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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的男人们】真理之下特别篇...

【无聊的男人们】真理之下特别篇

我们举办了一个超赞的派对,所有拥有布偶装的人都收到了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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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乐清水子

【周叶ABO】愿赌服输 70(完结)

#说下,经过小伙伴的提醒,我发现由于我的疏忽和对某个情节的考虑不周,造成了不必要的争议,给大家说声抱歉。现已改动,感谢不离不弃的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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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宿的针雨,淘尽晦暗的天色,第二日清晨,旭日高悬,阳光浓烈,照到身上却清清淡淡的,让人真切地感觉到,初冬近了。


离九点还有十几分钟,大厦里几部员工电梯连番运作,搬运上楼的职员,门口排队排出来的长龙渐消,杂乱的谈话的声变得单一而清晰,谈话内容也集中起来——嘉世赌业的职员,自然要以与有荣焉的胜利者姿态谈论昨天叶修杀败轮回的辉煌战绩。


“嘿,...

#说下,经过小伙伴的提醒,我发现由于我的疏忽和对某个情节的考虑不周,造成了不必要的争议,给大家说声抱歉。现已改动,感谢不离不弃的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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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宿的针雨,淘尽晦暗的天色,第二日清晨,旭日高悬,阳光浓烈,照到身上却清清淡淡的,让人真切地感觉到,初冬近了。

 

离九点还有十几分钟,大厦里几部员工电梯连番运作,搬运上楼的职员,门口排队排出来的长龙渐消,杂乱的谈话的声变得单一而清晰,谈话内容也集中起来——嘉世赌业的职员,自然要以与有荣焉的胜利者姿态谈论昨天叶修杀败轮回的辉煌战绩。

 

“嘿,外面都传开了,听说昨天叶老板以一枚百元筹码起家,半个小时赢了几百万!”

 

“你的消息不准确吧!我怎么听说是赢了几千万,宰的轮回的人脸都绿了,也没人敢上来阻拦。”

 

“叶老板是什么身份,他们敢么?周泽楷来了还差不多。”

 

“何止没人敢阻拦,连敢应战的人都没有,轮回这次什么脸面都丢光了,叶老板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是狠的,我们嘉世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这么说叶老板的身体并无大碍喽,大家瞎担心一场。”

 

“哈,你担什么心啊,老板连孩子都有了,你还有希望么?”

 

“就算他没有孩子,我这个Beta也没有希望好不好,我担心一下衣食父母不是很正常的嘛!哦,你已经递了辞呈,下周离职,嘉世怎样都和你关系了,你当然不担心。”

 

“话不能这么讲,我也买了嘉世的股票啊,有得升能不高兴么。”

 

“不过这轮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吧,不知道会怎么反击呢。”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我们做文职的,不在赌场出入,冲锋陷阵怎么也轮不到的。”

 

“这倒是,不得不说,‘新皇’是比‘先皇’的手段硬得多!”,这人口中的“先皇”,无疑是指代陶轩了。

 

“嚯,前两天还念叨着嘉世要完了,得未雨绸缪,跳槽到新东家去的人不就是你么?这会见风使舵啦。”

 

“开玩笑开玩笑,新旧老板交接的时候都没出乱子,叶先生本事大着呢。”

 

三人成虎地风言风语一气儿,互相交换着或真或假或夸大其词的“资讯”。这天早上,此类场景俯首皆是,不论是在嘉世轮回,还是在其他聚人的公共场合,不同的只是各人的心态罢了,亲近嘉世的兴致勃勃,亲近轮回的愤愤不平。

 

叶修沉寂了许久才打出的这场翻身仗必是吸尽关注,效果出人意料的好,只待股市开盘后检验“收成”。

 

乱侃还在继续,听得一人抢白进来,“你们是新人么?有什么好惊讶的,当年的赌坛可是叶先生一人独大……”,这人排在谈天的三人前面,右耳带了一只耳机,在听昨晚的三色球开奖结果。他被三人扰得不胜其烦,错过了两个号码,开奖结果一重播完,他便气冲冲地回过头来,又不好直说,就借着倚老卖老的口稳讥讽过去。

 

“嘘……该进电梯了,别说了!”旁听的人拽了最近的一只衣袖,制止他们说下去,他没参与聊天,等电梯的空当转着脑袋乱看,正巧见到魏琛和吴雪峰走进大厅,朝他们走过来,忙挤眉弄眼,出声打断。

 

直达叶修办公室的专属电梯在井里面,走过去要经过员工电梯。老板驾临,还没排到队的一众“残党”忽地噤声,纷纷转过头去跟魏琛吴雪峰道早上好,并让出一条通过让他俩通过。

 

魏吴二人体面又不失身份地回礼,员工们的讨论内容,他们听到了一点,不过他们所知,并不比其他人多多少就是了。

 

昨天叶修从轮回赌场出来,没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联络。晚上吴雪峰打电话过去,也没人听——他不知道叶修那时躺在卧室地上动弹不得。

 

两人到了叶修办公室,叶修正在吃早饭,边看新闻边一小勺一小勺地舀着速食粥往嘴里送,他起晚了,来不及吃佣人做好的早饭,只能到公司楼下买一份,带上来吃。粥不好喝,没熬够火候,他也没什么胃口,硬着头皮咽得勉强。

 

叶修“大闹”轮回赌场一事,非官方非正式,各大报纸的娱乐版炸锅了,似模似样地拼凑路人言论,联想、分析,财经和博彩版面倒沉住了气,平静许多。

 

魏琛和吴雪峰联袂而来,不用问也知道来意,这是公事,不等他们发问,叶修就主动讲了下大致经过,只是隐去了他和周泽楷与公事无关的交谈。

 

魏琛听得眉飞色舞,恨不能亲临现场,出他一口鸟气,吴雪峰则想起了昨晚的事,问叶修怎么没接电话。叶修优哉游哉地收拾桌子,嫌弃地扔掉食盒,告诉他,睡着了没听到。

 

这时秘书打内线电话进来,说有一笔账过到了叶修公开的私人账户上,请他查验一下。叶修先打电话给陈果,告诉她一切已经解决,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再挪过键盘操作几下,登陆户头。

 

见到户头里多了十块钱的进项,转账人为周泽楷,叶修也是无语了一阵。他想到了周泽楷昨天的那番说辞,自言自语地道,这意味着,我现在在他心里就值十块钱么?

 

 

 

不用多说,这天舆论的重心又是嘉世与轮回,不过地位颠倒了。叶修一夫当关的表现,是最直接有效的救市方式,无疑为嘉世扳回一城。当天股市开盘后,嘉世的股价持续上扬,虽不至于一举收复失地,但好歹出现反弹,一扫连日来的疲软与颓态,给股民和支持者定了心神。

 

再看轮回,面子是蚀了不少,也不心虚,周泽楷昨天又没落场和叶修赌,只要周泽楷没输,他们就不算输。

 

而这场两强争锋,长远看来,明眼人仍不看好嘉世,金钱说话,嘉世撼轮回撼不出好结果,除非,叶修能在赌桌上胜过周泽楷,平衡两家实力差距。

 

此时距赌王争霸赛开赛,不过只剩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轮回与嘉世的矛盾陷入僵局,却不是彼此沉默遥相对峙的僵局,而是新一轮的相互征讨,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僵局。

 

僵局中唯独缺了两位主角的直接对抗——周泽楷为准备赌王争霸赛,闭关;叶修没他那个福气,他高调亮相轮回赌场,出手震破那份关于健康报告的谣言,为了维系战果,不得不频繁露面,用他的“好身体”抗住嘉世。

 

眼看两拨人马越闹越不成话,金成义等几位赌坛资深元老无法坐视,又抬出在位的冯宪君,两方奔走调停。

 

着火了就去灭火,这对秩序守备者来讲是常理和惯例,可惜冯宪君虽地位尊崇、人脉深广,但一不掌钱二不掌实权,充其量只是个仲裁者的身份,有人给面子,他说话才管用。而爬到叶修周泽楷这个位置,一邦之君,要是执意不下他给的台阶,他也没法子。

 

10月25日,嘉世某位董事急病去世,不料葬礼当天,和轮回某位高层的老爷子撞了白事。本来各办各的,相安无事,结果送人上山和事毕下山的人中途碰了面,抢同一条山道,两拨人都带着气,谁也不肯让出路给对方先走,最终由口角升级为武斗,在场者集体参战,群架打完,有死有伤,又是一笔说不清的糊涂账。

 

10月26日,参与者斗殴者集体被捕,人太多,警方录了一夜口供,第二天才批准罪名轻的人保释,又怕他们出了警署大门又对上,还刻意错开轮回与嘉世的保释时间。

 

10月30日,政府以负面影响过多为由,下令命嘉世停工整改赌街计划,受此影响,嘉世的股价再创新低,而前期投入的资金被套牢,嘉世的周转再次出现问题。

 

11月2日,叶修出面,秘密抵押嘉世大厦这栋集团主楼,筹得资金。他还联络了沈万河,沈万河现今收拾了原来的几位把兄弟,坐社团头把交易,叶修令其同意一旦他赢下赌王争霸赛,沈万河便以境外投资者的身份,高调宣布与嘉世合作,注资赌街计划,力求复活该计划。

 

11月6日,轮回在N国的赌场开业,N国非轮回的发展重镇,赌场规模也不大,程泰前去主持大局,实际相当于被发配边疆了,他大势已去,不得不认命妥协。至此周泽楷最后一块心事落地,真正的全面掌控了轮回。

 

 

 

赌王争霸赛便在这层层帷幕后下拉开序章,更被视为不啻于生死战的王者巅峰对决,叶修与周泽楷的对决。

 

这样讲难免削了其他同样有实力角逐赌王桂冠的人的面子,不过斗争法则就是这样了,讲公平前先谈资格几许。以叶修和周泽楷的恩怨与能耐,至少在当下,确有这个资格,抢了别家的风头。

 

每届赌王争霸赛都由赌业协会负责承办,为的是校出赌坛排名,而非哗众取宠,制造话题度吸引眼球。赛期是相对隐秘的,不向公众公布地点,谢绝一切媒体采访,排位结果等尘埃落定后由赌协的发言人出来公示。因而这世界赌坛的第一盛事,向来是在外界的狂热和自身的清幽中度过去的。

 

说到底,赌王争霸赛只是个叫法,罩了比赛的名号而已。赌坛几十年,数不清上演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为名为利,为一个虚名,父子亲情都可以抛开不理,更不要说其他的了。就拿叶修成名前的一代赌神说吧,统领赌坛一久,年纪大了,担心强者上位取代他,明里暗里用了不少卑劣手段,害死老臣,迫走忠良,搅得赌坛乌烟瘴气,这才有了赌业协会和赌坛元老的联手干涉,有了维系一定公正度的赌王争霸赛。赌坛高手们约好时间地点,借这个名号聚齐较量,交给赌协监督,分出大家都信服的排位,谁不服气,就是以一人之力挑动整个赌坛。

 

但其实单从洗牌赌坛格局这点看,赌王争霸赛就已经离“赛”这一题万里了。绝不会是什么温和友善地切磋赌技,而是争是夺是撕是咬,是看上去清白又有风度的搏杀,是天底下最残酷的人为的淘汰法则之一。

 

今年赌协借用的场地是家叫皇风的老牌赌场,位于老城区。

 

皇风赌场,单听名字也想得出当年的风光无限,可惜家族的第二代长子赌技平平,做生意的手段也很勉强,换他掌舵后,赌场经营不善,在各大豪门财阀的夹击下每况愈下,退败成一个三流赌场。老城区的老赌场,承载一次至关重要的赌局,又不想引人注意,倒是顶合适的。

 

按照多年惯例,赛前还有次集体亮相的酒会,参赛众人需签署一份协议,原因无他,只是为应对赌桌上的不测风云,各自负各自的后果而已。

 

能站进酒会会场的,无一庸才,是以虽然即将斗个天昏地暗,整体气氛还是和悦的,大部分人都自忖身份,谨慎地维持风度,进行着可有可无的交谈,不动颜色地窥伺他人的可趁之机,施予别人压力,解除别人给自己的压力。没坐到赌桌前,对决已经提前上演。

 

炒了半年之久的天下第一之争,终要分出个结果,围着叶修和周泽楷的人自然是最多的。尤其是叶修,不管好的还是坏的真的假的,近来属他新闻最多,不断有人过来问候。喻文州黄少天韩文清这些,问候还只是问候,换了其他人,问候是假,借问候之余刺探实情是真,都想知道叶修究竟是如传闻所言,病缠入骨,还是如他自己所现,并无大碍。毕竟能去一如叶修的劲敌,自己的赢面就相应大了许多。

 

零分真情十分假意的场面,叶修应付惯了,怎会叫人探出虚实,这边跟人说没事,那边又看不出是否纯粹为打发人地说累,说胸闷,让人给他让出空,他要清爽一下。

 

他拓出了一份清净,正好迎来了冯宪君和周泽楷。

 

冯宪君笑意盈面,慈眉善目,周泽楷则没什么表示,他手里端着一杯苏打水,水晶杯厚重,棱角分明,杯面聚满灯光,举到嘴边便会不失时机地掩住面貌。

 

冯宪君刚和周泽楷聊了几句,见叶修在不远处的餐桌旁,落了单,就邀着周泽楷一起过去说几句话。冯宪君倒没有现场敦促两人和解的意思,反倒有一层无需言明的劝诫在里面,以期维护好三方——周泽楷,叶修和冯宪君的表面和平,做个模棱两可的样子给外人看。

 

叶修的笨重升级到封顶了,肚子耸立到含胸都有些困苦的高度,人看上去还算精神抖擞。可供交谈的剩余时间不多,基本都是叶修和冯宪君在说,有一搭没一搭的。山雨欲来,谈论的话题却绕道而行,冯宪君问到叶修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不碍事吧。

 

叶修说,还有一阵子,赢完再生也不迟。

 

一阵子是个很好糊弄人的量词,十几天是一阵子,一两个月也是一阵子。实际他还有大半个月就到预产期了,为求安稳,生孩子的地方都提前找好了。酒会上人多口杂,实话是不能说的,他就随便一句带了过去。

 

 

 

第一天晚八时许,赌赛第一轮开始。

 

赛制好说,按照之前抽签的结果分成两个大组,若干小组。先是四人一组,赌梭哈,胜出者进入下一轮,与同小组胜出者赌,单对单,若对赌双方都没有提议或异议,也是赌梭哈,三局两胜,不限注,除了桌上已有的筹码,只要愿意,什么都能摆上来赌。然后,胜者继续与胜者赌下去,赢到最后一轮为止。

 

抽签是运气活,不过运本来就是赌的一部分,这种原始的办法倒成了最公平的。

 

 

 

业已再度封王的叶修和周泽楷在第三天晚上坐到了同一张赌桌上。他们分别作为两个大组的最终赢家,劈出一条不见血腥的血路,在皇风赌场七楼的一间赌厅中相逢。

 

换而言之,世界第一将在此间决出。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个终局尚在预估之中,两位赌王更是早有意料,赌到了这个份上,至少面色平常,嗅不到硝烟,也见不到杀伐过度收不了手的凶狠。

 

整层楼都封闭了,周叶对决是重中之重的赌局,同时进行的赌局却不止他们一家,败在他们手下的人也得赌下去,决出其它排名。

 

七楼最大的赌厅也是皇风赌场最大的赌厅,随着赌场的没落而没落,还是十年前当红时的样子,处处显出陈旧的痕迹来。

 

一场恶战,少了恶的知觉,与普通赌局无异,最凝重的表情反倒挂在观战者脸上。为数不多的观战者也非闲杂人士,都是早早输掉的参赛者。身为赌徒,能亲眼见证天下第一的名头花落谁家,也是资格的象征了。

 

全场就坐,周叶两人一前一后地进门,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绕过中间,走到圆桌的两侧,坐定。

 

像是要强调彼此的对立一般,叶修着了一身黑,黑西装黑衬衣,搭了条暗红色的领带,而周泽楷穿了一色原白,内外皆白,配上银灰色的领结,左胸处的口袋巾挑破白色,挑出一条银灰色的边线。

 

叶修平日再不注重穿戴,这个场合也不会怠慢。订做这身衣服的时候,魏琛说要叶修的叨光,也在一旁,顺便品题,讲这身颜色不够旺,你得穿红的,旺气通天。叶修刚好系上最下摆的一颗扣子,侧过身来照镜子,肚子突兀地鼓出去好远,他不理魏琛,说这颜色挺好的,显瘦。

 

周泽楷就不必多说了,这些方面不刻意琢磨,也从不失手的。

 

开局在即,叶修的轻松自在,周泽楷的成竹于胸,自有自的独特气势,各擅胜场,甚至让人产生错觉,他们能将满屋游走的空气都收归己用,纳到自己的气场里来,丈量对手。

 

两人的目光在对方脸上走了一遭,相遇,擦过,错开。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恭候多时。

 

 

 

赌桌正前方摆了张座椅,亲自出马监理这场赌局的冯宪君坐在上面。他的身侧站了一名男性荷官,负责整理赌具播报牌局。为防出千,每逢重大赌局还是采用传统的报牌方式。

 

