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SINNER SINNER 的推荐 sinner38465.lofter.com
海山二

【你/干吉】时间旅者(全文)

梗概:你在林中迷路,穿过浓重迷雾后,见到了二十年前的神童干吉

    你想救他


*内含时间穿越、破镜重圆、拐卖小孩(?)

*无车,左右无意义

*算卦是我瞎几把编的请勿细究


——————

1.


你在这树林里绕了很久了。


你总有处理不完的事,又一次出差后,在回广陵的路上你遇到一片从未见过的茂林,马车驾入其中小路后很快陷入了浓雾。


你在其中不知走了多久,几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直到浓雾散去,你疲惫地看到一条崭新官道。


你不认识这里,树林已经不知道...

梗概:你在林中迷路,穿过浓重迷雾后,见到了二十年前的神童干吉

    你想救他

 

*内含时间穿越、破镜重圆、拐卖小孩(?)

*无车,左右无意义

*算卦是我瞎几把编的请勿细究

 

——————

1.

 

你在这树林里绕了很久了。

 

你总有处理不完的事,又一次出差后,在回广陵的路上你遇到一片从未见过的茂林,马车驾入其中小路后很快陷入了浓雾。

 

你在其中不知走了多久,几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直到浓雾散去,你疲惫地看到一条崭新官道。

 

你不认识这里,树林已经不知道带着你到哪里来了,马车已经在路上损坏,你只好骑着马顺着官道而下,终于在傍晚前看到了官驿。

 

你连忙驾马入内,随手将缰绳交给下人,掏出腰牌对接待的官员说:

 

“我是广陵王,偶然迷路到此,麻烦尽快给我一间房休息。对了,明日给我分一辆马车,我的坏了。”

 

官驿本就为朝中大臣服务,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但官员接过腰牌看了看,又抬头瞥一眼你,脸色变得古怪。你正要发问,他忽然将腰牌掷在你面前,嗤笑一声:

 

“广陵王殿下已经年近四十,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贼也不瞪大眼睛,在这招摇撞骗!出去出去,五里地外有一个破庙,上那睡觉去吧!”

 

你错愕地看着他,呵斥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忽然脑中闪过格外崭新的官道、路过妇人款式略显老旧的发髻。

 

三十岁的广陵王……

 

你环顾四周,周围官员都没有任何异样,看都懒得看你一眼,显然公认如此,你心中忽得一跳。

 

“这位小友,请留步。”

 

你背后突然有人出声挽留,你回过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道人,他牵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正和蔼地看着你。

 

“我见小友气度不凡,衣着也颇为讲究,想必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这样吧,容我为小友开一个方便,再坐下来细细解释,怎么样?”

 

你没有立刻答应,仔细地打量他。道人和他带着的小儿都做平民打扮,但衣服用料却有些考究,道人身上更是环珮叮当作响,通身富贵做派,不像隐鸢阁那种潜心修行的仙者,倒像是招摇撞骗的方士。

 

道人冲你一笑后,对接待官员排出文书,他自称游历术士,此番住进官驿是因为荆州刘氏邀请,请神童为他们占卜吉凶。

 

“等等,神童……莫非这位就是传说中占卦如神、一卦定生死的神童干吉?!”

 

官员惊得睁大眼,探身看了看他牵着的小孩。你也一个激灵,震惊地看向他。

 

被称为“干吉”的小孩抬头看你一眼,眨眨眼,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隐隐出现困惑。你瞪着他,仔细一看,如果蒙住他的上半张脸,这孩子确实和干吉有些相似。

 

实在不能怪你没看出来,这孩子不仅和你认识的那个差了十多岁,更因为他长了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剔透的琉璃眼颜色极淡,几乎是灰白色的眼瞳让他看起来十足神异,怪不得他师父能带着他到处骗钱。

 

道人捋了捋胡须,脸上故作谦虚,却带出隐藏不住的傲意,他微微颔首,矜持道:“大人过誉。”

 

官员脸上陡然绽放出异样的光芒,他丢下手头的竹简,从案后绕出来,急忙引着他们坐下,连带着被他邀请的你也得到了好脸色,你哭笑不得。

 

“是这样的,我家夫人在半年前得了怪病,一直卧床不起,我到处为她求药,可就是无人能治……能不能请神童替我看看,我家夫人这……”

 

官员搓着手陪笑,对干吉露出讨好的表情,你冷眼看着,在心里叹了口气,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干吉没做声,看了眼道人,他为难道:“天机不可泄露,这占卦是向天窥探气运、损耗自身,你看,这卦金……”

