来看去,夏之光感觉这人多半是吃了太多山珍海味才要来尝尝苍蝇馆的小馄饨。
等到老板端着馄饨过来,陆思恒眼睛一下就亮了,那直勾勾的样子,夏之光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学校边上的小狗。
陆思恒真的是饿坏了,他都没有说废话就咕噜咕噜往嘴里灌,夏之光都怕他烫出一嘴泡,到时候又要哼唧一路,他只好一边喊他慢点吃一边帮他吹气。
“好好次!”饿了这么久,陆思恒感动得都要哭了,夏之光只能点点头说好吃你就多吃点。
“呼——”
陆思恒吃得满嘴是油,但是看起来脸色红润多了,夏之光抽了张纸丢给他擦嘴,转身就去结账。
“要不要吃糖葫芦啊?一块钱一个。”
夏之光回头,看到一个眼皮层数多的可以夹死蚊子的青年拎着一根粗不拉几的葫芦架,胸前挂了一个黑色的包,包上还垂着个傻乎乎的红色毛绒玩具,那个玩具腿长得都要垂到他肚子上。
“好啊好啊,请给我两个,要甜一点的!”
没想到陆思恒更傻,这么明显的不对劲都没发现,对着青年就伸出了手。虽然青年天生长了微笑唇,但是很明显他笑更开了还露出了虎牙!他飞快地从葫芦架上抽出了一根长长的锥子,对着陆思恒的脑袋就扎了下去!
“妈的!”
“哗啦——”一声响!夏之光不知何时已经冲了回去,他一把掀起桌子,上面的瓶瓶罐罐叮呤咣啷全摔地上碎了,残片飞到陆思恒裤腿上,吓得他差点跳踢踏舞。
夏之光又补了一脚把青年蹬到地上,拉着陆思恒的手转身就跑,他们重新回到小区,左转右转来到车库前,夏之光这才震惊地发现:
这他妈也太高调了吧!
布加迪Chiron1,布加迪系列的二代,一代是大名鼎鼎的布加迪威龙,年产仅40台,250万欧元起步,车速可达490.480公里/小时,直接刷新了地表量产车记录。而且这辆车在中国没有官方渠道,想买它不仅得有钱还得有门道。这辆刷了红漆的豪车与周边灰蒙蒙的破旧楼房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受过改装的银色车轮在树影下闪闪发光,跑起来也一定和游龙一样性感。
行走的人名币,马路上的装逼利器。
这种夏之光只能默默在微博上保存图片的神级豪车,此时居然就这么停在他面前,他的口袋里还有可以发动它的钥匙。说到这个钥匙,夏之光拿到它的时候以为上面那个标志纯属是老大为了排面,其实它是手动挡的桑塔纳……
“彭楚粤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夏之光实在抑制不住自己心情,绕着这辆车转来转去,时不时摸两把,但是看到上面沾了他的指纹又赶紧用袖子抹去。
嗯!都是为了隐蔽!才不是乡巴佬!
和夏之光写满了垂涎的脸不同,陆思恒倒是没什么反应,大概是家里太有钱见怪不怪了吧,他居然拍了拍车门提醒夏之光让他上车。
“光光,要出发啦!”
“知道了知道了再让我看两眼…”夏之光又拿出手机拍了张照,这才恋恋不舍地坐进去。
“你很喜欢它吗?”陆思恒手里抓着刚刚偷拿的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问。
听到这话的夏之光立刻收敛了表情,咳嗽了两声回到之前处变不惊的状态。
“也没有,这种车不方便藏,只能看不能拿来干活。”虽然夏之光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一摸方向盘,就开心地脚趾都蜷了起来。
洒家这辈子,值了。夏之光想。
夏之光一踩油门就感觉这辆车不简单,起步速度就比普通车快,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油钱大概和车轮一样跑得快,但是无所谓!人生就是需要一点刺激,什么新笔记本,去他妈的吧!
“啧。”
“怎么了?”陆思恒看着夏之光脸色不太好。
“没油。”
“………”
下午四点
他们最后还是换回了之前那辆车,夏之光看起来有点遗憾,陆思恒只好一路上拼命活跃气氛,希望能让他从伤感中走出来。
“那个彭楚粤是谁啊?”
“你听到了?”夏之光挑挑眉,“说是我们老大,实际上就是一个孩子王,管我们衣食住行的。”
“噢,那他人很好哎,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陆思恒摸了把小青蛙。
“那我估计是没机会了。”夏之光完全没有说话应该和蔼一点的意思,“你认识他干嘛呢,雇他杀人?”
“我可以从他那里雇你当保镖啊。”
陆思恒回答地非常迅速,而且毫不犹豫。
“得了吧,”夏之光笑了笑,“你不会长久需要我的。”
“我可以啊。”这次陆思恒回答得更快了。
夏之光没理他,只是打了一个长长的哈切。其实他已经快48小时没有睡眠了,虽然仗着年轻体力足但毕竟他的身体是肉做的不是铁做的,夏之光感觉到了很明显的乏力和困倦。
“你困啦?不然换我开?”
夏之光心想这人真的以为这是旅游吗?
他们这次按照焉栩嘉的“逃亡路线”走的不是国道,而是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小路,美曰其名足够隐蔽。夏之光吃过不听他话的亏,所以即使他感觉这条路线真的很他妈奇怪,但还是照着他说的开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思恒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金灿灿的稻谷,远处有村庄里飘出的炊烟,路过的骑三轮车的大爷收音机里放着听不懂的山歌,如果不是在逃亡,这该是多惬意的旅途啊。
夏之光又开了十多分钟,终于他在一家名叫“红红滨馆”的楼前停下了车。
“怎么还写错别字…”陆思恒刚下车就吐槽。
“一间大床房。”夏之光把伪造好的身份证丢在木质前台上,老板娘神色暧昧地看了他们俩一眼说道:
“不好意思,大床房没了。”
“随便什么单人间,能住就行。”夏之光情绪稳定,毫无波澜。
“我们要住一起吗?”陆思恒紧张地揉了揉衣服下摆。
“不然呢?”夏之光无视了老板娘更加露骨的眼神,拿起门卡拉着陆思恒就走上楼梯。
但是夏之光冷艳高贵的态度在打开门的一刹那全部崩塌了。
“妈的……穷乡僻壤的还搞这种……真的是……”
因为映入眼帘的居然是被装饰得大红大紫的房间,唯一一张床还是辣眼睛的爱心形,上面铺满了廉价的玫瑰花瓣,墙上挂着的装饰画也庸俗不堪。
“好丑。”这次就连傻儿子陆思恒都赞叹不出来了。
“就住一晚上,凑活吧。”夏之光把他推进去,快速关上了门反锁,连窗户窗帘都迅速拉得严严实实。
陆思恒坐在床上脸色尴尬极了,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夏之光背对着他,把身上藏着的各类武器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接着他居然开始脱衣服了,不一会就露出了劲瘦的上半身。
“你你你干嘛?”陆思恒后挪了两步,捂住了眼睛。
“我我我洗澡啊!”夏之光还是那个夏之光,能怼人就绝对不放过机会。
“噢……”
夏之光进去洗澡了,他动作非常快,没过多久就出去了,这时他发现陆思恒面红耳赤地坐在床上捂住眼睛,端正地就像个日本女高中生。
啥情况啊?怎么坐了一会儿还害羞了呢?
夏之光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到床上,陆思恒却一下弹了起来飞快地钻进了卫生间,期间他的话唠人设仿佛掉线,竟一句话也没多说。
杀手先生并没有想太多,随意地喝了点水就打开了电视。
“呀♡~”
“噗——”
他还没把水咽下去就全喷了出来,这该死的电视里居然在放一些不是很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影像!而且声音被不知道谁调得老大,夏之光差点没被惊得当场去世。
夏之光手忙脚乱地把电视关掉,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随便一扭头就看到这个破房间的卫生间居然他妈的是镜面玻璃,里面的人不知道但是外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的那种!怪不得陆思恒会脸红!所以他拉了一层帘子过去,夏之光只能看到他大概的身体曲线。
“卧槽…”夏之光一想到刚刚自己肯定全被看了个干净,就尴尬得快窒息。
算了都是男人,怕个屁!夏之光不停地安慰自己,趁着陆思恒没出来,快速烧水泡了两盒泡面。
吃完就睡,一早就走,绝不多呆。夏之光严肃地想。
“好香噢。”陆思恒居然穿着宾馆里的睡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上,刘海被他撸了上去,乍一看还挺像上海滩里的周润发。
“过来吃泡面。”夏之光冲着他招招手,同时他心下一惊,哎怎么越来越像养小狗了。
陆思恒完全没想太多的样子,欢天喜地就跑了过来,坐在桌前呼噜呼噜吃得很满足,就连汤都喝了大半。夏之光捏着塑料叉子看看面又看看陆思恒,再次开始思考是不是搞错了,没准有个同名同姓的陆思恒?
因为这家伙看起来真的不像值5000万美金的样子啊!
他们随便聊了会天,陆思恒想充电玩手机被夏之光严词拒绝,说是会被追踪,还不如关了机省得找事,陆思恒只好去摸遥控器。
“不准看!”夏之光平地一声吼。
“为什么呀?”陆思恒一脸不解。
“……看电视也会被追踪,现在的人手段很多,防不胜防!”
“原来是这样!”陆思恒一拍大腿把遥控器像烫手山芋一样丢了出去。
真好哄……夏之光有点想笑。
然后夏之光就抛下了陆思恒开始自己愉快地玩手机。
“……”
“……”
“……好了好了我错了,你坐过来行了吧!”
夏之光真的是受不了,陆思恒的目光太有穿透力了,他都怀疑他这26年里是不是特意去学了怎么撒娇,就算他只字未提,用眼神就能让人迅速投降,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啊!
“还说你不喜欢布加迪,你手机壁纸都是它!”
“哈哈哈这个狗好傻噢!”
“哇这是水族馆吗,我还没有去过耶…”
“光光你看这个!拍照一定很好看!”
“够了!”夏之光忍无可忍。他就没见过像陆思恒这样软乎乎像女孩子一样的男人,而且这人还比他大了七岁!废话多就算了,玩个手机也能这么多戏,戏精学院毕业的吗你!
“七点了,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夏之光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毫无商量余地地关掉了灯。陆思恒瘪了瘪嘴,只能叹了口气躺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并排躺着,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说尴尬倒是真的挺尴尬的。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陆思恒突然开口:
“光光?睡了吗?”
“睡了。”夏之光没好气地回答。
“唔…”
“行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夏之光心想全当额外任务了。
“我就是…有一点点想家了,我想我侄女了,她长得很可爱的,如果能开手机我就给你看她的照片。”
“你很喜欢小孩子?”
一提到这个陆思恒就打开了话匣子,他翻了个身对着夏之光说道:“对呀,小孩子很可爱啊,抱在怀里娇娇小小的还会问你撒娇要糖吃!”
那我觉得你也是小孩子。夏之光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
“你去过水族馆吗?”沉默了一阵,陆思恒突然莫名其妙问。
“小学组织春游的时候去过一次。”夏之光把手放在了后脑勺,曾经的回忆居然一点点浮现在了眼前。
“哇,里面是什么样的呀?”又来了,也不知道陆思恒是不是对谁都永远一脸崇拜。
“蓝色,都是鱼,没了。这么多年早忘了。”夏之光老老实实地回答他。
陆思恒遗憾地哎了一声然后坐了起来,“那我们去水族馆玩吧!”