屋子里安静出了临刑前的那种气氛,荷官开腔,宣布了对赌双方的姓名,如无其他,赌局开始,赌局内容为跑得快,无须筹码下注,三局两胜。

 

赌跑得快而非梭哈,是前一天周泽楷和叶修在走廊里碰面时定下的。

 

他们碰面的场合很巧,刚各自赢下分组赛的最后一局,又知道了另一位胜出者——自己的对手是谁。

 

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还算宽敞,却如一条过江锁,危机四伏地横过去。周泽楷和叶修一人一边,面对着面走向对方。

 

周泽楷视叶修为无物,看都不看一眼地越肩过去,叶修则住了脚,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两个有线有条的肩膀包在立起的料子里一摆一摆,周泽楷走得不快,这个动作看上去有韵律感而且缓慢。

 

Alpha清寡的信息素散开,滞留原地,味道淡成这样,也只有叶修才嗅得出来,即便这廊里塞满了人,混满了不同味儿的信息素,他也嗅得出来。他叫住周泽楷,问他明天换个玩法怎么样。

 

“什么玩法?”周泽楷停下,只欠出半个身子给叶修。

 

“跑得快吧,上次没赌成,这次续上。”

 

周泽楷这才把眼神也递过去,他略一思索,没什么不可接受的,便道,“可以。”

 

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这是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双方都同意,随时可以更改赌法,任何人不可横加干涉。

 

荷官带上白手套,拆开一副新扑克,抽掉两张王牌,请叶修和周泽楷各自验牌、洗牌。

 

周泽楷掌心朝上,打了个请的手势,意为礼让对方,叶修没有表示,荷官遵从周泽楷的指示,将一摞扑克摆在叶修面前。

 

这是个可以先声夺人的机会,也不知道叶修是太超然了,还是身子太不方便,不好做过大的动作,要留份力气,他洗牌洗得过于朴素,好像眼下不是一场关乎身后名切身利的决战,只是一场家庭聚会的欢乐时光似的。

 

他的动作倒不拖拉,仍然是赏心悦目的。他将整副牌从中分开成均匀的两份,对齐,翻书一样快速地捋过,一张摞一张地交叉洗牌,再在手心里一窝,压整齐,正洗一遍,反手再洗一遍,然后抬了三次牌,左手制住牌,右手从下抽牌,抽了三叠,依次叠在最上方。

 

“该你了。”

 

叶修洗完牌,抓在右手,拇指和小指向相反的方向捻动,捻得一副扑克呈扇面打开,字面对准周泽楷,给他验牌。接着他一挥胳膊,扑克扇向着周泽楷飞去。

 

叶修掷出的动作似随手一丢,扑克却有规有矩的,保持着扇形到了周泽楷手中。

 

周泽楷也不逊色,他快速解决战斗,身子不动,顺手滑了一道弧,收起扇子,收成一叠握在手中。而后他右小臂架在桌面上,笔直地竖立起来,五指灵活有力地弹动,瞬间将贴在手心里的红花纹底扑克分成几份,重复地相互交叉。最后周泽楷手腕一抖,扑克脱手而出,一张一张排着队先后飘落上桌,由桌东贯到桌西,拉成细长的一条红带子,通明的橘色灯光扑在上面,润了层亮膜。

 

按照洗牌的次序,荷官朗声道,“叶修先生请先取牌。”

 

叶修一手前一手后的托在腰腹间,费力地站起来,歇口气似的顿了顿,略略倾下身,双手齐出,一前一后,拈花似的迅速从一条扑克龙上点了十三下,摘出十三张牌。

 

跑得快是四人成局,桌上只有两个人,就要每隔三张牌取一张牌,把扑克均分成四份。

 

叶修坐下,换周泽楷取牌,他如法炮制,动作轻快得多。周泽楷还负责收尾,右手扫了一下,将作废的底牌扫成一团。

 

两人都把牌打开,左手持着,右手在上飞掠而过,换位插牌,将牌面理顺。

 

荷官又报,“黑桃三先出牌,没有黑桃三,黑桃四先出,以此类推,先出牌者至少赢两张牌,才算胜。”

 

黑桃三没有湮在废牌里,就混在周泽楷的手中,他也不亮出来,直接扔牌,起手两对,对五对六。

 

叶修接不了,一瞬不停,直接喊过牌。周泽楷指尖在牌面上一抹,出9、10、J、Q、K,杂色顺子。

 

叶修笑着摇了下头,这只是个惯性动作,没有迷惑的意思,他扔出一套牌,6、7、8、9、10,同花顺,压住顺子。

 

荷官小幅度地左右摆头,一来一回唱喏似的高喊出双方牌面。

 

这下轮到叶修出牌,周泽楷手里还剩四张牌,叶修连出了两套三同张,周泽楷都叫了过牌。

 

截止到此,叶修剩两张牌,周泽楷剩四张,依旧该叶修发牌。

 

叶修难得地迟疑了,右手手指虚搭,沉缓的落下,就在这几乎不存在的一刹那间,一声扯开嗓子的呼号莽撞地隔着厚木门跌进赌厅。整层楼都浸在松散的安静中,使得这样惊惧的嗓音和内容锥刺一样浮凸出来。

 

“着火了——着火了——楼上着火了!!”

 

有了这一声领头,四面八方的应和也跟着响了起来,没新鲜的内容,一个人、两个人,更多人重复着危险时只会说的那几句话,着火了,快跑,救命。

 

赌厅内没人听不懂这几句话,只是有人反应慢,还在发懵,有人反应快,反应快得又未必会当真。但观众们的注意都被吸走了,有几个人还倏地站了起来,到处张望。声源被隔绝在外,真假无从分辨,他们只能焦急又茫然地互相打量,小声问着怎么回事。

 

被拦出来的赌台之上,荷官定力浅,惊得一直看向紧闭的厅门,呼救声还在持续又模糊地传过来,连冯宪君也维持不住,动了容,但碍于身份,不好站起来求证,只是频频看向人多的地方。

 

不为所动紧盯牌局的只有叶修和周泽楷。叶修已经下了牌,比起碰运气,他选择搏一把,出了红桃K。
其实没差别,最后关头,不管他出哪张,周泽楷一定会动手上最大牌面的牌截他。

 

果然,周泽楷甩出方块2,荷官慢了几拍,还是继续报了牌面,听声音听得出心不在焉。

 

屋顶在震,地面也在震,纷乱的脚步声涌过来了,隔音不错,声音并不响,隐隐约约的,但隐出了集体逃难的感觉,楼上楼下一齐造出来地动山摇的效果。

 

满屋子的人更呆不住了,嗡嗡的交谈声让赌厅危险地热闹起来。

 

叶修手中仅余一张牌,周泽楷出了一对10,叶修叫过牌。

 

第一局结局已定,周泽楷还有一张牌,只待落桌,按照规则,虽然他是先跑完手里的牌那个,可也是先出牌的那个,这局只能算平局。

 

看牌面,第一局战况远没不知真假的火灾插曲震撼,倒显出真正的高手过招风范,无限消减了心计手段的差距,反而回归平时无华。

 

 

 

赌局还是在第二局开始前被打扰了,厅门叫一股力气从外面撞开,撞门人的着急都含在那“咚”的一声里面,听着肉疼。

 

周泽楷和叶修的赌局设在七楼最里面的赌厅,这赌厅独自占据东南一隅,用来接待贵宾,平时就安静,现在整层楼都被封了,统共只装了几十人,赌厅更是被隔绝在了这个暂时的、因突发灾难而起的世界之外。这下门开了,逃难的脚步声便显出了厉害,无孔不入的涌来,通过钢筋水泥的传导,模糊成骇人的一整片。

 

来人是冯宪君的下属,冯宪君站起来,连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真着火了。

 

下属一路从楼上跑下来,从人肉堆中挤出来,洁净全失,领带歪斜,脸上身上都是灰,气都喘不匀地咳嗽几下,强压住,惊惶失措地报告,冯先生,十五楼着火了,火越来越大,正往上下两头烧,不一会儿就烧到这了,你们赶紧疏散吧。

 

观众席上的人在他说第一句话后就奔着围过来,十几个人争先往门外看,似乎灼热的焰气已经舔到门口。

 

生命受到威胁,他们都还难得地维系着剩余不多的体面,没有拔腿往外跑,纷纷七嘴八舌地催促起冯宪君。赌局既然由他主持,发生突变,他理应顾全大局,终止或延期赌局,分出天下第一再重要,也没命贵。

 

冯宪君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一着急,额上泌出一层虚汗,但他不是平白坐上这个位置的,至少远比看上去的要镇定。他掏出手帕巾拭了拭汗,表情严峻地看向叶修和周泽楷。

 

他俩同时亮出手中最后一张牌,都是3,叶修的是方块3,周泽楷的是给他出牌机会的黑桃3。

 

两人虽专心赌局,也不是不知道赌场了火,得跑,尤其是一屋子的眼睛,都黏在他们身上,惊异于他们的无动于衷。

 

他们没有去看任何人,而是看着对方,叶修的眼里有周泽楷和周泽楷的执着,周泽楷的眼里有叶修和叶修的执着。

 

这轮是平局。

 

那就再来。

 

见两人没散场的打算,冯宪君不得不发话了,他的话多少斟酌了一点,官话中带着有强度的商量,“两位贤侄,眼下什么形势你们也看到了,既然这局不分胜负,不如暂停赌局,改天再继续吧。”

 

然后他得到了两人的回应——

 

“周先生不会同意的吧?”叶修的话,这个时候还粘着若有似无的笑音。

 

“你就同意了?”周泽楷让也不让地反问。

 

“我看一时半会儿也烧不过来,时间够了。”

 

“嗯。”

 

这两人的固执,不激烈也不花哨,却结结实实密不透风,比一百句一千句口号更有力度,令人感到不可转移,不可更改、不可抗拒。

 

想赢的心思都是一样的,而且,也只有胜负能让他们从这件屋子里走出去。

 

不知道哪一层的火警警报声响起,哨子一样又尖又利,走廊里的自动灭火系统喷出虚软无力的细小水柱。

 

赌厅里仍是安全的,却因为观众的骚乱,加重了危机的迫在眉睫。

 

冯宪君知道多说无益,不再浪费唇舌,已经有人扯开衣领,脱下西装包住脸,要往外冲了,他没想阻拦,拦不起也拦不住,他没资格让一屋子人跟周泽楷叶修陪葬,他们要疯是他们的事,干脆趁场面可控,让他们先逃。冯宪君张开双臂,在空中上下比划,要把人声压下来似的,可没人听他的,他说了几句话,效果不佳。他拉过愣在一边、跑也不是不跑又想要命的荷官,贴在他耳边吩咐,荷官熟门熟户,冯宪君让他带着这些人先跑,他留下来等周泽楷和叶修再赌一局。

 

荷官当即声嘶力竭地喊,指挥人往消防通道跑,十几个人不失秩序地行动起来,冯宪君抽空再看周叶二人,已经是坐下开始第二轮洗牌了。

 

冯宪君舍命陪君子,半是责任,半靠胆识撑起的底气,他决定已下,也敛目定神,拿出赌协主席应有的魄力坐下了,盯着赌局。

 

周叶二人交换洗牌,切牌,发牌,摸牌,流程与上一局雷同,没因为火烧眉毛就马虎应对。一套牌分拆完毕,握在手里,赌厅里只剩他们三人。

 

真实情况是火势比冯宪君下属形容得要猛,也烧得要快,这是跑出去的人进了消防通道后才发现的。白烟积攒到分不清来向的地步,楼上楼下地窜到一起,在逃难的人眼前集结,又致命地弥漫开,填充到任何没被染指的空间,还在持续增加厚度。

 

咳嗽声此起彼伏,衣物挡不住呛人的刺鼻气味,浓烟害了鼻子害眼睛,好在还辨得出方向,给了逃生的希望。这时就算有人见了厉害,能想到该去拉拽冯宪君等人,也没那个心力了,都个人顾个人地沿着楼梯朝楼下猛跑。

 

赌场外面聚了不少看大场面的人,远远地围着裹在滚烟中的皇风赌场,微风,更助火势,最先起火的那两层楼,几乎被烧透了,哔剥作响,残存的窗框变了形,摇摇欲坠。

 

人群像被砸了窝的马蜂一样从各个出口蜂拥出来,跑到大公路上,扯着嗓子,叫喊嚎哭,乱不可言。

 

七楼的赌厅还是一方净土——被周泽楷和叶修的淡然强制出来的净土。白烟拍门,从上下门缝里钻进来,顷刻灌满了屋顶,自上而下,在坐着的周叶冯三人头顶盘绕,等待着发起总攻。

 

冯宪君最先受不住,拉高衣襟挡住口鼻,不住地咳嗽,他一只手压在上衣口袋处,那里面有瓶急救药。

 

扑克你来我往地在他浑浊的两眼间滑动。

 

周泽楷和叶修都被捂了满头薄汗,呼吸也是颇为困难,叶修尤甚,费力抽气的难堪不时地浮到脸上。即便是这样,他们的狼狈也是有限,领口和袖口还算整齐,只是为了呼吸,领带领结放松出一指宽的空隙。

 

叶修撂下最后一张牌,秀长的中指在桌上点了几下,神情从牌局中化冻出来,带了玩味的无奈去看周泽楷。

 

周泽楷整齐的眉毛整齐地抖了一下,抖出和叶修一样的无奈。他的头发叫汗打湿,固不住型,一缕一缕地从发顶掉下来,他右手向后撩了一把,也扔出手里的最后一张牌。

 

又是平局,连平两局。

 

火烧出来的烟雾降到了两人之间。

 

“还有一局。”倒是周泽楷先开了口。

 

不用他说,叶修也有此意,只是他们能撑,冯宪君怕是撑不住了,叶修的嗓音浸过了烟似的哑,劝道,“冯老,你快走吧,周先生输了又不会赖。”

 

冯宪君放过了衣襟,扯出手帕掩住口鼻,“这时候让我一个人走,跟让我去死有什么分别,你们快点做个了断吧。”开口间吸了几口烟,危急下,他说话也不那么考究了。

 

叶修站起来,站的过程中完成了一个主意,他连连摇头,“跑得快,跑得快,哎,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赌法犯了冲”,周泽楷的目光上挑,挑在叶修脸上,等着看叶修要干什么,他听到叶修接着说,“最后一局,为了节约时间,不如我们换个赌法吧,一招定输赢。”

 

周泽楷无所谓,“赌什么?”

 

“就用这幅扑克,像上次那样,拿到黑桃A的人算赢。”

 

周泽楷还没那么健忘,记不起叶修说得上次是哪一次。

 

在那个“上次”里,在杨花般纷飞的扑克牌中,周泽楷偷巧赢了叶修,却没赢到任何结果。

 

叶修心中的赌注是天下第一的名位,周泽楷心中的赌注是叶修的去留,彼此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以为借此能够拖到对方没有办法,只能松口,结果蹉跎至今。

 

叶修没特别的意思,没有提醒,也没有试图让周泽楷回忆,只为时间紧迫,这赌法便捷。但周泽楷却不得不回忆,回忆是自发的,找上门来,他也做不了主。

 

周泽楷笑了笑,他将嘴角扯上去,笑得可有可无,紧接着被呛了一下,捂着嘴咳了两声,这种命悬一线的环境,这种誓不罢手的死局,他的笑剥落了印在回忆中无奈又甘愿的温情,使之看起来像褪色的老照片,无论怎么看怎么对照,也找不回昔日的灵动繁华。

 

周泽楷也站起来,“可以,不过玩大点。”

 

这是要加注了,叶修没有异议,认真地看过去,“玩得多大,玩命还是玩赌场?”

