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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蓝雨是什么？

黄少天怀疑喻文州脑子坏了。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我警告你，我只是暂时留在你身边，不代表和你私定终身，如果你继续耍我套路我，我也不是好惹的，这段时间大敌当前我忍你很久了……”

“我什么时候打过鬼主意？喜欢鬼鬼祟祟的明明是少天。全联盟都知道。”

“你说什么？”

黄少天不满，谁鬼鬼祟祟！就不该给喻文州好脸色！

笑着闹着，黄少天心中的憋屈一扫而空，离开也好，留下也好，只要事情有了决断，他就一身轻松，他不喜欢把重要的事憋在心里。

摸了摸口袋里的账号卡，又摸了摸，黄少天对喻文州有了点好脸色。

“好吧。”黄少天一屁股反坐在行李箱上，一只手还摸着装账号卡的口袋，“让我告诉你，蓝雨——是一支宇宙无敌帅气无比的战队！也是全世界最好的战队！”

喻文州扶住箱子的拉杆，不让眼前的光晃来晃去。

他说不清心中死里逃生的惊悸。

他甚至不敢相信黄少天真的留下了。

他的手越握越紧。

“放开，你快放开！”黄少天回想方才两个大男人又吵又闹，又哭又叫，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料到喻文州不肯善罢甘休，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小公园。

喻文州最要面子，最怕当众失态。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喻文州难过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

他摸着口袋里账号卡的形状，硬硬的，又像很脆弱，会被他揉碎。

没想到……

他眼睛又酸了。

额头抵住拉杆，黄少天心中五味杂陈，疲倦席卷四肢百骸。

喻文州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用掌心轻轻揉他的脑袋。

“队长。”黄少天按住口袋里的卡片，委屈地叫了一声。

刚才，他像个胡搅蛮缠的熊孩子。

在喻文州身边他总有种错觉：他仍活在最无忧无虑的那些年。

难怪人们向往重温旧梦。

他太清醒了，知道旧梦只会让人裹足不前。

现在呢？一来二去，他又和喻文州搅合在一起。

他真不知道未来能怎么办。

“少天想反悔？”喻文州的声音有点危险。

“我说话算话！”黄少天撇撇嘴。

“嗯。”喻文州的心情慢慢平复。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俩谈恋爱？太不新鲜了，连个火花都碰不出来。”黄少天想想还是不甘心，开始鸡蛋里挑骨头。

喻文州笑了一声，又咳嗽几声，一本正经道：“不觉得。如果一生一世都不是爱情，爱情也太肤浅了。这样的爱情不要也罢，我要一生一世就够了。”

“谁要和你一生一世，你别得寸进尺！我只说给你机会！”黄少天警告，“你不是说找到了我们的事业吗？怎么弄出第二个蓝雨双核？说来听听！”

 

黄少天知道喻文州不可能在重要问题上忽悠他，更不敢拿“双核”忽悠，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和双核相提并论，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他盯着喻文州，喻文州深黑的眼眸迸发光芒。

黄少天双手下意识握紧横杆。

从喻文州的视角，黄少天的圆眼睛越过横杆向上瞅他，像毛茸茸、刚从自己衣袋里掏出的小动物。

现在黄少天属于他了。

周身细胞碰撞着，跳跃着，他按捺住将手掌放回黄少天头顶的冲动。

“想说‘把中国选手今后的胜利记下我们名下’，未免有失恭敬。”

“什么？”

“少天。和我一起，”喻文州郑重道，“在中国队未来的胜利上面，在中国荣耀优秀选手大大小小的胜利上面，写下‘蓝雨双核’的名字吧。”

 

黄少天无法质疑。

喻文州神态笃定，眼睛里的光遍及周身，笼罩了他。

“怎么做？”黄少天问。

“刚才那个问题。”喻文州说，“蓝雨是什么？”

“宇宙无敌超级帅世界第一战队！”

“但我认为，那只是蓝雨的一部分。”

“废话，蓝雨还有选手，有王牌，有管理，有技术，有蓝溪阁……”

“那些全部属于战队，还有另一个蓝雨，和战队不分轩轾，长期被我们忽视，被当做战队的附属物。”

“另一个蓝雨？”

“对，我们的技能，头脑，性格的一部分，梦想，成就……我们来自那个地方。”

黄少天脑袋乱了，喻文州又一次说出他根本没想过的事，那是所有人——蓝雨的所有者、管理者、所有一直在蓝雨的工作者从没想过的。

 

“你说的是……青训营？”黄少天迟疑。

“对。蓝雨青训营，它不是蓝雨战队的附属物，它是‘蓝雨’的另一半，重要性和战队不相上下。”喻文州深深吸了口气，倾吐长风般自豪：

“蓝雨，是国内优秀的战队，也是全国最好的青训营。”

 

“队长……”黄少天皱了皱眉，“你这句话分着看没错，但这种一分为二是不是太刻意了？”

喻文州还是把手在黄少天头上按了按，就像黄少天忍不住按他的账号卡。

“少天，这是很明显的事，只是我们一直忽略了。”

“是、是吗？”

“嗯。少天你看，除了蓝雨，国内所有战队免不了外购补强，蓝雨是唯一一支自给自足战队，从成为豪门到保持住多年豪门优势，蓝雨的选手全部来自蓝雨青训营。”

“可青训营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存在的？蓝雨是最早重视商业化的战队，我觉得青训营搞得好既有运气成分，也是蓝雨的经营方针——自己培养的人才又适用又省钱，不用去外面找，难道不是吗？”

“大家都这样认为。但蓝雨青训营不一样。其他战队的青训营吸纳学员时注重贴合战队风格，蓝雨吸收学员只看基本素质，尊重个人意愿，不会压制学员自身的天赋和灵性，所以，从蓝雨走出的选手多种多样，没有趋近职业，没有统一风格，甚至有方锐这种可以一再转型的多面手。”

黄少天不反驳了。

“蓝雨不但保证自家战队的人才梯度和人才供给，历年来还为大小战队输送了队长、大神、中坚。它没有成规，没有界限，没有门户，它既是国内最早的青训营之一，也是国内风格最全面，训练体系最成熟，学员与职业选手接轨最快，成材率最高的青训营。”

“‘蓝雨’是战队，也是青训营，二者合一，才是完整的‘蓝雨’。”喻文州强调。

 

喻文州的话像一枚炸弹扔进黄少天的大脑，他被炸得天翻地覆。

喻文州说的没错，只是……只是谁会这样想一个青训营？谁会这样总结一个青训营？青训营是什么？对有志当职业选手的人来说，它是个离家近的学习班和连接战队的跳板；对战队来说，它是块萝卜地。

喻文州一下子把萝卜地拔高到全国第一水平，和战队本身相提并论，是想多招几颗种子还是多卖几头萝卜？

脑中灵光一闪，黄少天问：“你是说——你要回蓝雨，搞一个更大的青训营？”

“不愧是少天，一猜就中。”喻文州笑了。

 

“可是……可是……”黄少天脑筋和眼珠继续转，“你不会因为我想回蓝雨教小孩，才想出这么多东西吧？”

喻文州点头。

“真的？”

喻文州再次点头，“但少天只是一个契机。”

“契机？”

“嗯。当时不只少天走投无路，我也一样，有了AI，我多年苦心孤诣，准备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烟消云散了。我在败阵当天就明白这件事：即使回到总部，即使在AI的协助下继续研究战术，即使有很高的地位，成为总部数一数二的人物，那些不再是我最初追求的东西。我不能胜任我最初的追求了。看到少天我明白：尽管道路很多，我不想做一件不能彻底发挥特长的事，一件退而求其次的事，那样做我同样不会快乐。”

“队长……”黄少天脸皱皱的，“所以你一直说你不准备回去？”

“对。我没想回去。”

“所以你愿意和总部的人鱼死网破，也要给老叶王杰希周泽楷他们换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

“反正我也不回去。”

“也对。挺划算的。”

他们相视而笑，喻文州忍不住摸黄少天的头发，脸颊。

喻文州想，他喜欢黄少天，也许因为黄少天对他的赞同永远多过同情。

 

“那天我走进网吧，看你和两个孩子热热闹闹打荣耀、谈未来，你恢复了从前的笑脸，你关心他们，像对你认识的每一个人。我看着那一幕，也看到了你的后半生，但我知道那对你远远不够。你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最好的，一个瀚文满足不了你，两个日本今后的荣耀大神满足不了你，你需要很多很多来自小辈们的钦佩、称赞和簇拥，而你有这样的实力和人品，你的敏锐与生俱来，轻而易举就能发现他们的优点缺点，他们最需要什么，给有天赋的人有效的教导，干脆利落地指教和纠正他们的错误。我看着你，突然明白了自己想做的事。”

“这和蓝雨青训营有什么关系？”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黄少天凝神。

 

“少天，我在今天的大会上说过，一到五年内，各个国家的整体荣耀实力取决于AI训练师。你有没有想过：五年以后呢？”

“五年后？”

“也许等不到五年。各国的荣耀实力在AI辅助上将会再上一个台阶，AI本身的功能还会有突破，AI训练师也会有更多组合，更多人选，这时候谁来决定未来的胜负？”

“选手啊，决定战场胜负的当然是优秀的选手，他们……”

黄少天停了口。

“没错，就是选手。但不是现在国家队最优秀的选手们，而是伴随AI长大的，熟练运用AI做为辅助，深谙AI与竞技之道，最终摆脱AI，有鲜明的风格，灵活的适应性，良好的团队意识，引领荣耀竞技新局面的新一代选手。不排除有人自行参透AI与竞技的关系，自成一格，但这样的选手凤毛麟角。在未来，优秀选手更加倚重总部、倚重战队、倚重科学系统的培训——倚重他们最初选择的青训营。”

“队长你详细说说……日本那边那么重视AI选拔，左一个测试右一个测试，就是要从源头把控AI的风险？”黄少天越听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对。现在日本的选拔制度是AI读数据，老选手考察综合能力后拍板，但主张以AI考察为主的人越来越多。中国入行选手基数更大，倘若AI成为主流选人办法，倘若人们都认为：AI改变职业赛，青训营也要改变，变得不再松散，尊重科学，用AI将减少训练方案的损耗，从学员筛选开始提高成材率。这不是很可怕吗？少天，你认为十几岁的我，是个像你一样的‘神一样的少年’吗？”

 “队长……”

“不是。只有在回忆里，只有在看到了我的能力后，我才渐渐成为少天心中‘神一样的少年’，而少天在我心中自始至终没变过。可见，‘神一样的少年’分为两种，一种有一眼即知的过人天赋；一种像我，像一些看似平凡的荣耀选手、很大年纪才接触荣耀的人、兴欣现任队长乔一帆那样迟迟没开窍的人……他们需要反复尝试、雕琢、磨砺、成长，才能激发真正实力。

“这件事在少天第一次转发总部微博的时候提到过：如果把判定权和训练权交给AI，我们也许在第一关被卡掉，也许被推向一条不合适的道路，也许AI判断准确却有悖我们的愿望，我们得不到快乐——我们根本不可能成为‘神一样的少年’。AI的确导入了性格分析功能，但它无法掌握人的意志，无法探知人的潜力，不知道人在艰难困境中能发挥出超常的智慧，更无法估算一个人会用怎样的坚韧逆转自己的人生。这些只有人知道，只有人会给人机会，只有成熟、有眼光、有人情味的前辈才能给看上去不那么天才的后辈机会。AI，精准掐尖的机器，人，才是鼓励差生进步的老师。”

黄少天安静地听着。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想在和他人的谈话中安静，只希望喻文州多说一些心底的想法和志向。记忆里，喻文州第一次对他说了这些，以前的蓝雨队长只把所有计划放在心里——包括把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转手送给对联盟更有益处的王杰希。

对喻文州来说，把自己的计划向另一个人和盘托出，同样是件新鲜事。很多话他想一句带过，在黄少天晶亮的眼神里，忍不住越说越详细。

“第二个原因少天也说过。AI浪潮中，选手面临二次投胎，尽快适应AI才能在未来站稳脚跟。还在青训营的孩子呢？未来的荣耀选手呢？他们面临的是前辈们没有经历过的困境，AI选拔，AI训练，AI新秀墙，在实际操作层面，老选手、新选手、新学员面临同样难题，有战队的选手至少能依靠战队，年纪小的学员没有经验，太容易依赖看似无所不能的AI，被AI指挥，思维和技能逐渐AI化，失去风格，失去优势，不再有血有肉。大战队也许有实力耐心细致地对待自己阵营的新秀，中小战队呢？尚在挑战赛的战队呢？所以，必须从青训营层面实验、改革人才培养方式，让整个荣耀圈的人才培养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模式，一套行之有效的教学体系，而不是由总部直接颁发一批调适好的AI，放在各个青训营揠苗助长。”

“还有呢？”

“还有，我们这些选手小小年纪钻进网吧，投身战队，对自己的人生缺乏合理规划，很多人在退役后无所适从。今后的荣耀选手入行年龄更小，职业寿命更长，他们中的多数无法成为赚得盆满钵满的大神，最有活力的十几年投身荣耀，面对更加严格残酷的AI训练和行业竞争，AI的介入不可避免导致惟数据论和惟成绩论，有人教他们爱吗？有人教他们正确引导对荣耀的爱吗？有人教他们和队友相处吗？有人教他们如何与人互相成就吗？有人教导他们如何纾解平衡心中的失落吗？他们会不会小小年纪就把自己当成可估价的商品，在各个战队流转，被AI粗暴地贴上标签和价格？他们在职业后期如何自处？退役后如何回归生活？我想，没有人能负责另一个人的一生，但一些优秀且品格健全的老师，一个宽容且尊重个性的环境，一种现实功利但不吝关爱的培养策略，可以最大限度防止这些负面情况。在有榜样和关怀，又有严肃指导的环境中，学员能得到更好的成长。而这样的环境……”

“蓝雨！”黄少天叫道。

“就是蓝雨，对选手对学员最为友好的战队和青训营，国内首屈一指的成才环境。我想以现在的蓝雨青训营为底本，加入AI先进行人才试点培训，用一到两年摸索出崭新的培养模式，通过线上、通过增设外地训练营、通过与总部合作，将蓝雨模式复制到全国，让全国有志荣耀的学员就近就地受益，为各个战队培养优秀选手，还可以建立海外渠道，将过剩的人才向国际输送。AI将成为我们日常管理、远程教学监督、纠正人为偏见、甚至防止贪腐的强大助力。蓝雨青训营也将成为独立品牌，和战队并驾齐驱，成为未来荣耀人才的大本营。由此一来，老叶王杰希他们从顶层，我和你从底层，共同完成中国荣耀整体人才设计。”

“你和……我？”

“对，你和我缺一不可。我负责把蓝雨这个地区青训营推广到全国，负责整体搭建；少天负责教学，从试点期手把手的培训到到推广后做教师团的核心。换言之，今后中国荣耀半数以上优秀选手和王牌选手将出自蓝雨、出自双核、出自你的门下。”

 

喻文州说得那么平静，在黄少天的耳朵里却如雷鸣轰响。

喻文州耐心等待着，此刻黄少天与平日不同，没有自言自语，没有走来走去，是一把沉静却蓄势待发的刀，一秒比一秒更锐利。

半晌，黄少天抬起眼睛。

“我不明白。”黄少天说，“是不是你为了捆绑我们，强制性地划分了你和我各自的责任？难道不是你更适合做这个教师团核心？而且，如果这个青训营不再局限为‘蓝雨战队’，从全国范围看，是不是有更适合的教师核心？”

“不，非你不可。”喻文州毫不犹豫。

黄少天神色疑惑。

 

“先说最基本的。少天，你不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大神和前辈，你尊重每一位玩家，你待人真心实意，愿意教授自己身上的所有技能，最重要的是你身上的热情和凝聚力，即使你退役，你的粉丝甚至直播间的路人也愿意拿起自己的账号，快快乐乐跟着你打荣耀，耍帅，大叫，大笑，失败了就吵嚷下次再战，不断PK。这件事我做不到，大多数荣耀选手做不到。这一点，你就卡掉了半数以上职业选手。

“教学氛围很重要，个人素质同样重要。少天，你有荣耀联盟迄今最出色的直觉和洞察力，这些不会随退役消失，这些东西将帮助你的学生们做出正确的人生选择和战斗选择，如同传承一般一次次出现在比赛中，帮他们奠定胜局。我的这一判断已经在两个日本孩子身上证实了。你不会在赛场上消失，也不会在聚光灯下消失，你的名字会被最优秀的选手一次次提起。但我相信，今后你会越来越不在意这些东西。

