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蓝人是一个黑色神秘组织
如题
是个人设,不知不觉三千字了,就过来发
主圭云,微ALL云,赫海,83,大乱炖
如果蓝人们是个黑色神秘组织,会是什么样?
组织的名字就先叫“SJ家族”因为实在不会起名字
感觉古代现代都可,古代就是武侠小说,现代就是黑道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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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特:
朴氏集团董事长长子,由于父母是商业联姻所以母子俩在朴父那里完全不受重视。却在集团内部所有人的意外之下继承了朴氏集团并且地位异常稳固。
SJ家族的大家长,在家族里是春日和风般的温柔大哥哥,在商业界是业务能力无法逾越的一座山、是备受敬仰的大前辈......
如题
是个人设,不知不觉三千字了,就过来发
主圭云,微ALL云,赫海,83,大乱炖
如果蓝人们是个黑色神秘组织,会是什么样?
组织的名字就先叫“SJ家族”因为实在不会起名字
感觉古代现代都可,古代就是武侠小说,现代就是黑道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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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特:
朴氏集团董事长长子,由于父母是商业联姻所以母子俩在朴父那里完全不受重视。却在集团内部所有人的意外之下继承了朴氏集团并且地位异常稳固。
SJ家族的大家长,在家族里是春日和风般的温柔大哥哥,在商业界是业务能力无法逾越的一座山、是备受敬仰的大前辈。
凭一张嘴闯天下,每次开口都能让对方心甘情愿为他办任何事。
“点水为油,炼石成金”说的就是他的名嘴。
自己从不亲手沾染任何肮脏事,只是对弟弟们做的所有事保持放任态度。
“都是有分寸的好弟弟,不用我操心。”
对同父异母的弟弟希澈尤其放任,因为他知道他才是他身边最稳定的依靠。
希澈:
朴董事长的私生子,虽随母姓,却颇受朴董事长的宠爱与重视。无论物质,精神还是外貌,各方面条件都是天选之子的存在,所以曾一度过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生活。
表面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实际是最有分寸的人。人脉极广,如铜墙铁壁般为利特和SJ家族挡着明枪暗箭。
受宠却从不争权,只喜欢在大哥的庇护下肆意妄为。
SJ家族的创始人,和钟云两人一起集合了所有成员。然而第二天就被利特架空,夺走了大家长的位置。本人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反倒乐在其中,直接做了甩手掌柜。
是所有弟弟们害怕又最不怕的哥哥,暴躁但心软,意外地最好拿捏。
拜托自己最好的朋友钟云去保护利特,在以为钟云被利特收服之后因为不知道在吃谁的醋琢磨了一晚没睡,第二天顶着鸡窝头黑眼圈去向利特表了白,三天后才成功,此事被钟云嘲笑了许久。
钟云:
SJ家族唯一一个没有家庭背景白手起家的黑道大佬,带着弟弟厉旭从小摸爬滚打一路披荆斩棘地长大,是SJ家族内的“将军”。
“手令千军万马,脚踏山河万里”
很少抛头露面,却是必不可少的人物。
圭贤感性的激发者,年少时偶然结识了圭贤,见识过他最纯真的一面,却因为部分曺家人的为难和与曺父社会身份上的对立二人不得已背道而驰。
在得知曺父出事后一直在暗中帮忙调查真相,只是在曺家人的刻意隐瞒下一直未果。
与圭贤再见面时是对手的关系,被长大成人的圭贤震惊过,视圭贤为唯一的对手。暗地里十分心疼圭贤的变化,私下单独相处之后发现他还是那个他记忆中的大男孩之后忍不住大佬落泪。
和圭贤在竞争中不知不觉将“同行”远远甩在后面,然而只有彼此知道对方一直是队友。
在从圭贤那里清楚地了解到了曺家的事之后,成为圭贤夺回权利的推进者,曾扬言:
“曺家如果不归曺圭贤,那就是我的。”
受托一直保护利特,对利特言听计从,被希澈视为守护神一样的存在。
看上去非常有气势,私底下却是非常重感情,很敏感,很仗义,非常受弟弟们和后辈们的喜爱。
神童:
商业界有名的人物,SJ家族的人型洗钱机。
偶尔与赫宰一起参与SJ家族的活动策划工作,从宏观想法到细枝末节都能想的非常周到。
和始源有非常紧密的合作,赚钱思路非常广阔。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赚不到。
年轻时见希澈第一面时有了动婚的想法,相处之后望而却步了,从此单身至今。
赫宰:
利特的贴身手下,SJ家族初始成员之一。看上去像个熊孩子一样不靠谱,实则无所不能,甚至在利特不在时能独挑大梁。
曾经被陷害过一次,一度变得冷漠疏离,只在东海和SJ家族面前才有亲善可爱的一面。对东海无限纵容。
(除了事业与家人,再没有他在乎的事)
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和能力相当的东海被称为业内双子星,现在已成为太阳与月亮般不可撼动的存在。和东海各干各的,却依旧貌合神合,不顾外面的纷争肆无忌惮的秀恩爱,让很多对家都摸不清SJ家族内部是否真的像传闻中那样不和。
和钟云认识最久,是每次见面都要逗一下,遇到共同的对手又互相维护的关系。年少时因为钟云认识了利特和希澈,没见几次面之后就留在了利特身边做事并加入了SJ家族。
加入家族之后没多久又因为钟云认识了东海,从此事业爱情双丰收。
和希澈、圭贤是SJ家族里的(酒鬼老攻)铁三角。
始源:
财权双赢的成功人士,最初是钟云的白方保护伞,位置被圭贤挤走之后荣升成为SJ家族保护伞。
曾经想过追求钟云但一直被他充满压迫感的外表震慑得没敢表白,再知道他早已名草有主之后默默祝福并对比钟云小四岁的男友点了个大大的赞。
对招来的助理厉旭一开始相处的并不和谐,助理身份暴露之后十分闹腾得吵了一架,然后两人变得更亲了。
和家族内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亲密,将自己的男友力平均分散付出给家族的所有人,意外的是没有一个人会争宠吃醋。
东海:
钟云最可靠的手下,做事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看上去是非常不好对付的精英部下。在SJ家族中是“血滴子”一样的存在。
圭贤在危难时拜托他去暗中帮助钟云挡下曺家的暗箭,因此结识了钟云和希澈并加入了SJ家族,深受SJ家族的哥哥们的喜爱和信任,是希澈和钟云从小不点一手带大的。
结果是两个大佬也带不歪的乖宝宝,从不用歪门邪道的手段,坑对手坑的光明正大。
由于上有哥哥撑腰中有男友帮衬下有弟弟偏爱,让他成为了家族里最轻松快乐的阳光开朗大男孩。家族里的人对他说的最多的嘱咐就是:
“除了我们,谁都别信,外人都是坏人。”
厉旭
钟云的弟弟,哥俩好的无论是谁都以为在谈的程度。
为了能够帮哥哥的忙,瞒着钟云去做了始源的助理,结果因为工作能力非常突出成了SJ家族的后勤补给。钟云知道后第一反应是:
“你一个月挣多少?”
喜欢始源的钱,在吵过一架后由于自身太过自信对方突然高价挽留,在见到真金白银之后对始源不离不弃。
被商业界称为“国服辅助”,曾经自己经营一家酒店并且经营地非常不错,为了家族直接将酒店卖给了始源。多年后再次创业在著名景区开了星级酒店,十分大方地给SJ家族当“厨房”使。
圭贤
SJ家族最后进来的成员,第二个财权双赢的成功人士。
小时候是天才儿童,受家里的长辈精心栽培,是个十项全优的人才。留学时家中遭遇变故,家产被叔父洗劫一空,在他回家时半路被叔父的人暗算却成功逃出,从此失联数年。
危难之时第一想到的事情是叫自己最好的朋友去保护一直和父亲作对的那个人,后来在打听到曺家根本没办法拿钟云怎么样后即使自己仍是自身难保却还是松了口气。
卧薪尝胆多年,归来后夺回了江山也得到了美人。
由于钟云偶尔耳根子太软所以成为了他理性的维持。因为成为曺家的当家人时太过年轻所以一直有人对曺家蠢蠢欲动,却都被钟云先震慑得不敢轻易妄为。
刚加入SJ家族的时候,不知情的人以为是钟云的对手,平时和钟云最亲近的几个人在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进来的同时还对他有些抵触,在知道这人是钟云把他拉进来的之后才开始与他亲近,现在彼此已经相处地同家人一样。
因为太过聪明,是SJ家族的军师,每天都在法律的边缘肆无忌惮,用正当手段一脸正气地做着利己的事,所以底子是所有人当中中最干净的。
“不择手段地守护着我的方寸。”是他的人生格言。
和钟云一个负责开疆扩土,一个负责指点江山,用利特的话来说,这样的两个人要是不在一起,那会出大乱子的。
庆幸的是,年少惊鸿一瞥,从此一往情深。
因商业界与政界只知曺家不知圭贤,所以圭贤一直隐藏锋芒,是个不可估量的神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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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想看吗?或者,有人想写吗?
《纹身》Chapter9 生长痛
希望能以不夸张的笔触,描绘出一个残酷又温暖的世界。
本章1w5+字,诚如标题是growing pains,生长痛。
感谢各位每周的期待与支持。
Chapter9 生长痛
初中生就是幸福,从釜山回首尔后,东海的暑假余额还剩整整一个月零一周。
不过六个礼拜的假期,暑假作业自不会少,每门学科都有一天两页纸的习题要作答。还不包括每周的小测试卷,需要由学生的父母对照答案批改,并签字。
为期一周的旅行结束,就代表之后要补齐一整周的暑假作业。
东海成绩好,做题这种事对他来说不算难。更何况他发烧初愈,爸爸妈妈非但不催促他学习,还让他在家好好休息,每天好吃好...
希望能以不夸张的笔触,描绘出一个残酷又温暖的世界。
本章1w5+字,诚如标题是growing pains,生长痛。
感谢各位每周的期待与支持。
Chapter9 生长痛
初中生就是幸福,从釜山回首尔后,东海的暑假余额还剩整整一个月零一周。
不过六个礼拜的假期,暑假作业自不会少,每门学科都有一天两页纸的习题要作答。还不包括每周的小测试卷,需要由学生的父母对照答案批改,并签字。
为期一周的旅行结束,就代表之后要补齐一整周的暑假作业。
东海成绩好,做题这种事对他来说不算难。更何况他发烧初愈,爸爸妈妈非但不催促他学习,还让他在家好好休息,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其实就在离开釜山的那晚,东海自收到赫宰发给他的短信后,他就不再为相隔两地而感到焦虑了。小小的心,只盼着赫哥能早一日结束釜山那边的工作,快快来首尔找他。
夏日炎炎,却有一阵春风悄然刮进东海的梦里。
藏不住心事的东海,当然要把釜山最后一夜的奇遇分享给好朋友素英。
他们先是发短信聊天,素英虽觉得那位“赫哥”年纪大东海太多,他们之间的爱情或许不会进展得太顺利。但身为好友,她想帮东海抓住近在眼前的幸福。
所以——
素英:‘你说那位哥哥已经有女朋友了?’
东海自知避不开这个话题,只好乖乖答:‘是个超级漂亮的大姐姐,她的鞋跟也好高!’
素英安慰东海:‘没事,那些大人的感情谁都说不准。再过个几年,等你长大了,你的赫哥不一定还和那个美女姐姐在一起。’
东海也为自己打气,在一闪一闪的手机屏幕前不停点头:‘嗯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要等赫哥单身的时候再趁虚而入kkk’接着,小朋友合上压在手肘下的课本,从书桌前站起身,去到门口的穿衣镜前照了照,旋即叹了口气,再给素英发去一条信息,‘可我个子不高,也没有时尚漂亮的衣服,长相和那位美艳的大姐姐又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就算哥哥疼爱我,也只是把我当成弟弟看待,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o(╥﹏╥)o’
以素英的性子,怎会听东海如此妄自菲薄,回道:‘不要成为别人的影子啊!!!’
东海垂下脑袋瓜,鼓鼓嘴巴:‘我知道,我也没有想要成为那位姐姐,我只是有点难过。’
‘不许难过!’素英即刻提议,‘明天我们去商场,我给你挑好看的衣服。’
东海满心感激:‘你对我真好~’
素英:‘好什么好,你记得把作业带过去,我要抄!’
翌日,两个孩子约在市中心的商场见面。
病后刚刚痊愈的东海脸色还有些发黄,不过看得出,与赫宰重逢后的他,眼里的光亮要比从前更加明显了。
素英打量着东海,简评他的穿搭品味:“要说特别老土也不是,毕竟…你长得好看嘛!”见东海得意地向上扬头,女孩张开巴掌,拍了下臭屁小孩的背,“你别得意,我只是说你不土,但离时尚还差得远呢。”
“唔……”东海的情绪全部写在脸上,他遥望着各式服装展柜前的模特,看它们身上穿着的衣衫、外裤与配饰,怎能不羡慕,“赫哥虽然个子不高,可他的身材比例比这些假人模特都好呢。”还有,“我跟你说了吗?哥哥的脖子上、还有他的手臂和胸口,都刺了漂亮的纹身。等他来首尔后,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见见他!”
素英笑着“哼”了声,继而照向商铺前的镜子,并指着上面映出来的倒影,是她与东海,再道:“你不怕赫哥对我一见钟情?”
东海一愣,旋即破功笑出声来。他搂着素英半边胳膊,听女孩嚷嚷:“臭小子,你笑什么?很伤人自尊啊!”
“你不会背叛我的。”东海嘿嘿乐道,“而且我发现…赫哥喜欢的类型是双眼皮,可你是单眼皮,跟哥哥的眼睛一样,他恐怕没那么感兴趣。”
“切~”素英心里嘀咕:谁要喜欢会跟小男孩一起泡澡的烂大人啦!
整整一层的男装店溜达了几圈,素英为东海挑选出适合他们这个年龄段又不会显得太幼稚的上衣与外裤,均是素色打底,亲肤的面料,T恤的袖口处缝制了简单的花纹。
东海的脸长得可爱,选择这样的穿搭再合适不过。
正在试衣间换衣服时,堆在小沙发上的衣裤之中发出“嗡嗡”的手机震动声。东海才套上两管袖子,又赶忙找出放在裤兜里的手机,还以为会是爸爸妈妈联系了自己,很可能是妈妈拜托他去超市买什么食材回家……
未曾想,手机盖上的单色屏亮了亮,显示发件人竟是好几天没联系过他的赫哥。
东海一个激动,想也不想,直接一屁股坐在堆着衣物的沙发椅上。不管臀下有多硌,他都不在乎,只想快些看到赫哥给他发了什么。
赫宰仅仅是询问东海:‘宝贝,还发烧吗?’
如此简单的问句,只能解读出对方的关心,东海却因为“宝贝”这般腻歪的称呼,一时间兴奋得双颊绯红。接着,他左手抓住试衣间的小帘子,害羞地绞动,并试图调整呼吸的频率。但情悸如斯,令他的心脏咚咚跳,右手打字时也连连按错键位。
最终,东海咬着下嘴唇,只给赫宰发去一行:‘病已经好了,谢谢哥哥(* ̄︶ ̄)’
如今是下午一点,赫宰不多时就回问:‘那吃饭了吗?’
‘跟同学在外面吃的,您呢?’
‘我刚起床。’
哦对!东海想起来了,哥哥的工作都是在晚上忙碌,白天用来休息……所以等之后他要用短信“骚扰”哥哥的话,一定要选在下午才可以。
接着,赫宰又给东海发了条:‘在外面玩吗?那好好去玩吧,我不打扰你了。’
东海赶忙敲字,手指动得比电脑课考试还快:‘没有,您没有打扰我!’先把这句发出去再说,‘我想买衣服,所以就叫同学陪我一起来商场逛街了。’
‘什么衣服?’
东海想起他的小手机有拍照功能,虽然发彩信的话费会贵一些,但因为对方是赫哥,这点钱就不算什么。
接着,东海举起手机,镜头对准试衣间镜子里的自己,“咔嚓”一张过后,再迅速编辑彩信,发给赫宰。
赫宰那边回得也快:‘挺好看的。’
……
是一句夸奖不错,东海却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他想要的更多,甚至是能比肩那位“漂亮姐姐”在赫哥心中的地位。
难道赫哥平日里夸姐姐也是说“挺好看的”吗?
正当东海纠结之际,试衣间外的素英唤他:“慢死了!你别是在里面睡着了吧?!”
东海才反应过来,忙想着将手机收回去,结果这牵动人心的小壳子又震动几声,是赫哥,再夸他:‘海海,你的眼睛很漂亮,好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看见这行话后,东海捧着小手机喜形于色。他心想,前一秒他还那么失落呢,怎么赫哥才多夸他一句,他就兴奋成这样?
真是太没出息了……素英平日里骂他骂得没错。
但嘴上要强硬点,东海便给赫宰回信:‘我才不是洋娃娃,我是大人了!’
