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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番外一，也接番外二，漫天刀子雨下的自我救赎，一篇完，约1.4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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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续

罗十三回风陵山了。

门下弟子兴冲冲来青竹殿报此事时，岳无尘罕见地愣了愣。

这些年，罗十三把自己活成了一阵风。不是在弟子们歆羡敬仰的江湖传说中，就是在五湖四海汇集来的黄泥坛子里。与其想他这个人，还不如去看那堵一眼望不到头的墙来得实在。

掐指一算，整整二十年了。

在修仙之人漫长又漫长的人生中，二十年弹指一瞬。清静君却在一瞬间的恍惚中，觉出了些许前世今生般的沧桑。

来报的弟子喜气尚存眉间，却在看到他反应时疑惑了。

“清静君，罗师兄回来了，您不开心吗？”

岳无尘终是被弟子的疑虑拉回了现实。

温和笑意在洒脱随性的仙君脸上泛开，岳无尘摸着石案上的酒壶，似乎又是空了。

“哪里话，我自是开心。”

睽违多年，故人忽至。清静君在竹林间摆下一壶好酒，两盏酒杯，静候来人。

他极难得地开始记起那人以罗十三之名出现在风陵山以后的时光。这时间并不算长久，却因为他岳无尘暗含了别样千般的背负，便成了一块既抹不去，又突兀的疤。

那是岳无尘穷尽了毕生心计设下的局。他不计日夜地思量，披星戴月地追逐，以期在那遥远岁月的尽头，能够留下些许鸿爪雪泥，能够宽慰午夜梦醒时，遍体生凉的旧时残魂。

这是他能从老天那里挣来的，最好的结局了。

罗十三迟迟未到，清静君计划中的对酌逐渐成了回忆时的独饮。三杯醺然，思绪纷飞。恍然间闪过的一个念头，直到今天他才发觉，自己似乎是没有考虑过，罗十三会如何看待那场过往的。

因为他本就不该知晓。

他本应和徐行之，孟重光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地在此间好好活着。那些旧事，压根和他毫无联系。

卅罗在风陵山重活一世，改邪归正，于己于人都是天下大幸，造福苍生。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又何必追究缘起于何，行将何处呢？

若非那一夜被他撞破了玄机，岳无尘终其一生都不会告诉他真相。

然而事情总也不会如预料的那样十全十美。

既被他撞破了，倒省了自己诸多顾忌，如释重负之余，也能堂而皇之地绝了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罗十三依然没有来。于是这一场回忆被拉伸得格外漫长，堪堪要令人觉得索然无味，以至于从头再想一遍。

多年清静无为的修行里，岳无尘极少在守护这方世界时，长时间地琢磨那不忍直视的前世。

大约是因为真的太苦了。

但是今晚，也许是知道面对罗十三是可以剖陈旧事的，反倒让他如释重负，也随之坦荡了起来。

直到夜半时分，罗十三一袭黑衣踏进青竹林，岳无尘晃了晃那空了的酒壶，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罗十三粲然一笑，利落地从手边变出两个酒坛子。岳无尘看着那完好的封泥，嘴角又微微勾了起来。

是时临近中秋，月朗中天。来人魁伟如一座黑色的宝塔。月色打在罗十三凌厉的五官上，平添了几分柔色，亦添上了几番俗世里打滚的风霜。

他将酒瓶子往案前一扔，后退几步，竟是毕恭毕敬朝昔日的师尊行了个正礼，道：“多年未见，清静君可曾安好？”

岳无尘倚着石案，手指微微捻着袖边，笑眯眯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一问一答，两人皆默契地绝口不提师徒名分。

岳无尘晃着酒壶，遗憾道：“你来得迟了，酒都被我喝完了。”

罗十三与他对面金刀大马坐下，随手拍开封泥，醇香浓郁的酒意自此便飘散开来。

岳无尘欣然赞道：“好酒。”

罗十三边斟酒，目光灼灼地盯着岳无尘。待斟到他面前，岳无尘哼了一句：“不喝了，醉了。”径自摸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清静君脸如冠玉，面色微醺，神色舒缓，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罗十三一双手滞空半晌，终是退了回去。拿起自己的酒杯，在岳无尘的茶盏上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你不问我为何半夜才来？”他终是忍不住问道。

岳无尘嗯了声，见他如此问，从善如流道：“那是为何？”

“与徐行之攀谈了一阵，这人多年不见，本事没见长进，一张嘴巴倒是愈发油嘴滑舌起来。风陵山交于他操持，也不怕长此以往，门风焕然一新么？”罗十三眼底笼着些无伤大雅的轻嘲，半开着同门的玩笑。

岳无尘温和道：“修道者修心，不拘于形。行之品行甚佳，天下皆知。我将风陵交于他，甚为放心。”

罗十三哼道：“我只说他一句不是，你便如此护短。”

岳无尘不置可否，只将一盏茶喝出了绝世美酒的姿态，笑道：“你这些年在外的事迹，我时有所闻，甚感欣慰，望你长存此善，也不枉这造化一场。”

月色皎然，打在二人身上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半晌，罗十三了然一笑，朗声又道：“你亦不问我多年在外，为何今日归来？”

“……那你又为何今日归来？”

“我元婴境已臻圆满，回来看看是否还能有些修为精进。”

岳无尘那迷蒙半睁的眼这才微微正了正，露出些喜色来。

“你要飞升？”清静君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一般的人畜无害，温和亲切，“那我与你护法。”

罗十三望着岳无尘嘴边扬起的笑意，道：“我要飞升，你便如此高兴？”

岳无尘点头道：“鸿蒙至今，入化神者得寥寥几人？我自是替你高兴。”

罗十三自嘲道：“我原以为你是因这世上少了一道魔血，一个大患，才如此雀跃。”

清静君摇了摇头：“天地不仁，不失公允。你既已臻至今日此境，断不可能会存此念头，我亦不曾有过这般心思。十三，我知你不是卅罗，切勿妄自菲薄。”

罗十三心下只觉又暖又涩，强笑道：“我不飞升，现在便挺好。下午去藏经阁耽搁了一阵，这才来得迟了。”

岳无尘嗯了一声，有些不解：“既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为何又裹足不前？”

罗十三并不答，反道：“你不也没有。”

“此世安稳，在这挺好。”清静君眼如柔波，缓道。

罗十三面色不改，亦道：“那我尘缘未尽，又岂敢擅行。”

岳无尘似是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又或者与此前无数次一样，每一次都听得清了，却将它们都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沟壑中。

他眼帘又微微合起来，似是那酒的后劲此刻才攀援而上。他从袖中伸出手，欲要去够那茶盏，却似又嫌它太远，又转而去摸那酒杯。

只听罗十三便在此时又开口，那生而微沙的嗓子大约是没有好好喝水，平添了几分干涩。

“我若飞升了，这世上便再无人知晓那些前尘旧事，你半夜再做噩梦怎么办？”

如一阵无风自起的漩涡，岳无尘手指一滞，那酒杯在桌沿滴溜溜地滚了三滚，终是落到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罗十三俯下身去，也瞧不见面上神情，只听他埋头道：“你喝多了，早些回殿歇息吧，记得多盖点被子，你那殿里入秋了不暖和。”

半晌，听见岳无尘慢悠悠地嗯了一声，道：“多谢挂念。”

“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我在山上还要停留几日，我那屋子可还能住否？”

岳无尘笼着袖子，微笑道：“无妨，常年有弟子打扫。”

他见罗十三将酒杯碎片一一拾起，顺口便嘟哝了一句：“碎了就碎了，我杯子多得是，又不缺这一个。”

罗十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两人既然离开，岳无尘走了几步，却听见身后无甚动静。他转身一看，见罗十三面对着竹林深处驻足不前。

“清静君。”他突然开口，“这多年来我赠你这许多酒，哪处的最好喝？”

岳无尘脑中酒意昏沉，被他如此一问，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罗十三朗笑几声，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罗十三此番在山上停留十日后离开。直到离去，他没有再来寻岳无尘。

这让清静君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听闻他此十日间，除去藏经阁中翻阅典籍，便是遍访旧友，把酒言欢，还点拨了不少新近入门的弟子，一时在门中谓为佳话。而离开时，落落大方地向诸人道一句后会有期，便飘然而去。

他不由便想起多年以前，罗十三乍闻惊变，是如何狼狈不堪地逃离此间的。

一纸旧书业已泛黄，好在那人度得过心魔，终也放下了。

青竹殿前的桂花树纷纷扬扬开了满树芬芳。一阵风起，竹林深处似是响起此起彼伏的私语来。

后来，岳无尘终是知道了他不辞而别的缘由。因为从那一年开始，游戏人间的罗十三每年中秋都会回到风陵山，少则三日，多则半月，研文习武，畅述人间。每每到来，他总会给昔日的尊长带来不知名的陈酿，以及几番彼此心知肚明的寒暄。

昔年那个邪魅疏狂，暴烈意气的魔族狂徒，终是消弭在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落中了。

岳无尘卧在空荡荡的寝殿中，自觉这一世岁月静好，虽缘起纷沓，几番奔走，幸而结局皆善，波澜无惊地走完这趟，也不枉来此一场。

风陵山上终日热热闹闹，生气勃勃得很，多少都传到他的青竹殿上来，连带这空落落的院子都不怎么萧索了。

若说真有什么遗憾……

他拧着眉头想了想，又觉得做人合当知足，便不再思量了。

这一年中秋来得迟，夜风也平添了几分凉意。罗十三如约而至，在青竹殿前遇到了为他摆酒洗尘的清静君。

几年时光，罗十三岁岁来访，岳无尘不卑不亢，硬是把处境尴尬的两人生生掰扯成了一席挚友，看起来还挺和谐的。

今年的罗十三看起来心情尤其地好，对饮时喝得又急又快，一壶佳酿九成进了他的肚子。

岳无尘惜酒，忍不住便出声护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罗十三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这种变化不太好说，非要形容的话，似乎是格外地有精气神。