“想挺美,对自己的处境没点数啊?”夏之光戏谑地看着他。
“我们偷偷去!不会被发现的!”陆思恒笃定地点点头。
陆思恒你真傻还是假笨…
“不行!”夏之光不想和他纠缠下去了,背过他就翻了个身,但是他却突然碰到了一个奇妙的机关,整张床突然就开始以一个不妙的频率开始晃动。
“淦?”夏之光立刻弹了起来,正好撞到后面垂着脑袋的陆思恒,陆思恒呜哇一声捂住鼻子就躺了下去。
“你没事吧?”没想到短短两个小时,夏之光就再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慌不择路,他摸了半天没摸到那个机关,只好先去看看陆思恒,生怕他流鼻血,毕竟他身娇肉贵的,碰坏了晚点不给钱可咋整啊。
房间里黑乎乎的,夏之光也是一个脑抽没想到开灯,他想站起来却被拌了一下,接着就倒了下去,顺手好像还拉开了什么,他撑着手挣扎了半天就和被水草缠住腿的潜水员一样动弹不得。
“啪—”
随着陆思恒的左手打开了床头柜的灯,夏之光才震惊地发现,他刚刚拉开的是陆思恒的睡袍,陆思恒面对着夏之光领口大开,刚刚没看到的肉体此时一览无余,脚下缠着他们俩的是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皮绳,与此同时这张骚情的床还在不停地扭动……
我日,你怎么还有腹肌。不要怪夏之光粗鲁,这真的是他的第一想法了。
“你…你起来呀…”陆思恒又双叒叕脸红了,不,准确地说是他整个人都“红”了,夏之光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这下更尴尬了。
夏之光一边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边迅速解开皮绳,还顺便把床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推到地上,关掉机关和灯,然后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躺了回去。
“中、中秋节快乐。”
“嗯……”
“睡了。”
“嗯……”
大概是一夜无梦吧……
9月14日下午一点
也许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窒息了,夏之光感觉唐突了人家,今天早上一睡醒就感觉陆思恒看起来顺眼了不少,他的话唠居然也变得亲切可爱了起来。
清醒一点夏之光,这可是暗网5000w美金的通缉犯啊,你不可以因为他傻就把他当普通人看待!
“光光,你想啥呢?”
“没什么…”
夏之光车程很快,今天就已经出了山东到达了河南市里,不出意外明天之前就可以到四川。
就快解放了!啊!夏之光在心里悄悄地欢呼。
“那个!”陆思恒好像看到了什么,整个人就雀跃地坐了起来。
“水族馆!还有冰淇淋摊!”
夏之光想了想决定补偿他一下,找了个地方停下了车,心想这种繁华的地方总不会还有人来坏事吧?不过夏之光想归想,还是从包里拿了把折叠刀揣进口袋。
陆思恒好像着急得不得了,拉着夏之光就跑到了街边的冰淇淋摊然后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脸上就写好了“请给我买”几个大字。
夏之光认命地点了点头,陆思恒欢呼了一声就点了个草莓和香草双旋的甜筒,美滋滋地抓在手心里,夏之光心想难道有钱人家的孩子冰淇淋都没吃过吗?
说到冰淇淋…夏之光就想起了以前他们还是小孩的时候,彭楚粤要工作没时间照顾他们,焉栩嘉发了烧说胡话,死活就要吃冰淇淋,但是家里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哪来的钱呢?于是那天身为小学生的夏之光第一次旷课了,他从早上五点捡破烂一直捡到晚上八点,好不容易卖了钱买了个甜筒,想跑回家给焉栩嘉吃,可他到家的时候,焉栩嘉已经被彭楚粤送进医院了……
家门是锁着的,夏之光进不去,他只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木然地看着远处漂亮公寓里的灯火阑珊,手里的冰淇淋他一口都没有吃,全部化在了手上。
大概是从那天起,夏之光就开始讨厌吃甜食了。
“真羡慕啊……”夏之光一边买票一边摇头。
“羡慕?你也想吃吗?”陆思恒不知道夏之光的心理活动,他还单纯地以为夏之光就是馋了。
“不了。”夏之光看着他蠢兮兮又开心的脸,也不想泼冷水,顺手帮他擦了擦嘴角的奶油。
看到陆思恒一下变红的脸,夏之光心底升腾起一股诡异的快乐,不过他很快就抹平了自己翘起的嘴角,回到了之前那个冷酷的样子。
“光光。”
陆思恒抢先他一步,只给夏之光留了个背影。
“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说完他就一蹦一跳踏入了水族馆深处。
“这人…”夏之光哑然失笑,跟了上去。
这座水族馆完全就是小孩儿才会来的,整体的装饰风格非常幼龄,纯白色的地板上画着各种各样的鱼,边上的大水箱里住着五彩缤纷的动物,陆小朋友看得目不暇接,差点都要忘了吃冰淇淋。
夏之光手插在口袋里,跟在陆思恒后面。陆思恒认真地看了一会名叫“澳洲龙虾”的物种,然后问夏之光可以带回去吃吗,被夏之光严肃地否定。
陆思恒好像特别喜欢海星,他在住海星的水箱边看了好久,最后回头笑嘻嘻地和夏之光唠嗑:
“我有个朋友外号是海绵宝宝,我看到了他的朋友派大星!”
“嗯。”夏之光点了点头,“不过这个海星个头很小,应该是派大星的弟弟,派小星。”
陆思恒愣了一下,这好像是夏之光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和他开玩笑,他一时有些感动,果然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更何况是人呢!
“你看这个翻车鱼,长得好丑噢嘿嘿嘿。”
“嗯,像焉栩嘉。”
“哈哈哈你怎么这样说他!哇这个红珊瑚!和假的一样,原来电脑上的屏保是真的长这样啊。”
“嗯,你看过《海底总动员》吗?里面的小丑鱼父子就是住在红珊瑚里,而且……”
陆思恒趴在玻璃上使劲地看,恨不得直接钻进去,这时他才发现,夏之光也把脸凑了过来,他的呼吸浅浅地吹在耳朵边,嘴巴里还在一张一合说些什么。陆思恒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只能微微偏头,看着夏之光鲜有的极为柔和的侧脸。
好近……
“我说动物是没有感情的,父子情完全是人类的杜撰……陆思恒?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你说得都对!”
陆思恒逃也似地离开了,还好水族馆的灯光很昏暗,不然夏之光肯定要问自己怎么又脸红了。
这让我……怎么说嘛。
陆思恒一个人走在前面,他已经进了水族馆里的重头戏——海底隧道了。今天是礼拜五,人不是很多,陆思恒仰着头,看着一条漂亮的虎鲨就从眼前游过去,摆动的尾巴像是维纳斯的双臂。
水纹的波光通过顶端的灯温柔地投下,陆思恒感觉自己就处于深海之中,身边是鱼群,头顶是飞鸟,脚下躺着吹着海螺的人鱼,远处还能听到蓝鲸的低吟……
“你好。”
干净的男声响起,陆思恒下意识地扭头,看到一个带着红色发带的长头发男人看着他,他不仅穿得很朋克,他的脸也很朋克,桀骜不驯的眉毛高高扬起,但是他的手里却很文艺地抱着一本速写本。
“你好?”陆思恒像小学生一样摇了摇手,他也不知道这人喊他做什么。
“我观察你好久了,这张速写送给你。”男人从速写本上撕下一张纸递给他。
这张纸上画着陆思恒站在海底隧道里看鲨鱼的背影,他的笔触很狂野,但是又很细腻,能依稀感觉到这张图里的人一点点哀伤的心情。
“谢谢你!”陆思恒刚要收下,夏之光就走过来打断了他,帮着陆思恒接下了这张纸。
“不客气。”青年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夏之光等人彻底走掉了,这才把速写卷起来敲陆思恒的头,“你可真行,什么都敢接,他要是本子里藏的是刀呢?你也接吗?”
“哎嘿嘿,”陆思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这不是还有你嘛!”
“安分点啦!”夏之光把速写折起来塞进上衣口袋里,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又逛了一会,陆陆续续把鱼都看了一遍,本来应该是很浪漫的场景,在夏之光充满直男气息的解说中完全变成了一场大型海洋学术交流会,陆思恒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他了,一边大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一边跑到了出口的纪念品店里。
“你不要乱跑!”夏之光皱着眉头跟上去,却发现货架边空荡荡的,安静极了。
夏之光抽出刀压低身体快而轻地朝前挪,只要他看到敌人就可以一刀毙命,什么?不让他杀人?去他妈的吧!
“嘿!”
陆思恒张牙舞爪地跳出来,夏之光差点没折断他的脖子,得亏他看到陆思恒愣了一下,不然他就真的得去找王先生了。
“挺会玩啊?”夏之光把刀收回去,恶狠狠捏住了陆思恒的脸,把他揉圆搓扁,心里好不痛快!
“对唔起窝戳惹!”陆思恒立刻认怂,眼睛红红泛着泪花,可怜兮兮地看着夏之光。
夏之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松手了,明明是他在捏陆思恒的脸,他却感觉自己的脸慢慢热了起来,这种心情很陌生,是夏之光19年里从没体会过的。
像雨后冒出的新芽,又像停在荷花上的红蜻蜓,更像寺庙门口的古钟。
陆思恒揉着自己的脸,委屈巴巴地垂着脑袋,他站在货架边,眼睛一直瞟着最上面的大鲸鱼玩偶。
得了,这一看就是想要啊。
夏之光抱着手臂站在他边上,看看陆思恒又看看大鲸鱼,“买呗?”
“……这里收支票吗?”陆思恒顿了顿,忐忑地问。
“害。”夏之光一伸手就把大鲸鱼取了下来,毫无风度地夹在腋下。
“你…你不是很缺钱吗,我不想要!”陆思恒看起来并不高兴,反而有些着急。
“我说送你了?”夏之光叉着腰理直气壮地反驳,陆思恒的眼睛暗了暗没有接话,自顾自走了出去,夏之光从步伐判断他现在应该生气了。
原来你也会生气啊?
果不其然,当夏之光付完钱追上来的时候,陆思恒也抱着手臂坐在副驾驶,嘴巴鼓鼓得像个河豚,看到夏之光坐进来的时候小声地哼了一句就扭头看着窗外。
但是窗外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麻雀在地上蹦来蹦去。
“行啦给你。”夏之光把大鲸鱼塞进陆思恒怀里,笑着发动了车子,终于收拾了一次陆思恒,他现在心情好极了。
“……”陆思恒抱着大鲸鱼看了半天,最后用鱼尾巴挡住自己的脸小声地道了谢。
“我会还你的…”
“不用啦,你乖一点我就谢天谢地了。”夏之光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第一次感觉一百五十块钱花得真值!
不对啊!他是雇主要的人,我干嘛给他花钱啊?夏之光越想越疑惑,他也整不明白自己的行为逻辑,他只能安慰自己是陆思恒太可怜了,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我现在不乖吗?”陆思恒轻轻地问。
“还行吧,就是话多了点。”夏之光随便地回答。
“哦……”
“……”
“……”
“……”
“你怎么不说话啊……”夏之光刚把礼物送出去,车内的气氛反而变安静了,这让他感觉更不自在了。
“你不是嫌我话多吗…”陆思恒的声音很小,还带了一点点不开心。
“……当我没说,你突然不说话了搞得我怪紧张的。”夏之光放弃了,他必须承认陆思恒这人挺好玩的,废话虽然多但也确实很可爱。
妈的我该不会爱上他了吧?就因为睡了一晚?不对什么睡了一晚!是“睡在一起一晚上”!可不能搞混,会出大事的!
夏之光脑袋里乱七八糟想着,这时陆思恒突然又问:
“那我乖吗?”
“乖!”夏之光毫不犹豫地回答,“特别乖,你是我见过最乖的人。”
这话夏之光也没撒谎,毕竟其他的人基本上都要经历被夏之光摁在地上打的过程,不哭爹喊娘求饶是不可能的,陆思恒这样的还真是头一个。
“嗯嗯!”陆思恒终于再次眉开眼笑,抱住大鲸鱼就在脸上快活地蹭。
你能不能不要再散发可爱了。夏之光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陆思恒就是个三岁小孩儿,哄高兴了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睡着了的陆思恒像个天使,他长得有点娃娃脸,乍一看不像93年的倒像个03年的,大鲸鱼安稳地躺在他怀里,一人一鱼相得益彰,夏之光说不清应该羡慕谁。
不对啊我羡慕啥啊!