然后换回自己来时穿的衣裤,收拾好刚刚试穿的,准备去收银台结账。
不过,也是在这时,东海才堪堪翻到上衣的价签,他数着上面的“0”,发现之前漏看了一位数字。
如果这件衣裳的价格还要再多加一个0,那以东海现在存的零花钱就远远不够买了。
接着,小朋友思索片刻,他不是那种会在缺钱时找父母伸手要的小孩,现在买不起,等之后打工慢慢攒就是了。所以东海决定,先把裤子买了,上衣待到他攒够钱了再说。
况且,他也必须买条新的外裤了。
少年人长个子,都是先从腿发育,倘若再不备上几条新外裤,过短的裤子说不定还会惹同龄人们笑话。
素英以为东海是不喜欢那件上衣,也没多问什么,只哼哼:“真看不出来,你这小鬼头的眼光还挺严格的。”
东海笑笑,去收银台排队付款的途中,悄悄给赫宰发了条信息:‘哥哥,我不买那件上衣了。’
‘为什么?很适合你啊。’
东海在赫宰面前没有秘密,更何况他这么年轻,囊中羞涩也不是什么糗事:‘价标上的数字比我的预算多一个0!’
过了片刻,赫宰才回:‘那你以后要看好了价格再下手,哈哈。’
东海羡慕赫宰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金钱,但他也知道,那是因为哥哥每天都要忙于工作,这是对方应得的收入,所以:‘我好想快点长大,以后和哥哥一起工作就好了。’
赫宰这次倒是马上就回:‘屁。’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的另一边。
这个下午,赫宰其实是从希澈家的客房床上缓缓醒转的。
自东海离开釜山后,这几夜他也没一刻闲着过,由口角冲突引发的肢体争斗在黑帮最是常见。赫宰亦在此期间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如果肌肉撕裂算轻伤的话。
总而言之,希澈勒令赫宰这几天与他同住,说是今晚还请了有名的理疗师过来,为他们按摩放松一番。
赫宰无所谓,且他一直有个爱好,就是在希澈被人捏得吱哇乱叫时,偷拍对方的表情,看这朵平素美艳无匹的霸王花是怎么在按摩床上“凋零”的。
而今赫宰醒来,跟东海在手机上聊了会儿天,知道那孩子痊愈了就好。
至于他,一坨烂肉罢了,身体的各个器官还能用就行。
不过刚刚收到那孩子说买不起新衣服的短信时,赫宰很快就在发件框里码下一行:‘我给你买啊,多买几件。’
但将心比心,考虑到东海的个人自尊,赫宰还是改口发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调侃。
诚然他知道,以那小孩儿每早送牛奶和报纸的速度,得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那件新T恤了。
所以——恰好希澈进了屋,赫宰举起手机,给他看东海适才发的照片,并询问:“哥,他穿的上衣是什么牌子的?”
希澈瞪大眼睛,乍看去,当然不是冲着衣服,而是穿衣服的人。像素太低,一打眼以为是个漂亮可爱的丫头:“你女朋友?才几岁啊,你犯罪上瘾了是不是?”
“去你的。”赫宰笑骂,随便给东海编了个身份,“我远房亲戚的孩子。”
“从没听你说过有什么亲戚……让我仔细看看。”希澈大喇喇地坐到赫宰床上,拿过对方的手机,端详起屏幕里那个男孩发来的照片,“嗯…长得倒是真可爱,跟个小娃娃似的。”
“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他还不乐意呢。”赫宰抻长胳膊,拾起床头柜上的香烟,取出两根来。其中一根递到希澈口中,并为他点燃烟芯,“不过也是,估计再过不到几年,他就该长得比我高了。”
希澈放下手机,先将东海所穿的服装品牌告知于赫宰。继而看向他手臂上的伤口,虽被刺青遮盖着,但疮疤增生的裂口到底与纹身是不同的,便叹了口气:“你为奇美拉卖命,我却总是照顾不好你。”
“不怪你。”赫宰早习惯对这些事一笑而过,“如果没有你,我当年连条命都捡不回来。”
烟雾缭绕之际,时空好似倒退回五年前。
赫宰死里逃生,与还是小豆包的东海道过别后,他攥紧掌心中间带着血的乳牙,将偷来的车驶向计划中的目的地。
他在狱中答应过那位常常帮他的大叔,为对方寻找如今流落在夜//场的女儿,赫宰也得以顺势查清母亲当年真正的死因,揪出那些戕害过她的人渣。
救女心切,大叔给赫宰提供的线索算是详细。只可惜,大叔也说过,他在入狱前,手头的全部资产都被冻结,他没办法向小赫提供金钱上的援助。
也算是命运巧合的安排,赫宰偷走的这辆豪车就价值不菲。
所以为了筹钱,赫宰当年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车卖掉。
虽说是低价急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笔钱也足够赫宰用于实施接下来的计划。且因为当下金融危机的年景,人人急着兑现,各路二手中介谁也不会多嘴过问卖车的来龙去脉。
除了筹钱,赫宰在上次与财阀缠斗之后总结出经验,光靠赤手空拳杀出一条血路是绝不可能的,他必须得提前备好武器。
诸如管/制/刀/具还算容易买到,但没有熟人牵线,黑市是绝不可能向他出售枪支弹药的。
但在九死一生的关头,留一把枪在身上,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为此,赫宰只能铤而走险去偷枪。
他知道那些黑帮的人不能得罪,可这看似和谐的城市中谁还会随身携带枪支呢?
赫宰思索着,忽然想起之前在法院外,他被一众法警用枪抵着额头,逼迫他放开怀中的孩子。
东海……回忆里,那孩子的模样已日渐模糊。
但赫宰仍旧记得,东海向他飞奔而来时的泪水,还有相拥时那短暂片刻的温暖。
包括入狱后,赫宰也注意到,每个狱警都持有配枪。可当他被财阀的私生子点名叫出去,对方选在荒郊野岭,险些将他虐待致死之际,那些佩枪的狱警却没有一个人跟过来解救他。
无论是警察,还是财阀,赫宰对这些人都没有半分恻隐之心,所以就算去偷警察的枪,他也毫无愧意。
毕竟,如果每个子弹都打准应当受到惩罚的人,那么这个社会不该是如今这般模样。
反正赫宰这一生已经是无可留恋,除了母亲告诉过他的,要把命运踩在脚底下,恶狠狠地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他什么事都能做,也什么事都敢做。
不仅要偷枪,赫宰还用卖车得来的钱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说得过去的行头。
那年他刚刚十八岁,虽然身形瘦削,但胜在骨头架子生得大,轻便的西装也撑得起来。
期间,赫宰租了一处公寓,用于存放他偷来的枪支、从黑市上购买到的刀具,甚至还有一些有的没的证件,方便他出入各种场所。
偷东西对赫宰来说不难,他从母亲过世后便这样狼狈地活着。
有时候他会思考,东海的父亲不该接管他的案子,劳力劳心不说,还亏得那男人相信他是个纯真善良的孩子。不过是以前念书时成绩好些罢了,但母亲离世,再光明的前途又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他生来即是沉入底层的烂泥,为了活下去,就必须得不择手段。
只是那段时日,赫宰常因心底的惴惴不安而痛苦地失眠,唯有梦见东海时,会睡得稍微踏实些。
他恨自己,竟还敢贪恋尘世赠予他那半年的余温。
为了找到大叔女儿的下落,赫宰开始了混迹夜//场的日子,就这么度过了多半年时光。
要说这地方复杂,对外人而言或许如是。但赫宰看得透鱼龙混杂背后的运行规则,只要你装得傻点、出手阔绰些,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盯上你这颗韭菜。
他模仿着之前被他反杀的那个财阀私生子的嘴脸,顺藤摸瓜,夜//场的经理总算相信他是块肥肉,便把一个鲜少出//台、且远近都有几分名声的tuo//衣//舞//女介绍给了赫宰认识。
这名tuo//衣//舞//女工作的酒吧,与狱中大叔提供给他的线索相吻合。
不过算一算年纪,这名舞女和大叔的女儿并不是同一个人,但她对赫宰仍有无限的利用价值。
甚是寻常的发展,他们在认识后简单吃了些东西,便一起去到事先开好的房间。该怎么收费就怎么收费,哪怕客人是赫宰这样的年轻帅哥也不例外。
结果,进了包厢的房门过后,赫宰却迟迟没有脱衣服的意思。
按正常流程来说,出//台的女性也该直接去卫浴洗澡,然而两人却“原封不动”地坐在皮质的床榻上,之间还隔了一段距离。
那女人打量着赫宰,继而从亮闪闪的包中取出一根香烟,点燃,吸了片刻,再吐了口烟圈,呛人的雾扑到赫宰脸上:“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鬼。”顿了顿,再笑道,“才多大的岁数,好的不学,先学会piao了?”
“我才不想和你…!”赫宰下意识为自己辩解,他也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可待他回过神来,立刻提起警觉之心,生怕面前这女人会向夜//场的经理走漏他真实的身份信息。
但看上去,这舞女对这些有的没的阴谋诡计并没有更多了解的兴趣,只翘起纤长的手指,一边检查着自己精致的美甲,缓缓说道:“我接触过很多很多男人,你给我的感觉没有那种臭气哄哄的味道。”旋即,扑闪着假睫毛,看回赫宰稚嫩白净的脸蛋,“你是个孩子,我知道。但如果你想要我,只要付清钱款,我都可以‘迎难而上’。”
赫宰摇摇头,沉默了小片刻。直到对方笑问他:“你还要不要做了?我这边可是计时的。或者我们一起看电视,你看过那部电视剧吗?挺有意思的,叫……”
“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赫宰这才打断道。
接着,他将房间里的电视打开,声音调到最大。与此同时,手指衔起裤兜里藏好的照片,上面的人就是那位大叔的女儿。
“你见过她吗?”抵在舞女耳边,赫宰轻声问。
女人接过照片,刚瞥了一眼,手指便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而后挪开目光,不与赫宰对视了。
但她的不安亦叫赫宰尽收眼底,女人只说:“我哪儿知道她是谁。”
“你知道。”观察着女人的反应,赫宰很是笃定自己的判断并没出错。
舞女急着躲避赫宰的追查,她甚至想就这么飞奔出门去,直到手腕被赫宰紧紧扣住,后脑勺处一凉,才惊道:“你、你怎么会有……”
“嘘。”他当然有枪,临时租住的公寓里还留着好几把呢。为了威胁舞女,赫宰不仅用手枪抵着对方的脑袋,还故意压低枪管,意思是他随时都有可能开枪。
事已至此,赫宰不得不这么做,他自知此行的计划拖延不得,毕竟他那些重复性的偷盗技巧与拙劣的社交方式不多时就会露出马脚。如今必须抓住tuo//衣//舞//女这个突破口,更何况,凭她适才的反应来看,她不会对内情一无所知。
为了换取对方的信任,赫宰咬咬牙,只好尝试搏一搏女人的同情,低声告诉她:“……我妈妈死在了这个地方。”还有那位大叔的女儿,“如果我不插手这件事,会有更多的女人死在这里。”
闻言,舞女先是愣在原地,短暂的沉默后,继而自嘲地笑出声来:“好孩子,你不会以为这是什么英雄电影的拍摄现场吧?”毕竟,“你知道做夜//场的女人死了多少个?干我们这一行的,谁死了都不奇怪,没人保证得了自己能平平安安地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赫宰没有放下枪,却掩不住眼里的黯然:“可我的妈妈,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舞女与少年两两相望,沙哑着嗓音反问:“打亲情牌是没有用的,你不会以为我很感动吧?”
赫宰摇摇头:“我不需要你感动,我只需要你帮我找人。”
“找不到的。”舞女回道,“这里是地狱,一旦你掉进去了,就会被折磨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电视里的浪漫爱情喜剧仍在继续,现实却似泥潭般肮脏不堪。
“我说的不是哪个受害者。”赫宰直抒计划的最终目的,“我要找的是背后行凶的人。”
赫宰原以为他与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失之交臂,面前的女人却在听完他这番话后咯咯笑道:“……既然如此,我会帮你。已经很久没人管一管这潭死水了,我也想知道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条人命。”只不过,“但我和你永远不会是盟友,如果真遇到什么危险,我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你。”
赫宰不在乎,他想要的从不是初次谋面的舞女给予他百分之百的信任,而是对方能提供的一切有效情报。
夜//场女人们的生态诚如舞女所言,这地方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气。虽多的是灯红酒绿,在跳跃的音乐节奏间耳//鬓//厮//磨,但对出//卖//声//色的人而言,夜//场即光鲜亮丽的刑场、女人的屠宰场。
她们当中,没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自愿从事这样的行业。
欠债、或是替父母偿还高额的贷款;要么是家境清苦,又有一家人需要她们来养活;更悲惨的,是叫昔日的男朋友骗来这边卖//shen……总而言之,全是朱门酒肉后冻死骨们的悲歌。
舞女在私下里询问过赫宰:“你妈妈确定是因为吸//毒过量死的吗?”
提到往事,赫宰便难过不已,可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嗯。”
毕竟在舞女看来,夜//场女人们的死因太多了。
吸//毒过量是常事,还有人是在接//客的过程中被客人活活虐待致死的,当然,这些都算利索的死法了。除此之外,她还见过罹患性//病,没钱治,这边吃人不吐骨头的经理也不会花心思对她们,最后就当一坨发霉的烂肉丢进附近的大海,连尸首都无从打捞。
舞女起初入行,还交往过三五好友,但这些女人们都相继死掉了,徒留她一个,凭借姣好的外貌与过人的手段,才活得稍微体面一些。
只是谁能保证人老珠黄后还能够以色侍人,这到底不是可以背靠终生的归宿。
为了缕清线索,舞女得向赫宰问清楚,若当年是他母亲的客人提供的毒//品,那么源头就很难查到了。
在这点上,赫宰很是清楚:“就是夜//场里的人,强迫我妈吸//毒,以此来控制她,还把毒//品的钱算在我妈头上,逼她卖//shen还债。”
这样的手段在夜//场不是常事,舞女细细思索过后,择日去到赫宰租住的小公寓,将自己所知的内幕尽数告知于渴望复仇的少年。
不同药/头选取的诈骗对象也不一样,有人专挑那些浑噩度日的二世祖下手,也有人如赫宰复述中所说的,通过逼迫ji//女吸食毒//品、并控制她们的行动,趁机骗她们借贷,对其肉体的剩余价值进行二度剥削。
凭行事风格的差异,筛选出可能性最大的罪魁祸首,舞女也曾向对方提供过那方面的服务,就从口袋里找出一张小卡片来,递到赫宰手中:“这是他现在的地址。”
赫宰接过卡片,继而矮身蹲到床侧,从下方取出自制的武器箱,掏出一把小型手枪来,交给舞女:“我们不是盟友,但我很谢谢你肯帮我。希望你能活着,直到离开这个地方。”
他母亲未能做到的,希望眼前的女人可以。
顺着舞女提供的地址,赫宰只身前往坐落在市郊的别墅。
眼前矗立着的,无疑是一栋豪华的住宅。里里外外虽没有明显的安保,但赫宰知道,这地方四处都安装了摄像头,整座小区肯定也配备了顶级的防护措施。
若是直接潜入,怕是会立刻暴露行踪。赫宰还没冲动到这个程度,他变换不同的着装,甚至租借了各式车子,整整一周都在小区附近兜圈。
直至舞女给赫宰打来一通电话,笑话他胆子小,且计划做得幼稚,什么都是纸上谈兵。
“你想进那地方不难啊。”舞女的意思是,“趁那家伙招piao的这周末,你来当我的司机,把我送到他家后,偷偷随我进来。”
赫宰起初不同意:“…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你是说做那种事吗?”舞女嗤笑,“我早八百年就不是处//女了。”
“不是指这些……”彼时的赫宰,除了在失控的愤怒中杀过那一名财阀私生子,也只是犯下些小偷小摸的罪过,为了活命没办法。但这次去找药/头报仇雪恨,势必会有血光之灾,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赫宰不愿拉第三人下水,“我怕你会……”
“小子,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妈了?”舞女咯咯乐道,“看过那种黑帮片没?你放心,如果你们俩真打起来,我就做那个在床上掩着被单尖叫——直到警察过来,把我带进局里蹲十天,我还乐得清静呢。”
赫宰只好不停道谢:“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以及,“那你一定要带上枪。”
“我又不是傻子。”
果然,深谙行业规则的舞女所制定的计划才是行得通的办法。
赫宰为了不暴露身份,与之随行时也一直压低司机帽的帽檐。从车库出来后,他便跟着舞女进入别墅的前院。两人短暂地互换过眼色,舞女进正门,赫宰则轻手轻脚地取走车库里的梯子,搭到他事先探查好的位置。
这药/头虽然行事作风心狠手辣,却有养植物的私人爱好,每天总有数小时会将“小温室”的窗户打开透透气。赫宰就是趁着这当口,才得以顺利地潜入对方的宅邸。
趴在小温室的门边,听了片刻外面的动静,待到确认舞女已经随药/头进卧室后,赫宰才堪堪调整好手中的武器,两把枪与一柄锋利的匕首,子弹也够用。
这是他第一次有计划性地“行凶”,他不祈求天上的神明会原谅他,因为他这一生也从未被神明眷顾过。
虽隔着门板,但足以听得见舞女营业时的夸张笑声。
赫宰知晓这帮男人在色//yu熏心时是没有理智的,于是悄悄推开温室的门,另一只手则扣压在扳机上,准备随时行动。
为了计划能够万无一失,确认好子弹已上膛,赫宰去到临近卧室的书房,做最后的准备。
当他检查完武器时,却被满书柜的文件夹引去了目光——侧边的备注以年份划分,随便抽出一册来,里面竟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都是女人的名字,且每个人名后跟着一长串数字。有人的数字上打钩,但更多人是打叉,还有不少是直接在人名上画了个叉。
赫宰一惊,他即刻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药/头强迫ji//女贷款吸//毒的账本。
这些年来,何止他的母亲被戕害……
赫宰迅速找出母亲去世那年的账本,顺着月份,很快便搜出了母亲的名字。
他凝望着熟悉的人名,一时间满眼是泪,紧跟着,控制不住的泪水汩汩坠在账本无情的数字上。
果不其然,他妈妈的名字被打了个鲜红的叉,不,如今那笔触的痕迹已经深了许多,再经泪水洇湿,更显得旧忆斑驳。
他的妈妈、这些女人,有如市场上被贩卖的牲口,遭受非人的残酷对待,被剥削到失去对生命的渴望而惨死。
但赫宰心里,妈妈又是那么具体的女性,她个子高高的,性格活泼开朗,总是带他去河堤放风筝。哪怕生活贫苦,与儿子一起住在阴暗的半地下室,也总是竭尽所能,把最好的都给他……
赫宰轻抚账本上的名字,有如隔着碧落黄泉,再次见到了彼时坚强的母亲。
“我会像您说的,恶狠狠地活下去,把命运踩在脚底下。”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赫宰撕下账本上记着母亲姓名的那一页,将其撕得粉碎。接着,推开书房的小窗,扔出手中的纸屑,任它们凭风飞舞,去到自由自在的远方。
耗时一年准备的复仇计划,今天终于要落下帷幕。
这药/头贪财,却也是个蠢货,与人欢//好时就没一点警觉心了。
所以当赫宰推门而入之际,舞女与他事先商量过,会引导对方用背对着门口的姿势jiao//媾——赫宰则举起武器,没有丝毫犹豫,枪口对准中年男人的头颅至后背,连续开了六枪。致命的、不致命的地方,都被蓦然穿透的子弹打得皮开肉绽。
旋即,待药/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后,赫宰迅速上前,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助她成功复仇的舞女身上,并低声道:“快走。”
“你……”如今的舞女浑身淋着那男人的鲜血,但她不怕这些,只担心赫宰的精神状况。
赫宰始终垂着眼帘,神情有些恍惚,唯余嘴唇翕动:“你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了,在他家里拿些值钱的玩意儿,往后去别的城市、或者出国生活。”言及此,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再是手起刀落,继续凌虐男人的尸体,在对方身上扎出接连的血洞,“你快走,快走!”