罗十三一双鸦青色的眸子闪闪发亮，一声不吭地盯着岳无尘，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些什么。

清静君被他盯得有些久违的不自在，微微拧起眉，找了个话题道：“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罗十三咧了咧嘴，笑道：“近年多有奔波，瘦了不也正常。”

岳无尘温言道：“人间诸事，总也奔走不尽，既然累了，不妨多回风陵休息几天。”

“回来与你终日醉酒也可？”

岳无尘两眼弯弯：“只是喝酒，有何不可？”

罗十三顿时便笑出声，摸过酒盏给自己想倒上，却发现今日海量，清静君的酒壶已然空了。

“今日喝得倒快。”

岳无尘呵呵笑道，他捧起酒壶，想去徒弟那里续些前来，却见罗十三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拎出一罐子，又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起来。

他咂咂嘴，又坐下了。

罗十三多年来修为精进，酒量也水涨船高，与徐行之往往而坐，难分胜负。对于这两位得意门生的特质，清静君倒是从一而终地羡慕得很。

可惜自己的酒喝完了，也只能看着别人喝。岳无尘笑吟吟地，目光一瞥，又看见了罗十三那个形状古怪的酒杯子。

多年前被自己失手打碎的杯子最后被罗十三捡了去。他会术法，却偏生不用，无师自通地又重新捏成了一个杯子，只是裂纹纵横，很是难看。

罗十三第二年回风陵时便把修补好的杯子拿给岳无尘看，还得意洋洋地道：“这是我自己弄的。我就说补得好吧，还不照样用来喝酒。”

从那时起，他每次前来除了自带美酒，还自带了一个伤痕累累的酒杯。

岳无尘既知他是出于某种执念，终了也只一笑置之，毕竟无伤大雅。

“无尘，这些年来，你与魔族有几分了解？”罗十三对月而欣，忽而问道。

无尘。

也不知道何时开始，罗十三唤他时改了称呼。岳无尘对于没有触及底线的事物总是特别宽容，尽管听起来会有些过分亲密，他也没有太过介怀。

罗十三这么问了，岳无尘不疑有它，答道：“上古开天地，生道魔。魔族之始，自天地初分便是有了。鸿钧老祖囚魔祖罗睺于大罗天，时光穷尽洪荒，亦不敢半步离开。魔族一脉，绵延至今，除不尽，斩不绝，虽为世人所恶，却是天生地长的一脉生灵，与天地同寿。”

“妖族，鬼族，魔族，归根到底，魔族才是最不可轻的。”岳无尘撩起眼皮看了眼对面那鸦青眸子的魔族，慢悠悠道，“你身为魔族，合该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怎么又问我？”

罗十三支起右手，抬眼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元婴境上乃是化神，飞升化神之境，便在这世间无影无踪，再无关联。”罗十三幽幽道。

“但是，这是为何呢？”

岳无尘哑然失笑。

“道法如此，何来为何。”

罗十三转过头来望向岳无尘。

“那我再来问你。四神器乃是鸿钧老祖天宝灵物，在此重天用以镇压远古异兽。普天之下，绝无第二件的至宝——”

    岳无尘在此时终于觉察出些微异样。

    罗十三目光灼灼，青色的眸子与平日里似乎有些不同。也许是今天酒意蒸腾，那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了多年未见的一丝邪气。

“……十三，你是不是喝醉了。”清静君皱眉道，“今日到此为止，回寝殿歇息去吧。”

“——那么此世所见的四件神器，与你梦中所见的四件神器，究竟哪件为真，哪件是假呢？”

岳无尘浑身一僵，顿时变了脸色。三分酒意更是在这劈头而来的话题中消弭殆尽。

此时再去打量罗十三，只见他面如金纸，双眸泛红，竟然隐隐有了走火入魔之兆。

岳无尘霍然起身，指尖灵力汇集，喝道：“罗十三，你这是走火入魔，快停下吐纳，我与你护法除魔！”

罗十三却只盯着他，漫不经心道：“我本魔族，何来走火入魔之说？我只是喝多了几杯，谈多了几句，师父何以如此紧张，想来终归怕我有朝一日重新变回卅罗，在此间再造一个尸山血海，是也不是？”

岳无尘眉头紧皱，半晌道：“我既在此，绝无可能。”

他语气四平八稳，心中却似连片惊雷，轰然炸开。

月色下，罗十三似笑非笑的神情与记忆里那嗜血魔头几乎便要重合到一处。尘封的记忆分明被他妥帖细心地埋在了最深处，此时却轻而易举地被破开一个缺口，疯狂逃逸出来。

岳无尘眼前一阵发晕，几乎要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苦痛当场撂倒。

世事无常，天道诡谲。

这一世的安好，原来是存到了这一刻候着他呢。

万事不拘于怀的清静君此刻面无表情，灵力催动，青竹殿上升起笼罩整个殿堂的结界。从外看来，明月遍洒的殿上一派祥和安宁，丝毫没有半分异样。

他业已持剑在手，面色肃然，不置一言。罗十三略略回想，上一次看见岳无尘有这般杀意，还是在许多年前，他们初见时自己差点被诛杀的那耻辱的一刻。

说是耻辱，却也令他甘之如饴。

面对着如临大敌的清静君，罗十三便只觉得嘲讽。

“师父还没有回答我，这四样神器，与那四样神器，究竟何为真，何为假？”

岳无尘无言以对。

“或者我换个说法。”他舔了舔嘴唇，与生俱来的邪气一旦不加收敛，顿时就显得恶意满满，“你在这世间守得的安稳是真，还是他们在那世间受得的苦难是真呢？”

岳无尘握剑的手肉眼可见地抖了一抖。

半晌后，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魔族终归是魔族。”

“我本就是魔族，你今天才认识我？”罗十三反讽道。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你今天是要怎样，我奉陪就是。”

罗十三深深看着他，一双眼中血丝遍布，形态可怖，却又莫名地有些悲意。

“这些年来，你时时刻刻提防我，就连在梦中，都对我存着杀意。此世之中，我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却由始至终，都把我看做那人的替身，这么对我……”

罗十三满脸愤然，饶是岳无尘心中警铃大作，也听出了几分委屈。

“今晚我做了什么？不过说些久远秘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把你风陵山灭门了，哈。”

“我要怎样，你心知肚明。我今生所求，也不过一个清静君而已。”

    岳无尘长叹一声。

上一世，此子造下万千杀孽，是为一己嗜血私欲。而这一世，竟是为了这一场求不得。不可谓不是造化弄人。

相顾不过咫尺，却依然隔着两世的天涯。

但是无论身在何处，他岳无尘终归会拼尽全力守护他能守护的人。

罗十三觑着他周身防备，自己依然稳坐案边，甚至于优哉游哉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情绪甫定，他继续刚才那个玄之又玄的话题。

“风陵山居四门之首，是鸿钧老祖嫡传仙门，藏经阁中有诸多旧籍，或许留下只言片语，解我心头之惑。我多年来阅遍风陵和其余三门典籍，终是被我找到了一些线索。无尘，不是我说你，你们四门藏有诸多奇珍，百般妙法，你等正统仙门却视之草芥，束之高阁，真的太不像话了。”

岳无尘漠然道：“藏经阁中诸多禁书，逆天改命，骇人听闻，岂容正道仙门所容。我辈承先人遗训，世代看管，绝不触碰，何错之有。”

罗十三哈哈大笑。

“你等觉得骇人听闻，在我魔族看来，却是稀世之珍。”罗十三兴致盎然地道，“我今天便告诉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地鸿蒙，俱有本体，你那前世今生，皆是那本体的一个投影而已。本体自创生伊始，便投影万千，情随事迁，那投影便有先又后。各个投影一旦生成，便是一个独立世界，与其余世界再无瓜葛。想要脱出这投影的，唯一一条路，便是升至化神之境。

“升入化神，便已超脱这世间万千投影之上。但是也绝不可能由此进入任何一个投影，否则这天地规则错位，天下又将混沌大乱。也以此，升入化神的诸位宗师，与这世间便再无半点联络。

“但凡事皆有例外，万千投影轰然前行，也不知哪个便出了岔子，让你这一缕残魂脱出了前世，兜兜转转地来到了后诞生的现世之中。你这记忆，本是不该存在这一世的。”

岳无尘何等聪慧之人，听罗十三说了七八分，便已推断到了十分。昔日不可与人言说的旧事，今天昭昭大白于天下，不可谓不荒诞至极。清静君的面色也愈发难看起来。

“这又与你何干。”岳无尘淡声说道。

“岳无尘，你心里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在这里做得再好，也变不了那一世的天，也救不了那些死在刀山火海里的故人。”

清静君闭了闭眼，哑然道：“……那又如何。”

罗十三兴味十足地看了他一阵，缓缓道：“对啊，那又如何，横竖你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你在此间费尽心计，给所有人谋得一个好去处。而我由始至终，只落得一个人形工具的下场，我欠你的吗？”

岳无尘沉默片刻，道：“若非我手下留情，你本活不到今天的。”

罗十三一哽，顿时哑口无言。

他按下怒意，续道：“那徐行之，周北南，温雪尘之流，你爱像老母鸡一样护着，我不拦你；但是清静君，你自诩正道，凡事讲究公道。卅罗与我乃是两世之人，你我皆知绝无瓜葛，我来求与你结缘，你也别拦着。”