夏之光按照路线继续前进着,他们已经到了郊外,马路很空旷,别说清洁工了,连路过的车都看不到一辆。也许是坐得实在太久了,夏之光从后视镜看到刚刚路过了个公共厕所,就开过去停在了路边。
夏之光熄了火看了一眼时间,没着急下车,陆思恒还睡得香甜,不算太烈的阳光柔柔得洒在他脸上,把他的皮肤都衬得透明,这时陆思恒却突然皱起了眉头抱紧了大鲸鱼。
“光光……”
夏之光心下一惊,心想小祖宗你又怎么了,他还没来得及问,陆思恒就又呢喃道:
“我饿了……”
“……饿着吧你可。”夏之光感到一阵无语,他环顾了四周一圈,确定绝对不可能有人出来伤害陆思恒,这才蹑手蹑脚地下车关门,飞奔去了厕所。
当杀手就是要雷厉风行,俗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夏之光一直秉承着这样的观点,做事绝不拖拖拉拉,所以他很快就从卫生间出来了。但是太阳光实在是太舒服,就连夏之光这样戒心十足的人都被融化了,他一边伸懒腰一边放慢了步伐看路边的野菊花,眼看还有十米不到就要坐回车里了。
但是接下来的景象让夏之光感到如坠冰窟,血液逆流。
“砰——”
巨响。
“不…不会…”
就在夏之光的面前,他的黑色小破车爆炸了。车顶板直接被气流掀翻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珰啷一声,玻璃全部碎掉飞溅到路边,橘红色的火焰猛地从底部窜了出来,它们与空气摩擦不一会就变成了滚滚浓烟,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现在坐在里面的人只怕是……
“陆思恒!”夏之光几乎是扑过去的,他浑身都在抖,冷汗一瞬间就打湿了他的后背,呼吸道都变得泥泞。
夏之光用手臂遮住下半张脸,跑到副驾驶边上,火苗随着风一浪高过一浪,他死死盯着燃烧的火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感觉泪腺发酸,浑身的肌肉绷紧,就像一把快要断掉的弓!
“我…我…”其实从走上这条路以来,夏之光就放弃了一部分身为人的东西,从某些方面来说,陆思恒就像上天派来点化他的,他自认为也没多喜欢这个陌生人,但是这两天的相处,夏之光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如果不是他们身份悬殊过大,他还真的想结束了去广州找他玩。
但是现在…梦碎了…他没能保护好陆思恒,这个乖巧的傻瓜就这么死了…被火烧肯定很疼吧,明明撞到头都会委屈半天…但是这次连尖叫声都没有…都怪他!没事去上什么厕所,现在好了吧!
“我对不起你啊!”夏之光到底还是个经验不足的孩子,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懊恼,蹲在地上抱住头就痛哭了起来。
“光光?”
这一声犹如天籁,夏之光呆呆地抬起头,看到陆思恒抱着大鲸鱼着急地看着他,他逆着光站在那里,身上干干净净,哪里像是经历过爆炸?
“你…?”夏之光还是不相信,他慌忙地站起来,在陆思恒身上摸来摸去,陆思恒被他摸得小脸红红,确实有体温,夏之光长舒一口气把他塞进了怀里。
“还好…还好…”夏之光搂着陆思恒的腰,眼泪掉在他脖子上,陆思恒稍微缩了缩但是并没有躲开。
“其实你出去的时候我就醒了,然后我就听到嘀嘀嘀的声音,凭借我多年看美国大片的经验,我就觉得不对劲!”陆思恒无所谓地拍了拍夏之光的背安慰他,“果然呐!我真是太聪明了嘿嘿嘿。”
“嗯,你最聪明你最机智。”夏之光放开了他,摸了摸他的头。
“不过我跑得急,就拿了大鲸鱼和你的手机…”陆思恒摊开掌心,里面是夏之光的手机。
夏之光接了过来,看着陆思恒的眼神欣慰又怀疑,最后他思考了一会,拨通了焉栩嘉的电话。
然后没拨通…
“啧。”夏之光的心内非常疲惫,还好还没出焦作,现在他们俩只有一条路走了。
“走吧,坐公交,去找我朋友。”
“公交车?就是大家一起坐的那种吗?”陆思恒看起来很高兴,顺势抓住了夏之光的袖子。
……你们有钱人太会玩了,公交车都不知道是啥?
夏之光反手把陆思恒的手抓在掌心里,像牵小孩儿一样朝着500米远的公交车站走过去,还顺便把他推进了人行道里侧。
“对,你就跟着我,不要乱跑。”
此时如果夏之光回头,他就能看到陆思恒幸福到冒泡的笑容。
可惜他没有。
两个人一路无话地走到公交车站坐下,夏之光松开他漫无目的地看马路边的菜地,大脑飞速运转着:为什么车会炸?什么时候装的炸弹?如果早就装好了为什么现在才引爆?而且为什么翟潇闻正好这种时候去度假,焉栩嘉也讳莫如深……这趟旅途实在是太奇怪了。
陆思恒身上一定有问题。夏之光下结论。
“光光啊,你之前说治病需要钱是怎么回事啊?”就在夏之光七想八想的时候,地主家的傻儿子发言了。
“和你没关系。”
“你说嘛,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嘿你个陆思恒,还学会道德绑架了?
“…是我的朋友。”
“是焉栩嘉吗?”陆思恒挪过来了一点,手里摆弄着大鲸鱼的尾巴。
“不是,他身体硬朗着呢。”夏之光摸了摸后脑勺,“是另一个…他…哎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不说我怎么认识!”陆思恒突然把脸凑了过来,对着夏之光鼓起了腮帮子。
噗…你好像青蛙噢。
“他叫赵磊,是我和焉栩嘉的哥哥,没有血缘关系,我们都是老大养的孤儿。”
“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他活不到20岁,但是今年他就20了。”夏之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好像只要不说出来上帝就不会听见,也就不会带走赵磊一样。
“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医生!什么疑难杂症他都能治,等结束了我带你们去找他!”陆思恒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抱着大鲸鱼又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好。”夏之光笑了。
“啊那个是公交车吗!”陆思恒突然把手挡在了眼睛上,夏之光回头一看还真是,于是他拿出了吃小馄饨找的零钱,推着陆思恒上了车。
陆思恒好像真的是第一次坐公交,又露出了看到湖泊时那个惊喜的眼神,像个小兔子一样左顾右盼,耳朵上的装饰反射出漂亮的光,折射在他的脖子上。
这条路可能是太偏了,车上就没几个人,他们俩挑了个最后面的位置坐下,陆思恒想打开一点点窗却发现他推不动,只好用眼神求助夏之光,夏之光弯了弯嘴角,用一个很像拥抱的姿势环住了他,只轻轻一发力,纹丝不动的窗就透进了几缕温柔的风。
“你力气好大!”陆思恒感叹。
“是你力气太小啦!”夏之光压制住要翘到天上的尾巴,抱住手臂坐了回去。
“夏之光。”陆思恒看了一会窗外,突然回头。
“嗯?”
“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一对情侣逃婚,我印象特别深的就是结尾的时候穿着婚纱的女主和男主一起坐公交车,所以我也特别想坐一次公交车。”
“放心,你以后肯定…”
“不”,陆思恒打断了他,“我想说的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部电影的结局。”
“为什么?”夏之光看着陆思恒注视着怀里的玩偶,瞳孔里有些许哀伤。
“因为…因为他们是逃出来的,是不被祝福的,最后女主一直在看男主,他们脸上的笑容都慢慢消失了…”
“我有的时候一直会抑制不住去想,他们逃走了以后呢?会不会突然发现逃婚只是一时冲动,其实他们根本不适合对方,时间长了没准会吵架,吵多了可能就分手了…”
“真可惜啊…那身婚纱很漂亮的,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它就会被永远地放在柜子的最深处,时间长了还会发黄沾灰,再也没有当时那么惊艳了。”
夏之光有点无措,他一直以为陆思恒就是没心没肺的吃货人设,没想到他也有这么感性、这么悲观的一面,说出的话一套一套的,简直像个哲学大师。
“咳咳。”夏之光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分开,没准他们和和美美过了一辈子呢?生两个娃再养条狗,年纪大了一起坐在河边看夕阳,晚上无聊的时候也可以把婚纱拿出来看两眼回忆往昔岁月啊,你又不是故事里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够相爱?”
“相爱……吗?”陆思恒眯了眯眼睛,“也是。”
夏之光还是盯着他看,他突然觉得陆思恒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他笑容还是那个弧度,夏之光就是觉得他变了,这难道就是陆思恒的真面目?表面天真善良小天使,背地里悲天悯人黛玉葬花?
糟糕,这种反差好像也挺可爱的。
陆思恒迅速调整了心情,兴奋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光光。”
“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夏之光面无表情。恋爱这种事情完全不适合他这种黑暗中穿行的人,劳民又伤财,况且他也不想打游戏的时候被人夺命连环call,那太麻烦了他才不要呢。
“我也没有,我之前和你说过啦,我妈老催我去相亲,可那些姑娘我一个都不喜欢。”陆思恒把下巴放在了大鲸鱼的尾巴上。
“为何?不是说名媛千金都很漂亮吗?”夏之光挑了挑眉,没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有点暗爽。
陆思恒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埋了进去,声音从棉花里传出来:“挺漂亮的,可她们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夏之光脱口而出,但是刚说出来他就后悔了,他不应该有好奇心的。
“呃…你不说也没事…”
没想到陆思恒沉默了一会慢慢抬起了头,他没看夏之光,而是再次望向窗外,他的声音比刚刚的夏之光还要轻还要小,尾音带着一丢丢颤抖的柔软。
“我喜欢你这样的。”
夏之光感觉时间都静止了。
陆思恒好像没打算等他回答,自顾自地看着窗外。
这…这算告白吗?我居然被雇主要的人告白了?等等他是这个意思吗?他是不是斯德哥尔摩啊?不对这种时候应该称作“吊桥效应”吧?像他这种大少爷肯定只是一时兴起,就和小馄饨一样,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换个口味还行,一直让他吃他怎么可能愿意呢?
想到这里夏之光迅速冷静了下来,甚至露出了看透红尘的笑容,看陆思恒的眼神也多了一分理解万岁的慈祥。
是啊,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偷跑出来玩图个新鲜罢了,怎么会真的爱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呢?那只大鲸鱼等他回去了估计也会被丢到不知道哪里去吧?我何苦作茧自缚。
正在夏之光头脑风暴的时候,陆思恒却慢慢靠了过来,小脑袋像猫咪一样挨在夏之光手臂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娘的,他好像是认真的!
夏之光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把手牢牢地放在膝盖上一动都不敢动,不一会手心就因为紧张捂出了汗。
“光光……”陆思恒又开口了。
“怎、怎么了呢…”
“饿了……”
夏之光知道他又睡着了,微笑着叹了口气。
“待会带你去吃饭。”
傍晚六点
夜晚已经降临,那辆公交车没能把他们送到目的地,两人就这么踏着一地星光和月牙走了快半个小时,陆思恒娇生惯养的根本没走过这么多路,脚都被磨出水泡了,但是他不好意思喊停,只能一瘸一拐地抱着大鲸鱼跟在夏之光后面。
自从车上的插曲过后,夏之光就不是很能直视陆思恒了,他一看到他的脸脑袋就乱哄哄的,完全失去了作为杀手应该有的理智和精明。
这样一点都不酷。
他一个人想得出神,走出去十多米才发现边上少了个人,夏之光赶紧跑回陆思恒身边。
“抱歉一时走神了。”
“嗯…”陆思恒摇摇头说没关系,接着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你这还没关系呢?
