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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流中式旧乡村pa

*天雷 看到=雷到

*预警：禾口女干

*背景非现代，年代随意代入。您觉得是几几年就是几几年，您觉得哥为什么回乡哥就为什么回乡（草

有人敲继国家的大门。狮子头衔着的门环让人手心的脂汗沾染，日积月累就生斑斑驳驳的锈。敲门的人力气不小，扣得那薄薄的绿门胡乱颠颤，声音在空旷的院落中不甚寂寥地回响。

继国岩胜把手里的火钳子搭在煤炉旁。他撩起棉布帘子，跨过门槛向外走。他打开了横在里面的铁锁，敲门的是他和缘一按辈分要叫“姨”，却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孩子，笑眯眯地望着他。

她是这些天来第一个敲响总叫人觉得冰冷的院门，来拜年的人。

这个大家族的主家如今门庭冷落得情有可原。继国家跟镇子上工厂一样高的门把新年隔绝在外面，已不是一两年的事了。守孝的三年里，继国家的双胞胎兄弟除了忙生产，极少出来走动。他们总是在清晨一前一后地走在自家的农田里，有时吵醒了农田旁院子里的狗，狗的叫声吵人清净，才能提醒这个村庄继国兄弟的存在。没人在集市上见过他们，也没人在村口的棋牌桌上见过他们。即便是在地里或村里生产的集会上见了，也未必能说得上话。弟弟继国缘一打小是个只知道种地的呆子，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哥哥继国岩胜礼数一向很周到，但除却问候，便只有沉默了，跟他的弟弟也没什么两样。龙生龙凤生凤，因为他们的老子是一个沉默的人，继国兄弟的离索群居似乎也可以预料。

“新年好。”

其实这时候还不到初一。岩胜先开口问候，躬身做了个揖。他的礼节一向老派，似乎很不合时宜。村里的老人们乐意看这个，稍微年轻些的却想不通他在外上学多年，是怎么在新思想的浪潮里活了下来。女人不过二三十岁，自然不知道按旧礼要如何回答他。但她抱着孩子，似乎一直沉浸在新生命的温度之中，并不是很在意岩胜的古板给他们两人的尴尬。姨很温和地笑着回答他，岩胜往里退了退，她便跨过了铁门。

继国家往日的气派，单从横在门口的影壁就能看出一二。影壁大都是画的，青山绿水的样子居多，原来画人像的现在也不时兴，如今题诗题词的就算是独树一帜了。但家里的孩子刚出生时画的影壁，不到孩子长大该分家的时候颜色就大半脱落，看起来十分萧索。继国家则不同，那块庄严的石墙上意喻“规矩方圆”或“招福纳财”的图案是旧时候请了工匠一笔一笔雕刻上去的。这块独一无二的影壁没有涂上过岁寒三友，没有画过芸芸众生，村子里世世代代看的都是这一块。过去谁也羡慕，后来也再没有人置办出第二块来。

姨弯着腰钻过岩胜替她掀起的棉布帘走进正屋时，继国缘一正坐着，拿起他哥刚刚放下的火钳子把炉中的蜂窝煤夹的散开一点。看到家里来客他站起来，恭恭敬敬鞠躬问了句新年好。不等岩胜说话，缘一便提起八仙桌上的铜茶壶退出主屋，到厨房沏茶了。

女人和岩胜实际上年龄相仿，按理说都不热衷于老一套拜年时说的闲话家常。但被请到继国家的上座，隔着名义上的“姨”与“侄子”这层身份，她看着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岩胜除了客套话和家常竟没有什么好说的。继国家一点也不像要过年的样子，什么年货也没有。今年是他们给家主服丧第三年，红纸一概没有，春联自然也是没有，院里屋内都是一片灰白色。所幸他们交谈时孩子睡着了，不然桌上没有一块给晚辈的糖，岩胜也会为难吧。

她学着父母跟岩胜东拉西扯了几句，觉得最好能趁孩子醒过来之前把这一趟的任务完成。这时缘一提着新沏的茶水回来，将两个杯子沏满，坐在离暖炉最远的次座。他当然是不会张口插话的，只是陪着，在兄长说话时点点头。缘一对岩胜的尊敬和热心，是让人们相信他不是傻子的最后证据。她松了口气，觉得现在提起自己的来意，说不定缘一也能替着说几句活。就算今天岩胜不答应，日后说不准缘一会再跟他提起这一茬，胜算就大了。

于是她安心下来，佐证自己的说法似地把怀里的孩子往上抱了抱。

“岩胜，隔壁村的K姑娘，你认识吗？”

