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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桶寺住持帕帕力莫

Chap.5 逮捕

又是这个梦。


装着从不知道多少感染者身上抽取的血液的罐子就这样在我面前第无数次轰然爆炸。N的身子沐浴在倾泻而下的血里。我被她推了开来,手中的枪击中了一个还想要逼上来的感染者。


那个铁皮罐子是被那个能飞起来的怪物坠落时的冲击力硬生生用身躯撞裂的。N趴在地上,她痛苦的嘶喊声在我的脑子里不断地回荡。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得狰狞,看着她身上的皮肤和肌肉一点点地烂开,和那些血液混在一起。


她向着我伸出她那只假手来,那上面沾满了滚烫粘稠的血,我看着她脸上的血管和肌肉一点点地爆出来,双腿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再移动一下。


“刘姝贤……救我……”...


又是这个梦。




装着从不知道多少感染者身上抽取的血液的罐子就这样在我面前第无数次轰然爆炸。N的身子沐浴在倾泻而下的血里。我被她推了开来,手中的枪击中了一个还想要逼上来的感染者。




那个铁皮罐子是被那个能飞起来的怪物坠落时的冲击力硬生生用身躯撞裂的。N趴在地上,她痛苦的嘶喊声在我的脑子里不断地回荡。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得狰狞,看着她身上的皮肤和肌肉一点点地烂开,和那些血液混在一起。




她向着我伸出她那只假手来,那上面沾满了滚烫粘稠的血,我看着她脸上的血管和肌肉一点点地爆出来,双腿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再移动一下。




“刘姝贤……救我……”




“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可我的手却不听我的使唤了,我想跑过去,把她从那滩东西里拽出来,可最后,被拽住的人是我。




“死吧……”




她抓住了我的手,突然大笑了起来。




“我的好,搭,档,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一起下地狱吧!”




我奋力的挣扎着,但徒劳无功。她的假肢抓住了我的右手,另一只手撕扯着我的皮肉。我感觉我的身体在一片片地被她分离,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我的血肉横飞,身子被撕扯的破烂不堪,只剩下那只金属义手还牢牢地抓在她的义手里。钢筋露在外面,上面挂留着根本不能称之为血肉的人体组织,那些残破的东西,都属于已经被活生生分尸了的我。



在被凌迟而死前的最后一刻,我大喊一声,睁开了眼睛。


……




“我曹,吓老子一跳。”




一个男人如是骂到。




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来了,除去脸上和头上传来的冰凉刺痛的感觉外,我还出了一身冷汗。




又是闪回。我努力调匀呼吸,等呼吸平稳了之后,才叹了口气。门被打了开来,漆黑的房间里又挤进来两个人,似乎谁按下了开关,下一秒,白炽灯的光亮把我照的双眼一阵刺痛。




“睡够了?”张怀瑾不无戏谑地看着我,“你挺行啊,巡街巡到被人打劫?”




我没跟她多做辩驳,扭了扭被打的闪了的颈椎,道:“我昏了多久?”




“也没多久,几个小时吧。是托洛涅夫在搜查的时候发现你人事不省地躺在小巷里,连打火机和眼镜儿都被偷了。要不是身上没有酒味,我就判你个玩忽职守,扣你五百块钱。”




“……”我顿时对那个罗斯产生了些许杀意。




“好了,睡够了就起来吧,来活了。”说着,张怀瑾把一把手枪扔给了我,“知道你瞧不起vp28,但你还是带着点吧,万一有用呢?”




我凌空接住那把破烂手枪,将它塞进腋下枪套里,从一边的墙上把我的大衣拿下来,穿在外面:“什么活?”




“你保证喜欢——搜查。”张怀瑾转身,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们找到那女孩了——不过她已经死了。”




……




到达现场的时候,太阳光刚好撒向小巷,正好照在躺在垃圾堆上的女孩的身上,将她本来就青紫雪白的脸照的更为可怖了一些。




“队长!”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儿正在现场勘察着痕迹,看到我跟张怀瑾来了,眼睛一亮,便朝着我们跑了过来。




“你们终于来啦!这位是……”




“刘姝贤。新来的。”我直白地自我介绍道,伸出手来跟她友好地握了握。





“哦哦哦,我听说过你!”女孩儿显得很兴奋,“以前是总局【猎人分队】的,好像还拿过几次月度之星!没想到能在这种鬼地方跟您共事,初次见面,我是三级警员张智杰。”




我对于她的热忱有些意外,这份不加掩饰的善意只有在上城区的时候能在一些年轻人亦或是养了许多只流浪猫的老太太身上看到。张怀瑾看了我一眼,低声道:“跟你一样,上城区来的,警卫部长的女儿,天生感染率超过30%,近几年藏不住了放下来的。”




警卫部长?我不由得一阵惊诧,这是我做了许多年警卫之后依旧没有资格面见的人,没想到此时此刻,在这个乌烟瘴气的蒂门镇,我能遇见这高高在上的人物的掌上明珠——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不幸,生来就没能含住家里给的那把金钥匙。




真是坎坷啊。我不由得替她捏了把汗。




“说说情况吧。”张怀瑾道。




“哦,好的,死者名叫柊侑子,黄种人,16岁,身高一米六八左右,是附近搪瓷街上的住户,就是昨天被登记为失踪人口的那个小女孩。”张智杰拿出了笔记,念了起来,“死亡时间大概在今天凌晨一点左右,死因是窒息,脖子上有细绳勒过的痕迹。”




我扭头看向尸体,走了过去,目光落在她脖子上那道吓人的红痕上。那红痕从颈前向上爬升,很明显,这个凶手比她要高上一些,并且是在她不备的时候,从身后下的手。




这样看来的话,凶手很可能是个男性。毕竟侑子这样的身高,在女性里已经算十分出挑的了。量了下距离,若真是女性作案,身高可能会到达一米八五往上。下城区不管什么人种营养不良率都很高,这样的身高几乎只有男性可能达到。




男性的话……情杀?奸杀?我看向侑子身上还算完整的衣服,默默在心里排除了奸杀的选项。




“死者应该被人拖行过。”张怀瑾在巷口的一只拖鞋处蹲了下来,“真正的案发现场不在垃圾堆上,很可能在这儿。”




“不过这个拖行的轨迹……”张怀瑾皱起眉,她的眼镜上亮起淡淡的蓝光,那是搜查眼镜在起效果,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我又想起了那个锤了我一拳的眼镜强盗,“怎么感觉……他原先想往另一个方向走,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这么说来,抛尸应该也是被动的了。”我活动了活动脖子,“为了掩藏一些东西,或者……他本来就打算把尸体带走。”




现场的痕迹调查完成,几个警察拿来尸袋,替这个可怜的女孩合上了眼睛,收殓停当。我跟张怀瑾和张智杰站在巷口,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有关于这个女孩的任何其他消息吗?”我问。




“最近一次在监控画面上看到她,是在49号摄像头附近。她进了巷子,进了一个什么房间里,过了两三个小时才出来。”张智杰答道,“我们在那附近搜索她的踪迹,甚至还去她进去的那个房间找过,但是什么都没发现。”




“去找的时候是几点?”




“昨天傍晚4点左右。”




我思索半晌,抬起头来。




“我建议我们找时间再去一次。毕竟4点钟那房子里没有人,不代表晚上的时候,那房子里就没有人了。”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昨晚,颓废而闪耀的霓虹,烟雾缭绕的酒吧,刀光剑影的械斗……




以及罗斯在我脸上狠狠揍的那一拳。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还贴着纱布的脸。




……




这个机会,我们等了一两天。




这个隐蔽的房间只有在晚上才开始迎宾,不知道它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这两天很收敛。大致确定了营业时间,将死者的母亲控制住保护起来,顺便恢复了一下我肿的老高的脑袋和脸,我们在晚上八点整队,向着目标进发。




这一次我记得穿上了警卫的蓝色制服。




“看这架势,感觉应该会是什么能写进季度报告里的地方。”观察了监控录像后,张怀瑾如是评价。




如我们所料,我们靠近那间房子的铁门时,奢靡迷幻的蒸汽波音乐从门缝中混着香味一同逃逸出来。我跟张怀瑾对视一眼,后者看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托洛涅夫是这里体格最壮的人。他拿着一把老式防暴盾,走上前来,深吸一口气,接着用上自己全身的力气朝着门板撞了上去。




咚!




在一连串男男女女的惊叫声中,铁门被撞出了一个凹陷。托洛涅夫上前再加一脚,我从快拔套里拔出枪来,跟着张怀瑾一起冲了进去。




“别动!”张怀瑾高喊,“警察!”




远处能看见一个男人裤子还没穿上,转身就想往后门跑,张智杰把枪上了膛,对着天花板放了一枪,把那男人吓得当即蹲在了地上。警卫们沿着楼梯向上爬去,不一会,不少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便抱着脑袋被驱赶了下来。




“好家伙。”我心想,“这儿还真是个窑子。”




就在这时,耳朵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蓝牙已连接,检测到外接设备【搜查眼镜】,是否定位?”




?




我抬起头,目光从眼前惊恐的男男女女脸上扫过,最终停在了吧台边。在那里,一个梳着黑色波浪长发,身穿十分修身的红色皮衣和黑色包臀皮裤的女人背对着我,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显出了一副与众人不同的冷静。我向她走过去时,她扭过头来,一双只要见过一次便不会认错的眼睛便朝我瞟了过来。




然后她一秒破了功,脸上的表情不复冷静自然。




我站在两步开外静静地看着这个曾在巷子里一拳头把我抡蒙了的女人。此刻她的唇上涂着豆沙色的口红,让她的唇看上去不是那种与其他风尘女一般纯粹俗气的艳,反而因着几分暗而带上了一丝隐晦和挑逗的意味。她的眉目本长得是十分俊朗的,此刻被微微画的上挑的眼尾勾勒出了一份带着攻击性的魅。




很好看。但是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她把我眼镜儿拿走了。于是我静静地盯着她,看着她的嘴唇因惊吓而在我的视线下微微颤动。




“跟我走一趟吧。”我说。




“警……警官?”她却是机灵,马上改了一口土话乡音,“俺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嘞?俺是良民嘞,不是来弄别的嘞。”




“装,接着装。”我哼了一声,“罗斯小姐。”




“啥啥啥,啥螺丝儿扳手的。”女人打着哈哈,“警官,恁一定是认错了。俺叫玫瑰,这里的人嘞都叫俺这个。”




罗斯,rose,玫瑰。我心道,这假名儿起的可不高明。




“真嘞,警官,恁可得相信俺。”她的眼睛快速往旁边扫了一下,“俺就是来见个朋友,俺也没想到他们在楼上做这个生意嘞。”




“嗯。我又没说你跟她们一样涉黄,你着急什么?”我冷笑一声,“这里所有人都得跟我们回去配合审讯——有一个人来过这里,我们需要足够的信息。”




她对着我讨好地一笑,然后,右手微微一动。




而我几乎是在她出拳的那一刻就同时出了手。右拳架起,她那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我的义肢上,压力传感器被打的都报了危险值,而我连错愕的时间都没给她,极其迅速地反手用手铐将她的右腕跟我的右腕扣在了一起。




“好大的力气啊,如果砸在门板上,能留下一个凹陷了吧。”说完,我将右手一剪,她疼的喊了一声,身子趴在了吧台上。




“袭警,妨碍公务,抢劫,你被逮捕了。”我左手拿着vp28,将枪管抵在她的后脑勺上,“老老实实跟我走一趟,把该交代的交代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还有,虽然你在我交手过的高度感染者里算强的,但也仅仅是平均水平以上而已。”




听到【高度感染者】几个字,她原先绷的很紧紧的身子抖了抖,整个放松了下来,像是卸了劲。




“怎么,真只是带回警局吗?”




这次的声音的的确确属于那个罗斯了。




“不然呢?”我皱起眉毛,“我只是要问你几个问题,顺便惩罚一下你罢了。如果要将你正法,我现在就可以开枪,不是么?”




她没作反应,只是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这里的所有人基本都被带出了门带上了拘留车,我押着一言不发的罗斯,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油桶寺住持帕帕力莫
自从遇见你的那一天起,我们就...

自从遇见你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开始了一场漫长的久别重逢。

我们去寻找爱的连结,也剪断执的痴缠。

我们给身边的人幸福,也不断地失去可以一起奋战的朋友。

有许多不明不白的心意,在纠结中被暗暗地倾诉

在纷乱的世界里我们差点永远失去彼此,好在最后,兜兜转转,你还在我身边。

我害怕过,犹豫过,疯狂过,丧气过。我翻山越岭,穿越江河。

但当看见你的那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

牵着你的手,注视着你的眼睛,我好像早已经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深爱着你,至死不渝。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结缘宅急便》实体书+周边预售即将开始

时间:1.20-2.08

周边赠送:

“执子之手”明信...

自从遇见你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开始了一场漫长的久别重逢。

我们去寻找爱的连结,也剪断执的痴缠。

我们给身边的人幸福,也不断地失去可以一起奋战的朋友。

有许多不明不白的心意,在纠结中被暗暗地倾诉

在纷乱的世界里我们差点永远失去彼此,好在最后,兜兜转转,你还在我身边。

我害怕过,犹豫过,疯狂过,丧气过。我翻山越岭,穿越江河。

但当看见你的那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

牵着你的手,注视着你的眼睛,我好像早已经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深爱着你,至死不渝。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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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2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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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之手”明信片一张,“贴贴”钥匙扣一个(效果图见本宣图)

参本人员

作者 :@油桶寺住持帕帕力莫 

封设:@小印家 @天喜子 

排版:@小印家 

宣图:@小印家  @天喜子 

明信片绘制:@通勤可 

特别鸣谢:@祸斩荼 

感谢以上所有老师的帮助和读者朋友们的喜爱与支持


📣B50散投奖励以及为本书的出版做出贡献的读者朋友可获得未公开隐藏限定明信片“共战江湖”以及作者本人亲笔签名书籍📣


世界浩大,与你相逢。

预售链可前往wbid:热心市民帕帕力莫寻找

西子马

寻找沈梦瑶

(一)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袁一琦收拢罢碗筷,将用剩的餐具浸泡在提前滴了洗洁精的水池里,又提个清洁桶依次将餐桌上的食物残渣抹掉。木质的桌椅腻了一层红油,店里经年不散是花椒、辣油、肉食的气味。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店门外挂好打烊的牌子,卷闸半拉,灯光也调成昏昏欲睡的模式。


一般这个时候,袁一琦会找张桌子坐下来,给自己倒杯啤酒,一边喝一边慢慢算账。铁皮卷闸传出颤动的声音,有个瘦高女子欠身进来,手里拎着两玻璃瓶没有标签的白酒。


"王奕",袁一琦叫出她的名字。对方抬起手中的酒,"找你喝两杯。"


兔肉火锅店老板娘重新围上围裙,很快去厨房折腾出几样小菜...

(一)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袁一琦收拢罢碗筷,将用剩的餐具浸泡在提前滴了洗洁精的水池里,又提个清洁桶依次将餐桌上的食物残渣抹掉。木质的桌椅腻了一层红油,店里经年不散是花椒、辣油、肉食的气味。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店门外挂好打烊的牌子,卷闸半拉,灯光也调成昏昏欲睡的模式。


一般这个时候,袁一琦会找张桌子坐下来,给自己倒杯啤酒,一边喝一边慢慢算账。铁皮卷闸传出颤动的声音,有个瘦高女子欠身进来,手里拎着两玻璃瓶没有标签的白酒。


"王奕",袁一琦叫出她的名字。对方抬起手中的酒,"找你喝两杯。"


兔肉火锅店老板娘重新围上围裙,很快去厨房折腾出几样小菜,端了上来。王奕像是有什么心事,已经一杯接一杯地喝上了。


"周诗雨不在?"袁一琦不太会喝白酒,但她对朋友大方,也陪着一口一口抿着。


"出差去了,她这种工作经常要出差的。"王奕说,往嘴里丢了一颗毛豆。


"你不高兴?"袁一琦又问。


酒精在王奕那两扇又白又软的大耳朵上起了反应,红彤彤的。"我不高兴,想给她发消息,但是谁先做这种怂炮的事情谁没理,这是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就说好的。"


"要我看你俩就是一个赛一个的拧巴"。袁一琦说。


"你不也是?你找的那个谁,沈······梦瑶,我没记错吧",王奕活动着已不灵便的舌头说。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找她这么多年,到底要干嘛?"


袁一琦弧起双手,做出抟球状物的姿势,再幅度很大地一拧。王奕认出来,那是她平日里宰杀兔子的手势。


袁一琦突然恶狠狠地说:"杀掉她!"


"傻bee"。王奕说。



袁一琦身上傻&逼事太多,王奕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她们是在这家"兔肉西施"店里认识的,朋友吃了以后觉得味道好,推荐给她和周诗雨。袁一琦姿色不凡,店名开门见山,兔肉西施自然指她自己。店红起来靠老板娘那张脸,长久地开下去却是靠口味。一无祖传秘方二无独家手艺,招徕顾客无非是食材可人。


有人问为什么相同品种的兔子到袁一琦这里就肉质紧实又回味甘香,袁一琦怀里抱着一只肉用兔子,一双小手轻轻抚弄它的皮毛,像抱着自己的家养宠物,她眨着没有内容却形状美丽的眼睛说:"我家兔子都是在舒适的环境下长大的"。


袁一琦后院自己弄的兔舍堪称豪华,每只兔子都有充足的活动空间,白天听孙燕姿,晚上听舒伯特,袁一琦还时不时像个母性爆棚的女大学生一样跟它们聊聊天,喋喋地讲那些王奕听了浑身掉鸡皮疙瘩的黏糊话。兔子们身强体健,心情舒畅,完全预料不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有客人点了兔肉火锅,袁一琦就会亲自拎出一只兔子现杀,那双细嫩的手练出薅耳朵、拧断脖子、放血、剥疲、清洗、剁块一气呵成的技巧,动作流畅不带一丝犹豫。如果忽略血腥的事实王奕觉得她简直在完成一项艺术创造。


令她迷惑的是前一秒亲亲爱爱的兔子宝贝下一秒就能被如此毫不留情地宰杀。这两种场景如此违和地拼接在袁一琦身上并随时相互转化。



两人酒至半酣,两瓶白酒竟下去一瓶半,大部分是王奕干的。王奕眼睛变得水润多情,起身拉住袁一琦的手:"今晚和我那个。"


袁一琦不置可否,站起来收拾碗筷:"我跟你说过没,我和周诗雨也那个过。好几次。"


"她和我说了,在外面吃饱省得回家我做饭"


从柜台下面找出一盒扌旨套,袁一琦勾勾手指。"今晚你来,我醉得不想动,注意轻点。"



(二)

"但是最后我依旧无法原谅自己,把你保留得如此完整。那些假象你还是不知道的好,需要多少人间灰尘才能遮盖它。"


袁一琦开这家店,无非是想借认识形形色色的人来打探消息。她给每一个来店里吃饭的顾客看照片:"见过这个人吗?提供消息可以免单。"


尽管有免单的诱惑,说见过的顾客还是很少。一来是袁一琦皱个眉头神情不善,估计是寻仇的,万一提供的消息准确,出人命可就不好了。二来照片上的女子属于看一眼就绝对不会忘掉的类型。


"是女明星吗?"很多人问。袁一琦迅速收起照片,像是舍不得别人多看一眼:"没见过算了"


那天王奕和周诗雨第一次来,也被展示了照片。袁一琦以同类的敏感,一下就有了判断,她俩是恋人关系。


王奕面无表情,周诗雨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拿起照片看了又看,一边赞美女人的容貌,说她眼睛多标致多勾人,那双手,啧啧,更是极品,说着捏起王奕的小手不怀好意地戳戳点点。袁一琦也不像往常一样急于收回照片,她忙着观赏王奕那张白皙的面孔因为吃醋而变换着赤橙黄绿青蓝紫。最后周诗雨终于把照片还回去,还意犹未尽地问了一句:


"漂亮姐姐叫什么名字?"


"沈梦瑶。"






袁一琦第一次见到沈梦瑶,是在六岁那年。再早一些的事她也不记得了。


母亲把那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长身女子领进门,不提防袁一琦正抱着破破烂烂,棉花四绽的洋娃娃从卧室里出来,皱着眉头看这两个站在玄关处连鞋都来不及换就拉着手说悄悄话的女人。


她比母亲更早注意到袁一琦,诧异片刻,继而蹲下凝视着她的脸,喃喃说,"一琦已经这么大了"。她眼睛好大。袁一琦只记得。她在她目光里无处躲藏,只好与她对视,从那双形状很圆,瞳色很浅的眸子望进去,望进去,能望见底部的珐琅质和小小的,皱着眉头的她自己。


母亲向她做了介绍:"这是你的沈姨姨"。


"我叫沈梦瑶"。那女人看着她笑,嘴角,眼睛,都弯出温柔的,慈悲的弧度。


第一次见到沈梦瑶,她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很特别,从她风衣的皮质袖口处逸出微苦的栀子花香,那香味和她青白的面容氤氲在一起,带着隔世的距离,总让她心里莫名很痒。哪怕十多年以后,她想起沈梦瑶,还会疑心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苦香。


当然也轮不上她来评判喜不喜欢。她是母亲的朋友,好朋友,好到母亲一见她就哭成泪人,发疯似地对着家里的东西又摔又打。透过老式木门的锁孔,她看到母亲光着绅子跪在地上,将伤疤一条条指给她看,哭着说,我受不了了,瑶儿你带我走吧。


那人只是把床上的毛毯搭在母亲赤衤果的肩膀,吻她,吻她的眼泪,吻她的鼻尖,最后像爸爸一样,缠缠绵绵地咬起了母亲的嘴唇。


最后她也 月兑 光,爬到母亲身上。


袁一琦在门外看着,把洋娃娃的头发一绺绺扯了个精光。6岁的孩子哪懂她们在做什么,只觉得这好像是比洋娃娃更好玩的游戏,她也想加入,那扇木门比成人世界更顽固地拒绝了她。她无师自通地回到房间将枕头夹进 月夸 下,摩擦来摩擦去,想象自己正是流泪的母亲,在沈梦瑶蔚然深秀的手掌下承欢,心绪与身体一同起伏,像帆折桅断的小舟在暴风雨的海上漂流,没人知道那欲望之潮最终将她卷去何方。


沈梦瑶的手太美,垂下来,她站在门边,像任何一个来串门的有教养的阿姨一样,谦逊地低着头对袁一琦说再见,那双手因过分美而显出羞赧和无所适从,又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手指蜷曲,缠绕,伸展,在袁一琦眼里跳一支有内容的舞。袁一琦已经学会不表露自己的渴望,她立志做最酷的小朋友。还是像来时那样,抱着一只更加破碎的洋娃娃,从她眼里一路顺风地望进去,在对方瞳孔深处观赏自己。


她在小学学了"美丽"一词,听老师的描述,她以为这个词正是为沈梦瑶而造的。她还没学会怎么写出她的名字,却提前学会了如何形容她。这个语词修饰着沈梦瑶也蛊惑着袁一琦。从学校回来,她直奔洗手间,踩上一只小凳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呈现在镜子面前。从书包到红领巾,肥大的校服衣裤,秋衣秋裤,最后是小小纯白的内库。她看到赤条条的自己——头很大,肩膀细窄,皮肤黑黄的怪胎,干瘦的肋条一根根凸起,肚子却兜不住内脏似地鼓起来。她无比渴望长大,摆脱青蛙似的四肢,拥有比拟沈梦瑶的精巧头颅和宽阔肩膀。被她趴在身上吻着是什么感觉?小腹紧绷绷地一起一伏,吸气时隐约露出健美的沟壑。她闭上眼,手指伸向虚空中,抚触沈梦瑶圆润的肚&脐。沈梦瑶的头发墨一般泼洒向母亲的面颊,每一根发梢都在她心坎上挠来挠去。母亲失神地喘啊喘,头向外一偏,目光漫漶到比死更无穷的远方。谁是母亲?谁是我?我的——沈梦瑶啊——母亲一巴掌甩上来,为什么?她懵懂地看着母亲,才发现自己站在盥洗池边上,掬一捧沈梦瑶洗过手的水贪婪地喝着。小孩子要讲卫生,这她知道。可是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强烈地用缝衣针扎自己的指尖?