夏之光又跑到他前面半跪下来,像个背对国王的行礼的叛逆骑士。
“上来。”是不容拒绝的声音。
陆思恒踌躇了一下,想想确实脚疼得不行,最后他还是慢慢地趴到了夏之光背上,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呼吸拂过了他的耳朵。
“好嘞,”夏之光看了一眼导航,“还有一公里不到。”
“重吗?”陆思恒有些害羞。
“还行。”夏之光拎着大腿把他往上抬了抬。
陆思恒用额头讨好地蹭了蹭夏之光的后颈,夏之光都能感觉到他的睫毛像天使的翅膀一样轻轻划过,他抖了一下,也没有躲开。
只能说夏之光确实是体力怪物,没花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家名叫【浮世】的夜店,它的装修风格很复古,米白色的墙红色的灯牌乍一看像是民国时期的百老汇。店门口站了两个保安,边上还停了不少车,夏之光在路边把陆思恒放了下来,牵着他的手直接就走了进去,保安拦都没拦他一下。
“那个保安认识你啊?”陆思恒问。
“这家店的人都认识我。”夏之光很贴心地提醒陆思恒小心脚下,因为这家酒吧居然是开在地下的!怪不得地上看起来才一层。
直到下了楼,【浮世】的全貌才正式展现在陆思恒面前,现在已经入了夜,各种魑魅魍魉都出来了,最前方的DJ带着耳机摇头晃脑地打碟,又high又刺耳的音乐从大厅里的四个大喇叭里传出来,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在旁若无人地纵情摇晃着。
夏之光担心陆思恒害怕,从牵手变成了搂肩膀,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直接到达了吧台边。
“呦光哥?”穿着服务生衣服的少年看到他们,一边擦杯子一边打招呼。
“这是你男朋友?长得好可爱噢!”说着他还做了个wink,陆思恒立马躲到了夏之光后面。
“徐一宁,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夏之光板起了脸,用食指关节叩了叩桌子。
“带我去见你们老大,赶紧的,我很忙。”
“略略略!”虽然夏之光喊他徐一宁,但是他胸牌上的名字是“何洛洛”,他吐了吐舌头不高兴地怼回去:“我现在叫何洛洛,麻烦你记住了!还有老大忙着呢,没功夫见你。”
“啪—”夏之光把两百块钱压在桌上。
“现在有功夫了吗?”
何洛洛这才露出笑容。
“那得吧!”
何洛洛领着他们进了一个小门,穿着订制西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他的皮肤很白,五官也很大气,就是他打游戏的时候不是很大气:
“哎呦我操这坑爹庄周!”
夏之光翻了个白眼敲了敲门,“虎哥。”
被称作虎哥的男人这才丢下灰屏的手机,震惊地抬起头:“夏之光?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夏之光拉着陆思恒在沙发边坐下,顺手剥了个橘子递给陆思恒,“你知道他是谁吧?”
“知道啊,你男朋友。”
“什么玩意儿!”夏之光尴尬地看了陆思恒一眼,后者气定神闲,他这才接下去说道:“他就是那个陆千万!”
虎哥再次震惊,他上上下下把陆思恒看了一遍,最后吐出来一句话:“比照片好看多了。”
这是重点吗?夏之光扶额。
“你好我叫丰楚轩,是浮世的老板,你可以叫我虎哥。”丰楚轩对着陆思恒伸出了手。
“陆思恒。”陆思恒没动,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他有点怕生,你别介意。”夏之光心想陆思恒不是懂礼貌乖巧的傻儿子吗,怎么这个时候叛逆起来了?
“没事儿!”丰楚轩毫不在意,从桌上拿了块柿饼塞进嘴里,“怎么着,放着5000万不要当起大善人了?”
“那个人问彭楚粤买他的命,我当然要他活。”夏之光也不避讳,拿起桌上的茶就喝了一口。
“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丰楚轩挑眉。
“无所谓,我不在乎。”
“行,那你来做什么?”
“我被人阴了,交通工具没了,我怕有人通风报信所以没给你打电话。”夏之光看了一眼抱着大鲸鱼默默吃水果的陆思恒,“留我一晚吧,再借我辆车,不用太贵,能开就行。”
“好说,不过这费用……”丰楚轩笑嘻嘻地抚摸着手腕上生肖牛的金饰。
“会结的。”夏之光看着他的眼睛。
“还麻烦虎哥保守秘密。”
丰楚轩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得吧!”
“虽然5000万很诱人,但是金钱诚可贵,情义价更高嘛!”
夏之光皮笑肉不笑:“您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丰楚轩大手一挥给了他把钥匙,要他们去隔壁房间休息,夏之光拉着陆思恒刚要走出去又突然退了回去:
“虎哥,再麻烦你个事儿。”
“说。”
“送点吃的,四人份的那种。”
“……知道了。”
接着夏之光就满意地出去了,陆思恒出去的时候看了丰楚轩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关上了门。
“吓死我了。”丰楚轩等人一走就捂住噗通的小心脏倒在了沙发上。
“妞妞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晚上八点
其实证明夏之光点四人份一点没浪费,陆思恒也是饿极了,一个人足足吃了两份半,夏之光一边用叉子把意大利肉酱面塞进嘴里,一边感叹陆思恒真是太能吃了,论食量他恐怕和赵磊不相上下。
吃完了的陆思恒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夏之光靠在床头打开手机,不仅一条消息都没有,而且发给焉栩嘉和彭楚粤的短信全都石沉大海了,完全没有要回的意思。
可恶,你们到底在不在乎他的命啦!夏之光有点生气。
“光光。”
夏之光一抬头,看到瞳孔亮晶晶的陆思恒背着手站在他面前,怎么说呢,表情有些跃跃欲试?
“咋了?”
“我想下去玩。”
“不行。”夏之光一秒拒绝,重新低下了头。
都被追杀了还想着玩,果然不能放任陆思恒这种缺心眼出去,别说引来杀手,万一吓到阿猫阿狗就麻烦了。
“我想。”陆思恒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夏之光头也不抬,这件事绝对没得商量。
然后陆思恒就一扭头跑了出去。
“我靠?”这个情况夏之光是死也没想到的,说好的听话乖巧呢?说好的脚疼呢?陆思恒你个大屁眼子!
夏之光急急忙忙穿上鞋跟出去,陆思恒跑得飞快,走廊上已经不见了踪影,夏之光找了两遍都没人,只好忍住嫌弃挤进了舞池。
他不喜欢这种地方,太危险也太暧昧了。
夏之光捂住耳朵在舞池里转来转去,天花板的绿色灯台像机关枪一样扫来扫去,夏之光恨不得有把枪几发子弹全打爆算了,喇叭里的音乐声只增不减,甚至还有大胆的人想拉着夏之光一起摇摆,都被他厌恶地打开。
陆思恒你人呢?
“He got a body like an hourglass
她的身体凹凸有致又怎样
But I can give it to you all the time
我可以每时每刻满足你
She got a booty like a Cadillac
她的翘臀如同卡迪拉克又怎样
But I can send you into overdrive
但我可以让你超速运转”
夏之光看到舞台上的身影一惊,心想不会吧,他机械地凑近了仔细看,发现舞台上那个跟着音乐扭动的傻瓜不是陆思恒还能是谁!
“卧槽你下来!”夏之光没忍住破口大骂,站这么高他妈的就是活靶子啊!现在随便谁一枪过去陆思恒就直接GG了好不好!
也不知道陆思恒是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他还是继续散发着他的魅力,而且和夏之光想象中不一样,陆思恒并不是瞎跳,他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是按着节奏舞动的,仿佛装了个踩点器,这一看就是学过啊!
不是,你不是家里人管的严吗?湖都没见过你还会跳热舞?夏之光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他总觉得一切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但是现在不容他多想,陆思恒站在上面实在是太危险了,他想爬上去却被身后的人拉住扯了下来,循环了几次夏之光就生气了,他干脆叉着腰看着陆思恒和领舞一样在上面妖娆地动来动去。
这时从后台上来一个拎着话筒的男人,他带着半边面具,夏之光从杂乱的灯光里只能看到他的下颚线很锋利,演出服上还别了个小小的金属狐狸。
“There's only two types of people in the world
世界上有两种人
The ones that entertain, and the ones that observe
一种是表演者,一种是观赏者
Well baby I'm a put-on-a-show kinda girl
宝贝,我是那种爱出风头的女孩
Don't like the backseat, gotta be first
不喜欢坐后排,事事要争先”
那个面具男开始唱歌了,他的声音相当有爆发力,音准也好,要放在平常夏之光可能会点杯东西坐边上欣赏,可是现在他就站在陆思恒边上,只要他愿意,瞬间就可以拔出刀扎进这个二货的喉咙。夏之光吓得赶紧爬上去想拉陆思恒,但是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那个男人居然一手抓着话筒,一手搂住了陆思恒的肩膀,陆思恒顺手拉开了外套的拉链,肩膀上的衣服滑到了手臂上,两个人就这么开开心心地唱了起来。
这他妈就很尴尬了,夏之光站在两个勾肩搭背的人边上,突兀地像个“第三者”。
也许是陆思恒察觉到了他的尴尬,他主动地从男人身边挣脱了出来,一边唱着歌一边逐渐向夏之光靠近。
“I feel the adrenaline moving through my veins
我感觉我的肾上腺素正在极速飙升
Spotlight on me and i'm ready to break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我已准备好引爆全场”
接着他就扶着夏之光的肩膀做了个贴身wave,夏之光一瞬间感觉到他的胸口在自己心房前略过,陆思恒极速跳动的心带动夏之光的也跟着加了速,真的和歌词一样,他的肾上腺素开始飙升了。
“I'm like a performer
我就像个演员
the dancefloor is my stage
舞池是我的天地”
陆思恒觉得这样的撩拨好像不够过瘾,他突然凑近了夏之光的耳朵边,轻轻地吐出了这句歌词,他刚刚喝了点酒,酒气带着身上的香水味一下冲进夏之光鼻腔里。但是陆思恒很快就离开了他,走之前他冰凉的指尖从夏之光炽热的侧脸滑到了下巴上,在黑暗中对夏之光眨了眨眼睛就再次跳进了舞池。
如果说刚刚的心跳加速只是错觉的话,现在的脸红又要怎么解释呢?
陆思恒咬着下唇对他勾勾手指,夏之光怀疑这人是不是给自己下蛊了,不然他怎么能这么听他的话?完全不会跳舞的夏之光居然就这么跟着他晃了起来,而且他一点也不觉得难堪,反而是快乐到了极点。
我怕是疯了。夏之光幸福又绝望地想。
他们也不知道放纵了多久,终于陆思恒好像想起来自己的脚还有水泡这件事,拉着夏之光就坐到了吧台。
“光光我渴了。”陆思恒手撑着下巴,笑得憨兮兮。
夏之光没力气吐槽他了,打了个响指就把何洛洛呼唤了过来:“两杯牛奶。”
“刚刚都有人请我喝酒呢!我才不要喝牛奶!”陆思恒情绪激动地坐直了身体。
夏之光没有说话,只是和丰楚轩一样上上下下看了陆思恒一圈。
“你不要后悔。”
“绝不后悔!”陆思恒坚定又骄傲地扬起了脸。
“洛洛,来两杯长岛冰茶。”夏之光对着陆思恒露出了异常明媚的微笑,“噢对了记得给他加把‘小雨伞’。”
“长岛冰茶是什么?”陆思恒歪了歪头。
“冰红茶的一种。”夏之光温柔地帮陆思恒把衣服拉拉好。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灌醉了丢进房间,省得他乱跑!
何洛洛当然清楚夏之光在想什么,这种时候他只能在心里给他默默点了一排蜡烛。
很快夏之光就嘚瑟不起来了。
因为陆思恒吨吨吨灌了一整杯下去,平静得就像在喝白开水,他擦了擦嘴嘀咕这玩意儿怎么没味道,然后看着夏之光问他你怎么不喝。
这尼玛和计划中不一样啊?夏之光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都想好了,陆思恒喝完了睡过去,然后扛着他潇洒地回房间,根本就不应该有自己也要喝酒的环节啊!
“你喝啊!不然只有我喝多不公平!”陆思恒推了推夏之光的肩膀,一脸期待。
夏之光这波操作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看看陆思恒又看看边上看戏的何洛洛,想着虎哥的场子大概也不会有人闹事,于是他深呼吸一口,端着杯子就倒了进去。
“光哥好棒!”陆思恒和何洛洛一起鼓起掌来,颇有几分嘲讽的意思。
夏之光喝得太快没细细品,这酒后劲是苦甜苦甜的,还带着辣味,感觉也没太上头啊,果然网上说的都是夸大其词,实际上根本没这么厉害嘛!