 

两人打着机锋,气氛还说不上赖,像是面前有一只无形的酒杯,他们你一口我一口的交换着喝杯中酒。

 

“还记得那次,你说过的话么?”周泽楷没直接说加什么注,反而问了叶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叶修说过的话多了,周泽楷扎猛子似的问法,问得他眉头一锁,锁出一份茫然,不过结合此情此景倒也不难筛选,无非跟他下过的赌注有关。

 

这样想来,他记起来了,周泽楷指的应该是那句——你赢之后,我会消失。

 

叶修垂下眼睛,低头,抬头,淡淡地笑着说,“当然记得,既然已经到了有你没我的地步,赢的人决定输的人的去留,也是个不错的赌注。”

 

周泽楷咬出一个字,“好。”

 

他们说定了,去看冯宪君,冯宪君没什么选择余地地点头同意。

 

两人再相视一眼,这一眼的尽头是什么,没人可以预料。火牢中的赌厅仿佛肃穆成了一片远古战场,两支军队集合列阵,静止在背水一战前最后的对垒时刻。下一步就是战鼓齐鸣,万马奔腾,旌旗猎猎,箭矢蔽空,兵刃交割。

 

转眼间,下一步到了——

 

周泽楷和叶修同时发力,双掌猛击赌桌台面,上一场的残局还留在桌上,一盘散沙的扑克借了两人的锐劲儿,横着竖着气势汹汹地飞上半空,织成一张扑克网,盖住赌桌,尽遮两人视线。

 

两人的目光迅速点过张张牌面,去寻黑桃A。扑克借的劲气已老,收了势头下落,黑桃A闪过,周泽楷身子轻动作快,抢先出手,身体上挺,长臂一勾,两指夹向黑桃A。

 

叶修眼神一摆,点了最顺手的一张扑克,向黑桃A削过去。黑桃A落点变偏,从周泽楷指间滑落,他匆忙收手,向下抓去,叶修也矮了矮身,尽可能地让这个探身的动作变得灵活,向黑桃A出手。

 

扑克牌极轻,经了两人的折腾,或上或下,几番改道,将要落桌,叶修的手离得近点,周泽楷的手离得远点,周泽楷拇指一弹,黑桃A混着另一张杂牌,叠在一起,想要扰得叶修没法出手。

 

叶修腰背压得低,肚子垫到桌面上,成了他的最大阻力,他心一沉,发了狠往下压……

 

几秒钟而已,两人已过数招,无不用尽平生所能,只看这狠辣劲儿,如果是刀来剑往,怕是早就见了血。

 

胜负已分,冯宪君一激动,顾不上跟烟雾抢氧气了,抓着手帕的手一格一格地移下来,紧紧盯着赌桌两侧站直的人,盯着他们手里将晾未晾的扑克。

 

周泽楷和叶修同时长指一翻,向对方,也向冯宪君晾出牌面。他们脸上没挂任何表情,亮牌前没有,亮牌后也没有。

 

冯宪君出了一口暂且放松的气,为出了结果,也为见证了历史。他吃劲地扶着扶手站起来,喘气声和说话声一样大,尽量庄穆地宣布,“叶修获黑桃A,第十一届赌王争霸赛……最终获胜者是叶修……”

 

冯宪君这一开口,周叶二人仿佛回归了尘世,回到了现实场景,回到了这栋熊熊燃烧的大厦里面。没等他把话说完整,头顶隆隆声响,重重几震,整栋楼都跟着轻晃,听声音,好像是廊柱之类的重物被烧得塌下来,砸到地板上。冯宪君的脸色越发青紫,半是惊的半是憋的,他抬头上看,生怕天花板一下被凿穿了。

 

烟雾变得更重了,隔得很近都难看清对方全貌,蒙了层层纱帐似的。周泽楷和叶修刚才还如钢筋铁骨一般,不受这等骚扰,这下赌完了,了了执念,通通退化成肉身凡胎,变本加厉地难过起来。

 

看烟的浓度也知道火烧成什么样,只怕已经吞到了近前,再不跑真来不及了。

 

善后的事出去再谈,三人没有说,但都存了这种想法。冯宪君要撑不下去,下意识地去求援,他跑向周泽楷,还没跑到,缺氧缺上来一阵眩晕感,脚下如拌蒜,了几晃,人低头栽倒。

 

周泽楷赶紧上前搀住他,自己的脚下却也有点不稳了。

 

赌厅里有个小型酒吧,有矿泉水,三人连脱带拽地扒了西装上衣,一瓶瓶地拧开水,浇湿衣服。周泽楷扶着冯宪君,叶修自己照顾自己,三人用湿衣服包住头脸,推开门,冲出赌厅。

 

金属门把手很烫,冒着看不见的烟,走廊是通风的,比屋子里还呛人得多,三人一出来,就被浓烟卷得辨不出东西南北,看人看物也只剩个大体轮廓,能跑的人都跑光了,楼里已经听不到大面积的呼号声和脚步声……

 

 

 

 

 

江波涛是在皇风赌场五楼的厨房里发现叶修的。

 

他进门时还不知道那就是叶修,他先看到两只脚,从烤箱后伸出来,他快步走过去,只见一个人半卧半坐在蜷咋污糟的地上,脖子下面一块椎骨艰难地抵在瓷砖墙上,脑袋掉下来似的垂在胸前,额发鬓发盖住小半张脸。尽管整座赌场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箱,那人的衬衣西裤也湿得太过厉害了,两条腿垂死挣扎一般地不时抽动两下。

 

“叶先生……叶修。”

 

江波涛惊住了,他是通过那个山包一样高起来的肚子认出叶修的,叶修不雅观地向两边张开腿,双膝曲起来,托着自己的孕肚,江波涛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的下半身都在微弱地痉挛。

 

这个地方相对安全,火还好说,关键是太呛了,让人窒息,密封好门板厚的厨房成了救命的地方,而且厨房有窗户排气扇通风,还有个储食用的冷库,应该够撑到消防救援。性命暂时不受威胁,头脑的运转也恢复常态,之前在为某场赌局做监理的江波涛想,叶修大概也跟他一样,跑晚了,没跑出去,被困在楼里,也想到了带冷库的厨房,就躲了进来。

 

他转脑子也不妨碍行动,叶修这个样子,显然是有些不妥,江波涛赶紧蹲到叶修身边,又不敢乱碰,只好左一声右一声地叫他,想把他叫清醒。

 

其实叶修是清醒且迷糊的,从清醒掉进迷糊中,再从迷糊中返还清醒里。他实在是太疼了,无法类比的剧痛一波又一波地进攻他,他想昏过去都办不到,喘一口气都要分好几次。他的嗓子被烟熏得全哑了,痛也喊不出来,况且出一句声,他的力气就要掉一分,他不敢让力气都掉光,怕肚子里呆不住要出来的孩子没了支撑。

 

他浑浑噩噩的,一时分得清自己在哪,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他都记不得他是连滚带爬地才把自己拖到这里来的了。当时他缺氧缺得厉害,腹痛欲绝,每挪一步都觉得不行的,支持不下去了,下一步绝对挪不动了,可他还是把自己挪到了厨房。

 

刚从赌厅出来,叶修就和周泽楷冯宪君跑散了,他还算镇定,拖着身子摸索着下了一层楼,结果膝窝一软,跪了下去,一跤栽倒,滚了几个台阶滚到平地上。

 

说不出剧痛是从哪里发起的,只呼吸几下的功夫就全身都是了,潮水般淹过他,身体内部,腹腔里,一缩一缩的,疼得最重。

 

这下可坏了,叶修苦笑,没生过也想得出,小东西闹呢,闹着要出来……他把还没彻底烘干的西服搭在脸上,吸取湿气,能挣一点命是一点。叶修双手胡乱划拉着,握到了楼梯格栏,攥紧了,攥得指节泛白,他想要自救,想要站起来。

 

不行,根本办不到,这天下第一等的疼摧残着他,一厘一厘地碾过他。肉身疼得要虚化了,一点劲也提不起来。极痛下人的心智脆弱,容易生出幻象,叶修求生欲强,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周泽楷,就在他身边,他天生警醒的知觉负起责任,敲打他,告诉他这只是幻觉,可再坚韧的精神力也会被痛苦刷出一道浅沟,他输了一筹,抖着两片嘴唇,喃喃地念,“小周,我不成了,你帮帮我……”

 

可这个时候,哪里来的人能帮他呢,他的记忆和现实都在没有止境、没有轻减的疼痛中交叉跳跃、混乱,所以被江波涛叫起来是,叶修以为他还躺在楼梯间,眼前是幻象的周泽楷,他稍稍仰起脸,含混地咬着字,重复了一遍,“……我不成了,你帮帮我……”

 

叶修的嘴唇动似没动,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似的,阻隔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江波涛只能听到最后几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声音的动静,似乎在向他求援。江波涛被吓坏了,他再看叶修,叶修肩膀抖着,使劲往里缩,要戳进瓷砖里似的,面无人色,脸颊肌肉抽搐,冷汗在脸上脖子上纵横交错,使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显出一种油腻的光滑,唯一的颜色都在嘴唇上,鲜红色的,血淋淋的,是忍着痛咬出来的。这哪里是有些不妥,简直是……

 

“你是不是要生了?!”

 

江波涛虽说是个Beta,还不至于领悟不到这一点,他领口袖口都扯开了透气,燥热得人都要膨胀了,得见叶修的惨状,也是发了一背冷汗。

 

仿佛又多出一把刀子戳进子宫翻搅,捅进来抽出去,这一波疼得尤为性烈,连绵不绝,叶修双腿挣动,梗起脖子,身体猛地向上弹去,眼眶里两颗失真成玻璃珠的眼睛透出近于垂死的光,可还不等松弛,又紧绷起来。

 

这时他要是出声、喊叫,绝对不是人类该有的声音。

 

 周泽楷背上驮着晕过去的冯宪君,下到二楼,加入了最后一波逃难大军,差不多逃出生天,一批消防员冲进来,接驾他们出去。

连吓带呛,冯宪君的心脏病犯了,被周泽楷又搀又架地带着走了两步就不行了,身子一出溜,直挺挺地往地上躺,拽着周泽楷也到了地上。他西服内口袋里装着小药瓶,可西服又是浸水又是包头的,药瓶早不知道丢到甩到哪里去了。周泽楷按照冯宪君哆哆嗦嗦的指示,摊平湿衣服找了里外摸了三遍,也没摸到。

烟雾太浓了,找药的时候周泽楷才发现叶修不见了,或许就在近前。他站起来,扯下包头的西服,大声喊了几遍叶修的名字,没人回他。过分糟乱的环境让他没意识到,在叶修传出那句“你照顾好老冯”后,就跟他们失散了。

周泽楷感觉到自己的裤脚被人一下一下地扯动,是冯宪君在求救。心脏病发拖不得,他赶紧蹲下来把冯宪君弄到背上,两件湿衣服码一起罩到头上,逆着来路逃生。

 

大火烧了半个小时,热浪冲天,直烧云霄,先来的几辆消防车即刻投入救援,远远不够,又来了几辆,都是从不同的区往老城区抽掉的。救护车也一路呼啸着来了,摆满了赌场外的街道。看这场面,只比人间炼狱漂亮一点,伤亡损失暂不可计。

 

医生护士拉着担架床来来去去,伤轻的当场救治,伤重的收容进车里拉去医院,需要安抚和救援的人不少,忙不过来,周泽楷出来的晚,一时拉不到人,索性背着冯宪君往最近的救护车跑。

他跑了两步,像被什么绊住脚似的停下了,险些一个趔趄摔倒,他忽地回身,看了千疮百孔的高楼,刚才有人在……叫他么?可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嘈杂的人声车声,就是火燃着炸裂的声音,那么轻微的动静,根本不可能穿破这些包围,闯进来。

 

红灯闪烁流转,救护车的门开了,医生拉着门顶扶手探出身来,还有个赶来维持秩序的警察,他们见到周泽楷肩膀上歪着的冯宪君,跳下来接人,催促两人快上车。

周泽楷跳上车,小心翼翼放下人,由着灯光才看清冯宪君的现状,憋的脸色青紫,似是有进气没出气了,必须赶紧送院,要不然真就害了他性命。说到底,要不是他和叶修……

叶修……!

医生抢过来急救冯宪君,车子就要发动,周泽楷一把抓住准备下车的警察,“还有人在里面,我们一起的,走散了!”

救人是职责,警察赶紧答应,说会安排人去会尽力。

困在火场里的人多了,周泽楷加重语气,加重了救援人员必须即刻去援救叶修的理由,“是个Omega,快生了。”


快生了的叶修小腹以下像没了知觉那样持续知觉着,孩子玩命地闹动。江波涛的叫唤起了作用,或者说,那个“生”字起了作用。提醒了叶修,唤得他自远远近近的、平稳麻痹了的锥痛中回过神。

 

被这痛主宰,他心里是不慌的,甚至掺了一线喜悦,喜悦很朦胧,自己过来找他,找任何一个孕育生命的个体。叶修也不愧为叶修,他把散了的型一魂一窍地收回来,这时候这地方还会有人出现,就是天不亡他。

 

“江判官,好巧啊……”叶修看分明了来人是谁,他喉咙间咕咕得响,吞咽东西似的喘了两下,抽吊着气,他刚要说话,肚腹内又是一阵翻腾,翻腾得他脑袋歪下去。

 

被困火场没让江波涛紧张,叶修让江波涛紧张了,这可是两条人命,他不敢乱动叶修,怕加剧叶修的痛苦,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给他打气加油,让他撑下去,“叶先生,坚持住!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叶修缓了过来,同意似的点点头,居然反过来安慰江波涛,“你别害怕,我还死不了,就是要麻烦你了,照我说的做……”他的从容冷静都在喘不上来气的语调里。

 

“行行,你要我做点什么?”江波涛忙答应。

 

叶修说了,江波涛立刻照着他的指示去张罗,幸好这是在厨房,叶修要的东西都有,他取了个碗,找了暖壶,倒了半碗开水,磕了一个鸡蛋打进去。

 

亏的来人是心智皆上佳的江波涛,一个离开再回来的功夫,已经将面临Omega临盆的尴尬和无措消化了。江波涛将胳膊垫到叶修脖子下面,支起他的身体,再把碗送到他嘴边,“我拿着,你慢点喝。”

 

叶修抿住碗沿,脑袋下压,压在碗上,不怕烫地大口大口地将蛋花吸进胃里,开水灼了他嘴唇上细细索索的小口子,他也没感觉了似的,喝完一个,觉得不够,又问江波涛要,“再来一个……我得补好了,才有力气让这个小崽子折腾……”

 

叶修的神经拧得太紧了,两碗开水冲蛋下肚,攒下点能量,连带着痛症也得到了些许缓解,他便如螺栓滑扣般地一点一点松懈下来,沉入暂时温和的痛苦中,苟且偷安。

 

江波涛没有经验,不敢搬动叶修,只好让叶修先这么挺着。他和叶修的西装都汲了水,又被热气烘干,皱成一块破抹布,摊在地上,他将自己的西服团了两下,给叶修当枕头用,又把叶修的西服盖在他肚子上。

 

这占地一间半的厨房陷在大火围成的瓮中,也快要沦陷了,越来越热,令人难耐,江波涛的头脸身上,下汗如雨,他左边有三个洗菜池,可惜水源已断,接不来水,右边是不住地无意识痛吟的叶修,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江波涛打开冷库的门,森寒的白气冒出来,激得他心头一阵清爽,他刚想带着叶修转移进去,窗户外面就传来了说话声和机械声,有人在向屋里喊话。是救援到了,云梯送了两个全副武装的消防队员上来。

 

江波涛大喜过望,回应道,这里有人,快来救人,有个Omega要生了。

 

这些变数在叶修的意识里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些时断时续的微弱感受。

 

突然间他的身边多出几个不同声音,围绕着他,他也有点滴知觉。他们大概在商量怎么安置他,怎么救他。但他回应不出来,只能自己疼自己的,自己遭自己的罪,再自己给自己加把劲。

 

要不是他这样疼得糊涂了,他也不会再被江波涛搀起来架在身上以后,看着他带团虚光的侧脸轮廓,并不像周泽楷的侧脸轮廓,轻而满足地叫了声,“小周……”,放下了心似的。

 

江波涛是真怕叶修有个三长两短,提着小心关注着他的任何一点异动,这一声哑叹怎么能逃得过他的关注,他惊诧地动作都顿住了,小周?这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时候、叶修口中会冒出来的名字……可眼下哪里顾得上发问,他们顺利地降到地面,叶修被抬上担架车,送往医院。

 

作为现场唯一认识叶修的人,江波涛也跟着去了,他无大碍,坐上救护车就开始联络人。手机早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他借了医护人员的电话,犹豫着要打给谁,稳妥起见,他还是凭着记忆拨了吴雪峰的电话。

 

 

 

锐利的痛楚再次在叶修体内疯狂流动,撕扯他,剜进他的肚子里,拉拽着他的脏器,叶修借此复苏过来,眼睛睁开一半,摊在床上的双手握起来,松开,又握起来,他想去摸摸盖在薄单下的肚子,又没力气,还好,疼成这样,说明孩子还闹得欢呢。

 

他被人推着往前跑,低矮的枕头全叫汗打湿了,他把担架车躺成了一个小泥塘,他在小泥塘里硬是将每一声单看架势都会很凄厉的嘶鸣,忍成了小声的呻吟。

 

医生护士们推着叶修进了检查室,江波涛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吴雪峰也赶来了,穿着一身居家休闲服,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记者们今晚忙坏了,火灾曝光了赌王争霸赛的赛场,他们大多赶了去。托福,一时没人捕捉到失踪火场的叶修已经躺到医院里来待产,白捡了一片清净,使得这一幕看上去像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属等产妇图景。

 

晚上医院人少,寂静空荡,检查室外卧着一排座椅,江波涛坐一边,吴雪峰倚住另一边的墙站着。

 

江波涛电话里说的不多,却字字重点,加上叶修近来身体不好,这一关怕是不好过,吴雪峰惦记他的安危,没去追问江波涛详情。而江波涛因为与叶修共患了两小时的难,又一路帮扶他到这里,生出一种休戚与共之感,也没走人,在等医生的结果。

 

江波涛累极了,终得休息,立刻尝试放空自己,他歇了一歇,惯性地恢复思考,怪异的感觉便渐渐腐蚀上来。只要叶修的Alpha不是他的好友周泽楷,对他来说是谁都没区别,所以赌坛盛行猜测叶修的A是何许人也的时候,他没过多关注,出现几率最高的是吴雪峰,那就是吴雪峰好了。

 

可现在瞧瞧,吴雪峰是叶修的Alpha么?他很关心叶修、很着急,这没错,不过一个Alpha关心自己的Omega和孩子,该是这种情形么?