袁一琦第一次感到胸前鼓鼓的有些胀痛,第一次在凳子上发现血迹,从买半身的背心到镶蕾丝边的真正的内衣。每次身体发生变化,预示着她要一步步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她都会想起沈梦瑶。无数个深夜她从思念的梦中醒来,跪在地板上祈祷自己有天能像她一样美丽。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那些年她从来不考虑两性之间的陈腐定规,甚至从来没考虑她要沈梦瑶做什么。她慢慢懂得了沈梦瑶是母亲的爱人,更确切说是母亲的地下情人,母亲对父亲所有诅咒的来源,母亲对自己所有惩罚的来源。最后,沈梦瑶是这个家庭彻底破碎的来源。




母亲手上的血迹尚未擦干净,就从床头柜里取出烟,穷凶极恶地抽,烟气弥漫,一桩凶杀案发生的房间像雾中仙境。仙境里是父亲脸朝下趴在地上,分明已经救不活了,后脑勺上的血洞还在汩汩冒出新的血液。如果不是母亲,现在躺在地上的就应该是赤《条条的沈梦瑶。


她们像往常一样关起门做爱,却被出差提前回来的父亲撞见。父亲喊着杀呀杀呀,从厨房操起一把西瓜刀就冲进去。


袁一琦跟在父亲身后,终于得以摆脱锁孔的狭小视域,看到沈梦瑶暴露在刀尖下的,全部危险而脆弱的衤果体,还未从情欲中解脱的神情。


父亲在两人扔了一地的衣物中跋山涉水,母亲轻捷地绕到他身后,抬起一支球棒,带着结婚十五年身上每条伤疤积累起来的恨意,砸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袁一琦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是不是母亲真正想要的。他虐待她十五年,却能如此便宜地死去。她有些替母亲不值。母亲将一张存折塞进沈梦瑶手中,替她揩揩眼泪,穿好衣服,一眼没看袁一琦,就去自首了。袁一琦不会想到,十五岁的她会在这座房子里开启与沈梦瑶相依为命的生活。


每天清早上学,袁一琦都能在门口拿到沈梦瑶提前备好的她一天的生活费。比母亲在时丰厚不少,袁一琦得以和狐朋狗友吃吃喝喝,经常在网吧包夜。她和沈梦瑶生活在不到一百平米的狭窄空间里,却能精确地安排时间不和对方打照面。袁一琦见不到沈梦瑶的人,她仿佛天生就有收敛起声息的能力,除了栀子花的体香,几乎感觉不出屋子里有第二个人的存在。只是每晚翘了自习回来,习惯性地直奔厨房,保温桶里总为她留着一两道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沈梦瑶手艺不算好,来来回回就那几道菜,红烧肉,白灼上海青,煎小黄鱼,有时候加一两道排骨炖罐,主食总是米饭。不过比起母亲在时冷锅冷灶的情形好上不少。沈梦瑶大学学的会计,没毕业,没考编制,靠到处给私人小企业揽活为生。真不知道她每天怎么挤出时间做一日三餐。


母亲被带走之后,袁一琦整个人就木木的。心上笼罩着浓得要滴出来的雾,横竖左右都是看不清。一束火苗在肝尖窜来窜去,她吃着饭菜就想,自己完全有资格恨她,甚至动手揍她一顿,为这个自己虽不甚珍惜却已支离破碎的家。可是一进家门,找沈梦瑶吵一架的心气儿一股脑全泄了,两条腿不争气地迈进厨房端饭。




(三)

袁一琦想得很清楚,等她混完高中,混过十八岁成年礼,就带上身份证,带上仅剩一页的户口本,永远离开s市,离开沈梦瑶。然后在一个没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定居下来,等母亲刑满释放。她们母女将在没有沈梦瑶的地方度过一生。


(四)

"我怀疑我在这个世界作恶多端,对开过的花朵恶语相向。我怀疑自己钟情于黑夜,轻视了清晨。"


好死不死,还是和沈梦瑶撞面了。这次她拿了一张崭新的床单,偷偷进到袁一琦房间准备给她换上。没想到袁一琦根本没去上学,躲在被子里打游戏机。


袁一琦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她知道那是为什么。床单上的水痕蜿蜒出一首少女的情欲之诗。昨天晚上,就在一墙之隔,袁一琦失声地喊着沈梦瑶的名字自氵卖。她劈手夺过床单,蓦地发现两人现在几乎一样高。沈梦瑶性子温吞,此刻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任袁一琦将自己连推带撞地赶出房间,脚下打了个绊子跌坐在地,揉着麻痛的尾椎。


怎么这样。袁一琦心烦意乱地自言自语,她摔那一跤,身上的花香暴雨般蓬勃,在少女鼻腔里奔涌不息,欲望,羞耻,愤怒三位一体。正在此时座机铃声顽固地响个不停,那是2007年,手机尚未普及,大街小巷里此起彼伏着小灵通滴滴滴的声音。座机还未被后来铺天盖地的商业推销亵渎,尚保留着某种庄重的意味蹲踞在家里的一角。它一响,也许谁的命运被宣布就此改变。


沈梦瑶踉跄着接了个电话,对她说,s市第二监狱说母亲昨晚在监房自杀,已经火化,让家属带1000元过去领回骨灰。





一碟红烧肉,两碗米饭,母亲的骨灰盒在餐桌中间放着,一张入狱时拍的黑白小像悲伤地望着她们。


袁一琦问了关于母亲的细节,狱警为此事受了处分,没多大耐心,只模模糊糊敷衍了两句,说确实不想活了就会这样,想出稀奇古怪的方式自杀。你母亲多能啊,从食堂顺走一只筷子,在水泥地板上磨尖,不客气地朝颈动脉插下去又拔出来。从此以后,犯人们吃饭再也没有筷子,一人只发一把塑料小勺。


"我没有妈了"。袁一琦说。把一大口米饭塞进嘴里,用这种物理的方式止住哭腔,尽量表现得像个爱憎分明的大人。"也没有爸爸,都是因为你。"


对面不回话,脑袋垂着,长发遮住脸。筷子挑住几粒米,在手上微微颤抖,大半天那碗饭没少下去一点。


袁一琦伸出手臂,穿过沈梦瑶的头发,五根手指深深嵌进她脖子里:"说话呀贝戋人。"


"对不起"。沈梦瑶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袁一琦掐着她的脖子一路把她挟进母亲的卧室。母亲离开已经一年,并且将永远地缺席人间的生活。地板上的血迹被擦得干干净净,白色瓷砖反射着温馨、家常、无辜的柔光。床头柜上年少的母亲笑得清甜。尽管很少有人踏足,这里每件事物却惊人地保持了原样,带着被精心呵护的温度,随时敞开着等待某个人归来。


袁一琦手上一用力,将沈梦瑶推倒在床上。她周身升起奇异的感觉,仿佛母亲的身份以一种不可抗拒的方式轮回到她身上。给她一面镜子,她会看到自己国王般跋扈的神情。那一刻她跨越十年的距离,与六岁的自己成为共谋,有什么反复咀嚼过千百遍的东西即将重演。


"你很想我妈对不对?我也很想她,可是她不会回来了"。袁一琦说,三下五除二把沈梦瑶扒了个精光。沈梦瑶试图遮挡一下,够得着的衣物都被袁一琦扯开扔到一边。她双手罩在胸前,深深地望着少女,既不羞耻也不恐惧,袁一琦一辈子也不会忘了沈梦瑶眼里的悲伤与怜悯,那在理解一切之前就已无条件原谅一切的眼神。


"你喜欢我妈在上面吗?"袁一琦根本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是把刚成型的五官,眼耳鼻舌口,一次又一次,胡乱往对方衤果体上碾着,沈梦瑶仰起头任她发泄,眼泪一阵凉一阵热地从脸边淌过。


过一会儿,袁一琦又把她像个破麻袋似地整个翻到自己身上:"或者,你和我妈有时候也会换种姿势"。


"你喜欢我妈摸你这里吗?"


"你喜欢我妈朝你耳朵吹气吗?"


沈梦瑶把脸埋进床单里,被弄痛也只是猫儿似地轻哼几声,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道:"不要···胡闹···",尾音转了好几个调,倒像在撒娇。


"可是,沈梦瑶,你这副身体真的好贝戋啊···谁摸你你都会兴奋是吗?"




(五)

对着镜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大牙,胸前镶嵌着银光闪闪的警号。警校刚毕业被分来c市公鞍局的新人警察郑丹妮觉得自己简直帅爆了,就像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狼狗。


她被分在刑侦科副科长陈珂的手下,对外陈科长,对内师父师父地喊。陈珂也是从青涩的警校生一路干过来的,十几年出生入死的经历给她罩上一层肃杀的气息,郑丹妮经常对着陈珂修挺倜傥的背影犯花痴,心想师父那张小脸哪天不小心被刮花就不好了,但想象一下脸上带疤的陈珂,似乎比现在还帅,喉咙里憋不出发出奇怪的笑声。


不远处的陈珂转头放出一个眼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跟上来!上个月科里又被扣了考勤,小徐说是因为你在办公室偷吃鸡蛋灌饼被局长看到了。你一天天能不能干点正经事!"


惜字如金的师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即使是骂自己,心里也很满意。陈珂疑惑地看到,郑丹妮露出诡异的微笑,朝自己扑了过来。


"这次的案子是s市和c市公鞍局联动调查,那边传来的资料是说,十年前s市的好几起绑架杀人案嫌疑人很可能流窜到c市,叫我们帮忙摸排。"


陈珂两耳通红,刚才被郑丹妮冷不防一个熊抱,陈珂梦游似地好久没缓过劲儿。不过老刑警的素质在那里,她还是以公事公办的口气给郑丹妮交待任务。


"目前已经证明所有案件都是由两名女性配合完成的。一个负责在风月场所挑选受害者,大多为五十岁上下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子。另一个负责实施拍照和勒索。作案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求财,死者身上除了现金和银行卡之外没有任何失踪物品。银行的监控表明,二人都为长发且身材偏瘦的女性。"


"会不会是男人戴假发扮的?"郑丹妮忍不住发问。


"基本排除这种可能,根据现场提取到的半枚手掌印,嫌疑人体重大约在40公斤到50公斤,相同身高的成年男子不可能有这么瘦。"


"你今天的任务是去这里",陈珂交给郑丹妮一张照片。


"她会是凶手吗?"照片里是个穿格子吊带裙的年轻女孩,蹲在地上看着什么,眉宇间露出桀骜不驯的气质,眼角有一颗泪痣。


"她叫袁一琦,目前来说并没有嫌疑,案发当天她在s市艺术学校剧团排练,有不在场证明。嫌疑比较大的是当时和她同居的一名成年女性,案发几天后就失踪了。所以希望以她为突破点挖出点信息。"




新人警察郑丹妮赶得不巧,她冲进"兔肉西施"后院时,老板娘正在宰兔子。


今天老板娘心情不好,兔子一下没拧死,有力的后腿拼命做空蹬,踹得她心窝子疼。袁一琦找来把刀子,直接捅进兔子的颈动脉,温热的血顿时喷了她一脸,消停了。


下意识抹把脸,血蹭了半边,她疑惑地看着闯进来的郑丹妮,打量她穿得板板正正的制服:"城&&管大队吗?我们的员工都有健康证,卫生评分这个季度都是优"。说完妩媚一笑。


郑丹妮被这一笑吓得不轻。眼前的年轻女子皮肤白皙得无可挑剔,五官堪称完美,黑发笔直地垂在肩头,半边脸被新鲜血液浸染,还露出天真的笑脸。形同她当年上课偷看的那些漫画女主,杀戮天使而不自知。


"我···我是警察···"郑丹妮努力回想陈珂平时的作派,让自己像个真正的警察。


"杀兔子犯法吗?"袁一琦拎起死不瞑目的兔头,合影般凑到自己脸边,朝小警察微笑。



新人警察郑丹妮的第一次单独任务以被吓得落荒而逃告终。她在当天的日记本里写:"从警生涯的黑暗一日。"



(六)


这是你欠我的,沈梦瑶。


粗暴地索要了沈梦瑶的身体之后,袁一琦摔上门,去网吧待了三天,没日没夜地打游戏。她跟人学会抽烟,尼古丁不起作用的时候她就把燃着的烟头往手臂上猛戳,借此不让自己驶入梦境。只要一闭眼就是母亲的骨灰和沈梦瑶的脸——打什么游戏已经不重要,她只是让那些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占据自己的眼与心。


第四天她想着沈梦瑶应该已经离开了,才叼着小烟卷回了家。


一进门就闻到糖醋小排的香味。沈梦瑶围裙还来不及解,从厨房探出头招呼她吃饭。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熬夜久了眼前出现幻觉,又看到沈梦瑶高领毛衣未遮挡到的地方露出两个鲜红的指头印,才明白一切都是真的,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还在自己家。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过于激烈的反应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原因。她尽可以说是出于恨意,如果不是沈梦瑶的闯入,这个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惨剧。可是,袁一琦,她问自己。你的动机真就那么单纯吗?你重新看到她的那一刻,你敢说心里没有一点可耻的喜悦吗?你把烟头朝她脸上丢,拽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你敢说你就不是为了掩饰些什么吗?看着她的血流下来,你心里难道不是任由什么东西一直腐烂着,腐烂着。


沈梦瑶从地上站起来,就像刚才不做反抗一样没理袁一琦,进屋子里找出小药箱,对着镜子旁若无人地给自己上药。她知道袁一琦在看她,一边在伤口上涂碘伏一边说:"袁一琦,我答应过你妈妈,要照顾你到十八岁。照顾你到成人。在这之前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离开。"




"你怎么不去上学?"


今天不是周末,袁一琦却坐在电脑前打游戏。


"我退学了,昨天。忘了跟你说。"


那边沉默了片刻:"学不会吗?高中的东西我也还记得一点,要不······"


"你神经病啊!"袁一琦怒吼:"我说我退学了,就是再也不去学校的意思!"


"可是你不能不去上学。"沈梦瑶干脆放下包,双手叉在胸前。


"你下一句是不是想说,不上学就会和你一样没出息?"袁一琦笑,"那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你养我到十八岁吗?大不了十八岁以后我就去死嘛。"


沈梦瑶罕见地皱起眉头:"两码事,总之你必须找个学上。"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小时候说想当歌手来着,也学过几天声乐,s市的艺术学校还不错,很多高校来这里挑苗子。你可以试着考一下。"


"我妈是留给你多少钱能让你这么霍霍?"


"学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先在家待着,我看看有没有声乐老师能带你一段。"


说完,沈梦瑶看看时间,忙拎着包下楼。


"你去哪弄这笔钱?卖《《》血?卖@肾?卖&、屁股?"袁一琦冲她大声喊,对面楼的邻居都忍不住探头出来看。






(七)

出差两个月后,周诗雨给王奕打来第一通电话。


她的声音疲惫而锈迹斑斑,能少说尽量少说:"c市机场,来接我,不要开自己的车。"


"要快。"


从机场把周诗雨捡回家,王奕忍不住刻薄几句:"女明星出差这几天有没有新交的小妹妹带回来一起玩?"


周诗雨闭目养神,权当听不见。


"你自己打个车不行啊,咱俩的关系已经到这一层了吗?这和当初说好的可不一样。"王奕嘴上叨叨个不停,忍不住欣赏周诗雨浓密睫毛下的阴影,心里按捺不住的小雀跃。"要不先去琦琦弟弟店里搓一顿?我看你也饿了。"


"不要,带我去你家。"这是今天周诗雨对王奕说的唯一一句话。


王奕把她带回家,先把她安置在客厅沙发上,自己去收拾床铺,通通风,想把屋子里那股单身汉气味散干净,弄个香喷喷的猫窝给她睡。她收拾好出去叫周诗雨,对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王奕没有惊动她,找出一张毛毯盖上去,给自己泡了大碗茶,大爷似地坐在对面一边品茶一边欣赏周诗雨的睡颜。


她俩第一次见面是在c市一家拉吧,都是常年混迹的熟客,眼神一碰就知道都是千年的狐妖。周诗雨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像一条海鳗闪进舞池,腰肢不可思议地扭动着,银色亮片裙点亮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王奕顶着一头更闪亮的银发,直接进去拉出周诗雨,问能不能做她女朋友,周诗雨说女朋友不行,床伴可以。在一起的时候就卖力做,分开以后不许打电话,不许谈感情。不过一方不在另一方可以随便找人玩,说一声就行。


王奕笑着说你这么想我也省事了。当晚甚至没有问对方的名字她俩就睡在了一起。


从傍晚到第二天清晨六点,周诗雨醒来时发现一头银发盖在自己脸上,难怪做梦都是被鸡毛掸子扫来扫去。她捧起王奕的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起床!"


王奕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开懵懂的眼睛,周诗雨的脸清晰地跃进视线,她吓了一跳。


"你就让我睡沙发,好歹也是资深床绊,未免太薄情了吧"。周诗雨拍拍王奕的脸:"不过也是,你带回来的女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我能在沙发上睡到天亮没被半夜赶跑不错了。是不是,昂?"


"没错,我之前都是直接让她们穿好衣服滚的,沙发也没得睡。"王奕说。




正好袁一琦打来电话,说今天不开店,朋友送了点羊肚菌,有空的话三个人一起涮火锅。


周诗雨进卧室里挑了几件王奕的衣服穿上,因为身高差距,几件修身款被她穿得松松垮垮,看起来别具一番风情。在王奕面前转几圈:"好看吗?"王奕点头说好看。


"袁一琦会喜欢吗?"


"滚啊",王奕笑着骂道。




能在有美食之都称号的c市立足,袁一琦的手艺不是盖的。三人吃得很尽兴,王奕和周诗雨变着花样喝酒,白的啤的轮番上。杯盘狼藉,酒至半酣,周诗雨指着她俩说:"我发现,我们三个都跟另外两个人上过&床。",说着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被指到的两个人则神情复杂地对视一眼——


袁一琦,你和我做的时候喊的是沈梦瑶。


王奕,你和我做的时候喊的是周诗雨。而且。

周诗雨和我做几次,你就一定要和我做几次。


(八)

"我不停地跳,桃花不停地落,雪花不停地飘。结局处,我一定伏在地上,风拂动长发。"


"屁股卖得不错,我考上了。"


吃饭的时候,袁一琦把一张粉色的录取通知书扔给沈梦瑶。


她是在偷偷笑吧,真是很贱啊。


沈梦瑶放下筷子,像做了个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叉起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我有点事要处理一下,明天就走。可能很快回来,也可能再也不回来。"


说完没给袁一琦回应的时间,转身进卧室收拾起了行李。


说起来沈梦瑶好像很久没有给自己添置过东西了,身上常穿的几件衣服都是过时的款式,穿了又穿洗了又洗,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件,像她的人一样素面朝天。


她现在在干嘛?那点行李略微收拾一下也就够了。袁一琦听到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那只17寸的小行李箱瘸了一个轮子,拉起来老不灵便,沈梦瑶也不舍得换。袁一琦的心像被整个扔进浓盐酸里浸着,内心的悲苦无以言说。为什么突然要走?你欠我的还没还上。


沈梦瑶想起什么似地匆匆出门,又一阵风似地回来,抱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里面有十双袜子,十条内裤,放在你衣柜最上面,要勤洗勤换。"


又从塑料袋里变出一双男士拖鞋,塞进袁一琦怀里,:"这双拖鞋你放在门口,假装家里有个男人,坏人多少会忌惮。"



她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月色是亘古不变的清朗,月光下的人间一切如常。入夜小区的狗一个接一个地唤着,平日里不觉有什么,在失眠者的耳朵里却分外恼人。然后是几个醉汉断断续续的歌声,隔着好几条街道都能听到的青菜的叫卖。然后隔壁房间里传出响动,袁一琦张开每一个毛孔谛听沈梦瑶留给她最后的声音,想把这个夜晚的所有声音整个从她的历史中挖出来,泡进福尔马林做永不腐朽的纪念。


听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穿衣服,听她拖鞋底敲击冰凉地板,听那只可怜的行李箱发出不情愿的哗啦声。


沈梦瑶站在她门边,不敲门也不进来,隔着一扇门,她喋喋不休地嘱咐着。内裤在哪里,袜子在哪里,冰箱里有分装好的昨晚做的红烧肉,一天一小盒可以吃一个礼拜。米饭在锅里,随便热一热就能吃。


她取出一枚染红的鸡蛋,放在门边,说今天是上学第一天,别迟到了,发下新书要在书本上用鸡蛋滚一滚,再吃掉,这样读书脑子灵光。


"你烦不烦啊。又迷信又啰嗦。"


沈梦瑶"鹅鹅鹅"地笑几声,并不介意。


最后,她立在玄关处。袁一琦不会看到,沈梦瑶身上穿着若干年前她们初见时的卡其色风衣。是人为安排也好还是命运循环也罢,总之沈梦瑶还站在那里,像一次现代社会里的古老祭礼。


她说:"我走啦"


袁一琦用尽全身的力气喊:"滚吧贱、人。"


四个字生铁般砸进沈梦瑶耳朵,她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打开门。行李箱轮子在楼梯上嘟囔了几句,终于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沈梦瑶也不会看到,袁一琦躲在被子里,手中攥着半夜从她行李箱偷出来的胃药。沈梦瑶胃病很严重,胃药几乎是形影不离。袁一琦一边流泪一边想,自己偷她的药,到底是想让她吃点苦头,还是想让她回来看自己一眼。


可是沈梦瑶再也没回来,一次也没有。




袁一琦把沈梦瑶做的饭一股脑倒进垃圾桶,也没有像她说的把红鸡蛋在书本上滚一滚,她吃掉鸡蛋,蛋壳随手一扔,犹豫到底要不要去学校,最后还是去了。


可是呼吸之间她像患了重感冒一样思念着她,当天晚上,面对着再也不会热起来的灶台,她哭着翻起垃圾桶,用手抓着已经变馊的饭菜塞进嘴里,米饭掉进胃袋,连同她的肠子几乎也要断成一截一截。电视里正在报道本地的一场凶杀案。死者似乎是s市太子大酒店的老总,死相惨烈,主持人一本正经地绘制老总生前的猎艳地图。这些负面新闻像花环一样装点着普通人不幸的生活,袁一琦看了几眼觉得没意思,关掉了。要说有意思,她家发生的事最有意思。


想她的时候,她决定以后不管去哪,要做一个给人烧菜的人。做饭给别人吃是什么感觉?沈梦瑶守着一碗糖醋小排等自己的时候,会感到幸福吗?


入学第三天,她收到一个沉甸甸的盒子,里面装的人民币足够她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来到学校还没一个月,她被破格招进学校剧团,在同学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谈论中她知道,享受这种待遇的新生大多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家里花了钱打点过。谁会为她打点?她的钱从何而来?袁一琦不敢往下想。过去她有无数的时间去思考她们的关系,可是每一次,病耻的爱欲和激烈的恨意纠缠在一起,变成她一次次挥向沈梦瑶的拳头和不堪入耳的詈骂。似乎只有向她施虐才能使自己平静下来。每一次她都觉得,这下她该受不了要走了吧,每次她都没走。可是正在前途稍微有些奔头的时候,她毫不留情地走了。


沈梦瑶是这样一个人,带走她拥有的一切,最后连自己也消失。


进剧团排练了几次,袁一琦懒得给师兄师姐陪笑脸,也对照着谱子唱歌没什么兴趣,一切都无聊,就又退学了。她先是去咖啡店,又是去酒吧打工,最后去学了川菜手艺,流浪到沈梦瑶的家乡c市开起火锅店。




(九)

上次的小警察又来了,跟着一个年纪大些的警官,显得腰杆硬了不少。那名警官目光阴郁如铁,兔子们看到她毛都竖了起来。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的陈珂,这是我的警官证。"


袁一琦瞅了一眼,朝她笑:"年轻时挺漂亮的嘛,现在怎么成灭绝师太了。"


郑丹妮要不是穿着警服,不然早冲上去把口嗨群众袁一琦揍一顿。


"开门见山地跟你说吧,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叫沈梦瑶的人?"


"是,怎么啦?她不会死外边了吧。"


"她涉嫌数起绑架凶杀案,需要您和我们回公安局配合调查。"


"你们警察差不多得了,她那个样子杀兔子都不敢,还杀人?"