“然后，教学方法。少天你的实践式和点拨式教学既适合日常又适合线上，眼尖，话多，事无巨细的观察习惯，可以做到一对多有效指导；灵活，耐心，不拘泥的教导方法，能最大范围适配各种性格的学生。而且你一向注重团队，注重团队中每个人，你给予学生的影响不只有技能，还有斗志、品格、对人的信任和友善、足够的坚韧。我相信，少天的学生，即使内向也能融入团体，即使老实也不会被欺负，即使淡泊也守得住自己的利益。具备以上教师素质的联盟选手——不剩几个了。

“最后。师生关系。这件事看似无关紧要，却关系学员的未来、各个战队的未来、  荣耀的未来。不说少天为人磊落，不屑结党、不屑排挤他人，能够对自己的弟子和其他选手一视同仁，今后选手圈不会搞出派系。就师生关系本身，我能够得到学生的信任却不能缔造真实的亲密；王杰希言传身教却太过大包大揽，难免施力不均，也难免给学生压力；论教学实力和效果，老叶是翘楚，但老叶性格过于高洁，心里容不下沙子，不愿计较周旋。遇到心思端正的人便是佳话，遇到小人就是仇人。少天对人亲热不狎昵，真诚不失精明，你的热情和喜爱，让人感觉得到，不像魏队，不像我——他藏着，我端着。只有少天能将师生关系放在最恰当距离，亦师亦友，相互成就。看看我们的瀚文，少天适不适合当教师核心？瀚文就是现成的例子。”

 

“少天，我们不能再亲自拿到冠军，可是，那不是我们已经拿到过的？现在，我们要去拥有新的成就，更多的成就。”喻文州终于结束了他长长的判断。

 

黄少天的耳朵快要软成猫耳，又是竖又是耷拉，喻文州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一句一句全是夸，他难免心花怒放。他明白喻文州的潜台词：就算他有疏忽，不论教学上、师生关系上、人际上，喻文州能及时弥补。蓝雨青训营和蓝雨战队的氛围有无心插柳的运气成分，少不了魏琛、方世镜和老板经理的性格影响和远见，最核心的部分却一直是他和喻文州共同缔造的。

他们二人能成为全国最好的组合、让蓝雨成为豪门战队、维持青训营和战队一直以来的友好氛围，为什么不能成为今后中国荣耀的人才培养中枢？

 

黄少天没动，没说话，忘了自己的存在。

一个全然不同的，他从未想象也从未踏足过的，更大更广阔的荣耀世界，正对他打开大门。

前所未有的未知、挑战、兴奋扑面而来。

这个世界究竟来自喻文州的幻想还是构想？不，它一直静悄悄等在那里，但他没发现，谁也没发现，只有喻文州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喻文州一直为他指引机会，他要做的就是伸出手，尽全力抓住。

他终于看到自己想要的未来。

他会一直钻研荣耀，与AI，与未来荣耀的发展，与同道与对手继续追逐同一个目标；

他会一直留在赛场，研究国内国外高手，把他的智慧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的学生们；

他会一直接触人群，从无名的孩子到最优秀的选手，为他们操心又被他们喜爱；

他会一直保持敏锐，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与高手PK，就像喻文州所说，失败也有失败的意义，在日本，他被新秀打败，对荣耀的领悟却更深了；

他会一直拥有蓝雨，拥有双核，拥有源源不断的美名，不坠他的骄傲和虚荣；

他找到了新的天赋，新的目标，新的愿意为之付出的荣耀。

喻文州说的没错。这次日本之旅也证明了喻文州说的没错。

他的生命中会继续出现新的奇遇，新的感动，新的成就。

 

黄少天的大脑还沉浸在喜悦中，嘴巴兀自动了：

“口气真大！你要开个‘蓝雨全国连锁青训营’，和其他地方的青训营不冲突吗？”

“迄今为止还没有战队老板把青训营当营利机构，豪门战队开办青训营只为培养选拔自己战队的后续者，贴财政贴培训费才能维持，中小战队没有开办正规青训营的实力。现在想学荣耀的人多了，各地青训营也不过维持收支平衡。我们的利益对手不是各个战队，是一些看到商机不断开办的‘荣耀学习班’——聘请几个退役选手，收大价钱搞短平快辅导，有了AI，今后这种搞营销的学习班会更多，因此我们一开始就要重视自己的口碑和品牌宣传。”喻文州有条不紊，显然早就考虑过了，“比起忌惮蓝雨独大，只要我们持心公正，培训的选手质量高素质稳，各个战队恐怕会举双手欢迎。”

黄少天算了笔账，喻文州说得没错，学员那么多，蓝雨战队能收几个人？“如果在B市分部培养出一个顶尖魔道学者，再顶尖也不可能拉进蓝雨，还不是便宜微草那群孙子。”至于公不公正——有了今日全员大会的让贤之举，几年之内荣耀大概出不了比喻文州更公正的人。

“我们还可以和微草合作，和所有战队合作。我想在今年之内开始试点班，一方面更改蓝雨的新人培养策略，一方面接收各战队刚刚签约新人的回炉委培和小战队、挑战赛战队的定向委培，然后进行下一步。”

“可是我听来听去，”黄少天连忙打断，“你这个计划赚不到多少钱，蓝雨又不是做慈善的，老板怎么可能答应投资这么多？”

“但我不会赔钱。我能帮蓝雨拿到领先技术优势，拉到海外资源，还能给青训营这个蓝雨产业拿到总部的合作和国家项目——主席在职期间想要继续保持成绩，和我们的目标完全一致。至于商业方面，我们可以代理今后出现的新软件，开发质优价廉的课件。这些都是后话，我只有一个计划，细节非常繁琐，扩大个容纳沿海学员的宿舍恐怕就要一年半载，何况还有审批、采购、宣传、招生、合作……好在主席那边点头了。”

“难怪！”黄少天恍然大悟，“我说冯宪君怎么可能放走你！原来如此，对他来说，培养新人这么大的事，由你做他才放心——蓝雨那边呢？你和老板说了吗？”

“打过招呼，具体分成还没谈。今晚谈。”

“拿股份？”

“对，这次回蓝雨我们不当员工，要当股东。”

“我们？你又有技术又有想法又有国内国外人脉，我有什么？”

“联盟第一的机会主义技术，口碑，一大笔可以投入的存款。还有一个粉丝粘性极高的热门直播间。”

“……”

黄少天危机意识大增，他好歹是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两年的电商从业者，这两年做的不只是在直播间露脸遛粉，他接的商务不算多，却把该踩的坑踩了个遍，遇到利益问题毫不含糊。怎么想问题还不如一直留在蓝雨和总部的喻文州全面？

可见有些人天生老奸巨猾，就算一时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也不能轻信。一定要时时小心，防止中了他的阳谋诡计。可偏偏喻文州的所有算计都符合他的喜好，满足他的胃口，想到今后自己桃李满天下，走到哪里无不威风八面……

喻文州见黄少天满眼放光，得意得恨不得长条尾巴翘到天上，不禁感叹怎么有人能一直保持恣意的少年感。

不。

只有留在他身边，黄少天才能一直恣意。

喻文州很满意这突来的领悟，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喉咙有点干，而黄少天嘀嘀咕咕抱怨今后学生们叫他“黄老师”、“黄前辈”似乎不够帅气。

突然，黄少天郑重地凝视他。

“队长，我承认这些是我想要的，我被吸引了。你呢？这些是你想要的吗？真的能让你开心一辈子吗？”黄少天问。

喻文州心中感动，郑重回答：“这些就是我想要的。”

“一个……青训营？就算有一天它在全国有分部，它也只是一个青训营。你明明可以更接近荣耀赛场，甚至，你明明有实力走到左右荣耀联盟的位置，那不是能为荣耀做更多事？”

“不，我只想和少天，和老叶，和王杰希一样，做一件‘只有我能做’，我又愿意做的事。”

“队长，那是什么？你为的究竟是什么？”

喻文州低下头，明明是白天，黄少天的眼神依然带着月色。

他突然想打开自己心中最隐蔽的那扇门。

喻文州的两只胳膊搭在箱子的横杆上，支撑着身体，不是因为累，他想离黄少天更近些，像说一个秘密。

“过去我想进总部，为的是能够继续研究荣耀战术，为国家队，为世邀赛，为所有战队。现在我要做的事，看似远离赛场，从荣耀最高层回到了最基层，却更符合我私心的愿望。少天，我认为荣耀赛场不只属于有惊艳天赋的人，也属于那些不懈努力的人，荣耀属于所有人。我希望那些真正热爱荣耀的孩子，和从前的我一样的孩子，不会因AI的介入在十几岁的年纪放弃梦想，不会在AI的苛刻要求下不断挫败，我想教导他们如何用AI提高自己，更希望他们在有关爱有鼓励的环境中，不惧成见，不惧天生的缺陷，百折不挠走下去。他们今后也许无法再走战术大师的道路，也许走上更艰难的战术大师道路，也许另辟蹊径，但他们依然能在赛场上找到自己的位置，自己的搭档，自己的团队；我同样希望那些有天赋的选手不会被AI刁难，不会面对未来的新状况束手无策、黯然离场。我想为他们探路，为他们挡住风雨，让他们不失锐气和品格，心无旁骛直奔目标；我希望那些尝试过却只能离开的人同样得到了尊重、成长、友谊，面对人生的热情和向往。这就是我的愿望——我想让更多人有机会成为‘神一样的少年’。”

一瞬间，黄少天仿佛又一次看到从前的喻文州，看到他的队长说出那句他并不喜欢的话：

“连我这样都没有放弃，你们有什么理由呢？”

从前黄少天认为喻文州故作姿态，强行压低自己玩弄话术，嫌弃喻文州隐瞒自身优势。想来想去，他知道自己只是听不得任何贬低喻文州的话语，带贬低嫌疑的不行，喻文州自己说的也不行。他就是不喜欢。

十几年的搭档生涯，黄少天以为自己最懂喻文州，现在却发现，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懂，也真正理解喻文州。在职业圈，只有喻文州以普通人的身份从最底层走到最高层，只有喻文州能够设身处地同情他人的遭遇。

在赛场上，喻文州为队友们创造机会；在赛场外，喻文州愿意为每一个人创造机会，一个更接近荣耀的机会。

黄少天明白，这段时间他一直被喻文州引导，去东京也好，去网吧也好，对他软硬兼施也好，未来如隔迷雾，喻文州帮他一一厘清。

黄少天的心脏前所未有地柔软，他看着喻文州，仿佛又看到那个青训营的吊车尾，这么多年，眼前的人原来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他又一次更加喜欢这个人了。

“队长，你真是一个愿意也擅长成就别人的人。”黄少天不禁说。

“咦？”

“老叶说的。他说你是这样的人。”

“少天也是。”喻文州温柔地笑着，“少天永远没法了解我们的想法，但这不妨碍你心软，不妨碍你愿意为我们付出。”

“你们？谁啊？”黄少天狐疑。

当然是你身边绝大多数人。喻文州不准备说出这句话，只是又一次摸了摸黄少天的头发，“老叶只说了我？”

“他说我们都是这样的人。”

喻文州轻易察觉出此时黄少天有多柔软，他不想趁这个机会谈情说爱，现在的他们更像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可惜少年时代他们没有这一幕，那时喻文州死要面子，把所有雄心大志压在心里，憋着一口气要闯出一番天地，不会和黄少天一起吹牛，在阳光与微风中描述他们的未来。

 

如今黄少天的笑容近在咫尺。

一对机灵的圆眼睛，冒冒失失的神态，开开合合的嘴巴，笑前先努一下嘴唇，像是会永远年轻的脸。

喻文州知道，他和黄少天一生恐怕只有这一次，毫无遮掩，完全坦诚，诉说心底一切情愫。直白有违他的本性，他的感情细水流长，百转千回；黄少天对感情羞涩难明，他需要的感情也要像月亮一样，留一些距离和神秘。

喻文州想，他必须把心里的话告诉黄少天，他不能失去黄少天。

 

“少天，我对你不只有爱情。我缺少你，我也需要你，从青训营开始，当我留意你看我的目光，你就是我对抗现实的唯一底气。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搭档，我们互为武器，互相成就，我甚至以为我可以离开你。直到我被人算计，被AI打败，我明明当了六年国家队队长，我拿过联盟冠军也拿过世邀赛冠军，可我竟然还像在青训营一样忍受满屋子嘲笑，少天，那一刻我其实崩溃了，我没有竞技选手最重要的天赋，我步步为营，一砖一瓦建立自己的世界，我十几年来的夙兴夜寐不堪一击。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连‘喻文州’这个人也是假的。当我明白自己一无所有，只有你是真的。我才发现我对你的感情远远超过爱情，即使得不到你，我也永远不会失去你。再次遇到你，我才知道只要你在身边，我可以失态，可以失败，可以做我以前不能做的一切事。自始至终，你仍然我对抗现实的唯一底气。我再也不能没有你。”

 

黄少天的眼圈又红了。

黄少天性格张扬，他的思维方式冷酷却不平静，内心总是忽高忽低，像忽起忽落的刀锋剑光。他以为自己只有在彻底认清现实，彻底对曾经的梦想死心后，才能获得死灰般的平静。他没想过原来世界上还有一种平静：全然信赖另一个人，看清彼此最脆弱的部分，再无秘密，再无隔阂，像从旧日的大海安然地驶入另一片海。

他知道今天的他流了太多眼泪，他不能再哭了，也不能再说了，喻文州也已经把要说的话全部告诉了他，他们再也不用相互试探猜疑。

他知道喻文州没那么无坚不摧，但他想不到喻文州有如此脆弱善感的一面。

不，没有他，喻文州依然能独自完成所有事，但那是另一个喻文州。

就像没有喻文州，他也不是现在这个黄少天。

既然如此，他们不用继续为过去伤心。

“队、队长，”黄少天笨拙地转移话题，“你说要建一个教师团，是要找退役选手吗？我看方锐那小子挺合适的，等他退役我们就挖过来怎么样？反正他是蓝雨青训营出去的。就算不是蓝雨的人，我们要做全国连锁，所有合适的人都能来我们这边是不是？”

喻文州明白，黄少天的善感期已经过了。

“还有肖时钦也不错，你负责经营和课程设计，总部的王杰希宠物发下来，肯定要经过我们第三次调适才能给学生用，多个战术大师就多个保证——张佳乐就算了，我看他挺适合搞直播，又二又逗乐，帮我们卖卖课倒还不错。对了——”

黄少天的拳头落在手掌上，又想起一件大事。

“怎么？”喻文州问。

“能把楚云秀叫来吗？不，一定要把她叫来。”

黄少天和人商量事情的时候像只喋喋不休的小动物，说起楚云秀退役后身心俱疲，好一阵子不见起色，最后被苏沐橙拉着做直播，却始终提不起精神，“云秀对直播没兴趣，她只是被烟雨搞得太伤心了。但我知道她还是喜欢荣耀。”

喻文州目光愈发温柔，“好啊。我第一个想找的就是楚云秀。不，哪怕坑蒙拐骗也要把她拉进来。”

“啊？”黄少天又搞不懂喻文州的想法了，“因为我们蓝雨男选手太多，一直没有女选手吗？”

“不止。可以想见，荣耀圈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女选手和女学员，但在男多女少，男性占主导的地方，女孩子会受到隐性的歧视和打压，在青训营，还有可能遭遇一些来自男教官甚至男学员的霸凌甚至猥琐。云秀迄今仍是中国荣耀能力最强，声誉最高的女选手，如果我们的训练营有全国技术最好又人品过硬的楚云秀，会让女学员更有安全感，下意识相信我们，同等条件下，女孩子们一定会选择有楚云秀的训练营。”

“Gay里gay气的。”黄少天悚然道，“但又好像很有道理。”

喻文州笑道：“这种细微的心理差别你不懂。”

黄少天对着喻文州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露出释然的笑脸。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些话，我好像有信心了。”

“信心？”

“和你一辈子。”

不待喻文州说话，黄少天一左一右飞快撸起袖子，“好！你还要去日本那边忙一阵？我也去！先去了解那个AI，还有，我也要精通二十四种职业！以后教二十四种学员！我不做少年了，什么‘男人至死是少年’，太矫情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

“神一样的老鬼！”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跳起来，高举右臂大声嚷嚷，待他神气活现吹了好一通牛皮，才单手将那个装了二十四张账号卡的文件夹递给黄少天。

“给我？”

“新卡当然要开，和这些对照练习会有很大用处。”

“真给我？”

“定情信物。”

“……”