此时明月在天，结界尚在青竹殿上闪着流光溢彩，岳无尘面沉似水，却也渐渐发觉，今日这事情走势，似乎与自己原先料想的有些许不一样。

“此事我早已说过，绝无可能。”他坚决道。

    可惜如今的罗十三，已不是多年前那狼狈而逃的青年了。

    “这事，你说不成就不成？”

苍天在上，黑衣男子面如邪神，神色似笑非笑，竟和记忆中无论何时的脸孔，都不相似。

“……无论如何，总之绝无可能。”

罗十三浑身戾气，但不知为何，岳无尘倒是确实没有觉出更多的杀意来。这魔族宛如一只怒气勃发的困兽，张牙舞爪得厉害，又似乎被无形地困扰着，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清静君心神稍安，周身防备稍稍卸去，立刻又显出几分与生俱来的亲切。他既无精力多费唇舌，只能无奈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罗十三瞪了他片刻，眼神忽而一转，显出些异样神色。

他舔了舔嘴唇，忽而轻声轻气地道：“无尘，此处太过招摇，你与我同化入元婴神识，我与你说几句悄悄话，可好？”

岳无尘本已和缓的脸色立时又白了几分。

上一世，他在元婴之识中受尽卅罗亵玩侮辱，看着爱徒濒死重伤，最终更是在其中与卅罗抵死相搏，同归于尽。元婴之识是他自己都不敢去触碰的伤疤，罗十三心知肚明，却戏弄一般地拿来挑逗于他。

饶是清静君涵养极佳，此时也被他激得忍不住微微发起抖来。

罗十三眼中血色不退，幽幽地盯着他说道：“我并无戏谑之意，清静君，你不来吗？”

缘君在手中嗡嗡作响，岳无尘喑哑了嗓子，道：“你要打，便放马过来便是，又何必羞辱于我。”

罗十三挑起眉毛，桀骜笑道：“无尘，你我皆为元婴大圆满，打斗起来你可占不到便宜。我早说过，你当年没有一剑杀了我，便是最大的错。你要在这里动武，这小小结界派不上用场，这风陵山可就保不住了。这山上低阶弟子万千，你那得意弟子再通天彻地，能保得住所有人不伤一分一毫？再者说，我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你要怎么向世人解释，这好端端的师徒喝着酒便动起手来？”

岳无尘沉默片刻，道：“巧舌如簧。”

罗十三再接再厉地道：“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我又不是那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你如今神智清明得很，你又有什么好怕的？你若对我不放心，在元婴之识中与我打斗一场又有何妨？”

岳无尘匪夷所思般看着他。

“你若怕我夺舍，我自降神识，你到我这里来，如何？”罗十三眼中充斥着雀跃之意，“你我多年修行，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你心中清楚。怎么样，清静君？”

凡人肉体神识皆合一处，不可分离。而修炼到一定程度，修士元神够强，哪怕肉体毁灭，元神亦可存于世间，上一世卅罗便是如此。而诸如罗十三与岳无尘这般元婴大圆满者，元神出窍亦非难事。

这一点岳无尘自是一清二楚。与罗十三皆入元神，旗鼓相当，自己有百般应对之法，没什么可怕的。

他所忌惮的，说到底，无非一个十年怕井绳罢了。

如此一想，他虽摸不透这魔族究竟是要做何，心下却有了底，收剑淡声道：“不必如此，你我一样即可。”

罗十三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眼中已失了神采。

岳无尘收起缘君，催动神识，心念过处，元神已然离身。

识海无边，两道身泛金光的神识两厢肃立。罗十三正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充沛灵力徐徐环绕四周，岳无尘何其敏感，顿时便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他心中微微一沉，旋即便想脱出，而不远处的罗十三温声开口道：“无尘，你肯应了我来到此处，我就知道，你终究还是心软。”

几乎同时，四周和缓的灵力漩涡骤然加速，几缕紫色更不知何时夹杂其中，渐渐晕染开来。

岳无尘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这是……”

紫色灵力，这是不折不扣的魔族术法。周身灵力澎湃强悍至斯，俨然已是极高明的境界。

岳无尘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愤怒，哑声道：“你这些年，便是在学这些东西……”

他周身亦金光大盛。两人既然已在虚空，那就再无禁忌。两名准化神境的大能在神识之中翻天覆地，一场大战俨然已不可避免。

罗十三面上血色全无，一双眼已经全然化作血红。周身紫气缭绕，颀长身影包裹在一身黑衣之中，竟然显得形销骨立，全无生气。

岳无尘终于觉察出不对劲了。

仙道魔道，无论哪样，元婴圆满没有飞升，那就是相差无几，这也是他敢于踏进神识应战的情由。但是罗十三元神荡出的灵力无穷无尽，澎湃如海，比自己竟强了何止三分！

那紫气朝岳无尘呼啸而来，电光火石之间，岳无尘福至心灵，失声道：“你已升至化神境？”

罗十三眨了眨眼睛，哼笑道：“不但心软，也还是迷糊。”

元婴境和化神境，听起来只是一层之隔，境界却是判若云泥。那汹涌而至的灵力之潮扑面而至，岳无尘几无抵抗之力，瞬间便被吞噬殆尽。

他以为自己即将神魂俱灭。然而片刻之后，却发现自己丝毫无损。

他蓦地腾起一丝惊恐。

他周身皆被禁锢，动不了了。

这处境与令他日夜不得安寝的噩梦何其相似。

不远处，罗十三席地而坐，沉静地看着他。

岳无尘与他血眸一对，便有万千质疑想要出口。

他为何升入化神，却依然存在世间？

他是从哪里习得这逆天之术的？

他究竟是要干什么？

然而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终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晌只长叹一声：“罢了。”

罗十三却悠悠开口道：“魔道修炼有一法门，可于元神之中突入化神，可惜被尔等斥为禁术，长此以往，世间几乎无人知晓。”

他语气中似带有浓重的倦怠之气，起身缓缓走到岳无尘跟前。

“岳无尘，你认命吗？”

罗十三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头顶，又好似穿过那层昏暗，看到了很远很远。

“罗十三也好，卅罗也罢，皆是魔族不世出的人物。你这一生穷尽机关，我便任由你耍弄驱使，这岂不是太失面子了？”

岳无尘无悲无喜地合着眼。

“我族天生反骨，最不缺狂诞无畏之人。天道又如何，我不信。你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我就是不服，我偏偏要去挣上一挣。我这一辈子怎么过，怎么也得我自己说了算。”

周遭气息突变，岳无尘陡然睁开眼睛。

眼前一幕令他顿时失了呼吸。

罗十三催动紫气，四周异像顿生，无数场景在漩涡中此起彼伏，飞快地变换着万千画面。

“这是……”

罗十三不知何时牢牢擒住了岳无尘的手，狡诈一笑：“欢迎来到化神境，师父。”

岳无尘完全说不出话来，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之梦。下一刻，罗十三滴出一滴血化入虚空，周围场景忽而又是一变——

岳无尘只觉脚下一实，头顶明亮，两人竟是站在了一处实实在在的空地上。

岳无尘抬起眼，发现这地方他再熟悉不过。

许多年前，他的爱徒珍而惜之地将他一缕残魂安葬在了此处。如今，冢边松柏已如盖矣。

他心中升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各个投影，俱无瓜葛，哈。”罗十三神色轻蔑地冷哼，“我便偏偏要他有所瓜葛。”

岳无尘脑中一片混乱，几乎站立不稳，罗十三一双手如铁钳一般抓着他，面带得色道：“这就撑不住了？那你要做好准备，还有好几场戏要看呢。”

也不知罗十三用了怎么办法，场景一变，岳无尘认得此处，是清凉谷。

谷中静谧一片，从小路上显出几个身影，来人渐渐走近，岳无尘睁大眼睛，眼底顿时就热了。

周弦推着满头白发的温雪尘正在散步，两人笑意盈盈，琴瑟和弦。

身后又有一人匆忙赶来，扑在两人中间，笑作一片，却不是周望是谁。

这景象又荒诞又令人忍不住想去多看一眼。

而罗十三带他不止去了这一个地方。他们不是此世中人，似乎旁人看不到他们，于是他们便看到了百态世间。

他看到了周北南和徐行之一起打作一团，俨然已经回归了肉身。

他看到了曲驰和陶闲打理着一大片桃园。

他看到了广府君在风陵山上对破戒的诸多弟子厉声呵斥。

他看到了元如昼素衣之下面容姣好，一身的白骨早已不见。

他看见徐平生与卅四终日吵吵闹闹，还要时刻忧心弟弟怎样别被孟重光欺负了去。

他看见蛮荒之中，南狸一边要应对无处不在的野兽精怪，一边要寻找失踪许久的小道士而愁白了头。

他看到九枝灯在孙元洲安排妥当的一处隐蔽之地潜心修炼。

……

清静君一生清心寡欲，却在这短短须臾中，似乎要把几世的眼泪都流光了。

罗十三在每个地方都逗留不久，两人不久便回到了风陵山的衣冠冢前。环绕在岳无尘周身约束他行为的灵力早已被罗十三撤去。而此时此刻，岳无尘也早已明白，罗十三是没有恶意的。

他抓住罗十三的肩膀，心中思绪起伏，最终却只是嘴唇翕动，颤声问道：“都是真的？”