女人连忙点头,距离自由的未来如此近了,她却激动得说不出什么话,只得帮赫宰擦了擦他在不经意间如簌簌雨下的泪水。
从她答应帮助赫宰伊始,便是为了如今天这样的结局。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此刻夙愿得以实现,她终于可以逃走了。
户外又下起了大雪。
赫宰遥望窗外的雪景,鼻息间扑满血腥的臭气。
他在屋里满目猩红,大仇得报却毫无解脱的释然。而屋外,纯白的大雪或许可以掩盖一切罪行。
呆愣之际,只听一门之隔的走廊外传来几声枪响,赫宰以为是那名舞女在用枪开什么保险柜的锁……不,他给舞女的枪里没有装这么多子弹,那么?!
赫宰压下心底的恐慌,速度推开卧室的房门,却见舞女只身倒在血泊之中,身旁开枪的人则是刚刚上来的马仔。
不知是否因为对方的子弹过快,舞女脸上的表情杂糅着奔向自由的笑意,与被打穿身体时,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构成她狰狞诡异的最后一面。
但现在不是愣神与悲伤的时候,赫宰收起情绪,冷静得不可思议,即刻掏出双枪,飞速扣动扳机。
“砰!”“砰!”“砰!”
虽然只是打在了那几人的腿和肚子上,但已经足够桎梏住他们的行动了。
也是从这时起,赫宰再不会为杀人而感到丝毫恐惧,他的本能向他呐喊:你要恶狠狠地活下去!
先是开枪打死其中一个马仔,赫宰以这人的肉身为盾,殊死一搏,以寡击众,硬是给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只可惜,别墅外怕是会在短时间内赶来更多增援。
一时间,走廊过道上的赫宰察觉到一股冷风正从窗外吹来,灌得他脖子一凉——是他不久前将撕碎的账本扔出窗外时开的窗。视线及此,赫宰便趁着对方的增援尚未赶到前,飞快跑进书房,并透过敞开的窗,顺着管道一路逃到了别墅外。
或许是在冥冥之中,母亲的亡魂怕他遇难,才从轮回的奈何桥前原路而返。
只是那天的雪越下越大,郊区的荒野也根本不存在求救的可能。
赫宰唯有与一路追击他而来的增援们硬碰硬。
到最后,子弹打光了,只剩一柄匕首,接连刺破来袭敌人的喉咙。
所幸那些马仔大多没有配枪,赫宰才得以在夹缝中求生。
直至身形单薄的少年与一众人的尸体一齐躺在厚厚的积雪上,鲜血化开晶莹的雪花,像一朵朵盛开在苍茫大地上的玫瑰。
而此刻的赫宰,除了能感知到口中喷吐出的白气,漫天坠下的大雪也一点点夺走他的生机。
哪怕他还活着,可他在躲避追击的路上受了伤,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是他此刻唯一的温暖。
但赫宰仍旧咬着牙,他不能在这时候死掉,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复仇只是一个开端,而不是他这一生的结束。
想到这儿,赫宰一点点挪动被冻僵的身躯,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吃力地向前爬。
这是与东海一家分别的一年后,彼时的赫宰刚刚年满十八。
只不过,人力到底难抵失温的折磨。
最终,赫宰跪在地上,唯有脖颈强撑着肌肉的痉挛,向漆黑的夜空昂首。而后,他缓缓睁开眼,温热的泪水如注,且悄声喃喃:“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眼泪都被冻在脸上,赫宰在幻觉中看到了母亲,他快要放弃了。或许没多久,他就要和天上的母亲重逢了。
“妈妈,您知道吗?”当沉重的仇恨终于从肩上卸下,赫宰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其实我一个人也过得还可以,因为我遇到了…肯把我当成好人的一家人……”
东海的爸爸妈妈,还有那个会紧紧拥抱他的小豆包。
“海…海……”念出他的名字,都觉得恍如隔世,“我死后,一半的灵魂去找妈妈,另一半的灵魂……要是能去到你的梦里,就太好了。”
你的世界有鲜花和阳光,我也想体验一回。
只可惜,他们这一生怕是再不能相见了。
“那您觉得呢?妈妈,现在的我,还算是个好人吗?”赫宰自嘲地笑笑,再之后的神智就不甚清晰了。
殊不知,赫宰的复仇之举正像蝴蝶的翅膀一般,将命运的轨迹扇向另一条路径。
那药/头生前树敌太多,也曾与当地的黑帮结下过梁子,不然也不会增派那么多马仔前来保护他了。
而今,黑帮那伙人听闻这药/头竟被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毛头小子端了老巢,闻讯赶来后,发现赫宰跟座小冰雕似的矗在雪中,人已经是奄奄一息。
这伙恶徒自不会直截了当地表达感谢,更不会平白无故便救赫宰于危难之中。为了测试赫宰究竟有多能活,黑帮的人将冻僵的少年用几根麻绳拴在车子后方,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他拖回了自己的地盘。
就算现在没死,这般折腾一路,全身的骨头都要被硌碎了。
然而实际上,彼时的赫宰并无疼痛的知觉,反倒以为自己真成了天上的风筝,转世去到自由自在的天空飞翔。
几天时间过去,待赫宰恢复了意识清醒过来后,黑帮的人问他:“你想不想活?”
他点头,纵然动作因伤势而有迟钝,但求生的本能毫无思考的犹豫。
于是,这帮恶徒便送顽强活下来的赫宰去到地下拳场打黑拳。只要他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就准许他直接从帮会的中层干起。
不知道这一番残酷的经历,究竟是让赫宰拥有了难得的容身之所,还是终生都命悬一线、老无所依了呢……
反正在常人看来,这样的人生无异于自我毁灭。
那之后的际遇,便是奄奄一息的赫宰被希澈从地下拳场捞了回去。
彼时的赫宰遍体鳞伤,浑身找不出一块好肉。
在奇美拉调养了一段时间,那一身疮疤还是很难完全抹去痕迹。
希澈爱美,精致到每根发丝都悉心保养,看不得这副模样的赫宰在他面前乱晃,于是半强制性地带他去刺了纹身。
也就是说,在东海眼中看来的那些漂亮纹路,起初只是为了遮掩赫宰身上的累累伤痕。
东海夸他的纹身漂亮,于赫宰听来,便是这太阳一般的孩子一次次“赦免”他曾犯下的罪行。
但纹身上瘾,赫宰虽怕疼,却总想着要不要再多纹一处图案上身——结果便是,过多的纹身导致他终生无法服兵役,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因祸得福”?
理由是纹身太多的男性会引起部队其他战友的恐慌,赫宰与希澈都觉得这般说辞很可笑,毕竟像他们这伙人,光是上街走几步,旁人都避之不及。
出于好奇,赫宰有时候会问希澈,譬如此刻:“哥,你大学的时候服兵役也会像现在这样穿裙子吗?”
希澈美目圆瞪,见赫宰坏笑,一枕头砸过去:“去你的!”
“唉哟,我又没有恶意。”赫宰搂着怀中的枕头,喃喃,“只是我自己的人生有很多事都没经历过,往后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才想问问你。”
希澈听了,也安静下来,沉默片刻后才道:“我那时候很孤独。”顿了顿,“部队那种地方,他们要是知道我私底下喜欢扮装成女人……”
赫宰轻拍希澈的手背,示意他不必说完后半句话。
希澈则躲开对方的碰触,继而看向赫宰:“我不是同/性/恋哦。”
“碰一下就是同/性/恋了吗?”
“你不是同/性/恋吗?”希澈虽笑,但灼灼的目光始终盯着赫宰的脸庞,“我一直怀疑你是。”
“我……”与预想中的不同,赫宰不像一般直男极力自证所谓的清白,思考了半分钟才答,“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希澈为这番话拧紧眉毛,捶打赫宰肩膀:“少给我玩纯情这套!!!”
“不是这意思。”赫宰说得认真,“但像我这种身份的人,就算拥有了爱情,也根本无法让对方幸福。”
希澈咳了几声,脑中搜罗他之前看过的那些狗血剧,咯咯笑道:“该不会是什么黑帮大佬和小娇妻难舍难分的爱恨情仇吧?”
赫宰听后,也“噗”地笑出声来,摇摇头:“我哪里是什么黑帮大佬,一条见不得光的老鼠罢了。”躺倒在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纹理,“况且我也不喜欢什么‘小娇妻’。我喜欢的人,应该比我更坚强、更勇敢、更有杀伐决断的魄力……”
“什么啊,雌雄大盗吗?”希澈又点上一根香烟,饶有兴味地追问赫宰的感情生活,“说真的,你有想过哪天金盆洗手,然后用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娶妻生子之类的么?”
赫宰再次摇头,没有任何思索的过程:“难道我要欺骗一个可怜的女人,让她临死前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曾经杀人如麻,背负的血债多得连转世的可能性都没有吗?”
“那你要一辈子赖着我啊?!”希澈假作埋怨,心里却巴不得能有个永久性的保镖,守护他们奇美拉的周全。
赫宰的回答依然理智:“我不确定未来的事,但最起码,我永远不会与哥为敌的。”
希澈笑了声,继而问:“那你会感到孤独吗?一个人来人间这一遭,又没个牵挂……”
话音未落,赫宰的手机开始震动,是一通电话——东海打过来的。
“喂~”东海的语调略显得怯怯,他怕自己贸然给赫哥打电话会影响对方休息,但…思念灼心,不得不拨通这个念念已久的号码,“哥哥,您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得见。”赫宰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与希澈交换眼神,并以口型示意,“我去接个电话。”
“哦哦哦!”希澈八卦地打量着赫宰的一举一动,“才说呢,女朋友吗?”
赫宰懒得向他解释,径直走出卧室,选在午后日光明媚的阳台继续与东海的对话:“海海,有事找我吗?”
东海撒娇似的应:“没事就不能找您么?”
赫宰忍俊不禁,转而问:“你现在回家了?”
“嗯嗯,外面好热……”东海压着脸侧的小手机,缓缓跌进柔软的被窝,任电扇的风拨开他黏满汗水的刘海,“您知道吗?听爸爸妈妈说,我家一层照相馆的爷爷马上就要搬走了。”
“爷爷的身体不好吗?”
“不是。”东海解释道,“爷爷的儿女不想他太累,要接他回老家,想着可以更好地安度晚年。”再是道出自己内心的愿望,“我就在想…如果一层空着的话,等哥哥之后来首尔找我们了,干脆和我们住在一起嘛。”
小孩子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赫宰失笑,他虽不可能搬入东海的小家,但他如此糟糕的人生,却依然有这样可爱的孩子记挂着他。赫宰懂得希澈所言的“孤独”,只不过他未来的生活不会再孤独了。
“海海,我答应你,在你的暑假结束前,”抑或是说在这个夏天结束前,“我肯定能忙完釜山这边的工作,然后马上去首尔找你,好吗?”
东海听后,开心得抓挠怀里的小抱枕:“一言为定哦~这样,哥哥就可以陪我一起过今年的生日啦。”
赫宰弯着眼睛笑了笑:“你又长大了一岁。”
真好啊,起码比六年前要好得多。
他终于可以挺直腰板,回到东海的生活中。而不是被那些法警压在地上,哭着对那孩子说:祝你生日快乐。
赫宰没有违背诺言,不到一个月后,东海的暑假结束前,他提早一周给东海发信息告知:‘我下礼拜到首尔,先去你家坐会儿。然后接上你爸妈,咱们一起去吃个午饭,好吗?’
哪儿可能“不好”呢?
这也成了东海未来七天失眠的主要原因,想着赫哥就要来找他了,睡前都兴奋得合不上眼睛。
赫宰来的那天,东海起了个大早,换上之前新买的裤子,稍长的头发也已修剪过刘海,将一双明亮的眼眸袒露出来。
正当小朋友对着浴室的镜子最后一遍梳整发型,楼下亦传来汽车涡轮增压的声响。
东海赶忙去到向阳的窗边,推开窗,见阔别了个把月的赫哥已经从车中出来,此时正在帮一层照相馆的爷爷搬运重物。
爷爷就要回乡下了,这几天走。东海固然心怀忧伤的离愁别绪,所幸赫宰来首尔了,中和了他这段时日的不舍之情。
所以东海立刻向楼下呼喊:“爷爷!哥哥!等我一下,我马上下去!”
因为早就跟爸妈说过赫哥今天要来,海爸请了下午半天的假,妈妈则在厨房忙活着,给赫宰做一些简单的下酒菜。
此刻东海冲出浴室,在走廊里“咚咚咚”地跑着,海妈便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责怪他:“小疯子似的,你赫哥瞧见了你都要笑话。”
东海才管不了那么多,他雀跃,就要全世界跟着他的节奏一起感受欢乐。
虽然刚刚还在浴室里整理发型呢,可现在这样一折腾,东海的碎发又四散成飘摇的小盆栽。
而东海站在通往一层的楼梯上,正准备向下跑时,发现熟悉的身影步入视线,是赫哥!
赫宰才帮馆长爷爷给一箱行李封上胶带,转而抬起头来,从一层看向二层楼梯口的东海,笑着唤他:“海海,来哥哥这里。”
东海点点头,他明明那么开心,常人也不会觉得他一个孩子对哥哥有这般依赖是多么奇怪的事。只不过他内心自知,他喜欢赫宰,是对爱人的恋恋,杂糅着愉悦的情悸与患得患失的思念。
所以东海没有用脚跑下去,而是如纸蝴蝶般“飞”向了赫宰——他先是蹦起来,赫宰也赶快张开双臂,迎东海坠进自己的怀中。
东海枕着赫宰的臂弯,合上眼,轻声喃喃:“我好想您。”
“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赫宰揉揉东海的小脑瓜,还调笑道,“幸好我力气大,接住了你这只小猪。”
东海反驳的声音则更小了些:“…我才不是小猪。”
两个孩子继而看向门外的爷爷,爷爷也回过身,打量了他们片刻。
马上就要把照相馆的相机以及打光灯等设备打包装箱了,爷爷却忽然提议:“我帮你们两个拍一张合影吧。”
赫宰愣了下,他与老爷子初次相识,方才也只是帮对方搬些重物,力所能及的举手之劳罢了。
东海却快快握住赫宰的手掌,心说这个机会不容错过,接着招呼门边的爷爷:“好呀好呀!”
既然要拍照,赫宰忽然想起来:“哦对了,海海,我带了礼物给你,你可以……”
东海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赫宰:“什么礼物?”
“呃,等我一下,我去车里拿。”不想直接告诉东海是什么,生怕他不接受。
等了没一分钟,赫宰从车子的后备箱取回带给东海的“见面礼”。
东海看着包装袋上的英文logo,甚是眼熟。拆开来,发现竟是一个月前,他因零花钱不够而没能入手的那件T恤。不仅如此,这个版型的衣服共有三种颜色,赫宰全都买了下来,当作礼物送给东海。
这厢,东海肉乎乎的手指头绞着衣物的布料,咬了咬下嘴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向赫宰道谢。
赫宰也不愿他觉得别扭,便说道:“我看你穿着合适,就把所有颜色都买回来了,你平时可以换着穿。”
东海点点头,不知不觉的小片刻,面颊已染上羞赧的绯红。
“所以……”赫宰鲜少这么温柔,“你换上新衣服,咱们再一起拍合影。”
“好。”东海乖乖答。
不消多时,换好新衣的东海与赫宰一同出现在照相机的画框内。
为了构图好看,爷爷让赫宰坐在椅子上,还没开始长个儿的东海则站在他身旁。
面对有些刺眼的打光灯,赫宰尚还不太适应,他似乎从没像如今这样好好拍过照,也没有人需要他一起合影留念。于是想了想,还是系上领口的纽扣,欲要将纹身遮住。
东海见了,连忙抓住赫宰的手,与他说道:“我和爷爷都不在意,您的纹身真的很美,为什么不给大家看?”