岩胜摇摇头。

“她是跟我打小一块儿长大的，长得漂亮心又善。下次带来给你认识。说起年龄，我们差不多大哩。瞧，姨都有小闺女了，严胜你抓紧点才好。”

是的，她今天受人所托，是来说媒的。女人曾经也觉得包办婚姻这一套着实愚蠢，相亲前跟长辈们大闹一通。但时间慢慢过去，她那些“启蒙自由思想“的小册子也当柴火在冬天的炭盆里烧了。如今和丈夫的日子愈发顺遂，去年还添了孩子。K又是她闺秀时代的小姐妹，因此人家来拜托她说媒，她没理由拒绝。

说到这个份上，再察觉不出，便是岩胜的问题了。他一言不发，不自然地拿起火钳子，试图把弟弟整理过的炭弄得更松，好让火炉子烧的更旺些。继国家的主屋，不管烧多少煤炭都是阴冷的，好像让不干净的东西魇住。女人想这一定是没有人气所致，煤炉烧得再好，也不见得有用。一场红得铺天盖地的婚礼和一个娇滴滴的女人难道还不能让这空荡荡的堂屋暖和起来吗？

她见岩胜不为所动，一连说了许多这个K姑娘如何好，与他继国岩胜如何相配。岩胜只听着，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只管右手抓着火钳子瞧煤炉里红红黄黄的火，连眉头都不带动一下。

“田里这么多的活，就算你们兄弟忙得过来，总要有个屋里人扫院子烧饭吧。”

岩胜依旧看着火，脸上的表情也不变一下。于是她转而讪笑着看向缘一：

“按理说你们年龄一般大，缘一也是讨老婆的时候了。只是总没有弟弟比哥哥先娶的道理不是？”

缘一没有答话，有些迷茫地看看女人，又看她怀里睡着的小丫头。婴孩睡着时极乖，不比他大拇指长多少的小手紧紧抓着母亲胸前的衣服。缘一也许觉得可爱，对着那孩子浅浅笑了一笑。女人等着缘一帮腔却没有等到，但继国岩胜终于有了反应。他很反感听到弟弟成家似地皱着眉说：

“他不懂这些。”

大门在她身后合上的时候，女人想，这铁门石壁后的四合院仿佛能吃人。她与继国家的兄弟也算从小认识的。如今回想起来虽然十分模糊，但她确实记得六七岁岩胜的样貌。那时候作为主家的长子，岩胜还有个乳母。他待乳母非常好，站在乳母身边笑起来女孩子一样腼腆。岩胜的手脚衣服总是干净的。她们在荒地里用泥巴捏碗过家家，岩胜经过还会停下来问她好。那时她和其他的小丫头们虽懵懵懂懂，看着干净体面，头发梳得仔仔细细的岩胜也知道羞红了脸把脏兮兮的手往身后藏。时光一晃捏泥巴的丫头们都学会在黑辫子上扎花布显俏，继国岩胜被送去省城读书，和她们少了来往走动。岩胜从城里回来的第一年还会出门，说话时笑得也像以前一样温和，如今竟然和他刚出生就不会哭，从不见感情的弟弟没有什么分别了。

但这似乎情有可原。她想到岩胜回乡第一年参加劳动时，大约因为不熟练吧，在田里当众被他爹赏了一耳光。她们从小都怕继国家主，那个男人总是阴沉着脸，规矩也很死。她家离主家近一些，主家妻子活着的时候还能听到从气派的院墙里传出来摔东西，女人的哭声，混着半夜猫头鹰的啼鸣更叫人毛骨悚然。听说挨打那天晚上岩胜被打发去村口的祠堂跪了一夜。她当时正在准备婚礼，听娘说起这事的时候在心里暗暗想自己若嫁了继国家主这么一个男人，一定也活不久，不禁伤感起作为女人幸福的缥缈。如今继国家主死了有三年，岩胜也变不回来了。

冷风吹来，她缩了缩脖子。看着怀里天真无邪的女儿，女人想这真是一件可悲的事。

缘一从不忤逆长兄。自打他们出生那一天起，从没有像别人家的兄弟一样抢过东西，连拌嘴也一句没有过。岩胜说的总是对的，永远是为他好，为继国家好的，缘一没有理由顶撞他一句。但今天，听着兄长轻描淡写的一句“他不懂”，缘一捏紧了棉袄的袖子。他有些不知所措，像被劈面浇了一身冷水。

送走女人，岩胜又回到正厅。他的弟弟还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直直地看着自己，突然站了起来。岩胜见过这样的场面。那时也是十几双眼睛盯着他，似乎要用诘问把他烧穿。

“您错了，我懂。”