罗十三不满地哼了一声。

岳无尘说不出话来。

罗十三指着那衣冠冢道：“这墓中原是埋葬着你同卅罗残魂。你的魂魄机缘巧合来到了我的世间，所以此刻这里面只剩下卅罗的残魂。照理说，我一来到此，就该替你捏死这个王八羔子，不过我与他源出同宗，在那化神境中循着它的感应才找得到这一世，所以一直留到今天。现在你来了，该看也都看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处，我寻个法子托梦给徐行之，让他把这龟孙给我弄死，也算是替你报仇了。”

岳无尘隐隐听出这一番话中含着许多可以深究的地方，却无奈脑中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无法太过清醒，只茫然回道：“那就有劳你了。”

罗十三再次催动神识，两人重新回到了漫无边际的识海中。

大约是几番动用灵力，损耗巨大，罗十三的脸色蒙上一层灰败。

他跪倒在地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一时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岳无尘见他有异，扶住他胳膊与他输入灵力，问道：“如何了？”

至纯灵力源源不断流入罗十三体内。岳无尘心中感慨万千，却依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面对罗十三，或者说面对前世，他在经年累月里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忘记了苦痛，却也忘记了欢声笑语。

我究竟该拿他怎么办呢？清静君只一遍遍地问着自己。

许久，罗十三终是缓过劲来。

岳无尘心乱如麻，想要扶罗十三起身，后者却手腕一翻，反过来抓住了他。

这世无第二的魔族眼中血色渐退，重新露出鸦青颜色，熠熠生辉地盯着岳无尘。

“我早说过，是海沟，我闯了；是天堑，我翻了。”他不无骄傲地道，“两世冤孽又如何？我照样掀他个天翻地覆。”

“清静君，可愿与我结缘？”

岳无尘心中百转千回。罗十三的心思，此刻他终于是知晓了。

他眉眼低垂，神情微妙。

罗十三却哪管其他，眼中精光更盛，几近直白地追问道：“清静君，便在此地，可愿与我结缘？”

岳无尘眼中闪过无措。

罗十三哈哈一笑：“不逗你了。”

他盘腿而坐，长舒了一口气，缓道：“你这多年以来，不就是耿耿于怀这前尘诸事吗？眼下，我能做的都做了。那一世间，能回寰的，力所能及，我便让它回寰。但我一人毕竟能力有限，尸山血海全部给你掀过来，我也没那本事。能凿得动的路，我给他们凿出来了，接下来怎么走，不是我说了算。”

他抽了抽鼻子。

“不看别的，你牵挂的人至少现在各个生龙活虎。他们牵挂你，你都已经跑到这里来，自是在那里不可能活得了。这一层，这些年来，我也已经想法子同徐行之说过了。他们知道你在此间过得很好，你不必有遗憾。”

他哼哼唧唧地，似有不满：“你那徒弟心思玲珑剔透，那一世经历这么大的变故，他又怎的不会前去探寻。也许过得若干年，被他寻到什么办法，也跑到这里来寻你叙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想到此处，非常意得志满，对岳无尘道：“天道浩瀚博大，造化精妙无常，凡事总有办法的。”

罗十三此刻无牵无挂的心情几乎都写到了脸上，岳无尘心下颇感宽慰，愁色一去，眉目便又柔和起来。

他应了一句，眼中竟然带了些纵容。

“嗯，你说得对。”

罗十三盯着他，继续道：“我刚刚在你身上施了点魔族魇术，那劳什子噩梦今后应该不会天天再缠着你了。这番我带你去了一趟那边，你以后入梦可能偶尔会看到那里，不必太过激动。”

岳无尘：“……”

印象中的罗十三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喋喋不休过。他似乎急切地要把一切合盘托出，一一交代。可他又在着急些什么呢？

岳无尘皱了皱眉，无端地觉得有些不妙。

“回青竹殿好好休息。”他低声劝道。

罗十三呵呵一笑：“回去做甚？尘缘已了，我要飞升了。”

悬在岳无尘心头的疑虑终于落地成真。

“我这灵力损耗太大，怕是维系不了太久，就要变成神仙了。”罗十三笑吟吟道。

大能飞升是一等一值得庆祝的事情，岳无尘却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该是喜还是悲。

罗十三见他面色不善，宽慰道：“我要飞升，师父应该高兴才是，取它几坛美酒，醉他个三天三夜，岂不美哉。”

他想起什么似的：“你去喝一喝我带来的酒吧，我人都不在了，你还怕害你不成？”

岳无尘：“……好。”

罗十三抬头望了望紫气缭绕的识海。

“我这一生，化神境去得了，前世之境闯得了，肉白骨活死人的事做得了。你心中几大憾事，我都替你了却了。”

“你看到没有，这样轰轰烈烈，才像是老子做出来的事。不然这碌碌一生，就这么窝囊地死了，我才不服。”

岳无尘不由失笑，抬眸朝他看去，见到黑衣青年身形渐渐变得淡了。

罗十三在逐渐朦胧中，唯有一双眸子依然有神，问道：“师父，你还有什么要同我讲的吗？”

岳无尘一时间思绪飞到了很远。

茫茫然穿过两世光阴，喜怒哀愁，皆归一处。

“罗十三，有缘再见，一同吃酒罢。”

巡夜弟子只觉得今夜的青竹殿上尤为冷冽。分明看上去同平时没有什么异样，但莫名地卷起了几股罡风，吹到人骨子里去。

岳无尘神魂归位之时，清风习习，花香阵阵，四下静谧，唯余虫鸣。

罗十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若非那酒瓶酒杯还摆在案上，简直要令人怀疑，是否真有这么个人，几个时辰前尚在此处把酒而谈。

岳无尘像个雕塑一样坐了一会。

他缓缓伸出手去，够到了那个酒瓶，朝那丑陋的杯子里倒酒。

——还不是照样用来喝酒。

酒已见底，堪堪倒满半杯。清静君脖子一扬，醇香的液体一路沿着喉头流入腹中。

他眼皮微阖，好看的眼睛又弯了起来。

“确实是好酒呀。”

罗十三飞升的消息第二天像是绽开的桂花一样传遍了风陵山，进而传遍了所有仙门。

惊诧者有之，懊悔者有之，不甘者有之，称羡者有之。

然而大多数人还是循着礼数，来风陵山道一声贺，同清静君说一声恭喜。

清静君师徒几人，两人飞升，两人元婴大圆满，随时亦可飞升，如此仙门大才，世所罕见，绝无仅有。

只是这罗十三平时不多显山露水，竟连飞升也悄然无声，众多弟子交口相传之中，又平添了一份神秘。

旁人好奇，去问据说唯一在场的清静君，后者捧着酒壶，醉意熏染，笑眯眯道：“他与我吵架吵不过，一时气急，就此跑了。”

自是没人信他的鬼话。

罗十三一走，居室就空了出来。他在时回来得少，压根就没多少东西。岳无尘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理出来的杂物堆不满一木头箱子，甚为寒酸。

除开衣物，便只有一个小木盒子，像是存放银两细软的。岳无尘不疑有他，就要往箱子里放，上手却感觉轻飘飘的，似是个空盒。

盒子没锁，他顺手就打开了。却见里面不是什么金银，反倒是一叠信笺。

那信笺一共十数封，由上到下逐渐泛黄，最上一封时间仅在数日前。

岳无尘顿时便了然，这是罗十三每年回门中时写的。

信笺乃是私密之物，本来不该去看。但是罗十三既然已经不在，万一还有什么应说未说之事呢？

岳无尘鬼使神差地拆了最新一封，展开信纸。

入目便见开头一句：“今日活清凉谷弟子凡八十九人……”

岳无尘猛地将信纸按下了。

他心神晃了几晃，在案边坐下。从最底下抽出一封信，开始读了起来。

“……藏经阁中得一术法，或可至化神境，窥得玄机……”

“……化神境中幻影万千，互不相接，若要寻得入口，恐大海捞针……”

……

“……与无尘梦中之处相合，此间人于吾神魂皆无感应……”

“……来去须臾，损吾数月修为，所幸尚可修炼……”

“……如何活其亡者，已大约有数。风陵经阁，包罗万千，蒙尘至此，甚为遗憾……”

……

“……温雪尘与周弦自墓中起，相顾骇然，进而交颈相泣。然蛮荒之门近日不开，吾亦无从告知门外诸人，甚为头疼……”

“……周北南醒，周云烈醒。众人皆惊慌失措，转而狂喜，大哭大笑，状若癫狂。徐方始忆故人，开蛮荒之门寻得之，不枉我一番苦心……”

“……灵力耗尽而返，想来彼其探究缘由，重立秩序，恐添新忧，然瑕不掩瑜，终善大焉……”

……

“……探得一法或可入其间人梦，明日姑且试之……”

“……活陶闲，徐闻吾讯，彼众之异大减。其苦求欲活无尘，唯此无能为力。告之无尘此间安好，其甚慰……”

“……活九枝灯，魔尊大喜，匿其一仙灵宝地，潜心修道。徐行之众或知晓，未见其赴而寻访……”

“……还元如昼一身血肉之体……”

“……活岳溪云……”

“……活叶补衣……”

……

“……活清静谷弟子凡四十八人……”

“……近日乏力已显，掐指一算，不知堪否。回想十数年来，每每锥心蚀骨，忆起与无尘对酌，视彼安好，吾亦重归振奋……”

……

“今日活清凉谷弟子凡八十九人，此间冤魂，活者过万。死而复生者甚多，世道以此大乱，重回秩序，尚需时日。吾无力为继，此事至此乃终。以吾一人之力，逆天而行，世间何有二人？吾当死而无憾……”

风陵山的藏经阁确实人迹罕至，除开每日打扫的弟子，罚写经书的弟子，几乎无人来寻。

今日却不知怎么，清静君跑来此间，直接上了最高一层的禁书层，闷头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岳无尘在尘封的古书中匆匆翻阅。他阅读极快，一页只需扫上一眼便知了大概。一本翻完，就立刻去看下一本。