赫宰停下动作,眼里的光像温柔的水,静静注视着身旁的东海:“我知道了。”
接着,爷爷在画外比手势,倒数计时三、二、一——快门声起声落,一张难得正规的合影由此在岁月长河中留下永恒的印记。
赫宰,东海,赫宰的纹身,东海或许也是赫宰的纹身。
他们紧紧贴着彼此,一同向黑漆漆的镜头微笑。
一刻钟后,待赫宰上楼与海妈打招呼时,爷爷开始着手处理适才的胶片,东海则凑到爷爷身边,想在第一时间看到合影的效果。
爷爷偏过侧脸,与东海笑吟吟地说道:“看样子,你已经找到那个人了。”
东海先是一愣,旋即笑起来,不停点头。
“那哥哥瘦瘦的,单眼皮,眼珠很黑,鼻子特别挺。”
那哥哥,就是眼前人,他好好的在我身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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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象中的本章小宝⬇️🥺(当然,十二岁还要再小一些)
跪在雪地里的小赫是照着这两张写的…
这章的残酷程度堪比第三章<烂肉>,但在写的时候并没有像那会儿哭得那么惨,更多的是感受到一种惶惶的无力感。
小赫为母亲复仇的计划无疑是破釜沉舟的险路,但大仇得报,心下也不觉得多么爽快,失去的终究是回不来了。且让一个孩子得知母亲身亡的真相,他珍贵的人被记在残忍的账本里,那是母亲鲜活的生命,也是随风而逝的纸张残片。
再到小赫艰难地杀出一条血路,他倒在皑皑的雪地上,跪着,但昂首向天。
让我想起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含冤入狱的安迪在逃出肖申克后,倾盆的大雨洒向满身污秽的男人。他抬起头,张开双臂,拥抱自由的天空。
出于某种写作习惯,我会在角色成年时安排一场生长痛的蜕变。天人五衰,十八岁要经历非生理性的死亡,从此往后便以新的灵魂而活,过去的少年已死。
矫情些说,真正的少年小赫或许在为母亲报完仇后,就死在了那年的大雪里。
也对应他那时候说的,灵魂分成两半,一半去找母亲,另一半则留在了东海的梦里。
即东海眼中的赫宰,是他一半的魂灵,温柔地爱着暗恋他的小孩。
再浅谈下文中对女性角色的塑造。
我们知道这个世界正谋划着巨大的阶级骗局,有多少人会打心底就认为“财阀确实比ji//女高贵”。殊不知这才是统治者的谎言,给你洗脑“我比你高贵”。
我不要写什么总裁或仙女的爱恋,我要写的是在底层挣扎着过活的小人物。
包括对ji//女的叙述,取自这些年我翻阅过的、查证过的真实生态,那些被折叠的女性不该连活过的痕迹都被抹除。
我记得曾有一位名校的教授,为了记录下更真实的社会角落,带队走访了一批女性x//工//作//者。她们大多是被逼到这个位置上的,仅有少部分人是为了给自己还债。更有甚者,在大城市里赚这份“不光彩”的钱,给老家盖房、帮助弟弟娶媳妇等等。
写到这里,我已经掉下眼泪来,我不甘心。前段时间,我们国内某部大热剧还在努力美化ji//女的苦难,企图改变人们对这一集体形象的看法。乃至用“摆脱贱籍”这样的驱动力,写一出ji//女要自爱自强的可笑故事。
实际上,她们根本无从逃脱。
就算挣扎着捱到“人老珠黄”,大多也都罹患性病,不剩几年活头。
她们的钱大多在皮//条//客手上攥着,养老亦是难上加难。
我想我们文字工作者,可以为生活产出无用的垃圾,但绝不能忘记,这个世界是普通人们的世界,笔下所言是不能昧着良心的。
还有,我见过很多很多女生,因为家里过得太苦了,想要为亲人分担,所以产生了走上这条路的念头。
如果你看到这行文字,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请千万不要踏出这一步!
回到正文中,我想,小赫之所以选择保护澈哥的奇美拉,也是因为那年他并没有做到真正地拯救那名舞女出逃,算是一种心理上的补偿吧。
说了这么多,其实简言之,就是我的笔下不存在阶级高贵论,也对所谓的权力不感兴趣。
到头来,《纹身》只是一个被命运洪流冲散的孩子们努力活下去的故事。
谢谢大家的喜欢!我们下周见。
《纹身》Chapter8 家人
“因为你说过,家人是永远不会抛弃对方的。”
好久不见了,各位,欢迎回到《纹身》的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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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继续我们的故事。
Chapter8 家人
东海烧得浑身上下都发烫,想也是,旅途最后一天当是最疲惫的时候,又恰逢今夜的种种变故,担惊受怕不说,还淋了那么久的雨。
思及此,赫宰心头愧意难当。只是他从没照顾过发烧的孩子,以往自己生了病,都是孤独地捱过。...
“因为你说过,家人是永远不会抛弃对方的。”
好久不见了,各位,欢迎回到《纹身》的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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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继续我们的故事。
Chapter8 家人
东海烧得浑身上下都发烫,想也是,旅途最后一天当是最疲惫的时候,又恰逢今夜的种种变故,担惊受怕不说,还淋了那么久的雨。
思及此,赫宰心头愧意难当。只是他从没照顾过发烧的孩子,以往自己生了病,都是孤独地捱过。
东海是小孩,哪怕仅是发烧,病情也不能耽搁。
赫宰便即刻从衣柜中抽出几件厚实些的外套,裹上东海仍打哆嗦的身子,并安慰道:“别怕,哥哥这就带你去医院。”
东海轻轻地点头,脑袋紧紧贴着赫宰的胸膛,余光可以瞥见敞开的衣柜下方、装鞋的柜中,漂亮姐姐的那双红色高跟鞋就摆在原地。只是哥哥心急,故而还没发觉罢了。
“我没事……”东海总觉得,他不该继续闯入赫哥的感情世界,这对那位姐姐不公平。可枕着赫宰暖和的怀抱,他心底且闪过卑鄙的欣喜,又在清醒的间或之际摇摇头,自我警告不许“横刀夺爱”。
见东海欲要推开自己,赫宰干脆再度将人打横抱起,一路上没有犹豫,直接带他出门、下楼、上车。
原本要把摇摇欲坠的东海放上副驾驶坐好,可东海的屁股一沾上坐垫,便咽着嗓子喃喃:“我不舒服,哥哥,我想吐……”
小孩指了指脖颈后方,与赫宰交谈时,连声调都乱了:“这里特别疼,您帮我看看好不好?”
也是这片刻,赫宰才发现,东海的后脖颈处还红肿着,隆起个鼓包来,难怪坐着的时候会头晕犯恶心。想必始作俑者就是他手底下那群没用的废物,赫宰更气自己发现得不及时,还在与东海泡澡那会儿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若非东海现在烧得厉害,赫宰真想骑上摩托,挨个儿撞死那帮人。但眼下最紧要的,是让东海稍微舒适些。于是赫宰又抱东海躺到车后座上,且与他道:“我上楼帮你拿些冰下来,敷一下会好受很多。”
东海点头又摇头,他不想赫宰离自己太远,于是伸出小手,勾了下哥哥的大手,哑声说:“那您快去快回。”
不知又过去多久,生病的人总会在痛苦之际失去对时间的具体判断,眨几下眼睛就像过去了好几年。
总之在东海眼中的世界里,赫宰再回来时像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之久。
由远及近,赫哥颀长的身影向他而来,顾不上淋了满身雨,手里提着之前说好的冰袋。
东海微微合上的眼皮睁开,循着赫宰看去,听男人在他耳边温柔地说:“一会儿哥哥要开车了,小宝自己用手扶着冰袋,可以吗?”
没有言语的回应,东海透过赫宰的眼眸,像看到十七八岁的自己。或许…那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哥哥的恋人了。
想到这儿,东海没管冰袋,直接拥住面前的赫宰,本想吻在对方的唇上,可头脑晕眩的片刻,很难找准亲吻的正确位置。最后,他软绵绵的嘴巴落于赫宰的眼睫,亲了亲,那上面有咸咸的汗水,混合着杂糅沙粒的雨滴。
赫宰愣了数秒,但见一吻过后,东海再度跌到座椅的皮垫上。与此同时,冰袋里的冰块也一点点融化,半凝固的液体渗进足下的毯子,洇出深色的斑驳。
“海海。”他虽不懂东海突如其来的吻是因何缘故,或许是烧得脑袋糊涂了,可也不想他们彼此之间尴尬,于是笑着解围,“你知道吧,哥哥不是什么外星的公主。”
东海好害羞,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因羞赧的局促而烫得冒烟了,难怪眼前的冰袋化得这么快。
不过赫宰的下半句话是:“你的肩上也不会扛着拯救地球的使命,我的小战士豆海。”他的话语里全是温和的爱怜,并抚了抚东海被汗水洇湿的刘海,声音轻,但很有力量,“因为我向你保证,只要有哥哥在,这个地球永远都不会毁灭的。”
照赫宰的推测,东海仍旧处于适才与他胡言乱语的拯救地球之梦中,所以为让对方安心,才会说这样的傻话。
可东海将这番话听进耳中,只剩满腔感动,带着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
待赫宰坐到驾驶席上后,东海又哼哼唧唧:“哥哥,我看不到您会害怕。”
赫宰也没嫌对方事多,反还调整一番后视镜的位置,令躺在后座的东海可以透过镜面的反射看到他的双眼。
赫宰找了间釜山的大医院,不过以往他就算受伤,也因为“工伤”性质特殊,才不会傻到跑医院做外科手术。
他虽怕疼,但这些道上的苦果,他必须得埋头咽下,毫无怨言。
今天带东海来医院看病,赫宰只能参考电视剧当教科书。
譬如,像东海这样的高烧需要挂急诊,但:“海海,你今年十二岁,是吧?”
被好几件厚衣服裹成一大团的小豆包极不情愿地“嗯”道。
“那这样说来,”赫宰环顾四下,想着得先给东海找一处宽敞的座位。未曾料到,来往路人虽然不少,但都主动给赫宰让座。且哪怕只能站着,也不与赫宰离得太近。想也是,他一个满身刺青又淋了雨的男人,带着个青春期的少年到医院,本就很是惹眼。不过赫宰对看病流程这些琐事一无所知,他的注意力不在外人的恐惧与腹诽,“我看看,咱们应该去……”
虽不是打横抱了,但椅子上的东海始终无尾熊似的搂着赫宰,也不多话,他真希望这一刻的温存就是永恒。
哪怕赫哥向过路人询问该如何看病时,那些家伙都因为赫哥的外表纷纷避开他走,东海不高兴了,嘟着嘴巴与赫宰轻声念叨:“哥哥,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咱们去药店买点退烧药就好。”
——然后我再在您家睡一天,等明天回首尔,嘿嘿。
小孩儿心里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但很明显,赫宰要比他焦急得多。因之前看过的电视剧里就演了类似的桥段,像这种青春期的孩子由于耽搁了高烧后的治疗,落下心肌炎或是脑子坏掉都是常见的并发症。
赫宰亦分外困惑,怎么一大清早医院里就这么多人?还都是以老年人为主。
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铁定会吓坏不少“普通人”,于是让东海在有靠背的小椅子上乖乖坐着,他则卷起领子、系紧纽扣,将身上的刺青牢牢地遮掩住。
暂时“从良”的黑社会大哥摆出一副温和的笑脸,反正来往的路人也不会注意到赫宰手背上的子弹枪伤。
果不其然,这副模样的赫宰就是个俊朗的年轻人,不多时就有老太太给他指路了。
赫宰稍稍侧过身,比了下正在椅子上休憩的东海:“嗯,就是这个孩子,他发烧了……”
与老太太交谈了小半晌,赫宰再回来时,告诉东海:“刚才哥哥问了过路的奶奶,她说,海海现在十二岁,挂儿科的急诊就好。”
东海听了,本就红着的小脸更是成了熟透的番茄,他即刻摇头不肯:“我不要挂儿科!”
“怎么?”赫宰已经看起医院的路牌,准备带东海去做体检了。
东海则拽住赫宰的手,晃了再晃:“难道您也觉得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吗?”
“是哦。”赫宰与他开玩笑,“像哥哥这种对医院一窍不通的才应该去挂儿科,是吧?”
从与老太太的交流中得知,十四岁以下的孩子都需要挂儿科,这是生理性决定的,而不取决于心智的成熟与否。
可东海却嘀咕:“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大孩子也是孩子。”调侃归调侃,东海的病情不能耽搁。
顺着医院的指示牌,赫宰成功带东海找到了儿科急诊的位置。
前面还有不少排队的孩子,全是由爸妈带着、或是爷爷奶奶领着,赫宰搂着东海排在队伍中间,更时刻不忘收紧领子,防止“吓人”的纹身袒露出来。
东海也看得出赫哥的不自在,便附在对方耳畔,悄声道:“哥哥,谢谢你。”
“?”赫宰见东海注视着他翻折过来的衣领及袖口,样子很是别扭,继而轻轻咳一嗓子,“哦,你说这个啊……毕竟是在医院,不能吓着这些普通人。”
东海适才在车上歇息了半小时,如今精力略有恢复,也起了调笑的心思,于是开口:“那您不是普通人咯?”
赫宰不知该作何解释,他难道要说:如果杀过很多人也算普通人的业务范畴……
东海却忽然抱紧他,哑声笑起来:“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您不是普通人了。”他从赫宰怀里抬起大眼睛,眸子亮晶晶的,“您刚还跟我说过,只要有您在,地球就不会毁灭。这样厉害的您,怎么会是普通人呢?”还有……东海的小手轻轻抚过赫宰的脖颈,再到胸口,于外人看来,也不过是生病中的弟弟对哥哥撒娇,“您的纹身很美,我不觉得有任何可怕的地方,是那些人不懂,可我懂。”
“……”赫宰避开东海灼灼的视线,揉了揉他的脑袋瓜,岔开话题,“你懂个屁。”
但他心下也豁然许多,没了适才在医院中被当作异类的如坐针毡,东海确实是化开冰凌的动人火焰,赫宰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为这个孩子而融化。
不过这地方确实是儿科,三不五时,队伍中便传出孩童的啼哭声。惊天的吵闹,还会惹得前后年岁相近的孩子跟着一起叫魂似的嚎啕。
东海偶尔会捂住耳朵,还与赫宰好气地抱怨:“他们真不懂事。”
赫宰却有些出神,他看着身前那些或无奈、或矮下身哄孩子的家长们,突然发觉自己这一生根本不会有这番苦恼。
他如此出身,加之日后的诸多遭遇,如今走在与正途截然相反的道路上,且绝无回头的可能性了。
所以他这辈子都体会不到寻常人的烦忧,亦不会拥有平凡的幸福,他唯有将这愿望寄托在东海身上:“海海,你现在说得轻巧,记不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也就那么一点大。”
“可我才没有那么哭过呢!”除了您离开我的时候。
没理会东海的顶撞,赫宰轻抚他头顶的发丝,无比温柔地祈愿:“你将来也会有的,再过十几年,你也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拥有你的妻子、小孩。”
到时候,你肯定早已忘了我,并投入到崭新的生活中了吧。
我知道,就算那是我们未来必然的归宿,我也一定会在远方祝福你。
可东海听着赫宰这番话,非但没流露出半点期待,反还捉着赫宰搂他的手,猛地咬下一口。
他没办法骂哥哥什么狠话,只能这样表达自己的不满。
赫宰被咬了,下意识缩回手,但东海病着,不能动他,只道:“你这崽子属狗的?”
东海则扭过头,好半天没吭声,眼里挤满委屈的泪水。
终于排到东海了。
门诊室里,东海乖乖坐在椅子上,赫宰则跟在他身后,原地站好。
医生瞧了瞧两人:“你们是兄弟?”
赫宰刚要开口说什么,东海就抢先点头:“他是我的哥哥,是我的…家人。”
不知赫宰是什么表情,但东海感受到了,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赫哥便将双手扶到了他的肩膀上。
嘻嘻,虽然说“我暗恋的男人”更准确,但他只有十二岁嘛,要是实话实说了,赫哥会被抓进警察局的!