“再来两杯!”第一次喝高的夏之光显然没发现自己已经醉了。
“你不要后悔噢?”陆思恒用手扶着下巴捏耳垂,微笑着反问他。
“绝不后悔!”夏之光哼了一声。
然后……
然后发生的事情,他就通通不记得了……
9月15日早上八点
夏之光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很少做梦,但是这一次的梦境很清晰,和真的一样。他梦到自己是拯救公主的骑士,翻山越岭来到魔王的洞窟,和魔王大战三百回合终于一刀砍下了他的头,接着夏之光风风光光地带着公主回去结婚,好不容易熬到了婚礼当天,夏之光震惊地发现,公主变成了魔王,而魔王——
就是陆思恒。
吓坏了的夏之光在婚礼上拔出剑和他搏斗,一边大喊“还我公主”一边迎面劈上去,但是陆魔王根本就是杀不死的,砍下的肢体很快又重新生成了新的陆思恒,最后他们像潮水一样拥住了夏之光,挤得他胸闷气短使不上劲,这时其中一个陆思恒抱着他的脸微笑着说道:
“公主是我,魔王也是我。”
然后夏之光就醒了。
他躺在软软的床上,感觉有什么东西靠在他胸口,夏之光有了一个很可怕的预感,果不其然当他扭过头的声时候……
陆思恒穿着夏之光的卫衣,怀里抱着他的手睡得正香,他能看到陆思恒脖子上青青紫紫不知道什么痕迹,最重要的一点是——
夏之光没穿衣服。
轰隆。
反应过来的夏之光感觉脑袋里一道雷闪过去,把他大脑里的一切全都击碎了,空荡荡的啥都没了。羞耻和惊恐还带着浓烈的愧疚在胸膛里翻滚,搅和得夏之光恨不得穿越回昨天晚上把那个幼稚愚蠢的自己打得鼻青脸肿!
年仅19岁的三好学生夏之光,杀手之路的新人殉道者,在昨天晚上,和自己雇主要的人发生了关系?
夏之光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抽出来,看着陆思恒顺势翻了个身,赶紧抱着衣服做贼一样溜进卫生间,他关上门站在镜子前思考了十分钟人生。他现在状态很不好,面色僵硬还有胡渣,他想打开水龙头洗个脸却发现水龙头边上放着一瓶打开了的塑料罐。夏之光才刚拿起来看了一眼就吓得丢到了地上,这一丢倒好,他发现马桶边的纸篓里安安静静放着更加决定性的东西。
夏之光思维更混乱了。
我…我…还在卫生间那个啥?
意识到靠自己解决不了问题的夏之光颤抖着拨通了焉栩嘉的电话,这一次焉栩嘉终于开机了,并且很快就发出了声音:
“光哥早上好。”
“嘉嘉…我、我现在不太好…”夏之光感觉力气都被抽光了。
“怎么了?”焉栩嘉终于换回了沉稳的声线。
夏之光沉默了大概三十秒,就在焉栩嘉以为他掉线的时候,他终于快速地开口了。
“我把人睡了。”
这次换成焉栩嘉沉默了。
“你……真他妈厉害。”夏之光都能想象到焉栩嘉眯着眼睛对着电话竖大拇指的样子。
“所以我现在…怎么办?”
焉栩嘉再次进行了一段冗长的沉默,“你喜欢人家吗?”
他们俩现在就和接力赛一样,一人沉默一段时间。
“不喜欢…”
“禽兽啊你!”焉栩嘉突然情绪激动,夏之光都能听到他拍桌子的声音。
“那我能怎么办!”夏之光刚想大吼就压低了声音,心虚地看了一眼卫生间的门才接着说:“喝太多了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啊!”
“呵。”焉栩嘉冷笑,“我拜托你搞搞清楚,喝了酒还能行凶说明你压根没醉,我看你就是借酒闹事,还甩锅?夏之光我看错你了,渣男!”
“你……啊啊啊随便你怎么说吧,我接下来怎么办?”夏之光烦躁地挠了挠头,他现在终于理解了那些无病呻吟的文艺片里的人为什么喜欢抽烟了,因为可能真的很需要一些东西来麻痹自己,大麻太贵太伤身,还是烟草好。
“你问我?不好意思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你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答不出来,下一个。”
“…求你,嘉哥。”
“这真不是求不求的问题。”焉栩嘉的声音凉凉的听不出悲喜,“我问你,陆思恒是什么样的人?”
“挺傻的。”夏之光顿了一下补了一句,“还很…单纯?他说他没谈过恋爱。”
“那他喜欢你吗?”
“大概…吧?他随口提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夏之光感觉现在的自己仿佛一个向上帝忏悔的人,这个上帝手里拿着隔壁托尔借来的雷神之锤,夏之光每回答一句话就会一榔头敲在他可怜又罪恶的灵魂上。
“那你完了呀光哥,”焉栩嘉语速突然变快,“你觉得他这种纯情的地主家傻儿子,如果发现喜欢的一ye情对象不喜欢自己,满心欢喜地想着第二天就和你步入幸福的婚姻殿堂,结果你说,对不起哥我昨天喝高了麻烦你忘了吧,你说他会是什么反应?”
“中国又不能同性结婚…”夏之光避重就轻,字里行间充满了逃避的羸弱气息。
焉栩嘉被他这句蠢话气笑了。
“我不和你多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人活着没受伤应该就没事,当然啦,心伤算不算伤我也不知道哈,晚点彭楚粤要打断你的腿我绝对买份爆米花在边上看一天一夜。”
说完这段话之后焉栩嘉没急着挂电话,而是等了一会,要放在平常夏之光肯定元气满满地和他斗嘴,但是现在他半句话也憋不出来,就在夏之光叹了口气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焉栩嘉又说话了。
“你要想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雇主只是要他活,又没说要他的心,你还有机会。”
“焉栩嘉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
“你还没杀过人吧?”焉栩嘉一针见血。
夏之光烦透了,拿起手机就打算结束对话,这时焉栩嘉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你昨天在上面还是下面?”
夏之光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
……
不疼的话,应该是在上面吧…
等到夏之光用0.5倍速在卫生间洗漱完毕,他握住门把手,经历了大概一分钟思想斗争,最后想着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打开了门。
陆思恒果不其然已经醒了,他已经穿回了之前被丢在地上的衣服,包括夏之光的黑外套,拉链都拉得好好的,他光着脚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他的大鲸鱼。
完蛋,他的表情不太妙。夏之光已经开始害怕了。
“呃…那个…卫生间我用完了,你去吧…”夏之光磕巴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完整的话,陆思恒听到了点点头,用一种非常非常缓慢的速度移动了起来,夏之光能明显感觉到他现在不仅是心情不太好,身体好像也不太好。
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夏之光在心里仰天长啸。
“我…那个…就是…”夏之光脸早就红了,他扶着陆思恒站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你还疼吗?对不起。”
陆思恒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阵没说话,该死,这世界上什么最可怕?当属瘸子跑八百,聋子戴耳机,瞎子看电影,话唠不说话!
“有点。”陆思恒终于松开了他的目光,把大鲸鱼塞给夏之光就扭头进了卫生间。
夏之光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到沙发边坐下的,他听着陆思恒刷牙漱口的声音,慢慢下定了决心。
不行,还是要快刀斩乱麻,大不了…大不了让他找人打一顿,反正绝对不能和他真正扯上关系!先不说自己这个行为要坐几年牢,总不可能真的让陆思恒和自己在一起吧?他那种家庭肯定不会同意的,晚点打断他的腿把他逐出家门,冻死在外面可怎么办?夏之光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认真思考两人的关系了。
“嗯,不行,绝对不行。”
“什么不行?”夏之光这才发现陆思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并且就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他的眼尾红红的,双手支在膝盖上看着自己。
夏之光直视着陆思恒满怀期待又紧张的眼睛,咬了咬牙把大鲸鱼放在了一旁,认认真真牵住了他的手:
“陆思恒,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
陆思恒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啊。”
靠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夏之光懵了。
“我、我想说的是,我们两个……这一路上走过来,也算是同休戚共进退对吧?所以吧我就想说……”
“嗯你说,我在听。”陆思恒嘴角奋力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虽然在笑但是很明显眼泛泪花,夏之光握着他凉凉的手心,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这个眼神他太熟悉了。
就像他和焉栩嘉带着赵磊出去逛街,路过拳击馆的时候赵磊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焉栩嘉赶紧说给他报一个班,赵磊笑着摇摇头说我就看看。
又像是小学回家路上每当路过奢侈品店的时候,三年级的焉栩嘉趴在玻璃上把那块手表看了一遍又一遍,后来它也不知道是过气了还是被买走了,总之就是没有了,焉栩嘉就悄悄用铅笔画了一块表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他还以为夏之光不知道。
也像是那个夜晚坐在台阶上冻僵了的夏之光,手背上是黏腻讨厌已经化掉的冰淇淋,远方是他永远也无法触摸到的温暖。
是期冀,是喜欢,是绝望,是求不得。
就算一次也好,就算是梦也好,人生总要有些起伏的,他不想老来回忆这些事的时候都是遗憾。
我来承受结果吧。
于是夏之光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
“我喜欢你。”
“夏之光喜欢陆思恒。”
陆思恒本来忧伤的神情一点点变成惊喜,眼睛也慢慢瞪大,或许是太激动了,他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夏之光能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颤动,像极了空气中飞舞的光斑。
“陆思恒也喜欢夏之光!”陆思恒一脚踩到茶几上,飞扑进夏之光怀里,用力搂住他的脖子,他终于变回了之前话唠的样子,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他刚刚担忧的心情。
“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太好了太好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夏之光轻轻拍陆思恒的背,经历了一系列思想斗争的夏之光最终还是败在了陆思恒的眼神里。
行吧夏之光得承认,自己确实是喜欢上他了,是不是吊桥效应他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喜欢陆思恒的他也说不清,是因为他明明怕得要死却一直在找话题?是因为他明明饿着肚子却要把粽子留给自己?还是因为他拍着胸脯说要带自己过好日子,带赵磊去治病?如果这都是吊桥效应的结果,如果这个人是陆思恒,夏之光认了。
童话故事到主角互诉衷肠、相拥而泣的时候就该结束了,可惜这是现实,远比童话曲折,也远比童话离奇。
不过没关系,结局很快就要到来了。
中午十一点半
两个人开开心心吃完了午饭,坐上了丰楚轩友情借出的小轿车,终于踏上了最后的旅途。
陆思恒一改之前冷漠疏离的态度,从副驾驶探出头来对着店门口的丰楚轩和洛洛热情地挥手告别,夏之光笑着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他,偶尔出声提醒他注意安全。
街边的绿篱和绵延的群山一样略过,车载电脑里播放着一首英文歌,陆思恒没有睡觉,靠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前方,他也没有说话,气氛充满了如同新婚前情侣的局促与和谐。
“Boy don't call me angel
亲爱的,别叫我天使
You ain't got me right
我可不是什么天使
Don't call me angel
别叫我天使
You can't pay my price
你付不起我的代价
Ain't from no heaven
我可不是来自天堂”
“这啥歌啊…”夏之光皱了皱眉头就点了下一首,这时许久没说话的陆思恒突然发话了:
“光光啊,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四川,那里有老大的好朋友,他比企鹅靠谱多了。”
“哦……”陆思恒没有显得兴致很高的样子,抿了抿嘴低下了头。
夏之光用余光看到他这样,知道他是不高兴了,抽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说道:“别担心啦,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又没说我要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在收回手的一瞬间他脸红了,用只有自己的声音补了一句:“因为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嘛…”
但是陆思恒听到了,他快速抹了抹眼睛抬起了头,微笑再次浮现。
“光光,和我讲讲吧,关于你的事,什么都行!”