从不对他说一个不字的弟弟已经长得和岩胜一般高了。他看着岩胜，掷地有声的反驳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与不满刺着岩胜的每一根神经。缘一对着他们的侄女勾起的嘴角岩胜刚刚瞧得一清二楚，那种无神的微笑他刚刚就看得十分不舒服。岩胜从小把这个没有表情，似乎也并感受不到太多情绪的弟弟护在身后一直到被送出这个院落。缘一的“喜欢”他还不清楚吗？不过是单纯觉得有趣或者可爱罢了，婴儿与可爱的猫狗花鸟在缘一眼里没有什么区别。刚刚亲戚来说媒，岩胜并不指望缘一帮他拒绝，但更没料到缘一居然也流露出对家庭的向往似的，冲着婴儿在母亲怀中酣睡的脸笑了。

这是缘一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言顶撞他，居然是为了主张自己懂得什么是组建家庭，这世间他最不懂的人情！他是厌了眼下无趣的生活，早盼着终于能从死掉的父亲手里挣脱，迫不及待地拥抱新生。为此不惜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硬在他那颗永远学不会爱的心里塞一个女人。对了，还有一个孩子。自己苦苦在之中挣扎，由家族带来的责任与义务，看来在缘一眼里也不过是作茧自缚。岩胜阴沉着脸坐上失了温度的主座。他不在这个家里太多年，如今被迫回到本不愿再回的村庄，原来别人早已经不当他是继国缘一幼时拉着手的哥哥。既然他要和女人不明不白地结婚，不如答应了他！于是自己也就能从这一切中解脱出来了。

“好啊，继国缘一，翅膀硬了。你懂，你喜欢孩子，想娶妻生子，想有自己的家庭。你是早和哪家的姑娘好上了吧？我不是你的囚笼，分了家我自会想办法回城里。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尽管去吧！”

“不！”

岩胜看着缘一慌张起来，只觉得好笑。火炉似乎熄灭了，潜伏在这个家每个角落的冰冷一下缠上岩胜，窜进他骨头里。

“您不要结婚，缘一不想您结婚！缘一跟谁也没好！谁也不想娶，您不要结婚……”

继国缘一笨嘴拙舌地辩解，却什么也没说清。岩胜翻来覆去只听懂他的弟弟全力恳求他不要娶任何一个女人过门。实在太冷，太暗。岩胜的膝盖发疼，眼前发昏，但他攥着椅子的把手支撑住了。

“笑话！没有你我如何在这儿活下去？播种不会，收获我也不会……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连自己的口粮都种不来你让我娶谁？”

兄长脸色惨白，身型似乎也撑不住要倒下去。缘一觉得心口被狠狠拧了一把，好像又回到三年前那个晚上，他看着兄长要支持不住想去扶，反惹的岩胜低吼他不准动。缘一难过地看着岩胜，但引起哥哥反常的终归是他，难过也不敢靠近了。岩胜最看不了缘一这副表情，于是费力喘匀了气冷静下来。他在心里宽慰自己，缘一想要一个完满的家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让他一辈子孤身一人的道理……唯一亲爱缘一的母亲早早去世，怕是从那时候起这孩子就觉得孤独吧。自己在这里不过是阴差阳错，不能长久。

岩胜终究无力地摆了摆手，重新拿起火钳。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想清了要说什么，再来和我说吧。”

缘一又回到那副听话的样子，点点头，从屋角搬来新的煤炭。

就算白天缘一不说，继国岩胜也知道自己被碾碎洒落在这片村落的人生永远不会再走上正轨。不从这里出去他就不能有家庭安乐的可能。这三年中每当岩胜看着缘一在田里健步如飞的样子，都觉得是命运执意要把他从头到脚毁个彻底。城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这乡野便有吗？岩胜拍着床褥的褶皱想，他实在是天真。

岩胜刚要抬手解/衣服，缘一把他的门敲响了。大概是白天自我辩解的话，这会儿总算想起来怎么说才对。岩胜无奈地开了门，果不其然，站在门口的缘一连问候也不记得，开口便是一句：

“我不想要新的家庭，也不想让您有新的家庭……缘一只想永远和兄长在一起。”

这跟下午那些没头没脑的话是一个意思。岩胜在心里叹气，但缘一又是那副表情，怕被抛弃的幼犬一样一个劲儿看他脸色，诚恳地许一模一样的愿望。岩胜只能摇头。

“你还是不懂。”

缘一慢慢抬起头，看岩胜的表情变了。他似乎下着什么很大的决心，岩胜也在被他抓住手腕推到自己床上时察觉。

“……如果您说的是男女之情，我懂。”

“我一直爱慕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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