医生低头填单子,而后抬起目光,看着披在东海身上那一件又一件衣裳,于是蹙起眉头,对赫宰说道:“他都发烧了,还给他捂这么严实。”
一旁的护士见状,赶忙过来松开东海身上的层层外衣,尤其是……裤/裆那部分,必须最先拆开来。
医生再道:“他毕竟是个男孩子,也不怕给捂坏了。”
赫宰一时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怎会知道小男孩发烧的时候,身体最烫的部分其实是dang/下那二/两/肉。有些孩子不注意,发烧时硬捂着那地方,导致从今往后小/蘑/菇/头连抬起来都困难了。
“我只是不想他着凉。”赫宰老实地解释,以往从没跟哪个条子这么客气过。
医生见赫宰也是个小伙子,估计都不怎么会照顾自己,便罢了。
简单地检查完体温及咽喉的红肿程度,下一步流程就是验血了。
带东海去到另一个房间。
赫宰见东海的小细胳膊被捆着,桌旁的护士正在细心地调整针头,且桌上还摆着一排排整齐的抽血试管,这才怔愣着慌起神来。
赫宰见过太多的血腥场面,可唯有这一刻,看到东海的皮肉被针尖挑破、深入,抽出新鲜的血液来……他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直到垂在裤边的手开始轻轻哆嗦。
东海那边已经抽完血了,回身见赫宰的状态不大对劲,便用方才刚抽过血的那一侧小手握住赫宰的,帮他摆脱六神无主的恐惧,且轻声道:“哥哥,我不怕疼。”
赫宰这才缓过神思,回握东海的小手。他原本想紧紧抱住眼前的孩子,又怕压着对方抽血的伤处。小片刻后,只剩一句喃喃:“对不起。”
如果可以,我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受伤。
他不敢说出口,这话确实太别扭了。
与东海在诊室外等待了一时半刻,诊断结果堪堪出来——东海是因细菌性感冒而导致的炎症感染,才会高烧不断。需要留院输液,到体温恢复正常后方可离开。
赫宰想起东海上半夜的遭遇:被他那些无能的手下打伤、拖进行刑用的小仓库、从通风管道一路爬去垃圾站找他。
肯定是那期间碰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加之身上有伤,细菌与伤口接触过后才……
现实时空中,此时此刻,东海躺在医院住院部的小病床上,双眼半睁半眯,但始终注视着床边的赫宰。
直到护士进屋,赫宰为对方让开一条路,接着拿出手机,朝门外走。
旋即,赫宰身后响起一声沙哑的呼唤,是晕乎乎的东海:“哥哥,您要去哪儿?”
“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赫宰扭过头,与东海微笑,“让他们来釜山这边接你。”
看了眼时间,东海的父母应该能在傍晚时分赶来。
从刚才被医生批评不该用厚衣物捂住发烧的东海时起,赫宰自知,他并不擅长照顾小孩,这些事应该由东海的爸妈负责。他更怕期间出什么差错,也怕自己的身份…会害了东海。
且见护士用尖针刺进东海的手背,正常的输液罢了,可赫宰还是赶快避开目光,不想走漏当下的心疼之情。
住院部的走廊,赫宰直接用东海的手机致电他父母。
想了想,先给他父亲打电话吧,毕竟曾经也是他们两个更相熟。
手机里几声盲音过后,那男人熟悉的嗓音响在赫宰耳畔,看到自家儿子的号码肯定是亲切地问:“今天晚上就去车站接你了,怎么你还提前打个电话过来?小撒娇鬼。”
赫宰闻言,怔楞了小片刻,才道:“……是我。”他以前怎么称呼对方的?伯父?不,这太客气了,他从没有……“李律师,是我。”
他曾经除了在少管所的那些大人面前叫过东海爸“李律师”,私下都称呼他为“老头”。
但如今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过去再熟悉的人,他都没资格再挤入其中。
海爸那边也沉默了好半晌,自己早不再是律师,况且这嗓音他也永远记得:“你是…小赫吗?”
赫宰反复吞咽口水,不像与东海重逢那会儿,他可以在那孩子面前卸下全部心防,还能与对方乐呵呵地无话不谈。
“嗯。”思索过后,赫宰应道,语调有些生硬,“我在釜山这边…工作,和海…东海偶然碰见了,他、他……”赫宰低下头,一只手撑在走廊的墙壁上,眼里满是愧疚,“发烧了,东海发了高烧,最近釜山一直在下雨,也怪我……”
怪我没能及时找到他,害他受了那么多委屈。
赫宰不敢与东海的父亲坦言这些事。
但好在,东海的情况比较紧急,可以让他们双方避开尴尬的叙旧部分。
儿子的病情摆在第一位,海爸赶忙道:“我这就联系他妈妈,我们马上去釜山接他。”他还是当年那个善良实在的老头,“也麻烦小赫你先照顾他一下了。”
赫宰点点头,虽知海爸看不到,但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比东海更重要了,起码对现在的赫宰而言。
赫宰回病房时,护士正好出来,并与赫宰轻声说道:“让他好好休息就行。”
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后,东海依然在原地躺着。他开始输液了,有一只手被针扎着,动作的幅度更有限,唯剩那双大眼睛转来转去,接着询问赫宰:“您跟爸爸妈妈联系上了?”
赫宰颔首:“他们大概今天傍晚到。”
东海“哦”了声,旋即张开手,要赫宰扣住他每根指头。有了安全感后,才继续道:“如果爸妈过来接我,您会跟我们一起回首尔吗?”
赫宰犹豫,毕竟按他之后的“工作”安排,帮里确实有指派他去首尔发展的意图。但那是帮派的任务,绝不能与故人重逢这种事两相混淆。
所以赫宰如今的回答只有那句:“再说吧。”
东海听到这模棱两可的答复,心下并不爽快,但以他的立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握紧赫宰的大手,保持良久的沉默。
赫宰见小孩儿脸色不好,于是提议:“我下楼给你买点好吃的。”毕竟医院里的普通餐食实在寡淡得难以下咽,“再偷偷给你带几听汽水,怎么样?”
原以为这是个哄孩子的好招数,谁知东海与其他小朋友的所思所想是截然不同的,他心事重,尤其是对赫宰:“您上次就是这么骗我的。”东海想起自己七岁那年,圣诞节的风雪夜中与赫宰分别,说话的声音都低沉许多,“我拿了好多好多吃的,还有您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妈妈买回来后,我都没舍得一个人吃掉的草莓蛋糕……可我刚走下楼梯,家里的烟雾警报就响了起来。您只留下一根香烟,却让我找了您五年……”
原来东海什么都知道,他们谁都不曾忘记过谁。
思及此,赫宰眼神黯然,可也不想东海饿肚子,只能向他承诺:“如果你担心我这次也不告而别,可以给我打电话,从现在开始就…打电话给我。”说着,赫宰把东海的手机递回到他的小手上。
东海却摇摇头:“您走吧,如果您又一次离开了我,我想……”他语气坚定,不疑有别的选择,“我想我还会继续寻找您。”抬起眼眸,东海牢牢地盯着赫宰,“直到您真的认为我们是一家人了,因为家人是永远不会抛弃对方的。”
这是爸爸与他说过的话,东海始终记在心里。
赫宰这次没有不辞而别,加上他的工作性质特殊,一般都是到了晚上才忙碌,白天有大把的时间来陪伴生病中的东海。
不消多时,赫宰买回许多吃的来,都是用外衣包裹着带进住院部的。
包括一块小小的草莓蛋糕,他们晚上才吃过,赫宰是想告诉东海:“你不用舍不得一个人吃掉它,这些都是给你买的。”
比起晚上最饿的那会儿,东海生病后食欲不振,但因为有赫宰投食,他还是吃下不少东西。
毕竟医生也说过,打针服药过后,最好多吃些主食,不然胃会痛。
东海还好,有身旁的赫宰照顾,他除了犯困外,就没有别的不良症状了。
“睡吧。”看东海的眼皮快要耷拉在一起了,赫宰笑着揉揉宝贝的脑袋瓜,“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东海点点头,医院的白色被子掩住他唇角翘起的笑意。
待东海睡下后,赫宰简单收拾了一下吃剩的包装袋垃圾,再将其归置到床尾的地板上。
接着洗净手,回到东海的病床畔。先看了看他被针扎得发紫的手背,赫宰抓住对方另一只小手,眼里的心疼一并泻出。
不知道这傻孩子说的“找了您五年”究竟是一时间的讨好、抑或确有其事?
赫宰反倒希望是前者,东海不要为他付出太多,他心中才不会愧意至深。
但见东海虽然病着,而今却睡得香甜,体温也不似晚间那般发烫了。
故此,赫宰的心情也堪堪平复下来,便埋着头,且如东海所言,他们是一家人,那么……赫宰眼神温柔,轻轻吻了下东海的侧脸。
往日精灵可爱的小娃娃,如今初长成清俊剔透的少年,再过不到十年,定会像他的父亲那样成为可靠的大人。
如是想着,赫宰也生出几分困意,于是枕着床榻外沿,低伏在东海身旁小憩。
最起码这次,他们不必再小心翼翼地探访彼此的梦境,梦中人即在面前,只要你睁开眼,就立刻出现。
两个孩子依偎着对方睡下,就连睡着时,大手与小手也仍旧紧紧十指相扣着。
东海像是感知到了,便在赫哥轻鼾之余,无意识向他的脸侧靠近了些。
偶尔悄悄睁开眼,发现赫哥在睡前解开了衣领,袒露出玫瑰图案的纹身。
是啊,东海笑着琢磨,就算旁人都用有色眼镜打量赫哥,但在他心里,赫哥就是那枝优雅美丽的玫瑰。
他愿意与这枝玫瑰至死交缠在一起,就算被藤蔓上的尖刺扎得皮开肉绽也浑不在乎。
未曾想这一觉真的睡到了傍晚。
直至东海的爸妈来了,赫宰听见动静,迅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并站起身,只不过脚下的步伐还有些摇晃。
东海也很快打开眼帘,因他感知到赫哥松开了他的手。
原以为与“家人”的重逢之际会格外温情,但那毕竟只是东海的家人,赫宰与其说欣喜,更多的是局促。
在东海不解的注视下,面对他的父母,赫宰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再度系紧领口,遮掩住自己的纹身。除了怕吓到东海爸妈,亦是不想他们心生嫌隙,为自家儿子竟和这样的男人待在一起感到恐慌。
好在二老也没多说什么,眼下的重心都扑在东海的病情上,先确认儿子的身体情况,查探他现在的体温等等。
伴随着海妈的叽喳、海爸的询问,赫宰趁他们一家三口喋喋之余,悄悄推门而出。
刚才虽然打了个照面,但赫宰并未将眼神放在东海的爸妈身上太久,不想他们会因为自己突然的出现而感到不自在。
毕竟东海七岁生日那天,他们在法庭外分别之际,彼时的赫宰已经将该感谢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
赫宰不愿拖累有恩于自己的旧人,他原本是决定要忘了东海一家人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生怕他们一家人近几年会过得不好。毕竟他们是那样善良的人,要在这个社会中独善其身的自处,实在不是一桩易事。
赫宰只是舍不得,他如若是飞蛾,其实早已在多年前扑火死过一遍。但无奈重生后,他仍然心向往着温暖的家庭关系。
为此,赫宰警告过自己无数遍,不要再去影响旁人的生活了。
可当他再次见到东海时,瞬间想起过去在少管所里的那段日子。东海总会随父亲偷偷过来探望他,趴在赫宰的膝盖上,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瓮声瓮气地要他陪着一起放风筝。
只是现实中发生的很多事,已经将赫宰一点点推离出正常人的世界,令他没办法再……
思及此,赫宰踱步到医院的盥洗室。为了更加清醒些,便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凉水,洗了把脸。旋即透过镜子,看到多余的水流洇湿衣衫,将素色的衬衣打透,逐渐袒露出扒在身体上的刺青纹样。
那一柄熟悉的断剑,始终深陷在他的心口。
赫宰现在需要的是下楼抽根烟,让堆积在心的琐事彻底消散开来。
此刻他也顾不得掩盖纹身,从医院侧门径直而出,取烟点火。来往路人见他更觉得不好惹,纷纷有意绕道避开,赫宰也浑不在意,反还在烟雾缭绕中自嘲地笑笑。
他一年到头都不曾装过一次好人,今天是为了带东海看病才勉强融入其中,这会儿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说到底,赫宰怎会不知道自己与寻常人世有多么格格不入。
但这是他选择的路,多年前为了活下去,也别无他法。
那年那夜,漫天的大雪将整个世界铺成单调的银白色。
他则独自走在萧瑟的风雪中,渐渐地,连最后的力量都耗尽……
赫宰掐住太阳穴,试图甩开旧忆纷扰。
直到身后响起一声“小赫!”
是东海的父亲,将孤独的孩子拉扯回现实时空。
赫宰应声回头,只见紫金色的夕阳照在海爸脸上,勾勒出男人俊朗的轮廓。
东海确实长得更像父亲……
不过较之上次在法院外相见时,如今东海的父亲消瘦了许多,五年时光竟犹如十年残忍,能让一个寻常人苍老如斯,头发也白去不少。
只是海爸仍然那样温柔地笑着,先低声问赫宰:“怎么还抽上烟了呢?”
闻言,赫宰也不似适才那般端着不容于世的孤傲,支支吾吾地扔下手中的香烟,视线低垂,用鞋尖撵灭燃烧着的烟头。
与此同时,海爸也不顾四下人潮的注视,几步上前,毫无忌惮地拥住赫宰,开出租而覆满老茧的大手搂紧他的脖子,无意中触碰到赫宰肌肤上的玫瑰纹身。
赫宰险些被热情的海爸撞出去,而今只有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动作。
接着,他听耳畔响起一阵温柔的男声,有些沙哑:“你长高了,好孩子。”
赫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这一刻的温情竟是专属于他的。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只觉得心脏比以往跳动得更快,抽痛之余更生出几分解脱的释然。
再之后,赫宰动了动嘴唇,开口时才忽然发现,他竟早已潸然泪下。旋即,赫宰唯有紧紧拥住东海的父亲,闷声哭了小片刻。
接着,叛逆的少年嘴里不干净地骂道:“妈的,你这些年做和尚不吃盐了吗?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
海爸没有正面回答,岔开话题,先以长辈的身份“数落”起赫宰的不是:“抽烟、骂脏话…还有纹身。”可他其实并不反感这样的赫宰,只要对方还活着,那就比什么都重要。只不过,“小赫…还是没去读大学吗?”
他们松开彼此,赫宰下意识捂住脖子后方的纹身,低低地“嗯”了声。
海爸叹了口气,想也是,若算起来,小赫今时今日的年纪也不过才二十二岁。如果念了大学,定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但为了缓和这片刻的尴尬氛围,海爸笑吟吟地与赫宰提起往日的梦想:“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比起做律师,其实还想过,要是能成为一名有个性的摇滚歌手就好了,也不用那么拘谨地生活着……”
“刻板印象。”赫宰也为这番话笑起来,“你当我现在是摇滚歌手啊?”恰好提到这些,赫宰反问,“看你头发都白成这样了,是因为律师的工作太忙?”
海爸摇摇头,欲言又止。总而言之,还是得向赫宰郑重地道谢:“釜山这边多亏有你在,小海他一玩起来就不管不顾的,抵抗力时好时坏,生了病也不懂怎么照顾自己。年纪小,更没有珍惜健康的心思。”提起儿子,总有许多话要倾诉,“平时在首尔,他也是,仗着自己年轻,不仅熬夜念书,还说什么要帮忙补贴家用。每早起来就骑着他的小自行车,给邻里街坊送牛奶和报纸,还有……”
“?”赫宰听着奇怪,按理说,以东海的家境根本用不着勤工俭学,“还有什么?”
海爸这才发觉自己因话多而失言,但既然都说到这儿了,就干脆都告诉小赫吧:“那年你走后,小海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最开始时,是一到周末,他就会趴在家一层的老照相馆窗边,看来往的路人中,会不会有你。后来他长大了一些,学会骑自行车了,就借着这之便,在送牛奶和报纸的时候问那些住户,有没有见过你。”当然,海爸是把这些往事当作可爱的笑谈分享给赫宰的,也表达了对小赫的歉意,“后来,他这些举动还是被我发现了。我跟他说,让他以后别再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你,毕竟你当年的处境也很难……”
赫宰又怎会将这些当作是幼稚的笑谈,海爸的复述听在他耳中,唯余难以言喻的心疼,便道歉:“对不起,海海,是我对不起他。”
“你们都是孩子,哪儿有谁对不起谁的。”
不过听海爸说这些,赫宰也越发奇怪:“对了,在我离开后,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海爸搔搔脸,开口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是大孩子了,应该知道前些年经济实在不景气嘛……”其实海爸心头也有诸多对妻儿的愧意,“丢了律所的工作,我和他妈妈省吃俭用都是常有的事。”
“…什么?!”闻言,赫宰不由握紧拳头。他怎会不知如东海父亲这般一意孤行地坚守正义之心的好人,很难在逆境中挺过蛇鼠之辈的算计。毕竟凭海爸的工作能力,就算世道艰难,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失去了立身之本的事业。
说起来,若追根溯源,还是因为他当年帮赫宰打的那桩官司遭人记恨了。
思及此,赫宰也自责,五年前他走得那么干脆利落,只为了不拖累东海一家人。
可是命运的绳索早就在缘分的伊始将他们捆在了一起,东海说得对,他们是一家人。
最起码,赫宰已在这片刻下定决心,哪怕他在外杀戮无数,但东海的家庭就是他暗暗赎罪的祷告室。
“你说一层的照相馆……”赫宰想起海爸方才的话来,“你们搬家了吗?”
海爸长长地叹了口气,答案不言自明。
赫宰眼神一黯:“那海海他…在新家住得习惯吗?”不,以东海的性子,又怎会抱怨父母呢?