夏之光思考了一下,心想这是要交心了啊,那他可要走心回答。
“我和焉栩嘉,还有赵磊,三个人是彭楚粤领大的,我一直以为我们都是他从孤儿院收养的,直到后来发现,家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领养证明。”
“那你…”陆思恒紧张地抓紧了大鲸鱼。
“我们都是他‘朋友’的遗孤,说白了就是我们的爹妈都是杀手,他们可能任务失败了或者逃到国外了,彭楚粤找不到我们其他的家人,就只能养着我们。”
夏之光都不用看就知道陆思恒肯定是一脸的难过,所以他赶紧继续说道:
“没关系啦,已经过去了,我被彭楚粤接走的时候还没有五岁,早就不记得他们了。”
陆思恒心想这不是更悲惨了吗。
“经历了腥风血雨以后彭楚粤就金盆洗手了,他说他本来也不是个厉害的杀手,正好趁这个机会退出江湖,于是他找了份最普通的工作,租着最廉价的房子,但是给我们的吃穿用度永远是最好的,哈哈哈……我还记得他一双袜子缝缝补补穿了三年,后来还是我们省了一个月零花钱给他买了双新的。”
“本来…彭楚粤打算培养我们好好读书上学,当正常人的,但是后来他发现,赵磊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几乎不可以离开医院,而治病需要很多很多钱。”
“那段时间……过得尤其的缓慢……慢得我不敢去回忆,每天在学校里都在心惊胆战回家的时候赵磊还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仇家找上门,下个学期的学费还能不能交。”
“哎呀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你体会不到的,忘了吧。”夏之光摇了摇头。
“我能体会到,你说吧。”陆思恒盯着他的侧脸。
“反正就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我们三个衰小孩还挺争气,都考上大学了,但是你也知道,越长大花销就越大,我们不满足于现状,我们想过好日子,想吃好吃的,想让赵磊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所以去年我和焉栩嘉成年的当晚,就去和彭楚粤说了,我们说重操旧业吧。”
“然后呢?”
“彭楚粤当然是大发雷霆,他第一次动手打了我们,他以前从来不打我们的,即使是我说我恨我父母的时候。”
“挺不容易的。”陆思恒垂下了眼睛。
“我们俩跪到了大半夜,彭楚粤起码叹息了一百次,最后他妥协了,重新开始联系江湖上的朋友,不过他接的都是小活,跟踪调查教训人之类的,不伤人也不会进监狱的那种,大概是怕我们走父母的老路吧。”
“然后发生的事就很简单啦,我负责出力,焉栩嘉负责动脑,当杀手的事儿我们都瞒着赵磊,你晚点见到他可别说漏嘴,他还以为我们在饭店当小时工呢哈哈哈。”夏之光笑了一下,陆思恒觉得他这个笑还不如不要,简直心酸得要命。
“也是去年开始,突然有个人找上了彭楚粤,他从来不出面,永远都是邮件交流,那个人真的很怪,每个月都给彭楚粤一笔钱,美曰其名杀手投资……我们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直到上个月他第一次给我们下了任务,就是要你活。”
“那我还得感谢他?”陆思恒撇撇嘴。
“陆思恒。”夏之光突然认真地喊了他的名字。
“我在。”
“我已经和你说了,我的未来……可能没那么光明,你现在想逃,还来得及。”
陆思恒用力点了点头回答他:“我不会逃的。”
“倒是你别逃才对……”
“什么?”这句话太小声了,夏之光没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刚刚话题太沉重了,我们来聊聊接下来的旅途吧,焉栩嘉不是说不着急吗,我想吃火锅!四川本地正宗的火锅!”陆思恒眼睛亮晶晶的,就和他耳朵边挂着的东西一样亮。
“我不太能吃辣,你得照顾我一下噢。”夏之光弯起了嘴角。
“好嘞!”陆思恒也笑了。
相爱前的时光永远是最快乐与无束的,相爱后的人们总要开始考虑些新的东西,无外乎金钱、爱、生活与未来,这些琐碎的小事可能会击垮相爱后的人们让他们形同陌路,也可能让他们互相磨合习惯而变得更加融洽。
夏之光不知道,现在坐在他边上笑得春光灿烂的陆思恒,手心里其实都是凉凉的汗。
麻烦了呀。陆思恒想。
9月16日晚上七点
在到达四川成都,去找林染之前,陆思恒如愿以偿地被夏之光带去吃了火锅,两个人吃得眼泪汪汪鼻涕直流,这样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可能是他们看起来太可怜了,隔壁桌的大哥还免费送了他们两瓶啤酒。
在经历了狼狈又快乐的火锅时光以后,陆思恒不由分说地牵着夏之光的手逛夜市,说要享受当地的风土人情,还说要给林染买礼物。
林染在这土生土长哪里需要这些噢,夏之光无奈地想。
果不其然说着要给林染买礼物的陆思恒完全被当地各种各样的小吃和琳琅满目的小摊吸引住,压根走不动路,看到这个也觉得新奇,看到那个也觉得好玩。虽然他嘴上说着什么都不想要,但是作为新晋男友的夏之光还是在他去往下一个小摊之前偷偷买好了,再塞到陆思恒怀里,在陆思恒埋怨又开心的目光中胡扯:
“买一送三,不买血亏。”
陆思恒噗嗤一笑,只好任由夏之光把给他买的皮卡丘斜挎包背背好,再小拇指系好法斗狗子的气球,大白兔奶糖嘴巴里塞了一颗,包里也塞了一把。
陆思恒不知道夏之光原来是可以这么温柔妥帖的,他的目光永远追随着自己,就好像是注视大地的月亮,又像是工匠注视自己雕琢出来的观音,满心的欢喜和爱意从夏之光漂亮的眼睛里抑也抑不住全都漫了出来,全部流淌进了陆思恒胸口中部偏左下方的地方。
这让同样感到幸福的陆思恒更加紧张。
他们走出了夜市,来到了一座大吊桥上面,来往的行人并不多,车也少,橘色的光平静地竖立在马路边,两人牵着手的影子连在一起,后面跟着可怜的气球,晚风有些凉,夏之光就把陆思恒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陆思恒。”
陆思恒嘴巴里慢慢品尝着奶糖,甜完之后后劲有些苦,于是他难受地吐了吐舌头。
“告诉我吧,你到底是谁?”
啊…果然要来了么。
陆思恒没有回答,他停下了脚步,也不敢抬头,只是像只小猫咪一样慢慢环住了夏之光的腰,头埋进了他的胸膛。
“你怎么发现的呀……”陆思恒的声音闷闷的,他其实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在用问题拖延时间罢了。
夏之光没有推开他,回抱住他的同时摸了摸他的脖子。
“首先就是你这个从来不撕下来的狗皮膏药,太奇怪了好吗,哪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会用这个,我猜肯定是为了藏纹身吧。”
“而且你明明家教严,你还会跳舞?还会喝酒?陆思恒你真是个大傻瓜,藏都藏不好。”
“还有呢?”
“还有?嗯……还有就是车爆炸的时候,为什么我坐着的时候没事,我一离开就爆炸了呢?说明想杀你的人忌惮我背后的未知势力,所以才想直接干掉你,对不对?”
“说实话吧陆思恒,你到底是谁家的私生子?还是知道了哪位大佬的秘密?我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夏之光早就想得美滋滋了,既然背后那个人费劲心思想要陆思恒活,那肯定是重要的人啊,再不济陆思恒对他也是有利用价值的,肯定不会轻易对他下手的!
有理有据,令光信服。夏之光把自己牛逼坏了。
“是我。”
夏之光愣住了。
“你说什么?”夏之光放开了陆思恒,他的大脑已经彻底停转了,很多他不愿意去细想的可怕细节突然连接在了一起,就和被归位的魔方一样,通过六个面拼凑出了完整而难以置信的真相。
为什么蓝外套杀他不用刀不用枪非用绳,是嫌杀人不够快?为什么小馄饨摊那个人还非要打个招呼再动手?为什么陆思恒看到丰楚轩的时候反应那么奇怪?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是假的?
目标不是陆思恒……目标是谁……
目标是我。
“我再问你一遍,你说什么?”
自尊心甚高的夏之光开始感觉难堪了,他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变得陌生,陆思恒温柔的眉眼也变得锋利而危险了起来,他退后了两步,垂在裤缝边的手指轻轻地颤抖。
“对不起呀光光…”陆思恒抬起头,他的眼睛红红的,嘴巴也抱歉地抿了起来。
“你别叫我光光!”夏之光想捏住他的肩膀,但他怕自己现在过于愤怒弄疼了他,他手甩了两下,又背过头去冷静了一会儿,最后终于铁着脸盯着陆思恒。
“怎么回事?”
“我…我太喜欢你了嘛!”陆思恒努力克制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努力摆出之前那种大方可爱的笑脸。
“这么长时间你和我演戏呢?你还敢说你是良民?你到底什么来头!目的是什么?就为了整我?”陆思恒想拉住夏之光,但是他现在又惊又气,把手抽出来就大声质问陆思恒。
“看我被耍得团团转很有趣吗?”
陆思恒摸了摸怀里的鲸鱼。
“夏之光,大街上不太方便,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吧。”
明明…明明是这么普通的语气,却犹如千金重,压得夏之光喘不过气来,他看着斜挎在陆思恒腰间的皮卡丘挎包,突然就看到了上面的线头,而且皮卡丘的眼睛都缝歪了,真丑,他刚刚为什么要买这个呢?
他们站在桥上才等了半分钟不到,就有一辆六米长的Mercedes·迈巴赫S级缓缓开了过来,夏之光不可置信地看看陆思恒又看看车,他反应过来了,是耳饰!里面一定装了跟踪器,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去哪都会有人跟着!根本就是计划好的!
副驾驶座下来一个黑西装的蓝发男人,他直勾勾地盯着夏之光走了过来,但是到面前的时候他收回了尖锐的目光,对着陆思恒毕恭毕敬地颔首。
“陆总。”
“也哥。”刘也想帮陆思恒拿他手里东西,陆思恒一转身就躲开了,全部紧紧抱在怀里。
凑近了并且听到声音以后,夏之光才发现,染了新发色的刘也就是机场里第一个和他缠斗的“杀手”,而他现在很明显就是陆思恒的人,真相和伤疤一样血淋淋地被撕开,扯得夏之光浑身上下都在疼。
陆思恒,你有多少事是…不,你有多少事不是骗我的?