"请您配合。"陈珂的语气无法拒绝。



"你跟沈梦瑶是什么关系?"


"仇人"。袁一琦说。


"仇人会帮你筹学费吗?"


"你tm管我呢?"袁一琦激动起来。她年纪虽然不大,但也算在社会上打滚了几年,身上有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沈梦瑶她总是容易失态。


陈珂从文件袋里取出一沓材料,念了几段,前前后后发生在袁一琦家里的事都被汇总起来,一些细节甚至比袁一琦本人都掌握得清楚。


"你们都知道了,还找我干嘛?"


陈珂说:"相信我已经暗示得足够清楚,你在s市艺术学校的学费是怎么来的。无论你对这件事知不知情,都和这起案件有牵连。最近三个月,你都不能离开c市"


"现在请你交待一下你和她的真正关系。以及,在沈梦瑶失踪前后,有没有什么人和她接触过。根据我们的调查,有两名嫌疑人,而另外一人的身份尚不明。"





做完笔录已经过了中午饭点,陈珂只打到几样剩菜,坐在办公室一边翻看卷宗一边慢慢吃着。


郑丹妮不打报告就走进来,摸摸陈珂的不锈钢餐杯,说你怎么又吃冷饭。


陈珂没听出小姑娘语气里的关切与嗔怪,顺手把笔录递给郑丹妮:"这是袁一琦今天上午录的口供,我就简单问了几句和沈梦瑶的关系,她哭得可凄惨了,害我一直哄她,几个关键问题也插不进去。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理解她为什么用极端的方式赶走沈梦瑶以后又去多方寻找,以及沈梦瑶为什么不惜犯案也要供袁一琦上学,这显然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复仇--赎罪模式。"


郑丹妮从头到尾看完了,问陈珂:"你是怎么感觉的呢?"


陈珂说:"我觉得袁一琦的危险系数很高,她怕不是想找到沈梦瑶以后亲手实施报复?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初为什么不动手呢?"


郑丹妮刚想回答,一位同事敲门走了进来,她并不认识,朝她客气地一点头,就把陈珂拉出去了。



她等了接近两个小时,陈珂才回来,目光有些躲闪,有话要说的样子。


"我要去出一个任务,至少要两三个月,上面会派其他人带你一段,这段时间你跟着我辛苦了。我脾气不是很好,你······"


"什么任务要走两三个月?"郑丹妮忙问。


"现在还是保密"。陈珂心虚地低头收拾办公桌。


"我妈让我下礼拜去相亲。"郑丹妮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啊?"陈珂手上的动作一滞。


"听不懂算了,你多保重。在外面少吃冷饭,等你回来去我家,我给你做鸡蛋酱拌面。你不是最爱吃鸡蛋酱吗?"


陈珂说好啊,然后挤出一个笑。郑丹妮迅速转身离开她的办公室,她怕自己待久一点,眼泪就会掉下来。

那句没说出来的话是:

"你有没有想过,袁一琦和沈梦瑶,她们其实彼此相爱着,但找不到正确的身份和姿态,才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地表达着一切。"



陈珂离开以后,郑丹妮在公安系统内网输入她的警号,发现已经被注销。陈珂的去向在高层中讳莫如深。只是她经常会收到匿名的包裹,有时是几片来自热带的美丽的叶子,有时是几只硕大的蝴蝶标本。她上网查过,这些蝴蝶在金三角一带的河谷中大量分布。


有一次,寄来几件衣料纤薄的连衣裙,郑丹妮从上警校起就基本告别了口红和裙子,衣柜里只有黑白两色的制服。她抱着久违的连衣裙就像抱着自己狂跳的心,在路边买了一只廉价口红便一路冲进自己的公寓,对着镜子试了又试——它们合身到仿佛自己就是照着这个尺寸长大的一样。穿连衣裙的郑丹妮对比平日里的郑丹妮,像一首用花体字誊抄的诗。在那一瞬间,唯物主义者郑丹妮想到了来生。如果有来生,她好歹要生出另一双眼睛,紧紧绑在陈珂身上,走到哪都不离开她。



一天局长突然把郑丹妮叫到办公室说有事,她一走进去就看到桌上有只熟悉的包裹。她捂上嘴巴,心里翻腾起不好的预感,几个月来心底日夜生长出来的恐惧张开血盆大口几乎要把她整个吃掉。她听到局长反复又反复的叹息,和斟酌过的语调,对她说,拆开看看吧,有她想对你说的话。



郑丹妮转身就走,泪流满面,一次也没回头。




(十)



听说袁一琦进了公安局,王奕从上午便无心工作,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午饭时分终于打通了。


"你现在还好吗?周诗雨又要出差,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带的。"


"帮我谢谢周诗雨,我现在还行"。说完就挂了电话。



行李箱中的东西散落一地,在争夺和摔打中,那只漂亮的银色小行李箱变得坑坑洼洼。周诗雨说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不让我走,这是我的工作。王奕说你一星期都待不到,就算是床伴也不至于这待遇吧,你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吗?


喝酒,泡妞,找人上床,我还不了解你吗?周诗雨说。


王奕剧烈地摇晃脑袋,五官几乎拧成一个"苦"字,有什么话已经涌到嘴边,马上就要说出来了。


而在她纠结说不说的时候,周诗雨已经把行李胡乱塞进行李箱,坐进了楼下叫好的车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走,自己似乎就得面临近似真空的生活。虽然还是照常吃饭,睡觉,寻欢作乐,但每一天的记忆都淡得像水,什么痕迹也留不下。她在的时候,好歹自己的舌头还能尝出一点生活的味道,每一寸都活着,每一寸都有意思。


就像被独自抛进一片荒漠,没有路标也没有绿洲,只能吊一口气在那里等,等她宣读圣旨似地通知自己回来的消息,才能遇赦一般与她见上一面。


王奕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她给自己律所的合伙人打了个电话,决定利用积攒的人脉调查周诗雨的工作细节。


(十一)


"兔肉西施"日日铁将军把门,停业接近一个月。这期间袁一琦大病一场,把店转让了出去。


她知道警察现在也在寻找沈梦瑶,因此她必须要在警察之前找到她。其实开店这么多年来,尽管几率很小,她还是得到许多人提供的描述。


有人说某个居民区每天清晨总会出现一个衣着整齐的女性流浪者,挨个翻垃圾桶找能吃的东西,与照片上很相似。

有人说新开了一家古董店,店员蛮有气质的,不知道是不是她。

有人说路上遇见一个尼姑很像她。

有人说水库捞上来一具女:尸,脸已经整个烂掉了,年龄和身高却也还对得上。

有人说某个妈妈手下的头牌很像她。

有人说她以前不是当过会计吗?你可以去事务所找她。

······


每次得到消息,袁一琦都会挤出时间去看看,不放弃任何一丝找到她的可能。她怕那个传说中的头牌并不是沈梦瑶,更怕她转过头,自己看到一张熟悉的,却风尘仆仆的脸。


心里充满某个人的时候,会觉得满大街都是她形形色色的化身。袁一琦像只粘鼠板似地在c市每一条街道飘来飘去,浑身沾满沈梦瑶的碎片。这个人眼睛像她,那个人鼻子像她,那个人下巴像她,那个人背影像她。在很多隐蔽的地方,她都确信闻到了沈梦瑶的气味,但一转头却空无一人。她记得小时候玩过一种集卡的游戏,为此拼命吃干脆面以攒够水浒一百单八将兑换传说中的神秘大奖。


可现实是另一场规则。哪怕人间充满沈梦瑶的手办,只要那人一直躲着不见她,她就无计可施。世界上有两种人她找不到,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沈梦瑶。


每天为寻人熬得心干血干,躺回自己床上的时候,袁一琦都有灵魂出窍的感觉。她有时会怀疑世界上根本没存在过沈梦瑶这个人。她只是一种普遍的香气,刻写在她命运里永恒的爱与罪的象征。行星每时每刻都在坠落,地球上总有一个陨石坑是它的归所。地上没有叫沈梦瑶的坑,袁一琦只能永远地悬搁在天上,在炙热的大气层里消耗殆尽。


不知不觉已经八月份。如果没记错的话,沈梦瑶的生日就快到了。以往的每一年她都会去寺庙烧香,再认真地给自己煮一碗长寿面。分开这么久,袁一琦惊讶自己还能记住这些迷信的小细节。


这段时间王奕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周诗雨快五个月没回来了,自己简直要寡疯,她们两个堪称是世间绝顶伤心人,一个是找不到人,一个是等不到人。


然后王奕问她,听没听说过双面神的故事。


忘了是哪个民族的神话,双面神是掌管白昼与黑夜的神。祂们曾经是一体,却分裂出两个人格,背对背共享一个身躯。祂们听不到彼此说话,因为昼与夜从不相见,一个神醒着,另一个神必然睡去。千百万年过去,祂们彼此都感到很孤独,缺了其中一个就活不下去的那种孤独。可是祂们并不知道,对方一直在自己背后,是比呼吸都要接近自己的存在。


你想表达什么?袁一琦问。


王奕笑着说没什么,既然沈梦瑶生日快到了,你不妨去以前她常去的地方试试看。



袁一琦买机票回了s市,找到从前沈梦瑶常念叨的一处很灵验的小庙。那庙藏身在城乡结合部的一处十字路口,比周围的平房气派不了多少,殿宇破败,依稀能从房檐的杂草处辨认出几个风化的金字:"伽蓝殿"。


这里住的只有一位年老慈祥的比丘尼,低眉顺眼地把她迎进来,便接着扫地。


檀香气味庄严挺拔,气候清凉肃穆。伽蓝殿内屋宇宽厚,天地仁慈。袁一琦周身仿佛被荡涤着,多日来寻人未遂的火焦气被暗中浇熄。听风吹动房檐四角风铃的叮咚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有流泪的冲动。


佛像前供着许多木头盒子,盒子里一定装着许多俗世众生的愿望。人活一世要许多少心愿啊,为自己,为别人,为今生,为来世。有的愿望注定无法实现,但人们仍然会祈祷。没有祈祷,人类就消失了。袁一琦一个个看过去,发现有个盒子格外眼熟。仔细想想,和沈梦瑶寄学费给她的那个盒子是一样款式。她看了看四周,忍不住动手打开。


盒子里装着一把银质长命锁,用一把干枯的头发似的东西系着,样式很普通,半圆形的锁身四周绕着缠枝莲,攒出一颗寿桃心,翻过去看看,袁一琦心跳漏了一拍。那中心镌着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身后响起一声"阿弥陀佛"。不知道什么时候比丘尼已出现在她身后。她们对视一眼,袁一琦支支吾吾地说,名字,我的。



(十二)

"草木有大命,枯而又荣,荣而又枯。相信我,我从此可以无限地活着,像喜鹊永安于大地之心"



袁一琦一边听比丘尼讲从前的事,一边想象着沈梦瑶在此处合手祈祷的样子。


伽蓝殿,隔世的阳光从窗棂中洒落,洒在佛陀温润的金身。现在是2017年,苹果手机已经更新到第七代,但这里的时间仿佛一层一层堆积,只会增多,不会变老。


她叙述自己对无数人的罪过,其中有自己的大学恋人,学业未完成就被父母诱骗回家和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匆匆结婚。她去扰乱她的生活,却无法下定决心带她走。她在监狱孤独地死去,出于愧疚她和她女儿继续生活在一起,名义上照顾着她,暗地里却迷恋她缓缓加深的轮廓,迷恋她半成品的美态,迷恋她每次加诸己身的暴力,甚至对这种痛苦上瘾。


爱欲找不到突破口,只能以不断的忍从来加深和她的联系。她爱她,愿意让所有人的脚掌从自己身上踏过,像信徒仰望神明,也像母亲疼惜孩子,愿意为她做脏活,愿意按她的要求犯错,然后彻底失去身份,失去姓名,从公共世界消失。


六岁那年你望进我眼睛里的时候,你看见你自己。那是全部的我。我分不清我是太爱你,还是太不爱我自己。


然后她把碎发拢进鬓角,抿抿嘴就做好决定,剪一把头发挽上这把锁。

迷信的你不会不知道,这在风俗里是借好多年寿命给那人的意思。在她做好爱她的决定时,就打算好承担一切的罪。天上和地下是两个世界,天上的世界讲罪过也讲承担,人间只精心计算和以牙还牙。在这方面沈梦瑶永远比袁一琦坦荡一步。



袁一琦攥着锁跑出去。她失去一切重量所以能在陆地上飞起来。她像一条敏捷的鱼,在突然拥挤起来的街道上溯洄从之,溯游从之,途径无数人无数种气味,但她相信一定会找到她。然后一缕栀子花香神启似地飘过,擦肩而来一个梦中的身影。袁一琦失去一切声音,只看到一本拍立得相册从那人身上掉下来——


——排练厅张大嘴傻乎乎唱歌的袁一琦,刚买了iPhone4舍不得套手机壳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的袁一琦,叉起腰和顾客吵架的袁一琦,剪了短发在朋友新开的拉吧镇场子的袁一琦,灯下慢慢算账的袁一琦,失魂落魄寻人的袁一琦······还有,刚刚在佛前跪下祈祷的袁一琦。


袁一琦,你看,她从来没缺席过你的人生。


——你知道双面神如何见面吗?就在昼夜交合的刹那,黑夜迅速死去而黎明念念不忘。


她确信她看到她了,甚至怀疑自己捡起相册的时候她正朝自己露出一个凄傲的笑容。就在即将要叫出她名字的一刹那,一辆黑色奔驰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她像一只中箭的白色大鸟在空气中坠落,脸朝下倒在血泊中,至死没让她看到一张完整的正脸。


奔驰车上的人打开车门缓缓走出来,似笑非笑地摘下墨镜和口罩,像是给围观人群机会好好看清自己。


"王奕!"袁一琦喊道。

"王奕!"不知道为什么,本应还在出差的周诗雨也冲出人群喊道。





晶察赶来的速度几乎和王奕撞上沈梦瑶同步。郑丹妮已经带人跟踪袁一琦很久了。



王奕对自己的罪名供认不讳,并且承认自己就是多年前和沈梦瑶一起实施作案的另一个人。甚至出示了太子大酒店老总身上的几件遗物。她表示自己撞死沈梦瑶是怕事情暴露,不过没想到晶察会来得这么快。


"我就是律师,如何量刑我自己明白,我只剩最后一个要求。"


周诗雨走进监狱会客室,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看到微笑的王奕。


"你找人调查过我?"周诗雨语气冷淡地说。"为什么?"


"我说过我对你很感兴趣,你老是不在,我怎么能忍住不翻你东西?"


"可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说好,只当泡友,不谈感情。"周诗雨手掌紧贴冰冷的玻璃。


"有次和朋友喝酒,你对我说你爱我。"


"那是在大冒险。"


"我管你什么大冒险,反正我当真啦。"王奕也抬起手贴紧玻璃,与周诗雨的手掌重合。"你自由啦,周诗雨。开心吗?"



周诗雨说,那我也尽点泡友的情谊吧。

在王奕怔忡的眼里,她狂笑着拍响警铃,对着赶来的警察说:"你们都被她骗了,和沈梦瑶一起绑架杀人的人是我。不信你问她,清理得好好的现场,为什么会出现半枚手掌印?"


"沈梦瑶当时没吃胃药,她说是被家里的小崽子偷了,我们当时已经处理掉一次性手套,但她胃痛发作就用手扶了一下墙。我事后才想起来,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在尸体头部的十二点钟位置。"


"王奕手上的所谓证据也是从我那里偷的。你们现在去搜查我的住所,还能发现更多。"






(十三)


"真正想找到沈梦瑶的人是我。我本来想着跟在袁一琦后面引她出来,然后让沈梦瑶永远消失,就能不用东躲西藏,干干净净地和王奕在一起很久。这点心愿很过分吗?谁能想到王奕竟然是这么个风流的呆子。"





(十四)

"在悲伤与虚无之间,我宁愿悲伤。"


墓碑很矮,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只有一串数字。碑前拥着无数鲜花,朴素而热烈,像一颗忠诚的心。


"陈珂,沈梦瑶我们找到了,那件案子也破了······中间还发生了好多,不过我想跟你讲讲我是怎么找到她的"


"其实方法很简单啊,只要一直跟着袁一琦就能找到沈梦瑶。你想不到只是因为你是块木头。如果你爱一个人,你肯定巴不得天天守在她旁边,怎么舍得把她扔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呢?"


风吹动郑丹妮手里的雏菊。黄色灿烂,蓝色清纯。她突然娇羞起来:


"······其实我也没那么聪明,只是我那天收到你的连衣裙才突然想到······下辈子我一定到哪都跟着你”


“你会回来的对吧,到时候你穿上它迎接我下班好不好?"





莫叹回首不复还

《以你的香气款待我》

前言:

原本打算收录进合志里的未公开文,因为一些缘由于现在公开。

非典型吸血鬼x血仆,全文共2.7w+

有点沙雕,是甜饼,吸血鬼车的前置篇章

一个两人互相学会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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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来到21世纪,在这个大多数人都认为吸血鬼只是传说生物的世界中,仍然有一些家族相信并去与吸血鬼签订契约,寻求来自异种族的庇护。


以一百年为期,于契约更新之日为其献上家族中最纯洁的omega,供其饮血供其消遣,由此祈祷下一个一百年家族也能风调雨顺、人丁兴旺,胡晓慧所在的就是这样一个与吸血鬼签订了祭祀契约的家族。


吸血鬼青睐omega,而女性...

前言:

原本打算收录进合志里的未公开文,因为一些缘由于现在公开。

非典型吸血鬼x血仆,全文共2.7w+

有点沙雕,是甜饼,吸血鬼车的前置篇章

一个两人互相学会爱的故事

------------------


即使来到21世纪,在这个大多数人都认为吸血鬼只是传说生物的世界中,仍然有一些家族相信并去与吸血鬼签订契约,寻求来自异种族的庇护。

 

以一百年为期,于契约更新之日为其献上家族中最纯洁的omega,供其饮血供其消遣,由此祈祷下一个一百年家族也能风调雨顺、人丁兴旺,胡晓慧所在的就是这样一个与吸血鬼签订了祭祀契约的家族。

 

吸血鬼青睐omega,而女性omega更甚。家族中的吸血鬼侍奉指南里曾记载,比起男性omega,女性omega的身体更纯净、血液更纯洁,如果该名女性omega血统纯正又恰好为处子之身,就会被吸血鬼视为上等的血仆,受尽追捧。

 

为了保证贡品的品质,踩在一百年契约更新期出生、有望成为omega的女孩子都会被家族配备单独的生活区域、单独的老师以及统一规划好的营养食谱,她们被禁止与外界接触,与外人交流,甚至连食材也由庄园农工统一种植,就为了筛选出来的那名血仆能够拥有纯净到可以作为筹码与吸血鬼交涉的美味血液。

 

“胡晓慧小姐,我们只能送您到这了,接下来祝您好运。”

 

四名管家毕恭毕敬地向她鞠躬,胡晓慧推开车门遥遥望去,脚下踩的土地湿润泥泞,生满锈的铁栅栏后面是长长的看不到头的小道,两旁阴森森地长满了各种阴生灌木,偶尔有几丛荆棘横隔在道路中央,只余一人前进的空间。

 

胡晓慧释然地笑了笑,朝他们挥挥手:

 

“那我就一个人进去啦。”

 

从分化成omega到被选为献给吸血鬼的血仆,她几乎是被视作珍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家族往她身上倾尽资源,全部都是为了这一刻。

 

“我一定要报答这份恩情!”

 

胡晓慧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拨开荆棘丛,独自向前迈进。

 

“这里这里!”

 

就在她辛苦地一步一步往前挪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出现,挥挥手帮她消掉了杂乱无章的灌木枝干。

 

“你就是这次胡家送来的血仆吗?你好呀你好呀,我是来接你过去的吸血鬼,跟我走就行,就在前面不远处,很快能到!”

 

来者是名身材纤细的女性,笑容灿烂,看着十分的平易近人。如果不是她长着一对黑色翅膀,并飘在空中和她讲话的话。

 

“你也好呀!”

 

同样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胡晓慧庆幸自己从小就看遍了各式的吸血鬼影像,不会被这样的景象所惊吓到而失了态。

 

“哦——”吸血鬼绕着她飞了几圈,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真不错,我猜老刘一定会喜欢的。”

 

胡晓慧不是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接什么话,或许这是对她的称赞?于是她点点头,拘谨道:“谢谢您的夸奖,若能得到老爷的喜爱那将是我的荣幸。”

 

“老爷……?”韩家乐疑惑地歪了下头,不知道是该先质疑下她这文绉绉的说话方式还是这奇怪的称呼,干脆说道,“你说老刘吗?不用这么客气的,比起老爷,老刘这个称呼更适合她。”

 

也不需要胡晓慧的答复,韩家乐领着胡晓慧继续往小道尽头走,边走边和她介绍不远处的古堡。

 

“看到la……那座城堡没?和你家族签订了契约的吸血鬼就住那,你可以和我一样叫她老刘,这座古堡就像她年纪一样大,迄今为止快三千年了吧?可能也没那么老?但毕竟是老刘嘛,就算在我们这一辈中也是年纪挺大的了。”

 

“别看这城堡这么老,设施还是挺新的哦,顶多就是时不时会踩穿木板而已,绝对不会出现一脚踏空楼梯摔下去这种事的,毕竟在上上个血仆踩空摔成瘸子后老刘就叫人用大理石修了个新楼梯啦。”

 

“还有还有,也不用太担心老刘,她就是看上去凶,你和她熟起来后就会发现她是个面冷心善的人,你当朋友和她相处就行,不用怕她!”

 

“另外要是她对你语气太冲或者向你放狠话你也不要太在意,她就是那样的人,你狠回去她也不会说你什么,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就是只纸老虎而已~”

 

韩家乐滔滔不绝地和胡晓慧唠八卦,终于推开城堡大门带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一间门把都刷着金漆的大房间,拍着胸脯对她说:

 

“以后把这当你家就好!”

 

听完那一大串的介绍后其实胡晓慧心里有点五味杂陈,但她还是感激地向韩家乐鞠了个躬,并恭敬地问道:

 

“请问您是老……老刘这里的管家么,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胡晓慧没想到她这句话问出口后韩家乐的表情反而呆愣了一下,随即她用力拍了下胡晓慧的背乐道:“没想到你还会说出这么不尊重人的话!我是老刘的朋友,可不是什么管家哦,过来接你也只是帮她个忙而已,不要把伺候她当成我的本职工作。”

 

胡晓慧被这一番话弄得面红耳赤,一贯的教养让她意识到刚刚似乎说了很令眼前人不快的话,可是那人笑呵呵的,她也弄不明白是不是真的令她不悦了。

 

于是她忙不迭道歉道:

 

“实在是太抱歉了!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您是个beta,所以我一下子就……”

 

说到这她急忙咬住舌头——太糟糕了,她好像说了比刚才更过分的话。

 

“没事没事,都说了不要这么客气嘛。”韩家乐带着笑意的话音飘在头顶,“我很自豪身为beta这件事哦?毕竟alpha和omega有点劣等嘛,必须定期服用抑制药物或者与他人结合才能度过雨露期什么的,稍微有点原始啊。”

 

虽然从刚开始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但是这只吸血鬼说话是不是有点太无所顾忌了?!胡晓慧震惊了一下,没想到抬头韩家乐仍然用一双笑眼看她,整个人乐呵呵的,仿佛只是说了今天天气真不错啊这类稀松平常的话。

 

貌似也没有恶意?

 

真是的……原来吸血鬼是这样捉摸不透的生物吗?

 

“好啦好啦,真不是什么大事,你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先走咯,毕竟……”韩家乐冲胡晓慧狡黠地眨了下眼,“再晚点我这张脸也帮不了我了。”

 

“什么?”胡晓慧没明白韩家乐的意思,只来得及条件反射地跟她道谢道:“今天还是很谢谢……”

 

“韩——家——乐——!!!”