 

官员连忙道:“自然、自然,我家中仍有积蓄,一定好好供奉神童大人。”

 

道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干吉的背。他于是看向官员,一双琉璃瞳直直盯了他几息后,垂眼看向他的手掌,淡淡道:“妻星入墓,男主克妻,你的夫人活不过今年冬天,节哀。”

 

你看到桌上两人面色都是一变,道人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瞥干吉一眼,眼中划过责怪。官员面色变幻,从震惊、到无法置信、再到哀痛欲绝,他脸色陡然灰败下去,强撑着对干吉露出一个笑,“神童……再看看呢?确定没有弄错吗?”

 

干吉没有表情地看着他,“我算卦从不出错。”

 

此言一出,官员摇摇欲坠的表情被彻底击垮,他阖上眼睛,手掌撑住头,急促地喘息几下。你微叹气,看向干吉,他注意到了你的目光,回望过来。

 

你已经接受了他就是干吉的事实,这幅心直口快的样子和长大后几乎一模一样,真是三岁看大五岁看老,你完全理解了。

 

你摇摇头,对他用口型说了句“太伤人了”。干吉眼中又出现了一丝困惑,扭头看官员,他已经撑着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对你们哑声道:“……无论如何,谢谢二位,报酬我会如实奉上。我不会放弃的,我妻在微末时撑着我度过难关,现在就算是无药可救,我也要救她。”

 

他回到案后,帮你们办理入住。他眼神发直,一面做着事,一面喃喃道:“听说蜀中有仙门,我要带着她去求医……一定可以的,仙人能救她!”

 

你叹息,不忍告诉他仙人并不会救他,左慈的行事作风你非常清楚,求告仙人逆天改命,终究是一场空罢了。

 

入住手续办好,你随着两人往楼上走去,道人有意跟你结交,他倒是眼光敏锐,但你已经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多透露自己的事情。

 

道人有些遗憾,你又适时表示愿意结交之意,他自然大喜,定下跟你明早共用早餐的计划后,带着干吉进屋了。

 

你目送他们进去,在门前想了一想,不知道干吉有没有看懂你的暗示,如果没懂,那只能第二天再做打算了。思索着,你进了屋,取水清洗自己。

 

你耐心地等了两个时辰,期间隐约听到了隔壁屋中道人训斥干吉的声音,似乎是责怪他方才说得太直白,言下之意是没有勾着那官员多花些钱,干吉没有吱声。

 

外面打更人悠悠喊出三更时,官驿中已经一片寂静,你忽然听到房门被轻轻敲响,和你之前敲桌子时的频率一致,三长两短。

 

你拉开房门,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房前,对你皱眉,“找我何事?”

 

你让开路,对他道:“进来再说。”

 

 

拐带小孩半夜不睡觉是错误的,但是想一想这个小孩是干吉,负罪感就少了点。你心想着,给他倒了杯水,干吉不满地看了看自己杯里清水和你杯里上好的清茶,你解释道:“小孩子晚上别喝茶,会睡不着。”

 

“……我不是小孩子。”

 

你没忍住一乐,真想让那个老神在在的鬼师干吉看看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温声哄道:“是,你是神童大人,所以我才会找你来,是想找你商量个事。”

 

干吉脸上出现了然,挺直了腰让你问,你于是道:“你看得出来吧,我哪里不太对劲。”

 

他第一眼看到你脸上就浮现了疑惑,干吉可能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一个总角稚童在你面前可藏不住表情,你想到了后来干吉的种种神异之处,决定赌上一把。

 

“你……身负龙气,命中有亲近之人命格贵重,但如今陛下并无这么大的皇子……”

 

干吉困惑地盯着你,手指掐来掐去,很是纠结,“按命数,你应该在二十年后出生才对,为什么?”

 

你心中一惊,他竟然这都看得出来,已经远远超出你的预料。干吉越想越不对劲,干脆跳下塌,往外去。

 

“等等,你去哪?”

 

“去拿我扶乩的道具,我要认真算一卦!”

 

“唉,别去。”

 

你拉住他,干吉回头,冷冰冰的脸上出现懊恼,“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你无可奈何地说:“好好好,我都说,你先别走,小心偷跑出门给你师父逮个正着。”

 

听到师父的名字,干吉明显顿了顿。你想起听他说过的那些过往,不由得想提点他一句,看到他澄澈剔透的琉璃眼后,又迟疑了。干吉回到案后,你重新剪亮烛火。

 

“先问个问题——你觉得,天命可改吗?”

