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福】洛希极限
8000字预警
这篇用来谈情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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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和苏的初恋打来电话是在八月份一个平淡无奇的傍晚。杨和苏碰巧不在——他去健身房从不带手机,福克斯正看着他的书。最大音量的蓝调音乐一遍一遍地响,十几秒后戛然而止。福克斯坐在沙发上面色如常,手指缓缓掀过一页书角。
然而两分钟后蓝调音乐又响起来了,以最大的音量,单一的和弦没有感情地重复。福克斯把目光从书里收回来,特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确认了这次依旧是杨和苏的电话。
于是他起身去寻找声音来源,除了有一点“让我来看看是谁这么锲而不舍”的想法之外,主要是想把那骇人的音量调到静音。
这次打电话的人更加耐心了,把通讯公司设定的时限利用到极致,...
8000字预警
这篇用来谈情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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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和苏的初恋打来电话是在八月份一个平淡无奇的傍晚。杨和苏碰巧不在——他去健身房从不带手机,福克斯正看着他的书。最大音量的蓝调音乐一遍一遍地响,十几秒后戛然而止。福克斯坐在沙发上面色如常,手指缓缓掀过一页书角。
然而两分钟后蓝调音乐又响起来了,以最大的音量,单一的和弦没有感情地重复。福克斯把目光从书里收回来,特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确认了这次依旧是杨和苏的电话。
于是他起身去寻找声音来源,除了有一点“让我来看看是谁这么锲而不舍”的想法之外,主要是想把那骇人的音量调到静音。
这次打电话的人更加耐心了,把通讯公司设定的时限利用到极致,大概在那一分钟里的最后几秒,福克斯的眼神在来电显示上成功聚焦——
显示来自“海外”,上面一串数字,数字1孤零零站在排头。
很明显是美国打来的。杨和苏在洛杉矶上的大学,有人跨越重洋打来电话不算稀奇。福克斯的手指本来已经停在音量键上,鬼使神差地,突然就移到屏幕上划了一下。
这下是自己作孽了,福克斯拿起手机的那一瞬间就悔不当初,心想我他妈干了什么,我为什么要花上这宝贵的几分钟say Hello,再东拼西凑地解释他去了哪里。
福克斯的担心属实多余,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的声音就翩翩然传来了。
“Hey,我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
福克斯挑起了眉。
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福克斯安安静静地听完了。这时门开了,他一抬眼,和杨和苏的视线撞了个正正好。
福克斯那天看的书是《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杨和苏后来把一切归咎于卡佛那个厌世主义者上,这比甩锅前女友实在要高明许多,福克斯觉得满意之余自然也知道这种说法有多荒唐。他不甘示弱地反驳:“卡佛不是,他才不是厌世者;相反,你们这种成日斗志昂扬、将生活努力填满的人,才应该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对琐碎和平庸作为客观规律的存在必要性产生了掩耳盗铃般的逃避心理。”
他说着,立刻想起杨和苏没接受过马克思主义教育,于是颇为善解人意地微微一笑:
“你听得懂吧?”