“小海很听话,没怎么哭闹过。”海爸回忆往事,缓缓说道,“我们搬家后,原先家里的那台三角钢琴就卖掉了。周转出来的现金用于供他的学费,他也…不再学钢琴了。”
谈及钢琴,赫宰便想起与小豆包初遇时,那孩子吃力地够着琴凳,一屁墩坐在上面,为他演奏他也听不大懂的古典音乐。
他虽不懂,却觉得那样的东海分外可爱。
优雅的钢琴曲亦是那孩子金色人生的配乐,未曾想这一切早在五年前就戛然而止,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东海在过着如以往那般无忧无虑的幸福人生。
“与其说,小海会为那台钢琴伤心。”海爸记起他们搬去新家伊始,东海确实悲伤地哭过一回,原因亦是为了眼前曾消失无踪的少年,“倒不如说,他更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内心的疼痛逐渐有了真实感,赫宰告诉东海的父亲:“我上楼去看看海海。”
他忍着眼泪,最起码,要给东海一个迟来太旧的拥抱。
因为东海要随父母回首尔,赫宰也不想勉强二老在医院过夜,就将自己住处的具体地址给到他们:“东海的衣服还在我家,已经洗好了。”看了眼窗外窸窣的雨势,没他们来时的那般瓢泼了,“只是天气不太好,应该还没晾干。”
海妈没有与赫宰说太多话,到最后也只是拍拍赫宰的肩膀,眼里有泪,但不便当着东海的面流露出太多不舍的情绪。
待东海的父母暂时离开后,赫宰转而看向仍旧在病床上打点滴的小孩儿。
他蜷在被子里,安静地躺在原地。且因生病而面色蜡黄,薄薄的嘴唇却发白。
赫宰刚走近,东海便清醒过来,明亮的眼睛像不停转动的玻璃珠,依恋地瞧着床畔的赫宰。旋即开口,哑着嗓音唤他:“哥哥,您刚才去哪儿了?”说着,还颇不安地咳嗽几声,“不要怕,爸爸和妈妈,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您忘了吗?您和我们是一家人呀……”
赫宰摇摇头,并非否定东海的这番话,而是因他心头愧疚难当,一时间纠结万分。他当年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还以为东海家不会出任何事,结果却与愿违。
“海海。”赫宰委身蹲到东海的枕边。
此时,这间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户外天色亦随落雨浑浊地暗下去。
白色的被单,裹着时不时咳嗽的病人,那病人还有一双玻璃球似的大眼睛。
赫宰几乎是用额头抵住东海的侧脸,面颊朝下,唯剩泪落不止。
于赫宰看来,东海现在的模样,实在像极了他母亲离世之前。
倘若…这两人之间的灵魂真有交集,赫宰绝不想再看心爱的人受半点委屈。
东海稍稍扭脸,发觉赫宰为他掉了这么多眼泪,所以哪怕身子难受,也出言安慰:“护士姐姐刚才又过来了一趟,和妈妈说,我的体温已经从三十九度降到了三十七度。哦,姐姐还说……”还说他出院后就可以吃快餐了。
话音未落,赫宰竟将晕乎乎的东海抱坐起来,还腾空了小半晌。
东海不解其意,但他心中堆叠着那么多暗恋的情悸,自然会为这片刻的拥抱而万分雀跃,便抬起没打点滴的那侧胳膊,紧紧圈住赫宰的脖子。
原以为浪漫的瞬间,却听赫宰“呜呜”地哭出声来。
“哥…哥……”东海也吓到了,自二人重逢以来,赫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控过。
赫宰继而哭道:“我不想听别人说什么了,我只想听你对我实话实说。”他决堤的泪水顺着东海的颈窝,打湿衣衫的布料,“你爸爸之前的工作换了,妈妈的店也关了,你们从以前的家搬走了,你的钢琴也卖掉了……这些事,你怎么全都不告诉我?”顿了顿,“海海,有困难就要说,相信我,我可以帮你们解决。”
赫宰的这番话没有丝毫责怪东海的意思,他只是很自责。
东海明白赫哥所指的是什么,只不过:“我不觉得您提到的‘这些事’算什么困难。”他答得认真,不似这个年纪拥有的成熟通透,“爸爸现在在外面开出租车,妈妈操持全家的大小事,让我可以继续念书、交朋友、运动、旅游……我每天也会早起,去送牛奶和报纸,赚零花钱。比起被关在笼子里当漂亮的小鸟,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反而更真实。爸爸妈妈还有我,都在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着,您不能说这些事是‘困难’。”
赫宰出身寒门,可以共情东海的言下之意。加上他初识小豆包那会儿就知道,东海是反复跌倒后也会自己站起身来的小孩。
可比起东海成为坚强的孩子,赫宰宁愿他别在成长路上吃那么多苦:“那你送牛奶和报纸的时候,向别人打听我的消息……”
言及此,东海才撇撇嘴,委屈道:“对我来说,见不到您…就是最大的困难。”说着,又紧了紧拥抱的力度,“现在见到了您,我未来的日子就再没有任何困难了。”
东海越这样说,赫宰的心里越不是滋味,泪水像断了线,在开口时汩汩涌出:“如果不是你爸爸当年执意要帮我,他也不会被其他人……”
“难道您觉得,”东海用小手捧住赫宰的脸庞,暖和的指腹抹开男人的眼泪,“爸爸选择帮助您的时候,可以像动画片里那样预知到未来发生的事吗?”他坚定语气,“不,正是因为爸爸根本没有顾虑过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才要帮您渡过难关。”
赫宰听着,亦抬起自己的手,包在东海的小手上:“你爸爸的正义,会害了他…还有你。”
东海却瞪大眼睛,振声说道:“如果每个人都害怕正义的代价,那干脆大家全都对遇到困难的人视而不见好了。”困于病情,东海以如此激昂的语调说话时,难免会说一阵、咳一阵,但他还是要把憋闷在心的话讲完,“可我的爸爸,还有接受着爸爸多年教育的我,绝对不会成为那样冷冰冰的大人。”
说到这儿,赫宰的眼泪也渐渐收回去,他慨叹老头把这股要命的“傻气”全都遗传给了东海,但他并不反感,唯有无比感激。
不过还是得跟小孩唱唱反调:“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那个和正义背道而驰的人?”不再哭了,赫宰红着眼眶,与东海四目相视,“就算如此,你的正义还会为我变成无条件的吗?”
“当然会!!!”东海不假思索,转而扣紧赫宰的肩膀,真不知这个头小小的家伙从哪里来的这股怪力,“我说过,我永远站在您这一边,永远都支持您。”
赫宰听了,就着面对面的姿势,再度将东海搂入怀中,旋即破涕为笑:“海海,谢谢你,真的……”笑中有微末的哽咽,“感谢你的爸爸妈妈,让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停顿小半晌,再道,“不过你爸爸刚才也批评我了,说我讲脏话、抽烟、纹身,数罪并罚。”
东海抬起脑袋,赶忙替父亲解释:“爸爸是和您开玩笑呢,他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判定一个人是好是坏。”还有,“会因为这样的标准轻易否定别人的人,才是最坏的!”
“哈哈哈…确实。”赫宰揉揉东海的后脑勺,“你爸还说我长个儿了,所以你也得跟上来,知不知道?”
“我才十二嘛……”东海嘀咕着:我以后还会长高的,倒是哥哥已经停止生长了吧。
为避免挨捶,东海便将后半句话悄悄放在心里。
就算有朝一日,他成长为比哥哥还要强壮的大人,他也永远都是赫哥的海海。
在相拥而泣与这场关于正义的辩论过后,东海的父母已为他取回来时的衣裳,也办好了出院的手续。
东海的父母再进病房时,看见赫宰正半蹲在地上,给刚刚穿好鞋子的东海系鞋带、提袜子。
“这样紧不紧?”赫宰问。
东海摇摇头,嘴角噙着笑意:“正好。”
两个孩子听见门边的动静,循声看向大人们。
接着,赫宰垂下眼帘,轻拍东海的大腿:“乖乖跟爸妈回首尔吧。”
东海顺势抓住赫宰的大手,追问:“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他想走,想要未来的人生可以风平浪静地度过,但那只是再不可能实现的奢望,所以,“哥哥在釜山还有工作,等忙完了,会去首尔……”不,他无法给东海百分之百的保证,但最起码,“你现在不是有哥哥的手机号了吗?我们联系也方便。”
东海委屈地“嗯”了声,还是不甘心:“但我想跟您待在一起嘛。”
海爸看出赫宰无力回应的为难,于是上前,一把将东海抱起来,背在背上,并说道:“别不懂事,你赫哥要工作,你就不用上学了吗?”
东海不好反抗,只得贴着爸爸的背,出病房的几步路上,总回过头,大眼睛牢牢地盯着赫宰,眼眶里全是恋恋不舍的泪水。
赫宰看了眼摆在床头的零食袋子,想找辙再与东海多说几句话,便拎着塑料袋,跟到东海父亲身后,与望着他的东海轻轻说:“海海,零食,别忘了带上。”
东海强忍要掉不掉的泪水,什么零食不零食,他要的是赫哥跟他们一起回首尔。
海爸对赫宰也难舍此时的分别之情,背对着他,说了句:“你回公寓后好好休息,记得多吃点东西,一直这么瘦。”
海妈也在此间轻抚赫宰的肩膀,而后叹了口气,始终没多说什么。
天色渐晚,也到了赫宰每天“工作”的时候。
他先随东海一家人去到医院楼下,目送他们乘车离开。
东海有很多话想对赫宰说,但他希望是在私下里,而不是当着爸爸妈妈的面。
所以就在车厢内——载着东海的车子已经开出五十米左右了,但赫宰看得清,那孩子一直趴在后座的挡风玻璃前,透过一层发暗的防晒膜,朝赫宰站着的位置不断挥手告别。
赫宰见状,不由向前跑了几步,口中念着:“海海……”
寥寥数秒后,他回过神来,停下如此傻气的追逐。
又不是生离死别,他们何须这般不舍。
可对赫宰来说,他是真的非常、非常舍不得,非常的,舍不得。
个把小时后,回首尔的路上,东海躺在后座打盹儿,时不时能听见前座的父母在讨论什么:
“不知道小赫吃不吃得惯这种口味。”
“你看他那冰箱里,除了饮料和泡面,什么都没有。”
他们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赫宰刚结束几通电话,并安排好今夜的行程,检查藏在车垫下的武器是否齐全。
准备回公寓换新弹匣,却在推门而入后发现,东海的父母在过来取衣服的时候竟帮他打扫了房间的卫生,海妈还为他备好了简单的饭菜,就冷藏在冰箱里。
不仅如此,冰箱外的便利贴上,海妈写下每道菜需要加热的时间,并提醒他尽快吃完,以后也要好好吃饭。
另一边,东海裤兜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他抵过困意拿出来,以为是同学给他发了什么。
结果——发件人竟是赫哥!
东海双目圆瞪,点开短信的具体内容,见赫哥给他发来一行:‘釜山的工作结束后,我们首尔见。’
见字如晤,东海立刻清醒过来,快速码键盘,回问:‘您要来首尔找我吗?’
赫宰应:‘嗯,因为你说过,家人是永远不会抛弃对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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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是大灯呀
与写第七章的感受相似,都是乍看之下温馨的重逢,其中藏着太多心酸的泪水。
如果说上一章是以海海的视角展开,描绘他青涩之爱的悸动与误会过后的失落。
那么这一章就是以赫的视角,为了带海海去看病,他勉强融入寻常社会,内心仍旧怀揣着对海海“美好未来”的设想。又在海海的父母出现后,引导他踏破当年的迷雾,得知这些年间东海家的变故,从而卸下一切伪装,在海海面前泣不成声。
不知道大家发现了没,在现阶段,海海对赫是兀自的迷恋,是“恋”,是偷偷的喜欢。
但赫已经视海海为“心爱的人”,不论是否有对母亲的移情暗含其中,这也是我在这个故事开篇就明说了的:赫爱海,海追赫。
一直都觉得“救赎”是故事里的陈年老梗,没什么意思。且就目前的情节发展,赫也算不上海海的救赎。
救赎,“赎”,像对身陷地狱中的囚魂伸出援助的手。
也就是说,海海才是赫生命的救赎,如我写的,海的家庭是赫的祷告室。
但也仅限于此,赫为了更好地活下去,是不可能走回正义的阳光大道了。之后的情节我也剧透过无数次,海海甘愿陪他坠落,他们会做业火里与彼此痴缠的双生花。
赫抱着海海大哭那段,我时不时会想起《王的男人》。
很多年前因为觉得电影挺有意思,所以看回了原著。燕山君因为孔吉的表演,回忆起被后宫戕害的生母,于是气火攻心,大开杀戒。
那部分给我的观感非常震撼,我认为,爱与仇恨好似同源的情感,以不同的姿态萦绕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间。
不过写这章的时候,除了赫在海海面前大哭令我的心揪起来,最让我难过的还有海爸与小赫在夕阳下重逢的那一段。
小赫恍然,其实这些年来,不仅海海从没有忘记过他,东海的爸爸也依然当他是那个叛逆但善良的小鬼头。
希望能以文字创造出一个爱意磅礴的宇宙,更加立体、不单薄。
《纹身》不但是两个人的爱情故事,还是两个家庭打破阴阳相隔的桎梏,与珍惜彼此的家人紧紧相拥,这样一个残酷又温暖的笔下人间。
感谢各位的支持与鼓励,能和大家一起培育出这样的故事,读者们也是我的动力之一。
别忘了多多给这章红心+留言,参与抽奖嗷🥰
余震 73 完结
半个月后。
在距离A市300多公里以外的一个普通小镇上,凌晨五点多,天边的鱼肚白藏起了霞光,隐隐约约给海边的一排老房子打去讯号。这时,一个男人从老木屋里走了出来,乍一看上去灰头土脸的打扮,头发长得遮眼,即便快进入深秋了也还是背心短裤拖鞋三件套。
他关门的时候轻手轻脚,拿上放在门口的工具就往码头边走。
早上来赶海的人其实很少,只有一些老渔民在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男人把拖鞋随意地脱在一旁,然后踩着浅滩水一路走过来。偶尔有细沙和小贝壳打在脚背上,海水渗进脚踝那一道两公分的伤疤,仿佛在好奇这里面的功勋和故事。
他挑选了一个地儿后就开始着手组装工具,旁边有个老人正佝着腰捡螺子,扭头看了一眼刚过来...
半个月后。
在距离A市300多公里以外的一个普通小镇上,凌晨五点多,天边的鱼肚白藏起了霞光,隐隐约约给海边的一排老房子打去讯号。这时,一个男人从老木屋里走了出来,乍一看上去灰头土脸的打扮,头发长得遮眼,即便快进入深秋了也还是背心短裤拖鞋三件套。
他关门的时候轻手轻脚,拿上放在门口的工具就往码头边走。
早上来赶海的人其实很少,只有一些老渔民在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男人把拖鞋随意地脱在一旁,然后踩着浅滩水一路走过来。偶尔有细沙和小贝壳打在脚背上,海水渗进脚踝那一道两公分的伤疤,仿佛在好奇这里面的功勋和故事。
他挑选了一个地儿后就开始着手组装工具,旁边有个老人正佝着腰捡螺子,扭头看了一眼刚过来的年轻人,然后开口叫他:“是阿西啊,这么早就来啦。”
叫阿西的男人点了点头,有点木楞地回道:“阿伯,这么久没见您了,身体还是这么好。”
老人捡起一个漂亮的贝壳拿给男人看,笑呵呵地说:“好看吧,回去给孙女编串珠子。”
阿西又使劲点头,“嗯,好看。”
他本来抿了抿嘴,想说阿伯都有孙女了,但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又给收了回去。
老人这时抬起眼正儿八经地端视起年轻人的脸,久别重逢地仔细看了一番,最后带着气性笑起来:“你这娃子,打小就内向,这好些年做什么去了,自你爸妈走了也不回来看看,那么多人都念叨你叻,你秋婶跟儿子搬走前都想着能不能碰见阿西,我回她‘人早忘你是谁咯’!”
阿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半天不知道回什么,最后憋出了句:“没忘,嗯,有十几年了吧。”说完就继续闷头干手里的活儿。
老人又上下瞧了瞧面前这个挺拔的大高个,搓着手里的贝壳感慨:“是啊,十几年了,你阿娘也走了,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阿娘最喜欢拿吃的来找你,怕你一个人在那屋住着冷清,你偏不愿,最后还说走就走。”
年轻人静静地听着,没有回复,老人察觉出对方不乐意聊这些,审时度势地岔开话题,又开口问:“对了,你带回来的那俩人,他们好些没有?”