黄少天磨磨蹭蹭，他知道眼前的文件夹和夜雨声烦账号卡一样，是喻文州前半生的一切。

黄少天对那文件夹看了又看，喻文州的手很快举累了。

黄少天面色严肃，像是在下很大的决心。突然，他将兜里的夜雨声烦账号卡掏出来，飞快塞进喻文州胸前的口袋，又飞快拿走喻文州手里的文件夹。

“少天……”喻文州忍不住将手放在胸前。

“交换。”黄少天说。

“少天……”

“但是你不要再把它和奇怪的东西放在一起，不然我马上收回。”黄少天说着说着脸红了。

喻文州故作不满，“可是，送定情信物不该说点什么吗？我从来没听过的。”

黄少天被喻文州盯得老大不自在，他用文件夹扇了扇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好吧，一直不知道的确有点可怜，但我只说一次，你今后不要再问了，也不要用奇怪的方法逼我说……”

喻文州点头答应。

 

黄少天正色说：“队长，我知道你一直好奇你在我心里怎么想你，你说我是月亮，月亮要不断吸收恒星的光芒，我的世界那么大，那么宽，只有你能给我最好的方向。和你一样，我对你的感情远远超过爱情，在我心里，你永不褪色。”

 

喻文州想，他心中最理想的自己一直活在黄少天说的这句话里，也将永远活在黄少天说的这句话里。

 

喻文州还在声音的余韵里一字一字回味黄少天的告白，黄少天已经粗声粗气掐断话题，趁着他发呆提出一大堆要求，包括“以后跟我说话不要茶里茶气的”，“虽然你做经营工作，肯定也参加教学，在学生面前不要和我太亲近，万一带坏小孩子怎么办”，“在朋友面前也不要离我太近，他们肯定笑话我找不到女朋友只能找男朋友”，“今天晚上你可以和老板商量入股，但不可以和他说我们的关系”……

喻文州微笑着，想晚上的行程，听黄少天喋喋不休，他突然觉得足够了。

不论过去他经历过什么，不论未来他还要经历什么。

他和黄少天已经得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再也不会失去：

 

冠军和无止境的荣耀。

蓝雨和神一样的少年。

 

《蓝雨和神一样的少年·完》

　   原著向 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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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跟前男友一起吃饭这件事可以列为张佳乐人生最尴尬的时刻之一，张佳乐低头扒着米饭，其间还抽空瞪一下方士谦。在接受了张佳乐第七次目光的洗礼之后，方士谦忍无可忍，在和他对视的那一秒飞快示意张佳乐看一眼手机。

　　这时作为职业选手的心理素质就显现出来了，张佳乐面无表情地点开方士谦的对话框，入眼就是他的哭诉。

　　f4000：臣妾冤枉啊［哭］［哭］

　　f4000：我真没想到他会来

　　张佳乐回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示意已阅，又面无表情地继续扒他的饭，心里恶狠狠的想，早知道他要来我就在家里打游戏了，何必在这受这个煎熬，连椅子坐着都觉得烫屁股。

　　他这顿饭吃得浑身刺挠，心里也越想越气，妈的，孙哲平你怎么坐得住，恨死你了！张佳乐忍不住往孙哲平的座位上瞟了一眼，没曾想当场对上孙哲平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多年不见的尴尬的作祟，总之他被一股忽如其来的情感刺得一哆嗦，掩饰一般地伸出手后又停滞在半空，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僵着手要夹那盘糖醋里脊——落空了。

　　你妹的别人夹菜孙哲平你转什么桌！张佳乐吐血，他算是明白了，前男友除了用来恨的唯一用处是让你的尴尬更上一层楼。

　　张佳乐怒气冲冲的眼神在看到孙哲平若无其事地喝水时卸了劲，他心烦意乱地放下筷子，说：“我去趟卫生间，一会儿就回。”

　　张佳乐走后的包厢静得出奇，孙哲平好像也没了和林敬言说客套话的兴趣，林敬言识趣地专心吃饭，方士谦再次调动气氛未果，悻悻地递了个眼神给林敬言，显然是谴责的意思；林敬言无辜地耸了耸肩，意思是别冤枉好人；孙哲平看着两人在他眼皮底下像两个间谍一样传递着情报，轻咳了一声示意我还在这呢你俩差不多得了。

　　一时间不可计数的空气分子变成了在每个人身上爬行的蚂蚁，在座的各位各有各的别扭，方士谦快把上辈子的社交技巧都用上了也没有缓解一分一毫。真是我闲得没事干攒局的报应，方士谦想。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把握住当下是方士谦唯一的处事原则，于是他也放下筷子，和孙哲平异口同声道：“我——”

　　方士谦闭上了嘴。

　　孙哲平抢占先机：“我去一趟洗手间，失陪。”

　　方士谦和林敬言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在目送孙哲平大步流星地走出门的同时，又为张佳乐默默的点了根蜡。

　　但这毕竟是张佳乐自己的前男友，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伤及无辜未免不道德，方士谦这样宽慰自己的良心。

　　可是话又说回来，硬要说什么怨啊仇啊也算不清，网上各种谣言满天飞，把他俩说得多么虐恋情深恨海滔天，吓得张佳乐还以为是自己哪天喝多了一不小心出柜了。但实际上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一见钟情，暗恋，明恋，谈了，退役联系少了，分了，就这样，没了。

　　毕竟现实里的恋爱不是现下流行的耽美小说，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故事里一见钟情或日久生情，在经历暗恋的苦闷心酸和明恋的甜蜜张扬后终于或历尽艰辛千方百计或水到渠成顺水成舟地告了白，最后或痛哭流涕或欢欣鼓舞地完美happy ending，其中或许会加入一些误会和无奈让故事变得无比曲折，但最终的目的都是让两人的出柜变得更加皆大欢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或许他们的故事至少和以上模板吻合了一个开头，即使后续不可避免地脱了轨，但是俗话说得好，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一半也不错不是么？张佳乐的运气一向不算好，所以在经过一系列的抗争之后，他首先于一部分事情中学会了知足。

　　好不容易谈成的恋爱没了该怪谁？在洗手池洗了两分钟手的张佳乐开始琢磨，怪孙哲平？又不是他自己想手伤退役的，没有人比他更惋惜自己的退场；怪自己？拉倒吧，真是活的太舒服了想找点罪受。那还是怪命运吧，人在如意的时候通常不会想起它，但在不顺心时却无时无刻地听到它躲在暗处发出的讥笑。

　　命运是再狡猾不过的东西，人生是数不尽的随机，如果不是张佳乐中学时代校门口的网吧老板太贪心，每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张佳乐浑水摸鱼，那他现在或许是在哪个景点附近卖米线或者开花店，而不是在荣耀联赛上一把一把地扔手雷。

　　它的讨厌性就体现在这里了，可能有千种因素万种理由，但路终归是自己选的，换句话说就是所有的孽都是自己造的，最后再随随便便扔一点明明是自己拼来的甜头，却欢天喜地地以为是天道酬勤要苦尽甘来了。开玩笑，谁喜欢吃苦，难道张佳乐不想第二赛季出道就干死叶秋，然后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蝉联十个赛季的冠军和最佳拍档，最后变成一个传奇功成身退吗？这可是做完梦说给别人听都要挨笑话的。

　　真是可气，这下连命运都恨不了了，恐怕给张佳乐无数个回到过去的机会也会很快因为各种原因game over。因为命运是随心所欲的劣童，而过去永远不可更改未来永远无法预测，剩下的一腔无家可归的怨气简直要把人憋死，最后还是要找个人恨。

　　张佳乐思来想去，觉得最可恨的依然是孙哲平。原因比较难以启齿，除了谈过恋爱以外，张佳乐在分手后总是会梦到他。对前男友念念不忘可能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最让张佳乐崩溃的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孙哲平总在夜深人静时出现在他的梦里，不动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望着他。

　　在很多年以后张佳乐才想明白，那是他看向孙哲平的倒影。

　　两个大老爷们这么说可能过于矫情，但张佳乐不光无时无刻地在想孙哲平，还在想孙哲平有没有在想他——这可不行，分了手就要有分了手的样子。

　　于是张佳乐拿出比上学时戒网瘾更坚定的决心，来戒掉分手后拖拖拉拉的留念。首先就体现在忽然增多的训练量上，然后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再然后是十分钟解决的外卖——由此可见，自虐确实是一件令人上瘾的事情，和孙哲平分手是，发了疯折腾自己是，放不下百花是，对孙哲平念念不忘也是。

　　可是连同那次失败的戒网瘾一样，张佳乐终于在自己理想化的“我自己也行”里，横冲直撞地栽了一次又一次的跟头。他在荣耀里学会的最后一个词是心灰意冷，戒掉孙哲平也一样成了奢望。

　　孙哲平就像一大把副作用极强的止痛药，张佳乐越伤心就越想他，最后像条件反射一样将孙哲平和自己最深处的偏执烙在一起，如同粘在伤口上的绷带。

　　那么分手的原因就是这堆繁芜丛杂的事情中，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碰到绕不过的事情就会想逃走。

　　“张佳乐。”孙哲平冷不丁的一句把思绪纷乱的张佳乐吓了一哆嗦。

　　他心虚地低头搓着自己的手，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难道我要直接问你见到好久不见的前男友有什么想法吗？孙哲平想，但他的语气依然很客气：“没什么。”

　　说完后孙哲平就没再吭声，也显然没有想走的意思，两人就在这里隔着一个洗手池开始同步地搓手。空气静得张佳乐觉得水龙头里出来的不是水，而是他被尴尬得狂流眼泪。

　　张佳乐选择率先打破沉默：“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孙哲平关上水龙头说：“义斩的条件不错。”

　　义斩的条件岂止是不错，张佳乐想，恐怕没有几个豪门战队的硬件能比过义斩了，他问的又不是这个。

  

　　“那你呢？”

　　“我？”

　　张佳乐的喉头滚了滚：“你怎么想？”

　　孙哲平愣了一下，他也没怎么想，能站在比赛台上就很不错。但他当然明白张佳乐在想什么。他们总是擅长捡起对方已经抛下的难过。

　　孙哲平很快回神，很认真地对上张佳乐的眼睛，说：“我一直都很想赢，在哪里都一样。”

　　在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张佳乐忽然产生了一股浓烈的冲动。他身后是布满鲜花和荆棘的路途，身前是几乎未知的茫然，他不知所措地夹在中间正惶惶时，却猛然惊觉位置变了战队换了队友不同了，可是还有更多的东西不动声色地停驻在那里从未变过，看到它们，就不会忘记一切的开端。

　　所以那时把大脑放得空空的张佳乐真得很想抱住他。当两人放任自己的灵魂去触碰另一个灵魂时，他们就会明白爱是一种知觉。

　　就像抓住了在夏日的前兆时不知冷暖地抢先换上了T恤，张佳乐在开足了冷气的酒店大厅里冷得一直往孙哲平身上靠。孙哲平半是嫌弃半是暗喜地放任他的动作，张佳乐一边吐槽说你火气怎么这么旺身上真热，一边心满意足地感受着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导过来的体温，直到自己的身上也烫起来，脸红得像猴子屁股，还在孙哲平的揶揄下咬死不承认是自己不好意思了——那时的孙哲平和刚刚过去的仲春是那样的触手可及，而不是他不可告人的梦境里的一种错觉。

　　“那就好，”张佳乐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连在寂静的卫生间里都微不可闻，可孙哲平却感到有一种沉重的东西在这一刻从他的身上溜走了。

　　张佳乐将右手握成拳，伸出去说：“小心点，我可不会让着你啊。”

　　孙哲平失笑，也伸出拳碰上张佳乐的拳头。这是在一切的一切的开始时，他们在昆明面基前约定好的暗号。最初的少年狂气过去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用过了。

　　他又拍了拍张佳乐的肩膀，露出了一个很清朗的笑：“该小心的是你吧，被我揍趴了多难看。”

　　“这可说不准。”

　　

　　“那就场上见。”

　　“好啊！”张佳乐也笑起来：“一言为定，场上见。”

　　那就场上再见吧，哪怕是作为对手，共同消化着一个不见天日的承诺。

　　刺白色的灯光在镜面的胡乱投掷下晃得人眼睛生疼，张佳乐有种在晴空下被阳光烤晕了的错觉，连同思维也变得迷乱。他恍惚间在孙哲平的笑颜里，看到一只手穿过漫长的岁月，来到他的面前。

　　“你好，我就是落花狼藉，真名是孙哲平，你呢？”

　　“我叫张佳乐，”他听到自己回答道：“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02

　　从洗手间回来后，饭桌上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变得舒适了起来。方士谦和林敬言提心吊胆地吃完了后半程，也没心情再张罗去唱唱歌什么的，随便聊了几句就找了个理由就各回各的家。两位事情的主角各怀心事，也都意兴阑珊地告了别。

　　往后就没有再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毕竟和前男友见一面也就算了，再约出来见面像什么话呢！只是偶尔在QQ上聊几句不痛不痒的天，没有消息时在等消息，有了消息又坐立难安地飞快结束话题，之后躲在被窝里后悔为什么没有再多说两句呢，而后又在下次说话时发我有事先不说了比搓大招还快。

　　已经快把几段短短的聊天记录翻得快背过了的张佳乐欲哭无泪地想，我不会到现在还爱着他吧。

　　答案自然不必说，所以张佳乐曾经做过最大的努力，就是迫使自己想都不要想起这个问题。他怕自己会后悔。

　　不过后悔是无用的事情，分手是到了相应时间点就不讲道理地触发的既定事实，而难受的是孙哲平的态度还尚未可知，但张佳乐显然地余情未了——又或许是上一段感情的未完待续，总之张佳乐压了自己两年多的冲动像一个已经被撩拨到了极限的火山口，迫不及待地想要喷发出来热热烈烈地烧上一场。妈的，张佳乐一锤床，那孙哲平对我又是什么意思？

　　要是张佳乐的眼睛进化到可以从青岛看到北京，那他就会明白，对于孙哲平心思的一切猜测都是徒劳无益。

　　因为孙哲平已经在脑子里将剧情构建到退役后到底是在北京还是在昆明买房了，虽然行动还停留在视奸张佳乐的聊天框上，但是孙哲平认为步子迈得大容易累劈叉，他一向是行动派，但在有关张佳乐的事情上却不免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所幸虽然在电竞圈里被戏称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扔到人堆里来看他们都还很年轻，一切的事情都经得起慢慢来。

　　实话说张佳乐让自己不梦到孙哲平的尝试的失败，有孙哲平一半的原因。两个人天天相隔千里的朝思暮想，又咬着牙逼自己不去注意对方，那那么多愁啊爱啊往哪搁，只能凑合凑合把梦境充当鹊桥。

　　两个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二十余岁的成年人，怎么一碰上情感问题就幼稚得像小学生？不过不合常理的事情也多了，通常还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呢，除了当事人都能明晃晃地看出来孙哲平有情张佳乐有意，为什么老天爷非要变着法子棒打鸳鸳？所幸这个世界的客观规律还有负负得正这一条，成年人的孤绝和潇洒显而易见地不适合小学生的世界，想要挽回恋情还是要添点幼稚的偏执才好。经过几年思君不见的磨折，才能明白爱情是让人心甘情愿地犯蠢。

　　既然本源就是如此，那为了追求爱情多丢丢人犯犯蠢也没什么，本着这样的原则，孙哲平和张佳乐很快再次变得热络起来，原本客客气气的聊天内容中屁话的含量越来越高，偶尔还会挂上电话聊两句，也大多是没头没尾的闲篇。

　　“然后呢？”张佳乐含糊不清地问。

　　“没了，”孙哲平也含糊不清地回：“从西藏回来后就没再去别的地方了，正好也快复出了，直接回的北京——你说话怎么这个动静？”

　　张佳乐当即怼脸拍了张自拍发给他：“敷面膜呢，老韩现在给我拉个广告不容易，我得注意点形象管理。”

　　孙哲平点开大图，映入眼帘的是张佳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躺在床上的大头照，他心情一言难尽了一秒后又没出息地点了保存。他又放大看了看，问：“刘海剪了？”

　　“修了修。”张佳乐说：“太挡眼了，像一个阴湿的水鬼。而且显得没精神，影响多不好，有损我们霸图硬汉的形象。”

　　孙哲平心想拉倒吧，你剃个寸头也不像硬汉，像被教导主任逮住头发不合格给硬剃的高中生。不过精神点倒是挺好的，这年头过得不好也别让别人看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张佳乐又问他：“你说话怎么也含含糊糊的？楼冠宁也让你敷面膜呢？”

　　那得是个什么情境？孙哲平颇为无语地说：“没，吃东西呢。”

　　“吃的什么？”张佳乐顺口一问。

　　“鲜花饼。”

　　“哪个牌子的？”

　　“还是原来的。”