杨和苏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意思很明显,你开心就好。
“F.Y.I.,”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为自己正名,“老子拿的是哲学的双学位。”
那个八月份的傍晚可谓噩梦一场,福克斯甚至还能记起空调房里冷飕飕而反复的逼仄空气,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他的困境。
那晚他躺在床上,杨和苏凑过来嗅他的肩颈,鼻息一张一弛地打在裸露的肌肤上。福克斯觉得瘙痒难耐,与之同时心里无端端感到一阵难以言状的痛楚。他把手扣到对方下颌上,使了点劲带上来。手里掌握的下颌线有棱有角,脸颊上却弹性柔软,带了点细碎的青茬,福克斯忍不住拿指腹摩挲了两下,继而才收了回来,说:“差不多行了。”
衣冠禽兽,杨和苏心里骂,自己揩油的时候可比谁都来劲。他支在枕头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着,心里不舒服啊。”
福克斯就是在这时感到胸腔里闷雷阵阵的,他斜眼瞟过去,望见杨和苏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杨和苏一张脸干干净净,眼尾一颗泪痣像是缀在画布上的黑耀石。他的目光紧紧攥着自己,然而眉是舒展的,像是在关心,实则特别坦然——甚至是在调笑。他笃定他没事,根本不知道因他自己可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太狗了,福克斯看得难过。可偏生又有点好看。
这时候他听到杨和苏的声音:“反正人家已经盛情邀请了,你跟我一块去吧。”
福克斯移开眼睛,望向天花板,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行呗。”
杨和苏等这俩字儿等得早已昏昏沉沉,他如同被赦免一般地凑过来吻了他一下。
福克斯看着眼前那颗愈发鲜明的泪痣,感到自己心里那莫名的痛楚又深了几分。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洛希极限,两个天体之间的距离一旦突破洛希极限,那么一方必粉身碎骨,一切的苦心经营都毁于一旦。
唇上立刻有了温软的触感——你看,我们本该划道洛希极限。那是我的安全距离。
福克斯的手本能地抚上了杨和苏的下颌,而下一秒对方就离他而去了。
房间里灯灭了。福克斯空无一物的手还悬停在半空。你给的爱像飓风,他不无绝望地想,轰轰烈烈,来去匆匆。
夜里福克斯过了很久才入睡,他在脑子里反复回味杨和苏初恋说的话。那姑娘跟他感慨着回忆,说你那会儿多狠心啊,才跨两个州就要跟我分手。不过你这样的人,注定发光发热,可又从不忘本心,对身边的人也好。认识你我从来没后悔过。
福克斯不由得就想起他和自己。福克斯不是瞻前顾后的人,何况恋爱本来也就是摸瞎蹚水,谁也不知道是深是浅,是近是远。可杨和苏不是普遍规律,他公私分明,极度自律,胸怀大志,只能是个极端个例。
他初恋说他狠心说得可就太对了,他的狠心在每个方面都有迹可循。从八年前他作为毫无优势的中国学生在几十万佼佼者里脱颖而出,到因为异地就和相恋三年的初恋女友决绝分手,从上大学时为了学业音乐两头顾每天牺牲睡眠时间,到现在为了肌肉塑形只吃水煮青菜和鸡胸肉,杨和苏从小到大,样样都优秀,样样都风生水起,样样都能对自己下狠手。
这样的人注定不懂他的烦恼。因为杨和苏就是那个稳稳当当的天体,他的潮汐力至梦至幻却杀人于无形,极限一旦突破,他这颗惨戚戚的小天体瞬间就会灰飞烟灭,往后经年累月,宿命甚至依然忠于大天体,而大天体却永生永世都完好无损。
那天之后他们就时常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福克斯大部分时候和人吵架,一不脸红急眼二不出口成脏,就那么平平淡淡地看着你,眼睛里甚至漾起一点笑意,仿佛清风带起一汪春水。可是话都很尖锐,先是一点点拿针扎你,接着真家伙才粉墨登场,开始正式千刀万剐了。
杨和苏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人都是靠嘴吃饭的,打起嘴炮来棋逢对手,可以吵上三天三夜。杨和苏诚恳地提议道:“老福,你不觉得我们可以找到比为这件事吵架更有意义的事做吗?”