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阿西抬起脸。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从海平面冒出了头,第一抹阳光刚好洒在年轻人刚毅的脸颊上,他咧开嘴对老伯真挚地笑了笑,说:“阿伯,我很快又要走了。”
今天收获了一筐海蟹和一条大鱼,回去的时候老人多塞给了他一些海产,让他拿去给新朋友熬汤补补,他说前几天看了其中一个出来拿药,那身子虚的,风一吹就要倒。
阿西踩着暖和的沙子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想事情,还是视野里突然多出来个人,才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东海吊着两条腿坐在木屋前的台子上,这里能欣赏整片海景,视线开阔一望无际。太阳藏进云里,有风吹动了他额前的头发,把白衬衫也吹鼓了起来。
他又恢复了这样安静的模样,或者说整个人比以往更恬静了。
李东海带给所有人的震撼感是,即便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个人还是能花很短的时间默默消化完,然后抹净他的灵魂。
连阿西也被他折服,甚至在很多时候不敢打扰他。
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人身体里装着的灵魂到底是坚硬的,还是一碰就能碎掉的。
碰巧李东海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他发现了身后傻站着的人,冲他笑了一下,和着清晨的风,对他说:“你回来啦,今天起好早。”
他回头继续看向大海,声音放小了一些:“Jeffery,十六天了,他还没有醒过来。”
Jeffery走过去,把充满鱼腥味的篓子拿远了一点,先喊了他:“先生。”
李东海往旁边挪了挪,Jeffery犹豫了几秒,最后弯腰坐在他旁边,但他注意分寸地隔开了一点儿距离。
“先生,”Jeffery顿了一下,试图酝酿恰当的措辞安慰身旁的人,“朱医生很厉害,我跟了先生这么久,一直都是他在,之前你们分……之前很多时候都是他在帮先生看病,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Jeffey低下了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虽然没说具体什么时候能醒,但是朱医生留下来呆了四五天,基本情况已经稳定住了,除了浓烟进肺,最主要的是骨头伤到了,现在每天只要按时喂药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你知道的,他不能呆久了,周家人还在想办法找我们。”
Jeffery说完间隔了两分钟,李东海才回答他:“我知道。”
不过Jeffery马上又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昨天半夜郑先生那边托人联系我了,他们会尽快拖住周家的,先生走之前似乎给他寄了一些东西,都是周氏做生意钻的空子,先生没让我查,他自己花了不少时间。”
李东海安安静静地听着,他整个人快和眼前一心扑打浪花的大海融为一体了。
Jeffery顿了一下,考虑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嗯。”李东海给了他回应。
Jeffery接着开口道:“郑先生那边也不方便跟我们联系,但是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要离开了吗?”李东海望着眼前这片海,突然问。
Jeffery说:“对,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到A市。”
这时,李东海眯起眼感受潮湿的海风,他岔开话题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听他们都叫你阿西,这里应该是你的老家吧,很漂亮。”
Jeffery正准备张口说些什么,李东海又说道:“我家那边也有一条河,我爸就埋在走到头的位置。”
察觉到身边的人一下子安静和沉默,李东海淡淡地笑了一下,他面向大海,豁达地说:“阿西,给我讲讲你和赫宰的事吧,我现在才发现,我并不了解他。”
Jeffery沉默了一阵,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一些话说出口:“李先生,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经历,但我想对你说的是,你不用自责。”
几乎在一瞬间,Jeffery就观察到李东海往另一边撇过去了脸。
他继续说:“先生,你愿意听我说一些实话吗?”
这一次他没等李东海给他回应,自顾自地说:“连我都不知道,先生这一次去救你,是根本没想活着走出来,他谁都没有告诉。”
李东海的睫毛在太阳底下颤了颤,他的声音有些发抖,说:“不,他告诉过我的。”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忆起那一天,李赫宰漫不经心地对他说,只有他死了,一切才可能结束。
连身旁那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也终于不忍地叹了口气,他告诉李东海:“先生,很多时候你都可以放下,好好和他在一起的。”
李东海盯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很久没有去看我妈了。”
只可惜周围太过安静,一切还是被Jeffery听了进去。
男人站起身,第一次不由自主的,不是以下属的身份摸了摸这个年轻人的头,就像他们的大哥哥一样,安慰道:“我去煮鱼汤了。”
然后转手拿起收获满满的背篓,往木屋后面走去。
李东海静静地又呆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重归恬静,似乎感觉得到他真的在享受这场江风。
后来它听到有锅碗瓢盆摔了一地的声音,才起身走到后面去找Jeffery。
Jeffery,也就是阿西,姓什么他不愿说,从十五岁那年就离开了这里,一个人走向远方。
他边宰鱼边对李东海说,他一开始是想去当兵的,可惜没过审,身边也个什么铁腕关系,孤儿确实有点难。
Jeffery把内脏仔细地剔出来,满不在意地说:“那时候肚子饿,就蹲在饭店门口,等有钱人丢一些可以吃的东西。”
后来饿得不行,只好去打工,有些黑餐厅专门招童工,反正塞在后厨房洗碗,一个月给一丁儿钱就能糊弄过去,晚上呢就睡隧道,他爱听轰隆轰隆的声音,没有车可以停下来,也没人能走过去打扰他,这样他就能时刻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再长大一点儿,他练了些体力,终于可以去工地干苦力活了。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先生的,他当时才十四岁吧,我们工地就是打算给他们学校修一个体育馆,我经常能看到他和郑先生……翻墙逃课。”
李东海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评价道:“是他俩能做出的事。”
Jeffery认真地说:“一开始只有他们两个,后来三个人,再四个、五个,队伍太惹眼了,被保安和老师抓到过几次。”
“嗯……确实也是他们五个人能做出来的。”
“因为金少爷,额,太笨了,不肯爬墙,要人在下面把他接着,再加上他声音又大。”
“哪个?金在中吗?”
“不是……额,也有吧。”Jeffery继续说,“后来先生就不喜欢跟他们出来了,经常一个人行动。”
“有一次他和我工地里的混混起了矛盾,我站出来帮他收拾了人,脚被钢管划了一条大口子,先生就好像记得我了。”
但两个人的交集并没有因此而展开,只不过有了这一次契机,在李赫宰留学回国之后,他需要保镖,而阿西刚好在资源公司呆满一年,李赫宰在一排人中直接挑中了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记得我,我从没问过先生,Jeffery是他给我起的名字,在A市的第一个固定住所,也是先生给我的。”
“我是孤儿,二十四岁之前过得很苦,活着也不知道为了谁,先生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所以我告诉自己以后都不叫阿西,先生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李东海蹲在一旁刷螃蟹,他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听完隔了好久才张口说:“挺好的,他醒来会谢谢你。”
Jeffery把弄干净的鱼放进铁锅里煮汤,他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比较木讷,讲不出什么有意思的事。”
“还有吗?”李东海突然问。
“嗯?”Jeffery愣了一下,随即回答他,“印象中先生他很快就遇到你了,一些有意思的事,应该发生在你们之间。”
螃蟹没刷几只,最后又被Jeffery抢过去自己忙活,李东海没事做只好去拿药喂李赫宰喝。
屋内被打扫的很干净,只有一张大床,李赫宰躺了一半的位置,晚上李东海会睡在他旁边,Jeffery则睡在屋内的一个破沙发上。
李赫宰最好情况应该呆在医院,可是朱医生接到消息找到他们的时候,一脸严肃地告诉他们周家人疯了。周翎死了,他们在圈子里扔下消息,扬言要让李赫宰以命来偿。
李赫宰没有醒,李东海不愿意离开他半步,考量再三决定先躲一阵,最后才来到这里。
警察调查的消息被压了下去,朱医生说内部有些混乱,媒体那边帮忙混淆了一些试听,每天负责玩弄观众们的情绪。
李东海撇开一切,只问了朱医生一个问题,周然怎么样了。
朱医生开始不愿意告诉,后来看到李东海太过坚定,他只好如实交代:周家即将结婚的长女,被抛弃了,男方给许多媒体塞了消息,就是在等最后的这一天到来。
当大家口径一致的时候,“谣言”两个字就不再起作用。
细心的网友甚至还找出证据,李赫宰的明星爸妈并没有回国,这场未完成的婚姻被证实成了笑话,笑料的中心,全集中在了被丢下的周小姐身上。
周家阵脚大乱,元气大伤,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送周然出国。
朱医生虽然话说的很隐晦,但李东海也听得出来,周然的情绪几乎在一夜之间崩溃,名副其实的,崩溃。
李东海听完后没有说什么,只是那一天格外的沉默,喂药也是Jeffery负责。睡了一觉起来之后第二天又好了,把所有都放下了一样。
他每天用一大半的时间守着李赫宰,Jeffery以为他会和他说说话,但李东海没有,他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有时候累了就趴在他手边睡一会儿。
他们是在一个明媚的晴天离开这个小地方的。
阿西再一次走了,那一天有许多人听说镇外面来了好多陌生的人,而他们认识的阿西,用发胶把头发抹了上去,穿得体体面面地走在最前面,雷厉风行地吩咐手下做事。
李东海在离开的途中,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金在中打来的。
对方言简意赅,首先问了李赫宰的情况,然后告诉他回来之后先去安排好的地方,不要太招摇,周家那边出了麻烦,暂时被控制了行动。
李东海没休息好,这辆载着他和李赫宰的商务车被改装过,他靠着李赫宰又沉沉地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的景致渐渐熟悉起来,他们回来了。
这时候的A市,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角落里都藏满了流言蜚语,秋雨淅淅沥沥地一下,不仅没有把这些吹散,反而还在雨后散发出更加蓬勃的气息,逼近每一个人的口腔。
李赫宰回到自己的地盘后,被秘密送进了私人医院,这次朱医生全程跟紧治疗,Jeffery也派了更多人守着这里。
李东海在医院里听到了很多消息,有关于国金股价大跌,董事会三天两头开会,藏不住那点儿心思;还有警察近日在半个月前的特大失火爆炸中发现了另外一些线索——他们在方圆十米之外的地方挖到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确认是之前上报的失踪人口。
讽刺的是,也是因为这件事,周家相关人员都被监视起来,因为他们在尸体的脖子上检测出了周翎的指纹。
然而即便是这样,李东海还是掉以轻心了。金在中得到的是假消息,周家人并没有被控制,他们依旧在满城风雨地找李赫宰和他。
于是,在某次回秘密住所的途中,他被一群黑衣人绑架上了车,然后送到了周家真正的掌话人,周茂山跟前。
这一次,他们按住李东海,让他全程都在跪在周家人面前,无法起身。
这个地方装修得像拜把子的弄堂,房间中央刚好有一张长会议桌,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坐下,一群人穿得像黑压压的乌鸦,毕恭毕敬地挤在一起。
接连的丧子和爱女发疯,也使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一夜之间白了头。李东海抬起眼,只能看到周茂山站在人群的正中间,男人背对着他正在上香。困在画框里的人,只需让李东海看一眼,一些毛骨悚然的记忆就会唤醒,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小翎,你真是太糊涂了。”周茂山幽幽地叹出一口气,对着周翎的遗像沉声说道,“你放心,大伯会替你报仇的。”
香插上之后,他转过身,抬了个眼神给心腹,后者立马就心领神会地给了李东海一记重重的耳光。
周茂山坐下来,坐到李东海的正面前,他用鞋尖托起李东海的下巴,上面不小心染上了对方刚流出的血。
周茂山不苟言笑地观察了李东海一阵,威严十足地说道:“你还挺有本事。”
“我弟弟命短,死之前把他儿子托付给我,虽然长了一身的毛病,但终归是我们周家人。”
周茂山说着说着突然凑到李东海眼前,用那双拉着皱纹的鹰眼死死地盯住对方,里面布满了不可忽视的红血丝,“我们周家人的死活,从没想过让外人插手,年轻人,你真的挺有本事的。”
说完他又直起身坐了回去,即便年过半百,但身体里那股恶棍气质还是一览无余,“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屯街做出一番成绩了,你知道屯街吗?就老城区那块儿,混混流氓的老窝,条子都管不着。”
“我当时开了第一家当铺,跟兄弟们说以后再也不用去收保护费过日子,咱们就踏踏实实做生意,当个好公民。”
“有些收不住性子的以为我不知道,照旧掀人摊子抢人生意,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才走出屯口,体面地到西二路开了一家更大的,很多人以为那是周氏的老根基,其实不是的,我是老流氓,有些东西,特别是流在你血管里的,想忘一辈子也忘不掉。”
“所以,你今天被我抓到,是觉得有几成机会跑出去,还是说做好了心理准备,给小翎陪葬?”
待人刚说完长篇大论,李东海偏头往旁边吐了口血沫子,他正眼看着周茂山,回答他:“谁不想活下去?”
可能是因为太激动,李东海突然有些哽咽,他的话里充满了愤怒,但更多的却是委屈:“我也只是想活下去。”
周茂山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说:“然然的事也是因你而起,你在我这里,不配有这个答案。”
他突然想起些什么,脸上不怒自威,眯起眼睛对他说:“你以为你们这几个毛头小孩儿能奈我何?凭李赫宰拿那些狗屁不是的数据就想把我送进去?老子他妈现在就站在这儿,我让那群条子来抓,他他娘的敢吗!”
周茂山最后一句几乎是以吼的形式说了出来,很显然,他生气了。
转眼间他又盛气凌人地嘲笑道:“你以为这些新官上任,是凭什么这么快站稳脚跟的?”
他走到李东海面前,羞辱似的拿手指头不停戳他的脸,告诉他一些人世间的肮脏真相。
“凭我想当大王,他们所有人都得围着我转。”
周茂山直起身,将带着翡翠大扳指的手向一旁摊开,命令道:“把枪给我。”
话音刚落,这时房间的大门突然被一个大脚踹开,一个更稳重更生气地生气问候了他:“周茂山,你真是好大的口气!”
每个人都望向门口,包括周茂山在内,绝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变得紫一块绿一块,李东海趁这时挣脱开掐住他嘴巴的力,也往身后看去。
只见一位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李东海不认识,但他在看清那人身后跟着是谁的时候,眼睛一下就亮了一起。
乖乖躲在人身后的人第一时间也看向他,朝他眨了眨眼,然后做出了一个口型:
“好久不见。”
眼眶一下子湿润起来,李东海想,是啊,好久不见,金钟云。
李东海这才想起来,为首的那个人,是一年之前升职离开的局长,金钟云的父亲。
男人一身正气,压迫感十足地盯住房间内那个漏出马脚的人,他轻笑一声,评价道:“三流之辈,狂妄自大,随意买通官职人员,勾结私贿,我看你是罪加一等。”
周茂山一下子慌了起来,他咬了咬牙往旁边的暗道后门瞄了一眼,刚准备拔腿就跑,等在门口的金钟云早已看穿了他的意图,三两步地跑过来,把人往旁边狠狠地一踢,绊倒了为周翎上香的柜子,香灰一下子全洒在了周茂山的脸上和嘴巴里。
“都不许动!最好把你们的枪都收起来,一个两个不想死在牢里的话。”金钟云阴鸷地看向四周,嘴上恶狠狠地说道。
他两只手像拎猪一样把周茂山揪起来,笑了笑,说:“周伯父,你跟我爸斗了几十年,以为把我爸熬走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
几分钟之前还神气十足的地头蛇这会儿像放了气的皮球,等着他的,是一声清脆的手铐入锁的声音,这个口口声声称自己才是周家话事人的人,到死也没想是他本人为周家的谢幕,做了最后一场滑稽的表演。
等乱摊子收拾干净之后,金局,现在应该喊一声金部长,只狠盯了他的儿子一眼,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就离开了。
李东海站在那里,看着剃了寸头,穿着军装的金钟云,突然觉得他特别帅。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接触碰撞,纷纷都笑了起来,只不过李东海笑得比哭还难看,金钟云这样评价道。
时隔这么久,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开口的第一句,除了别来无恙,似乎没有更好的话来代替。
金钟云挺直着腰板走过去,他这人居然主动对着李东海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将手递到李东海面前,用习以为常的吐槽说道:“别哭了,丑死了。”
见李东海不回答他,他只好嘻嘻哈哈又打趣道:“好啦,我知道你很久没见我,应该想死我了。”
他走上前抱住李东海,话音软下来,说:“笨蛋,我也想你,想你们了。”
原来,在上一个圣诞节之后,金钟云做了一个惊掉所有人下巴的决定,他答应他爸去参军。
或许当看着身边的兄弟处于水深火热的时候,他也感到过无力。他看到了在山顶的李赫宰的无助,从没有哪一刻让他觉得,大家原来都是凡胎肉身,谁都不可能永远被保护,永远无坚不摧。
一个人的成长,总是要带了点痛才行,但痛过之后是幡然醒悟,那这点儿痛也就算不了什么。这才是对长大最好的定义。
金钟云告诉李东海,他剃头的那天哭了很大一场,想到再也不能染黄毛粉毛之后就特别难过,但是那天李赫宰却对着他笑了,说他这样很好看。
然后金钟云问他自己现在怎么样,李东海也笑着对他说,嗯,很好看。
金钟云这次是破例出来,算是违规,但他爸也跟着睁一只闭一只眼,只叫他不要呆太久,趁早滚回部队。
有太多话没有说,寒暄也堵在了嘴边,金钟云没来得及去看李赫宰,就匆匆坐上了返途的绿皮卡车。
他走之前对李东海说,他给他写了很多信,现在终于可以寄出来了。
Jeffery晚了一点儿时间赶到,他也被吓到不少,到处查看李东海有没有伤着。
在人准备把他带回去的时候,李东海突然说:“已经没事了,你先回去吧,我想去看看我妈。”
被绑来的时候天还是阴的,现在太阳露了脸,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了整个A市林宇中。
这座城市,肮脏的时候,连角落里的泥都是洗不干净的,因为它的罪恶埋在了土里;同样,也是这座城市,永远都有机会焕发出新生,一个周家倒下后,还会有其他周家,李家,韩家接替,城市的历史在他们之间流传不息,人如蝼蚁,啼哭和老去才代表使命。
疗养院依旧平静,深处在城郊最幽静的一隅,仿佛任何事都不会打扰到它。
李东海有些日子没来,但没人多嘴问为什么,他们按部就班地带他去韦绍兰的病房,路上跟他说明了韦女士最近的情况。
不好也不坏,都是老样子,但他们无意中跟李东海提起,夫人沉默的时间变多了。
李东海心领神会,道了声谢后就转身打开了房门。
今天出了太阳,他妈坐在窗边,正在唱歌。
李东海走进去,韦绍兰听到声音后回头,眼睛一亮地喊他,“儿子,你来啦。”
李东海有些错愕,他喊了声“妈”,然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韦绍兰起身过来找他,上下看了他一眼,问:“今天怎么过来了,妈好久没见着你了。”
李东海咬了咬嘴,说:“妈,你记得我了。”
韦绍兰抬眼看着李东海,说:“妈当然记得你。”
母子俩对生病和最近发生的事闭口不提,李东海也默认他妈这会儿应该是清醒的,只是有一丝丝怪异酝酿在他们之间,李东海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通常这种情况下,李东海会选择找一点事儿给自己做,比如倒倒垃圾,削个苹果。前者医院工作人员做得不错,所以他只剩下个削平果给自己。
韦绍兰重新坐回了窗边,这次她正面朝着李东海,背光有些看不太清表情,想象中应该是一脸柔和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李东海其实有点走神,果皮连带果肉被浪费了好多,好在一直没有断掉。
这个时候,韦绍兰轻声开口了。
“东海,这么长时间,连累你了。”
李东海在一瞬间表情就紧绷了起来,但他忍了忍,顿了几秒说道:“妈,我不爱听这些。”
“那接下来的话,妈希望你听好了,妈这几天,想了很久,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妈……”
“东海,你不用瞒我,妈妈见过他了,我知道他是谁。”
咔嚓一下,苹果皮在还没到达终点之前就断掉,李东海彻底沉默了。
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李东海在见完他的母亲之后,消失了。
Jeffery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乎快把A市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把人找出来。他担心的是周家那边还留有余孽,还有人渴望喝掉他脖子上的血为周家陪葬。
就在所有人担惊受怕的时候,11·7周氏特大行贿、走丨私、贩丨毒、杀人案很快公布于众,牵连部门全部查处,在城市掀起了一波不小的舆论浪潮,数罪并罚加在一起,这一次是连根把周家的根基从地里拔了起来。
无数定心丸砸向他们,都认为周家那边不可能还有人出手要李东海的命。
只是令大家都匪夷所思的一点是,韦绍兰依旧呆在城关东,Jeffery亲自去过一趟,本来想询问夫人知不知道李先生去了哪儿,可是韦绍兰再一次变得疯疯癫癫起来,谁也无法从她口中得到消息。
李赫宰是在李东海消失的第三天醒过来的。
当时郑大少爷坐在他旁边打盹,脑袋一勾一勾的,让李赫宰盯着看了好久好久。
他想起了以前还在读书的时候,郑允浩也是这么坐在他前面打瞌睡,没想到一晃眼,快十年了。
李赫宰醒来后看了看周围,确定没看到想看的人,心情一下子变得空白起来。
还是Jeffery中途进来查看输液情况,一行人才终于发现这个昏迷了将近一个月的男人,终于醒了。
在李赫宰醒后的第二天,Jeffery对他交代了李东海的情况。
简单带过了他们死里逃生,带过了渔村,带过了李东海被周茂山绑架最后到周家落网,所有一切都没让李赫宰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直到Jeffery说完了李东海最后去看了看他的妈妈,他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床位被抬高了一些,李赫宰靠在上面,两眼平淡地看着前方,问:“他人呢?”