　　张佳乐哦了一声后就没再说话了，早知道就不问了，他想，怪暧昧的……孙哲平是纯正的北方人，在来到百花前一直坚信鲜花饼是与什么季节限定樱花味啊桃花味啊一样的智商税，直到张佳乐知道后炸着毛说要捍卫鲜花饼的尊严，逼着他吃了几回才改观，也在张佳乐蹲在台阶口上吃饼的时候陪着他吃。

　　他是暗恋张佳乐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以找时间和他独处，聊点平时不会公开聊的私人问题。但鲜花饼吃多了可能是把自己的胃也骗过去了，越吃越上瘾，最后发展到没事儿嘴闲了就想啃两口。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哪怕分手期间也没有变过，尤其是想起张佳乐时就愈发严重，幸亏平时锻炼的勤快，体型并没有受到相思病的影响，否则别人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他是相思成疾肚腩肥——想到这个孙哲平打了个寒战，真是幸亏啊幸亏，不然还谈什么复合，见面了都要问一句兄弟你谁。

　　除此之外，勤锻炼还额外给他贴上了一个自律的标签。在此之前大家谈及孙哲平时，总是先想到狂和潇洒。狂点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是孙哲平对自己清醒的认知，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况且就目前为止，除了手伤退役令人惋惜以外，他无论从个人能力，外观品行，以及家世来看都是人中翘楚，再加上直来直去惯了，身旁一股若有若无的生人勿近的气场，硬要谦虚未免过犹不及，还不如坦荡点好，赢得起也输得起，拿得起也放得下。不过一旦碰上张佳乐，他多年以来的处事原则就失了灵。

　　一般来说，励志鸡汤里的范文是先苦后甜，孙哲平仿佛开了挂的出厂设置，让他活了二十年就成了人生赢家。这时命运的恶趣味就体现出来了。好，你狂，那就让你中场退出，你潇洒，那就让你放不下前男友，总之是不让你如意的。一个顺风顺水地在海面上航行了多年的巨轮，殊不知每一块礁石和每一缕海风都用心险恶地将他引向风暴角，那它该如何渡过突如其来的波涛汹涌和电闪雷鸣？

　　庆幸的是，掌舵手永远不是捉摸不定的命运，而是孙哲平。

　　这下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孙哲平的狂不是不在乎，而是要撞倒南墙。受伤了就受伤了，治治歇歇照样打，忘不了就忘不了，爱的人去追就好了，有时候放不下也是一种潇洒。

　　所以孙哲平就在这片暧昧的沉默里开了口：“下周三是霸图主场对义斩，我应该会留到周四半夜再走。”

　　张佳乐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闷闷地说：“我最近也不在霸图住。”

　　“那——”孙哲平将手中的袋子折了几折，塑料摩擦后发出的沙沙声听得令人心痒。他说：“那你周四晚上有空吗？一起去吃个烧烤？”

　　张佳乐心里一抖，下意识地打了个哈哈：“啊……到时候再说吧，”他又连忙补上一句：“应该没别的事。”

　　孙哲平嗯了一声，又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关于赛程的事情，就互道晚安挂了电话。张佳乐的面膜已经快干在脸上了，他心情复杂地揭下来扔了，抬手把空调调高了几度。青岛不比昆明，这个时候的晚上已经不会很热了。

　　这个点困劲还没上来，他也没了玩手机的心情，脑子里很多事情在缠着他，索性什么都不想，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开始发呆，视线又瞟到窗外。

　　月光淡淡的，透过树影朦胧地拢在窗子上，浓绿的树叶被墨蓝色的天空染上阴影，在夏末的热风中散漫地摇曳着，直到把张佳乐的意识也摇得昏沉。

　　最近怎么没听到知了叫呢？他在睡着的前一刻漫无边际地想到。

　　03

　　霸图对义斩的结果自然没什么悬念，说是场上再见，但几个月过去了，也没有在个人赛上对上过。楼冠宁对此看得很开。赛后公事公办地握了握手，寒喧了几句就离开了。

　　张佳乐心里装着事，虽说有职业道德不会影响比赛，但在对完孙哲平后尤其地疲惫，他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地盯着大巴车前滚动的天气预报，实则半个字也没看进去，满心都盘算着今晚到底要不要去见面。

　　他纠结地打开手机又关上，半晌后又忍不住点开孙哲平的聊天界面——嗯，没有消息，当时说的是到时候再说。张佳乐看一眼时间，这都快八点了，再往后等可以直接吃明天的早饭了。

　　窝囊啊，张佳乐偷偷骂了一句自己，在没确定孙哲平的想法之前，他满脑子都是如果孙哲平还爱我那一切都好说，可真到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之后，他的多愁善感再次卷土重来，好不容易翻出来的坚决又被瞻前顾后蚕食殆尽，真是奇怪，张佳乐想，我明明不是这样小心谨慎的人啊，到底是被谁传染了？

　　好吧，张佳乐在地上画圈，我只是怕自作多情。

　　但这些想法都暂且搁到一边，考虑考虑今晚到底见不见才是当务之急，真愁啊，这不是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吗？只是吃个饭而已，我到底在怂什么？张佳乐崩溃地想，我当年暗恋他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

　　张佳乐对孙哲平的暗恋要从好久好久之前的一个春天说起。刚网友见面不久，战队的事还在筹划，两个毛头小子做什么都觉得熬人，每天都灰头土脸地拉赞助打游戏，日子过得也是捉襟见肘，好不容易集齐六个队员，却只租得起带高低床的四人间。最后只能两个人睡下铺，一人睡上铺挤着睡——两个人在上铺怕睡出来事故。

　　但有些事很难说清，就像没人想到有两个人会在下铺睡出了故事。

　　早春时还不算太热，但孙哲平体温高烤得慌，每次睡到半夜张佳乐就会被热醒，愤怒地翻身把孙哲平锤起来。孙哲平也不生气，把被子踹下去按住张佳乐接着睡。这下得了，离得这么近，张佳乐更睡不着了，恨恨地咬着后槽牙想，诡计多端的直男，天天撩拨同性恋玩，恨死你了！

　　但是也不怪孙哲平，谁能想到刚认识了自己几天的同性朋友会暗恋自己呢？包括张佳乐也是。在网游里姑且可以让张佳乐自欺欺人是知己间的惺惺相惜，那线下的脸红心跳算怎么回事？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绝望地在各大浏览器上浏览“爱上自己的兄弟/室友/队友/朋友怎么办？”，在看完了第十个明槽暗秀的男同小故事后，张佳乐愤怒地合上手机，在网吧门口开始和手上的橘子较劲。

　　活了十来年进化成同性恋的崩溃尚且不论，关键孙哲平一看就是个连同性恋的概念都没有的纯正的直男，爱上他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呀……

　　张佳乐吃掉一半橘子，他是直的，张佳乐又吃掉一半橘子，他是弯的……张佳乐心想就这一个橘子，吃到最后是直的我就再也——操！他呆呆地看着路过的孙哲平随手顺走了他手上的小半个橘子，只给他留下了几瓣剥下来的橘子皮。

　　张佳乐封心锁爱未半而中道崩殂，此后的一个星期见到孙哲平都是欲言又止地捶胸顿足。孙哲平也是摸不着头脑，安慰他说没关系你放心，战队的事一定没问题。这下给张佳乐安慰的更郁闷了，简直想冲上去掰开他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

　　憋屈的张佳乐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吵得整个屋子的人都要锤他。这下一向睡眠质量良好的孙哲平也睡不着了，陪着他在床上长吁短叹。一个人叫吵，两个人叫热闹，况且也没人想来锤人高马大的孙哲平，张佳乐越叹越没意思，反而老老实实地要睡觉。

　　两人背对背地侧身躺着，彼此都以为对方早已睡得香甜，只好郁闷地闭上眼着胡思乱想，默不作声地在黑夜里盼望着，等待睡神和爱神一同敲响那扇若有若无的门。

　　那时向窗外能看到什么呢？零星的几茬青黄色的草还残余着一丝寒冬赋予的枯色，窗外的枝桠咔咔哒哒的打在房檐上，单薄的挂着几朵欲语还休的垂丝海棠。粉白色的花苞层层叠叠地包着一腔橘子皮味的暧昧心事，在微凉的春风里向不知何处中呢喃。

　　想到这里，张佳乐下意识地偏头看去，却只对上了一面蒙昏的天色，这时他才像被刚从一场梦境中唤醒一般，怅然地与人流一同走进车外闷沉的热风里。

　　酒店的位置不算远，大巴晃一会就能到。张佳乐收拾了自己一番，老板是熟人，带着他七拐八拐绕到了一个隐蔽的后门后就走了。

　　张佳乐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发呆，想着也不是非要如何，多年未见的好友出来重聚一下，这也没什么不妥的。他点点头，自己给自己下心理暗示，没错，就是这样，别想那么多嘛。

　　调整好心态的张佳乐正要起身，却忽然感到脸上划过一道凉意。他疑惑地抬起头，骤然密集起的雨点砸得他连忙退到了玻璃门内。夏天的雨就这么不讲道理，滚了几轮的天气预报这时才浮现在张佳乐的脑海里。

　　他苦笑一声。天意，又是天意。

　　“什么天意？”

　　张佳乐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激灵，他猛得回过头，只见孙哲平握着一把还在滴水的黑伞站在他身后。

　　“没什么，”张佳乐艰难地抑制住有些发抖的声线：“吓死了……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孙哲平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老板说你是从这走的，让我来碰碰运气。”

　　他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你果然没走。”

　　张佳乐有些心虚：“下雨了。”

　　孙哲平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暴烈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门上，语气将浓郁的树荫也晕染的迷离，狭小的房间里只留下了几缕昏暗的光线和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这时的雨幕反倒成了一朵得天独厚的屏障，两人沉默地躲在其中，然而所有的软弱和踌躇都无可遁逃。

　　孙哲平没有说话，他在等张佳乐开口。

　　张佳乐移开视线，看向几滴从门窗上滑落的雨珠：“下过这场雨，就快要入秋了。”

　　还没等孙哲平回答，他又低下头，闷声闷气的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春天。”

　

　　他听到孙哲平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又看到孙哲平走到他面前。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孙哲平的双眼——那眼神烫得张佳乐的心都在抖。

　　“想回家的话，要等到我们退役了。”孙哲平的语调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昆明永远都在春天。”

　　似曾相识的语气很快把张佳乐拉进那个让他永生不忘的清晨。

　　那时战队已经颇有起色，手头宽裕了点，几个人就从六个人挤一间屋子改成了两个人挤一间屋子。孙哲平和张佳乐理所当然地挤在一起，理由是只有孙哲平制得住喜好一时兴起的张佳乐。张佳乐本人纵使对此言论颇为不服，但心里又别别扭扭地高兴了一会儿就熄了火。

　　两人就这样一起住了几个月，那天张佳乐难得起的早，凉爽的春风被挡在窗外，只泄进了几缕温暖的阳光。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鸟在窗外吱吱喳喳地叫着，草已经长得很清润了，紫藤垂垂挂挂地开了一片，摇摇晃晃地遮住了半只窗子，气流在花间流转着，默默地酝酿着一场季风。　　

　　张佳乐像往常一样，一边锤着那个抽水抽得断断续续的水龙头，一边发着呆往脸上抹洗面奶，直到他的余光瞟到一双向他靠近的鞋子，才回神含混地叫了一声孙哲平，问他怎么了。

　　没等到孙哲平的回答，他疑惑地抬起头，只看到孙哲平憋得发红的脸。张佳乐更为郁闷，刚要开口，就听到孙哲平抢先问道：“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张佳乐没想到他事儿事儿地过来是要问这个，一时间梗了一下。他的喉头滚了滚，说：“你……我觉得你人挺好的呀。”

　　孙哲平哦了一声：“那你觉得——”

　　话说一半，他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抿了抿嘴，说：“算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索性直接将藏在身后的那束花拿出来：“乐乐，其实这么久以来——”

　　“等一下！”张佳乐带着一个孙哲平看不到震惊的表情，慌乱地打断他的话。

　　孙哲平还以为是被拒绝了，一时间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张佳乐胡乱地用水冲了几把脸，直起腰用湿漉漉的脸对着他，连眼睛都像被水洗过，看起来亮亮的。

　　张佳乐像跑了个八百米一样气喘吁吁地：“你、你接着说！”

　　长期以来的相处让他十分理解张佳乐离奇的脑回路，孙哲平这才安下心来，但准备了好久的话却突然被打断，让紧张之下的孙哲平有点忘词。于是他干脆直奔主题，认真地说：“我就是想问，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被表白了应该干什么？狂喜之余张佳乐的脑子有点宕机，他模模糊糊地记起知乎小作文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索性效仿着直接抱着孙哲平往他嘴上亲了一口，说：“可以啊，当然可以啊，我们现在就是在一起了对吧！”

　　被搂着的孙哲平脑子也有点冒烟，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或许是被张佳乐的脑回路带偏了，他脑子一抽：“……为什么有点苦？”

　　张佳乐闻言大叫一声：“啊——我洗面奶没洗干净！”

　　或许是两个人都是不得安生的性格，连表个白都鸡飞狗跳的，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张佳乐也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笑了？”孙哲平问。

　　“就是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张佳乐摆摆手，似是感慨道：“还是昆明好啊……我想看花了。”

　　“我们一起去。”孙哲平又近一步。

　　“好啊，”张佳乐笑得很开怀，说：“等退役吧，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孙哲平明白他的意思，曾经是张佳乐主动亲了上来，这次轮到他了。他按着记忆里别扭的姿势抱住张佳乐，在暴雨之中吻上去，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不断地加深着这个吻，直到因为缺氧变得略有些眩晕。在印象里，这是被太阳晒得晕乎乎的感觉。

　　曾经在分开的无数个夜晚里，眼泪流到嘴里的感觉是苦涩的，思念是苦涩的，不曾忘记却不能提起也是苦涩的，总是让人想起不小心吃掉洗面奶时的味道。但是历尽千帆终于赢得好结局了，那命运什么的就滚到一边去吧，难道同性恋也要归上帝管吗？

　　年少轻狂未免不是坏事，只有张狂的人才有勇气说出来永远的。出格的事情已经做得够多了，就永远在一起吧，永远作为彼此的依靠，或是紧紧地站在对方的身旁。

　　孙哲平摸了摸张佳乐的脸，那里湿漉漉的，好像被漫上了水汽。

　　初春时掀起的季风吹得日久经年，终于吹进了夏末秋初的一场暴雨里，追回了一场仲春。

    

  ——END——

 

 感谢阅读，求评论TT

  

　　

66

 

“录像录像，这个必须录像！”比赛还没开始黄少天就张罗录像。

“有什么可录的？一群老家伙了。”王杰希说。

“我要发我那个号上，让他们猜猜下场的都是谁。”

“黄少天现在整天想的都是那个号，都快被他烦死了。”张佳乐说。

两队人马齐了，一边叶修王杰希李轩苏沐橙楚云秀，一边喻文州韩文清黄少天张佳乐还有个不知怎么跑过来的周泽楷，除了叶苏喻黄的固定组合，其余六个人随机分组，一番你拼我杀尔虞我诈，最后拼的不是技术，成了拼战术，倒是耗费了不少时候。

一场团战打下来倒是尽兴，但李轩和王杰希放下鼠标只是摇摇头，张佳乐大叫一声“老了老了”，叶修也颇为惆怅，点了一根烟。只有黄少天还在大叫：“老叶你太狡猾了！你早看出我躲在那里了吧？还不动声色的绕来绕去！”

喻文州晃着酸麻的手臂，这么激烈的拼杀，他们已经很难负担，又体会了一次剑诅搭档倒是意外之喜，黄少天总能猜到他的意图，就像他的另一双手，一双他力不能及的手，抵消掉他天生的遗憾。

“下去喝酒吧！走吧走吧！玩不动了！”

和韩文清他们打了招呼，他们下楼坐在吧台边，喻文州见黄少天仍不理他，就和李轩坐在一起问了些他们部门的情况，王杰希则和叶修聊着什么，黄少天和张佳乐旁边一堆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大概是张佳乐的朋友，也不知黄少天是怎么认识的。

他专心聊天，李轩神色果然不好，却未多说，他对吴羽策的事并无把握，也不多提，没一会儿两个人都被黄少天的声音吸引过去。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毛病！失恋就失恋有什么可哭的！”黄少天正在教训一个面容精致的男孩，那男孩两行眼泪静悄悄往下淌，拿个镜头就能拍出伤心欲绝效果，估计是个明星。这小明星抓着黄少天的一只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寻求慰藉般：