福克斯一挑眉,很是积极配合:“没问题啊,你给我个解决方案就行,我很好说话的。”
他们甚至会为了晚上吃什么怼起来,杨和苏坚持己见要吃健康餐,福克斯说老子今儿就想吃火锅。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争执不下。
可他们两个都是俗人,各自没什么骨气,白天闹得鸡飞狗跳,晚上一个眼神就能纠缠起来,典型的床头打架床尾和。
打嘴炮没劲,打炮才爽。
色字头上一把刀,福克斯在湿漉漉的沉沦中默念。两个人上上下下,仿佛海浪上的浮标和溺水者,起伏跌宕,同进同退。福克斯在这种时候感到他们的命运被紧紧绑在一起了,你和我一起爆炸吧,和我一起共赴巫山,和我一起天崩地裂。
去他的色字头上一把刀。
去他的洛希极限。
杨和苏在他身后没轻没重地顶,见福克斯后背的汗液早已不分你我,便问爽吗,还跟我吵吗。
福克斯在支离破碎的气息中憋出一句——
爽你马。
有天吃早餐,福克斯顶着俩黑眼圈坐到餐桌前,整个一活死人现世。杨和苏看了他一眼,心里一惊,道:“别吧兄弟,知道你对厂牌爱得深沉,但这样没必要,真没必要。”
福克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目光呆滞地从盘子里移到杨和苏脸上,“啊”了一声。
杨和苏微微皱起眉,忍了忍,还是问出口了:
“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从那天起你就不对劲儿,有时候跟吃钢炮似的,有时候又跟个姑娘一样伤春悲秋。”他拿捏着福克斯的神色,字斟句酌地继续,“情绪不太稳定啊老福,这可不像你,你这是更年期提前了啊。”
福克斯已经清醒大半,他神情不自然地咬了一口面包,姿态端得倒是很无所谓,“她也没说什么——”
他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把话续上了:
“对了,你们当时就因为异地分的手吗?”
杨和苏怔了一下,表情立刻复杂起来,合着你过去大半个月处处跟我不痛快是因为这个。福克斯顶不喜欢这种带点自以为是的心领神会,他能知道些什么。他轻轻蹙起眉,继续低头吃东西。
杨和苏像是在组织语言地思量片刻,解释道:“这事儿啊,其实挺简单的。异地确实是一方面,我在加州,她在科罗拉多,平时都太忙了,根本见不了几面。另一方面,我当时自己的生活都焦头烂额,我怎么去照顾人家啊?”
“唉,”杨和苏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错大都在我,很多决定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小时候就这样,”他自嘲一笑,“有点太自我了。兴许人家愿意吃这个苦呢?”
福克斯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他,见对方也正好望过来,眼睛里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他心里蓦然一热,局促地接过话茬: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还是别祸害人了。”
杨和苏眉宇舒展,笑得神清气爽:“所以我才来祸害你这只狐狸啊。现在可不一样了,我有能力顾好自己,也有能力顾好你啊。”
对于杨和苏说的福克斯全盘接受,因为杨和苏就是这样的人。他张扬,渐露锋芒,是一头伺机而动的年轻雄狮,也正因如此,他逞强,独挑大梁,把一切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可以说他自命不凡,也可以说他目中无人,甚至可以说他傻,然而你能看得到他烈烈燃烧的赤子之心。
他谈恋爱的时候,先考虑的是他能不能带来对方想要的幸福,尽到他应尽的义务,甚至保对方后生无忧。一切感官上的快乐、精神上的欢愉,都要为他的原则让道,都要让他的责任凌驾其上。
福克斯都能想象到十八岁那年身处异国的男孩有多决绝,他兴许也会感到无比心痛,也会在无助和孤独感里做笼中困兽,可这个稚嫩的男孩宁愿玉石俱焚,也不去贪恋那一晌之欢。
福克斯觉得无能为力,又觉得说不出来的黯然。他跨越年年岁岁,就这样对十八岁的杨和苏起了恻隐之心。
这体验于他也是全新的,他很难描述内心的动荡。然而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如果能有机会替小杨和苏分担一些,为此赴汤蹈火也都不算太坏。
九月份在大雨淋漓中如期而至,听说上个月底杨和苏开始筹备情歌,福克斯觉得新鲜。他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福克斯每日与杨和苏同进同出,辗转于家和工作室,愣是没听着一个字儿。
福克斯理所当然地怀疑,这歌怕是写给初恋的吧,不然他藏着掖着干什么。
杨和苏对这张专辑颇为上心,要不是福克斯死拉硬拽,差点没睡在录音棚里。那任工作予取予求的忘我样子让其他兄弟颇有微词——相形之下自己简直就是个吃闲饭的。
周日下午,杨和苏又要出门,福克斯眼疾手快地拦住他:“雨这么大,哪儿去呀苏哥。”
杨和苏在门厅站定,回答得言简意赅:“加班。”
写情歌去了。
福克斯是个大度的男人——你想缅怀你逝去的青春本人一点意见都没有。
但你他妈半小时前还和我搁这儿白日宣淫呢,现在就屁颠屁颠地去给初恋写歌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别啊,”福克斯冲着他皮笑肉不笑,“还没到年底呢,别这么上赶着冲业绩。人家都找我投诉了。苏哥给我们这种蝇营狗苟之辈留条活路呗。”
杨和苏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的手,虚怀若谷地表示:“福老师说什么呢,我哪儿能跟您比。福老师天资过人,风格清朗俊逸,自成一派,我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望您项背而已。”
“好说好说,谁让我现在不写情歌呢——恭喜杨老师又超越了我,我是输得心服口服。”
“……”
这话说得明白,杨和苏的表情也明朗起来。他浑身放松地倚靠在墙上,微微偏起脑袋,饶有兴致地看向福克斯。
只见福克斯乘胜追击:“哪天让我领教领教?”