 

远处炸开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有个身影快速地朝这边飞来,韩家乐见状立马推开门窗,那句“不客气”还残留在房间,窗外却连个黑点都不见了。

 

“混,混蛋……你最好祈祷未来十年内,都别,别被我逮到……”

 

极速飞来的人似乎被刚刚那声大吼和剧烈的飞行掏空了身体,扶着门框气喘吁吁。余光瞟到一旁有点不知所措的胡晓慧,强行顺匀了气息没好气道:

 

“快回你家去,我不需要血仆这种东西。”

 

看来这人就是韩家乐口中的老刘,与她家族签订祭祀契约的吸血鬼,也是她作为祭品将要用一生去侍奉的对象。

 

但她刚才说什么,不需要血仆?

 

“没听明白吗?”见胡晓慧没反应,刘姝贤更加没好气道,“我说我不需要你,快点离开这回你家去。”

 

“不要。”

 

胡晓慧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的勇气,第一次见面就违背《吸血鬼侍奉守则》中的第一条——对吸血鬼言听计从。

 

什么不要,不要不要做血仆?这世上还有这种人?刘姝贤烦躁地捏了下鼻梁,重申道:“我说认真的也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快点给我回去!”

 

该死的韩家乐……明明她都把来城堡的路设置得那么难走了,还被她钻了空子领进来,等这个人类走后她一定要把那家伙找到揪出来骂她个狗血淋头。

 

“恕我不明白。”胡晓慧向前走一步,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太冒失,退后了三步向刘姝贤行了个礼,再起身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吸血鬼以血液为生,食用除血液外的任何东西都无法维持机体正常运行,您现在赶我走无疑就是在自寻死路,而且我背负着家族所有的期盼与未来的命运,如果您不给我个解释,就算您丢我出去我爬也要爬回来。”

 

是的,她背负着家族所有期盼与未来一百年的家族命运,想起母亲曾苦口嘱托过的话语,胡晓慧望向刘姝贤的眼神更加坚定。

 

“你——”刘姝贤本来想说你爬就爬关我屁事,奈何胡晓慧的目光像两道火焰烧得她整个人都不自在:说白了就是坐下来打发几句的事,早说完人早走,没必要倔在这僵持。

 

“也行也行,听完快点走。”

 

说罢刘姝贤张开翅膀有点赌气地往前飞,她飞的速度一点都不慢,胡晓慧一路小跑跟在她身后,直到跟到她来到一个类似客厅的地方时,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牛奶还是可乐?或者你跟我一起喝茶。”刘姝贤打开冰箱,随意地问道。

 

“茶就好,经过现代工业加工过的产品会污染我血液的纯净的,您也知道。”

 

“……”刘姝贤无语地扯了下嘴角,这话说的,怎么不直接抱着食材啃?她这个吸血鬼还有事没事喝几杯奶茶搓几顿火锅呢,“那普洱还是观音?”

 

“您决定就好。”

 

刘姝贤也不客气——她没有客气的必要,随意拿来个热水壶沏了杯茶进一次性纸杯,递给胡晓慧:“喏。”

 

等胡晓慧拿稳了,她才松开手,瘫在沙发上道:

 

“听好了小……朋友,我不需要血仆是有原因的,其一,现在是21世纪,我们吸血鬼已经没有那么依赖活人血液了,我们可以去医院购买冷藏好的血袋,那里还有很多口味供我们挑选;其二,养血仆很麻烦,死了更麻烦,至少对我来说很麻烦。被吸血鬼吸血后你的生命机能会大大下降,打个比方如果你能活到80岁,被我吸血后你最多活到40岁,你死之后我要怎么处理你?火化?交钱给你买墓地然后每年还要交一笔管理费给骨灰管理处吗?那年深月久的我要花多少钱在你们身上?土葬?现在的土地管理这么严,要是哪一天你被挖出来社会影响多恶劣?找到我头上的话我还得再费心找个替罪羊,找地方埋你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注意这注意那,有这时间我在床上多躺一会不好吗?”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现在血液烹饪方式有这么多,我干嘛非得抱着你们啃?没盐没油的还是常温,吸血鬼也有追求美食的权利好吗?而且吸你们血还要担心会不会一个不小心诱导你们发情了,帮雨露期的omega解决需求这事爱谁干谁干反正我不干。”

 

见胡晓慧欲言又止,刘姝贤又补充道:“也别跟我提alpha和beta,alpha血腥得要死,beta血又太寡淡,只有你们omega喝起来还有点甜味,勉强能接受直接喝。”

 

“好了,说了这么多你也该明白了,我是真的不需要血仆。”刘姝贤保持着瘫在沙发的姿势不动,只抬起手腕在最低限度挥了挥手赶人走,“我看你也就刚成年的样子,考上了大学就快点回去读大学,没考上大学你去读大专也行,反正去找点书读,别待我这。”

 

“不要。”胡晓慧挺胸抬头,第二次违背了《吸血鬼侍奉守则》,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搞什么啊?刘姝贤这下是真不懂了,以前那些送来做血仆的人要么耷拉着张脸,要么表面上毕恭毕敬实际吓得连腿都在发抖,每天夜里抱着老照片以泪洗面的人也不是没有。现在她要放这人回家,还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胡家这次到底送来了个什么玩意?

 

而且是两次!拒绝了两次!

 

“成为您的血仆是我的使命,家族为了培养出我这个拥有顶级血液的omega可谓是煞费苦心,您试试我,我保证试过一次您就不会舍得放我走的。”说着胡晓慧半解开衣裳,露出有着优美肌肉线条的小腹,“您看这完美的体脂率,是我常年锻炼的结果。”又卷起裤管,向刘姝贤展示她光滑的小腿,“我还有着天生就晒不黑的雪白肌肤,您来摸摸看,它吹弹可破。”在这样衣衫不整的情况下,她又大胆地撩起头发露出腺体,“我还有着这一百年来胡家最好闻的omega信息素,家主曾多次夸过我说没有alpha能不拜倒在我的信息素下。”

 

“所以,我生来就是为了成为您的血仆的,您不能不接受我。”

 

快点给我回去啊——!

 

刘姝贤无奈又烦躁地抹了把脸,终于忍无可忍质问道:“你是脑子有病吗?21世纪了,社会主义红星都照耀在吸血鬼城堡上了,你还要为了家族把你自己的终生都献给一个见都没见过的都市传说上?”

 

“就为了家族契约?那可是要拿你性命来换的!”

 

“而且说难听点,胡小姐,血仆就是血奴委婉点的说法,在这个奴隶制早就被废除的时代,你还要坚定地来逆时代洪流来做我的奴仆吗?”

 

“不好意思呀夫人,这杯子你还要吗?要是不用的话我就帮您收走了。”

 

就在刘姝贤气势汹汹地准备长篇大论训人时,一位穿着女仆装的女士礼貌地横插进了对话,举起胡晓慧喝剩的水杯问道。

 

“哦不用了,您收走吧,还有那袋垃圾,也麻烦您出门时丢一下,辛苦了。”

 

胡晓慧惊讶地看着刘姝贤的一百八十度大变脸,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了安静打扫卫生的好几名女仆,零零散散地站在角落里扫地。

 

“这里明明也有仆人帮忙打扫卫生管理家务,为什么女仆可以,血仆就不行?”

 

胡晓慧像是没听懂刘姝贤说的那一番话,委屈巴巴地问道。

 

“那是因为她们不是女仆是正儿八经的家政!我有付她们工钱的,我还不想被挂路灯上!”

 

这只吸血鬼语气好冲哦,胡晓慧想起带她进来的那只吸血鬼说过的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既然您这么在意的身份的话,那您也付我工钱好了。我给您有偿吸血,这样您就不用担心会被挂在路灯上啦。”

 

我在意的是这个吗?我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刘姝贤抓狂了,她说的是中国话啊,标准的普通话啊,怎么吸血鬼和人类还能有交流障碍的吗?!

 

“我又不需要吸你血,为什么还要倒贴你钱留你下来?!”

 

“因为您和我的家族签订了契约,就算您现在要违背契约我也不会允许的,我们家族世世代代靠您庇佑,举全家之力就为了培养出一个合您口味的omega。可以这么说,我生来就是为了给您食用的,让您觉得我美味就是我活着的意义,您不能单方面撕毁契约也不能赶我走。”

 

胡家到底教育出了个啥啊……

 

“退一万步来说,从另外某种角度,我也让您没有食欲吗?”胡晓慧心一横,大不逆地把脸凑近刘姝贤,让她直视自己的容貌,“这样美丽的一张脸,您身为alpha不心动吗?”

 

“我也有认真学习过侍寝内容……”

 

“烦死了,爱走不走!”

 

刘姝贤一把推开胡晓慧,怒气冲冲地飞走了,只不过那背影看着多少有点仓皇而逃的意思。

 

太救命了,她边飞边抠头,这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刘姝贤,一只活了上千年的吸血鬼,自认学富五车,博古通今,鬼生第一次碰见这么难缠的对手。

 

此时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从客厅布艺沙发瘫到卧室懒人沙发,咬着血袋的吸管发愁。

 

到底是怎么想的,上赶着来当血仆?会被软禁不说,变短命是肯定的。难道现代小年轻的想法都这么琢磨不透了吗?

 

摇了摇今天医院送来的血袋,鲜红的血液闻着有股草莓味,应该是献血的人前一天吃了不少草莓。被酸酸甜甜抚慰了心灵的刘姝贤翻开新一期的《吸血鬼日报》,开始阅览今天的晨间新闻。

 

“男子夜闯古宅涂鸦遭巨型蝙蝠袭击实则冬眠吸血鬼……首对AB配对吸血鬼夫妻试管婴儿成功全家围在产房尖叫……教你吸血鬼轻松穿拖鞋逛街的一百个生活小技巧……这都什么啊!”刘姝贤用力一抖搂报纸,“没东西登可以不登!”

 

一张彩页晃晃悠悠从报纸夹缝里掉下来,刘姝贤捡起来一看,更气不打一处来:

 

“游街示众!人类组织全面罢工抗议996,老牌资本吸血鬼或将再次被挂路灯?”

 

看看!看看!21世纪人类都开始反抗阶级压迫了,怎么那个新送过来的血仆就死活赖着不走呢!

 

真是奇了怪了……刘姝贤随手打开微博,把几个人权KOL发过的小作文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更加疑惑了:没错啊,追寻自我追求解放是21世纪新人类的中心思想啊。

 

难道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大型观点交互平台在引领相反的人类新思潮?

 

作为一只热爱人类文化的吸血鬼,刘姝贤决定翻出她那本厚厚的人类观察记录,其中一页就写满了现在人类常用的网络社交平台。

 

一段时间后。

 

刘姝贤失望地合上笔记:还真没有。

 

究竟是吃什么会长成这样子?!

 

等等,电光火石间她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这孩子从小到大为了保证那份血液的“纯洁”,家族连网都禁止她使用?

 

回想起从前和胡家交涉过的那些人,有利用价值的子女就倾力培养,资质稍差的就弃如敝履,整个家族的基调守旧又封建,令人不悦。刘姝贤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沙发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答案这不就出来了吗……

 

所以我才不想和胡家再签订契约啊!什么时代了,麻烦独立起来靠自己好不好!

 

现在这个处境,刘姝贤自暴自弃地想,也就是说要是强行把那家伙赶回家会更麻烦对吗?虽然不知道那些老古板会怎么惩罚她,但要是确认她被她退货了,肯定会比在这过得惨得多得多。她可太知道那帮人的品性了。

 

刘姝贤阖上眼,头脑空空地想给自己放松一下,脑海里却见鬼地浮现出那双坚定纯澈的眼睛——一双就这么天然地信任一切、充满希望的眼睛。

 

搞什么鬼,就是个人类而已啊?还是个一口一个家族荣誉的傻蛋……刘姝贤掩面,不停地劝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去揽烂摊子。

 

可僵住的时间越长,她越觉得身下的懒人沙发长满了刺,一刻也呆不了了:

 

“无语无语无语——我要把她带去人类社会开开眼界!让她知道做普通人的快乐后早点尝到甜头早点从我这走人!”

 

在床上失眠失到一半被人啪地打开灯闯进房间这事,是胡晓慧所始料不及的。

 

“你身上有值钱的物件吗?住这总得付下你的房租吧?”

 

胡晓慧更没想到这个长着一张贵族脸的吸血鬼半夜叫她起床居然是为了喊她交房租。

 

“没,没有……我身上只有这块玉佩……”胡晓慧不敢怠慢,紧赶慢赶地下床跑向刘姝贤,举起脖子上的那块玉佩给刘姝贤看,“这是我妈妈送我的……”

 

“它是块和田玉,妈妈去世前把它托付给我,说它会代替妈妈,陪我一起长大。”

 

“如果一定要用它抵押的话……”

 

“不用了。”刘姝贤硬梆梆地截掉胡晓慧的话头,看也不看胡晓慧,双手环胸冷哼一声道:“算你欠我的。”

 

“天亮后你去打张借条,住这就要交房租,以后连本带息还给我。”

 

什么啊,居然是遗物。说完刘姝贤被这个新认知憋得结出一团郁气,浑身都不自在。

 

这家伙在胡家真的能过得好么?

 

不料听到这话的胡晓慧却十分开心,仰起头朝刘姝贤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嗯!我会继续努力让自己变得更更更好喝的!”

 

我说的不是这种,是金钱意义上的欠条啊……

 

算了。

 

她想活久一点。

 

“今晚收拾好你的行李,明天我们要搬去另一个地方住。”

 

刘姝贤丢下这么一句话,手搭着门把想了又想才在最后转身离开时说:

 

“还有我叫刘姝贤,以后你叫我老刘就行。”

 

“那老刘晚安哦——我叫胡晓慧——以后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趁着门还没被彻底关严,胡晓慧大声地朝刘姝贤离开的方向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嗓门真大。

 

这样在心里小声嘟囔着,可嘴边那总是平直甚至下撇的弧度,却在听到胡晓慧的回应时悄悄地、连刘姝贤本人也没有注意到地,欢欣地上扬了几分。

 

第二天要去的房子坐落在新一线城市的市中心,刘姝贤喜欢热热闹闹到处都是大商场的地方,便在这的一个豪华小区里买了间顶楼大平层。

 

住进新房子的胡晓慧跟在她背后探头探脑,一副好奇又不好意思乱动她东西的样子。

 

“听好了小包子,在你想开了不赖在我这里之前我们都住这,现在先去把行李放到你的卧室,就在那条过道左手边第二间房。”

 

住进来之前刘姝贤就找了钟点工从里到外清洁一遍,现在整个家干净又整洁。她打算等胡晓慧把行李放下后带她去一趟商场,先买点必备的东西。

 

手机和防咬项圈是必须的,她发誓一定要教会这个脑回路和正常人千差万别的家伙上网,不然沟通起来太费劲了。

 

“老刘……”

 

“怎么了?”刘姝贤把黑色防晒服的拉链拉好,回头见胡晓慧站在那一脸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的纠结样,开口问道。

 

可别是雨露期要来了吧。

 

“那个,那个……我就想问问,为什么卧室里没有棺材啊?”

 

谁会!往卧室里!放棺材!啊!

 

“为什么要有棺材???”

 

或许是感受到刘姝贤语气中的不可置信,胡晓慧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你们不是都睡在棺材里的嘛,往里面铺满天鹅绒,保暖又阴暗,我看书里你们还会互相攀比谁家棺材更豪华呢。”

 

“但是刚才我进去,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都什么时代了谁还睡棺材!”刘姝贤翻了个超大的白眼,在胡晓慧看来有点滑稽,但她艰难地把笑憋回了肚子里。又听见那人说,“现在窗帘业这么发达,好的遮光窗帘买都买不过来,为什么我还要委屈我自己睡那么小一个木盒子?又窄又热还闷到不能呼吸。”

 

“一口好棺材十万多,有这钱床板都给你镶成金的咯!”

 

“好了别问这种无聊问题了,放好东西后就快点过来,我们出一趟门。”最后戴上副黑色的皮质手套,刘姝贤催促道。

 

胡晓慧见刘姝贤一身黑衣黑裤黑靴子还戴着个黑口罩,不免有点担心地问道:“白天出门会不会太勉强你了?”

 

轻飘飘地瞥了胡晓慧一眼,刘姝贤漫不经心道:“晒不死的,防晒伤而已。”

 

像她这个等级的吸血鬼已经基本能免疫阳光、银器、大蒜和未开光的十字架了,裹成这样倒不如说是她的穿衣风格。

 

我可真是个帅气逼人的小可爱!

 

胡晓慧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天板着张脸这不顺眼那也闹心的刘姝贤脑子里其实什么也没想,仅仅单纯地在臭美罢了。

 

照顾到胡晓慧从来没逛过商场,进去前刘姝贤解开一根扣在自己腰带上的链子,示意胡晓慧拉着。

 

乖乖地接过吸血鬼递来的好意,胡晓慧心里其实有点哭笑不得:这人是不是真把自己当啥也不会的小孩子了。

 

一开始确实是觉得新奇的,毕竟从小到大她都没来过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跟在刘姝贤身后东瞧瞧西看看,怎么看也看不够,时不时还会伸手去摸摸衣服摸摸玩偶,但很快,她就有点乏了——卖的东西都好像哦,特别是衣服,看来看去还没有她衣柜里的多……

 

她累了,反倒是带她来的人一副怎么逛也逛不够的样子,兴致勃勃地逛完一间还要扎进下一间。胡晓慧拽着手里的链子,突然有种其实是她牵着刘姝贤怕她太过兴奋,链子一松就撒手没的奇妙感觉。

 

真是只奇怪的吸血鬼。

 

胡晓慧望着刘姝贤的背影,思绪不由得开始发散。

 

第一次见面就拒绝送上门来的血包,在明确表示不想吸她血也不需要她后却也没有强硬地把她赶出去,甚至让她跟在她身边;明明在人流这么多的地方走快一点就可以轻松甩掉她这个“麻烦”,却偏偏要给她这根链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提出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不胜其烦,比起粗暴地让她闭嘴却更会耐着性子为她解答;看上去冷得像块冰,笑容屈指可数,却连她不想给出玉佩时那微小的不愿都注意到了。

 

违背支配者的命令是要被呵斥的,可在刘姝贤这里她感受不到即将要被训斥的恐惧。

 

真是只奇怪的吸血鬼。

 

“您好,请问有这个小女孩型号的防咬项圈吗?”

 

乍然响起的声音打断胡晓慧漫无边际的瞎想,她这才意识到她现在在一家专卖omega防咬项圈的店里,而刘姝贤正对销售小姐拿来的几款防咬项圈挑挑拣拣。

 

“就这款吧,拿个新的来我们直接戴,不用包了。”

 

刘姝贤指着一条纯白的防咬项圈,薄薄的机械项圈外面是一层柔软的棉绒布。正中间绣了只虎头虎脑的小老虎,虎脸旁边举起来一只虎爪爪,粉色的肉垫配上小老虎傻傻的笑容,怎么看都透着股憨态可掬的傻气。

 

等刘姝贤付完钱回来,胡晓慧刚好在销售小姐的帮助下完成了虹膜和指纹的录入识别。

 

“这位小姐也要录入吗?”

 

胡晓慧正想点头,却听刘姝贤抢答道:“不用了。”

 

走出店后刘姝贤满意地绕着胡晓慧一圈打量刚买的新项圈:“真不错,看着都不太聪明,项圈钱就记你房租账上了哈。”

 

“好,去吃饭吧——”

 

“为什么不把你的也录进去呢?”

 

抬眸刹那与一双略带委屈的狐狸眼相撞,刘姝贤承认在那一瞬间她起了一丝慌意。

 

“我是A,你是O,一个omega是不可以随随便便把一个alpha的数据录进她的防咬项圈的,知道吗?”迅速压下心里那阵不该有的慌,刘姝贤脸色一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别给自己找麻烦。”

 

“连你也要防吗?”胡晓慧不依不饶。

 

“当然啊,问的什么傻问题。”刘姝贤迈开腿往前走,“要是拖到哪天你真还不上房租了,我就把你卖了抵债。”

 

你才不会。

 

胡晓慧吐吐舌头,冲刘姝贤的后背做了个鬼脸。

 

不然你早就把我丢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小插曲打岔了一下的缘故,刘姝贤又带着她漫无目的地逛了好久,最后才停在一家鸭血火锅店前面。

 

“我不能吃这个!”

 

还没等刘姝贤开口,胡晓慧就先发制人:

 

“吃这种重油重盐的东西我会变得不好喝的!”

 

“谁管你好不好喝!快给我进去!”就差扯着胡晓慧的衣领把她拖进火锅店,在服务员惊奇的目光下她出示了一张VIP卡,随即就被脸色恢复正常的服务员恭恭敬敬地请进了一间单独小包间。

 

“番茄和牛油锅底,菜待会再点,先上锅底吧。”

 

等服务员退出包间,刘姝贤才放开死拽住胡晓慧的手。

 

“我不能吃这些,调味料太重了而且一点都不营养……”说到这胡晓慧已经有了泪眼汪汪的趋势,“吃完这顿我就再也不甜了……”

 

“听着。”刘姝贤重重地点了一下胡晓慧的额头,“我才不会陪你吃那些清汤寡水,吃饭就是吃饭——你是个人,吃饭就是为了快乐,不是为了其他。”

 

“你难道不想试试把翻滚在牛油锅里嫩到舌头都鲜掉的肥牛卷吗?煮在番茄锅里软糯到筷子一戳就烂舌头一抿就化的土豆?烫到滑而爽口再配上芝麻酱的鸭血块?再来点脆弹又不失韧性满嘴麻辣香的毛肚?真不要的话你现在回家,我不拦你。”

 

“呜——”胡晓慧明显动摇了,但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变不好喝后你会更加不要我的……那样我就失去我唯一的价值了……”

 

在你“好喝”的时候我也没想要过你。本来是想这么说的,话出口却兜了个弯变成“我还不至于”,又觉得这样有点矫情,她什么时候如此被动过?于是刘姝贤用力地捏住胡晓慧的脸往外掐,怒道:

 

“就是你这麻烦的思想最要命!”

 

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松手,不自在地在背后搓了搓手指。

 

“好了你快点菜。”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刘姝贤扭头去找菜单,“饿都饿死了。”

 

还没从被刘姝贤掐脸的惊愕中反应过来的胡晓慧条件反射性地问道:“那我该吃什么呢?”

 

这下刘姝贤真像看濒危动物一样看胡晓慧了:“想吃什么吃什么啊?”

 

“你就看着点吧,大不了什么好奇你点什么,我去趟洗手间。”

 

实在被皮质手套上隐约传来的残余肌肤热度弄得不自在,刘姝贤说完就匆匆跑出去了。

 

想吃什么吃什么,胡晓慧翻着菜单发愣,已经好久没有人和她说过这种话了。

 

小时候的她其实也有过贪嘴的小馋猫时光,在妈妈的掩护下偷溜进厨房偷点心吃。后来妈妈过世了,没了掩护的她便直接在厨房被逮个正着。那天风雨很大,家主暴怒的吼声比雷还刺耳,打在身上的戒尺火辣辣得疼,从那以后她就知道要服从命令,否则就会惹未来的“吸血鬼大人”不满。

 

可等她真的与吸血鬼大人生活在一起了,吸血鬼大人却告诉她“想吃什么吃什么”。

 

弄不明白。

 

该吃什么该吃多少,什么时候摄取蛋白,什么时候摄取碳水,都由家族配备的营养师安排得清清楚楚。本来到生命尽头她都应该这样。

 

进食是一件为了让吸血鬼觉得更美味的功课,而不是为了让自己快乐。

 

她被要求去适应吸血鬼的生活节奏,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吸血鬼,一切都以吸血鬼的意愿为主。

 

“像一只吸血鬼一样活着”,是她的终生命题。

 

现在这只吸血鬼却要让她成为一个“人”,先去考虑自己作为“人”的意愿,还要她从一个omega的角度去想问题,而不是一个“血仆”。

 

所有吸血鬼都会这样吗?

 

这餐饭吃得她魂不守舍,直到出饭店刘姝贤问她好吃么时才恍恍惚惚地回了一句嗯,不出预料那人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起来她没有领略火锅有多美味这件事比什么都叫她生气。

 

“真的很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她大声地说,从吸血鬼消气到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晕也不停止夸奖菜品的话语,终于等到吸血鬼受不住来来往往人奇怪的注目礼,恶狠狠地捂住自己的嘴说:

 

“嘘——”

 

原来吸血鬼在生气时眼珠真的会变红。注视这双现在正羞恼地瞪着她的妖异竖瞳,胡晓慧竟不受控制地害羞起来了。

 

难道吸血鬼还会迷情术吗?