“黄少，我是不是特别傻？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

“是，傻透了！上次看你哭是几个月前？这才几天，你又失恋了？你这效率挺高的，你是真傻吧？”

小明星抽抽搭搭哭得更厉害，就是不放开那只手，喻文州看着好笑，他知道黄少天最受不了有人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看了一会儿，黄少天竟然很耐心地听小明星诉说被甩经历。

喻文州越看越不是味，这脾气不是挺好的？差别对待？

算了，黄少天一向如此。

黄少天突然看了他一眼。

他看过去，黄少天缩了缩脖子，紧张地对那个小明星说：“先别说你失恋，就你这习惯，为什么一哭非要拉着别人的手？你今天怎么不拉着张佳乐？”

倒像在跟他解释。

他垂下眼，其实分别再重聚后的他也没什么好气性，何况黄少天那种喜怒哀乐大体写在脸上的。

总是为小事介意，烦闷，气。

真不像他。

再看过去，黄少天已经把张佳乐的手塞到那小明星怀里，小明星只需要一只手，抱着不放开，继续说他悲惨的被甩经历。

在小处避嫌方面，黄少天几乎可以做到满分，他拒绝人总是干脆利落，也从不和人搞暧昧。反而他因为性格和处事方式相对委婉，容易引起误会。

但是总比一直想着要谈恋爱找其他男朋友的黄少天强一些。

“注定分开的事，你只能接受，留恋于事无补。”王杰希似乎也和那小明星认识，劝了一句。

“可是，可是，舍不得啊，付出了很多很多的感情，几乎日日夜夜想着他。”小明星哭道。

“一个东西可能曾经属于你，但未必一直属于你。”

“为什么他不能一直属于我吗？我那么爱他，他也爱过我，为什么不能一直像以前那样。”

拿着酒杯的前职业选手们都被他这句话吸引了，一个接一个看过去。他们刚刚打了一场怀旧的比赛，现在的心情虽称不上失恋，那种难以挽回的失落似乎更强烈。

“你们怎么都看着我？”小明星问，“你们也失恋了？”

“被甩很久了，我们都还活得不错。”李轩说。

“以前是追求期，现在是老夫老妻，还行。”叶修说。

“人生有丰厚的层面，心中的感情不变，失恋让我看到了更多东西。”王杰希说。

那小明星听一句点一下头，很乖，倒把五味杂陈的几个人逗笑了，见那双挂着泪珠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喻文州想了想才说：“我和他们略有不同，我的感情分布的很均匀，不太大起大落。”

他的职业状态的确是这样，一个逐渐走高却平稳的过程，缺少最重要的天赋，注定他要把兴趣分摊到每个部位，每个层面，以期用这些凝合的东西和那些闪亮的天才们并驾齐驱。

退役对他来说，是离开赛场，但他的才能还有更多的发挥空间，从这一点看，他又比纯天赋的天才们幸运些，虽然对赛场对蓝雨有深深不舍，退役对他的影响反而是所有选手中最少的。

还有黄少天，黄少天当时平静得就像今天工作明天休息后天还要上班，退役发布会结束还在帮现场工作人员收拾东西，按照规定这些事职业选手绝对不能动手，黄少天笑着说：“现在我的手想做什么都行了！”一群依依不舍的记者跟着拍照。

他们退役的那天网上有铺天盖地的现场照片，黄少天笑容灿烂，他温和平静，像落幕时满场喝彩的舞台剧演员，得到无上殊荣，不必在乎下一场演出是什么。

他们的心态非常平静，或者说，他们的注意力被别的事占据了。

退役意味着两个人的关系将出现重大转折，尽管他们早就决定，也说了不止一次退役就分手，他依然有ALPHA的惯性，买了戒指，对那渺茫的转机并不期待。

他去店里拿戒指的时候感觉很复杂，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虚伪。

他已经决定去总部工作，听人说黄少天也报了个本地学校，分道扬镳之前却还要郑重其事的求婚和拒绝求婚。

可是除了递上戒指和推开戒指，他们还能用什么方式交待十几年的青春。

他想最后那一天他有些自暴自弃，也过于狡猾世故，也可能只是想报复，就那么把决定权全推给了黄少天。

但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他能做的，该做的，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全做了，黄少天就是不满意。

他喝了口酒，却听张佳乐娴熟地安慰着：“谁还没失恋几次，就当交了学费，下一次找个更好的。”

“张哥你说的轻巧，我去哪里找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OMEGA？我们A不是闻到信息素就会爱上别人！”小明星说。

喻文州仔细看了几眼，王杰希他们也盯着反复看，再看那娇小的身段，白嫩嫩的皮肤，这么梨花带雨的ALPHA真是难得一见。

难怪总失恋。

“什么什么？你是个ALPHA？我还以为你是个倒霉O！”黄少天大吃一惊，张佳乐趁机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把黄少天的手塞进去，快步躲到喻文州他们这边活动手指。

小明星只要抱着只手就能继续大哭，又开始诉说A的艰辛，O的挑剔，骂O既没脑子又没良心，喻文州觉得他说的挺好的，似笑非笑地看着黄少天，黄少天越听越气，最后气笑了，还是好言好语安慰：“不管你是A也好O也好，失恋就哭成这个样子也太不像话了。”

“可是我难受啊！”小明星泪眼朦胧。

“难受也不能说，那样就不帅了！”黄少天露出虎牙。

“切，硬撑，自己昨天说什么来的。”吧台里调酒的张佳乐嘀咕一句，声音很小，只有离他近的喻文州听到了，顺口问：“少天昨天说了什么？”

“没什么，”张佳乐专心致志地调酒，随口道：“昨天他来的时候我一个老朋友也在，问我们假如有机会重新回到巅峰时期打荣耀，愿不愿意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换，黄少天说当然愿意，哪怕只有一场比赛都愿意。”

喻文州点点头，这倒是很符合操作天才们的心态，别说他们，如果还能有一次巅峰时期的比赛，他也会不顾一切。一般人很难明白这种诱惑何等巨大。

好在时间冲淡一切，他们如今都适应了新的生活，张佳乐调了杯没见过的酒请王杰希品鉴，叶修在旁边说他风格一如既往，黄少天一边安慰小明星一边劝李轩赶紧喝酒，那小明星被灌了几倍，抽着鼻子说着胡话睡着了，头就靠在黄少天肩膀上。

喻文州看着仍然好笑，这个小ALPHA比黄少天像OMEGA多了，只见黄少天把那只一直被蹂躏的手抽出来，正面看一眼，反过来再看一眼，连忙收了起来，四面看看。

喻文州及时收回目光，假装和张佳乐聊天。

他熟悉黄少天的每一个举动，黄少天紧张什么？

是那个动作吗，不过是看看自己的手，大概从小就把自己当个ALPHA，也可能是从小要强，黄少天讨厌示弱讨厌柔软，喜欢强烈、锋利、硬碰硬，迂回里也要藏一把伤人的妖刀，平时不拘小节，爽朗利落，难怪从没有人把他当OMEGA。

还很自恋，出门夏天墨镜冬天围巾，总觉得有成千上万的粉丝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看看自己的手怕被人觉得不够帅？死要面子的OMEGA。

他今天心情不佳，想和人聊些轻松话题，眼睛却还是向黄少天那边瞟。

睡过去的小明星靠着黄少天肩膀，挡住他半个脸，喻文州只看到睫毛垂着，睫毛尖还是往上翘，一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五根手指百无聊赖地敲着吧台，突然拿起杯子，一杯酒一口气喝光，手背擦了下嘴巴。

“张佳乐！再来一杯！”黄少天欢快地叫着。

“来什么来，就你那酒量？”张佳乐鄙视道。

“我酒量怎么了？你舍不得你的好酒？”

“行了别逞强了，你喝这个。”张佳乐转身在酒架上拿了杯早就调好的淡酒。

“谁逞强了？喝个酒还逞强？我这么聪明的人还会逞强？”黄少天滔滔不绝地说着，不许张佳乐走开，喻文州看着看着，突然想起退役发布会那天黄少天帮忙收拾场地，一个劲和记者聊天，也是这么欢声笑语，说的话比平时多得多。

那天他们很平静，蓝雨的小队员哭得特别伤心，尤其卢瀚文，他们上次看到卢瀚文掉眼泪时他还是个未成年孩子。

新任蓝雨队长没在镜头面前哭，是在去饭店聚餐的路上掉了一路眼泪，黄少天哄啊哄啊哄到不耐烦，最后严肃道：“你现在已经是蓝雨队长了，不能哭，哭了就不帅了！”

“啊！”喻文州低低叫了一声。

退役那段时期的点点滴滴突然纷至沓来，潮水海洋一般淹没了他。

“你怎么了？”他身边的王杰希问。

他摇摇头。

“脸色突然这么不好？没事？”

他仍然摇头。

原来……原来……

他看向黄少天灿烂又满不在乎的笑容。

他竟然没发现？他怎么会没发现。

原来这个人一直在逞强。

最近又复习了一遍原著中的喻黄部分，嗑得神魂颠倒，忍不住想要写篇总结。

咱们呢首先从番外《巅峰荣耀》看起。众所周知，剑圣大大黄少天在荣耀世界里的首次闪亮登场源于一场抢BOSS大战——彼时魏琛正在勤勤恳恳地指挥蓝溪阁的精英团打BOSS，而黄少鬼鬼祟祟地猫在人群里试图抢BOSS。这里有个小细节，魏琛打BOSS时特意派出了一个小队监视一叶之秋和秋木苏——也就是说，魏琛、黄少以及叶、苏四人当时同在一区。黄少比叶修小三岁，即使当时荣耀一区已经开服了一段时间，叶修的年纪最多也就是十六岁，而黄少——当时最多也就是十三岁！

啧啧，魏队，你这是欺负刚刚小学毕业的小朋友啊！而且还让刚刚小学毕业的小朋友拆穿了你的错别字！

【“教你个乖啊小子，这不叫空子，这叫请君入瓦！”魏琛的索克萨尔闪出，一记六星光牢准确地卡在了所谓的空当。

“瓦你妹啊，是瓮吧？？”夜雨声烦已被困，肯定是逃不掉了，但嘴上却还是不闲着。

“管是什么你都给我去死吧！！”被拆穿了错别字的魏琛顿时恼羞成怒。

——巅峰荣耀第六章请君入瓮】

（尼玛这个经典段子看多了我也差点念成请君入wa。）

咳咳，说回正题，请注意，这里抢BOSS的小黄少只有一个人，身边没有任何负责策应的同伴，再结合番外第八章的内容，已经进入蓝雨训练营的黄少对叶修的名言“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的不以为意，我们可以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进入蓝雨训练营之前的近两年的网游生涯，小黄少天很有可能一直是一个人在游戏里孤军奋战。

他没有同伴，也不需要同伴，直至少年喻文州提出叶修的“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的名言之前，他甚至还没有考虑过“搭档”这一概念。

（这里略微发散一下。首先作为一枚年仅十三岁的小小少年，黄少天当年打游戏的地点最大概率还是在家里（如果是在网吧的话，以黄少天的性格和技术，肯定早就能在网吧里结识一大堆爱打游戏的朋友一起兴风作浪），而原著中也提到过，荣耀这个游戏对电脑配置的要求还是挺高的，一般的家庭即使家里有高配置的电脑，也大都掌握在家长手中，不可能交给十三岁的小孩天天打游戏——除非他的家长由于什么原因没有时间看管孩子或者没有意愿看管孩子。

家境殷实，父母不管，小黄少只能野蛮的独自生长，也许正是因此，才造就了他重情重义的性格，也使得未来的他对蓝雨这个温暖的大家庭格外的看重。）

一区初相识，黄少天网游的两年，就是被魏琛和方世镜围追堵截的两年，然后是荣耀联盟成立，蓝雨俱乐部成立，经过魏琛的“努力”，黄少天才终于被提溜进了蓝雨训练营。

原著第九百四十七章中魏琛曾这样形容网游时期的黄少天：在网游里风光无限的boss猎手。

试想，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个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和才能在网游里兴风作浪、风光无限的小小游戏天才，他的骄傲，他的得意，是不可避免的。

【解说宣布了胜利，比赛谢幕，画面上是百花双人组对索克萨尔最终击杀的反复重放，坐在电视机前的少年神色都很黯然，谁也没有说什么。还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一步上前，怒气冲冲地关掉了电视。

“没用的老鬼！”他嘴里还在嘟囔着。但其他人依旧保持沉默，敢这样评价、称呼他们蓝雨队长魏琛的人，在整个俱乐部也都只有他这么一位，其他少年实在没有办法跟着附和。

“这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但是却有一个人这时从电视机前的人丛中站了起来，如此说道。

黄少天看着这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吊车尾的有什么高见啊？”

吊车尾的……很令人尴尬的称谓，可是喻文州从进入到蓝雨训练营的那天开始，表现一直居于末流。他那实在无法让人恭维的手速，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根本不具备一个职业选手的基本素质。

但是他留下了。蓝雨训练营的层层筛选淘汰，大家都觉得他肯定早早就会出局，结果他却留到了最后，成为了蓝雨战队会正式培养成为职业选手的预备队员。可即便这样，在所有留下的人当中，他看起来依然是最没有前途的，因为他的手速，这么久的训练也依然没什么长进。所以即使淘汰了很多人，但是在这些被留下的优秀学员当中，他依然是吊车尾，由资质最优秀的黄少天喊出这称呼，尤其显得有说服力。

但是喻文州对此却不气也不恼，只是很平静的说出了他的看法。

“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他说道。

“哦？叶秋的名言吗？”黄少天说道。叶秋，荣耀联赛上届总冠军的得主，这句话因为出自他之口，而被很多人所信奉。但是黄少天显然并没有那么太当回事。

“不是名言。”喻文州却还是很平静地说着，“是事实。”

“所以说，如果你也在场上，局面就会不一样了吗？”黄少天讥笑着。

——巅峰荣耀第八章 

“双核时代，并不属于我啊……”魏琛感慨着，而后转过头，长长走廊另一端的训练室里，少年们把喻文州围在了正中，连那个话多的黄少天也是。他们正在争着要和喻文州打一局。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歧视过喻文州，眼下转变着态度，喻文州也丝毫没有介意过去。

——巅峰荣耀第十三章 】

多年以后，无论是面对空知林的普通玩家，还是竞技场上只有名额队水平的斩楼兰等人，即使垃圾话刷得再欢快，黄少天的心中也没有恶意，没有对他们的讥讽和嘲笑，取胜之后的那一句“你打得不错，只不过我更出色”，张扬而又不失风度。

长大后的剑圣，除了话痨，是“有点完美”的。

然而训练营里十几岁的少年天才，是盛气凌人的，是傲慢任性的，是还没有懂得尊重他人的——喻文州遇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尚不完美的少年。

多年以后，世人只知道剑圣的威名，只见过剑圣出剑那一刹那的风华，却独有喻文州一人，在记忆深处珍藏着一个有点恶劣、有点糟糕的独属于他的少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极致的浪漫呢？

而且，请注意，我们都知道，沉稳可靠就是喻队的代名词，训练营里的少年喻队虽然年龄尚小，却已经修炼出了一颗不卑不亢的大心脏——换句话说，喻文州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在当时那个其他人都保持沉默的时刻，喻文州为什么偏偏站出来了呢？

这就涉及到一个后面交代的隐藏的内容：

【“他的天赋，他的才能，现在才在真正融入到职业对决中。”方世镜说着。

“记得我们最初和他在网游中打交道那会吗？”

“我们人多势众，个人实力也未见得就不如他，但是我们却还是总被他钻到空子。”

“他天生就有那种洞察力，可以把握到那些可以修改场面的机会。以小博大的场面，最容易激发他这种敏锐的嗅觉。”

“但是训练营的环境，一对一的常见练习，对他来说都太安逸了。”

——巅峰荣耀第十三章 】

训练营的环境，普通的练习，对黄少天来说太安逸了，太没有压力了，没有压力，也就没有动力，以至于网游里的BOSS猎手，进入蓝雨训练营之后，反而没有取得多少进步。

——这一点，魏琛和方世镜直到叶秋击败双花，黄少天自己悟道改变之后才有所察觉。

——但喻文州，却早在二人之前，主动站出来，开始了对陷入安逸的黄少天的“教育”。

【“不，应该在场上的是你。”喻文州说道。

黄少天一愣，别人说一句他可向来至少要说三句的，此刻却罕见的沉默了。他不由自主的就开始设想，如果自己在场上，自己的剑客夜雨神烦在索克萨尔身边的话，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嗯，这个问题嘛……”他终归还是要说些什么，可是张口后一看，却发现原本喻文州的位置已经没人，房门半掩，这家伙竟然已经离开了。