“……”
杨和苏受不了他,略带嫌弃地妥协:
“瞧你那点儿出息老福,就这么沉不住气。”他舔了舔唇,“词和带子在我电脑里。随意。”
杨和苏这几天人在上海,福克斯一连守了好几天的空房,空虚寂寞冷的时候收到了杨和苏发来的一个地址。
显示是上海市某基督教堂。福克斯看着那一长串译名愣了几秒,才恍然大悟,这他妈是婚礼地址啊,我差点给忘了。
杨和苏紧接着发来一条语音:“你自己看时间买票吧,到时候我来接你。不过咱们家去机场的外环封了,你别走那边。”
福克斯回了个OK的手势。
福克斯不自觉地又回放了一遍这个8s的语音,觉得杨和苏这句话说得着实顺溜,尤其是“咱们家”那三个字,简直是行云流水,张口就来。
他是什么时候拥有这样一个“家”的?
他记得他们两年前刚在一起那会儿,还是很年轻的二十几岁,一起参加过一档节目。那时侯两个人都很有一股傲气,全世界谁都不服,专挑狠角儿下手,引来很多争议。有人在网上喷杨和苏,福克斯看不下去,心说这些屁都不懂的哈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我感觉在这儿指点江山了,于是磨拳擦掌火速下战场,凌晨两点双眼还蹭蹭发亮,遣词造句、押韵排比,怼人怼得干脆爽利,漂亮得能开出花来。
杨和苏微博上道完晚安,微信上又发来消息,说老福,兄弟心意领了,但没必要跟他们浪费时间,你赶紧睡吧。福克斯非常生气,说的话也很霸道总裁:“睡个屁。老子的人都敢随便碰了?”
大概就是在这之后有些东西开始慢慢变质,在一起本来是离经叛道的事,可一切又发生得那么顺理成章。
后来热恋期一过开始平平稳稳,该干的不该干的也全都干了,两人每天就差柴米油盐酱醋茶,有一天杨和苏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老福,你来成都跟我住吧。”
福克斯第一反应是不行:“为什么不是你来伊宁跟我住?”
福克斯以为这位小少爷的回答会是“因为兄弟一不小心在成都买了套房”一流的,没想到杨和苏认真给出的回答是:“因为我羊肉过敏,而你却爱吃火锅。”
福克斯一时无话可说。因为杨和苏确实羊肉过敏,福克斯见过他过敏之后的反应,吓得他再也不敢在杨和苏面前提这两个字。
杨和苏这时候又开口了,面色看上去竟然带了点飘离的惨白:“新疆连沙漠上的空气里都飘着烤羊肉串的味儿。”
楚楚可怜,言之凿凿,福克斯兵败如山倒,卷着铺盖过来了。
也许他早就落在洛希极限以内了。
两天后福克斯登上了去上海的飞机,他在起飞的轰鸣声中安然入睡,做了一场梦。
这次不再是飞行随笔了,梦里梦见杨和苏。他们两人之间隔了条滚滚长江,水流湍急,不时翻起朵朵白浪,杨和苏站在对岸喊:“老福,你过来啊。”
于是福克斯就走进水里了,一踏进去江水冷至心肺,直接就没过了他的腰际。操,他冷汗立刻下来了,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福克斯从梦中惊醒,脑子里一片空荡荡。飞机穿过大气层,窗外流云如丝如缕,空姐正好笑眯眯地端着餐盘过来。
福克斯缓了许久,在路上还跟杨和苏提起他最近睡眠不太好,经常做噩梦。杨和苏打着方向盘,脸不红心不跳地问:“你是不是太想我了?”