 

夜里胡晓慧捂着那颗一直扑通乱跳不肯停歇的心脏,真诚地发出了疑问。

 

不管胡晓慧是怎么想的,和刘姝贤同居的日子还得一天天进行下去。

 

而且她总算是发现了,刘姝贤在让她感受到“做人的快乐”这件事上真是不遗余力。

 

房租账上欠的款项越来越多,刘姝贤总能找到各式各样奇怪的理由往上面加花销。从基本的水电煤气到购置日常用品,再到高阶的精神享受比如没事就去旅个游、下个馆子、看场电影,甚至连带她去美术馆陶冶情操后再去按摩店放松身心都做得出来。

 

有一次刘姝贤发现她在吃甜食时会两眼放光,便不停歇地带她去尝遍各种甜品,嘴里还总是念叨“做血仆你就享受不到这么多快乐”了,就仿佛这些快乐只是单纯的因为吃食,而不是陪着的这个人。

 

真是个大笨蛋。

 

胡晓慧咬着舀刨冰的勺子,这家独角兽脏脏冰是刘姝贤极力推荐的,绵密的咸奶油铺在最顶端,上面洒满了杏仁片和充满颗粒感的奥利奥碎,雪糕蛋卷筒斜插在奶油上,一口下去,牛奶刨冰里竟掺了焦香十足的小椰子片,咸与甜融合的恰到好处,吃多少口都不会腻。

 

“啊——”胡晓慧又挖了一大勺,递到刘姝贤嘴边,“你也吃。”

 

刘姝贤十分严肃:“我不需要你服侍我,说了多少遍了,按你自己开心的来。”

 

“可是我现在能想到最开心的事就是喂你吃刨冰。”胡晓慧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乖巧的祈求,手上的动作却毫不退让,“吃嘛吃嘛~”

 

她知道她的撒娇能让刘姝贤服软,果不其然高傲的吸血鬼拧着眉毛吃掉了那口快化掉的刨冰。

 

“下次别再这样了,我有洁癖。”

 

刘姝贤一本正经地擦嘴,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毛病。

 

“知道啦知道啦。”胡晓慧毫不在意地把新舀的刨冰送进嘴里,说话都是软软黏黏的,“下次再说嘛。”

 

似乎刘姝贤唯一不能退让的就是每个雨露期前的抑制剂注射。

 

“你真的不想尝尝吗?”

 

打完针后的手臂渗出了几颗小血珠,胡晓慧并不急着用棉球止血,反而晃悠到了刘姝贤面前:

 

“虽然我吃的东西变杂了,但肯定比一般人好喝很多哦?”

 

每次她都会这样诱惑,只是每次也都会被刘姝贤轻描淡写地挡回来:

 

“世界上没有比芋泥啵啵奶茶更好喝的东西。”

 

有一天刘姝贤的吸血鬼朋友跑过来找她,是之前给她领路的beta吸血鬼和一位吊眼梢三白眼的alpha吸血鬼。

 

吊眼梢话很多,一见她就大呼小叫:“刘子你居然金屋藏娇!”

 

“滚!”胡晓慧把洗好的葡萄端来,就看见刘姝贤抬起腿作势要踹人。

 

“哎呀你懂什么!”旁边的beta吸血鬼好声劝架,“老刘这是看上人家了。”

 

“你也滚!”

 

属于是劝了但是没有完全劝。

 

“韩家乐我还没跟你算之前那笔账你就敢过来?”

 

“刘子哟,别那么大火气嘛,这不是挺好的人小姑娘多可爱。”

 

“可爱个P!”

 

“哎呀老刘你太刻薄了小姑娘听到会伤心的——”

 

三只吸血鬼你吵两句我驳四句,场面一度混乱。

 

“小姑娘你很美味哦!”

 

混乱中吊眼梢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不吝赞叹:“闻起来就很好喝!”

 

一旁还在半真半假拌嘴的刘姝贤听到这句话后眼神却阴沉了下来:“陈倩楠。”

 

“耶——刘子~真少见!”

 

然后三只吸血鬼开始了更激烈的争吵。

 

好不容易打发走两只麻烦精,刘姝贤疲惫地对胡晓慧说:“别把那俩白痴的话放心上。”

 

不会的,胡晓慧应道,想到那位神采奕奕又同样是alpha的吸血鬼,她第一次试探道:“如果我去当那位叫陈倩楠的吸血鬼的血仆,你会放我走吗?”

 

爱去不去。

 

刘姝贤轻轻地抬了一下眼皮,满是无谓。

 

哦。

 

胡晓慧记得她那天回答得轻巧,只是胸口好像堵了一蓬郁郁的悴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开始和刘姝贤频繁地提起其他人。

 

“老刘老刘,陈倩楠是个什么样的吸血鬼呀?她看上去就很厉害!”

 

“老刘老刘,你和陈倩楠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她先向你搭话的?她看起来就像个小太阳!”

 

“老刘老刘,你说陈倩楠会喜欢什么类型的omega?我这种的她会喜欢吗?她夸我闻起来就很好喝诶!”

 

“老刘老刘,你说陈倩楠——”

 

刘姝贤的回复通常有一句没一句,只有在听到类似“像我这种omega她会喜欢嘛”的问题时会以一种诡异的眼光睥视她,满脸写着“你觉得呢”。

 

刘姝贤的情绪从不过多表达在脸上,即使问再多的甚至有些“冒犯”的问题,她也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说实在的,胡晓慧对其他吸血鬼并没有那么多近乎爱恋的好奇,是摸不准刘姝贤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件事,叫她愈发地赌气。

 

不仅是陈倩楠,就连对身为beta的韩家乐,她也不停地去展现一种夸张的亲昵。BO也没关系呀,她像不知道中了什么蛊似的说着,只想一个劲地去刺激刘姝贤。

 

“老刘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命定的吸血鬼主人是韩家乐而不是你呢?很多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真正的命运之番是第一眼碰到的那个人,而不是家族联姻的那个。”

 

餐厅的窗棂用浮夸的颜料描边,窗外的天空晴朗得不像样子。成团的云一块块衔接在浅蓝的幕布上,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凝雾染出一圈毛茸茸的毛边,刘姝贤放下切割牛排的刀叉,发出当啷一声。

 

这个问题近乎有点不知好歹了——有点脑子都知道不该问出口,胡晓慧自身的涵养不断训斥这个愚蠢到家的设问,然而看着刘姝贤默不作声的神色,她几乎要生出点不可告人的期待:

 

请责备我,请把我狠狠抵在墙上警告我,哪怕一丁点也好,请展露你对我的占有欲。

 

“我饱了。”

 

刘姝贤拿纸巾擦了擦嘴,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径直略过了她,眼里苍郁的森林既没有暖意也没有冰霜。平平无奇的,寺庙前熏着焚香的土地,在厚重的木质中掺杂上一丝泥土的腥气。

 

她大步流星地越过她,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生活一如既往,刘姝贤在这之后甚至减少了挖苦她的频率,一切都在朝更好的方向发展。

 

才怪。

 

她的吸血鬼在生她的气,铁打般的事实,再昭彰不过了。

 

两人晾晒的衣服空出来一条微妙的缝隙,原本乱糟糟摆成一团的私人物品被人悄无声息地归回到它们应该在的位置,连餐盘碗筷都按照两种花纹叠成两摞,在消毒碗柜外贴上了分别写着她俩名字的标签。

 

至于吗?

 

被接连这么区别对待了好几天的胡晓慧快被完全点燃了,那捧愈演愈烈的悴气连累到手中的大部头也要烧个干净。

 

刘姝贤爱给她罗列书单,“为了新新人类的觉醒”,那张嘴里总会蹦出几句她听不懂的话,然后要求自己把长长一串列表里的大小著作全部通读一遍。胡晓慧并不特别讨厌读书,何况这个命令比要求她立马搬出去友善了不知道多少倍。只是这会儿方正的字体在她的眼前跳踢踏舞,小小的汉字排列组合起来令人眼花缭乱,哪个陀耶夫斯基对哪个伊万艾诺斯做了什么,只能推断出他们即将高呼推倒沙皇黑暗统治的胡晓慧苦恼地合上书,脑袋重重地“咚”一声砸到书上,这一下似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高涨的能量条罕见地跌入谷底。

 

你生气的方式就这么别扭吗?连原因都不肯告诉我?

 

浮于表面的理由她自己都可以讲出许多来,为她愚昧不堪的顽固思想,为她唐突白痴的发言,为她屡教不改的失望,为自己徒劳无用的惋惜,又或者只是疲惫了,失去最开始时调教一个封建小媳妇的乐趣。

 

那深及内里的呢?

 

早午晚安是一样的点头问好,叫的外卖是一样的二人份,共处一室下的接触不会被故意挑刺,她小心忐忑的提问不会遭来嫌恶。

 

不要那么敏感,以平常心来看待这分明的三八线,是她先惹的祸,这应得的报应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再粗心一点好了,不要去注意到这些不同。

 

刘姝贤很体面,吸血鬼大人顾及她的情面将不满掩瞒起来,不使这些情绪为难两人的关系,她应当对此感激涕零的。倘若虔敬些,她该跪下来歌颂吸血鬼大人无上的仁慈。

 

来自家族多么深刻的教诲啊,然而她现在连道歉都不想去做。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习惯了只接触老师和家主的日子,身边的人都对她毕恭毕敬,但没有人会为了让她快乐而像刘姝贤这般绞尽脑汁。诚然她受到了很多关照,享受到了很多爱,然而她也清楚这种关照与爱都是透过她背后的吸血鬼大人折射到她身上的,至于真实的她是怎样的,无人去在意这个问题。

 

即使这样,她也很感激把她好好培养长大的家族。

 

戏剧的是,等真正见到刘姝贤后她才发现自己原先想象的有多么离谱。什么忠诚,什么顺从,什么使命,这只特立独行的吸血鬼以一己之力推翻了她所有的假设,家族视若珍宝的她不屑一顾,“我对你家那套过敏。”吸血鬼曾经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脸嫌弃。

 

刘姝贤的眼神是落到她本身的,胡晓慧很清楚,不是因为她是胡家送来的血仆,而是因为她是胡晓慧。

 

即便她的为的不过是尽早摆脱自己。

 

可是她看上去总对我有无限的耐心。胡晓慧垂头丧气的,是她自作自受产生了错觉,以为不断地试探那人的底线那人也会包容掉自己的错误。最不济的,等刘姝贤再也容忍不下,劈头盖脸一顿骂她也行。

 

她乐于承受这个错果,却不想也不愿两人之间的感情一味地由上位者来施舍支配。

 

泪水打湿了书页,是胡晓慧怎么也控制不住的:为什么总能有人把善意给予的那么轻易,却又抽走的如此不留情面?

 

我也想成为能与你平等地交互感情的存在啊……

 

又一次被刘姝贤客气地请出客厅,胡晓慧关上房门,无故地想:换个角度思考是不是也挺好的?吸血鬼说她想在客厅小憩一会,请求她回房间避让一个小时,还向她表达了自己无理占用公共空间的歉意。

 

这种相处方式棒极了不是吗?

 

没有烦人的小怪物在耳边吵嚷,对她很好。不会再有更多“无理”的要求,对自己也很好。如果现状一直这样保持下去,那她再也不需要担心家族契约的履行,也再也不用怕被从未接触过的新潮思想裹挟,她可以继续担任那个被家族倾心培养出来的完美血仆的角色,只需要乖乖听从吸血鬼的安排就好,囫囵过完这短暂的一生。

 

简直完美的关系,她到底要埋怨什么?

 

她侍奉的吸血鬼变得更像她想象中的吸血鬼了,尊贵,冰冷,疏离,一举一动都散发着高高在上的贵族气息,没有闲心去关注下仆的小心思,只会视她如一只可有可无的小宠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与《吸血鬼侍奉守则》中描述的特性如出一辙,她该去翻翻守则的,“当血仆无措时请翻阅守则”,不记得第几条规定这么写着——她快记不清里面的内容了,她是该去翻翻的,翻翻那本被刘姝贤压到书柜角落的吸血鬼侍奉守则。

 

可是我不想,这有什么意义呢?

 

胡晓慧第一次对《吸血鬼侍奉守则》上写的内容迷茫了。

 

不过是再多的规定都能浓缩成简单一句要视吸血鬼为神明。

 

她奉为圭臬地遵从了十几年的时光,才意识到原来只要一点不甘就可以撬动整个观念框架。

 

真是可笑,她的吸血鬼不奇怪了,她却要变得奇怪起来了。

 

本来以为受得住的。

 

直到她发现强行塞进刘姝贤衣柜的睡衣被不声不响地还了回来,还体贴地叠好用塑胶袋密封装起来后,胡晓慧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捏着衣柜门气得浑身发抖——纵使她知道这根本没立场生气:

 

究竟!这假惺惺的客气,还要摆给我看多久——!!!

 

胡晓慧真的很想揪住刘姝贤的衣领冲她破口大骂,去违背她之前受的所有教育,湮灭所有的得体,犯错的人,会哭的人总能得到更多不是吗?至少让她踹刘姝贤屁股一脚出气——她宁愿这只刻薄的吸血鬼在她不小心把菜渍弄到自己身上时嘲笑她一句笨得像只小猪,也不愿意她再在被挡住去路时对她说一句“麻烦让一下”。

 

有一些欲望破开封锁的桎梏,沉郁、愤恨、贪婪、委屈的土壤编织出全新的茧房,培育出了一朵摇摇欲坠的欲色玫瑰。

 

这该死的阶级关系,她头一次觉得,吸血鬼与血仆这两个身份真是该死的讨厌。

 

对刘姝贤的思考就像排游乐设施时弯弯绕绕的迷宫,走进一个房间绕啊绕啊终于看到下个房间入口,走进去后却发现只不过是另一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房间,她得不断地绕,不断地走,才有可能在最后窥到一丁点希望的曙光。

 

她在渴求刘姝贤。

 

不管这份感情是什么,胡晓慧很确定,她在渴求刘姝贤,超越主人与奴仆、祭品与神明、支配与臣服。

 

如果不是某次晒衣服时从阳台的晾衣杆摔下来两只只有巴掌大的小蝙蝠,胡晓慧想她和刘姝贤可能谁都扯不下脸先道歉。

 

“嗨晓慧!”

 

身体雪白而有着明亮橘黄色耳朵的蝙蝠一点都看不出有被撞破听墙角的羞愧,大大方方地跟抓着晾衣杆目瞪口呆的胡晓慧打招呼:“又见面啦!”

 

反观另一只蝙蝠挂不住脸,张开翅膀尴尬地哈哈了两声:“我们就是嗯,单纯路过,没有其他意思嗯!”

 

胡晓慧看着两只蝙蝠,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是……韩家乐和陈倩楠?”

 

灰一点儿的蝙蝠翅膀翼膜呈现出淡淡的紫色,听到胡晓慧这么问,立马要拉着白蝙蝠跑路:

 

“没有没有!我们不是那两个人哈!”

 

“有啥不敢认的嘛!我们都在这听三天了对吧陈倩楠?”

 

陈倩楠颤抖着把自己包进翅膀里,她现在很想把韩家乐毒哑,立刻、马上,就现在。

 

正所谓只要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面对磊落得仿佛做了亏心事的是胡晓慧本人而不是自己的韩家乐,胡晓慧居然有种家丑外扬让她俩见笑了的荒谬感:

 

“你们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指你喜欢老刘老刘也挺喜欢你但你们现在在闹别扭谁也不肯让一步还暗自纠结对方喜不喜欢自己这件事吗?圆滚滚的雪白团子操着一口塑普发问,放到其他人身上绝对是阴阳怪气的反问被她问得纯良又无害,真诚到胡晓慧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乐乐,乐乐我们少说两句吧,少说两句不会死的!”挂机中有着浅灰色毛尖儿的蝙蝠终于从被抓包的羞耻中缓过神来,她捂住韩家乐的嘴不敢让她再多说一句话,连忙对胡晓慧澄清道:“我们真不是故意来打扰的只是没见过老刘对一个人类这么上心再加上你们又吵架了实在放心不下就想来看看没想到这一看就是三四天确实有点过分了侵犯到了你们的隐私但我们已经认识到错误今后一定会认真反省的——”

 

这一串比刘姝贤还啰嗦的高速连击炮差点儿把胡晓慧听出耳鸣,不堪重负的耳朵唯一能抓住的关键信息就是:“你是说,我是老刘目前为止最关心的人类?”

 

“没错。”陈倩楠飞到阳台围栏上,声情并茂地讲起了故事,“这一切还得从上一届胡家送来的血仆说起。”

 

“那一年正逢乱世,处处战火纷飞国家兵荒马乱,就算有吸血鬼的庇佑胡家也自身难保,等到契约更新之际能送到刘姝贤这当血仆的omega也就死得只剩下一个。那是一名侧室所生的幺女,说得好听姓胡,实际上因为小时候被人嫌弃血统不纯,随母姓了张。”

 

她的上一任血仆……往上推一百年,正是五四运动发起后没过多久。结合刘姝贤异于普通吸血鬼的种种,胡晓慧问道:“难道是这个血仆改变了老刘吗?”

 

“是也不是。”陈倩楠耸耸肩,继续讲道,“张怀瑾和刘子只相处了很短一段时间,后来刘子见她痛恨这种被家族安排没有丝毫自由的命运,加之她又懒得强迫人,就放她高呼‘外争主权内除国贼’扎回学生游行抗议队伍了。”

 

“……”

 

“你也知道刘子是个嘴硬心软的角色,她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好奇的很,那会儿天天和我吐槽‘你见过闹着要革命的omega吗?’我没法回答她,连信息素都是火药味的omega我和她都是头一次见。”

 

胡晓慧听得入了迷,这样不为人知的、刘姝贤的过去令她无法自拔。显然韩家乐也一样,她飞到了胡晓慧的头顶趴着——她认识刘姝贤的时间比陈倩楠晚,很多事都没经历过。

 

当然也不排除她是单纯爱吃瓜。

 

“听刘子念叨多了,久了我也好奇张怀瑾她是真想踏踏实实搞革命还是只是一时热血冲上了头把政治当成了过家家,索性和刘子一合计,便跟着她踏上长征的旅途。”

 

“张怀瑾真是个奇女子。”陈倩楠陷入了回忆,缓缓地叙道,“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我们看着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泞里,她的身板很薄,步子却很坚定。这一路我们见过被飞机轰炸摧毁的村庄,残垣断壁下都是来不及掩埋的百姓尸体,见过被血染得下雨时哗哗淌血水的土地,绿色的军鞋踩下去红成一片,就是从那时起刘子学会了处理动物血,我们都不忍心再从这些饥寒交迫的革命兵上汲取营养。”

 

“战争嘛,有兵就有逃兵,但张怀瑾在的连逃兵数量少之又少。她读过很多书,很聪明也很通透,只要一演讲就能一呼百应,毕竟她总是能抓住人们内心最朴素的感情,再借由此去激发人们保家卫国的决心,很多士兵都把她当成精神支柱。”

 

“其实投身于革命的omega不算少,只不过大多都是后勤队,像她这样一路奔波在前线一直提拔到连指导员的,我也就见过她一个了。”

 

“到底是什么支撑她抛弃安稳的生活投身家国大义?直到她牺牲了我和刘子都不曾明白,但她从未把革命当成过家家,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讲到这韩家乐飞进屋里叼了包纸巾回来,她有预感接下来发生的肯定不是好事。

 

“那个夜晚月亮很圆,挂在天上明晃晃的,我们随着部队落脚在一个苇塘里驻扎休息。”陈倩楠讲这段时硬梆梆的,似乎只要软化下一丁点儿都再也复述不下去,“苇塘好啊,周围都是窜天高的芦苇,躲在苇塘里,谁也发现不了。”

 

“托那片白茫茫苇叶的福,这里也是个物资中转地,靠塘里几名老人的小船,运输粮草护送干部,在敌人紧紧封锁的水面上穿梭自由。但既然都说这是个被敌人紧紧封锁住的水面,那又哪有什么真正的安全呢?”

 

“真的是很不凑巧,就是在他们部队驻扎的那晚隐藏的运输路线被发现了,我和刘子有夜视能力,清清楚楚地看见封锁线上被布下了一排的水雷,就等天一亮把载着连队的船只炸得粉身碎骨。”

 

“既然都看见了哪能袖手旁观呢?我甚至想仗着我强大的修复能力去引爆那片水雷,反正歇个一年半载的就恢复了,不妨碍我继续活蹦乱跳。”

 

“我连思想工作都做好了!你猜怎么着?张怀瑾架着一艘快要报废的木船,用锁链连着三四只小舟,舟上都是她连夜用芦苇扎的草人,橹桨被她摇得飞快,她是一个omega啊!怎么能使出这么大劲?那一刻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被本能驱使拼了命地要冲过去拦她。”

 

“刘子一把抓住了我。”

 

陈倩楠的语调诙谐轻松,倘若忽略她润湿的绒毛。

 

“她就这样在个安静到只有蛙鸣的夜晚闯进了敌军布下的水雷阵,她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蹊跷呢?炮火溅起的水柱炸得快高到天上去,火海烧成一片,亮得我睁不开眼。我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我想那一霎我是恨刘子的,我想一拳挥到她脸上,可刘子背板挺得笔直,做了一个我永远也想不到的动作。”

 

“她向张怀瑾所在的方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那是我第一次见她使用人类的礼仪,也是我第一次见她以一只吸血鬼的身份向一名人类施以最崇高的敬意。”

 

“自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跟过革命军了。”

 

陈倩楠从回忆中苏醒,第一眼便看到胡晓慧抱着包纸巾抽抽嗒嗒,醒鼻涕到一半还要空出手抽一张递给头上的韩家乐擦眼泪的滑稽场景。

 

“别介啊哭啥呢!她自愿为她热爱的革命事业牺牲,她是作为一个英雄死的!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骄傲。”

 

可惜胡晓慧和韩家乐哭得一时半会儿空不出闲来,陈倩楠只好自言自语般补充一些后话:“后来战争结束了,刘子委托我伪装成战地记者采访胡家有没有在家族墓园里为张怀瑾立衣冠冢,好家伙不问不知道,在那帮家伙眼里张怀瑾为革命做出的一切贡献都是一个omega在抛头露面伤风败俗!气得我采访都做不下去了对着空气直接来了套咏春拳。”

 

“不过也好,等冷静下来后我仔细想了想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比起葬在昏暗不见天日的家族墓园里,张怀瑾会更乐意沉睡在她兢兢业业守护的大好河山里吧,焉知非福不是么?”

 

“如果说张怀瑾教会刘子的是‘尊重’二字,我想你现在教给刘子的,非‘爱’莫属。”陈倩楠话锋一转,对胡晓慧说道,“你是第一个让她打开心扉接纳的人类,虽然很笨拙,但她真的,把许多真心都用在了你身上。”

 

“我吗?”胡晓慧吸着鼻子,倒是不确定地反问道,“可我既不够聪明也不够有觉悟,凭什么成为她最关心的人类?”

 

陈倩楠认真思索了会儿:“你要是问到这么细我不是她我也回答不了,但是凡事都能从客观推到主观嘛。我想张怀瑾确实给她上了很深的一课,让她反省出很多东西,但这绝不代表她会热心到去为一个人类奔波,可她为了你学着去参与进一个人类的生活,我还能看出来她很惯着你,有在努力地去融入进人类的喜怒哀乐。乖乖,荒诞到像玉皇大帝穿草莓内裤,她甚至在尝试改变你的人生轨迹,为你的未来铺路!”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把我当成了怀瑾的代替品,对我好只是为了完成她未了的心愿呢?”

 

胡晓慧的反问一个比一个锋利,常年观察掌权者所磨砺出的敏锐让她在某些方面如同一只嗅觉最灵敏的猎犬,毫无障碍地找到问题所在最精准之处,难以糊弄。

 

“对天发誓我是这样的人刘姝贤都不会是!”意想不到的是陈倩楠先跳脚了,气得在阳台上蹦哒,“她才不是那种会把感情会错意的人!她永远不可能因为遗憾把一个人的感情错位嫁接到另一个人身上,她真是厉害的很,从来都能分清哪种感情归哪种感情!”