自己，被这个吊车尾的给教育了？黄少天再次站在原地发愣。

——巅峰荣耀第八章】

少年喻文州，凭借着个人出色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敏锐的意识到了小黄少身上出现的问题，并且主动站出来，不动声色地开始了对傲慢小黄少的教育、引导。

第一步，喻文州引导黄少天明确未来他在蓝雨战队的位置：他应该站在战场上，他的剑客夜雨声烦应该站在索克萨尔的身边；

【“搞什么！”黄少天对此十分不满。他随蓝雨战队一起也来了现场，不过还不是正式选手的他也只能留在观众席上观战，更多的关注，却也是留给了这场嘉世对百花的比赛。

“这是战术。”黄少天身边，喻文州的捧着一个硬皮本，正往上写着什么，字迹十分公正。

“不要说得好像你很懂似得的。”黄少天对他嗤之以鼻。

喻文州不和他争辩，只是盯着比赛。双方明明还没有发生接触，但他看的却好像更认真了。

……

“搞什么呢这是？”黄少天嘟囔着，心理落差已经完全写在脸上了。

“这是战术。”喻文州还是这个回答。不过即使是他脸上也有惊讶，他想到了嘉世会这样破局的变化，但是他没想到嘉世竟然可以在这破局中一波就把百花打死……

——巅峰荣耀第十一章】

第二步，喻文州引导黄少天了解赛场上的战术运用；

【喻文州又翻开了他的硬皮本，这一次黄少天看了过来，准备看看这家伙到底是在记些什么。

喻文州却提笔迟疑了好一会，最后写在本上的，仅仅是两个名字。

叶秋，一叶之秋。

这算什么？黄少天刚要问，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巅峰荣耀第十一章】

【“你们两个，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他说着。

这一次，轮到黄少天和王杰希疑惑对望了。

“什么？”两人一起问道。

“叶秋不是死人，嘉世也不是只有一个叶秋，你们确定，你们的应对可以就此压制住叶秋，破开这个局面吗？”喻文州说道。

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

他们的应对是可以破开局面，但是前提，是他们的应对让叶秋束手无策。

可以吗？

两人不再像之前那么有信心了。——巅峰荣耀第十二章】

第三步，既然没有压力，没有挑战，黄少天生活安逸——那就给他压力，让他更加清楚地知晓挡在蓝雨夺冠路上的最大的对手斗神到底是怎样的强大。

【大家现在发现，这个命题，他们把主次给搞反了。这还是斗神的时代，繁花血景想当主角，那得等他们战胜了斗神再说。

世界只能有一个王。

冠军，也只可能有一个。

只有冠军，才是主角。

……

最近所有人都突然发现，黄少天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话还是很多，但是在打荣耀的时候却多了些许沉稳，那种来源于网游的，让魏琛一直觉得有些头痛的随性似乎正在悄然收敛着。就好像一个人忽然找到了目标，那么他的所作所为都变得异常清晰明确。

黄少天最近的打法，就在发生着这样的变化。——巅峰荣耀第十三章】

喻文州没有直接点破黄少天身上存在的问题，也没有直白地向黄少天讲道理，但他的一系列行为，毫无疑问地影响到了黄少天，引导黄少天一步步完成了“观众席悟道”。

【“为什么早没有察觉到呢？”魏琛颇有些遗憾地说着。

“他能自己主动意识到，去寻求进步，总比我们逼迫他成长要好，那样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方世镜说。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魏琛说道。

“好的。我来为他制作一个训练计划。”方世镜说道。

——巅峰荣耀第十三章】

由此可见，喻文州在蓝雨第一个接管的不是账号卡索克萨尔，也不是战队队长一职——他主动站出来第一个接管的，是他的剑——黄少天。

苍天啊大地啊，嗑死谁了？嗑死我了！

顺便一提，黄少观众席悟道这一段的表现非常可爱：“一旁的黄少天一直叫嚷着观看比赛，表现的极其兴奋，但是眼角的余光也一直留意着喻文州的举动”、“喻文州又翻开了他的硬皮本，这一次黄少天看了过来，准备看看这家伙到底是在记些什么”、“黄少天忽然有点难过。王杰希显然并不知道喻文州在手速方面的缺陷，如果他知道的话，还会对喻文州有这样的期待吗？”

偷偷留意喻文州的黄少、对着笔记本探头探脑的黄少、嘴硬心软的暗暗难过的黄少——难怪少年喻队从一开始就对小黄少生不起气来，这是什么绝世大可爱哇！

【“想不到那个喻文州也是一个厉害的家伙。”魏琛说。

“谁也没有想到。”方世镜说道。

“我们总是察觉得太迟，没有最好的帮助到他们。”魏琛说着，他们，自然已经不单指喻文州。

“他们会有大出息的。”方世镜说道。

……

方世镜回头，看着走廊尽头，一群少年中的两位。

那是魏琛对他的托付，是蓝雨的未来，是属于蓝雨的双核。

剑，与诅咒。——巅峰荣耀第十三章】

三场战败，神一样的少年黯然退场，最终进入荣耀双核时代的是黄少天与喻文州，是蓝雨的剑与诅咒。

【队长魏琛也在其中，但却不经意地和队伍拉开了些许距离。

他就一个人站在那，怅然四顾，若有所失。

再然后，他站在赛台上，点起了一根烟。刚吸了一口，就已经被保安包围，在他拒绝将烟掐灭后，只好客气地将他请向场外。他在保安的簇拥中，举手挥了挥，向着蓝雨粉丝的方向。

观众们笑成一团，黄少天却已经泪流满面。喻文州望着魏琛的身影在保安的簇拥下在选手通道里消失，失了会神，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比赛。

——巅峰荣耀第十五章】

一个率真外露，一个情绪内敛，喻黄真是完美体现了什么是性格互补。

再补充一个大写的双标喻：

【据说也是蓝雨训练营的，叫什么喻文州。而他对比赛的关注，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几次有一旁的观众想要和他说话，他都置若罔闻，心思确实是完全沉浸在比赛当中。于是，也就没有人会去打扰他了。】

啧啧，同样是在观看比赛，之前黄少天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嘟嘟囔囔地说话，他都不嫌烦，还主动解释了两遍“这是战术”，现在旁边的观众和他说话，他却不搭理，什么叫双标哇，这就叫双标！

【“仔细研究，看看怎么能干掉他们。”而后他向一旁的喻文州发号示令。

喻文州却摇了摇头：“实力不够，这个根本问题不解决，研究也无用。”

“你说谁实力不够？”黄少天瞪他。

“你、我。”喻文州说着，抬眼又看了方世镜了一眼。

“诶你别看我啊！”方世镜说道，“未来是靠你们的。”

“是啊！得未来才行呢。”喻文州说。——巅峰荣耀第十八章】

蓝雨的氛围从建庙之初就好和谐啊！

气鼓鼓发号示令的小黄少好可爱啊！

直白反驳黄少天实力不够的喻文州和怒瞪喻文州的黄少天真的好像一对吵吵闹闹的青春年少小情侣哇！

而且很显然，自第二赛季的双花战斗神的比赛开始，喻黄二人就形成了一起观看重大比赛的习惯，并且我们还能从原著正文知道，多年以后，二人依然保持着这个亲密的习惯。

【“队长？操作核心角色？这家伙这么了不起？”黄少天继续惊叹着，身处职业圈，自然知道这两个身份意味着什么。而现在，王杰希作为一个新人竟然就已经独立扛起。

“你好像和他约好了，这个赛季要场上见。”喻文州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黄少天的身后。

“呃，这个问题嘛，看来我只好遗憾地放他鸽子了。”黄少天说道。在目睹过蓝雨在季后赛的落败后，他意识到自己自身实力还未足够，已经决心要刻苦再练一年。这个赛季，蓝雨并不准备把他推到场上，同样的，还有喻文州。只不过喻文州一早就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未够水准。

“这样的话，他就已经领先你一年了，还不快点加强练习。”喻文州说道。

“来了。队长的这套训练方案，真是够变态的。”他一边起身向着喻文州走去，一边抱怨。他口说的队长，已经不是魏琛，而是方世镜，他将接过魏琛留下的索克萨尔，率领蓝雨征战这个赛季。但是谁都知道，方世镜只是过渡，蓝雨真正在期待的，就是这两个少年。从这个夏天开始，就没日没夜拼命练习着的两个少年。

——巅峰荣耀第二十一章】

时刻关注着黄少的喻队，喜欢站在黄少身后的喻队，虽然还不是队长，却认真监督着黄少训练的喻队，以及乖乖听话走向喻队的黄少，和从这个夏天开始一起没日没夜拼命训练的两个少年。

这个时候喻黄二人的关系，比起“吊车尾的”时代，肉眼可见地有了很大的进步，不过嘛，刚刚开始的小情侣哪能没有一点磕磕绊绊呢？

【“那家伙，已经走到这种地步了呢。”黄少天将报纸扔到桌上，双手垫到脑后，望着天花板嘟囔着。

一旁电脑前端坐着仔细观看一场荣耀比赛，一边时不时还在桌上的笔记本上做些手写记录的喻文州，听到黄少天的嘟囔上，暂停了比赛，扭头看来，正扫到那报纸上斗大的标题。

“魔术师，名副其实。”这便是他看完之后的反应。

“你这家伙……”黄少天似乎有些不满喻文州的反应，坐直了身子，“你对他有什么研究？”

“他……”

“少天！”

喻文州刚要开口，又一位蓝雨的新人少年却在此时闯进了训练室，大喊着黄少天的名字。

“技术部那边给夜雨声烦做出银武了，队长喊你去看。”冲进来的少年呼声未落，就已经紧接着叫道。

“什么？”黄少天双眼立即瞪起，从坐椅上一跃而起。

“走着走着。”他叫嚷着，早把刚问喻文州的问题给忘了，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刚说了一个“他”字的喻文州，也只能摇头苦笑，目光回到电脑，正准备取消暂停继续观看比赛，那个来叫黄少天的少年却在此时叫起了他。

——巅峰荣耀第二十二章蓝雨的夏天】

看看，看看，即使是在仔细观看荣耀比赛并做笔记的途中，听到黄少天的几句嘟囔，喻文州便立刻暂停了比赛视频，转而去和少天说话，不过还没说两句，就被冰雨的到来打断了，此时的黄少还太年轻，一听有银武，迅速抛弃喻队，飞奔向冰雨。

摇头苦笑的喻队：黄少天，我恨你是块木头！

（ps本章在心里吐槽方世镜是因为方锐有几分老魏的风采才把方锐招入蓝雨的水瓶鱼也是超可爱的！鱼鱼：深刻怀疑这是一场很典的“宛宛类卿”。）

【“准备好了吗？”他忽然开口。

喻文州望向他，方世镜却在望着窗外，望着那片蔚蓝的天空。

“好了。”喻文州答道。

“那么也是时候交给你了。”方世镜说着，目光移回，手里似是早已备好的账号卡，被递到了喻文州手中。

“从今日起，你就是蓝雨的队长，术士，索克萨尔。”】

鼓掌，让我们恭喜喻队。

【“可惜了。”望着霸图战队的选手退场，观众席上有人暗暗摇头叹息着。

“说谁可惜？”一旁的黄少天问道。

“霸图。”喻文州说道。

“怎么说？”黄少天现在已经非常信赖这个伙伴，对于由他担任下赛季蓝雨队长，黄少天认为是极其英明的决定。

“比赛过程中至少有四个关键的赛点。分别是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喻文州指着他的笔记本说道。

“什么这里这里这里这里……你画的这些谁看得懂？”黄少天歪着脖子看了所谓的四个“这里”后，不满道。

“回去看录相再说吧。总之，这四个赛点，至少有两处，霸图的治疗本是有机会控制局面的。那样比赛就又有得打了。”喻文州说道。

“霸图的治疗……”黄少天回忆了一下，“并不差啊。”

“我不是说他差，只是霸图这支队伍是很有激情的，而他们的治疗也被带成了这种风格，这未免有些……头重脚轻吧。”喻文州想了想后，找到了这样一个形容。

“你说得对。”一个声音竟然接在了喻文州的话后。

“什么人？”黄少天跳起来回头，身后一个斯斯文文的少年，看了黄少天一眼后，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回到喻文州的笔记本上。

“不过有关四个赛点，我有些不同看法。”眼镜少年说道。

“哦？”喻文州顿时有了兴趣，身子反向后探着，将笔记本竖起，和探身上前的眼镜少年讨论起来。

两人就这样姿势一成不变地讨论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比赛早已结束，观众已经开始退场。不知从何时起，一个退场路过的少年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旁，探头听着喻文州和眼镜少年的讨论，也不作声，只是不住地点头。

“你又是谁啊？”黄少天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又一位问道。

“嗯。”新加入的少年应了一声，却根本不是回答黄少天，只是听着那二人的分析，觉得实在太有道理，情不自禁地应出了声。

喻文州和那眼镜少年这才注意到身边又多了一位，一起望了过去。

“不好意思……”这位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随即介绍起了自己：“我叫肖时钦。”

“喻文州。”

“张新杰。”

几个少年这才纷纷介绍起了自己。

“我我我我！黄少天。”黄少天凑上来嚷着。

“你好。”肖时钦和张新杰差不多是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然后目光还是落回到了喻文州身上。

“有关百花和微草那场比赛，你有什么看法呢？”张新杰问着。嘉世对霸图这一局他们是聊得差不多了，但是一脸的意犹未尽，于是又开始找新的话题。

“换个地方说吧。”肖时钦建议着。

“好啊。”喻文州和张新杰欣然同意。

三人说着就已经离开，黄少天在原地又是愣了一会，这才气急败坏的追了上去：“哎哎，还有我啊！等会啊，你们那两个是从哪冒出来啊？”

……

“百花已经找到了胜负关键。”场边观众席上，半决赛后聊得甚是投机的几个少年，这次干脆约在了一起，以不同于普通观众的眼界，一起观看起了这场最终决赛。黄少天自命是一个颇健谈的人，但是在这场讨论中，他输了，他所发表的言论，大概连讨论的百分之十都占不到。不过他每次发表的见解却也十分一针见血，甚至会有那三位都没有洞察到的地方。上次聊天颇受冷遇的黄少天，这次总算赢得了新朋友的重视。

……

“那么能击败他的，会是谁呢？”喻文州笑着。

“自然是我了。”黄少天毫不客气地拍着胸脯。

……

而在场外，目睹了一整个赛季的新一代少年，正将迎来属于他们的赛季。

那是荣耀史上最为璀璨的新人赛季，这批新人也被称为——黄金一代。

——巅峰荣耀第二十三章黄金一代】

这一章太有意思了，忍不住截取了较长的内容。

上一章是黄少天因为冰雨冷落了喻文州，喻文州摇头苦笑；这一章就是喻文州因为新朋友冷落了黄少天，黄少天气急败坏——作者都这样安排了，我嗑，我嗑还不行嘛！

幼稚记仇喻：呵呵，上次你冷落我，这次我也要冷落你。

气急懵逼黄：哎哎哎，等等，等等，喻文州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问：男朋友突然不理你了怎么办？

黄·活泼开朗机智大可爱·少天：当然是追上去了！

活该你有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啊黄少天！

深刻怀疑假如喻、张、肖三人有个战术小群的话，黄少天肯定也要蹲在群里做第四个群成员。

鱼鱼：不好意思，家属太黏我，只能随身携带。

如果说原著正文里的喻黄是恩恩爱爱的婚后夫夫的话，番外里的喻黄就是集齐了偷偷关注、暗恋、吃味、拌嘴、互相冷落、和好的初恋小情侣。

17.