福克斯正儿八经地回:“不能吧,我每天看你八百回照片以解相思之苦,一条语音都能听上两个小时,应该还是有点用的。”
杨和苏笑了笑,随口就来了一句:“咱们不是正好去教堂吗,待会儿请个牧师给你驱驱邪好了。”
福克斯惊了,说不如我先给你驱驱邪好了。
杨和苏的脑袋往挡风玻璃前探了探,一边看着窗外,一边道:“入乡随俗懂不懂——喏,到了。”
福克斯往窗外一看,一座十八世纪风格的教堂建筑登时入眼,屋顶走向尖利,直上云霄,前面挂着一个饱经风霜的十字架。
福克斯前几天在录歌,又恰逢没休息好,其实精神很亏空。礼拜堂里人影憧憧,他感觉自己有点乏。
此时婚礼还没开始,杨和苏不见踪影,可能和故交叙旧去了,福克斯一个人坐在礼堂里的木椅上,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
他确实小憩了一会儿,等他醒来的时候,杨和苏已经坐到他旁边了,四周一片肃穆的安静。他心里一惊,立刻向讲经台望去,上面站着一个面容慈祥、手持圣经的牧师。
“没事,”杨和苏握了一下他的手,轻声安抚道,“才刚要开始。”
福克斯点了点头,他回握了一下杨和苏,开始打量起这个教堂的内部。这是个氛围浓郁且年代久远的教堂,他看见高耸的壁画顶,精细的纹饰雕刻着形态各异的人,他又看见一扇扇五彩的琉璃窗,光线不足以照亮整个礼拜堂。眼神最后落在了讲经台上方硕大的十字架上,福克斯后知后觉地想,这是场婚礼啊,是两个人要决定共度余生的地方。
福克斯有些恍惚,他不知为何想起了他前段时间看的那本书,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那个妇人说,多年前,我是说很久很久以前,星期天人们会来这儿演奏乐器,大伙坐在这里听音乐。我以为我们很老了以后也会那样,有尊严和一个住处,人们会上我们的门。”
婚礼开始了。
福克斯还残余着睡意,对发生的一切都兴致缺缺。期间难得来了点兴趣,是新娘父亲带着新娘出来的时候。他随众人一同向沉重古旧的木门投去目光,看见新娘一席圣白礼裙,浅妆粉黛,明艳不可方物。
福克斯有些吃惊地看向杨和苏,眼神里渐渐流露出隐隐的激赏。然而杨和苏没接茬,他也就偃旗息鼓,继续困倦下去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到了台上,福克斯坐在昏暗教堂里乌泱泱的人群中间,感到自己几乎是隐形的。他的脑子全然放空,思绪天马行空荡在别处,背景音乐和牧师的词在他耳畔都忽远忽近。
然而突然间他听到牧师问新郎:
“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这段话在穹顶尖耸的教堂里久久激荡,发出直抵人心的诘问,声音仿佛从天上来,像是在逼一直以来作壁上观的他显形。福克斯竟然悚然清醒了,他蓦地心里一紧,仿佛千斤压顶。
他参加过几次婚礼,未曾有一刻觉得这样窒息。
在神的注视下,在他饱受苦难的刑具旁,在延绵福泽的讲台边,在鲜花与圣经之间,没有酒池肉林,也没有聒噪旁白,里面的人安静坐着,外面的人想来就来,这一时刻被赋予了怎样的意义。
“……你是否愿意嫁给面前的这位男士,作为他的合法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下一秒他听到新娘带着点哭腔的笃定回答:
“我愿意。”
福克斯下意识地就向杨和苏望去,不知道亲眼见证曾经相恋的人如今和他人立下海誓山盟是怎样的经历,那应当是三言两语诉诸不清的。然而杨和苏只是很平静地望着新人,琉璃窗透进的天光为他的侧颜蒙尘了一圈浅淡柔和的光晕,福克斯看不出他是否在心中感慨万千。