 

胡晓慧看着气鼓鼓扑腾个不停的灰色蝙蝠,突然某个疑惑的点就得到了完美的解释:她对着陈倩楠了然地“哦”了一声。

 

“总之刘子不是个气性大的人,她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但不管她因为什么生气,你真的是她唯一的特殊对应了。”陈倩楠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重重地哼了一声,“快点和好吧,我也不想看她第一次开窍就别别扭扭地嘛也不是。”

 

说罢扯过好整以暇吃着瓜还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瞧她的韩家乐,一下飞进云层里。

 

“晓慧拜拜~”

 

韩家乐永远快乐的声音萦绕在天空中,久久才消弭。

 

吸血鬼飞走了,却留给胡晓慧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不管她因为什么生气?

 

胡晓慧睡不着,陈倩楠的长篇大论始终回荡在耳边,她始终在强调刘姝贤有多喜欢她,极力劝诫自己自作多情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以简单粗暴地当刘姝贤生气是为了胡晓慧本身,当刘姝贤生气是在吃醋,没有什么多余的细枝末节,就是因为刘姝贤对她有了占有欲,不想她成为其他人的所有物。

 

去相信刘姝贤和她抱有一样的幻想,和她产生了一样不该有的想法。

 

说得轻巧。

 

胡晓慧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既然当年刘姝贤可以因为担心张怀瑾而跟着她跋山涉水,就能因为怜悯胡晓慧过着楚门的日子而亲手赐予她一片新的天空。

 

是的就是担心,才不是什么好奇。

 

胡晓慧再清楚不过了,刘姝贤那样总忍不住向他人伸出援手的人才不会因为要满足“好奇心”就冒着生命危险跑到战场上去。她满足自己欲望的动力快低到底线,却在面对一些身处危难的人时自觉自愿地被绊住脚,做出一些不符合她身份的傻事。

 

讨厌的老好人。

 

大抵就是连自己也意识不到时,在她的身上倾注了过多的目光,才会简单地连相信她对自己有好感都不敢。胡晓慧再次细细地咀嚼陈倩楠说过的话,刘姝贤喜欢我吗?她对我的关心是出于爱情吗?如果我不顾一切地吻她,她会……回应我吗?

 

想到这,柔软的床铺顿时烫得像块烙铁。

 

胡晓慧什么也顾不及了,她慌忙地掀开被子——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地,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浴室。

 

果然……

 

盯着镜中那张红透的脸颊,眼中还蕴着氤氲的水雾,胡晓慧捂着脸,困扰许久的疑问突然窥见到答案一角,她抓着水池檐边缓缓下滑——

 

原来是我喜欢上你了啊。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能解释地通——为她对刘姝贤冷淡态度的郁闷,为她得知那段过往时产生的不该有的小小嫉妒,为她翻来覆去总不能释怀的黯然神伤。

 

原来这一切的答案如此简单。

 

她泼了一把水到镜面上,顺着水流画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爱心。水流落得很急,几乎看不见它成型,便消失在了满面水珠里。

 

胡晓慧笑了下,这声笑里含着微末的轻蔑,只不过是冲向她自己。

 

幻想中说出口的话自己都觉得好笑:

 

“你就是喜欢我,所以才会对那句玩笑般的话耿耿于怀。”

 

那会甘心放弃吗?

 

胡晓慧又质问自己。

 

她的渴求具现出形状,是十八年来第一次品尝到的滋味:不管如何她对你生气了,这是个好兆头,她并非对你毫不在意。

 

这点向着亲密的人才会展露出的不客气,是独独我才拥有的。

 

我没有很高的悟性,没有聪明到一点就通的头脑,我甚至有点转不过弯来,常常把再普通不过的字句理解成另一种意思。

 

但我最宝贵的财富也在于此。

 

胡晓慧抿着嘴,镜中的女生有着最炽烈的一腔赤忱。

 

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她就是一根筋,就是认准了一条路后死不回头。这份恍然醒悟的爱还很年轻,是纯粹而不含一丝杂质的,能膨胀成庞然巨物的,她就是无理由地相信,这份爱能支撑她在名为刘姝贤的难题里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请正视我,请用你以前的态度对待我,请把我当成能与你并肩的存在,因为我已经不能忍受你目光里的……不是我了。

 

胡晓慧握紧拳头,她要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刘姝贤面前。

 

以一个全新的、毫无保留的、最单纯最热烈的,脱离于家族而独立的胡晓慧,去追求第一次她发自内心想要得到的东西。

 

你总说人类都是有欲望的,先有欲,后有人。如今我的贪欲落在了你的身上,也算达到你“成人”的要求了吧?

 

偶尔刘姝贤也会亲自下厨,按她的话来说就是吃太杂也不好,还是要吃点健康的调理肠胃。

 

比起她勉强能见人的厨艺,刘姝贤做的可谓是佳肴,她们的位置应该反过来的。胡晓慧鼓起勇气走到刘姝贤面前说要包揽待会的洗碗事宜,看见锅里煮的咖喱炖,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攥紧了衣角。

 

抽油烟机开了最大功率,轰轰的机械噪音混合着油星溅起的噼里啪啦,刘姝贤轻淡地说了句小心点这里油烟大,如果放到从前她肯定会看不惯自己啥忙也帮不上还要傻愣在厨房的呆样,挥着铲子喊她实在闲得慌就出去把餐桌擦了。

 

“刘姝贤你就是个大笨蛋!我才不会想去做别人的血仆!”

 

酝酿了许多天终于有了雏形的胆魄让胡晓慧扑向前箍住刘姝贤的腰,吓得刘姝贤差点把菜颠出锅。

 

“发啥疯呢突然?!”

 

忙不迭的斥呵,那层雾霾一样笼罩的体面被划开了一点儿。

 

好久没有感受这温度了——胡晓慧鼻子一酸,声音里含着细微的哭腔:“我是认真的,对不起老刘对不起我总说那样的傻话惹你生气……可是我不想做血仆了老刘,只能做一个血仆的日子好难熬……”

 

“你——”

 

刘姝贤很想为自己的葱爆鸡血挣扎一下,有什么事晚点再说也没差,但爆鸡血炒老了就不好吃了!

 

胡晓慧没给她机会,非常用力道:“在遇见你之前,我以为我会心甘情愿被你们支配,为家族放弃一切,为荣耀丢掉自我。”

 

“我不明白老刘,难道血仆就注定低吸血鬼一等,连喜怒哀乐都要被他们操控吗?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我是个beta,永永远远都不要遇见你。”

 

背上传来暖融的湿意,刘姝贤低头往下看,胡晓慧箍在腰间的力道很大,小臂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她突然为这几个星期的态度心虚: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点?

 

拧灭煤气灶炉的火,刘姝贤干脆就这个姿势转身与胡晓慧面对面,她高出胡晓慧半个头,这个角度只要稍微一低头两人距离就会无限危险。胡晓慧感觉耳边被气流吹得痒痒的,是刘姝贤叹了口气。

 

“你就是个大坏蛋!”

 

于是胡晓慧先发制人,大声控诉。

 

左边电磁炉上煲着的猪红汤沸腾了,冒起的泡泡咕嘟咕嘟翻滚着找存在感,只可惜此刻厨房里的两个人都无暇顾及它。

 

小坏蛋还恶人先告状说我是大坏蛋?刘姝贤对胡晓慧的控诉置若罔闻,很平静地想把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

 

“你能想开不做血仆真是太好了——”

 

“那我也不想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胡晓慧急急地打断刘姝贤的话,仿佛下一秒刘姝贤就要把她想表达的意思带歪到歧途上,她是有这个能力的:“全都怪你!我要不喜欢你了!”

 

胡晓慧分明看见刘姝贤脸色黑了一瞬,很短很短的零点几秒,但这样的认知令她信心倍增,她拽着刘姝贤的衣领,倔得像头蛮牛,不管不顾地谴责道: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你口口声声和我说傻子才当血仆,可是你还没教会我做普通人的快乐就告诉我被人冷落有多令人害怕!当普通人要学会失去,学会自我安慰,学会习惯把一个人当朋友后被她无视的寂寞,当普通人一点都不好!如果我一直是你的血仆我才不会对你有那么多不该有的妄想!”

 

“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可恶!你告诉我世界有多美好,把这些美好一点点带给我,然后就要因为一件小事剥夺这些美好,你压根就没想过你不理我这件事会让我有多难过!”

 

“明明我那么喜欢你——明明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刘姝贤了……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让我这么难受,你就是个坏人!是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大混蛋……”

 

胡晓慧的眼睛里还闪着泪光,刘姝贤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巨大的愧疚感似座庞然的冰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哪怕很多个夜里她都固执地认为是胡晓慧有错在先。小小声的啜泣混着哭嗝,胡晓慧的鼻尖红红的,她还想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嘴却先扁了起来。

 

链接理智的那根神经啪一下断了线,刘姝贤紧紧地把胡晓慧抱在怀里帮她拍背顺气,歉意超越过自尊和好强先一步冲出了口:

 

“对不起。”

 

胡晓慧把脑袋深深地埋进刘姝贤的颈窝里,过了好久好久,她才退一步拉开距离扯下衣领,露出那块和田玉玉佩,苦笑道:

 

“我妈妈过世时唯一的遗愿就是想我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她叮嘱我要过属于我自己的人生,做个有价值的人。”

 

“可是我又会想,作为一个没有特长的人,什么才是我的人生价值呢?我想说不定做一个完美的omega,拥有最好喝的血液,成为最贴心的血仆,然后为家族求来百年繁荣就是我能做到最有价值的事了吧。”

 

刘姝贤的表情变凝重了,胡晓慧摇摇头,叹道:

 

“谁能想到我要献祭的对象会是你这样一个奇怪的吸血鬼呢?连我最基本的价值也不肯让我实现。”

 

胡晓慧的脸凑得越来越近,刘姝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她。她说着话,可她们连鼻尖都要贴到一起了,以至于刘姝贤可以清楚听见小包子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我再也不想当血仆了老刘子,我也不想过没有你的普通人生活,离开了你我会疯掉的。”

 

“你陪陪我好不好?一起去找我的人生价值,找到了……我就原谅你这一次……”

 

不管刘姝贤有没有答应,至少猪红汤沸起溢出的白色泡沫淹过了电磁板,水汽迅速蒸发的嘶嘶声像在大声发表意见:

 

猪红汤说得对。

 

多年之后刘姝贤回想起这一天,还是会感慨——老刘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腻歪称呼啊。

 

“老刘子,我最喜欢你了——”

 

左耳传来的告白,偶尔还是会轰得耳膜嗡嗡作响。

 

从胡晓慧袒露心声的那天起,她们的相处模式就从胡吃海喝变成了汗水、努力、青春了。

 

胡晓慧说她喜欢跳舞,想要从实现当舞者的梦想开始,在刘姝贤打听了各方面消息给她找了个很不错的舞蹈老师后,充实的新生活便开始了。

 

当然这只是胡晓慧一个人的充实,汗水青春努力也是她一个人的。作为一只懒到出门恨不得坐轮椅的懒鬼,非必要不运动是刘姝贤一贯秉持的人生理念。

 

刘姝贤兴高采烈地列出一大堆待做事项——胡晓慧待在家的时间变少了,她要做一只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她的快乐吸血鬼。

 

打开冰箱打算弄一碗枸杞银耳莲子羹,手却鬼使神差地伸向胡晓慧强行留下的血袋。据胡晓慧所说,这是怕她一个人在家太寂寞,才跑去三甲医院抽的400cc血。放冰箱里就是为了代替她陪她。知道这事后的刘姝贤没少胡晓慧一顿臭骂,直到她答应她五年只抽一次并且再也不瞒着她后两人才勉勉强强算是把这事儿翻篇了。

 

“这家伙居然还真挺好喝的……”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毫升进刚泡好的大麦茶里,刘姝贤拿玻璃细勺将它们搅和均匀。她捧着温热的茶杯等了一会,意识到没法等到习惯中的叽叽喳喳,才懊恼地将手中的血茶一饮而尽。

 

“也就比芋泥啵啵奶茶好喝一点吧。”

 

房间里静得只剩时钟的滴滴答答,连吸血鬼的自言自语都显得略为聒噪。

 

没多少舞蹈基础的胡晓慧学起舞来并不轻松,眼看她回家的时间从晚上七八点直直拖到凌晨一两点,刘姝贤有很多次都想劝她要是不行就找另一条能发现人生价值的路,没必要死磕在舞蹈上面。可胡晓慧就是头小倔牛,偏偏又端的是根韧性十足的小草,一遍不会的舞就算要练百八十遍也得啃它下来,久而久之刘姝贤便不再去打击胡晓慧的积极性了。

 

TVB的深夜档翻来覆去地把老片重播,看得多了还不如晨间新闻有趣。门锁处传来“咔哒”一声,是胡晓慧回来了。

 

“老刘你知道我今天碰到了什么怪事嘛!”手撑在玄关处一蹦一跳地换鞋,胡晓慧兴奋地报备今天的所见所闻,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头,脸上还带着点剧烈运动后未消散的红晕。

 

“你能碰到什么事?”

 

屁股粘在沙发上的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里的道士与僵尸互扯头花。

 

刘姝贤不理人,胡晓慧也不跟她闹,一屁股挤到她旁边开始讲道:

 

“走夜路好危险哦,我都尽量走有路灯的大路还是有alpha尾随我。”

 

身边的alpha呼吸止了一瞬,道出口的询问却依然波澜不惊:“那你最后是怎么甩掉他的?”

 

“就是这件事很奇怪嘛。”胡晓慧磨磨蹭蹭地往刘姝贤怀里躺,整个人是热烘烘的,肌肤却带着汗液蒸发后的凉爽。刘姝贤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倒不如说胡晓慧出汗后反而把洗浴露的香挥发出来,丝丝绕绕地往鼻腔里钻,“我本来都准备边跑边叫人了,没想到路灯底下突然冲出来一只蝙蝠往那个alpha的脸上扑,你知道那个alpha被吓得多惨吗?他几乎是连滚带爬跑走的!”

 

胡晓慧在笑,不是刘姝贤听到的而是她感受到的,紧贴手臂的胸口传来小幅的震动,穿过衣服顺着血液一路循环到心脏,泛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真是好通人性的蝙蝠呀。”

 

“嗯。”

 

刘姝贤侧过头去回答她,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微微泛起粉意的颈脖出卖了她。

 

“不知道下次我的守护神还会不会继续保护我呢~”

 

胡晓慧没打算戳穿她的小蝙蝠,她就这样轻轻把头靠上刘姝贤的肩,安心地陷入短暂的梦乡。

 

有时刘姝贤也会跑舞蹈室看胡晓慧看舞——主要体现在她说她懒得看并拒绝出门时,胡晓慧对她说你好自为之。

 

胡晓慧跳舞很卖力,她是易出汗体质,一组基础蛙跳下来已经大汗淋漓。刘姝贤事先和舞蹈私教打了个招呼,现在她正窝在舞蹈室边角、她新摆上的懒人沙发里看胡晓慧挥洒汗水。

 

平时披散的棕色长发被扎成高高的马尾,为图活动方便她只穿了一条短短的运动背心和紧身短裤,刘姝贤咬着冰奶茶的吸管,胡晓慧暴露在阳光底下的腰肢被汗打湿得泛出层水光,她本来就白,这样一来更是白得闪闪发光。

 

刘姝贤不禁怀疑她是不是退化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这样的光线都过于刺眼。

 

舞蹈室的空调打得很低,却不妨碍胡晓慧整个人散着腾腾热气。后脑勺的马尾随着主人的动作一甩一甩,到了该拉伸的环节,胡晓慧把腿搭在栏杆上向前压,小腿的肌肉绷得很直,配上她湿漉漉的发尾,刘姝贤忽然感觉她与胡晓慧之间横亘了一座喜马拉雅山。

 

而且还不是山顶到山脚的距离。是胡晓慧攀到珠穆朗玛峰上看日出而她窝在山脚旁小镇的旅馆床上,裹着电热毯耍手机,一整天下来计步器显示的两位数全靠她躺累了翻个身这般遥远的不可及之距。

 

积极开朗努力向上的阳光靓妹真是太可怕了!

 

刘姝贤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肉疼地下单了个微单。

 

养血仆,比买中概互联还亏!

 

胡晓慧也不知道刘姝贤是从哪汲取来的新灵感,陪她上课的姿势从单纯窝在懒人沙发上发呆变成了举着单反窝在懒人沙发上发呆。想把刘姝贤拽来一起跳舞运动运动,她还反咬你一口说吸血鬼都是这样的,生命就在于静止。

 

为了防止自己生闷气——胡晓慧自知她讲道理从来都讲不过刘姝贤,便由着吸血鬼去了。

 

于是刘姝贤保持了这个滑稽的姿态好几天,然后在某天中午阳光明媚的一个刹那,对胡晓慧吹了口口哨。

 

吹的调戏良家妇女的花哨。

 

摄像的画面定格在胡晓慧恼羞成怒扑过来的那瞬间,刘姝贤把微单挂脖子上,在胡晓慧堪堪要掐到她脖子的一秒前变成蝙蝠扑棱扑棱挤过窗户缝隙飞走了。

 

“刘姝贤!!!”

 

就让我暂时用翅膀把耳朵捂住~

 

赶在胡晓慧练完舞回家揍她之前,刘姝贤打开电脑,加班加点地把胡晓慧的练习室视频剪辑完成——停留在视频保存的页面,她拖着剪辑条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加上了自己的独镜片头还有她和胡晓慧一起吃饭的画面。

 

名字她都想好了,很简单:

 

【如果这个视频能火,我就向她告白】

 

合上电脑前,刘姝贤瞟了一眼弹幕上正在逐渐增加的“助力每一个梦想”,她就知道这波稳了。

 

从引流开始,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可不能光靠小蛮牛的倔劲。

 

好歹借助下互联网蹭点热度,把流量变现到手吧?

 

小包子学小包子的舞,她搞她的营销,刘姝贤思考着账号下一步的运营,并准备搞一份鲜血冰沙犒劳下自己——毕竟失败不是成功之母,搞钱才是嘛。

 

胡晓慧本身姣好的容貌能成为吸粉一大的助力,但这远远不够。刘姝贤抽空跑了趟胡家,虽然她不是很喜欢仗势欺人,不过在警告那帮老顽固别乱来上这做法可谓是屡试不爽。解决掉妨碍胡晓慧追梦的最大障碍后,刘姝贤正式开始了账号的筹划:把一个粉丝多流量大的账号送给将来有能力编舞、有能力开舞蹈室的舞蹈老师胡晓慧做惊喜,她想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礼物了。

 

等解决完这件事,她也能放心胡晓慧离开她去做个快乐的普通人了。

 

三年后。

 

刘姝贤手头分享胡晓慧舞蹈练习vlog和翻跳视频偶尔还半真半假讲些吸血鬼秘史的账号很顺利地积累了一百万粉丝——被她随口胡诌吸引来的吸血鬼狂热爱好者占多数,其中还混杂着一批磕她和胡晓慧cp的cp粉。

 

对此刘姝贤很坦荡:

 

赚钱嘛,不寒碜。

 

倒是陈倩楠和韩家乐紧张兮兮的,生怕刘姝贤一时口嗨过头真把吸血鬼的存在给抖搂出去。对此刘姝贤也很坦荡:

 

真瓜主,没人信的。

 

而胡晓慧这边也很顺利,苍天不负耕耘者大地总酬勤奋人,热爱人类文化的刘姝贤不得不认同胡晓慧就是天道酬勤的最好写照。

 

在刘姝贤的资助下胡晓慧成功盘下了一间位于市中心的大教室做舞蹈工作室,她们之间的借条已经打得有一本民法典这么厚,在临近胡晓慧生日那天刘姝贤到底还是抽出了那张为买工作室所写的欠条,心疼地冲进下水道里。

 

送佛送到西好吧,送佛送到西。

 

胡晓慧的21岁生日举办得很朴素,刘姝贤把红丝绒蛋糕摆上桌,等胡晓慧洗完澡出来。

 

三年的时光对吸血鬼不过是眨眼般的短暂,却把胡晓慧雕琢地更加精致,刘姝贤一边给生日蛋糕插上蜡烛一边感慨——现在的胡晓慧身姿挺拔,一举一动都透着舞者的轻盈灵动,编舞的水平也逐渐往顶尖圈子靠,总让人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喟叹。

 

“老刘?”

 

胡晓慧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大团的雾气从门后翻涌而出,一时也把胡晓慧笼进这团迷蒙的水雾中。或许是为了庆祝生日,她只穿了一件酒红色的睡袍,贵重的丝绸垂坠到地上,侧边却开了个高到腿根的开叉,走向你时像只优雅的猫,丰姿绰约。

 

刘姝贤当没看到:“快来点蜡烛,都插好半天了。”

 

“你连句小心着凉也不说下么?”

 

胡晓慧鼓起腮帮哼哼唧唧地抱怨,成熟女人的风韵一下就破了功。

 

“九月中,初秋的天气家里还有地毯,你得多笨蛋才会感冒?”见胡晓慧坐上了主座,刘姝贤把蛋糕上的蜡烛点燃,推到她面前,“许个愿吧。”

 

刘姝贤一定不知道,胡晓慧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睛。

 

她说话时的语气有多宠溺。

 

“所以我今年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吹灭了蜡烛,胡晓慧抬头看着刘姝贤,这个高度下脑袋正好能枕到刘姝贤的锁骨,灯光映入她的眸子里零零落落地,像片繁华星夜,“你说要给我一个大惊喜的。”

 

“哼哼。”刘姝贤得意地晃晃手机,“你一定会喜欢的。”

 

然而直到她把静心筹备了三年的账号全部展示完还附带讲解了一遍怎么用它打广告给工作室宣传提高知名度吸引人流量,胡晓慧都没有露出预想之中欣喜若狂的表情。

 

不,惊喜还是有的,但是更明显的是想象落空的寂落。

 

“不喜欢吗?”

 

刘姝贤的音调慢慢弱了下去,吸血鬼第一次感觉到恛惶无措:“有了它就可以保证你以后的日子衣食无忧,你的事业也可以更上一层楼,不用再愁去哪打广告……”

 

“哦哦对。”刘姝贤恍然,“还有,有了它就代表你已经是真正独立的大人,能离开我去享受快乐的普通人一生——”

 

未完的话语全部湮没进胡晓慧突如其来的吻中。

 

“什么嘛。”漫长的一吻结束,胡晓慧压着刘姝贤的脑袋,还保持着躺仰着头的姿态,“我还以为会是更珍贵的东西呢。”

 

不愧是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吸血鬼,千年的岁月让刘姝贤维持住了被偷袭后的体面,她抬高胡晓慧的手臂从禁锢里钻出来,脸上写满了无奈:“去过人类的快乐生活啦。”

 

“你现在既不需要家族去证明自己,粉丝的体量也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如果你怕没地方住,这套房子可以借给你。为什么一定要当短命又不讨好的血仆呢?”

 

刘姝贤想起三年前胡晓慧闹脾气时哭喊的那几句“不想离开你”、“不想当个普通人”、“离开你我会疯掉的”,郁闷地摩挲了下后颈:三年了,雏鸟情节也该散了。

 

“你是真的不懂吗?”

 

胡晓慧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睛,暗暗的面容看不真切,吊顶灯的光线被垂下的头发阻隔,原本晕着柔光的酒红丝绸在一片阴影中黯沉下来。

 

刘姝贤以为自己会像以前一样,很轻松地反问一句不懂什么,可当见到那双饱含希冀的眼睛失了往日的熠辉时,她又觉得唇快被胶封住,所有伶牙俐齿都失了颜色。

 

迫不得已的,刘姝贤再也装不下去——装傻也是需要一副铁石心肠的:“你是人类我是吸血鬼,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你知道什么是吸血鬼吗?”

 

“那你就把我也变成吸血鬼!!!”

 

刘姝贤从来不知道胡晓慧有这么大力气,三年的体能训练真不是白练的: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和胡晓慧双双倒在地毯上。

 

“真巧,21岁的生日我也有惊喜想送你~”

 

刘姝贤震惊地看着胡晓慧撕开颈后的抑制贴,霎时间沾着露水的紫丁花香铺天盖地地占满了整间客厅,胡晓慧压着她,轻喘气道: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打了一点点抑制剂的~”眷恋地吻过刘姝贤的眉角,胡晓慧把垂散到刘姝贤脸上的长棕发全都撩到一边,露出脆弱的侧颈,“紫丁香,这是你第一次闻到我的信息素吧?”