看完那些信，他魂不守舍地便来到了此处。他脑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那想法如此可怕，以至于他一想起来，便泛起一背的冷汗。

直到月上中天，他把禁书翻得满地皆是，终于翻到了一页，停下了。

那是古早时期玄非君从上界带回来的旧物。里面每一句话都是两种文字，另一种文字他见所未见，可能是古早时期，上界魔族的语言。

那上面写着：“……有化神境大能者，碎神识，受万千活剐之苦，活我族万千子民。返而攻之，尽灭世仇，此间遂一统。大能以身饲天，神魂俱灭，后人感之，以其名冠之本族……”

他甚至看到那几行字下明显的指甲划痕。

“……”

岳无尘合上典籍，脚下发软，便缓缓地原地坐下了。

他又重新翻出那字迹凌乱可笑的信纸，仔仔细细地看念起来。藏经阁老旧的油灯昏黄暗沉，打在经年的信纸上，竟似泛着血色。

罗十三的信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万言。却原来每一个字，他都写了两世那么长。

半晌，清静君轻声嘟哝了一句。

“什么飞升，果然是吹牛啊。”

岳无尘下山去了。

就在罗十三飞升以后没多久，终日不出殿，一年也没几天下山的清静君给掌门徒弟留书一封，飘然而去。

据说是罗十三走前给了他一份多年收集的，长之又长的美酒清单，勾得岳无尘实在按捺不住，下山遍访琼浆去了。

渐渐地人间四处得闻一位素衣华冠，面容俊俏的仙君，此仙君和蔼亲切，斩妖除魔却十分厉害。他每到一处便要寻访美酒，酒量却又不怎么样，三杯下肚酒酣然而眠。偶尔喝得醉了，便说些旁人听不懂的梦话，憨态可掬。

徐行之闻言，竟有些欣然。这样的师父，似乎才是他该有的模样。青竹殿上几十年，反而有些不像他了。

三山镇是临近风陵山的一个小镇，听说半年前从西域搬来了一户胡人人家，酿得一手番邦好葡萄酒，每每出窖便被一抢而空。

岳无尘循着味儿找到了酒家，那老板操着一口西域腔的汉话满脸歉意。

“对不住啊仙君，这一窖最后一罐上午就被人买走啦……什么？你要去跟那人买？那人就住在前面那个院子里，我指给你看……那人长什么样？哦是个黑面青眼的后生……唉唉仙君你别跑啊，那人看起来不像好人您可小心着些啊………”

地方不难找，只是临近院子时，岳无尘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他迟迟不敢再踏前一步，也许是惶恐这一切都是个荒诞不经的南柯梦，也可能是百转千思也依然解不开缠绕着的死结。他忽而就懂了为什么每年中秋罗十三早早回到风陵，每每见他却都等到踏月方至。何谓近乡情怯？大抵就是如此。

院中的石桌边孤零零坐着一人，黑衣黑发，形容如昨。面前摆着两个酒杯，泛着新酒血色般的红。

如他这般等着与人对饮，仿佛已经等了很多年。

直到他若有所感地抬起眼。

岳无尘面色和煦，微微侧着头：“飞升？”

罗十三耸了耸肩，十分遗憾道：“大概是我逆天而行，老祖都看不过去，就把我踢出化神，打回此间了。”

许是这世间幽微莫测的诸般变化这次又出了错，又正好轮到了他。

许是不知道哪个世界的哪位大能做出了与他同一般的荒诞事。他运气好，消受了旁人泼天功德的万一。

许是上天将岳无尘一缕残魂度来此处，他拼尽全力所做的一切契合了缘起的初衷，所以得到了善有善报的回馈。

谁又说得清楚呢？

罗十三收回思绪，朝岳无尘张扬一笑。

“这位仙君，今天何以到此呢？”

院落里吹起一阵微风，绕了黑衣人一圈，又缠了白衣人一回，打着卷儿又走了。

清静君眼帘微垂，眉目含笑，语调一如记忆中的温软轻柔。

“早年走丢了一个弟子，故来寻他。”

（完）

——————————————

         4月上旬，看完骑鲸老师的反美感慨万千，对于卅岳cp的不忿远甚其他。心有所芥，夜有所梦，晨起记之。如今回望漏洞颇多，见笑诸君。

        这篇同人源于对于番外的一些自我理解和自我拯救，毕竟看虐文如果没有自我脑补系统，那么看不了几篇恐怕就要郁郁而终了。所以来谈谈本人的心路历程。

        岳无尘角度：两番结局，皆为BE。所谓BE，并不是指他有没有和卅罗2.0在一起的问题。因为对于转世后的岳无尘而言，感情问题只是一个表象，更深层次的依然是对于前世的无能为力。师父在正文中是被骤然而至的悲剧瞬间打垮的，于是骑鲸老师给了他一个机会，给了他一个番外拯救世人的重生。可惜的是，师父拯救了现世诸人，却没有办法没有拯救自己。身在安乐，心却在地狱，按照原文走向，这一点是怎样都绕不开了。某种程度上来说，番外似乎更加虐心：前世如同一刀斩首，反应时间都没有；现世如同无限凌迟，一遍遍地回味，依然无能为力（就跟上帝视角的广大读者差不多……）。

        卅罗角度：无可奈何的工具人。岳无尘之于卅罗究竟是利用还是感化，这一点其实值得深究。从原文人设可知，清静君性格温和纯良，所以对于卅罗，我感觉从伊始就应该是一种善意的引导。他的初衷应该不是刻意往感情方面引导，最后卅罗会生出感情纯粹是他天生就是吃师父这种人设吧。又或者退一万步说，哪怕师父打从一开始就存了某种微妙的心思，那也没关系，温和纯良外加一个腹黑TAG好了。两种设定，殊途同归——卅罗2.0成了现世中唯二的一个通晓前世的人，并且很“悲惨”地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全程被师父安排了。一代枭雄，就此败于这无奈的人生，而没有任何办法，又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悲哀呢？

        综上所述，困扰着这两位的问题，其实就是无法改变前世悲剧的问题，这是远远凌驾于情感问题之上的。卅罗性情中人，计较的是红尘；但是对于师父，前尘惨烈至斯，恐怕他是连一点点个人的心思都不会存的。岳无尘不是不愿意跟卅罗谈恋爱，而是他压根还融入不了现世这个世界。骑鲸老师让卅罗看到前世是残忍的，却也是温柔的，这让岳无尘在这一世有了一个交心人，也让卅罗看到了横亘着的巨大鸿沟——鸿沟再巨大，能正视了，总比一无所知来得好。对于广大读者而言，也终是给刀中抠糖留下了一丝生机。

        面对前世岳无尘抗争了吗，必须的，师父一己之力扭转了现世整个的发展线；面对前世卅罗2.0抗争了吗？从番外一最后的仗剑江湖来看，似乎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局。

        卅罗是什么人，魔族第一猛人，天下顶尖级别的高手，桀骜不驯，快意恩仇，被师父感化到得知真相没有黑化，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对于这种被安排的人生，不黑化不代表不愤怒，也不代表甘于现状。以男人争强好胜的自尊心，在漫长的人生里，做一些符合自己人设的抗争，又有何不可。

        于我心中，这样的魔头，大闹一场，大笑而去，似乎才是符合他的个性的。无论岳无尘你爱我恨我，路人也罢仇人也好，终究须得看到我面对这命运，也抗争过，折腾过。

        根源在前世，你是卅罗，你会做什么？

        简单些，找点办法让岳无尘失忆就好了。那这就是一场看似喜剧的悲剧。但这是同人啊，同人我干嘛给自己发刀？

        彻底些，把前世也搅个天翻地覆。既然岳无尘的魂魄都会来到这个世间了，还有啥设定是不可能的。

        于是才有了以上这篇脑补文。

        但这两个人的前途，依然路漫漫而修远。

        人活一生，有的人一见钟情干柴烈火，有的人青梅竹马细水长流，有的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怎么过都是一辈子。岳无尘外柔内刚，仅仅让他对前世释怀，都是很了不起的一步。前世的问题真的解决了，结果会怎样，依然难说。或许两人从此师徒交心，可以把酒言欢，可以携手闯荡，但距离情爱，可能终究会差那么一点。

        但我始终觉得，对于师父而言，某一天早晨醒来，前尘旧事宛如大梦方觉，已经是一种释然；对于卅罗而言，能和岳无尘交心无碍，相携而行，也已经是一种幸福。

         未来会如何，依然要交给时间。

         岁月悠长，我们总可以对将来抱有期待。

 

                                        二十四

 

        华儿站在河边看着风平浪静的湖面。

        他承认，这一刻，他很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反正他就一个人，死了也没什么的，不是吗？

        突然有一只手拦腰抱住华儿，把他往边上拉。尚九熙吗？

        华儿突然觉得好笑。

        何九华！你tm真是个智障！

        为什么你什么时候想的都是尚九熙？你就不能想想别人吗？

        他颓然的仰头倒在了那人怀里。

        是东哥，他在最后昏迷前看到了很多人的面容。

        那些孩子们都在哭喊着什么，他听不见了，只看见他们担忧的神色，张口闭口在喊些什么。

        所有人都在，唯独没有那个人。

        尚九熙，我多么希望你在这个时候能来，能来到我身边。

        你会不会心疼地摸摸我的头？你会不会笑着骂我一句傻子？你会不会收下戒指，笑着对我说，“我很喜欢你！”会拥我入怀里，错在我耳边说“华儿，别走了……”

 

        你从来不会。

 

 

        我是疯了吧?