陆思恒已经上车了,夏之光还愣在原地,刘也走到他身边漫不经心地撩了下外套,里面的瓦尔特PPK闪烁了一下。
“上车。”刘也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夏之光坐上车,陆思恒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他就那么殃殃地坐在那里,怀里抱着那个不值钱的玩偶,脚底下是已经蹭脏了的法斗气球,身上穿的还是夏之光在大减价时随便买的黑外套。
而他这身上所有的,夏之光可以给他的一切,陆思恒视若珍宝的一切,还不如屁股底下坐着的这辆车的轮胎值钱。
如果是刚刚夏之光是愤怒且难堪,现在他的大脑则是空白的,对陆思恒的喜欢和怨恨被用搅拌机打碎揉烂灌进他脑袋里,让他的思维都堵塞了。
正在夏之光思考人生之际,车开到了一幢非常漂亮的、全玻璃幕墙的大楼前,进入大堂的时候所有人都对陆思恒鞠躬,问好的声音整齐得仿佛是日本黑帮,但是一身滑稽打扮的陆思恒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他回过头对夏之光落寞地笑了笑。
“夏之光,刘也先送你去顶楼,我去换个衣服。”
说完他就离开了,身后跟了一大群人,他在一众黑西装的人群中一步三回头地对夏之光蠢兮兮地摆手,那个观感极其特别,用一句非常粗鲁的话就是“又装逼又牛逼”。
刘也和夏之光在电梯里站定,按钮直接按到了最顶楼。夏之光并不是会被强权碾压的人,即使是刘也散发着腾腾的杀气,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枪管塞进自己嘴里,他的背也挺得笔直,殊不知这样在刘也看来反而充满了幼稚的自信。
“你还挺能打。”刘也突然开口了。
“还行。”夏之光悄悄攥紧了拳头。
电梯里再次陷入沉默,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角落里,不约而同地盯着缓缓上升的灯牌,直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电梯门缓缓打开,刘也扬了扬下巴没有动,夏之光只好自己走出去。
“年纪轻轻不要那么自满。”电梯门关闭之前刘也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夏之光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出去。
上了一段台阶,夏之光发现天台是一个私人的空中花园,一半是精心设计的绿植景观,另一半则是包裹在大理石墙体和玻璃中的餐厅。夏之光踩在浅蓝色的地毯上,慢慢走进餐厅里,整个大厅只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只摆了水果和花束,和《最后的晚餐》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夏之光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下拉开了凳子,他已经想好了,待会就和陆思恒把话说清楚,钱他会还的,谈恋爱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吧,以后他再也不想和他搭上关系了。
因为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卑和危险,他和陆思恒差太远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陆思恒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事情,夏之光可能要努力大半辈子。而且陆思恒现在可以面不改色地骗他,晚点也可以趁自己背对他的时候一刀捅上来。
安全感。
夏之光这辈子最缺的就是安全感,年幼丧亲的他根本没办法克制住睡觉的时候朝着一边蜷起身体,也没办法克制住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会惊醒,更没办法克制住看到甜食本能的厌恶。
有些事情是刻在骨头里的,就算在人前再骄傲再自信也一样。夏之光在意识到爱上陆思恒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天使,是照亮漫漫长夜的唯一一缕光,他真的想好了“替他”承受一切,也准备好了再还完人情以后以全新的姿态亲吻他,但是现在一切都是假的,是错误的,那么这个有着悲惨童年的倔小孩唯一会选择的道路就是——斩断一切。
即结束。
夏之光坐在精致的红色椅子上独自做着决定,背后再次传来了电梯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等着来人走到长桌的另一头。
不过陆思恒没有按照他想象中地跑到另一头,他直接拉开了夏之光边上的座椅,毫不在意地坐了下来,嘴里还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和他问好。
夏之光侧过头看着他,果然这才是陆思恒真正的样子:白色的订制西装外套,浅棕色条纹衬衫,脖子上挂着一块纯金吊坠,外套上别了块胸针,似乎都是真钻石,他没有戴手表,耳朵上的饰品也被取了下来。就这么短短几十分钟,邋遢又可爱的苹果头就没了,变成了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偏分,夏之光还能闻到陆思恒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陆思恒才不是什么蠢兮兮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他是一头藏起利爪又诡计多端的狮子。
蠢的到底是谁?
“我来晚啦。”陆思恒微笑着把下巴架在了手掌心。
看呐,这头狮子又开始装可爱了,他以为在你面前躺下露出肚皮就可以讨你欢心,殊不知当你真正伸出手的时候,他就会伺机咬断你的脖子。
“别客套了。”夏之光冷冷地望着他,手里把玩着锋利的餐刀,闪烁的光照亮了夏之光悲伤的瞳孔。
“陆思恒…不,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陆总?还是‘王先生’?”
陆思恒举着香槟倒在高脚杯里,一杯推到夏之光面前,一杯捏在手里。
“王晨艺是我的秘书。”
“您手底下还真是人才辈出啊。”夏之光冷笑。
陆思恒把杯子里的香槟一饮而尽,这种又甜又涩的东西一向在夏之光讨厌的范围内,去年翟潇闻过生日开的香槟他一口都没喝。
“也许你不相信,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演得挺上头啊?为了我?”夏之光把餐刀“啪-”的一声拍在桌上,音量也微微高了起来。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听了焉栩嘉的建议,设了这么一个局。所有的杀手都是我的人,目的就是——”陆思恒深吸了一口气。
“让你爱上我。”
“我爱上你你有什么好处吗?”夏之光感觉剧情越来越不对劲了,他还以为会是什么更加深奥的原因,比如要他捐器官或者暗杀什么人之类的。
“当然有好处,”陆思恒坐直了身体,“因为这样我们就两情相悦了呀!”
“就这样?”夏之光完全无法理解。
“对啊。”陆思恒认真地点点头。
夏之光沉默了,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难道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充斥着无聊又可笑的圈套,以作弄他这样的“普通人”为乐,最后再告诉你全都是因为真心?因为他爱你?
我可去你妈的吧!
“你怎么认识我的?”夏之光突然问。
没想到问到这个问题陆思恒却突然躲闪了起来,支支吾吾不敢看他的眼睛:“唔…就是、就是无意间看到了照片。”
面前的餐盘里空无一物,干净得能反射出人的倒影,还有那把银色的餐刀。
“光光,你以后就当保镖陪在我身边,我把赵磊和彭楚粤送出国治病,焉栩嘉那么聪明我也可以收下来当智囊,你们以后的日子都会过得很好的,我保证!”
“你不是说了喜欢我吗,你不能骗我对不对?”
“我…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以前从来没谈过恋爱,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
“夏之光你说话呀……”陆思恒其实不是个爱哭的人,很多时候他的脆弱都是伪装出来的,但他现在是真的想哭了,因为夏之光木然地就像一座无用的佛像,连眼神都不愿给他。
“陆思恒。”
夏之光突然抓住了陆思恒的手,就和宿醉了第二天早上抓住他的时候一样。
“你玩过马里奥吗?就是任天堂的一款横版过关游戏。”夏之光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让陆思恒打断他的意思。
“你也知道以前我家里没有钱,我和焉栩嘉就去游戏厅看别人打。但是这实在是个无趣的游戏,无趣到那些有钱的孩子操控马里奥五分钟以内就会把命用掉,无趣到我们每天要看碧琪公主被抓走上百次却没有人能带她回家。”
“后来长大了好不容易买了一台电脑,我和焉栩嘉第一个下载的游戏就是马里奥,我们俩通宵打了一晚上,死了不知道多少次,终于把她救了回来。”夏之光坦然地笑了一下,目光与陆思恒直接相触。
陆思恒突然意识到这次奇迹不会再发生了。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我们俩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但是看到屏幕上一红一粉两个像素小人依偎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感觉特别幸福,这夜熬得很值。”
“现在你他妈的告诉我,让马里奥上刀山下火海的碧琪公主和那个乌龟头反派是一伙的,纯属为了看马里奥滑稽的样子找乐子?”
夏之光一点点松开了牵着陆思恒的手。
“如果是你,你能接受吗?”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反正我接受不了。”
“感谢你的好意,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其实说这话的夏之光自己也难受极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比喻不恰当,陆思恒也不是反派,但他就是怕极了,他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要和会花这么大功夫欺骗自己的人在一起。
糖衣炮弹包裹的定时炸弹就不是炸弹了?错!他是爆炸了以后最最可怕的炸弹。
“真的不能…再考虑下吗?”陆思恒还在挣扎,夏之光突然很替他心酸,像他这样叱咤风云的人,多少人对着他卑躬屈膝,多少人想爱他或者想得到他的爱,而他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想只小野猫一样扯住自己的袖子哀求自己,眼神哀伤地像个回家拿钱却发现糖果店关门了的孩子。
“不能。”
夏之光拉开椅子站起来,陆思恒死死咬住下嘴唇不让眼泪掉出来,他尽量控制住声音不那么颤抖。
“你能不能,陪我吃完最后一份小馄饨?”
“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只要看着、看着我就好…”
或许是陆思恒的样子实在是太卑微了,夏之光不忍心再让他痛苦,于是他点了点,又坐了回去。
两个人相顾无言地坐着,陆思恒也不知道是为了挽回夏之光的心还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一直在找话题,夏之光只能一言不发地听着。
就和最开始夏之光把他救上车的时候一样。
没想到到头来所有的一切,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大概过了十分钟,一个侍者就推着手推车从另一个电梯进来了,灯光太昏暗了,夏之光看不清他的脸,只依稀感觉这个侍者身材非常的娇小。
“我以前都生活在国外,没什么机会吃国内的小吃,所以在我心里,小馄饨糖葫芦比什么鹅肝牛排好吃多了。”
“这几天的旅行,我很…谢谢你。”
“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
“哈哈哈这个小馄饨好香啊,不过比你带我去吃的那个差远了……哎?”
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夏之光抬起头来的时候大脑是空白的,是惊吓和紧张到了极点以后人的自我保护反应,他现在视野都在颤抖。
“什…”
因为陆思恒就那么呆滞地坐在位置上,背后的侍者冷漠地扶着他右边的肩膀,紧接着快速一拔,血液就飞溅在了背后深红绒布的椅子上,陆思恒连呼喊声都没有发出一点,直挺挺就倒下去了。
“嘶——”
夏之光几乎是弹起来的,他的眼睛刹那间变得血红,手里的刀如同骑士挥剑一般劈了上去,直到刀锋的光芒照在侍者脸上的时候,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是侍者,是杀手!是杀手排行榜野榜第一的周震南!
周震南面对暴怒的夏之光表情毫无变化,冷漠得像机器人,他如同起舞般侧身就轻松躲过了夏之光的攻击,最后他不高兴缠斗了,从桌上抓起纯白的器皿,飞盘一样丢出去,紧接着就被夏之光一刀一个全部劈碎。
周震南一边丢一边跑,直接跑出了餐厅外,两步翻过花坛就直接飞下了楼。夏之光知道已经追不上了,赶紧丢下刀按下警报器,他跑回陆思恒身边,用手摁住他的伤口,但是血液还是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夏之光把他半搂在怀里,发出的声音像是破碎的海螺:“你…坚持…坚持一下,很快就有人来救你!”
“夏…夏之光。”陆思恒昂贵的白色西装已经脏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夏之光的袖子,他的指甲缝里都是血,手心里放着一只小青蛙,就是在“逃亡”中一只别在裤腰带上的那个。
“你…你的父母十四年前,救了我…这是他们身上的遗物…”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夏之光不停摇着头,泪腺和坏了一样一滴都掉不下来,陆思恒的脸苍白极了,就像是上帝创造他的时候忘记涂颜色了,夏之光恨透了他的苍白,也恨透了自己的无能。
“我一定要说…不然、不然就没机会了!”陆思恒痛苦地咬住牙,冷汗把他的头发打湿,粘在了额头上。
“你的父母在14年前被安排来杀我…但是、但是他们太心软了,因为我是小孩就不忍心对我下杀手,我想救他们的……但是太迟了、太迟了……”
陆思恒把小青蛙塞到夏之光手里,他的身体柔软且绷直,整个人因为疼痛而战栗。
“我去年终于找到你了……太好了……”
“陆思恒?陆思恒!你不要睡!”夏之光不敢摇晃他,只能对着他的耳朵大喊大叫,但是他已经晕死过去了,夏之光想抚摸一下他的脸却发现手上都是血,只能用手背轻碰他的额头。
是凉的。
搞砸了,一切都搞砸了。陆思恒要死了,这下自己满意了吧?