 

他又想起叶修在他耳边叫得那声,小周……

 

江波涛不了解叶修其人,想到这便是怎么也想不通了,吴雪峰的声音突然闯进来,问他要不要去休整一下,江波涛正好不想了,他腾地站起来,转向吴雪峰,捏词捏句地问,“吴先生,恕我直接,叶先生的……”

 

检查室的门开得比江波涛的疑问直接多了,屋内的白炽融入屋外的澄黄,焦粘的寂静咧了口子,江波涛不大却清晰的声音断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医生欠缺感情色彩的宣告。

 

“病人胎盘早剥,难产,要立刻手术,风险很大,你们要有准备,现在需要家属签字,哪一位是,过来办手续。”医生说完,作势要去做手术准备,一位护士追了出来,截住他,“等下,病人说要自己签字!”

 

吴雪峰和江波涛都站得近了,越过门框,看到叶修从床沿虚虚地搭出来一只手,要笔要纸要签字的样子。

 

“清醒的话,自己要签也可以。”医生嘟囔了一句,吴雪峰抓紧问,能进去看看人么,医生想了一下,同意了。

 

手术风险大,之前见上一面,也是必要的人性化。

 

吴雪峰进门,江波涛略略踟蹰,也跟着进去了。叶修执意要自己签字,护士在跟他讲手术的种种风险。他疼得一抽一抽的,人都小了一截,脱了形,像个模特假人。竭力隐忍住,疼痛超量,反而得到片刻宁静,他的精神还是过得去,他要留着精神善自己的后。

 

叶修见了吴雪峰,挤出一个虚弱的痛笑,那笑是在互相宽慰,宽慰吴雪峰,宽慰自己,不等吴雪峰说话,他又把这个笑变了味道,递给江波涛,还说,“今天多亏了小江帮忙,谢了”。

 

护士讲完,手术知情书垫在塑料板上,送到叶修眼皮底下,叶修抖着手接过笔,划下自己的名字。

 

这串动作花了他莫大的力气,他扔下笔,四肢松劲,瘫回床上,连哼带喘地努力向上抬头抬脖子,想要看看肚子,脸上的表情随着腹痛的节奏时松时紧。

 

吴雪峰不愧为知叶修心意者,时间不多,比起安抚,叶修更需要的是实际,虽然他们都不想面对,他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吴雪峰走到叶修床边,俯下身,贴近叶修,“你有什么事,尽管交代给我。”

 

叶修说得有气无力,眼里却是看不出惧意的,硬气得狠,也超脱得很,嘶嘶地吸气,“我赢了……万一我有什么事,那一大家子都是你的了,你借钱给我买回嘉世,几倍还你,赚大了……”

 

“你少说点话。”

 

“疼,分分神……”叶修老实交代。

 

说归说,吴雪峰看得出叶修还有话要说,这话却不是给他的了,果然,叶修潮乎乎的眼珠转向了江波涛。

 

江波涛本来就有疑问,现下已猜到了七成,叶修表现到这个地步,这不是想要托孤……还能是什么。谜底揭晓了,饶是他这个局外人,也被惊得透了两口惶急的气,他一下觉得不可能,这是多大一个玩笑,又一下觉得,以叶修的滴水不漏,处事作风,要不是他江波涛碰巧了,又赶在这个当口,怎么轮到他知道。

 

他帮叶修省了把力气,“你是……想见小周么?”

 

叶修到了生死局,很难再出说话了,便点点头。江波涛自叶修眼中见到了因周泽楷的名字而起的复杂又湿润的亮度。

 

 

 

 

 

江波涛被那种命悬一线的场景感染的有些激动,当机立断就跑出去打电话,周泽楷知道真相后将如何自处,他也没有余情去管,他不能让周泽楷连知道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电话打不通,转去留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关键是,不知道叶修等不等得到。江波涛没了头绪,叶修最后是和周泽楷赌的,周泽楷逃出来了么?

 

好在他也是难得的急而不燥,关头是要紧的,但为了叶修和周泽楷两个人都好,此事不宜宣扬,他也就没满城风雨地发动众人去找周泽楷,而是出了医院截了辆车,往周泽楷家里跑,路上还打了几通电话给吴启等周氏心腹,同样没人接听。

 

江波涛当然是找不到周泽楷的,拉着叶修的救护车开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周泽楷正坐在司机开来接他的车上,直奔机场。他的手机也落在火场里了,他在医院找了公共电话打给方明华,得知轮回新开在N国的赌场出了问题,被查出有一批在当地招揽的荷官利用赌场储存烟酒的仓库藏毒,事情曝光,不仅牵连到整间赌场被迫停业,连轮回赌业在海外的其他生意都陷入要命的公关危机之中。

 

N国赌场作为轮回帝国版图中不起眼的一员,正常运转未必带来多大利润,但一旦陷落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伤者甚广。周泽楷明白严重性,当下抛开所有杂念,通知方明华赌赛结果,着方明华坐镇轮回,封锁消息,保密他的行踪,他则立即启程飞往N国,亲自处理赌场事务。

 

周泽楷这一去就是十几天,也失联了十几天。好在万事顺利,关节皆通,N国赌场也重新开业。

 

这十几天里,周泽楷忙得脚不沾地衣带不解,每天仅和方明华开视频会议,安排工作。赌坛因分出了新排位而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自不必说,他没工夫关注,也想象得出。大概全世界最不在乎周泽楷惜败叶修的,就是周泽楷自己了,倒也不该说是不在乎,他只是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待已经分出来的胜负,输了就要认,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再赢回来便是,包括因此输掉的生意,都可以再赢回来。

 

为了避开记者围堵,周泽楷是乘自己的飞机回来的,他在飞机落地的轰鸣中醒来,捏了捏眉心,倦意爬上眼角,爬到眼睛里,微红的一片。

 

唯一知道他行踪的方明华来接机,路上捡着公司里的要紧的事向他汇报,汇报完了又突然冒出一点额外话题,说江波涛一连好几天地找他,都被自己挡驾回去了,问他什么事也不说,估计是想亲口对周泽楷讲的吧。

 

赌王争霸赛过后,只留结果给坊间无限猜想,两位赌王都没了消息,周泽楷不见了人,去外国救场,叶修更是音讯全无。当天火灾场面乱如沸汤,接触到他的人根本没想到这个即将临盆的只剩一口气的Omega就是当今世界第一赌王,嘉世又封锁得严,唯二的知情者都守口如瓶,所以叶修生产一事,并不为外界所知,就算知道,也决计想不到江波涛会为此找周泽楷。

 

说起江波涛,周泽楷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他以为好友惦记他安危,才再三联系要个准信,他却把对方忽略掉了。周泽楷看了看表,正值午餐点,每周的这个时候,只要江波涛没事,都会去一家固定的餐厅用餐。方明华在半路下了车,司机载着周泽楷去找江波涛。

 

 

 

 

 

江波涛平静地叙述全程,换来了周泽楷笑着说了句,荒谬。周泽楷的这种笑容,是一个人觉得另一个对着他讲话的人很可笑——连人带话一起可笑,才能发出来的。

 

而他把自己的心笑得坍塌了下去,从外面的一层茧开始,从最尖的一点开始,荒漠席卷草原那般壮烈的坍塌。

 

再早几分钟,在江波涛说叶修难产,几乎九死一生的时候,他还漠然地看着江波涛远比他动容的脸,说,关我什么事。

 

周泽楷说这样的话,心里却不是没有预感的,江波涛的表情和语气都在给他预感,都在告诉他,怎么可能不关你的事,让叶修难产、让叶修九死一生的那个小东西,是你送进去的。就算没有你的针锋相对,没有你的消耗策略,单凭这点,你也难辞其咎。

 

难辞其咎?

 

这是我一个人造成的么?

 

周泽楷站起来,满餐厅的人都被他站起来带出的过分响动惊扰了,一齐看着他。

 

他走出餐厅,上了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问道,“周先生,去哪?”

 

周泽楷的五官动了动,想要拼起来什么,又做不到,只剩一层似梦非梦的表情。

 

司机还在斜着头看后视镜,门突然被拉开了,周泽楷的胳膊搭到门框上,弯下身,脸和声音一起命令进来,“下车。”

 

司机嘴里不明就里地“啊?”着,并不妨碍手脚齐用地下车,他觉得他要是坐着不动,周泽楷会直接动手把他拽出来。他挪动胳膊腿的速度和周泽楷迈进驾驶舱的速度形成两极对比,周泽楷关车门时几乎把他的衣角夹进车里。

 

车子打着火,在一踩到底哄起的强硬油门中顿了一瞬,弹冲出去。

 

 

 

他不是不信,他是太信了,才信出一个荒谬,他要去证实或摧毁这个荒谬。

 

他本以为,他不会再给叶修任何机会,任何为他做决定拿主意的机会。

 

他倒是想问问叶修,脱光了被他钉在下身,还有挺着他的肚子一次又一次面对他的时候在想什么?这是我的事,这孩子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周泽楷咬牙咬到颚骨泛酸,发疼,他转动方向盘,两个肩膀忽左忽右地高,过往的天、地、人、物,都在他的余光里化为招展的彩色线条。

 

他这样到达医院,这样问了护士,叶修住哪,又这样得到昨天就已经出院的答复。

 

江波涛胳膊上挂着周泽楷的大衣,晚了周泽楷二十分钟到的医院。方才他送大衣出来,门口只留下身着轮回制服的司机,他问了周泽楷的走向,来不及去马路对面取车,拦了辆车就直奔医院了,他不放心周泽楷。

 

他到的时候,周泽楷站在搬空的豪华病房里,看着挨在一起的病床和婴儿床发怔。

 

周泽楷松了领带,在床的边沿坐下,半倚着身子,像是有病人躺在床上而他在一旁陪护那样。坐到这个位置,他可以充当病人的眼睛和手,为他读书读报,端这拿那。

 

他拿过换了新枕套的枕头,放在腿上,摸了一下,又一下。

 

病床被很多人躺过,叶修只是其中之一,其中之一留不下任何痕迹。

 

“是个男孩,挺像你的。”

 

周泽楷的目光挪到四面围栏的婴儿床上去,没说话,点了点头。

 

“我去找他吧。”江波涛又说。他认为经此一役,他和叶修建立了某种特殊的情谊,当个中间人还挺合适的。周泽楷不懦弱,不会不敢去见叶修,只是两人固执地那样像,没人低头,关系尴尬到了谷底,需要有个人去两边撬动一下。

 

周泽楷想到了他们的赌注,“就这样吧。”他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完成了自我蚕食,完成了一次五味杂陈的醒悟,“他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到你身边么?江波涛没再说什么,当朋友是要点到即止的,况且他也猜不透这一刻周泽楷在想什么,哪一种心情占了上风,藏在眼睛后面的空洞和难解又是什么。

 

江波涛在嘉世郑重其事的记者招待会后才意识到,周泽楷的那句话竟是预言似的慨叹——他在某些方面这么通明地了解叶修。

 

嘉世记者招待会的内容有两件,一是宣布与沈万河的跨国合作,二是宣布吴雪峰接管嘉世,代叶修的职,叶修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一切都好,多谢关心。

 

 

 

凌晨三点,方明华从酒吧出来,时间太晚,第二天还要上班,他想不如去公司附近的公寓住,路过赌场,最顶层一圈玻璃透出醒夜的光,那是周泽楷的办公室。这个时候了,周泽楷还呆在办公室干什么?方明华先不回家了,上楼去找人。

 

然后方明华见了宗稀罕事,办公室里只开着那盏最亮的居中的吊灯,周泽楷坐在他万人之上的王座上,面前摆了一支洋酒,去了一半,一个四方的水晶杯,杯底剩了一口残酒。酒能误事,也能让人失去对空间时间的精准判断,不为应酬周泽楷从不举杯,这方明华是知道的,所以周泽楷的自斟自酌让他稀罕,稀罕过后便是警觉,他警觉失常的周泽楷。

 

方明华在周泽楷对面坐了大约二十分钟,周泽楷都跟没看见似的,继续倒酒喝酒。他喝酒倒不像是贪杯或者发泄,一口一口地啜着咽着,如同品尝,但这品尝的内容,就和酒没关系了,他在出神,思维到达了很远的地方,方明华瞧得出来,也不打扰,静静做陪。

 

“我突然不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周泽楷的声音终于虚无地冰凉地浮上来,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方明华说的。他举起杯子,看着褐色的酒被他转出缓而小的漩涡,一荡一荡,仿佛他在那上面。

 

我突然不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真正的断情绝爱,与叶修再无纠葛,还是要以此伤人,让叶修还他所受情苦,让叶修站在那里,一直承受,直到洗净他的辜负为止。

 

那怎么能不叫辜负呢?周泽楷彻底的痛恨与失望,通通源自他认定的辜负,一次不介意两次不痛痒,那么一层又一层的堆叠上去呢?他认为自己从没怪过叶修的不爱,他认为自己不能接受的是叶修无视他,擅自决定他感情的归属,正是这种“不能接受”,让他的理智蒙尘,寸步不让。

 

方明华听不懂,但普天之下,如果说有一个人一件事能让周泽楷想不开,以前是叶修,现在呢?他也不好料定,只好问他,还带了点活跃气氛的意味,“你该不会是为了叶修的事想不开吧?”。

 

周泽楷不答,又喝了一口酒。方明华停下来就冷场了,他接着说,“赢了就退出江湖,这下好了,谁也胜不了他了,不过没想到我们和嘉世的恩怨,会因此暂时摆到了一边。他仇家也不少,会不会是怕人害他,躲起来生孩子去了,过两年再杀个回马枪……”

 

“孩子是我的。”周泽楷打断他。

 

“孩子……你说什么?!”方明华的表情集天下吃惊之大成,他难以消化,可看周泽楷又不似在玩笑,“叶修跟你说的?不会是骗你的吧?他又不是没前科,你不是没标记他么!是你的为什么不早说?怕你弄死他俩还是怕你死缠着他不放啊?”

 

方明华替周泽楷觉得可笑,替周泽楷生气,替周泽楷质问,可是每个气冲冲的问题出来,连他都能立即接上一个还过得去的解答。话到最后,他有些口不择言了,无意中踩了周泽楷痛脚,方明华自觉失言,声音灭下去。

 

周泽楷一口喝完剩下的酒,放下杯子,带动椅子转了半圈,面向因为没开灯而变成一个黑洞休息区,目光也放进去。

 

他不在意方明华说了什么,也不想为方明华做任何解答。就像几天前,他以为他和叶修的账又添了一笔,可当他走进人去屋空的病房时,心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不甘、麻木、失落、懊悔拧成一个死结,死结开了,它们一根接一根掉下来,掉进这片空白里,空白到他觉得,就此戛止,对他和叶修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合适的结果。

 

“你还爱他么?”是谁在问他?几天前的江波涛,还是现在的方明华?