他会怅然若失吗?他会替她感到高兴吗?还是会怀有歉意,或者深表感激?每一段经历或明或暗总能让人成长,他是在栽倒后又爬起来,如此反复无数次后,终于摔打成现在的他的吗?那自己又是何其幸运,因为天时地利人和,现在的他就坐在自己身边。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钻戒的粼粼浮光似乎预示着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他想起一周前成都下着磅砣大雨,他打开杨和苏的电脑,点进他的歌词本。屏幕冷光一一洒在他脸上,看得他眼睛酸胀。
杨和苏在歌里写道:
“儿时我不懂爱刚愎自用
四处伤人后来你让我参透
相爱是人生百味一起尝遍
是你同我在天地间走一趟
是你对月当歌我把酒言欢
是我要搅动这乱世你绝不独善其身”
他又写:
“我愿意付出一切只为讨你欢心开怀
即使是肝脑涂地我也觉得是笔好买卖”
福克斯不知道自己一开始瞎几把意淫个什么劲,他后悔死了,杨和苏写情歌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福克斯曾想要自己安然无恙,然后他看到了杨和苏写的词,他是如此真诚、甘于自毁、荡荡巍巍,以至于他也勇敢起来。
福克斯突如其来地想吻他,他忍了许久,或者说这其实是一个韬光养晦了好几天的吻,此时又忍了许久,忍过新郎新娘重复誓词相互拥吻,忍过杨和苏给新人送去祝福还聊了几句近况,忍过几位牧师和小孩途径他们穿梭整个教堂,忍过路人认出他们俩要来几张签名照,忍过杨和苏把他介绍给老朋友以及他们意味深长的审视,最后终于忍不住地爆发了,他把人一拽,嗓音有些嘶哑:
“你跟我去趟厕所。”
杨和苏正处在和中学同学打得火热的空档期,觉得很是莫名其妙,道:“你去吧,我不上。”
“不,你要上。”福克斯盯着他,又凑到杨和苏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福克斯素来内敛稳重,一般轻易不撩拨,撩拨起来简直不是人。杨和苏竟然就在大庭广众下变得面红耳赤起来,他难得有些腼腆地说:“那速战速决。”
福克斯体内积蓄的能量马上就要喷涌而出,心想,你最好记住你的话。
两分钟后,隔间里一阵窸窣作响。福克斯轻轻润着杨和苏的唇,以舌尖为笔锋,有起有伏地描摹着对方的舌同口腔,感到杨和苏突然掐紧了自己。接着他被压在了墙板上,“砰”的一声,后背传来一阵钝痛,与四肢百骸里的酥痒冲撞成一股天地之气。福克斯在汗淋淋、湿漉漉、带着痛的爱意里,感到一切都渐渐明晰起来。
一个月前他惧怕折损,半个月前他为那个十八岁的男孩心悸,现在他什么也不怕了,也别无所求。
你我之间划一道线,那是我与你相安无事的极限距离。
其实这道极限早已经被突破,而我如今融成一团流体,倾向于自爆。
他们在凌乱无序的喘息里各自为营,一寸一寸地向对方的身体扩张领地。杨和苏开始反客为主,渐渐占据上风,福克斯的下一口气差点无以为继。
但那又如何呢?
在神的注视下,在苦难与福泽交织的地方——
就让他窒息而亡、粉身碎骨吧。
——倘若这就是归途,那他乐意之至。
-完-
此文最不OOC的地方
1、杨老师是个狠人且真正做到了文体两开花这一点
2、福老师为了护犊子能与全世界为敌
写rapper谈恋爱的最大阻碍就是你没本事还原他们的工作状态以及工作内容(可能就我自己没本事而已 落泪.jpg
他俩让我意难平
想把最好的世界都给他们
感谢你阅读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