Jeffery垂下头,作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说:“我已经派人去查机场和车站的出入记录了。”
李赫宰把脑袋扭向窗外,今天是个阴天,天空白的晃眼,男人无比平静地说:“不用了,叫他们回来吧。”
在这之后,Jeffery没等到李赫宰任何的表态,男人就闭上了眼,说:“出去把门带上,我累了,让在中他们今天别来了。”
所有人又开始保持了一种默契,他们闭口不谈李东海的事,就连金在中也跟个没事人一样,只问李赫宰什么时候能出院,他那倒霉男朋友小郑,快被国金那群好狐狸给逼疯了。
李赫宰吃完了饭,头也没抬,若无其事地回答他:“今天就可以。”
“啊?大哥,我开玩笑的,您才醒几天啊,咱不着这急。”
“你最近没通告?天天往我这儿跑。”李赫宰问。
金在中坐到他床上甩腿,也漫不经心地说:“有啊,但我问他们我工作重要还是老板重要,当然是老板重要啊!有老板在,饭碗永远都不会丢!”
“别贫了,下午你早点走,我让始源给他的媒体放了点风,下午有记者会来,保不齐里面有狗仔。”
“呃……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我说你才清醒了四天,朱医生知道了准得被你气死。”
“我再躺着就要被你男朋友面对的那群老狐狸气死了,给你男友提前放个假,我还不好?”
“哎哟好死了,赫宰最好了。”金在中凑过去挽住李赫宰的胳膊,也不嫌恶心地在他脸颊上飞速亲了一口,“您收拾吧!我走了,回公司等你。”
“滚,一脸口水,你以为谁都是郑允浩?”
金在中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听到李赫宰这么说,回过身对他举起了一个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
果然不出人所料,李赫宰下午出去的时候门口已经挤满了各路媒体,这一个月以来,最具话题含金量的人已经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只要谁抢到了第一资源,那么最后几个月的业绩肯定不成问题。
Jeffery让保镖拦出一条道,李赫宰需要走一截才能到车上。
其实他们有的是办法从车库里走,但李赫宰需要这样一个亮相,为的就是告诉藏在角落里虎视眈眈的老鼠,抱有幻想并不切实际,他李赫宰还是活着回来了。
这条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主要是声音太闹了,问题接二连三的砸向李赫宰,也根本不知道对方舍不舍得回答。
“李先生,请问方便透露您跟周小姐周然的事情吗?”
八卦永远是新闻的前锋,一路走过来,有关周然的话题简直太多了。
“李先生,可以问下您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仓库吗?您跟死者周翎有什么关系?”
“李先生,传闻国金董事会最近很不满您的消失,您回去之后将如何处理这些事呢?”
“李先生,李先生,您现在是单身吗?”
当这一个声音传入耳朵的时候,李赫宰顿住了步子。不断往前拥的身子挤作了一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猜测是不是自己问出的问题即将得到回应。
可是男人只沉默了几秒就继续前行,锃亮的高级皮鞋踩上黑色轿车,Jeffery跟在身后立马关上了门,然后快步躲开各类话筒,坐上驾驶座的位置扬长而去。
在去国金的路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但吵到人心的不仅仅是那些声音。Jeffery心照不宣,自从那天之后谁也没再提过那个名字,也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与此同时,地球的另外一边。
李东海脱下厚厚的围巾,卸下一大口力气,一张嘴便是白气吐了出来。
塔巴古,乌索山,他第二次来了。
这次的行程有点坎坷,天气不好,飞机在中转站停靠,李东海花了一点儿精力折腾,最终比预期晚了两天才到达目的地。
莱已经不在了,开车的换了另一个师傅,李东海语言不通,无法询问曾经的朋友去了哪里。
庆幸的是库玛还在,也是库玛告诉他,孩子的父亲去了外面打拼。
说这话的时候李东海看到了库玛医生的肚子,圆滚滚的,里面孕育了新的生命。
库玛医生邀请他伸出手来,李东海有些惶恐。可能是因为做了母亲,这个女人举手投足之间都多了一些温柔,她贴着李东海的手,一起按在肚皮上,李东海甚至感受到了有什么在跳动,库玛说:“上一次他一个人来的时候,那一天我才知道我怀孕了。”
李东海的眼睛里藏了点星星,他抬起脸对库玛笑了笑,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嗯,我来还我们的东西。”
李东海决定休息一晚再去乌索山。
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热闹起来,有争执的声音不断从医生的屋子里传来。
原来库玛非要跟着去,李东海说什么都不同意,可女人也不是吃素的,她敲了敲李东海的脑袋,说:“我从小生活在这里,神灵们会保佑我的。”
李东海拗不过她,害怕她还没去就先被自己气得动气,最后只好拉下脸同意。
这一次他们爬的很慢,李东海为了等库玛,并时刻注意她的安全。他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给库玛带上。
两个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最后爬上山顶已经快到了十点钟。
李东海把库玛牵到石头上坐下,拿出背包里的水给她喝。
库玛医生或许早就知道了总有这么一天会来,她朝李东海摆了摆手,说:“你快去吧。”
熟悉的场地,熟悉的雪景,熟悉的古树。
李东海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口袋里的东西其实已经被他捏得出汗了。
在一直无法降落的飞机上,李东海一遍又一遍地把它拿出来看。
他想起第一次得到它的时候,韦绍兰同他说,这是保人平安的,也能给你留个好姻缘。
李东海把秘密写在了上面,挂在了乌索山的神树上,因为他实在不忍心李赫宰失望,同时也埋怨那个笨蛋,净相信这些东西。
可是当李东海踩着早晨的初雪,悄悄将心事赠与给神树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也已经无药可救。他在树下祈祷得无比虔诚,希望塔巴古的神灵,听得到他这个最简单的愿望。
第二次再拿到它,没想到还是韦绍兰交到了他手里。
这是女人生病时一直在找的东西,因为她记得,这是最后一次见那个年轻人,对方交给她的。
韦绍兰用仅有的清醒对他说,东海,我一直以为你的人生,是可以牵着妻子和孩子的手走在太阳底下,可我定义错了什么才是你的太阳,这是他给我的,你去找他吧,不要再把他搞丢了,我的孩子。
李东海站在树下,把平安符再次牢牢地系在上面。
明明上一次也是这么系的,怎么可能会被风吹落呢?
神灵一直在保护他们的愿望。
库玛看到李东海解脱一样地倒在大雪中,她有些不放心,慢慢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挂着浅浅微笑的男人,此刻咧开了嘴放肆地笑起来。
库玛问他,东海,你为什么哭?
头顶的阳光落进了他的眼睛,李东海笑着眯起眼,回答她,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抱一抱我的爱人了。
乌索山神吹来的风吹动了古树上的无数木牌,它们碰在一起,敲打出了人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而有一个平安符,也跟着风在飘动。
它的背后写了两排字,两种笔记,两份心意。
—— 李赫宰,平安健康。
—— 李东海,一直爱我。
全文完
2019年1月6日至2021年10月1日
【蛇兔龙】独占欲(7)
OOC文章,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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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事。”石动缓缓坐了起来,还抓着战兔的手。他从控制台上抓出来一个天鹅绒小盒子,战兔紧紧盯着盒子,觉得心脏停跳了一拍。
通常人们只拿这种小盒子装一种东西。
石动单手掰开盒子,朦胧的月光映出了戒指的轮廓。那是一只简洁的白金戒指,戴上也不会碍事的男人款式。战兔看着自己的手被抬起来,晕乎乎的,全被石动操控着动作。戒指被温柔地从指尖捋到指根,刚刚好。
他无法推阻、无法抗拒,他收下了自己应得的礼物。战兔缓缓举起手,左右端详着戒指。
他被占有了,现在他属于石动惣一,彻彻底底、从头到尾。
按...
OOC文章,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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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事。”石动缓缓坐了起来,还抓着战兔的手。他从控制台上抓出来一个天鹅绒小盒子,战兔紧紧盯着盒子,觉得心脏停跳了一拍。
通常人们只拿这种小盒子装一种东西。
石动单手掰开盒子,朦胧的月光映出了戒指的轮廓。那是一只简洁的白金戒指,戴上也不会碍事的男人款式。战兔看着自己的手被抬起来,晕乎乎的,全被石动操控着动作。戒指被温柔地从指尖捋到指根,刚刚好。
他无法推阻、无法抗拒,他收下了自己应得的礼物。战兔缓缓举起手,左右端详着戒指。
他被占有了,现在他属于石动惣一,彻彻底底、从头到尾。
按说他应该欣喜的,可他的心脏像不会跳动了一样,沉重地下坠。石动的手覆上来,十指相交,接着石动的身体也覆上来,送给他一个浅尝辄止的轻吻。
战兔怯弱地全盘接受了。
回家路上战兔一直在装睡。他的手松松握起放在身侧,还没习惯的戒指一直没有沾染上自己的体温,突兀地发凉地箍着手指。戒指像是石动的意志,寒冷地纠缠着自己。
在桐生战兔幼时的想象里,戒指该是他给出去的,接着两人都会欢喜鼓舞,说不定还会激动得抱头痛哭。他的想象里总有一个倚靠河岸的公园,他和恋人在河边漫步,时不时偷看一眼手上的戒指,脚步轻快,每步都像踩在云上。
他睡不着,一直闭着眼,只觉得身体越发沉重,头痛欲裂。途中他不时偷偷眯开一条缝观察石动,从石动的表情看不出刚刚作出这么重要的决定,石动像一个普通的、只是从公司回家的平凡上班族。
家、石动惣一的家,他很快就要见到万丈了。说起来他上一次见万丈也不过是几个小时之前,现在却觉得遥远的像上个世纪。万丈一无所知地等待,却不知道会看到他手戴戒指,和石动一起踏过门槛。
可于情于理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爱石动惣一,那么关系的上升、稳固应该是他梦寐以求的。能为了谁拒绝呢?万丈龙我还不到能承受爱的代价的年纪。再说了,他对万丈的感情还不到恋爱的喜欢,大部分是爱屋及乌的怜爱。在这件事上,万丈没有话语权,万丈自始至终都在讨论范围之外。
石动停车时,他装作刚刚苏醒的样子,揉着眼角,哈欠连天地下车。他把带着戒指的手放在风衣口袋里,单手抓着公文包。
大概是知道他会过来,万丈匆匆跑来玄关,抢劫一样夺走公文包。战兔习惯性地推拒了一下,结果刚好把戒指在万丈眼前晃了一圈。
万丈没有给他即刻的、他所畏惧的激烈回应,万丈视而不见,把公文包拿到房间里去了。战兔偷偷松了口气,走进熟悉的客厅。
茶几上的水杯换了一种,茶杯中的红茶已经冷却,想到石动惣一一向缺少的调制饮料方面的味觉因子,战兔打了个冷战,自己接了杯直饮水。石动往走廊里看了一眼,随后踱到战兔身边,微低下头吻了上去。石动握住水杯,稳稳地把水杯放到战兔身后的案板上。
战兔乖顺地承受着接吻,却兴致不高,没有再作要求。一吻结束,石动鼻尖蹭在他鼻侧,“好久没做了。”
战兔绷着脊背,背上发凉,下意识开始自责。
“虽然不是战兔的错……”石动拨开他的额发,亲吻额头,“我等得有点无趣了呢。”
“抱歉……”战兔盯着石动的裤脚,睫毛下垂,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但是今天战兔很累了吧。”石动顺手把额发顺到后面,“晚安。”
快走进走廊时战兔才叫住他,石动有些意外。
“做吧。”战兔微笑着说,“我也很想念惣一。”
这才像他的孩子。即使受到动摇,战兔的眼神还是会回到自己身上。那真诚的、回荡着希望的眼神,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眼神。
万丈会受到吸引,是石动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的儿子一直没有意识到,他们身上有相当多的相似之处,即使万丈龙我憎恶他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战兔小跑两步,跳到他身上,幼稚地拉着他转了个圈,衣摆像裙子一样飞舞。
但是万丈龙我永远不会像他一样做事,万丈龙我始终慢他一步。他允许风筝线那边的风筝和游鸟嬉戏,但只要收回线,风筝就握在他的手里。
名为桐生战兔的火苗自始至终都在他的手心中摇曳,万丈不过是窥见了一丝火光而已。
万丈一路把公文包抱进了自己房间,回身关门时他才冷静下来。
戒指、戒指。
无名指上的戒指,万丈气急败坏地打开网页,可结果不用搜索他就清楚。带战兔回到家里不是没有代价的,这话石动跟他说过。石动给了战兔一个承诺,战兔接受了,所以现在战兔带上了那枚亮晶晶的戒指。万丈不断抓挠头发,胸口的卫衣被汗沾湿了一片。
门外有一个格外轻快的脚步声,还有一个稍微沉稳一些的。是战兔和父亲,相继走进父亲的房间。万丈抱着战兔的公文包,不敢开门送还,怕他会直接撞上那两人身体交缠的样子。
他打开音响,想把隔壁房间的声音拒之门外。他在床上翻滚,辗转反侧,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回想起强迫战兔时的情景。他很羞愧,他觉得自己在背叛战兔,也在背叛自己的感情。
万丈翻身坐起,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战兔的公文包。拉开拉链期间他找了十来个借口,最后凭借的还是一腔没来由的委屈和浓厚的好奇心。
资料上星星点点留着战兔的字迹,他着迷地一页页翻动,只为从印刷体中间找到战兔阅读过的痕迹。某种欢欣促使他一字字读完了战兔的批注,他相信他正在建立自己和战兔的联系。
夹在资料、教案中间有几张试卷,其中果然有他的卷子。战兔可能正打算给他通彻地讲一遍,每题边上都写了一长串思路。尝试理解时,睡意再次出现了,万丈握着卷子睡着了。
这就是第二天桐生战兔推门见到的情景:自己的资料散了一地,万丈握着卷子睡在床角,成一个大字型,整条左腿都搭到了地上。阳光顺着合了一半的窗帘溜进来,刺眼地落在万丈身上。万丈全无察觉,酣睡不醒。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