 

经过了太多的事了,他需要腾出空间,才能好好地想一想这个问题。

 

周泽楷缓缓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收到郑乘风的信是半年后的事了。

 

这封信没混在杂七杂八的公示函中被一视同仁地处理掉,多亏了周泽楷助理团的一位女助手眼尖脑明,认出这个名字,认出来自P国的郑乘风就是一年前害周泽楷吃官司的那个人,她怕信内有乾坤,不敢怠慢,立即送到周泽楷的桌上去。

 

信封里的乾坤是两张手写写满的信纸,以及一块拇指盖大小的小物件,薄薄的,周泽楷把这物件从信封里倒出来,是张手机内存卡。

 

说不清道不明的,他的心口勒紧了,一身皮肉也绷起来,他许久许久许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一瞬的反应是身体自作主张强加给他的,强加给他期待什么又惧怕社么的本能,他一边压下这种感觉,一边拆开叠成两折的信纸。

 

所以说,他是做了抵御的准备的,可这封信如同过境的台风,让他的防御工事弱小的形同玩具,顷刻间刮得他仓皇狼狈,流离失所。

 

信不长,郑乘风还抄了些经文附上,倒像他说的一样,皈依了,很虔诚,一个虔诚的郑乘风在向周泽楷和叶修忏悔。

 

郑乘风说他得了绝症,命不久矣,被大师感召,信了教,想到周泽楷和叶修,心中有愧,想在残生了却这桩心事,不带遗憾地去往生。他告诉周泽楷,叶修从没有与人合谋害过他,不仅如此,当时辗转找到自己,买下证据营救他的人正是叶修。幸好他怕叶修赖账,偷偷录下他们对话,如今才有证据证明他当日诬陷诋毁叶修,也幸好,他把那枚金筹码给了周泽楷,请周泽楷代为返还给叶修,如有可能,也请代他致歉。

 

周泽楷跑出办公室,发动了车子,车冲了出去。

 

没有任何缓和,那些他在场的、不在场但能想象出的关于叶修的细节,一股脑地砸向他,每一下都要了他的命,从办公室下到停车场的几分钟,周泽楷死了几百次。

 

内存卡里的音频内容很简单,偶尔还有杂音伴着听不清楚的隔断,试探与反试探,讨价与还价,叶修的声音松松散散地落在里面,刺得他眼眶酸胀,骨膜裂了一样的疼。

 

不需要再证明更多了。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叶修的呢,他怀疑这是叶修的阴谋,他怀疑叶修利欲熏心,并且为自己的明鉴洋洋自得。他把叶修对他的好,怀疑成阴谋,怀疑成利欲熏心,并且为自己的明鉴洋洋自得。

 

他还想起那个晚上他对叶修的“宣判”,如果他因此憎恶叶修的箴口,使他们隔阂至此,那他也该憎恶自己千次、万次。

 

接着,周泽楷的意识分成数片,停留在每一份纷至沓来的记忆上,他向叶修痛下杀手的记忆。

 

所以他根本没留下意识去想自己在干什么。突然之间他静止住了,坐在他的车上、驾驶座上静止住了,整个人受了惯性向前撞出去,身体被卡在座位和方向盘之间,头撞上了方向盘。

 

晕眩和疼痛使他的身体挛动起来,可是这疼太好了,这疼救了他帮了他,让他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有形的血从额头上创口中汩出来,他的眼前有了血的颜色,无形的血也慢慢从他心里涌出来,淹进胸腔没过四肢……

 

周泽楷的车子撞到了路边的栅栏上,撞凸了栅栏,这场意外车祸并不严重,只是他没系安全带,以至头部受创。伤是轻伤,血流得不重,很快止住了。

 

他在有些变形的驾驶室里坐了很久,直到有位路过的好心女士,不停地敲车窗,敲到周泽楷有了回应,看向窗外,她大声地问他怎样么,需不需要帮助。

 

周泽楷推开车门,摇摇晃晃地钻出来,女士看着他带了个血窟窿的头,惊呼道,“先生您受伤了,我帮您叫辆救护车……”

 

周泽楷接下来的话让这位女士惶恐地察觉到,她可能碰到了脑筋不正常的人,明明是意外受伤,居然对她说,“……我活该。”

 

 

 

吴雪峰去地下停车场取车,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周泽楷,长在地上似的杵在那,旁边是看着他不敢阻拦也不敢放松警惕的保安。吴雪峰多少能猜到周泽楷的来意。在周泽楷走过来之前,他先迎了上去。

 

“叶修在哪?”周泽楷失了基本的客套,也不跟吴雪峰兜圈子。

 

吴雪峰摆摆手,示意周泽楷背后的保安不要跟过来,走远点,才说,“我不知道。”

 

周泽楷紧盯着吴雪峰,又是逼迫又是恳请的目光点着空气一路灼烧过来,他的逼迫和他的恳请一样狠,誓不罢休得狠,会让看到的人产生一种想法,吴雪峰要是执意不说,他俩中得死一个人在这。

 

吴雪峰不惧他,他是在复述事实,“叶修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谁能知道?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周泽楷把自己的伤口重新挣裂了,新血从额角处流下来,冲刷掉旧迹,周泽楷合着这片红色与吴雪峰对峙,不进也不退。

 

“谢了。”

 

周泽楷的执拗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知道问不出结果,他转身就走。

 

“周先生……”吴雪峰叫住他。

 

周泽楷走出几米远,没有回头,单单停下。

 

“叶修真的挺爱你的,这点你也应该比我清楚。”吴雪峰为人谦和,说这种话也是一副娓娓道来的语气。

 

周泽楷的眉毛连着眼睛,痛极了的地一皱一颤,心脏不堪负荷。

 

吴雪峰不会上演参透人生大彻大悟式的说教,但他话里隐藏的责备,周泽楷听出来了,或许不是听出来的,而是他空白的日子够了,够让他在头破血流中想明白了。

 

魏琛不知何时从电梯间走了出来,走近两人的对话圈,他见到犯了血光之灾的周泽楷,快走两步,拦在他面前,不放过任何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机会,“报应真是来的特别快啊小子,咦我在说谁啊?不会有人来领骂吧?”

 

“特别快?”周泽楷的嘴角翘上去,但谁也不会觉得那是一个笑容,他说,“从来没有停下过。”

 

 

 

 

 

 

 

杜明的脸被高高一摞文件夹挡住,打远看,只看得到两条腿在下面拘谨又小心地轮换,生怕掉了东西。周泽楷的办公室上了锁,他进不去,只好把这些最需要签署的文件先堆到外间吴启的办公桌上。

 

吴启在早餐午餐读报三合一,差不多结束了,被打扰了也不跟气喘吁吁的杜明计较。他把几个发泡塑料餐盒扣好,扫到桌子边上,展开报纸铺上去遮丑。

 

“老板还没回来?”杜明累得手臂发酸,又热得要背过去,就地拖过一把转椅,吹吹冷气,坐下来同吴启聊两句。

 

“没有这么快,要搞到下午的。”

 

杜明的眼睛瞄过报纸,一面上写着P国某帮派堂主崔立,涉嫌走私、组织偷渡,已于昨日落网,这新闻标题醒目,报道了足有半页。顺着“崔立落网”看过去,报纸的另一面亮堂多了,没登任何新闻,整版清空,只有四个大字简洁地竖着排下来——生日快乐。

 

今天是5月29日。

 

“哎,都四年了,每年两次,一次是叶先生过生日,一次是见都没见过的小太子爷过生日,老板都亲自去寺院放生祈福,买一堆报纸的版面祝生日快乐,也不知道管不管事。你说他登报给人庆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留……找都找了这么久,要是一直找不到他们,老板能坚持几个四年?”

 

吴启很想让杜明不要乌鸦嘴,不过,要是只能说一句话,他选择支援周泽楷,“别说四年,四十年,以周先生的性格,估计到老到死都会坚持吧。”

 

 

 

 

 

 

 

M国是一个边缘小国,国内博彩业被本国一家集团垄断,轮回在这没饼可分,所以周泽楷能够在此逗留半天一夜纯属巧合。

 

他本来是到隔壁国家谈生意,结果在晚宴上碰到了金成义,金成义刚探望完女儿一家,说要去M国疗养一段时日,周泽楷与这位长辈渊源不浅,便提出送他一程。

 

M国是出了名的桃源仙境,既然来了,也就不差多呆一晚,领略一下。

 

潜意识里,周泽楷想也许能在这找到叶修的下落,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萌生出这样的潜意识,每一座新鲜的城市首先都会跟叶修的下落紧密联合起来。

 

四年了,“这一次”不断地变成“下一次”。

 

叶修不给他任何寻找线索,这可真是太“叶修”了,他便拿出太“周泽楷”的方式去接待。

 

不要紧,世界没有很大,我的命还很长。

 

 

 

M国首都初冬暖湿,雨多,吃顿中餐的功夫,城北蓄好的雨降了下来,城南还阴着。酒店离得不远,周泽楷让下属去自由活动,他一个人沿街走走逛逛。雨下得很疏很细,他带着皮手套,雨打在手套上,几乎没有什么接触的知觉。

 

他从降雨的城北走到阴云的城南,走到了一条下坡路上,路到尽头横出来一座街心花园,花园里人很多,两边的车停出一条钢铁小路。今天是家庭日,逛花园的人群组合模式不外如是,微寒的阴雨天也没能让这个日子的温馨和享受褪色。

 

 

 

一位男性Alpha和他的男性Omega伴侣带着孩子从他面前路过,孩子不大,四五岁的样子,一左一右地牵着双亲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触景思人,周泽楷忍不住多朝这一家三口看了几眼,目光追随着他们到了一座花坛边上……

 

周泽楷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胸口发热,嗓子发干。

 

肢体又一次先于他的意识有了反应,从不敢置信到狂喜,再到害怕,他如同一只破了口的汤圆,情愫混杂着、明明白白地流出来,这些是真实的。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拼凑得正常,各司其职,蓦然间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都活了,不听周泽楷使唤了。

 

无论过去多少年,但凡周泽楷想到这个起落于意念间的巧合,都会想称之为——神迹。

 

 

 

起风了,风掀起周泽楷长风衣的下摆,逆着来势,一下又一下地打到身上,撩动没打发蜡的短发,撩得他的额头挺露出来,风把叶修和他们的孩子卷到了他的眼前。

 

周泽楷发不出声音,也挪不动步子,他惟有将千言万语含进视线里,让它们尽情涌动,替他诉说。他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想要个痛快,完整的痛快,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有承受不起的事情。

 

是承受不起眼前所见纯属乌龙?还是承受不起被当做陌路人?

 

 

 

他们都侧面对着周泽楷,孩子站着,叶修放下一个膝盖,半蹲在孩子面前。

 

光阴在叶修脸上停止了流动,他的五官和笑容还是四年前分别时的模样,还是九年前初见时的模样,还是周泽楷爱过也恨过的模样。

 

周泽楷知道的,不管经历了多少次错过与聚合,对他来说,爱上叶修都不是件难事。

 

 

 

叶修在替孩子扣棉衣的扣子,他胳膊下夹着一条长着小动物脑袋的围巾,净白的手指在衣襟上滑动,一颗一颗,从上往下,最后他掸平立起来的衣领,拿过那条围巾,挂到孩子的脖子上,饶了两圈,将两个小动物脑袋系在一起。

 

他开口同孩子说着话了,周泽楷看得见的那半张脸上的表情是善诱般的温暖,孩子应声得少,多半是点点头,摇摇头,带着儿童专有的可爱夸张。

 

明明没有太阳,周泽楷却像受不了阳光直射那样觑起眼睛。

 

叶修太专注了,没有发现他,他们总是这样,一个人看另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人看向别处。

 

他也不怕给叶修发现,给他棵树他都不躲,这画面让他想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拥两人入怀,又让他怕破坏了什么似的望而却步。

 

这时叶修站起来了,又弓下腰,贴着孩子的耳朵亲昵。他说了两句什么,孩子的脖子眺望似的抻出来,父子俩一起看向对面,叶修跟孩子一起眺望。随后他把孩子留在原地,自己跑到马路上,路上车流密集,叶修被夹在路的中间,试着冲了三次都叫过往的车拦截了,只好再退回去。

 

他的目的地是对面的游动零食车。

 

 

 

这几步路,周泽楷仿佛走了一生一世,他像一只归巢的倦鸟,把自己走得暖和过来了。

 

他学着叶修的样子,在留心父亲举动的孩子面前蹲下来,堂堂正正地看着他。

 

孩子的视线被挡住了,他偏过小脑袋,新奇但不怕生地盯着周泽楷瞧。

 

周泽楷摘掉皮手套,扔在脚下,去拉男孩藏在小棉手套里的小手。他的郑重、虔诚和颤抖让孩子把眼睛瞪得更大。

 

男孩那张包子样的小脸上,细软的发丝柔柔地贴着饱满的额头,眉毛和眼睛是周泽楷的,嘴唇也是周泽楷的,鼻子,鼻子是叶修的,再看看,脸型也是叶修的模子,真是好啊,周泽楷的眉眼嘴唇嵌在这张像叶修的脸上。

 

周泽楷眨了眨眼睛,孩子也学他,眨了眨眼睛,他这么小,睫毛已经这样稠密了,这也是周泽楷的。

 

“你……姓叶?”周泽楷好不容易连出一个句子,他的不利索丝毫没有大人的风范,他在两颗明亮如星的眼珠上看到了自己的不利索的大人面孔。

 

孩子使劲摇头,摇得像个小波浪鼓,他鼻尖微红,维持了一会儿要说话的表情和姿势,才把话说出来,一口奶声奶气的童音,他说,“我姓周。”

 

 

 

空气就在天地间肆意流淌着,周泽楷还是感觉呼吸困难,他僵硬着四肢,将这具小小的、软软的身体收入怀中,脸颊贴上去,轻轻地说,“我错了,叶修……”

 

脸上一痒,他才有了触觉,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欠了四年的眼泪跌下来,无声无息地陷进围巾里。

 

 

 

  

全文完

丨肚肚丨

人类观察报告——一枪穿云篇·草莓初恋(上)


等你主人攻略了他前辈,你不就一直能见到你的小草莓了嘛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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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线
荣耀外的体能差真是让人泪流满面...

荣耀外的体能差真是让人泪流满面(狗头)

荣耀外的体能差真是让人泪流满面(狗头)

☆我终于知道我注册LOFTER干啥用了☆

还是一些周叶,刚才没发完的。拼了拼图才放下……

有些图中间隔了两年。2019-2020整整两年我几乎没有画画,2021也画得很少,一直都是复健中,直到今年才画得多一点。这些很多是复健前的作品了,最近风格应该是又有了一些变化…… 最近好像稳下来了,但没画周叶()所以PO出来的这些还是在变化中的

还是一些周叶,刚才没发完的。拼了拼图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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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肚肚丨

【黎明破晓前丨16:53】人类观察报告——伤心一枪篇·吾家有弟初长成

P.S.账号卡们的大小大致按照满级时间来排,可能有错乱,就当做笑笑是最小的,不要深究~

本次故事依旧发生在周叶还未确定关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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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anMao

·【荣耀手游】角色生日限定卡池情报🥳

·5月29日更新后-5月30日0:00「生日月」卡池限时开启

·本期活动中以下限定选手将加入卡池,活动期间出现概率提升:

(★6)叶修/叶秋

(★5)小点

·假的,别信

·叶叶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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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楚酒霖

【周叶】BAD 1

*A周B叶,私设较多,半原著向

*破镜重圆,后期有生子

中短篇,20章内争取完事

不良嗜好二刷

岁岁平安余量


叶修蹲在树荫下抽烟。

他身处一条幽深巷中,顶上槐树遮天蔽日,但烈日仍旧见缝插针式地要他好看,蝉鸣鸟叫喋喋不休,大中午的吵得他头疼。他右手夹着烟,蔫了吧唧地一口一口吸着,好似要磨蹭时间,直到不远处一扇古朴大门打开,王杰希从里面探出头来说:“菜上齐了。”

叶修把快抽完的烟碾在吸烟盒里,跟着王杰希走了进去。院里别有洞天,装潢讲究,入了里门还要再转过个小长廊,这才到了他们吃饭的桌子。桌面菜色精致可口,桌旁挨坐着一对璧人,面容衬着菜色更为秀色可餐。

“事情很忙吗?”女子先开口...

*A周B叶,私设较多,半原著向

*破镜重圆,后期有生子

中短篇,20章内争取完事

不良嗜好二刷

岁岁平安余量



叶修蹲在树荫下抽烟。

他身处一条幽深巷中,顶上槐树遮天蔽日,但烈日仍旧见缝插针式地要他好看,蝉鸣鸟叫喋喋不休,大中午的吵得他头疼。他右手夹着烟,蔫了吧唧地一口一口吸着,好似要磨蹭时间,直到不远处一扇古朴大门打开,王杰希从里面探出头来说:“菜上齐了。”

叶修把快抽完的烟碾在吸烟盒里,跟着王杰希走了进去。院里别有洞天,装潢讲究,入了里门还要再转过个小长廊,这才到了他们吃饭的桌子。桌面菜色精致可口,桌旁挨坐着一对璧人,面容衬着菜色更为秀色可餐。

“事情很忙吗?”女子先开口了。

“有点,等会儿吃完饭我就先走了。”叶修心想:要不是还得回去应付老爷子,我现在扛着出租车跑咯。

叶修面前多出一杯饮料,那是只赏心悦目的手,男人的手,瘦削有力,被精心呵护过。叶修谢过,笑意盈盈地对上周泽楷的面容:“你们刚才聊什么呢?闻彤,这两人没闷着你吧?”