 

紫丁香长于华北地区,喜光喜温暖,花开时全株花序硕大而艳丽。

 

她依赖着她的光她的太阳生长,终于等到蓓蕾初绽,等到可以向园丁炫耀美艳的时刻,她赖以生存的暖源却跟她说你长大了可以走了?

 

怎么可能允许。

 

“胡晓慧——”

 

身下人再一次无奈地喊她,装模作样的,吸血鬼才没这么弱。

 

她真要起来完全有办法制住她。

 

胡晓慧一撇嘴,抱住刘姝贤一用力,翻了个身。

 

这下轮到刘姝贤压着她,她躺在刘姝贤身下了。

 

“你一定要把你的21岁生日搞得这么……活色生香吗?”

 

胡晓慧没有否认,她把睡袍领拉得更往下了些,影影绰绰的光线反衬出美好的景色。刘姝贤窘迫地撇开目光,再这样僵持下她就要控制不住了。

 

“你喜欢我吗?”

 

胡晓慧问着这个答案再明显不过的问题,刘姝贤难得地露出羞蹙的神色,满室的紫丁花香让alpha无处可逃。昏头转向的,能保持最基本的清醒就已十分不易了。

 

在这个铺满迷情剂的空间里她要怎么否认既定的事实?

 

“再过来点。”

 

胸膛传来一声轻笑,蝶翅般的吻落入刘姝贤的唇间。

 

“我打抑制剂是因为不想第一次就在雨露期中的混沌中度过……”胡晓慧此刻诱人得像只妖精,连简单的眨眼都百媚丛生,“当然,如果你能在中途让我强制发情,就算你厉害~”

 

脚踝交叉搭在一起勾住吸血鬼的腰,双臂紧紧地搂在侵略者的脖子上,胡晓慧就是要逼得这个人避无可避。

 

她如下最后通牒般强硬又像被雨淋湿的小猫般柔软地问道:“你是要推开我,还是标记我?”

 

“你亲手栽培出来的紫丁香,不摘下它来试试看吗?”

 

该死。

 

刘姝贤托着胡晓慧的脑袋深深地吻下去。

 

从遇见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在劫难逃了。

 

“那就做好准备,用你的香气好好地款待我吧。”

 

也让我做好准备,心甘情愿被你的一生纠缠住。

 





岁末烂情歌

【奶包】毒唯小姐不许我舞CP 05

05


没过两天,没什么可担心就取关了不定时撒醋疯。

是的,取关了。遵循饭圈礼节,还是双向取关。取关前她有礼有节地给刘姝贤发了个微信:“不好意思奥,我微博要取关你了。”

刘姝贤:“?为啥?”

胡晓慧:“被其他单推说了,她们说别关注你,你是邪教教主( ´•̥̥̥ω•̥̥̥` ) ”

刘姝贤听了不但不生气,还挺得意:“那没有,也就是个诈骗组织头目吧。”

胡晓慧:“( ´•̥̥̥ω•̥̥̥` ) ”

刘姝贤想了想:“要不你关注我日常号吧。”...

05

 

 

 

 

没过两天,没什么可担心就取关了不定时撒醋疯。

是的,取关了。遵循饭圈礼节,还是双向取关。取关前她有礼有节地给刘姝贤发了个微信:“不好意思奥,我微博要取关你了。”

刘姝贤:“?为啥?”

胡晓慧:“被其他单推说了,她们说别关注你,你是邪教教主( ´•̥̥̥ω•̥̥̥` ) ”

刘姝贤听了不但不生气,还挺得意:“那没有,也就是个诈骗组织头目吧。”

胡晓慧:“( ´•̥̥̥ω•̥̥̥` ) ”

刘姝贤想了想:“要不你关注我日常号吧。”

她说着把@SOsing_6的微博主页发了过去,倒没有刻意取关之前对担心酱的关注。果然胡晓慧立刻发来一个傻笑狗狗表情包和一行字:“你这个号也关注我啦?”

刘姝贤正准备发出一个“嗯”的表情包,胡晓慧又换了话题:“好多翻唱啊!”

刘姝贤踌躇了一下,思考要怎么接话才能最为自然地装逼。那个“嗯”的表情包慢了一拍,跟在胡晓慧的这句话后面,显得含糊其辞。但胡晓慧很快又回了第三条信息:“你唱歌好好啊!”

刘姝贤终于找到对话落点:“你在听哪首?”

胡晓慧:“《你喔》。”

胡晓慧:“你这是唱给谁的呀?”

刘姝贤蜷起手指,好像嗅到了那么一丝试探的气味。

刘姝贤:“献给关心我的粉丝们。”

胡晓慧:“你粉丝是挺多的。”

日常号有个八九百粉丝了,相比之下追星号只有可怜巴巴的一百粉,为此刘姝贤常说yeaho这CP比她本人还糊。

刘姝贤:“还可以吧,没你的多。”

至于饭圈小网红没什么可担心现在已经有一千五百多粉丝了,难怪要谨言慎行,和CP狗划清界限。

胡晓慧:“要是你粉丝都是你CP粉你能接受吗?”

刘姝贤陷入了深思。

不是,这什么脑回路?

这是在教做人?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来教做人?

刘姝贤杠上了:“为什么不接受,我还要迎合她们,她们想嗑什么我营业什么。”

胡晓慧:“想嗑你和站姐。”

刘姝贤:“别。”

刘姝贤:“这CP就像一锅八宝粥。”

胡晓慧:“意思是很丰富很温暖吗?”

刘姝贤:“意思是很养胃。”

胡晓慧:“……”

胡晓慧:“噢。”

 

刘姝贤万万没想到,微博双向后,和毒唯小姐的微信联系反而建立了起来。毕竟每周一次公演,她们还是有许多共同话题。这几个礼拜刘姝贤忙着论文和实习不狗线下了,干脆边看MC边和胡晓慧吐槽,偶尔刷刷豆瓣的公演直播楼,小日子依然过得有滋有味。每次yeaho在公演上发糖,两个人的连麦就被刘姝贤的骑脸挑衅和胡晓慧的撕心裂肺淹没。

——“好甜哪好真哪椰奶和hoho怎么爱得那么深爱得那么认真~”

——“假的!!yeaho是假的!!椰奶是我老婆!!!”

说起豆瓣直播楼,前阵子湖组因为TOP家四处出警彻底糊了,酸白菜则炸组了,赛纳湖的公共组进入了战国时代。率先崛起的是发酸白菜难财的赛纳湖甭安利小组,而后赛纳湖48广州组的粉丝们建了那湖里吗小组,其他还有一片酸奶湖小组之类的,都各有TOP粉控场。几个小组刘姝贤都买了房,却不再像以前一样沉迷,只是偶尔在新兴的赛纳湖滋悠小组尬上两帖,毕竟只有这里才能找到几个yeaho同好。

不沉迷尬帖的主要原因,就是野猴群这边也发生了一些爱恨纠葛,没人去和她唱双簧了。

首先是女饭甜心小马弟弟忙于三次元生活,加入了她们学校的舞蹈社团。她和苏杉杉这回总算是有点意难平电视剧终于大结局,渐行渐远渐无书的味道。苏杉杉和陈倩楠有段时间倒是走得很近,就在刘姝贤和胡晓慧八卦她们要奔现的当口,竟然又吵架闹掰了,总之三个人的爱情一个群的殇,原来的野猴群就算是废了。

此时刘姝贤已经习惯了每天和胡晓慧私联,便向胡晓慧感叹世事无常,胡晓慧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烁了很久,回她:“别难过奥,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吧。”

过了一会儿,对面发来一段语音。刘姝贤点开来一听,竟然唱的是《你喔》。

喔你喔你喔。我的宝贝。

胡晓慧唱歌没什么技巧,但认认真真的。歌声途经漫长电波有些含糊,就好像在深夜听到收音机里的安眠曲。

她想再听一遍,胡晓慧却突然撤回了语音。刘姝贤疑惑道:“干嘛撤回?”

胡晓慧回:“觉得我唱不好。”

刘姝贤着急:“你这和胡后后放了自己和刘叶乃的合唱音源又删有啥区别?”

胡晓慧:“又没人和我合唱[哼]”

刘姝贤心念一动,顺着胡晓慧唱的那段往下又唱了一段发回去。这下胡晓慧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一条新的语音发了过来。点开来,果然是接着她的下一段。

这一来一回,还挺……怎么说呢。

刘姝贤一边无意识地点击播放,把胡晓慧的声音听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说呢。

 

野猴群荒废了之后,苏杉杉拉了个“占星塔罗一次50”群,陈倩楠则拉了个“老废物乐园”群,刘姝贤和胡晓慧就夹在中间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的还有张笑盈,但是ko姐前阵子分手失恋,把yeaho饭头职位转给了别人,就在互联网上暂时消失了。

老废物乐园群里有陈倩楠的几个朋友,只不过都出了赛纳湖的坑,平时聊聊现生日常。而占星塔罗一次50群就热闹了,苏杉杉天天在里边开张算卦。终于有一天张笑盈突然出现,拉了一个微信名叫“681同学”的人进来算塔罗,群里ttl声一片。

早有风声ko姐又红鸾星动,这下算是变相官宣了。

胡晓慧也在塔罗群里排着队“ttl”,被张笑盈揪出来:“担心能嗑CP啦?看看yeaho?”

胡晓慧:“no!”

苏杉杉:“担心酱崆峒。”

胡晓慧:“[不敢吱声.jpg]”

刘姝贤:“[连夜勇登崆峒山.jpg]”

张笑盈:“lsx你凑什么热闹?”

刘姝贤:“?我怎么了,我好爱男人。”

苏杉杉立刻发出一个拥抱表情:“这世界的侄女只剩我们俩了!”

胡晓慧:“?”

刘姝贤:“?”

苏杉杉:“???”

 

刘姝贤的论文总算差不多了,她立刻就盘算着杀回油塘剧场看公演,如果能顺便参加小偶像的一日店员活动就更好。这段时间胡晓慧也和她的单推朋友们狗过两三次线下,但因为学校远,更多时候还是和刘姝贤一起做屏幕党。赛纳湖的一日店员安排一出来,刘姝贤就张罗着要再聚一次。

塔罗群里正讨论到要不要在剧场附近拼个房,干脆就在朝阳门过一夜。刘姝贤却收到了胡晓慧的私聊:“要不要早点过去玩玩?”

刘姝贤笑了一下,心情没来由地高涨,她动动手指回复:“河北省闷得慌?”

胡晓慧学校在五环外,她们都开玩笑说她地处河北省。胡晓慧对此沉痛地回答:“我现在连名创优品都忘记长啥样了。”

刘姝贤:“你想要我陪你逛街?”

胡晓慧:“[狗狗点头.gif]”

刘姝贤:“求我。”

胡晓慧:“!”

胡晓慧大概没想到找人逛街还要出卖色相,憋了很久憋出一句:“希望你迎合迎合你的粉丝。”

嚯,还记得这个梗呢。

刘姝贤边笑边飞快打字抬杠:“怎么不迎合了,问题是你是我粉丝吗?”

然后她看到胡晓慧的头像边轻轻冒出一句话:“那我是什么身份?”

 

不是朋友吗?

为什么要多此一问呢?

明知故问的语气,宛如樱花绽开前的一声轻微裂响。她感觉回什么都不对,就好像触碰到了一点什么,但不确定的更多。

她不愿让这句话飘在空中,只得迂回地与毒唯小姐绕起弯子:“你想要什么身份?”

结果胡晓慧的面前仿佛是条单行道,兀自固执地说:“你给我一个身份吧。”

冷静。刘姝贤死死拉住脑子里那只准备暴冲的白羊,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只是刚认识的网友。虽然是天天聊天会连麦看视频还会互相点奶茶吧……但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不是很傻吗?

刘姝贤绝不做那个傻子,于是她在冷静了3分钟后,严肃地回答:

 

“好的,你可以叫我爸爸。”

 

 

 

 

TBC



——

非常感谢上章留言的各位,非常感谢还惦记毒唯小姐的大家,没有时间一一回复很抱歉,真的非常感谢。

全智贤

【巨瑾】无限接近天空的蓝 1

[图片]

图片素材来源:张怀瑾微博;90后空巢oldren

全文完结后欢迎搬运 转载 注明出处即可

人物设定:张怀瑾;28岁;制片人

                陈倩楠;25岁;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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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和Ten的第一次见面。


当然我指的是与她本人的初次相见,她的文字早在三年前我就见过了。


三年前的我还只是个助理...

图片素材来源:张怀瑾微博;90后空巢oldren

全文完结后欢迎搬运 转载 注明出处即可

人物设定:张怀瑾;28岁;制片人

                陈倩楠;25岁;剧作家

------------------------------------------


这是我和Ten的第一次见面。


当然我指的是与她本人的初次相见,她的文字早在三年前我就见过了。


三年前的我还只是个助理制片,在策划姐姐愤然离职后,一边做着制片的工作,一边还要看大量剧本写审读意见。而和Ten的初识便是在那个时候。


Ten是一个在圈内小有名气的剧作家,Ten的本名叫陈倩楠。


Ten是圈内少有的擅长黑色电影的女性编剧。我不是性别歧视,我也十分讨厌划分女编剧、女导演、女制片等等,为什么男导演得奖时没人说“著名男导演xxx”,但这就是圈子的现实。我们不得不承认,影视行业从业者中女性目前仍是少数,而大多数女性编剧写浪漫爱情题材更多一些,我也是如此,从业六年制片的作品主要围绕着爱情题材展开。


当时Ten的作品是刘姝贤推给我的,刘姝贤是我大学同学,我们在编导专业相遇,毕了业一个去当了制片,一个做了剧本经纪。当年梦想着当PD的两人也算是被社会毒打了一番,但她刘姝贤不吃亏啊,她去给Ten当剧本经纪还白赚一女朋友。啊……我说的是胡晓慧,Ten的助理。所以,Ten这个人也是很有问题,怎么会允许办公室恋情啊。


Ten的剧本很好,只可惜我的上司在Ten的悬疑惊悚和铃木的奇幻爱情中打了安全牌选择了后者。结果是Ten作品改编的电影在各大电影节包揽了大大小小的奖项,她本人也因此出圈,22岁的年纪可谓是年少成名。而我们的奇幻爱情题材做到了一本三拍,完成了漫画、网剧、到院线电影的影像化改编。


那之后我只是从刘姝贤嘴里时不时能听到Ten的名字。老实说,在这次见面前我从网上搜索过Ten,毕竟是要合作的关系。


嗯…她…就看起来还蛮神秘的。


这次的剧本会没有选在公司进行,刘姝贤在群里丢了一个定位让大家在外边见。想了想Ten这个人大概从来不看微信吧,她从来没有在工作群说过话,每次都是刘姝贤代为传达。


刘姝贤定位的地方是一家咖啡馆,开车过去因为复杂的单行路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找到了发现门前根本没有停车位,于是又绕了一圈停在不远处的马路边。


今天应该不会太顺利,我的预感一向很准。这个Ten和我八成也不太合。


通过一条狭长的路后是突然变得开放的空间。钢筋水泥暴露在外的斑驳墙壁看起来快要倒塌,抬起头看到的是巨大的玻璃遮罩,在一片破壁残垣的空间里正在进行着不知道是谁的画展。画廊隔壁左手边走到尽头有一扇没有把手的门,就像一整片原木直接镶嵌在墙上一般。我走近一些才发现门上用日语写着“桃子”。


“张怀瑾。”


在我犹豫要不要推门时,刘姝贤的声音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老刘!”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这么高兴见到刘姝贤…和胡晓慧。我转过头就看到挽着手臂的小情侣。

“怀瑾,好久不见啊。”胡晓慧微笑着和我打招呼。胡晓慧今天穿了一条日系碎花裙,上衣搭配一件白色的开衫,笑起来好像柴犬,好憨啊,有被可爱到。老刘命太好了吧,这哪里找的美憨少女。

“就你自己来了?”老刘朝周围看了看。

“我从剧组直接过来的,其他人估计一会也到了。”

“那咱先进去吧。老板已经在里面了。”


不知道为何,听到Ten在里面,我更加感谢奶包cp的及时出现了,我要是进去了就我们俩独处多尴尬啊。


推开那扇名为桃子的厚重木门,里面是可以看到风景的房间。


透过巨大的窗子能够看到外面的树木和花草,灰色略带斑驳的地面,原木材质的线条简洁的座椅,精心挑选的画作装饰在墙壁上,四处布满了高大的绿叶植物,还有咖啡的香气。


喜欢。

很喜欢。

应该说完全是我的取向狙击。


“老板”老刘朝吧台挥了挥手。


阳光下Ten的短发泛着淡淡的蓝色,她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白衬衣,看起来十分瘦弱。


Ten朝我们走了过来,安排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老板,这是张怀瑾。我之前总提起的我大学同学,也是这次的制片。”

“怀瑾你好,我是陈倩楠。”


Ten朝我伸出了右手,我看到她衬衣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了小臂,她的皮肤真的好白,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你们要喝点什么?”


Ten没有化妆,她看起来像个小孩子。


“我喝冰美式,谢谢。”我露出了专业制片人礼貌又可靠的微笑。

“放屁!张怀瑾!别装大人了!老板她喝奶茶,奶盖巨厚,喝起来能把人甜晕倒,不用想就知道卡路里爆表那种。”

“刘姝贤!你…不是…我最近在减肥。”虽然冷静斯文的怀瑾不会说出口,但本炸毛怀瑾已在心里骂了刘姝贤12次了…刘姝贤…你等着。

“这是你老板的店?”我喝了一口Ten做的冰美式,被苦到皱了一下眉头,这确定不是中药?

“老板和朋友合开的,她经常来这边帮忙做咖啡什么的。你来时没看到旁边有个画廊么?老板朋友是策展人,画廊还有咖啡馆都是她的。”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环境不错啊。”


Ten端着几块蛋糕放在桌子上,“你们先吃蛋糕啊,我去补个妆换个衣服。”Ten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


“这里一个月对外营业不了几次。不是被包了做活动,就是像今天这样用来开会。”小包吃了一口桃子派一边说道。


我吃了一口草莓蛋糕,再喝上一口美式突然觉得美式好像还蛮不错的。


第一次的剧本会一般就是主创团队间互相熟悉一下,毕竟是未来要一起合作的人。前期策划是个漫长的过程,一般就是制片、策划、编剧为主去磨本子。创作的时长完全被编剧左右,这期间资方有可能会要求更换编剧,当然也有编剧自己不想干了的情况。


陈倩楠化了妆之后,变成了我熟悉的Ten,那个从网络检索中看到的年轻气盛又有些不好接触的样子。白衬衣的扣子也被她系的严严实实,我甚至怀疑会不会勒到她的脖子,oversize的黑色西装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我发现Ten的肩膀比我想象的要宽很多。


我总觉得Ten像一个人来着,叫什么我忘了,不是说脸,是穿衣风格还有不说话时的感觉就很像。


“小陈,前期的话,怀瑾会负责跟进,你别看她年轻,从大四就跟着我了,业务能力很强。”


领导的话把我一下拉回现实,我看到Ten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她似乎很擅长应对这样的商务谈话,能和我领导这样奔50的中年直男谈笑风生。


没想到这个Ten微信上一言不发,私下这不是挺能说的吗?


剧本会结束后,我走向Ten当面加了她的微信,仿佛这样就能逼着她回我信息一样。


我发现Ten没有我想象中高,她的身材比例太具有欺骗性了,看这长腿我以为至少170+。


啊…

我知道她像谁了!

俄罗斯模特Sofia Steinberg!


看着Ten的黑色阔腿裤和帆布鞋我终于想了起来。


刘姝贤在一旁看着站在路边加微信的陈倩楠和张怀瑾发出了感叹,“太甜了!”。


胡晓慧不解地看着刘姝贤用手机偷拍两人合照。


油桶寺住持帕帕力莫

【奶包】十八岁的礼物

算是nb落日弥漫舞台的一个前传。当时看到落日弥漫就想到这一定是一个分开后又复相见的剧情,又想到不能说的秘密,诸多梗融合,就出来了这样子的一篇东西


hxh视角,高中校园学姐x学妹设定,先虐后甜


ooc勿上升.


——————————————————————————————



夏季总是伴随着要么毒辣的使人汗如雨下的阳光要么使人浑身不适的阴雨。女孩的帆布鞋踩在浅浅的水洼里,水花溅起来,将白打湿成一种浅浅的灰。


不过雨后的空气是极好的,尤其在半山里。我顺着艺术楼后面的小道慢慢地往上走,手里拿着被先前的一阵细雨淋的半湿的伞。...


算是nb落日弥漫舞台的一个前传。当时看到落日弥漫就想到这一定是一个分开后又复相见的剧情,又想到不能说的秘密,诸多梗融合,就出来了这样子的一篇东西



hxh视角,高中校园学姐x学妹设定,先虐后甜



ooc勿上升.



——————————————————————————————







夏季总是伴随着要么毒辣的使人汗如雨下的阳光要么使人浑身不适的阴雨。女孩的帆布鞋踩在浅浅的水洼里,水花溅起来,将白打湿成一种浅浅的灰。




不过雨后的空气是极好的,尤其在半山里。我顺着艺术楼后面的小道慢慢地往上走,手里拿着被先前的一阵细雨淋的半湿的伞。




我今天十八岁了。没有昂贵的成人礼,没有漂亮的大蛋糕,不过早上走的时候苏杉杉给我塞了个从食堂多打的糯米鸡,匆匆忙忙地祝我生日快乐。中午跟陈倩楠她们一起吃了饭,她们想尽办法给我搞了一瓶大可乐,还从小卖部冰箱里偷了一袋冰块。




“晓慧儿,礼物回去补给你啊!生日快乐!”临走的时候,陈倩楠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在我头上拍了拍,补了一句,“别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




陈倩楠看了我一眼,从头到脚扫视了我一遍,讪讪地笑着说那就好,接着便走开了。张怀瑾一直在一边没吱声,直到我盯着她看了,她才磕磕巴巴开了口。




“小包,有些东西我们也想帮你实现的。”她顿了顿,“但是你知道,世界上的事没那么多都能尽人意。”




“我知道。”我坚定地说,“但我还想等等看。”




张怀瑾看了我一眼,摇摇头,递给我一串钥匙。




“熄灯前放我宿舍吧,别弄掉,我们老菜皮们就这一把。”




……




张怀瑾给我的是钢琴教室的钥匙。我们以前都是合唱团的,学校只有一个供普通学生用的钢琴教室,还有一个是艺术生专用的琴房。这把钥匙曾经承载了我和合唱团的人的很多回忆,当然,对于我来说,除了那些弥足珍贵的友谊之外,还有更多的东西,也在这把钥匙所保护的门之后。




管理这里的音乐老师江老师是个优雅而和善的中年女人。她对我们私藏了一把钥匙并时不时地就来这里写作业弹琴唱歌甚至谈恋爱的行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她的办公室桌子对着门,我路过走廊时,她抬起头,刚好跟我对上眼神。彼此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的僭越行为被她默许了。




打开钢琴教室的门的时候,身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我扭过头,清新湿润的山风吹着我的脸。




教室门框上的风铃被撩起,它在我耳边泠泠作响时,我猛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刘姝贤的时候,好像空气里的味道,和今天一样。




那一年,我十六岁。







十六岁的我,刚刚踏入高中,还没有加入任何一个校园组织,甚至还不喜欢唱歌。街舞队热情的学姐总是拉拢我加入她们的Family,我热爱跳舞但是对几个改短校服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学姐敬而远之。社团招新期很快就要过去,上完了一天的课,我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




我的爱好确实有点广泛了。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却什么都想尝试一下。苏杉杉笑我这是冒险精神泛滥,捧着她的mbti书说我八成是典型的istp冒险家。我听不懂这家伙的理论,困的直打哈欠,只好找了个借口自己躲了出来,在环校的路上独自神游。




一场雨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降临了。我在路上猝不及防地被浇了个精湿,赶紧顶着新发的物理练习册躲进了艺术楼。穿堂风吹的我有点发冷,而外面的雨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我站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看着头顶的乌云,心底念叨着,乌云乌云快走开,你可知道老娘没带伞。




正念叨着,隔壁的一个教室门突然打开了。我听见一声略带不耐的“啧”,回过头看去,便见到门口站着的人了。




现在正是仲夏,南方城市普遍稳定保持着三十多度的高温。下雨并没有让空气变得凉快,只是为了更加恼人的燥热做着铺垫。这样潮湿闷热的天气里,微微蹙着眉头的女孩却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袖制服外套。白色衬衫的领口扣子一丝不苟地扣整,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来。她很瘦,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比我要高一些,五官有些小——与其说小,更应该说精致。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由于皱眉显示出了十二万分的不耐来,眼光正落在我的身上。倘若她下一句突然咬牙切齿地驱赶我离开她的领地,我也丝毫不会意外。




当然她没有。她瞟了我一眼,语气平淡又冰凉,像正在被风干的雨滴。




“没带伞?”