 

干吉歪歪头,毫不犹豫道:“命数乃是上天注定,如何更改?”

 

他尚未变声的童音这样斩钉截铁地说着成熟的话,效果颇为滑稽,你笑了笑,又说:“可你若有一天回到了过去,遇到了一个你很在意的人,你会想改变他悲惨的命运吗?”

 

干吉想了想,“你说的是那个官员的妻子吗?我是方士,不会成婚。”

 

你哭笑不得,“在意的人不只是妻子,还有好友、亲人。”

 

虽然他师父不值得就是了。

 

“我没有父母朋友,只有师父,他的命数牵扯我太多,我占不了,但是我会保护他,我们不会分开的。”

 

你注视着他,干吉什么都还不知道,小脸上带着自信和勇气。彼时他还没陷进命运的恶意中,没有遭遇身边人的背叛,他还这么小,这么不怕命。

 

以后的他带着累累伤痕想起幼时的豪言壮语,会是什么感觉呢?

 

你抿抿嘴,不忍透出情绪让他察觉太多,只好道:“这样也好,须知人定胜天,窥天命不过为了制天命而用之。”

 

干吉平静地看着你,没有反驳没有赞同,你知道你这样轻飘飘的一句不可能左右他的想法,他行事惯来固执,从不参与口舌之争,只闷头一心往自己认定的路上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摸摸他柔顺的脑袋,转而道:“你已经知道我命数有异,那我也直说了,我并非这个时间的人,现在是光和元年对吧,我正是今年出生的。我之前也没骗那个人,我确实是广陵王,不过是下一个。”

 

干吉迟疑地从头到脚打量你一遍,显然已有桃李的你跟刚出生搭不上边,他迅速理解了你的意思:“你……是二十年后的人,阴差阳错回到了现在?”

 

“正是。”你颔首,快速对他说了一遍你的经历。

 

干吉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严肃地眯起眼睛,眉毛皱成一团,你瞧着他这幅小大人的样子,差点没忍住乐出来。你的手又情不自禁挪到了他脑袋上,搓了一把。干吉发质很好,一头天生银发在油灯下泛着光泽,他还是个垂髫小儿,没有加冠,只扎了个高高的马尾,活像个三角形的饭包。

 

干吉面无表情地横你一眼,你心想着他有眼睛的时候面部表情还挺丰富,又揉了一把,赶在他生气前收回手,正经道:

 

“我疑心自己误入了仙人阵法,如今想要回去只能尝试重回那片树林,但当时我回头,已经没有树林的影子了。你能不能为我占卜一下,要如何寻到回去的路?”

 

干吉隐约感觉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有些迟疑道:“我可以为你占卜,但是我并非仙人,不一定能为你占出来路。”

 

“没关系,你可以多试几次,不如你随我一起去寻那仙家阵法,这等仙异阵法若能找到,你的师父一定也会高兴的。”你循循诱导。

 

干吉微微动摇了一下,又拒绝了。

 

“我不能丢下师父一个人。”

 

无论你如何以利诱之,干吉始终不为所动,你费尽口舌,最后叹口气,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忽然落下泪来。

 

“你、你别哭!”干吉被唬了一跳,刹那间张口结舌,脸上登时现出犹豫,伸手想安慰你,又在触碰到你之前缩回手,张皇不知该怎么办。

 

你眼泪一颗颗落在茶杯中,哽咽道:“我只是……想回家,我自幼失怙,是师尊把我养大,我却出了这样的意外,我倒无所谓,但我年迈师尊孤家寡人一个,没有我养老送终,可要如何是好!”

 

对不起了师尊,拿你做一下挡箭牌,你不会生气的吧。

 

干吉皱皱眉,掏出个帕子递到你面前,你接过来,无助地看着他。干吉小小的脸上出现明显的动摇,显然你的话触动了他,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帮你,明天我去和师父商量,你别哭了。”

 

你终于得到想要的回答,眼泪顷刻收起,干吉目瞪口呆地看着你,你擦去眼泪,起身对他郑重一礼:

 

“我不把先生当做孩童,先生也要答应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反悔。”

 

干吉玉雪似的白净脸上浮现了些许红意,显然他是第一次被人如此郑重其事地拜托,在一声声先生中逐渐迷失自我。

 

“好……好,我明白的,你先起来。”他迷迷糊糊地来托你。

 

你对他微微一笑,“此事真相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会为我保守秘密吗?”