“叶哥你也知道啊,你一出去就光我说话了,这两爷们就会听。”闻彤开着玩笑,“要不是这地儿太火想要蹭你们桌子,我早跑了。”

王杰希顺着说道:“确实,委屈闻小姐了。”

“叫我闻彤就行,你是叶哥和小周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再说我对王队也早有耳闻,不必这么客气。”闻彤开口,“平日B市一直见不到面,没想到今日有缘让我一下子碰见三个荣耀高玩,我记得你们三人好像平日都不在一个城市吧?但看着和叶哥都很熟。”

熟,熟死了,一桌四人一个和我相过亲一个和我正在相亲,还有一个跳过相亲熟得连我身上几颗痣都知道。叶修心想。

叶修笑眯眯地喝了口饮料,张罗大家动筷子。

“今天叶哥是和王队特地出来吃饭的吗?”闻彤随口一问。

“不是,是父母张罗的,我俩在相亲。”王杰希直言不讳,目光坦诚,把媒妁之言说得和革命友情一样纯粹,差点把叶修呛到。

“我和大……王杰希没那个想法,只是出来一起吃个饭。”叶修接过王杰希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

“是吗,其实真挺好的你们本来就一起工作,家也离得不远,叶哥还是会回B市发展的吧?”闻彤一嘴雪白牙齿,也不奇怪,笑得开心,“我其实也有点想回来了,这不小周说你们开会要来B市,我就立马跟着回来了。”

叶修听叶母好像谈起过一嘴闻彤近些年在S市发展,也就意识到这相亲线是怎么搭上的了,也不意外:“要不是这次我都不知道闻彤你在和小周谈恋爱,恭喜啊闻小姐,我们小周可受欢迎了,你这出门得被一大群Omega醋死。”

“我们只是一起吃了几顿饭并没有到那个地步……”闻彤赶紧摆手,见周泽楷低垂着眸子没说话,耳根一热脸庞更显得动人,“叶哥也饶了我别往外说,我也知道小周有人气。”

“有些饭吃着吃着就有感情了。”叶修顺嘴说道。

“是啊,我看叶哥和王队也很配。”闻彤赶紧转移注意力,也是说客气话,自然不知道叶修这人的毛病就是不和熟人做情侣,要不这么多年过去他估计早结婚了,不,二婚、三婚都能赶上趟。

但这话没必要当着这些人面说,叶修吃菜,微笑不语。

“叶哥真是辛苦了,看来叔叔阿姨真的很替你着急。”闻彤三年前和叶修相过,眼熟叶修这个表情,知道对方是真没把王杰希当相亲对象,也遗憾了一下,毕竟王杰希的背景她也有耳闻,更加好奇叶修想找个什么样的。

“我是老大嘛,我弟现在在家闹终生不婚不娶,天天拿我当挡箭牌。”叶修苦笑,这时服务员端上来一盆疙瘩汤,上面铺满了香菜和小葱,又放下四个小碗。

“我来吧。”一直没什么声音的周泽楷突然开口,嗓音低沉磁性,一下子把桌上其余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服务员目光看向周泽楷抬起的面容,耳根一红,小声说了句“好的”就快步走开了,远远地拉着另一个服务员躲了起来,许是去找角度偷看周泽楷。

周泽楷恍若未觉,拿起勺子给盛汤,第一碗女士优先地给了闻彤,后者却客气地先递到了叶修这边:“叶哥你先。”

“他不吃葱。”周泽楷突然说。

闻彤一愣,王杰希没说话,叶修却接了过来:“哦没事的小周,近些年我口味变了不少呢。”

周泽楷听闻眼神一顿,随即点点头,这才继续盛汤。

 

一场饭吃下来还算愉快,闻彤爱聊天而叶修善引导话题,还兼职捧哏,王杰希和周泽楷时不时搭个腔,场面也没冷下来,其间闻彤还没有恶意地逗了周泽楷一句:“你在你前辈们面前话还挺多嘛,和我在一起半天都蹦不出一句。”

周泽楷开得起这个玩笑,便笑笑,但对方笑就够吸引人。叶修扫了眼闻彤的表情,知道这大小姐是真看上周泽楷了。但也是,谁不喜欢高大英俊的优秀Alpha,举手投足都是迷人味道,抓得人的眼球掰都掰不开。

王杰希手机振动了一下,他看了眼短信,靠近叶修椅背挨着对方耳语了几句,那个距离已经突破了正常社交距离,叶修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听着,随即点点头。

“怎么,有事啊?”闻彤会看眼色,本就吃得差不多了便率先提出了结账,叶修自然接过账单本,他在这里最年长,请三个后辈吃饭也是应该。

闻彤原本套了个防晒服,吃饭时嫌热脱了,周泽楷拿起来递给对方,闻彤道谢后接过来,眼睛看向周泽楷后脖突然伸手:“你……”

但闻彤没料到周泽楷躲得非常迅速,以至于她伸在半空的手显得格外尴尬,所幸王杰希不傻,装作没看到一样边穿衣服边就往外走,但还是忍不住若有所思地瞥了周泽楷一眼。

“不好意思。”闻彤讪讪。

“抱歉的是我。”周泽楷整理好衣服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人高马大,一下子就到了闻彤绝对够不到的高度,满脸歉意,“我不太习惯他人碰触。”

闻彤也没生气,她想起自己手指差点靠近对方腺体,对于多数人来讲腺体是自己的命门也是十分私密的部位,作为Omega的自己将心比心也知道刚才唐突了。

叶修在前台打印发票,低头正在手机里搜索叶秋公司的识别号,突然感觉一股压力逼上自己后颈,忍不住回头去看,正对上周泽楷深邃的目光。

叶修:“咋的?”

周泽楷目光看向叶修前面装着薄荷糖的盘子,后者秒懂,在对方伸手前毫不客气先抓了半把。周泽楷摊开手心,叶修放薄荷糖时指尖蹭到对方皮肉,顿时,一股木质琥珀混杂棉密尼古丁的味道便钻进鼻子里。那味道像旷野里吹不散的风,带着丝丝微苦瞬间萦绕叶修,让后者几乎腿软。

要命,叶修没想到时隔五年,他居然如此轻易便对周泽楷的信息素产生反应。

周泽楷不抽烟不喝酒信息素味道却像个老烟枪,叶修为此没少拿这点逗对方,周泽楷通常不气不恼,因为他知道对方分明对这个味道欲罢不能,否则不可能初见面便张腿张得那么痛快。

周泽楷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信息素,拿上薄荷糖便想退开,突然眉头一簇,叶修便问:“怎么?”

“衣领……”周泽楷伸手朝脖子后掏了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痒着他了。

“低头。”叶修命令。

周泽楷没犹豫地低下了头,叶修翻开对方衣领查看,目光却被对方腺体上的伤疤吸引,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叶修才装作没事人一样开口:“树叶掉进去了。”随即将把皮肤剐红的树叶挑了出来。


  
  别人咋闻不到某人信息素的味道,一个b倒是能先闻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小编也很费解(?)
  我最近喜欢驯狗文学和绿茶攻(小声)

花楚酒霖

【周叶】不良嗜好(80)

*原著向,国家队后未来时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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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如问。”叶修安静地听完,手指在自己膝盖上点了点,“那狼会是什么下场。”

  周喆没料到一番话语会让叶修如此回答,不禁看向对方。

  “既然它一心一意,怎么会让猎物逃跑?那怕不是猎物狡猾到它难以驯服,就是水平太菜。”叶修目光与周喆对接,眼中流露出凌驾于话题之上的凌厉,让后者无法在第一时间反驳。

  “周先生,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一顿打不好就多打点,男生,皮实。”叶修口吻像极闲聊,但话题挺暴力,也难得能拿出这种苦口婆心得语气,“有毛病就得治,您说是吧?实在治不得就拴着。”

  周喆...

*原著向,国家队后未来时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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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如问。”叶修安静地听完,手指在自己膝盖上点了点,“那狼会是什么下场。”

  周喆没料到一番话语会让叶修如此回答,不禁看向对方。

  “既然它一心一意,怎么会让猎物逃跑?那怕不是猎物狡猾到它难以驯服,就是水平太菜。”叶修目光与周喆对接,眼中流露出凌驾于话题之上的凌厉,让后者无法在第一时间反驳。

  “周先生,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一顿打不好就多打点,男生,皮实。”叶修口吻像极闲聊,但话题挺暴力,也难得能拿出这种苦口婆心得语气,“有毛病就得治,您说是吧?实在治不得就拴着。”

  周喆眨了眨眼,努力保持优雅斯文,“叶先生,你真的误会我了,我这人说话有点咄咄逼人的架势,的确可能不中听,但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不用多说,理解,谁胳膊肘往外拐啊当然先向着自家孩子是吧。”叶修大度地点点头,“但照周先生这么走下去,拉皮条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最低级的博弈是打架与斗嘴,周喆这两样都不太懂,难得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架,忍不住笑了,“有没有人说过叶先生你说话太直。”

  “我真是第一次做这件事,而且……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你的确不太合适。”叶修没客气。

  “不是,是因为你是特别的。”周喆抿唇,眼底有意味深长的笑意,“不会再有了。”

  “不见得吧?难得就因为我是男的?”说话间,周喆的车辆已经驶出直开的道路,停到叶修下榻宾馆楼下。戴着白手套的迎宾小哥已经将叶修那侧车门拉开,后者看向周喆,男人目光再叶修脸上打了个转,摇摇头,“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

  周喆并不打算过多解释,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我十分喜欢叶先生,下次有空,还请赏脸一同吃个饭。”

  叶修想周家如出一辙的笑面虎样儿到底从哪代开始的,是不是都喜欢故弄玄虚,也不听别人说话的厉害。

  “好说。”叶修最擅长开空头支票,道了谢,从容甩上门。

  ……

  周喆的话并未在叶修心中起太大波澜,基本又吃了一顿饭便随着马桶冲水声遗忘再脑后。测评性能不过一两天的事儿,结果冯宪君愣是把叶修留到了国家队凯旋而归那日,还推着对方上台去给国家队员挨个送花。合影,叶修说自己又不是荣耀代言人也不是招牌,活像个什么开幕仪式献花小学生,就差绑个红领巾,再敬少先队礼。

    “你不是,胜似。”冯宪君从善如流,溜须拍马,把人哄上台。

  叶修后边跟着个司仪小姐给他递花,他再递给选手,这个过程尴尬到苦不堪言。到周泽楷这儿,叶修已经发麻木了,拿着一捧看也不看直接递过去,男人今天穿了件休闲T配了个薄款外套,一伸直胳膊,手腕露出来。周泽楷也没看叶修本人,目光是垂下来的,一眼便瞥到对方手腕内侧有东西,脑海里第一反应是叶修不小心蹭到了什么,再一定睛,神色就变了。

  周泽楷没去接花,反而要去扣叶修手,现场粉丝在下面尖叫着往前扑,台上选手也是有说有笑,并没有人看见被叶修身子挡住的青年的动作。但两人旁边喻文州看见了,还没反应过来,叶修便已经不知情地将花束往周泽楷怀里一塞,拍了拍对方肩膀,完成任务似的说了句恭喜,便移动到了喻文州面前。

  “怎么了?”叶修表情蔫蔫的,很不情愿,也就是粉丝和镜头都看不见对方是这副表情在献花,否则外人指不定以为对方是敌队的。看见喻文州目光转来转去,还朝他露出挺严肃的表情,也没过多在意,只当对方夺冠开心得人有点疯。

  献花是按照规定时间走的,叶修没耽误,给喻文州塞过去,照例拍拍他肩膀,就朝下一人走去。喻文州眼神犹疑地瞥了眼周泽楷,但对方已经收起了刚才的表情,沉默地站在他身旁,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喻文州知道,周泽楷的目光,之后整场活动都没再移开。

  下场后,喻文州毫不犹豫地追上叶修。

  “你们俩个怎么回事?”周围没人,喻文州直接进入正题,叶修眼神散散地往青年那边一瞅,挺疑惑的,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傻,你们俩个是要复合吗?”喻文州改口,他看叶修并不知刚才台上周泽楷有何变化,便随便找了个问题先堵上去。

  “奇怪了,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你怎么脑补出来的?”叶修觉得对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多想。

  “一般分手,要不就是见面故作常态,要么就是打死不相往来,你倒是前者,周泽楷照我观察之前还是后者,现在看见你眼尾这边勾着丝呢,可不是有情况?”

  “你这是将来不当队长了打算发展副业?”叶修侧目。

  “我这是关心叶神情感动向。”喻文州说:“最近有传言,说你要回来组战队?还有说你要加入微草的。”

  “这才是你想问的吧。”叶修愤怒地将喻文州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打掉,“你这个虚伪的男人!”

  “一码事。”喻文州笑眯眯。

  “组什么战队啊她们真能乱传,我跟你说这些传言就从来没准过。”叶修说。

  “那可不一定,我看当年那些抓住你和周队截图说你们有一腿的,就挺真。”喻文州认真逗道,突然正经了,“其实我还有一事非常感兴趣,你俩……谁上谁下啊?”  

  “我靠你是假喻文州吧?”叶修惊了,但不禁想:这岂不是一定程度上表明自己长得很攻?不是坏事啊!

  “真金白银级别的。”喻文州一口咬定,突然拽住叶修胳膊,越走越快,“不如你和我和少天出去吃顿饭,我们——”

  “叶修。”

  喻文州被迫停下脚步,周泽楷堵在两人前面,目光从他脸上慢慢挪到旁边叶修脸上,“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急事。”

  “我劝你别去。”叶修本没多想,结果喻文州往他背后站了站,嘴巴拿他肩膀挡着,用微弱的气音提醒他。

  喻文州其实并不想搞得这么吓人,但尚不清楚周泽楷那眼神含义的情况下,他优先选择帮跟他关系好的那个,毕竟对方在台上冷不丁那目光,像是要捅叶修。

  “前辈。”周泽楷不知听没听见喻文州的话,但无论如何他是无视后者存在的,目光一直粘在叶修神色,甚至换了称呼,脸上带上些可怜模样,声音也软了下来,深怕叶修走了似的委屈,但身子却将路遮得严实。

  叶修不易察觉地转动眼珠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喻文州,又看向周泽楷,答非所问,“我赶时间。”

  “三分钟。”周泽楷斩钉截铁,寸步不让。

  “那行吧。”叶修也没过多犹豫,其实他也好奇周泽楷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和那天周喆的行为有没有联系,于是扭头对喻文州说,“你先去找少天吧,等下我去找你。”

  “好。”喻文州无奈。

  周泽楷带着叶修往另一条岔路走,尽头的大门被锁链扭住,叶修站住,往墙壁旁一靠,“这里行了吧?什么事。”

  “我的打火机。”周泽楷平静地伸出手。

  叶修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不是不要了吗?”

  “有纪念意义。”周泽楷手没收回去,眸子泛着霜似的,“后悔了。”

  叶修本想问问有什么纪念意义,但想了想觉得不是自己该问的,便直接从兜里掏出来,朝对方递过去。

  两人手指触碰时周泽楷突然手臂向前一伸,猛地扣住了叶修的手腕!后者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被周泽楷拽进他怀里,脸扑到对方锁骨上,瞬间被熟悉的气息淹没。

  阳光西移,白墙上两道墨色影迹交融到一起。

  “周泽楷放手!”叶修惊疑不定,手却被对方扭到自己后腰,疼得他倒吸冷气。

       周泽楷将叶修死死勒在怀里,眼中是玉石俱焚的狠,下巴压在对方肩上,去解男人袖口。叶修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什么,立刻用力挣扎,但周泽楷这次没有吝啬力气,他必须要达到目的——叶修的手腕被他捏到发白,他的拇指也泛起红,直逼得叶修不能再挣动一下,只能被捂在他怀里,气得直喘气。

       灼热的气息在走廊里交替回响,但并不暧昧,反倒有殊死相搏的味道。周泽楷手不算稳,终于解开了叶修右手的那枚扣子,将对方衣袖拉起。

  在看台上瞥见的那抹红暴露无遗,拇指大小的字母"K",没有设计,没有衬托,简简单单地纹在叶修手腕横纹处,落在他的脉搏之上。 

  “你原本想在哪儿刻?先说好我不同意啊,我嫌疼,就是问问。”

  “想在你肩膀上刻,手臂也行。”

  ……



倒计时

酈雀

友情神话

□郑轩中心


无cp向,一切都是友情神话。时间线在s13后。

祝福你理所当然的如愿以偿,祝福你风平浪静的幸福圆满。

祝福你和你一切的一切。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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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轩和喻文州一同宣布退役时,黄少天业已退役一年差七天,一路沿纬线风尘仆仆回国,保留定期补色的显眼黄发,戴欲盖弥彰的墨镜,在人群中保持不可思议的沉默,直到被郑轩面不改色点名:“我注意到有一位我们的老朋友也来到了现场,相信大家也都注意到了。没注意到的可以现在向会场左侧注意一下。”


摄像头齐齐左转,黄少天拉下口罩...

□郑轩中心

 

无cp向,一切都是友情神话。时间线在s13后。

祝福你理所当然的如愿以偿,祝福你风平浪静的幸福圆满。

祝福你和你一切的一切。生日快乐!

 

 

 

 

0

 

 

郑轩和喻文州一同宣布退役时,黄少天业已退役一年差七天,一路沿纬线风尘仆仆回国,保留定期补色的显眼黄发,戴欲盖弥彰的墨镜,在人群中保持不可思议的沉默,直到被郑轩面不改色点名:“我注意到有一位我们的老朋友也来到了现场,相信大家也都注意到了。没注意到的可以现在向会场左侧注意一下。”

 

摄像头齐齐左转,黄少天拉下口罩喊:“你队友爱呢!”

 

郑轩笑:“退役了呀,前队友哪有队友爱。”

 

喻文州也笑,但把话题拉回,记者会继续无波无澜地推进。从去年起,黄金一代的选手陆续退役,一个时代的帷幕缓缓落下,唏嘘感慨的往往都是亲历他们十年光辉的老玩家。两位的状态下滑都不大,喻文州本赛季依旧作为队长常驻首发位,而郑轩业已打了一年的轮替。赛后记者会既然包含了退役的仪式,采访问话相对温和,直到快结束时才有人挑明:“蓝雨上赛季荣获冠军,但今年遗憾折戟四强,几位老牌首发选手接连退役,请问卢瀚文选手是否有足够的信心承担好蓝雨队长的职责、带领蓝雨走下去?”

 

卢瀚文的回答很简单:“我会的。”

 

喻文州说:“小卢的成长有目共睹,蓝雨也从来不是围绕着某一个人的队伍,也就不会因某一个选手的退役或出道而天翻地覆。瀚文有这个能力,也已经经过了足够久的打磨……”

 

郑轩突然说:“我相信他。”

 

他参加记者会时间一长总忍不住神游,刚刚脱口而出,回过神才发现打断了喻文州的话。现在所有的闪光灯指向他,喻文州和卢瀚文侧过头看着他,话筒在面前,他的声音会回荡在整个会场。他重复:“我相信小卢,也相信蓝雨。”

 

然后他就静静地听着话筒的嗡鸣,扩音延迟,其后短暂的沉默。闪光灯在闪,他眯了眯眼,转头向喻文州递去一个眼神。喻文州的声音随后清晰响起,落地已是最终的定音:“那么,还有别的问题吗?”