我摇摇头,心里暗自吐槽说这不是明摆着么,她看着我这幅进退两难的样子,突然笑了一声。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容弄得一愣。她嘴角的冰冷化开了,上扬的弧度看上去有些无奈,就好像已经跟我认识了很久,替我这出门不记得带伞的脑袋担忧一般。




“别在外面站着了,这里蚊子多。”她转过身向里面走,“进来坐会吧,没事,江老师不会介意的。”




“啊?我……”




她没搭理我,径直往里走。我站在门口傻愣着,直到琴声飘进我的耳朵。




这首歌的旋律很忧伤,纷繁复杂的音节衬着雨滴声绵密地落下,低沉的行板歌曲在重复了part1之后骤然由忧伤的溪流变成了深沉而浪漫的大河。我被那旋律牵引着,忍不住往灯光有些昏暗的琴房里走。




“麻烦关下门,学妹。”琴声戛然而止,我听见那女孩的声音,“不然会吵到别人。”




我点点头,掩上了门。女孩听见掩门声,放心地继续弹了起来。她没有开灯,窗户外面的天光撒进来,恰巧照亮她眼前的黑白琴键。她垂着眸,安静庄严的恍如坠入凡尘的神。




我一直没敢打断她,直到一曲终了,她从演奏中抽神出来,抬起头来,那双有些淡漠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高一的?”




我点点头。




“真小。我是高三的。”她又露出了那种有点无奈的笑,“你会弹钢琴吗?”




我摇摇头:“我只会听别人弹,自己不会弹。”




她带着有些惋惜的语气“哦”了一声,沉思了一会,又问道:“那你平时……听些什么歌?”




被这么一个钢琴高手突兀地一问,我感觉脸上微微有些发烫,纠结了好久才磕磕巴巴地开了口:“唔……周杰伦,林俊杰,就,大家都会听的。”




她听完,挑了挑眉,垂眸抬手,按下琴键,一段熟悉的旋律从钢琴里慢慢流淌出来。我有些惊讶,那是周杰伦的晴天,我以为她这样的高岭之花应该对这些流行歌曲不屑一顾,但没想到她却手到擒来。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而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我忍不住轻轻哼出了声,哼出声的一刻,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手下的演奏方式突然变了个样。主旋律消失不见,只留下了和弦来配合我的演唱。




我一紧张,停止了歌唱,她也停止了演奏,抬眸看着我。




“你唱的很好啊,继续。”




我莫名地被激发起了一些信心来,跟着她的伴奏颤颤巍巍地唱着,一时间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我和她两个人,直到一曲终了,她按下最后一个回归和弦,扭头看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




“胡……胡晓慧。”




“胡晓慧儿是吧。”她北方口音重,带着一个自然的儿化尾音,“你唱的挺好的,要不要来合唱团?”




“啊?我……”




“合唱团很好玩的。”女孩看着自己手下的琴键,“不用唱的有多厉害,大家都是慢慢练的。”




“那我来合唱团能看到你吗?”




“可以啊。”她挑挑眉毛,“我经常来这儿,没人管我。我以前是合唱团的钢伴,现在钢伴给高二的做,我不常弹,只是来参加排练。”




说完,她在自己脑袋上一拍,看着我,抱歉地笑了。




“瞧我这脑袋。”她说,“光顾着问你名字,忘了自报家门儿了,我叫刘姝贤。姝是女字旁加个朱,贤是贤明的贤。”



“你可记住了,以后咱们见了面儿,你可别叫我学姐。”







刘姝贤是高三的。可刘姝贤一点都不像高三的。




我也不知道刘姝贤到底有什么法术,或许她真的是什么人生激励大师,或许她带我发掘了我居然还有唱歌这个天赋——或者只是把音唱准的天赋。




江老师对入团的要求放的不高,只要想学肯学,都可以来一起学。我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分到女低音,稀里糊涂地开始学唱歌,学看指挥,学乐理,学五线谱,学着一点点沉入音乐里,也交了越来越多的朋友。




而刘姝贤则会笑着在钢琴边抱着手看着,她有时也担任一些合唱团老曲目的钢琴伴奏,有时候参与下四手联弹,更多的时候她抱着手臂坐在墙角听,有时微笑,有时思索,像是一个评审官。




每天五点半合唱团放训之后,是刘姝贤自己一个人的时间。她弹起钢琴来实在美的恍如一幅画,演奏的曲子也实在叫我神魂颠倒。她投入的弹着,我浸泡在她手指舞动间河流一样流动的旋律里,做着自己的事情,等着她从琴凳上站起,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小卖部买点东西权当晚饭吃。




而这并不该是一个普通高三学生的生活。高三仿佛一个巨大的囚笼,在那囚牢之中,只看得见伏案读书或是休息的身影。无形的巨手推着每一个人前进,在人生大山重压之下的世界里,不应该有音乐这种东西存在。




但刘姝贤从那五指山中溜了出来。比起其他的高三学子来说,她就像一只得了特赦的自由鸟儿,游荡在这半山的学校之上的各处,就是不落在囚牢之中。




我问她,那天第一次遇见时她弹的曲子是什么,她告诉我是李斯特的《爱之梦》。我们并肩路过喧闹的球场和静谧的教学楼,她推一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开始给我用最让我大跌眼镜通俗易懂的语句讲李斯特。钢琴的天才,浪漫的疯子,在她嘴里讲出来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物,就在我的面前让手指在黑白键上起舞,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疯狂。




这直接导致我那天晚上做了个梦,我梦见我穿着有着大裙撑的厚重的贵族小姐式的长裙,跟着欧洲那种西装革履的绅士们和仪态万方的小姐们坐在一起。所有人都围绕着一台钢琴坐着,一个穿着燕尾礼服的瘦削身影在所有人的欢呼和掌声下上了台——那是刘姝贤,在李斯特的位置坐下,弹着李斯特的狂想曲,把整个屋子的气氛都点燃了。我不自觉的跟着舞蹈,跟着欢笑,跟着热泪盈眶,而刘姝贤则碰地一下砸下了最后一个音,站起身,径直朝我走来,拉着我离开了那个房间。梦里,她的手有些凉,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




刘姝贤真的很怕冷。进入七月之后,天更热了,她也只是换了件薄一点的外套,始终还是穿着长袖。我从高一升了高二,而她,还没毕业,不知为何留了一年级,依旧在读高三。




我与刘姝贤日渐的熟络起来,也亲近起来了。她并不像表面那样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靠近她的时候,又能感觉到一种从她内心里散发出来的疏离。




疏离是疏离,但是她对我真的很好。她这样弱不禁风的家伙,会因为我一个胃疼的信息就跑大半个校园来来回回给我借药打水,会在我考差了的时候把我叫出来耐心地告诉我这道题是哪里哪里错了,对应书上的哪个哪个知识点。会在我跟着合唱团去演出的时候替我拍照化妆弄头发,在回来的大巴车上让我靠在她的肩膀上。我知道我对唱歌没有什么天赋。但她一直说我唱歌好听。她那双弹李斯特的手会为了我弹弹不能说的秘密。生日那天,她找了个借口出校门,偷偷给我带进来了一个小蛋糕。没有蜡烛,但是有她给我唱的生日歌,她歌声温柔,像是初遇那天撒在山间的雨。唱完了歌,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抱着她瘦弱的身子,感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心房。




高考的日子在一天天临近,而刘姝贤依旧潇洒自在的像一个浪子。而我呢,我是追逐浪子步子的风,跟着她游逛过山川和河流。




那时候,十七岁的我在想,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里就好了。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消失,就让我们待在阶梯教室里,我在她前面读书,她自由自在的弹琴,就这样从日升到日落,从冬风到春雨。




十七岁的圣诞节那天是星期六,早早写完了作业,我从家里逃出来,和刘姝贤一起去了商场。我们逛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有趣的玩意,也用了不少零花钱来买些好吃的果腹。她玩的很尽兴,我却有些莫名的惴惴不安。




我背上的书包里放着一条围巾。那是我花了好几个周末精心织的。南方的12月天还不太冷,但是我知道刘姝贤在何时都是畏凉的。




这或许有点僭越了。我想,可是,我确实很希望,会有一个东西能代表我随时温暖她。




于是在走到路口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开了口。




“刘姝贤,回头。”




她有些困惑地转过身来,我把书包拉到前面,将那条围巾从书包里拿出来。她略微带这些惊奇地看着我,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一下下地替她把围巾围好,才敢抬眼看她。




“圣诞快乐,刘姝贤。”我颤声说,生怕一个不小心,我就会把她吓走。




那一刻,我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我不太确定,这样一个礼物会得来她怎样的反应,眼神闪烁间瞟到她眼底的泪光,我有些紧张地闭上眼睛,直到过了一会,一个有些毛躁的东西缠上了我的脖子。




我睁开眼睛,刘姝贤把围巾打开了,但没完全解下来。她伸出手来,将围巾的一半绕过我的脖子,看着我,笑着把我拥进了怀里。




我愣住了,我从来没看见过刘姝贤这样的笑。她的笑要么是无奈的,要么是有些讥讽的,甚至有时候完全不是发自内心。可是这一刻,她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在笑,她的眼神里都倾泻出月光一般的温柔来,那温柔凝结成练,围绕在我们两人的颈间,再通过一个拥抱让我沉溺的更深些。




“圣诞快乐,胡晓慧。”她在我耳边轻声呢喃道,“谢谢你。”




那一刻,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我的体内土崩瓦解。




再仔细看一看,原来啊,是再难以克制的喜欢。







孩童是会一瞬间长大的。尤其当亲眼看着自己最牵挂的人在自己面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被救护车拉走,了无音讯的时候。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那天是运动会,我好死不死地被抓壮丁跑800米,刘姝贤穿着一件防晒的白外套,脖子上挂着一台小相机,自告奋勇要给我当场记。




“你能行吗?”我半信半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到天上去的家伙,“弹钢琴你在行,你跑太急我怕你断气。”




“拉倒吧,我可没那么脆弱!”她昂起头来,“一般人我可不给拍呢,还不是因为咱们小虎哥哥要跑八百米,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你的精彩表情,好吧?”




我笑着轻轻捶了她一拳,没有想过枪响前的那一句戏言,一语成谶。




枪声响了,起跑的时候,我听见她在人群里呐喊:“你加油,我就在终点等你!”




我笑了笑,看着前方的跑道,开始了我的长征。




八百米属实磨人,第一圈尚能保持速度,第二圈便基本由着意志力在指引了。头顶是烈日当空,每块肌肉都叫起苦来,我咬着牙,一步步迈着,只为了在终点等我的那个人。




跑过了这个弯,终于到最后的直道了。我铆足了劲,向前冲了起来。我知道她在终点等我,八成拿着她那架相机在猛拍我的丑照。




才不能给她留下那些拿来要挟我的素材,我要赶紧冲过终点线,然后,一把把她抱住,不叫她再做坏事。




离终点还有二三十米,我也看见了她的身影,她举起手来,兴高采烈地冲我挥着手,我冲她挥了挥手,我知道,我的征途就要完成了。




十米,九米,八米,七米……




就在那时,刘姝贤的身子突然颤了一下。我确认那不是我眼花,而是她的身形和脸色一下子真的变得奇怪了起来。




我有些迟疑,冲刺的脚步一下子慢了下来,刘姝贤伸出手捂住了胸口,她的脸苍白的可怕,嘴唇一点点地发乌,神情狰狞的仿佛看见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刘姝贤!”我大喊。




她没有回应我。周围的人似乎发现了不对,想要伸手去扶她。她的手微微地抬了一下,似乎想要拨开什么东西,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我感觉整个人一下子被定在了原地。一种冰封的感觉从脚底逐渐蔓延至心头。人们开始向她涌去,老师在打电话,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她就那样静静地趴在那里,脸朝下,一动不动的。救护车来了,有人撞开我,提着什么东西向她冲过去。她被翻了过来,紧闭着双眼,被抬上担架,送上了救护车。




一切发生的很快,几乎就在一瞬息之间。当我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不在原地了。人群散去,我被拉到了草坪上,为了避免阻碍其他比赛的正常进行。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手脚都在发软,过了很久,我才抬起手来,摸了一把我的脸上,这才发现眼泪流了满脸,没人收拾。




……




房间隔缺损,先天性心脏病的一种,常见于女性。如果运气好的话,一辈子都可以不用任何治疗手段,只是质量稍差的活着,像正常人一样死去。




但刘姝贤不太走运。她是最不适合手术的那一型。可她的右心房随着年龄的增长有逐渐肥大的趋势,甚至发生了房颤。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再拖了。




这些是我去医院看望她的时候听医生跟她妈妈说的。还没成年的我并不能够理解这事情的严重性,但是看着眼前身上安着动态心电图,安安静静地睡在病床上的刘姝贤,我知道,她一定很难受。




她的手放在被子外面输着液,呼吸平稳,看上去暂时脱离了危险。我咬了咬下唇,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




放在外面多冷啊。她最怕冷了。




探视的时间很短,尤其在心内科病房。我不是她的直系亲属,更与她没有什么亲密关系,没有坐多久我便被请了出去。




那之后,过了一周,我才再在学校里碰见刘姝贤。她比之前更瘦弱了,整个人被大衣有些夸张的层层叠叠的裹着。她站在我们班的门口喊我的名字,待我出门时,她看着我,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腕。




“跟我去个地方。”她说。




这一路我们走的很慢,谁都没有说话。我们并肩在通往艺术楼的那条上坡路上走着,落日在我们身边静静跟随,将天幕徐徐染成金黄。




我们走到了钢琴教室。她拉着我走到钢琴边坐下,一只手放在钢琴上,静静地看着我。




“我要去江海了。”她说,“那里的医生有办法做……我这个病的手术。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我……”




她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来,咳嗽了两声。我一时怪起自己说话不小心来,伸出手想替她顺顺气,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的。”刘姝贤看着我,她的眼圈发红,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拒绝所有人牵挂我,可以拒绝所有人走进我的生命里来。得这病随时会死,简单极了,哪天走在街上,睡下去就可以一觉不醒。死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老天想,他随时可以要走我这条命。”




“可是你来了,胡晓慧。”她的嘴唇颤抖着,眼泪从脸颊滑落,“那天你在门口躲雨,我刚弹完两个小节,心烦的弹不下去,我一推门,你就站在那里,你一回头,我就知道我完蛋了。”




“我已经用尽了一切手段想要告诉你我不在乎你,你只是一个过客。但是我不能。我做不到,我真的没有办法……”




她紧紧地抓着颈间那条围巾。是我圣诞节送给她的那条。




“胡晓慧,原谅我。”我第一次看她哭的那么狼狈,“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我这么说你会不会吓到?不,吓到也好,这样你就能把我忘了……可是我不希望你受伤害。这是真的,所以我……你能原谅我吗?我实在是……你还是不要原谅我了,是我太自私了,我……”




我没有回答她。我用我平生最快的速度凑近了过去,基于一种我心里的冲动,在她唇上快速的一吻。在她愣神间,把她一把抱进了怀里,很紧,很紧。




刘姝贤不是浪子,不是神明,她是笨蛋。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在心里狠狠骂着,一边紧紧地抱着她。




“我也喜欢你。”我对她说。




不要走。我在心里更大声地喊着。




那天我们在合唱教室里紧紧地相拥了很久,很久。直到晚修的铃声催促着我往教室走。落日散尽,黑暗笼罩在空荡荡的合唱教室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窗外的蝉鸣。




分别的时候,刘姝贤吻了我。







刘姝贤走了,就从此失了音信。我的生活也逐渐随着高三的逼近繁忙了起来,每周才能花一点点时间回一回她的信息。




她临手术的那天晚上,我爸要把我的手机回收。我一边答应着一边点开她发给我的那首歌,是她自己弹的。那之后,我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后来我知道,那首歌叫做《如果我变成回忆》。那段音频下面,是她留给我的最后讯息。




“等我回来,一起过18岁生日。”




尽管这么说,可是当陈倩楠将这首歌的原版歌词递给我看的时候,我依旧湿了眼眶。




“如果我变成回忆,退出了这场生命

 留下你错愕哭泣,我冰冷身体,拥抱不了你

 想到我让深爱的你人海孤独旅行,我会怪自己,如此狠心。”




她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吗?




“如果我变成回忆,终于没那么幸运。

 没机会白着头发蹒跚牵着你,看晚霞落尽。

漫长时光总有一天你会伤心痊愈。”



才不会啊。




“若有人可以,让他陪你。”




我才不要。




“我不怪你。”




可我会怪我自己。




我看着那些歌词,在心里一字一句幼稚的予以驳回,好像这样就真的能够如我所愿等到她平安回来了,回来之后我们就真的可以在一起了一样。




可谁管得了那么多呢?我想,我只想她回来。我想要一个健健康康的刘姝贤,加再多件衣服也无所谓,坐不坐在教室里都行,总之,在我身边就好。




为了这一天,我愿意等。




哪怕要等上不知道多少年。




……




我一个键一个键地按着,凭借着记忆用一根指头慢悠悠地戳着晴天的旋律。这是她弹给我的第一首歌,她说过,我唱这首歌很好听。




还有二十分钟就要晚修了。落日已经从云层里微微探出头来,在周围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黄。我的十八岁生日的自由时间,剩下的不多了。




风铃又响了一声。我没有在意,以为是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只是愣愣地戳着琴键。如果她真的不会来,至少允许我以这种方式,让她参加我这孤独的生日宴。




有谁的脚步声在响。我以为是其他来这里写作业或者准备练歌的人,没有抬头。




直到一个温暖而有些毛毛躁躁的东西缠上了我的脖子。




我猛地一惊,浑身像过电一样。我看见那灰色的围巾耷拉在我的颈前,有一双白嫩而骨节分明的手正绕过我的脖子,细细地在我身前将围巾系好。




一股酸意涌上鼻尖。我想要回过头把身后的人看一个究竟,却一下子失了活动身子的力气。那双手臂替我将围巾收拾停当,一声轻轻的叹息在身后响起,接着,缓缓地将我圈了起来。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眼泪却先一步流了出来。那双手将我缓缓地围紧,我能感受到抱着我的人在颤抖,她也想说些什么,却也难以启齿。




不知道等了多久,仿佛从混沌中惊醒的盘古,我听见神灵的低语,随着肩上的一滴暖流而落下,在我心里掀起万丈波澜来。




“胡晓慧儿,成年快乐。”




低烧

“hxhrhxhrhxhrhxhr~~”

“你小儿点声我妈要听见的。”

“那怎么办?”

“接着!!”

“唉!!”(被砸

老刘的pv里的一个往上看的截图,忘了从哪看的说特别像在楼下告白的小少年,反正我代了🥳🥳🥳


“hxhrhxhrhxhrhxhr~~”

“你小儿点声我妈要听见的。”

“那怎么办?”

“接着!!”

“唉!!”(被砸

老刘的pv里的一个往上看的截图,忘了从哪看的说特别像在楼下告白的小少年,反正我代了🥳🥳🥳


DZ_

奶包-约稿笑话(1)

 约稿笑话(2) 


*谨慎阅读*师生文学*挖坑预警

涩图画手x皇文写手


刘姝贤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自己教了两年的学生找她约了一篇梦女车。


是如何发现的呢,是看到被梦的人的名字和自己异常相似,再去看对方的lof账号发布的内容,是一位热度很高的画手,有时会分享自己上课的日常。


当然,日常就是被刘老师训斥为什么不写作业、不好好听课,吐槽的时候还带上了自己名字的缩写。


例如:lsx今天为什么又训我,作业本来就多嘛,还用反问句呜呜呜呜…评论里都是安慰的话,也不乏一些嘲笑她是个哭包的人。


刘姝贤按住自己想要掐人中的左手,默默想着可能只是巧...

 约稿笑话(2) 


*谨慎阅读*师生文学*挖坑预警

涩图画手x皇文写手



刘姝贤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自己教了两年的学生找她约了一篇梦女车。


是如何发现的呢,是看到被梦的人的名字和自己异常相似,再去看对方的lof账号发布的内容,是一位热度很高的画手,有时会分享自己上课的日常。


当然,日常就是被刘老师训斥为什么不写作业、不好好听课,吐槽的时候还带上了自己名字的缩写。


例如:lsx今天为什么又训我,作业本来就多嘛,还用反问句呜呜呜呜…评论里都是安慰的话,也不乏一些嘲笑她是个哭包的人。


刘姝贤按住自己想要掐人中的左手,默默想着可能只是巧合罢了。


虽然刘姝贤自己都不怎么信。



对方一上来热情的很,这就让刘姝贤认为是胡晓慧的想法就又下去了几分。


学校里除了刘姝贤追着胡晓慧满操场跑要作业,其余时间胡晓慧都想像避瘟神似的避刘姝贤,好像被逮到刘姝贤就会提着她后脖颈痛骂一顿一样。


但事实其实是只要胡晓慧不惹她,遇见她老老实实的叫声老师好,她就会笑着回她一句你好。


但还没等刘姝贤叫她,胡晓慧转头走的叫一个坚决,刘姝贤只能继续闲逛。



看着对话框里对方一大串的语气助词和赞美的词语,刘姝贤亲切的回了一句您好。


-呜呜呜老师的文好香 您这个价格是在做慈善吧呜呜呜


-也没有哈哈哈 你先把设定和字数说一下


-好的好的 我想约篇abo 信息素您自己定吧 设定是傲娇omega刘书弦x冷漠alpha胡晓慧 字数4500就行


刘姝贤缓缓打了一个问号过去,对方很快解释道说自己这是一篇梦女,并且还嘱咐了做的越狠越好。


刘姝贤这回完全确定是谁了。


面无表情的打出一个好后就把收款码发了过去,刚想说只要二百二十四就行,但很快就收到了支付宝到账四百元。


她好像也没这么恨胡晓慧了。


对方还说一定要吃点好的好写文,刘姝贤还是蛮感动的,抛去对方梦的对象是自己而言。


还不怕死的提出线下面基,刘姝贤笑吟吟的也回了句好。


时间说是星期天下午一点,在人民公园。



看到唯一一个穿黑衣服扎高马尾的女生在椅子上坐着,胡晓慧心中一喜想要跑过去喊她,但很快就注意到了裸露在外的那双漂亮眼睛。


她带着一个黑色口罩,头发干练的扎到一起,穿着一件黑衬衫和黑裤子。


是刘姝贤上课时的经典套装,而且那双眼睛也与刘姝贤极像,略微下垂的眼角显得她有些凶。


再次确定她今天的穿着和见面的地点,胡晓慧小心翼翼的问她。


-老师,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好像认识您


在那个高马尾的女生低头看手机时,胡晓慧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次是真约稿笑话了。但单子也不能撤,只好狠下心把对方删除,手机提屏幕再次亮起的时候胡晓慧看了一眼,对方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说。


-我看到你了。

-胡晓慧。


看着刘姝贤浅笑着向她走过来,胡晓慧左顾右盼的四处瞄,最后还是靠墙目光聚焦到自己的手机上。


“胡晓慧儿。”


明明很正常的语音语调,胡晓慧愣是从里面听出了训斥的语气,不知是之前听多了还是她耳朵不好。


深吸一口气后转身准备跑,但却被人提住了后脖颈。


奇怪的是迎来的不是刘姝贤的一顿痛骂,而是极其有礼貌却咬牙切齿的一句话。


“听说您约我的梦女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