“怎么是女号？”

叶修与苏沐秋各自进入操作间，读取角色，进图，看见归属于苏沐秋的女性枪炮师沐雨橙风刷新在地图一角，在场观众不禁发出迷惑的声音。

熟悉苏沐秋的人不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他直播时沐雨橙风出镜的几率很高，直播间的老水友对于主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爱玩女号的癖好早已接受度良好，不以为奇了。

苏沐秋本人对于玩男玩女根本无所谓，只是因为沐雨橙风是他原本练了想要用来打职业的号，倾注的心血最多，ID还化用了妹妹的名字，逗小姑娘开心用的，所以他对这张卡感情比较深，每每直播不知道玩什么的时候最后选的都是它，就这么把这张卡在他直播间的存在感给刷了起来。

沐雨橙风背后的故事苏沐秋的水友们不知情，在场观众们更不知情。只是仰赖着苏沐秋那副舒服又讨喜的清秀长相，把他的脸跟沐雨橙风被建模出来的美女脸摆在一起居然十分协调，男玩女号性别错位的违和感被抵消殆尽。所以大家也就在刚开始的时候奇怪了一下，然后不费什么气力就接受了场上正站着个人妖玩家的现实。

 

平衡实力，观众挑战职业选手时默认享有选图权，苏沐秋点了放弃，于是系统随机，最终挑给他们一张名为神殿黄昏的图。

地图范围被框定在云端之上的神殿内部，夕阳的盛大余晖从高耸石柱的空隙间泼入主殿，在殿堂内切割出清晰的明暗交界线。阳光延伸最远的地方，巍峨神像的一角被擦亮，主神的面目却仍被笼罩在高处的阴影里，默不作声垂目睥睨。

主殿两侧，长而曲折的台阶上，君莫笑与沐雨橙风从刷新点自下至上，各自攀登着。

就这么走下去，不是很快就会遇上？观众们刚生出这个想法，另一头，君莫笑跟沐雨橙风已经在视野里捕捉到了对方，下一个瞬间，两把银武同步抬起，六枚反坦克炮轰出，又在半空相撞爆炸，空旷的主殿之上霎时间硝烟弥漫。

君莫笑能打出反坦克炮技能？什么时候的事儿？千机伞什么时候多出的重炮形态？

观众们脑子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苏沐秋也正想到这茬，心里觉得一阵有趣。

靠着从上个月新开的副本里淘出来的好东西，苏沐秋扩充了千机伞的形态，有效加强了君莫笑的攻击距离，但没想到千机伞重炮形态的舞台首秀竟是给到了他自己。

不过苏沐秋给千机伞设计重炮形态的初衷就是为了增加君莫笑的射程，此情此景，看着横跨小半张地图朝着自己飞跃而来的炮弹，他貌似也算求仁得仁了。

为团战策应而生，枪炮师是出了名的近身战五渣，优势全在攻击距离与攻击范围上，一对一PK时拉开距离在射程最远处把对手轰到死是较为稳妥的思路。

可苏沐秋偏不，浓烟尚未散尽，只能够依稀辨别出君莫笑的轮廓时，沐雨橙风已经一头冲上，她主动拉近了距离，对准君莫笑将各种炮接连轰出。

苏沐秋这个反其道而行之的打法把叶修看得一乐，笑了起来。导播见状忙给叶修切了个特写镜头，他在这时候看上去很像是在陪不会打游戏的对象玩的男朋友，生生被对象给菜到笑出声。

其实不然。叶修知道苏沐秋打的是个什么思路，他笑只是因为一种熟悉感，和苏沐秋打PK就是这么有意思。

要换了别的枪炮师选手在这里，叶修早就滑铲冲锋弧光闪三技能齐发，高速位移抢到身前克制住对方摁在地上一顿猛锤了。

但之所以他能这样做，完全是因为游戏就是这么被设定的：枪炮师的攻击距离与攻击所能打出的伤害无法兼得。隔得远了枪炮师是安全了，但伤害数值也相对低了，叶修前期走位闪避，后期卖卖血，近身后各种近战技能轮番用上，分分钟拿下一个职业级别的枪炮师不成问题。

苏沐秋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要抢到叶修面前狂轰。他想要自己把握住战斗的节奏，用高伤害锁住叶修。而不是远远躲着等叶修打上前来，陷入被动。

这是很冒险又很不常规的打法，也是苏沐秋热衷于尝试的打法。他就是不喜欢打得套路，没劲，叶修也乐意陪他探索。

无论玩了有多久，荣耀还是能被他们挖掘出新的玩法，这正是这个游戏对他们而言最有魅力的地方。

 

沐雨橙风停在一个距离君莫笑不远但也不会被轻易近身的位置，接连几枚激光炮推出，分从几个方向拦截君莫笑的退路。君莫笑提起重剑形态的千机伞，横竖各一劈，十字斩抵消了一部分激光炮的伤害，被击退的也仅仅是两三步远。

但因为激光炮的等级显著更高，伤害判定更强，君莫笑的血槽瞬间空出一段，他却毫不在意，持续而流利地拆着招。

苏沐秋对于枪械有着超强的控制力，吞日的炮弹既能被他用来打击对手，又能织成一道火线保护住沐雨橙风。跟转职后有重火力控制加持的沐雨橙风相比，君莫笑所使用的低阶技能伤害有限，难以突围，但也绝不后退，硬生生扛下沐雨橙风一波强过一波的高伤害，卖血卖得潇洒。

于此同时，沐雨橙风的蓝也以极快的速度被消耗着。

到这里观众们才终于看出点门道：这算什么？硬刚流？所以接下来就看是君莫笑的红先被打空还是沐雨橙风的蓝先被用完？等等，这似乎不应该被当成是一个问题吧？职业选手的血怎么会被观众打空！除非是叶神给对象放水放到丧心病狂……但那又怎么可能！

 

于是，在万众期待中，君莫笑的血线被轰到仅剩不到20%，而沐雨橙风的蓝条也无法再支持她发动任何大招。仅是切换技能的一个瞬息，君莫笑已经一招飞枪向前，逼近到沐雨橙风跟前。

到这时，差不多所有观众都觉得这一局就要这么结束了。荣耀频繁变更版本，各个职业加强来削弱去，唯有枪炮师的近战初心不改，一枝独秀地稳定拉胯，一被欺到近前只有挨打的份，这是共识。

临时充当解说的司仪也是这样认为的，他都在为这一局做总结了。

正陈词滥调地给挑战选手的观众找优点、夸了一句苏沐秋思路创新时，看清屏幕上仍在奋战着的沐雨橙风的身影，司仪猛被惊住，舌头一停，牙齿却没有跟上，把自己重重咬了一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沐雨橙风更换了装备，现在被她握在手里的是一对左轮手枪，也是银武。

“枪炮师还能用枪？”现场不少人窃窃私语。

“好像……也没说不能啊，不是叫枪炮师吗，枪还在炮前头呢！”又被人恍然大悟地回应。

猝不及防来这么一遭，叶修也有话说，他在公共频道里挑了根大拇指。

苏沐秋则回个黄豆小人双手比耶的表情。

“虽然被称作枪炮师，但真拿双枪在手里，能发动的技能也就格林机枪吧！”

在选手休息室里，不止一个选手意识到这个问题。

有格林机枪用总比没有强。

苏沐秋心道。

他有成算。君莫笑拿着千机伞只能使用二十级以下的技能，沐雨橙风拿枪也只能使用二十级以下的技能，双方能打出的伤害数值神奇地被修正到了同一水平线。

再者说，君莫笑的连招变化是多，但他们枪系职业的枪体术可也不差，要是能把握到精髓，甚至连频繁更换技能都省了，枪口喷得出子弹就行，是赢是输全看技巧操作。而他苏沐秋的技术就很不错。

自信地扬起唇角，苏沐秋骤然拉高手速，开始回应君莫笑近战的强攻。

 

前一秒观众还在公共频道里看台上两人聊天，下一秒地裂波动剑已经拔地而出。沐雨橙风反应极快，剑来的同时对准地面砰砰子弹连发，飞枪把自己送出伤害范围。而君莫笑的崩山击又已迎面劈下，沐雨橙风抖动着双枪，子弹自枪口倾泻而出，绵密流弹恍若两把紧贴沐雨橙风身侧的刀剑，挡护在她身前。

双方技能结结实实地相交，攻击判定互相抵消。很短的一瞬间，保持着浮空的姿势，左轮手枪死死格挡在重剑的剑刃之上，沐雨橙风的脸很近地与君莫笑贴在一起。但下一个瞬间，沐雨橙风膝袭瞬发，君莫笑回旋踢扫出，两个具有击退效果的技能同时命中，君莫笑与沐雨橙风双双被弹开，各自落地完成受身操作，又紧接着朝对方发动新一轮攻击。

 

如果说在此之前，场下还有人能开玩笑，问叶神会不会为爱放水哄对象开心，现在看一眼战况，大家都只能喟叹着说一句电子竞技果然没有爱情了。

君莫笑打得是真猛，一点情面不讲。当然沐雨橙风打得也凶残，枪炮师这个远程角色硬是给他玩出了格斗系的既视感。

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非常默契的，两个角色格外钟情流氓技能，各自抛沙、锁喉、耳光、头槌轮番给对方招呼上，在光影之间穿梭打滚，缠斗一处的姿势多少有点不体面，街头小混混怎么斗殴他们就怎么斗殴。哪有半分恩爱情侣的样子，俨然一对怨偶的家暴现场。

一场PK下来时间不超过十分钟，但技能变化组合之多，观众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半小时。随着比赛时间的增加，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沐雨橙风逐渐失去了对局面的主动权，操作偶有失误，频繁被抓住又频繁地脱困，看上去很是狼狈。

但沐雨橙风斗志昂扬，丝毫不受眼下不利局面的影响，不软弱、不放弃，一直顽强地跟君莫笑激烈对抗着，直到最后一击。

格林机枪对上圆舞棍，君莫笑发动攻击的角度更好，这一棍击得无比饱满，沐雨橙风被扫上神殿边沿的石柱，触柱瞬间血量降低到1%以下。

喀啦声响，被两人的刀剑炮火误伤已久的石柱终于不堪重负，从中间断开。横扫过180°，圆舞棍的势头仍未消，为余力所裹挟，沐雨橙风跌出殿外。

让被过度使用的双手离开键盘，左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被右手强行按下，苏沐秋停止了操作。

君莫笑打出圆舞棍之前的连招技能是天击，沐雨橙风被打出僵直，无法操作自救；何况又已经被打出地图，不等僵直解除系统会先判定游戏结束，这一局就到这里了。

年纪小的时候苏沐秋也好胜过，但从来不会输不起，手伤之后他的胜负心更加淡薄，赢了当然开心，输了也没什么，他不把结果太往心里去，这会儿甚至能优哉游哉欣赏起风景。

神殿外的高空之上，沐雨橙风被击出的浮空效果仍未终止，万顷阳光簇拥着她，一派明媚光辉的图景，彰显出宗教画般的神圣与开阔。

正赞赏着荣耀的美术设计，屏幕猝然一黑，苏沐秋不明所以，只听得耳机中一阵杂音响动，等视觉恢复时沐雨橙风复又站到了神殿边沿，她之前被击出的位置。

在沐雨橙风身旁，君莫笑做个收势动作，双手垂落，安静下来。

魔道学者抓取技能，暗夜斗篷。

 

有风从不知是哪个方向吹来，沐雨橙风娓娓的发丝被轻轻拂上君莫笑执伞的手臂。

在他们身前，神殿早已被两人联手拆成一片废墟。废墟之上，石柱倾颓，神像倒毁，战火的余烬仍在奋力燃烧，辉映着他们身后金色的磅礴落日。而他们这对共犯就这么亲密无间地站在那里，肩膀挨着肩膀，手臂叠着手臂。

苏沐秋垂眼凝视，微微怔忪。片刻，他抬起手，指尖触碰到屏幕上的两人，心脏忽而变得沉甸甸。一种明朗的满足感占据了他心脏的角角落落。

沐雨橙风错过了一叶之秋的职业生涯，但令人高兴的是，至少此时此刻，她正在全明星的舞台上与君莫笑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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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喻文州坐在酒店餐厅等服务生上菜，他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人，对面的王杰希拿着菜单，面容呆滞。

“人生何处不相逢。”喻文州说。

王杰希点点头。

他们谁也不想说话，王杰希刚好来n市考察一个项目，喻文州好不容易搞定了“信息素突发事件”，两个人订的都是当年打职业赛时距体育馆不远的一家酒店，又都忙了一整个晚上，在酒店补了一觉来餐厅吃饭，遇得十分巧合。

又不是那么意外，这家酒店从服务到餐饮在荣耀圈有口皆碑，是外省战队来n市的首选，口碑更是各省各市诸多酒店的no.1，喻文州和王杰希不止一次来n市出差订的是这一家。

这家的酱鸭尤其好吃，黄少天每次来早晚宵夜各一顿，还要打包两盒带回g市。

这么想着，下意识点了一份，王杰希只点了些适合下午时间的清淡食物，见他面前油腻腻地摆了盘鸭肉，很是不解。

“少天爱吃这个。”喻文州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黄少天，黄少天不知在忙什么，一直没回复。

“进展真快。”王杰希抚着额头，大概昨晚酒喝多了，宿醉未醒，微草队长一向持身严谨，很少如此明显地面露不适。

喻文州觉得自己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昨晚一下飞机就开始忙，一夜未睡，接受完电子竞技报的专访继续去肇事战队安慰omega选手，还要找战队老板敲定合作。

今晚呼啸那边还有同样的事。

“你是想趁这个机会拉拢这些战队的老板？”王杰希问。

喻文州点头，他的计划能否推行，关键就在于能游说多少个战队出钱出力。未来的新荣耀不但需要观念上的突破，更需要场馆、设备、战队硬件的整体升级，能不能说服多数战队拿出这笔巨大的投入，还真是个悬念。

没有人愿意看他画饼，谁也不会无缘无故追加如此大的投入，他本来想先引进一些设备搞个试点，没想到副主席突然从欧洲回来，让他顿时阵脚大乱，硬着头皮直接开始自己的计划。

就算是他出身的蓝雨，听到预算恐怕也要嘀咕一阵，何况其他战队。

但他也没什么害怕，更没什么担心，他是喜欢挑战的人，难度越大，他兴趣越足，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黄少天是他唯一一次滑铁卢。

“有了黄少天，你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对吗？”王杰希翻着手机，看的正是黄少天那个蓝雨队长视频，“他来了你果然轻松不少。”

“我也没想到。”喻文州说，“一开始我以为我们在工作上不会有交集。”

没错，黄少天突然来总部那天，他完全抱着“给老朋友找个合适工作”的心态把黄少天塞进顾问团。

王杰希手里的电话震了震，他说了句“抱歉”，并未起身，只是接了来电，意兴阑珊地听着，偶尔回答几个单字。

喻文州把目光投到窗外，这家酒店的餐厅位于高层，全落地的观景玻璃设计，视野极佳，只是此时外面蒙蒙地下着细雨，远近楼台看不分明，让人的心情多少带了些潮湿疲倦。

大概有限的几个小时并不能让他得到休息，晚上和呼啸的谈判也没有十足把握，他的心情同样湿乎乎雾蒙蒙的，拿起手机看黄少天发的视频，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指示，黄少天却如同心有灵犀般打出漂亮的助攻，这里不是荣耀赛场，黄少天却依然是他的利剑。

这个事实让他的心分外沉重。

他放下手机，拨弄着盘子里的菜肴，不是很有胃口，突然又想起以前来n市比赛时和黄少天坐在这里，黄少天吃个不停，说个不停，有一次明明是在发情期，他们在房间里分不开似的贴着吻着，那么个时候黄少天还有闲心惦记酱鸭。食色性也。

他无意识扫过对面的王杰希，淡漠的态度，敷衍的口吻，很像某一时期的他。

退役后和黄少天分手，在b市不断相亲那个时期。

“你看什么呢？”王杰希终于挂断电话，问了一句。

老朋友间没有避讳，他直接说了。

“没错，这边有个朋友，对我有那方面意思。”王杰希说，“之前的确是因为相亲才认识。”

“原来你也会相亲。”喻文州笑道。

“和你不一样，我并不热衷。只是亲友总喜欢多管闲事。”王杰希说，“看来看去，还不是那个样子。”

“很想听听王队的相亲心得。”喻文州虚心请教。

“相亲的心得？”王杰希冷笑，“看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看着都比前任好。”

“然后呢？”

“然后我至今单身，你看到了。难道你不是这样？”

“我…”喻文州回想他见过的相亲对象，他的记忆力很好，却对那些才貌双全的omega们没有太多印象，他们也像窗外的雨，“现在想想，我大概不是在相亲，只是在报复。但这种报复又没什么针对性，我没想让他知道。”

“这是迁怒。你们蓝雨的人一向自我，给人添麻烦不自知。黄少天的迁怒是小打小闹，你比他能忍，也比他破坏性大。”王杰希看了眼窗外越来越大的雨，似乎也陷入某种情绪，“他现在又在你身边了，不但可以当婚姻伴侣，还能当事业助力，这样的前任失而复得，普通人都会高兴，你为什么沉着脸？你们的分歧还是那么大吗？”

“以你的条件，相亲这么多次却没有收获，想必也和那位比所有相亲对象都要差的前任有关。那么你们为什么分手，为什么不复合？”喻文州反问。

“因为少年时代的情感无法顺利连接到成年世界。我们都变成了和以前不同的人。”王杰希回答，“喻文州，其实你很幸运，黄少天这些年没多大变化，你不必体会那种…当你看到你年少时全心全意爱着的人，渐渐变成另一个人，甚至变成陌生人，那种感觉会让人怀疑感情是不是只是一场梦，或者是双方的蓄意欺骗。非常…糟糕。”