        华儿躺在病床上，看着雪白天花板上光影摇曳，窗外有轻灵的鸟鸣声，是上次来检查的那家精神病院。

        “过来，丫头，这是九华叔叔。”旋儿宠溺的语言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了。

        “九～华～苏～苏～”小姑娘奶声奶气，声音轻灵又稚气。

        他侧头一看旋儿镇。抱着一个小姑娘玩儿。梅梅在一旁，看着他们俩笑的很温柔，“华儿，你醒啦！”在另一旁闭目养神的九郎忙帮他扶起。

        他也笑了，摸了摸小姑娘凑过来的小脑瓜子，看着梅梅问:“你家的?”

        “嗯”旋儿知道华儿在担心些什么，笑着说:“这可是我干闺女啊，是不是？”

        小姑娘乖巧地叫了一句:干爹。

        果然放下才是最后的结果。

        看，旋儿放下了，他和梅梅的感情不是恢复到以前那个状态了吗？还有越来越好了吗？

        如果九熙有了孩子。是个小子，一定要严加看管，该骂骂该打打；要是个姑娘，就把她宠上天，要啥买啥。

        但，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医生表示华儿必须住院治疗，可华儿还是坚持离开。

        他已经没有，再待在北京城的资格了。

        华儿回到了那个小城，推开门，看见落了灰的沙发，地板茶几。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放下，他也知道九熙很讨厌自己。

        他躺在地板上，伸开双手，面向天花板。

        他仿佛能看见九熙也张开双手对他笑。不一会儿就模糊了，他拼命的擦自己的泪水。

        别，别挡着我，让我看看他……我想看看他……

        擦眼的时候落了灰尘，刺痛的再也睁不开了。

        华儿抱着自己，把自己缩成一小团。

        再也不顾那一地灰尘。

        九熙，抱歉！我，也我也不想让你讨厌我。

        我，我只是忍不住想接近你。

        九熙，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你别讨厌我。

 

 

        华儿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下来，狠狠地攥在手里。

        戒指上的小装饰扎进他的皮肤里。

        刺痛，然后是一大片一大片像细胞蔓延一样的空洞感。

        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

        可是，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我就会想到他。

        他似乎已经融入我的血肉，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可是他没有。

        他讨厌我。

        他，讨厌我。

 

 

        华儿将戒指死死的摁在胸口。

        摁出了红印子。

        破皮，流血。

        他想将那枚戒指死死地锁在身体里。

        这样他的九熙就不会和他分开了，再也不会了。

        他也可以自欺欺人的骗自己，九熙还在我身边，他一直在，他永远在。

        “我的小太阳啊……”华儿说出这句话时，眼泪终于决了堤。

        他抱住自己，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所有的悲哀宣泄出来。

        可突然又停住了，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像一个死人一样的躺在地上。

        华儿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满是泪痕的脸。

 

 

 

        我疯了！是我疯了！

        我好想，好想有人能来抱抱我……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尚九熙，你救救我，我求求你了，把我从深渊里拉出去！

 

 

 

        他的身体，被暗礁尖锐的利石所刺穿。

        血，流到暗礁上，流到海里，流到无尽深渊里。

        就像他的生命，给了所有人所有的好，却一点也不想留给自己。

 

 

 

        何健，如果你还活着，杀了何九华吧！

 

 

 

 

 

 

 

 

 

#何尚何

#是前几天疯狂投票突发奇想出来的产物

#短平快沙雕甜就完事了

#熙华女孩，毕业快乐❤️

#愿一辈子不只有七年

何九华说他要给尚九熙冲票

1

何九华是不经意间碰到私信按钮的。

然后铺天盖地袭来的一堆小红点就让他眼花缭乱了。

他随手点开一个私信，发现对面的人嗷嗷叫着什么不让他和尚九熙分开之类的话。

……不用多想，其他大部分应该也是如此。

何九华叹了口气，正要关闭聊天窗口去和酒瓶子约会黯然神伤一会儿，对面非常及时地发来一条消息。

他定睛一看。

“最默契捧逗组合？”

再点进去一看，他俩稳稳坐在第一位，还超过人家第二名不少票。

何九华：……

就这？

2

他熟练地下载了老稳旧听，开了个小号过去投票。

这不投票还有天理吗？真的是。

3

七队队员表示何九华最近好像是疯了。

一天早中晚三次必私聊催投票，不回复“已投票”就夺命疯狂滴滴。

“都给我去开小号打榜！”

气势磅礴。

说着，何九华就哒哒哒地用手指点着他的手机，登录他买来的一堆小号给尚九熙和他自己投票，手指在屏幕上跃动永不停歇。

这是真想赢想疯了啊。

身边的秦霄贤看着他这一串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操作叹为观止。

4

周九良喝了口茶，看着正在给自己“对手”疯狂刷票的孟鹤堂陷入了沉思。

“你是怎么同意他俩拆的。”

孟鹤堂投票的手一顿，抿着唇沉默不语。

“你明明知道的，他俩拆开，他俩自己难受，他俩观众也难受。”

“九熙九华之前也闹了也不止一次，最后不都是在孟哥你的调解下化解了吗，为什么这次就……我不信这次他俩没找过你。”

“是九华先找的我说这件事。”

孟鹤堂终于开口。

原因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那你为什么不劝劝他？”

孟鹤堂又不说话了。

周九良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孟鹤堂的声音。

“我觉得，还是让他们自己做决定比较好。”

5

七队队员最近苦不堪言。

因为催他们投票的人又多了一个。

这个人还叫尚九熙，他的措施比何九华还要变本加厉。

何九华是早中晚每天准时各一次，尚九熙是几乎全天都在滴滴，还是语音的，带二人转和小企鹅祈祷的那种。

“你要是再不给我俩投票我就一直在这何九华尚九熙。”

“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谢谢好心人给我和九华投票！好心人一生平安！”

七队队员委屈，七队队员想哭。

在？你管这叫社恐？

在一边大杀四方另一边语音方阵的持续输出下，七队队员终于屈服了。

“这玩意……能充money买票吗？”

6

离投票结束还差最后一小时。

何九华和尚九熙依然没有放弃，四处向师兄弟们宣传着投票有关事宜。

“一个人五票！你们投不了吃亏投不了上当！”

“只要五票！只要五票！你的场子我替你包！”

活像个推销产品的。

已经投光了票表示自己已经一票都没有了的七队队员表示开箱之后有新包袱了。

7

在活动截止的最后五分钟，何九华翻车了。

他手一抖，把消息群发给尚九熙了。

他还亲眼看着尚九熙昵称的小企鹅头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你也在投票？”

何九华看了看消息，还好自己只是发过去了个投票的链接。

正好自己手里号的票都投完了，何九华松了口气，静下心，打算和尚九熙聊聊天。

何九华按下语音键。

“你投给谁了？孟哥九良还是……”

对面一条消息弹出来。

“我投给咱俩了。”

8

语音被撤回，手机跌落到地上，屏幕裂开了个完全可以忽视的小缝隙。

他也舍不得。

这五个大字在何九华脑内来回蹦跶，还自带炫彩效果。

墙上挂着的钟表，指针刚刚好走到12。

毫无疑问，他们是第一名。

9

何九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拿起手机，也不发短信也不发语音了，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果不其然，对方秒接。

“要回来吗？”

“嗯。”

简简单单一个语气词，像是被哼出来的一样，尾音竟然是上扬的，随意而又带着些欣喜。

他知道他也在想念。

“不在意他们了？”

何九华还是有些担心。

“嗯，不在意了。”

闲言蜚语算些什么，堆成好几座山加在一起都没有你重要。

两个人也没再多说些什么，谁也都没挂断电话，就这么静静地沉默着，时不时还会轻笑几声，然后逐渐变成大笑。

笑着笑着，尚九熙那边突然没音了。

“又哭了？文……”

何九华还是顿住了。

“……你可以叫。”

尚九熙的声音明显带着些哭腔，他一抽一抽地在哭。

这是许可。

“文博。”

何九华也哭了。

“诶，何健，我在呢。”

一直在呢。

10

疾步向着相反方向走着的两个人突然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向起点处大步奔跑。

他们在起点处再次相遇。

“嘿，没想到吧，我还在等你。”

语气是强装出来的轻松，眼睛红红的。

嘿，没想到吧，我也不舍得。

11

一辈子，绝不只有七年。

大屏上显示的是他们的照片，而他们戴着墨镜口罩捂得严严实实，温热的手悄悄牵在一起。

“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在高朋满座中爱你。”

        开篇啦~

        有点激动(′ʘ⌄ʘ‵)第一次尝试写长篇，感觉要用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     

        大概就是两个男孩相互陪伴成长以及暗恋的故事。Happy  ending。

001

        “啊啊啊啊啊啊~”

         待产室里再次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正着急忙慌赶过去的大夫愣了愣，转头询问旁边的小护士：“刚才那是何太太吧？”

         护士抿嘴瞄了大夫一眼，点了点头。“啧，都阵痛六七个小时了，还有劲儿喊，何太太果然名不虚传。”

         正说着话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入待产室，只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在病床上挣扎，因为阵痛的缘故全身痉挛，豆大的汗珠一粒一粒的滚下来，一只手牢牢的抓住病床栏杆，另一只手……抓着另外一个孕妇。

          那个被抓住的孕妇正努力的引导着女人深呼吸，大夫忙走过去检查羊水和宫口，随后掏出病历本画了几笔，示意护士们将人推进产室。

          抬腿正要走，被人叫住了，是那个孕妇。“诶，医生，我羊水也破了，应该快生了。”