 

 

1

 

 

郑轩的退役规划是等退役了再规划,最后也就没有规划。季后赛第一轮前生日直播已经透露出退役意向,反正以他本赛季明显降低的上场率来看,这事也不是一个秘密。弹幕的生日祝福里混入退役感怀,最终郑轩只念了其中一条:“嗯,‘我以为主播已经退休十年了’……”

 

然后看向镜头,严肃点头:“确实。”

 

但这些已经是生日直播的尾声,草草说几句就关了直播间。郑轩当即长舒一口气,瘫在旁边沙发:“唉,当年一不小心参加了蓝雨青训,一不小心签了合同出道,一不小心就当主力,一不小心就拿了个冠军,本来想随便打几年就退役的,谁能想到打了十年,一不小心去年还又拿了个冠军,十年啊,朋友们!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宋晓翻个白眼:“你这话也就在队里说说。”

 

郑轩说:“我这不是在队里嘛!”

 

喻文州笑:“你后面还要上呢,单人赛。离下班还远。”

 

郑轩说:“哎呦。”

 

徐景熙说:“你要是输了他们肯定得逐帧分析你消极比赛。”

 

郑轩说:“没事,单人赛,该赢的我不会输,我很稳的。再说了,被骂划水骂习惯了,我不在乎。我会赢,是为了蓝雨,又不是给他们看。”

 

两轮季后赛郑轩最后拢共打了三场单人赛,没有遇到太强劲的对手,如他所说普普通通地赢了,也就普普通通地走到了退役。团队赛始终没有上场是他自己的申请,到这个时候了,提不起那种干劲来;后生可畏,他本来也并非不可或缺。喻文州同意了他的请求,但也指正他:“蓝雨之所以是蓝雨,就在于每个人都不可或缺。”

 

郑轩笑:“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退役后郑轩回家躺了几天,前两天在床上睡睡醒醒搓搓游戏就过去了,后来在百无聊赖之中自觉摆烂得越发不顺畅,本来就毫无事情要做的时候,躺平根本没有忙里偷闲的快乐。十年前不断有人在他耳边喊不要在该奋斗的年纪选择安逸,为了逃避这样的洗脑郑轩选择了在蓝雨安逸而不是在学校奋斗,但凡事没有绝对,郑轩给养老院打电话未果,闭关思索:原来自己已经相对地奋斗过了,并且习惯把那样的状态当做安逸了。一个二十八岁的无业男青年,即使家里有房可收租,即使十年攒下来的工资有八位数,依旧只是一个游荡的无业男青年!

 

痛定思痛,郑轩开始考虑给自己找点事做。黄少天已经又飞往不知南北东西的异国他乡,越过时差在北京时间清晨五点回复:唉你终于也感到无聊了吗,退役后的摆烂生活是不是非常孤单寂寞冷,二十八岁独居男青年又不喜欢出门真的怪可怜的,你要不考虑养条狗?

 

郑轩睡到十一点,醒来回复:长毛狗掉毛很烦,短毛狗摸起来不爽,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想遛狗。不久对方又趁其不备,连发三十余条消息介绍其他动物,介绍到爬宠时郑轩刚丢下游戏机,急忙回复:黄少,收了你的神通吧!虽然我动物缘确实很好,但是养起来实在太麻烦了!

 

聊天框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消失又出现。黄少天最终说:懒不死你!

 

四个大字,再无下文。由于对面是黄少天,杀伤力极强;又由于收到消息的是郑轩,等于没有杀伤力。黄少天去年退役后满世界飞,吃喝玩乐拍照当半个旅游博主,时不时突然开个直播打几盘路人局,剑圣余威震于殊俗,直播流量仍旧可观,相比起来,郑轩在役期间就习惯开直播摸鱼,一半时间随便打打jjc,一半时间从开心消消乐打到欢乐斗地主,运气挺好水平一般,没什么人看也挂着播水时长,要专职做博主太折磨自己。喻文州退役后无缝衔接去荣耀联盟工作,已经快速习惯朝九晚五的新生活,但这也显然不太适合自己。

 

最后郑轩在退役后的第七天加入蓝溪阁夏休期boss争夺战,中途梁易春qq小窗发来消息:“枪林弹雨123?”

 

郑轩回:“是我。”

 

后来也没再回消息。这张卡比枪淋弹雨历史更悠久一点,早年他自己买的卡,装备还行,紫的橙的混着,搭配没怎么留意过,以把数据叠得舒服作为主要目标,外观跟后来被精心打理过的枪淋弹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一张懒得捏了随便选的系统默认脸。夏休期职业选手小号出现不是什么稀奇事,混战中有个气功师打得颇有宋晓的风骨,水平与其下限基本持平,打完郑轩去问,果然是本人。关键先生今天不在状态,不过反正打网游,再怎么也比一般玩家好得多了。

 

boss战结束后郑轩略一思索,去问梁易春:“你们工会工作忙吗?”

 

梁易春说:“得看时候。”

 

郑轩说:“是不是得管一大堆人,还得随叫随到?”

 

梁易春说:“这倒是。”

 

郑轩痛苦:“那还是算了。”

 

四期一帮人退役后各有各生活,与荣耀相关也好,完全无关也好,在役期间暗自规划过退役生活就像上班时规划下班后去哪里吃饭一样自然。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上哪一路车时,他在车站从早到晚茫然等待,就显得异样。郑轩左思右想,自己又不想太累,又不想太无聊,不想管别人,也不想被人管,最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做就做,不想做就睡大觉。要求确实挺多,唯一好在不差钱,对工资没有要求。

 

如此真挚烦恼,说与黄少。凌晨三点,黄少又铿锵有力贴来四个大字:“别太荒谬!”

 

 

2

 

 

经过郑轩严肃认真的思考,以及喻文州循循善诱:“你可以找点喜欢的或者擅长的事情,想想怎么把它变成一个长期做的工作。”郑轩最终找到了相对符合自己条件的工作,即当自己一个人的老板。蓝雨方圆一公里内有数家旺铺招租,郑轩挑了其中离蓝雨最近且店面不大的一家,合同谈妥之后开始发愁装修的事情。

 

发愁归发愁,该做还是得做,从这天起郑轩朋友圈每天一则装修日记,形如:

 

我不在的时候装修队摸的鱼比喻队不在的时候我摸的鱼还多,x的。

我还是看不懂家装城那几十种白色地板有多大区别,x的。

很喜欢监工这种我看不懂但我必须在看的感觉,x的。

……

 

数月后装修大计落成,郑轩第一时间在蓝雨四期三人小群分享人生感悟:“我突然发现我生来就注定是要卖鱼蛋的,我的十年职业生涯二十八年摆烂人生不过是为我卖鱼蛋做的铺垫。”

 

喻文州问:“郑老板开业了?”

 

郑轩说:“还没有,我只是刚刚发现弹雨反过来念就是鱼蛋。谁懂这种命运的感召?”

 

黄少天说:“我懂!我草!你们北京时间不在乎我在乎得很,我跑了一天累得半死手机全部静音刚睡下一小时还是突然受到命运的感召惊醒,醒来一看原来是郑老板发表人生感悟,你我虽然相隔万里然而依旧心连心,一人大彻大悟三人同步飞升,感召得很好下次不准感召了!!!”

 

郑轩说:“你说得对,其实我会巫术。”

 

喻文州说:“什么时候开业?”

 

郑轩说:“等我起好店名装好灯牌。”

 

喻文州说:“你有什么设想?”

 

郑轩说:“其实弹雨就很好,但弹雨鱼蛋听起来是不是有点随便且搞笑?”

 

黄少天说:“没关系的很有你的风格,你本来就主打一个糊弄。”

 

喻文州的消息姗姗来迟一点:“我觉得挺好的。”

 

郑轩回了个ok手势,大功告成般在椅子上瘫了下来。小店而已,经营许可批下来,开业的时候也没走什么特殊的流程仪式,就在平凡的某天突然开业了。万事俱备,郑轩坐在收银台边发呆,发呆了一会儿就忙活起来。配方是家里学来的,亲妈嫌弃他学得有形无神,起过一点来帮忙的意思,但在煮鱼蛋和打麻将之间,还是毅然选择了后者。

 

最开始几天来的人基本是来看他的,顺带买份鱼蛋。俱乐部那边的人也有,粉丝也有一些,郑轩跟他们随便说笑两句,气氛也挺好。喻文州来的时候还穿着西装衬衫,说顺便过来的,郑轩请了他一份,聊了两句。店里有粉丝,就一起拍了合照。黄少天则在几天后闪亮出现,并强调:“我可是飞机一落地行李箱一放就直奔你这里,这都不感动一下?”

 

郑轩眼皮子一抬:“呦,稀客啊,小份十五,大份二十,扫码扫这边,左边x信右边x付宝。”

 

黄少天往位置上一坐,大展攻势痛诉郑轩如此狠毒冷血无情无义,郑轩平静地捞出一份放到他桌上:“好了,我超感动的,请你吃特制超大份。你往店里面坐点呢,我真怕路过的你粉丝能把你吞了。”

 

喻文州当时建议他把外卖网站也开通,他也就随便拍了张店面照片开通了,即使白底蓝字黑体“弹雨鱼蛋”四个大字丑得别具风韵,和旁边的五金店打印店风格极其统一。最开始几天并没有太多额外的订单,直到黄少天探店完毕自发自愿对着一碗鱼蛋写出了几百字天花乱坠的小作文,郑轩转发说没给广告费啊你这么拼命干什么,黄少天说,虽然你冷酷无情,但鱼蛋何错之有,好吃,真tm的好吃!

 

真诚是必杀技,郑轩对着第二天(相较而言)暴涨的外卖订单还是有点头疼,丝毫没有赚到钱的快乐,只有歇不下来的疲惫,下午两点提早卖了一天的量就提早歇业了。第二天打着哈欠去开店的时候被旁边两个女生盯着看了良久,他拉开卷帘门打开电器收拾收拾在收银台前站定了,那两位中的一位走过来说:“要一份小份的,不要辣。”

 

郑轩说:“噢,好,但得等一会儿,刚煮下去呢。”

 

另外一个女生也跟过来,叽叽喳喳的,一直被点单的那位用眼神暗示,不过没理。郑轩也就盯着锅看,偶尔瞟她们一眼,直到陪同的女生说:“昨天下午的时候怎么没开门呀。”

 

郑轩说:“你们早上在等我开门吗?”

 

女生说:“对呀。她特意拉我来这边旅游,她是你粉——哎痛痛痛!”

 

郑轩抓抓头:“那真的不好意思,昨天下午懒了一下就关门了。白跑了一趟吧?”

 

是粉丝的那位咬着牙小声跟她嘀咕不是说了不要提吗,她说哎呀有什么关系,郑轩笑了笑:“没关系啊,确实是我的问题,辛苦你跑这么大远过来。我再送你们一份?”

 

那粉丝又不响了,别扭了一阵,陪同的女生开口:“其实她就是想见你一面,跟你合照来着。”

 

郑轩说:“啊?这有什么的,当然可以。”

 

后来郑轩做出两项重要改变,一是在微博打卡上下班,每天早上九点前在被窝纠结完要不要去开店门发一条,下班前再发一条。二是在靠里的地方加出了一块照片墙,空了一段时间,直到有认识的朋友过来,拍了照,洗出来,零零碎碎贴了几张。照片里郑轩就穿着他的围裙,眼睛半睁不闭,万年不变地比一个耶。他很确信有天墙会贴满,这一点预感中美丽的必然让他感觉很好。

 

 

3

 

 

郑轩的营业时间实际上后来越来越短。他不想雇人,只雇了个清洁人员,每天下班前过来帮忙清理。郑老板的弹雨鱼蛋顶着平平无奇的店铺头像在周边小吃排行不断上升,郑老板本人并没有注意。卢瀚文给他发消息说想过几天来一趟,蓝雨例行拍vlog,能不能空半天出来。郑轩奇怪:“你们直接过来就可以啊。”

 

卢瀚文说:“前辈你生意太好啦!店里找不到那么多位置,而且卖完就下班,根本抢不到!”

 

郑轩说:“实在不想多卖,压力山大……好吧,我知道了,你来之前再提醒我一下就好。”

 

卢瀚文在三天后的下午如约而至,跟着一溜队员,熟识的多,训练营新提上来的小萝卜头也有几个。本来店面也不大,郑轩下午战略性关店,在没有其他客人的情况下也差不多把店里坐满。郑轩做生意做得很不忘初心,店里吃的只有两种,一种是辣的鱼蛋,一种是不辣的鱼蛋。店里也没有饮料,问起来郑轩说:“隔壁第三家店就是小超市,需要可以去那边买嘛!”

 

最后大家一人一碗鱼蛋,红的黄的勉强错落有致,好在vlog主要是看人不是看菜。镜头主要是对着卢瀚文那边,游走在各桌之间,郑轩最开始坐在收银台边撑着头看着,在镜头扫过时缓慢地露出微笑并比了个耶。然后就被拉到空位坐下,郑轩看了看自己的围裙,看了看大家的队服,说:“你们这样算不算给我打广告。”

 

宋晓说:“你店现在名气很大的,不用我们给你打广告。”

 

郑轩说:“我怕我马上要因为退役了还蹭你们热度被网友骂了!”

 

李远说:“但是真的很好吃。”

 

徐景熙说:“真的很好吃。”

 

郑轩说:“好吧,其实我也觉得确实很好吃!但这段记得剪掉。”

 

镜头最后录到关于郑轩的,主要是两个镜头。其一是问到他关于蓝雨,蓝雨的过去现在未来。他说:“我应该算‘以前的蓝雨’?蓝雨带给了我很多,我很喜欢蓝雨的队伍氛围,跟大家关系也挺好,职业生涯可能也就会是我人生中最灿烂的部分了,当全明星小吃店长也还是不如当蓝雨的首发队员来得光辉。现在的蓝雨的话,就像这样,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回去该训练训练该打比赛打比赛。未来的蓝雨,肯定也会很精彩,非常精彩。蓝雨一直是一支包容性很强又很有生命力的队伍,会有光芒灿烂的明天,我期待蓝雨这赛季和更远的未来的精彩表现,比赛我都在看啊。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蓝雨就是蓝雨,昨天今天明天,没有太大的分别。明天的蓝雨也欢迎着昨天的我,过去的蓝雨的特色也被未来的蓝雨继承发扬,事情不会一成不变,但一切向好。”

 

其二是最后大家组织合照,郑轩就站在卢瀚文旁边。郑轩那里只留下一张静止的合照,大家面孔年轻,笑容灿烂,后来被打印出来,贴在照片墙中央。视频里留下一段欢乐的混乱,小小的店面里大家挤挤挨挨,喊三二一蓝雨是冠军,然后笑成一片,摄影师喊,再来一张。

 

郑轩晚上把vlog看了两遍,看到拍照那段,倒回去多看了一遍。他已经不再是蓝雨的选手,但他将永远曾经是蓝雨的选手。人生还会有很多个十年,但十年真的足够长,长到让奇迹发生让梦想实现,让他和这个队伍之间产生相互的不可磨灭的联系,让他走过低谷高峰也真的在黄金雨下举起过奖杯,让他原本将要走向平庸的人生向他自诩的平凡转折。

 

照片里他的衣服在一片蓝白队服之中显得突兀,但他依然能感觉到自己并未被排除在外。即使有天,直到有天,所有认识他曾经与他在训练室谈笑的人尽数退役,即使有天他作为一个普通的前辈已经被忘记,那样内在的将他们牵系的东西,将依旧存在,依旧将他温和地容纳。

 

卢瀚文十一赛季起突然开始拔节,在两年里身高猛蹿,于成年前和他们几个人差不多齐平,后来不再有太大的变动。黄少天很期望他能长到一米八,但人的主观能动性毕竟有限,当年的小男孩经历过变声期,保留了最初的开朗,经历过几年的培养,一切都在妥善地向上生长。喻文州当年开始当队长也不过这个年纪,一样年轻,一样带有超越年龄的沉稳。

 

但那时并没有人问他:“你觉得你能担负起蓝雨的未来吗?”

 

其他人对蓝雨未来的无限期待,是由他们在后来亲手创造的。只有他们自己,在光芒照亮他们之前,就已经有了那样接近于坚信的期待。郑轩在出道前在青训游刃有余,对自己还算有点自信,出道后被黄金一代打到自闭,习惯了说压力山大,不再有那样过高的信心。但对于蓝雨,他始终相信,像他的所有队友那样相信。他也许不是最好的那个,他们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瑕疵,但当他们所有人像拼图拼在一起,当每一个榫卯紧紧扣合,他们就会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郑轩转发了那条vlog,配文是一个比耶的表情。但没想到评论区齐刷刷是同一张截图,是当镜头第一次转向收银台后的郑轩时,郑轩缓慢地比耶的那一帧,表情呆滞动作迟钝,说郑老板十年摸鱼一如既往,今天怎么还是像没睡醒。

 

郑轩回复辟谣:我睡眠质量二十八年一如既往特别非常尤其好,别太羡慕,睡门!