“怎么可能有人没有改变？”喻文州不赞同，“莫非生活在童话里？人总要成长，成熟，花的样子和果子的样子不可能一致。所谓爱情如果只是阶段性的，那不是太没有说服力？接受不了完整的，只爱一个部分，这种心态本身就不切实际。”

“你说的不是爱情，是宗教式的逆来受顺，爱一个人就能全盘接受？就能完全违背自己的心意和喜好？那同样不切实际。改变是客观存在的，我们都在改变，但有些改变可以预知，可以消化，有些却不能。”

“但恋爱和婚姻本身就包含着同化和妥协，接受本身必然包含退让。”

“感情不是签合同，感情是义务和规则外的东西，它的本质是感觉。”

他们的观点多少有点针锋相对，却并不是争论只是耐心听着彼此的观点，喻文州突然想到他是个喜欢与人交流的人，倾听各种想法，让自己的思维更全面，更细致，一直是他与旁人的相处模式。

他和黄少天却没有这类谈话。

原因让他哭笑不得，他和黄少天知己知彼，了解对方每一份心思，根本不需要过多交流。也可能因为他们陪伴彼此的时间太长，接触得太深，日日夜夜，形影不离，不需要郑重其事。

不对，最重要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太像了，极端自我的机会主义者，从头至尾，心照不宣。

其实黄少天身上的缺点他全有，只是隐藏得更深，他比黄少天擅长忍耐和计算，比黄少天现实也比黄少天残忍。黄少天不知收敛，他收敛得太过。

他想起自己一次次相亲。他是有诚意的，也是重视的，他拿出职业赛事前准备的劲头研究相亲对象的喜好，务求第一次见面让对方满意。每一次，当他在对方眼中看到惊喜，看到倾慕，看到不能掩饰的喜爱，他最想做的是什么？

他想把黄少天叫来，他想问黄少天：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为什么他轻微的发力就能让每一个omega心动不已，独独黄少天，不管他怎么努力，黄少天总是撇着嘴，一脸不以为意。

每一次相亲都让他心中的芥蒂更深，埋怨也更深。

在那并不愉快的十几年，他和黄少天经常忘记这样一个事实：他是一个alpha，alpha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对不配合的omega，他们是粗暴凶残甚至嗜血的。

他以为自己能够一直忍着，黄少天根本意识不到alpha的危险，事实上，在他们分手之前，他的忍耐力几乎告罄。分手的一年零五个月，他好不容易把自己从阴暗的情绪里拔出来，没想到黄少天又来招惹他。

不，黄少天根本不想招惹他，一直躲着他，是他想招惹黄少天，他累积的攻击欲一浪高过一浪，现在他对黄少天根本没什么温存意识，时而想冷淡，时而想争吵，时而想占有，时而想把人关起来绑起来，他们还能维持正常关系，全靠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忍耐力。

黄少天每和他闹一次别扭，他微笑着告诉自己既然决定结婚，磨合在所难免，他的焦躁却与日俱增。根本不能指望黄少天那种人突然开窍，他们过去的死结不会因为身体关系解开，他只能忍。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他不知道一旦他不再忍耐，他会对黄少天做什么。

更让他不解的是，比起黄少天闹别扭，如今黄少天对他的体贴和帮助更让他生气。他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态。

回想起来，他们退役之前的关系就这么别扭，越亲密，越离不开对方，彼此意见就越大，越觉得这种关系难以忍受。

手机震了又震，听频率就知道是谁发的消息。喻文州看了几眼，废话连篇，没一句他想看的。

“你们现在这个状况，”王杰希观察他的神情，很勉强地劝说道，“从职业发展，信息素配合，年龄，家庭，机会成本，从各方面考虑，你们是对方的不二之选，反正你的风格是先把东西拿到手再想怎么处理，不如先确定关系？”

“你说的对，只要他愿意配合。”

王杰希见他情绪越来越不对，心平气和地劝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告辞。他翻着黄少天那堆垃圾话，越看越生气，打了个电话过去。黄少天不知在忙什么，语气颇为不耐烦，问他为什么突然打电话。

语气充满提防，仿佛他有什么重大阴谋。

“不如你猜猜？”他耐着性子问。

“猜什么猜！你从来不主动给我打电话！肯定没好事！”

喻文州一愣，想想比起电话，他的确更喜欢落在字面的明确消息，更多时候他要嘱咐的事黄少天一清二楚，没必要特意说出来，结果他们的沟通大多数时候是黄少天在一个人说个没完，说的还都是废话。

“快说！到底什么事？你竟然打电话，是什么重要的事吗？还让我猜，你别吓人行吗？快点说快点说快点说！”

“比如，我想你。”

“我——靠！你没病吧？”黄少天似乎吓到了，一个劲胡言乱语，一会儿说他居心不良，一会儿警告他“少来这套，我不会上当”，喻文州耐着性子听了半天，还是没听到一句想听的。他还想说什么，那边说了句“我还有事”就把电话挂了。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他一定不找双商欠费的omega！

黄少天和他有最深的默契，是他最好的搭档，也是最常让他扫兴，失望，怒火中烧的人。偏偏他的扫兴上不得台面，连想一想都让他觉得没面子。

他心里酝酿着许许多多不满，黄少天不肯配合他的计划，不肯配合他的理智，也不肯配合他的高兴。

“喻文州，你能让黄少天少说几句吗？水满则溢。”王杰希突然发来一条消息。

他不解，回了个问号。

“群。”王杰希言简意赅。

喻文州点开他们那些关系好的人建的小群，原来黄少天一直在刷屏，翻来覆去吹嘘蓝雨前队长多么能干，多么睿智，多么顺水推舟，多么化劣势为优势，此人语言天赋有限，说来说去不过重复“我们队长是不是特别厉害？”

他的不满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并不虚荣，并不需要他人的吹捧赞美，他所做的一切自有他的目的和自我评价。

从头到尾，他只在乎过一个人的看法，期待过一个人的承认。

一个我流AU，核物理工程师仝卓×植物学家贾凡，带上昱剑一起搞本格HE为这个五月开坛作法。

目录：玫瑰事变 · 其一 | 其二 | 其三 | 其四 | 其五 | 其六（终）

“贾凡是来和我说分手的。”

这会儿是下午两点，仝卓扒拉着从罐头里挤出来的两片盐焗火腿，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马佳坐在他对面，无动于衷地叉起一筷子冷掉的炒面塞进嘴里，不是很想理他。但是不理又不行，良心过不去。况且这人在和贾凡有关的事情上都挺黏黏糊糊磨磨叽叽的，你要不理他，他能一直在你面前叨逼叨，就特烦人这样子。

“你是不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捧场王马佳谨慎地思考了两秒钟，徐徐挑拣出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猜想，言下之意你小子作病又犯了在你大爷面前无病呻吟瞎放屁呢。怎么讲，单身多年的北京爷们在婚恋问题上是很容易暴躁的，他现在真的很想撇下仝卓坐到蔡程昱方书剑那俩小屁孩的饭桌上去。

仝卓没有说话，低头喝了一口汤。也是冷的，习惯了。在这戈壁深处，茫茫旷野，背井离乡，谁的压力不大。记不清多久没有正常轮休过了。大家都很累，又都在咬牙坚持，绷得紧紧的，像一根弦，指不定哪天就断了。仝卓带的项目组在第二阶段进展不太顺利，实际裂变反应远不如理论模型高效，不知其中哪道环节出了错。他和代玮马佳他们几个天天加班到深夜，恨不得睡在实验室。年轻人一过十二点都被赶去休息了，剩下老骨头们还熬着。每个人都想着再熬一熬，问题就能解决了。

而爱情是比核裂变更费解的东西。仝卓或许觉得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是个好主意。好得不能再好了，爱岗敬业，无私奉献，逃避因此变得顺理成章又冠冕堂皇。但事实却是链式反应和爱情会同时折磨他。贾凡刚结束在南美洲的田野调查回到北京，探亲申请就批下来了，说不上是巧还是不巧。一天都舍不得浪费。时差来不及倒，就先靠冰美式撑着，至少在火车上睡个囫囵觉。他这么辛苦周折，仝卓却没有时间也没有勇气与他共度一场将至的日落。

“不能吧？这么多年你俩不都过来了么。”马佳把他的沉默解读为否认，感到非常诧异，“再说他这次来不是还给你带了一支玫瑰？审查这么严，不好带吧。要我说还搞得动浪漫你俩这关系就不算完，他要真想和你分手还费这老大劲儿干啥？”

仝卓说不上来。他向来油嘴滑舌没个组长样，此时却罕见地沉默了，只是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怕马佳数落他，于是赶紧低头假装认真喝汤，好像那碗寡淡得看不见蛋花的白水西红柿真的有多好喝似的。心里却暗自把那句话又念了一遍。他们这些搞应用物理的，都喜欢用测试模型给自己做最坏预估的心理铺垫。

贾凡是来和他说分手的，他对此深信不疑。

列车到西宁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一轮赤色的太阳摇摇欲坠地黏在地平线尽头，把大半边天空染得血红。万里无云，也无鸟兽，窗外的景色因而显得有些凄恻。贾凡拖着行李箱从车上下来，在候车室一番微服出巡挑挑拣拣，最终矜持地只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两个肉夹馍。这里是客运列车的终点，他要接受严格的盘查才能登上对面那座站台，一列没有车次编号的火车会把他带到仝卓身边。这听上去有点像去探监，他好笑地想。

换乘的时间很紧张，火车每两天才有一班，没人愿意错过。贾凡只能先到站台上，一边等一边吃他寒酸的晚饭。沿着铁轨再往西九百多公里，就是国境之内最偏僻荒凉的腹地，酷热干燥，日光强烈如暴雨。那里与世隔绝，天遥地阔，或许能够拥有另一种自由。而西宁多山，风有回音，从铁轨的尽头吹来，呜咽凄楚，从林间催折而过。他静静听着，觉得有些感伤，却难得没有流泪的冲动。

他的确是去和仝卓说分手的。

贾凡想这件事想了很久，真正确定自己有将它付诸实际的勇气却是在秘鲁的一顶帐篷里。当时他带队在南美洲做田野调查。亚马逊雨林的西缘，气候湿热，林木疯长，遮天蔽日。坏消息接二连三，蔡尧和大部队走散了。大自然野性难驯，危机四伏，外乡人迷失其中，难熬过一夜。当地向导已经出去找了，贾凡安顿好剩下的人，拿起手电也往外走，心里总觉得不安。他走得太匆忙了，防护工作没做彻底，回来时满身的蚊子包，然后在众人对蔡尧顺利归队的如释重负中毫无征兆地倒下去。

随之而来的疟疾和高热几乎要了他的命。贾凡被送到最近的帐篷医院时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他浑身发抖，盖了两层厚厚的被褥仍觉得一阵一阵冷，像被潮水淹没，恍惚以为自己挨不过今夜。原来濒死是这样一种体验，许多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他的护照上紧急联系人填的是仝卓的名字，可是在人生到目前为止最痛苦漫长的几个小时里，贾凡没有一次想起过他。

九死一生。或许是队里那些小崽子们的祈祷真的奏了效，天刚亮的时候贾凡奇迹般退了烧，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四面都是雪白毡布围成的墙。他感到很平静，没有痛楚，也没有悲伤。在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能够和仝卓分手了。

这个决定贯穿了他收拾行李的全过程。他照例带上那只32寸最大号的日默瓦，换洗衣物只有几件，塞进夹层里，剩下所有空间都很不体面地装着各类密封罐头。当然是给仝卓带的，戈壁中稀缺的水果蔬菜和鱼类应有尽有，权当改善伙食。贾凡每次去看仝卓，都会带这样满满一行李箱的罐头，即使对方将在48小时之内变成前男友也不例外。你看，像他这样的人，分手也要滴水不漏地做到最体贴。

贾凡这次回国在大阪转机，顺道买了几罐当地特产的鳕蟹罐头，味道很好但是保质期极短，他很忧心它们会不会半途臭在行李箱里，从而变成可怕的生化武器。他想象了一下那群连核辐射都吓不倒的大老爷们被区区螃蟹熏得抱头鼠窜的场景，终于忍不住产生了某些不应有的罪恶的期待。他仔细地码好最后一个罐头，正想合上行李箱，却在起身抬头的瞬间看到了那支玫瑰。

那不是一支在花店里随处可见的平凡的玫瑰。它是实验室的产物，基因工程的试验品，也是一个幸存者。科考队去了南美洲大半个月，临走前黄子弘凡忘了提高给实验室观赏性植物智能浇水的频次（每当科研做不下去时大家就会去浇浇水以求短暂逃避生活的毒打，而鉴于科研做不下去这件事太过常态，它们没有涝死已是奇迹），等他们回来一看，那些植物已经整整齐齐地枯死在墙角。

除了一株玫瑰。贾凡几乎都快忘记这竟然是一株玫瑰了。因为它一直没有开花的迹象，总是郁郁葱葱地抽枝散叶还往高了长（高杨觉得好像蔡尧，而蔡尧本人觉得自己竟然被一株植物冒犯了真是奇耻大辱），很显然努力错了方向。某次组会的时候黄子弘凡顺口说要把它丢掉，但是贾凡温柔可亲地说丢掉太可怜了，你看你也没什么用啊我都没有把你从实验室丢出去对不对。杀一儆百的效果很好，从此没人再敢提这茬。而今却只有它熬过了长时间的贫瘠与干旱，奇迹般地开出了一朵漂亮饱满的花。

这意味着它是一株能够在戈壁上盛开的玫瑰。

那朵花后来被贾凡剪下来，制成标本带回了家，摆在电视柜上，和仝卓三年前回北京过年时带的一小块火山岩挨着（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想不开要带这玩意儿）。他想起仝卓，想起今年已经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十个年头，几乎占据彼此生命的三分之一，其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天各一方音讯断绝。他们的感情就像一艘正在沉没的船，除了那些不为人知的千疮百孔，其余每个角落都仍然光鲜，然而始终无力回天。这枝玫瑰或许可以象征一个体面的终结。贾凡想了想，决定带上它，并且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仝卓会不会收下。

夜里十二点，火车终于到了站。有人在出站口举起一块写着贾凡名字的小牌子，看长相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年轻人，自我介绍叫方书剑，博览群书的书，仗剑天涯的剑。贾凡想，这倒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名字。“您就是仝老师的家属吧？”他收起小牌子，露出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动物似的笑容，“我是来接您的。”

贾凡点了点头，友好谢绝了对方帮自己拎行李的好意，心里却忍不住刻薄地想，现在是，回程时就未必了。这不太像他。家属这个称呼很慎重，代表某种经年累月的稳定关系和隐含的责任感，而他并不能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心去维系。

他们在一起的头两年，怕影响不好，贾凡去看仝卓只敢说是朋友来访，最擅长在人前装作关系很一般。但是没有关系，巍巍群山，莽莽戈壁，这一方天地与世隔绝，辽阔得令人心悸，总有许多角落可以酝酿浪漫秘密。他们会带一瓶最烈的酒爬上沙丘，仿佛只有喝到烂醉才有理由痛骂生活。做不完的科研，休不了的假，距离，时间，说不够的我爱你，以及忧郁有朝一日爱意是否会被无关琐事消磨殆尽。他们喝到大哭大笑，然后在漫天繁星之下分享一个醉醺醺的吻。这是最快乐的往日时光。

或许好事总是无法天长地久，而仝卓当然是贾凡生命中很好的事情。

一辆军用吉普行驶在荒漠上，公路像沥青的河流延伸到更远的远方。这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修的，很有些年头了，路况并不算好。贾凡个子高，即使坐吉普车也显得束手束脚，脑袋随着每一次颠簸磕在车顶。方书剑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就不太好意思，悄悄把车速一再放慢。贾凡很快注意到这点，笑着说没关系的，你正常开就行，我不会被磕傻的呀。他说话时的神态很容易叫人想起春天夜里的风，或是雨，总之是一切天真温柔不含忧愁的东西。

其实他以前脾气远没有现在这么好。贾凡上大学那会儿是挺暴躁一死小孩儿，主业做科研，业余爱好是在人人网上口无遮拦快乐骂街。没办法，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嘛，后来随着年纪渐长又经历生活毒打才变得稳重温和。而此时此刻他置身戈壁深处，万籁俱寂，举目皆空，唯有一线稀薄月光落在嶙峋的赤色岩石上，感到曾经心里那个暴躁的影子又要卷土重来。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和仝卓的关系为什么会他妈的变成这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