          大夫抬头看了她一眼，“生孩子呢，您可别闹，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做医生的怎么可能瞧不出来。您啊，还没熬到点儿呢。”

           这医生说完正往外走，妇产科主任带着一群人堵了进来，他们将那个孕妇推了出去，直奔产室。医生不解的拉住主任，

          “诶主任，人家孕妇还没阵痛呢怎么就推进产室了……”

          “还没阵痛？宫口都开了十指了还等，孩子还生不生了？！”

           那医生一听这话，惊讶的合不拢嘴。

          “怎么可能？！哪个孕妇开十指了一点儿都不疼的？”

           他想起刚刚这人泰然自若的姿势和语气，完全不像是来生孩子的，倒像是来度假的。

           主任并不想说太多，甩开他的手小跑进了产室，只留医生一人站在走廊里风中凌乱。

           “何先生，尚先生，”几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主任推开门走出来，摘下口罩，笑眯眯的汇报着好消息。“恭喜二位，都是男婴，母子平安。”

             ………………

            走廊里一片寂静，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主任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他俩才慢慢开口。

           “都是男孩儿啊……”

           “怎么都是男孩儿呢？”

           “是不是搞错了，不应该是一男一女吗？”

            主任有些汗颜，这怎么会搞错……以为他们是歧视小孩性别，正欲开口劝诫，忽然听这两个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懊恼起来。

            “这怎么两个都带把儿啊？”

            “弟妹从怀上肚子就特安静，这咋会是个男孩儿？”

            “你还跟我争了九个月以后他们孩子姓什么，现在好了，各姓各的。”

            “我也是没料到，寻思着你的肯定是个姑娘，现在只能让他俩拜把子了。”

             主任默默地闭嘴带上口罩，好家伙，性别都不知道就敢定娃娃亲。

            “老尚家的是男孩儿？！”刚生产完醒来的何太太听说了这个消息也有些惊讶，想当初这孩子安静得很，从没让他妈遭过什么罪，不像自己肚子里的，经常折腾的她生不如死。

            这边老尚家对于女孩儿突然变成男孩儿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尚太太却镇定自若，仿佛早就知晓了。

            不管怎样，孩子既然降临了，就是一份老天的恩赐，尚先生也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转头去找何先生商量孩子的取名去了。

            要问何尚两家为什么这么亲，只能说是缘分至深。两位先生是发小，是战友，现在合伙开着一家上市公司，各买了一套房还是邻居。两位太太是闺蜜，一起读的医护，一起做了医生。

             此时两位先生蹲在医院花坛边叼着烟，翻看着手里的汉语词典，琢磨着该取个什么名字。

            “华这个字挺好。”何先生说。

            “熙，光也。”尚先生喃喃自语。

            “九，中间那字儿。”

            “哪个jiu？”

            “七八九的九。”

            “行，就这么定了。”

            “何九华。”

            “尚九熙。”

             

熙：没有河，也没有环岛

也没有高速，也没有草坪

路也不是很宽，你只能碰见我

                     ——20190615《礼仪漫谈》

熙：我现在喜欢你.

                         ——20190419《学歌曲》

熙：很多人说你们俩都搭档五年了，你说相声是不是说了很久，哈哈哈我说了五年了

                         ——20190112《论捧逗》

华：他的头一天就是他的这一辈子

                         ——20190112《论捧逗》

华：尚九熙都没嫌我你有什么资格

                         ——20190315《学满语》

华：我从来没从前边儿看过你，真的

                         ——20160702小专场返场

华：我认识你我也很幸运

               ——20190525《歪唱太平歌词》

华：你不太需要哈哈哈，你需要何九华啊

                         ——20190508《论捧逗》

华：我是一个人呐，他就是我的命根子，很重要，很重要

                     ——20190423《口吐莲花》

熙：我都不想讲了，我觉得讲什么都没有你有意思

                     ——20190423《口吐莲花》

熙：没办法啊，我是他搭档，我还得哄着他

                         ——20190421《论捧逗》

华：捧哏的工作就是哄逗哏的玩儿.

华：我要结婚了

熙：和哪一位小伙子？（和你！）

华：都说出来了

                         ——20190827《写对联》

华：我捧哏不看逗哏我看你干嘛呀

                         ——20190317《六口人》

熙：瞧见我了吗？

华：一直看着呢

                         ——20190816《学哑语》

熙：你看清楚，边儿上站的是尚九熙，不是秦霄贤

                         ——20190726《写对联》

熙：何九华你先过来

华：我一直在呢

                         ——20190706《四方诗》

熙：醒啦，宝贝？

华：对不起，亲爱的

                         ——20170916《学满语》

熙：他凭什么是黑寡妇，我是他搭档

                     ——20190428《切糕架子》

华：文博儿

                     ——20190428《切糕架子》

华：她们对我不够了解，你能不知道吗？

                         ——20190827《写对联》

熙：你看，你的事儿我都记得

                  ——20190615《成长的烦恼》

华：我看着你就行了

                         ——20190426《卖估衣》

熙：我就喜欢说相声的，

我最喜欢的一个相声演员叫何九华

华：你知道我吗？

熙：废话，我跟你演七年我不知道你

熙：我来自云南元谋，

你来自北京周口，

我牵起你毛茸茸的小手，

是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华：那我走了

熙：去吧，有一天你会碰见我的，因为地球是圆的

熙：他是尚九熙的搭档

站在尚九熙的身旁

他给尚九熙捧哏

和尚九熙合作了很多年

还要和尚九熙继续合作下去

努力 加油

明天会更好

熙：有些人一旦错过了，下辈子就再也碰不见了

                         ——20190706《四方诗》

华：搓完了才滑呲溜，不搓就是脏兮兮了，唉，你叫熙熙哈

                     ——20190607《酒色财气》

熙：然后来讲，我也比较喜欢人家

华：啊？

熙：小伙子，啊？喜欢你台上的艺术，包括你的生活状态，羡慕你！

华：谢谢，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跟我表白呢

熙：我有病啊，你有味儿

华：为了爱情可以洗一洗

                         ——20190322《卖面茶》

熙：my sun,

我是你的太阳啊

                         ——20190304《拴娃娃》

华：今天谁结婚啊这是

（熙华！）

华：不赶这么巧的日子主要是

熙：一块掉，殉情

华：我不去，我不去

熙：人家都跳船，咱俩跳粪坑

华：孔融让梨 baby

熙：我都说了那是我逗乐的，不是你逗乐的

华：哎呀，不分你我，不分你我

熙：是个捧哏演员嘛

你们家逗哏逗下边观众

吖，没什么可乐的（学九华）

这个节目不是《论捧逗》

华：好好的，我脾气不好

华：他是我媳妇

                         ——20190306《学跳舞》

华：你什么星座啊

熙：和你一样啊

熙：何九华你先过来

华：我一直在这儿呢

熙：无聊不无聊

华：没事儿我很开心

   因为我的户口本儿上有你嘛

熙华：我是户主嚯

华：别 你是护猪你是

熙：哦～我护的是个猪

   我天天都护着一个猪（拍九华）

熙：从来就没拿名字啊带儿化音，尚九熙儿（尚酒心儿）

华：嘿，你那加儿化音叫尚酒心儿啊，那你挺甜呀，是个巧克力啊

熙：……不能吃太多，算酒驾

你就是我的福星

华：你今天说什么都对

（九熙生日）

华：大傻子！

熙：我是让你喊我，不是自我介绍

华：哦哦哦，喊你啊

熙：你是不是要说二傻子！太无聊了

熙：我也要抱

华：撒开！！！

华：头一口，你爸爸！

（唉～）

华：（楔桌子）答应！啊，你们不算

华：哎呀～回来啦！回来啦！回来啦！回来啦～我错啦～

熙：你别哭，你别哭，怎么了不开心啦，我给你讲个笑话儿，孟祥辉儿～

                         ——20190802《卖估衣》

熙：这不说我哥好呢嘛

华：你管我叫什么？

熙：哥呀

华：嘿嘿，💩就💩呗

                         ——20190728《金兰谱》

（九华拿玩具夹九熙袖子）

熙：啊～我负伤啦

（省略……）

华：我这不点你呢嘛

（省略……）

华：有点迷惑？是不是以为我没说明白呢？对

熙：不是！你刚才不说你点我吗，你给我解穴啊

                         ——20190418《叫卖图》

熙：你怎么啦～

华：困啦～

熙：行了，行了，咱得赶紧结束，一会儿他闹觉了，好不好

（省略……）

筱菊：他有原本的搭档叫尚九熙，他们俩的关系特别好

华：哎，情侣档

                         ——20180203《学方言》

熙：你看看，你对我们地域就不够了解

华：我还不了解啊

                         ——20190706《学歌曲》

熙：真有意思，我火了我能不带着你啊

                         ——20190306《学跳舞》

（省略……）

熙：扫听扫听去，我也有外号

华：叫什么啊？

熙：太平歌词小王子

（省略……）

华：我也好，我太平歌词也有一外号

熙：什么外号？

华：太平歌词小公主

熙：咱俩什么时候登的记啊

               ——20180508《歪唱太平歌词》

熙：咱们赶紧说说边儿上这位老师

华：到我了

熙：当然他也不是外人，啧，他是谁呢

华：内人

                         ——20190306《学跳舞》

熙：就，我没有舞伴儿

华：你需要我吗？

熙：我去，这话问得

华：说需要

                         ——20190306《学跳舞》

熙：咱俩聊天机会不太多

华：我不想和你聊

熙：不，不聊，不聊，不聊，不聊，我想跟你聊

华：嘿嘿，我就喜欢你这种贱不啦搜的状态

熙：这人好哄

华：嘿嘿，我也想跟你聊

                         ——20171111《六口人》

（哄他！）

熙：我还哄他？

华：哄我

                  ——20190308《成长的烦恼》

熙：对，啊这个我能说一晚上

华：那我想听一晚上

熙：也就我能救你

华：要不我不要别人呢

华：谁说没有默契，是不是比陈九品好一些

熙：这人物这都立不住啊，这都

华：有我呢，有我呢

华：现在全场只有我一个人相信你

熙：会的教给你

华：好，很坦荡…很坦荡，爱要坦荡荡

华：看见了嘛，跟我学吧，小鬼

熙：你别玩儿那几根筷子啦，多好的扇子，来，唉～听话，乖～放下哎～宝宝这个脏，好不好～

（熙熙无奈）

华：哼～宝宝不开心啦～

熙：这是，这是我一年多听过最冷的包袱

华：躺不就完了么

华：注意看这里，这是一个瘫子

华：上谁呀？

（上九熙！）

华：唉行，九熙受累了

华：怎么了，熙？

熙：哎，你是要和我打架吗？我跟你说，就你这个小模样，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我立刻让你给我做人工呼吸