 

 

4

 

 

唯一让他有点惆怅的是,他退役之后枪淋弹雨没人接手,现在还留在蓝雨技术部。弹药专家在蓝雨只是一个粘合性的职业,换成其他的也一样,不属于特色,跟百花那样的核心地位没办法比,很难吸引弹药萝卜苗。他退役之后补这个策应位的是一个从轮替位提上来的枪炮师,磨合得很快,效果依然不错。

 

郑轩开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把外卖平台都关了,以免一开店就要和外卖小哥相顾无言,来不及跟店里其他客人打什么照面;而且他每天限量供应,煮完划定的量就下班。他还是低估了这种无意识饥饿营销造成的后果,每天开店的时候都有人在旁边站着等,看着他慢吞吞拉起卷帘,慢吞吞打开所有电器,慢吞吞地煮好汤料,每一双眼神都仿佛在谴责他的懒惰。

 

郑轩对此感到惭愧,在三人小群寻求帮助。黄少天评价:“也就我们看在兄弟情谊上不说你什么,你这样有生意做还嫌做生意太麻烦的说出去能被骂到下辈子,多凡尔赛啊你多冒犯啊,我爱莫能助。”

 

喻文州感慨:“无心插柳柳成荫。”

 

郑轩说:“我坦然承认我上班确实不是为了赚钱,但你一个扬言一场比赛几十万的剑圣跟我说这些!”

 

问题也没解决,黄少天把这称为郑轩懒惰的报应,郑轩痛诉:“黄少你怎么忍心!如果有错,错的也不是我,是我家祖传的鱼蛋汤料配方。未经我允许,竟然擅自这么好吃!”

 

不上班的时候郑轩就躺在家里打打游戏,退役后在荣耀网游里耗的时间反而更长,没事就下下副本打打jjc,打下来的东西大多捐给蓝溪阁,也会在神之领域乱晃,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还是在等一种可能。在荣耀联盟历史中始终流传着这样那样素人创造奇迹的故事,就算在青训营已经蓬勃发展广纳人才的今天,万一呢,万一还有颗沧海遗珠刚好是弹药专家又刚好没那么执着于百花缭乱呢。

 

就抱着这样渺茫的希望在网游游荡许久,没太多收获。他特意跟卢瀚文说,如果青训营里有打得不错的弹药,一定告诉他。卢瀚文说,好。暂时了无下文。弹药专家玩家数量不小,尽管各种弹药机制复杂,玩得好的也不在少数。郑轩碰到过几个,有的看得出纯粹是经验积累下来打得还不错,有的意识和操作都还可以,但也仅限于还可以。职业玩家和普通玩家之间的分水岭,不只是200的APM那样简单。郑轩虽说有点遗憾,但整体而言没有那么强执念,有就有,没有也就罢了。枪淋弹雨又不是什么神级账号卡,十年了正比手办都没出一个,真是那样惊人的天才,也不会满足于此。

 

郑轩在很早的时候也是被认为是天才的。他接触到荣耀纯粹出于初中同学撺掇,选弹药专家也不是他自己选的,玩习惯了,手感又不错,就这样玩下去了。第一次玩的是同学的号,给同学带来了一点小小的天赋型选手震撼,于是自己去买了张卡玩,就是后来的枪林弹雨123。他说的话也确实属实,在蓝雨青训营,他也不是多努力多拼命的一个,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过线,自然而然地出道,一切得来轻松,已足够让太多人艳羡。

 

再往上走,就注定不能够这样轻松。电子竞技是天才的游戏,天赋在这里必要然而不值一提。在“拼命后可能能创造自己的奇迹”和“尽力而为”之间,他选择了后者,给所有人留下一个永远没有结果乃至令人怅然的如果。

 

怅然是别人的,他早就释然,为他怅然的人,不过怅然自己的怅然。天赋也许被浪费,但他不需要那些本可以。他的天赋从不是为了让他走到多高,而是为了让他走得足够轻松足够稳妥,在所有人气喘吁吁精疲力竭时,他有他的从容不迫,在这处的山巅向更高处的人挥手致意。他就留在这里,看云卷云舒,只要不跌落,就能一直这样云淡风轻。

 

鱼蛋铺生意红火,已经没什么人是冲着他来,有一部分蓝雨粉丝来打卡,剩下的全是“听说很好吃”或者“真的很好吃所以再吃一次”。照片墙慢慢热闹起来,来打客场的战队往往过来尝个新鲜,都会跟他拍个合照。蓝雨在筹划争取下一赛季主场开办全明星周末,整体而言,郑轩非常支持。下一届全明星还会有许多的新面孔,他说这叫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黄少天锐评:“你这样说话我都要以为你真有多伤感了。”

 

郑轩说:“不多,不过确实有点。”

 

现在再叫他为了比赛在全国飞来飞去,他不愿意。晚上他窝在沙发看转播,蓝雨的一场也没落下。常规赛总是那样,在积分排行榜前几名厮杀,季后赛会在夏天到来。那时候他说不定会买票去看,最好能一路看到总决赛。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郑轩还躺在被窝里,艰难决定今天要不要去开店。两天后郑轩在店门口放了块黑板,上书两行大字:不要排队,真不好吃。此地无银三百两,激起群众强烈的逆反心理,排队的人依旧很多。郑轩惆怅:“到底谁能懂这种痛苦?到底谁能懂这种总是一不小心把事情办得太好了可我没打算把它办成这样的痛苦?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啊!”

 

黄少天又是简单的四个字:“请你闭嘴。”

 

郑轩回复:“你好有礼貌,我哭死。”

 

 

5

 

 

晚春的时候喻文州和黄少天来了一次,赶着他下班收拾东西的时候。郑轩打着哈欠关灯,一回头看到两个戴着口罩的大活人站在门口,第一反应就是摆摆手:“收工了收工了,明天再来吧。”

 

黄少天咬牙切齿,喻文州按住他话头,微笑道:“郑轩。”

 

郑轩略一停顿:“哦队长——不好意思。你们怎么来了?”

 

黄少天说:“回蓝雨看看,顺便看看你。”

 

喻文州说:“没去蓝雨。”

 

郑轩大笑,躲过黄少天一掌,转身又去把灯打开,招呼他们进来,又把帘子拉上了大半。黄少天感慨:“半年前我来这里还不用这样遮遮掩掩,探望一下昔日队友今日鱼蛋摊老板竟然像地下人士碰头,简直有点回到在役期间出门十八层防护的感觉,唉,富贵有时,世事难料,但所以我们今天是不是吃不上鱼蛋了?”

 

郑轩说:“理论上是的,不过为你们破个例也没关系。”

 

郑轩要转身去拿围裙,喻文州说:“先拍个合照吧。”

 

照片是保洁帮忙拍的,拍得不怎么样,三个人在几张照片里挑选良久,最后选定一张去隔壁洗出来,郑轩把它钉在墙上,挪动了一下其他照片的位置,让它处在中间,上次和蓝雨合照的旁边。然后郑轩跑去下厨,黄少天一边看照片墙一边品评,郑轩嗯嗯哦哦地回应,喻文州远远地看着,介于微笑和面无表情之间,三个人回到熟悉的状态,因而倍感亲切。

 

工作近况聊了两句,黄少天说打算换点别的事情做做,不过暂时没有太明确的方向。喻文州说他现在工作状态还不错,估计这样干下去也挺稳妥。郑轩端来三碗鱼蛋,悲哀道:“我真的在考虑推倒重来了,我本来是想找个轻松点的工作,而不是休息日还有人来小窗问我什么时候上班。没有老板,胜似满世界都是我老板。”

 

黄少天说:“天哪,我都以为你打算申米x林了!又是限量供应又是人气爆高,店里还只有你一个知名郑姓鱼蛋大师,每天纯手工制作每碗鱼蛋,匠心独具,你把装盘弄弄再把价格后面添两个零就更像了。”

 

郑轩声音惆怅得更加抑扬顿挫:“小时候,我想当轮胎人。妈妈可高兴了,给我爱玩的弹药专家!——不过她至今依然觉得我煮的鱼蛋没有神韵,特别嫌弃我毫无慧根。”

 

喻文州喟叹:“高手在民间。”

 

三个人聊了有些时候,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就被消磨过去。待在一起的时候都很放松,说话不着边际,郑轩恍然觉得还是十年前,一切的故事刚刚开始,下了训练他们三个人就样一起去蓝雨食堂,偶尔出去买点别的,黄少天叽叽喳喳,他拆黄少天的台,喻文州见缝插针,一捅就捅两个人。郑轩最后总结:“剑诅弹里不能没有弹,正如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黄少天说:“你要点脸好吗,你这样我害怕。”

 

郑轩反问:“你能否认我吗?我们三个人里缺任何一个都特别不完整。”

 

喻文州闻言笑了笑,点点头。郑轩说:“好了,少数服从多数,二比一通过。”

 

黄少天说:“喂喂喂,你怎么想我的啊,明明是三比零好不好。”

 

郑轩说:“好吧,那就全票通过,干杯!”

 

生日临近时黄少天神秘秘跟他说生日当天能不能对外歇业一天但是让他本人在店里等着,郑轩说你给我的生日惊喜为何如此明目张胆,不过好吧我批准了。但生日当天郑轩还是被吓了一跳,听到敲击声拉开帘子一拉开就是一句卧槽。黄少天和喻文州站在中间,旁边的人他也都认识,黄金一代来了大半。郑轩半天憋出一句:“我去,蓬荜生辉!”

 

阵仗太大,郑轩先把一群人收进了店里,又把帘子掩上了。一切妥当之后,郑轩刚系上围裙,一群人齐齐大喊:“郑老板生日快乐!”

 

郑轩停滞了片刻:“我真的受宠若惊,不是,怎么回事?”

 

黄少天说:“哎呦你自己动脑子想想!我前面拉了个群问了问结果大家有空的都愿意来,你小子人缘确实还不错啊,而且现在大家都不飞来飞去打客场了,刚好大家借这个机会来这边聚一聚聊聊天旅游一趟,再说你的店开得远近闻名也就算了,每天还都能看到你微博打卡上班下班,来蹭你一顿饭不过分吧?”

 

郑轩说:“你主办,我很感动。你的目的是蹭饭,可以不要说。”

 

饭随时都可以蹭,到底还是为了聚一次。郑轩人缘也确实不错,跟谁都能兼容,大家也都愿意来。一帮人把店里塞了个半满,桌子拼在一起,喻文州把蛋糕放上来。蜡烛是苏沐橙插的,打火机是李轩给的,灯是肖时钦关的,歌是大家一起唱的,愿望是郑轩许的。然后,蜡烛是郑轩吹的,灯是黄少天开的,盘子是喻文州拆的,蛋糕是张新杰切的。合照自然是大家一起拍的,摆在柜台边设定延时摄影,楚云秀自愿帮忙挑选修图,不久后发在群里。

 

喻文州问:“寿星有什么感言?”

 

郑轩说:“太感动了,永生难忘,褒义的。真的谢谢大家。”

 

黄少天追问:“还有呢?”

 

郑轩停了停,举起手里的蛋糕:“友谊万岁。”

 

 

6

 

 

郑轩的生日永远在季后赛附近,蓝雨第一轮客场拿下大比分优势,主场比赛在几天后举行,基本没什么悬念,差不多已经杀死这轮比赛。郑轩吸溜着饮料看转播,盘算从四强赛开始再去现场看比赛,看抢票看得头疼,打算到时候问问队里有没有内部渠道。

 

除了大家都平安快乐友谊长存一类虚无缥缈的祝福,郑轩拢共许了两个切实的愿望。其中一个在几天后得到了奇迹般的实现:郑轩真的在竞技场捞到了一个看起来未来可期的弹药专家。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郑轩一路添加好友想再约几局,结果对方先开口:你是郑轩吗?

 

郑轩一愣:是我。

 

他没来得及迂回曲折问年龄问意愿,对方说:我报了蓝雨暑期的青训营。

 

郑轩感觉自己多年以来手第一次抖得这样没有职业素养。他说:我觉得你特别特别特别有希望。

 

对方的消息来迟半秒:您觉得我打得怎么样?

 

对方又说:真的吗!

 

郑轩回了三个大哭的表情附带一个大拇指,房间号丢过去,又搓了两把,郑轩想哭之心更加坚决,一通鼓励之后下线转去小群文字哭嚎,黄少天看着他突发恶疾满屏幕问号感叹号,附带意味不明的“弹药专家站起来了”“家人们谁懂啊我的未来不是梦”“我又相信光了”,云里雾里爬了半天楼差点怀疑他被盗号,最终终于看懂回复:“还以为是弹药专家史诗级加强了,吓死。”

 

郑轩痛斥:“你根本不懂一个会玩的弹药专家选择了蓝雨青训营的含金量,上次出现这种事已经是整整十二年前!青训永远不缺剑客,你又有小卢,当然不在乎,我在乎得很!”

 

喻文州回复很简洁:“好事呀。”

 

郑轩说:“总之我的生日愿望已经实现了二分之一,我今晚做梦要笑醒了。”

 

喻文州说:“还有?”

 

郑轩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再说了,夏天就能知道实现没有了。”

 

喻文州说:“只有今年夏天?”

 

比赛视频正回放到赛后记者会,卢瀚文在镜头前自信从容而极有分寸,热情回答每一个问题,但绝不多说一个不该说的字。他坐在屏幕前唯有感慨,有些人是天生适合应对这样的场合,不会像他这样走神发呆抠指甲。卢瀚文说,无论何时,蓝雨的目标始终是冠军,蓝雨有信心会做到,亦有决心去做到。他眼神坚定明亮,坦然承受所有镁光灯的闪烁。十八岁特有的无限风光,在十年后仍熠熠地闪在蓝雨的队徽前,在另一双眼眶中,像一团活火永恒燃烧。

 

郑轩收回目光,低头敲字回复:“不止,还有以后。还会有以后很多很多个属于蓝雨的夏天。”

 

他停了停,又补充:“我一直是这样相信的,从前到往后。很神奇,不过,我真的相信的事,总会成真,就像我真的去做的事情总是能做成。”

 

喻文州说:“会的。”

 

郑轩说:“是一定会的。”

 

 

 

 

end.

壹

叶叶生日快乐!!

生贺…来不及画完了啊啊啊啊😭😭只能发发稿子

叶叶生日快乐!!

生贺…来不及画完了啊啊啊啊😭😭只能发发稿子

碳蘑菇

2202年我终于看全职了

被老默安利吃了喻叶好香好香!好喜欢正文里喻队的一些手部的小动作苏死我(*´・v・)

刷到佐藤玫瑰的折纸教程觉得很适合给喻队折就画了这么个脑洞啦,是双向暗恋的前提下战术大师的战术!


折纸过程参考了b站教程BV1734y1q7Yk【是很复杂的东西我完全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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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蘑菇

【喻兔捣叶24h/21:00】一个简单粗暴的月下告白

阅读顺序为从右至左

对不起俺太菜了导致后面的节奏太急完全没有画出预想的感觉(悲)

但是画喻队装醉很爽【】

虽然是末班车了但还是祝大家中秋快乐呀!(´▽`)


感谢老默妈咪帮我各种修改呜呜呜呜你是我永远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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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蘑菇

拖了好久的喻叶约会终于画完啦!

设定是暧昧期中的二人,一开始只是想画一些沙雕梗结果脑补的准情侣间的小互动越来越多直接是变成一个流水账日常【】

总之能画完这么长的篇幅对我来说也算个进步吧还是很开心的(´▽`)


感谢老默妈咪帮我改分镜感谢清酒老师帮我润色台词,两位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部分图片有些大加载的时间会长一些请耐心等待一下呜呜


拖了好久的喻叶约会终于画完啦!

设定是暧昧期中的二人,一开始只是想画一些沙雕梗结果脑补的准情侣间的小互动越来越多直接是变成一个流水账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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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川

  参考了@韩子頌先生(高考牲咕咕版)老师的微草起床文学脑洞!起床时间段内神龙见首不见尾,真的谜之很老王(?)喜欢!遂摸!老师的原文见下:

  微草起床文学 

  P2有一些国家队老王和人见人爱小枪王!画小周起床时满脑子都是“还没睡醒的帅哥一枚呀~”和“今天也被自己帅醒”(。

  

  编辑:有朋友提醒原文有提到微草是九点开始训练,且正常电竞选手训练时间段是下午到晚上,所以这里的时间是bug,请当作是本早八人的怨念吧x

  参考了@韩子頌先生(高考牲咕咕版)老师的微草起床文学脑洞!起床时间段内神龙见首不见尾,真的谜之很老王(?)喜欢!遂摸!老师的原文见下:

  微草起床文学 

  P2有一些国家队老王和人见人爱小枪王!画小周起床时满脑子都是“还没睡醒的帅哥一枚呀~”和“今天也被自己帅醒”(。

  

  编辑:有朋友提醒原文有提到微草是九点开始训练,且正常电竞选手训练时间段是下午到晚上,所以这里的时间是bug,请当作是本早八人的怨念吧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