机翼摩擦空气发出噪音,在夏之光的耳朵里它却犹如天籁,他小心翼翼把陆思恒抱进怀里,踉踉跄跄走到餐厅外,巨大的直升机还没有落地,脖子上青筋暴起的刘也就跳了下来,要不是夏之光现在抱着他的BOSS,他很可能会立刻教夏之光做人的道理。
“你快救救他…你快救救他…”
夏之光只能重复这一句话,陆思恒眼睛闭得紧紧的,嘴唇几乎和皮肤一个颜色。这时飞机终于停稳,后面冲下来几个白大褂的护士,七手八脚地把陆思恒放在担架上,夏之光就看着陆思恒身上的血把床单顷刻间染红,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心疼地皱起眉头。
“我告诉你,”刘也在陆思恒上担架的同时就抽出了枪,指着夏之光的眉心。
“思恒不是黑社会,但我是。”
他的表情愤怒又痛心,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极了电视里发现女儿交了新男友,但是发现男友是渣男的老父亲。
夏之光突然非常希望刘也开枪,他就想随着陆思恒这么一起去了,不过自己大概会下地狱吧,这样也不错,一千年也好一万年也罢,让他赎罪吧,这样他还会好受些。
“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沉到黄浦江底下去吧。”
但是刘也最后还是没有开枪,他狠狠瞪了夏之光一眼,最后扭头跟着上了直升机。
伴随着直升机轰隆隆飞起来,很快就投入了夜幕中,底下是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远处的它像一只单薄的蜻蜓,好像只要风一吹它就会摔下去,坠入夏之光再也看不见摸不着的万丈深渊。
凌晨零点
夏之光来到林染家门口,开门的却是焉栩嘉,后者穿着随便神情淡漠,完全一副旁观者的状态。
焉栩嘉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他几个小时前点的外卖,他打开冰箱拿了罐可乐,再坐到沙发上自顾自地开口。
“林染和翟潇闻一样被陆思恒送夏威夷去了,赵磊和彭楚粤也被送去美国治病了,现在只剩下我和NPC一样给你解释来龙去脉。”
“陆思恒被你父母救了一命所以想报恩,好不容易找到你却发现对你一见钟情了,就拜托我给他出谋划策,让你也爱上他,就这么简单。”
“你别骂我,骂也没用,你的爱情和赵磊的命,我是不可能选前者的。”
“我知道…”焉栩嘉这才发现夏之光一直站在门口,他的肩膀在颤抖,沾着血的手里该握了一只小青蛙。
“被刀捅也在你的计划之内?”
“什么?”焉栩嘉从沙发上坐起来,“他被捅了一刀?”
夏之光走过来,把小青蛙丢在桌上,抢走了焉栩嘉面前的可乐,在焉栩嘉震惊的目光中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我猜到他身份不简单,只是我没想到你们玩这么大。”
“你知道暗网三巨头吗?高嘉朗、张远还有一个一直躲在幕后的,就是他。”
“他……死了吗?”焉栩嘉有点害怕。
夏之光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了焉栩嘉一个别的问题:
“嘉嘉,他真的有那么喜欢我吗?”
“我觉得他是认真的,”焉栩嘉烦躁地搓了搓后脑勺,“他是美籍华人,为了你改了国籍,他只会说粤语和英语,还为了你还去学了普通话。”
“你应该看到那辆红色的布加迪了,我和他说你喜欢,他当天就买了准备送给你。”
“赵磊治病的钱也是他出的,他说了,就算没办法和你在一起,起码要救你的家人。”焉栩嘉顿了一下,“真是圣母得可以。”
“为什么他不直接来和我接触,非要绕这么大一圈?”
“你自己好好想想,”焉栩嘉叹了口气,“他用总裁的身份面对你,你不会害怕吗?说真的夏之光我太了解你了,你绝对不会喜欢地位比你高太多的人,因为你会自卑会怯弱,这不怪你,因为我也是。但是陆思恒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真的傻,那么珍贵的爱给谁不好非给你这个蠢货,而你还不领情。”
“他怕你觉得当杀手不光彩,还以你的名义捐钱盖了两栋希望小学。”
“对他是骗了你,但是那是善意的谎言你懂吗,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谎言都是卑劣不堪的,就像我们骗赵磊在端盘子一样,难道你要告诉他你的弟弟们都是杀手?拿的都是黑钱?那我一定第一个打爆你的头。”
焉栩嘉语速快得飞起,最后他说不动了,一边喘着气一边把沙发枕丢在夏之光身上。
“你他妈怎么想的啊!气死我了!”
“噢我在想,”夏之光气定神闲地把掉在地上沙发枕捡起来,从怀里掏出那张水族馆里的速写,认认真真看了一会。
“我该考试了吧?”
10月2日凌晨零点
陆思恒一直在做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和夏之光在一起时的美好回忆,它们被梦境剪切拼凑成了破碎的画面,陆思恒就坐在放映厅里流着眼泪观赏着,看着他期待的一切全都渐渐灰暗远去。
“光光……”
“嗯。”
陆思恒感觉脸上有点痒,他被他的预感拉回了现实。缓缓睁开眼睛,黑暗中他看到了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床边,背后的窗户是开的,浅色的窗帘被晚风吹起,丝丝凉凉的风滑进了室内。
“夏之光?”陆思恒捏了捏自己的脸,他没有做梦,日思夜想的人现在就在他面前。
但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别动。”
趁着窗外的乌云远去,月光淌进来,陆思恒看到了夏之光手上拿着一把磨砂黑的机械,背对着月光的面容冰冷又无情。
“你来杀我的吗?”他们刚见面的时候陆思恒也问过这个问题,只是那个时候是演戏,而现在他确实被用枪指着,只要夏之光动动手指,陆思恒就会带着喜悦与苦闷离开这个世界。
“对啊,”夏之光的声音很冷静,他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看到了陆思恒失去血色的脸。
“谁让你欺骗我感情。”
夏之光快速给枪上了膛,“不过你死之前,有些问题需要说清楚。”
“别指望求救,监控被我关了,你要是敢大喊大叫,你看是子弹快还是他们的腿快。”
陆思恒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就在刚才他还天真地以为夏之光要回心转意了。于是他慢慢低下头,把床头的大鲸鱼抱进怀里说道:“你问吧。”
“为什么喜欢我?”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理由。”陆思恒有点自暴自弃,语气也变得冲了起来。
“不是因为我父母吗?”夏之光用枪戳了戳他鼓起来的脸,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刚开始是,后来就不是了,我说过了你是我喜欢的类型。”陆思恒感觉又羞耻又委屈,本来应该是很浪漫的场景变得像警察局里对犯人的质问一样!
“嗯很诚实,”夏之光点点头,“那么下一个问题,你怎么请到周震南的?”
陆思恒立刻就僵住了,夏之光能看到他的耳朵慢慢红了起来,心想果然被他猜对了。
“周震南那么厉害的杀手,他不知道刀扎进心脏才能一刀毙命?陆思恒,到这个节骨眼了你都不和我说实话?”
被拆穿的陆思恒尴尬极了,他最后留下来挽回夏之光的底牌就这么没了,万念俱灰的心态下竟然让他开始发散思维:自己的棺材里一定要铺满了白玫瑰,而且要背着夏之光送的皮卡丘挎包躺在上面,这样才能安详地闭上眼睛。
“疼不疼啊?”夏之光突然贱兮兮地凑近了陆思恒,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盯着他。
“疼……”
“疼就对了!”
陆思恒彻底放弃了挣扎,靠在了床头。
“丰楚轩是你的人吗?”
“整个浮世都是我的,他是我雇的店长。”陆思恒语气毫无波澜,充满了即将去世的萧瑟。
“最后一个问题。”一直强势的夏之光突然局促了起来,他稳住身心问道:
“那天晚上,我们到底有没有那、那个…?”
“没有。”陆思恒不高兴骗他了,都到这个份上了,爱咋咋地吧。“你醉那么厉害,我和何洛洛一起才把你扛回去。”
“我就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你脖子上那个…那个痕迹呢?”夏之光的脸通红,抓着枪的手微微颤抖。
陆思恒用一种无语的目光白了他一眼,“你没被蚊子咬过吗?”
夏之光想象了一下那晚上的场景:自己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陆思恒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对着自己的脖子掐十字,突然觉得好笑。原来真实的陆思恒小心思这么多这么有趣,真是狡猾又可爱。
“陆总您没有进军影视行业真是太可惜了,不然奥斯卡还有小李子什么事儿,还有用手掐那么多,疼不疼啊?”
“不疼。”陆思恒这次言简意赅。
“那晚你亲我了么?”
陆思恒肩膀塌了下去,没有回答。他心里其实悔恨得不行,早知道就偷偷亲一下了,不然花这么多钱吃这么多苦还要被打死,真是血亏!
“行了行了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死了。”夏之光摆了摆手,关掉了夜灯,整个房间再次陷入黑暗,但是陆思恒能感受到举起的枪就在他的太阳穴旁边。
陆思恒突然开始思考,如果他没有看到夏之光的照片,会怎么样?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陆思恒一点都不后悔喜欢夏之光,他只是有些后悔欺骗他,陆思恒心中的悔恨和坦然并进,于是他开始向未知的神明提问:
奇迹会出现吗?
“闭上眼睛,恭喜你陆思恒,你即将成为我杀死的第一个人,我大概会永远记住你的。”
行吧,看来是没戏了。
也挺好…陆思恒笑笑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
“Bang——”(口哨)
“唔?”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预料。
因为夏之光扣着陆思恒的后脑勺在接吻。
其实陆思恒有些话不是骗人的,他真的被管的很严。父母去世得早,他的老大哥张远当爹又当妈不允许他出去乱跑,让他学跳舞已经是底线了,陆思恒都26岁了还没有谈过恋爱,接吻之类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
夏之光才不知道陆思恒现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只觉得这人居然接吻的时候不专心?那怎么行!于是他压着陆思恒更加深入,舌头与他起舞交缠,陆思恒肯定刚刚偷偷吃糖了,不然怎么口腔里一股甜味?
“哈…”
陆思恒紧张得不敢动,只能松垮垮地扯着夏之光的袖子,呼出的气息打在他的鼻子边,嘴唇一遍又一遍地摩擦过去,夏之光动情了,这个吻像是撕咬又像是发泄,但无论如何,都带着灼人露骨的爱意。随着二人的界限渐渐模糊,有什么东西随着理智一点点沉了下去。
太烫了…太烫了…
陆思恒感觉心脏熄灭的火焰被重新点燃,眼角的泪滑下来滴在夏之光手腕上,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最后吻去了陆思恒的泪花,在他的耳边呢喃:
“恭喜你重获新生。”
“示爱节快乐。”
夏之光抬着陆思恒的下巴,做了一个俏皮的wink.
“你不是…你不是…”陆思恒原本苍白的脸变得通红,嘴唇也因为摩擦变得红肿诱人。
“我不是什么?就允许你骗我,我骗你就不行?”夏之光歪了歪头,再次打开了小夜灯,他一定要好好欣赏陆思恒现在的表情,一定特别有意思。
“呜……对不起嘛……”这次陆思恒真的没有装可爱,完全是真情流露。
“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陆思恒疯狂点头。
“那就约法三章。”夏之光捧住了他的脸。
“第一,”夏之光亲吻了他的额头,“我们要坦诚相待,你不能再撒谎,我也绝不骗你。”
“第二,”夏之光亲吻了他的鼻尖,“你不准为了我乱花钱,有什么事情我们开门见山商量,绝不允许再伤害自己。”
“最后,”夏之光亲吻了他的嘴唇,“那辆车你不准给别人开。”
“好,都听你的。”陆思恒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呀?”新晋小男友陆思恒没发现自己的声音软软的,毫无威慑力。
“我回学校考了个试。”夏之光老老实实地回答,“顺便惩罚你看不到我两礼拜。”
“陆思恒先生,”夏之光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每次他抓陆思恒的手准要发生些什么。
“嗯!”陆思恒紧张又期待地听着。
“我将抛弃杀手的身份,申请成为陆总身边唯一也是永远的保镖,请问申请通过吗?”
陆思恒拥抱了他。
“当然。”
【彩蛋1】
“也哥是我的保镖。”
“So?”
“去年他是全国武术散打比赛的冠军。”
“卧槽。”
【彩蛋2】
是猛虎不是小猫咪:出院没?
皮卡呱:快了,南南夏威夷好玩吗?
是猛虎不是小猫咪:(海边的图片)还行,就是张颜齐不会游泳有点尴尬,已经被牛超救了三次了,现在不敢下水。:-)
皮卡呱:玩得开心就好。
是猛虎不是小猫咪: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捅你一刀你还要送我去旅游。
皮卡呱:我乐意!
【彩蛋3】
“嘉嘉,快帮我想想办法怎么追你哥!”
“陆哥。”焉栩嘉沉默了一下。
“或许你听说过——吊桥效应吗?”
番外请去主页看ヽ(〃∀〃)ノ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