（九熙跳完舞，返场）

华：快歇啊，快歇啊

熙：我想换一个捧哏的

华：我也想换一个逗哏的，啊哈哈哈哈

熙：（揽九华胳膊）你是怕我连累你嘛？

熙：死鬼，气死我了

熙：你是背头何，我是断头尚，咱俩的出场方式不一样

熙：嗯给大伙唱上一个 这个 《贝加尔湖畔》吧 好吧

华：说完了呀

熙：愣唱 啊？

华：说完了呀这歌名儿

熙：是啊…

华：完啦？

熙：废话

华：贝加尔湖盼什么呀？

熙：盼着我的捧哏的早点儿💩

华：真可爱～（摸熙熙头发）

华：我怕你梦不见我

熙：可能我对你还不够了解

华：还不了解啊

华：我们一起学猪叫，一起…

熙华：哼哼哼

熙：真无聊

                         ——20180603《双字意》

华：我还没有她们俩有吸引力呢是吧

熙：废话，她俩是女的你是男的，你对我有什么吸引力

                         ——20180603《双字意》

华：哎呀～宝儿～哎呀～

华：我带你去看Bieber，这样你就是我的baby了

熙：爷们儿

华：唉

华：不能因为咱俩艺术上的悬殊，我就抛弃你

熙：何九华，就赖你！

熙：你就回家跟你的蛆过去吧！和你的蛆白头到老！蛆本身就是白的，就等你变老！

熙：就你！就赖你！

熙：你是幼儿园最皮的一个孩子，我真想掐s你

（九熙掐九华脸）

熙：就现在找了一大波浪啊（指九华）

华：都跟你说相声了我要什么脸啊我

               ——20191227《歪唱太平歌词》

华：不用你给我解释，我不需要他们明白

熙：这是我老公

熙：这是我老伴儿

小号搬运补档。最近太忙了，天天搞PPT写论文策划，实在是没时间写新的，等忙过这阵子再更网课吧orz

“尚九熙，你到底是不是弯的。”

何九华没骨头似的，老么长一条瘫在沙发上，脑袋底下枕着个企鹅抱枕，嘴里还嘎嘣嘎嘣地嚼他那根叼了五分钟的棒棒糖。他咬着光秃秃的糖棍儿，似问非问含含糊糊地念叨着，隔了略微有些挡视线的头帘儿有一下没一下地去瞟他那位端端正正坐在自己脚边想新活的搭档。

“啥玩意儿？”在何九华踹过来的第三脚接触到自己屁股前，尚九熙终于出了声儿。一门心思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忙着写新活的逗哏一点儿注意力也舍不得分给这条不帮忙还捣乱的狐狸，拆了根棒棒糖试图让他闭嘴，谁知道糖吃完了嘴又闲不住了。

这玩意儿就跟某种黏人的小动物一样一样的，一个劲儿地上来扒拉他。尚九熙觉得要不是体型过大怕踩坏电脑，何九华这鳖犊子玩意儿早就站在键盘上朝自己“喵喵喵”了。

“我问你到底是不是弯的！”何九华扑棱一下坐起来，翘着小拇指在尚九熙肩膀上戳弄着怼他。“问这个干嘛啊……”尚九熙沉吟几秒，没有回答，反而有些奇怪地扭头去看何九华。

“嗐，我这不好奇嘛。”何九华笑嘻嘻地歪了下脑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服设播表十男九基吧，唔——”

话音未落，一只手突然覆上何九华的嘴，愣是把他的话堵了回去。尚九熙眨巴着那双豆豆眼，有些紧张地压低了声音对何九华说：“诶，这个是脏话不可以乱讲。”

“什么玩意儿？”被截断话头的人还懵着呢。何九华一把拽开尚九熙的手腕，皱起了几乎跟孟鹤堂同款的眉毛。

“说鸡不说巴，文明你我他啊！你的妈妈没教过你吗？”尚九熙欠欠儿地开口，表情却是一本正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严肃，很好地掩盖了他在胡说八道的事实。

“……尚文博我抽丫你信不信。”何九华气笑了，抱臂坐在沙发上往后一靠，支起腿踩在沙发上，叼着糖棍儿抖腿。尚九熙撇嘴不爱搭理，却又嘴贱的接了一句：“什么啊就直的弯的，咋就弯的了？”

何九华猛的坐直了身子，从后面拍拍人肩膀，清了清嗓子，捏了个兰花指就演上了：“那不你说的嘛。这边儿，夹个小包搁那儿扭，什么哥哥好久不见啊皮肤又好了，我最近刚买的护手霜可好使了，就这个，弯的。”

看着何九华搔首弄姿地跟个长虫似的扭，尚九熙决定让他少接触秦霄贤——“傻”可能是种病，传染。

“这是骚0！什么就夹个小包，弯的都夹个小包扭着腰吗，诶你看这还押韵了……”尚九熙双手举过头顶，摆了个健美选手展示肌肉的动作，力图反驳何九华：“像这种，大猛1，也夹个小包说哥哥皮肤又好了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语言工作者要严谨……”

“那我演的这个是什么，”何九华翘着兰花指比划，“就这个，嘴里还喊着‘有1吗，快来日我们呀’，这个。”尚九熙听的牙痒痒：都跟哪儿学的这些个玩意儿！“是骚0。”尚九熙无力，默默盯着何九华娇俏的小拇指看了一眼说道。

“哦——”何九华听到了想要的回答，拉长了声音应道，若有所思地躺回他的企鹅抱枕上。尚九熙松了口气，心想这祖宗终于能消停会儿了，回过头来继续写他的活。

“嘿！尚老师！”毫无预兆的，何九华一个鲤鱼打挺又坐起来，把尚九熙吓得一哆嗦。何九华笑的灿烂，眼角的褶子都笑了出来，咧着嘴问道：“你是骚0吗？”

“……”尚九熙无语：这都是什么破问题！怎么着刚才这波解释还给你开阔了视野提供了思路让你有了新的疑问不成？

“我不是！”尚九熙想哭。“那你就是大猛1咯？”何九华又问。“……我也不是大猛1，”尚九熙欲哭无泪。“何九华，你能不能不要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尚宇直，知道吗，我尚宇直！”

十分暴躁，成不了大器。何九华在心里默默给尚九熙作出评价。他舔舔嘴角，好像很失望似的叹口气，在对方的注视下躺回了沙发里。

行了，闭嘴了，清净了，我可以写新活了。尚九熙搓搓脸，刚在键盘上输入一行字，肩膀再次被人戳了一下。

“嘿嘿嘿，尚老师，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何九华第三次坐起来，收起两条长腿盘在一块儿，眨巴着那双亮晶晶的狐狸眼朝着尚九熙笑，看起来十分乖巧懂事——当然，这是他本人的想法，面前那位被烦的撕了他的心都有。

“……你说。”被一而再再而三点名的尚九熙无力地叹口气，手指在膝盖上胡乱的点着——被何九华这么一搅和也没了创作的灵感。何九华笑吟吟地看着他，沉声缓缓吐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是弯的。”

尚九熙敲打的手指猛然顿在半空。他抿了下嘴唇，思考一番后在文档末尾“噼里啪啦”地加上最后一行字，合了电脑随手往茶几上一搁，转过身来十分熟练地吻住了骚扰他将近四个小时的人。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小企鹅加十分。

何九华眯着眼睛在心里给人打分，微微张开嘴顺着尚九熙舔吻的动作，全然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尚九熙看在眼里，哪能不知道狐狸的心思，故意含了人舌尖轻轻吮咬，吸的何九华心里直痒。他抬手扒住人肩膀往下压，却被一只大手挑开家居服下摆掐住了腰，带着薄茧的指腹蹭的何九华一个激灵，猛的往身后的沙发上倒了下去。

狐狸果然脚滑。尚九熙手上占着人便宜，嘴也不闲着，脑子里还翻着谐音梗的破包袱。就算这么忙活，他还是逮着整晚作妖的何九华里里外外亲了个遍。何九华被亲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挣开，仰着头一滩水儿似的靠在搭档怀里喘。尚九熙也不恼，抬手帮人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终于正面回应了今晚两人一直讨论的话题。

“何老师，”尚九熙看着眼尾红红的何九华，笑眯眯地开口道，“关于我是不是弯的这个问题，我觉得作为我男朋友，你还是亲身试验一下比较好。”

至于刚才撕了何九华的想法，还是改成撕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