 

小孩被你一套连环拳哄得晕头转向,怔怔点头,琉璃眼闪着微光,“你肯将性命交于我手,我必不负所托。”

 

你心口微软,掐了掐他嫩出水的脸蛋,干吉不高兴地推开你的手跳下榻,推开门离开。你看着他悄无声息地进入房中,他师父的呼噜声并未停下,你放心地回到自己屋里,吹熄烛火,合衣躺下。

 

 

2.

 

第二天一大早你就醒了过来,梳洗过后下楼用早点,干吉师徒二人已经在楼下等你了,他们点了一桌吃食,道人见了你就笑起来,招呼你一起用饭。你对他们打了招呼,趁道人没注意,对干吉眨眨眼,他看你一眼,面上依然没有表情,只默默地把茶壶往你面前推了推。

 

席上,道人不着痕迹地套你的话,你挑了点半真半假的话应付他,说自己是广陵王妃的下属,代替她行走江湖,找些不方便明说的东西。道人明显对你抛出的钩子起了兴趣,便询问你究竟在找什么,他可让干吉代为占卜一二。

 

你在干吉澄净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了套广陵王妃当年从隐鸢阁离开后追悔莫及,想要重回师门的半真半假的瞎话,道人听得半信半疑,你掏出袖中两片尚未认主的心纸君,递一片给他们。

 

“这就是王妃交给我的仙门器具之一,此物只要滴血上去,就可以在千里之外进行传音。”

 

道人眼中异彩连连,正想接过,你的手拐了个弯,递给在一旁一直闷头吃饭的干吉:“不如让神童亲自确认一下,我的话是真是假。”

 

干吉显然在前半生一直是个乖孩子,道人也没有怀疑,便让他滴血上去。干吉熟练地咬破手指,心纸君震了一下,缓缓将血吸收了进去。你拿着自己的那片起身,走出官驿大门。

 

“你好,神童大人,听得到我说话吗?”

 

道人的惊呼声清晰传来,你耐心地等了几秒钟,那头才传来干吉柔软的声音,“嗯,我听见你了。”

 

你笑着回到驿内,道人看你的眼神明显发生了变化,你慷慨地把另一片无主的心纸君也递给道人,正式进入主题:“道长应该知道昨天那人所说的蜀中隐鸢阁,但此阁向来隐世不出,常人难以找到,我却在之前发现了些许痕迹。”

 

“我曾在途径某地时,误入一个一派祥和的村庄,那里人人安居乐业、吃食无忧,村中更是有数十逾百老者,个个鹤发童颜。唉,可惜,我在离开后就再也寻不到那村庄踪迹。”

 

你把之前误入张修的鬼村的经历稍微润色了一下,就变成了假想中的隐鸢阁仙人。没人抵御得了长生的诱惑,干吉的师父显然也是庸人之一,他的眼睛唰得亮了,还勉力掩饰着激动。

 

“你既然去过一次,怎会有寻不到之理?”

 

你摇摇头,泼他冷水,“仙人毕竟行踪缥缈,难以寻找,所以我才准备返回广陵,想向王妃禀报。”

 

你说完后就不再开口,一副决心任务已毕的样子,径直吃着早点。道人被你吊胃口吊得心痒,坐立难安地过了半柱香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友此次无功而返,怕是要被王妃责难,小道有一个办法,不如让干吉替你占上一卦?你既去过一次沾染了因缘,占卜起来也更加容易。”

 

鱼儿上钩,你微微一笑,端起茶瞥了眼干吉。他看着师父被你哄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是不是发现了自己也遭遇了同样的诈骗,正板着脸埋头喝着粥。

 

哄完大的还要哄小的。你略感头疼,应付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这仙家之地,恐怕要神童随我边寻边占。”

 

“这有何难!刘氏那边并不着急,我托词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便是,我们这就随你去寻仙人踪迹!”道人满心以为自己即将占到便宜,急切难耐。

 

你摇摇头,婉言推拒,“多谢道长美意,但王妃所托乃是机密,我告诉你们只是为了报答道长一屋之恩,带个稚童随我寻找还勉强可以说他尚未明理,不碍事,但带上道长就……”

 

道人听懂了你的暗示,迟疑起来。干吉是他的摇钱树,他一同上路还好说,如今要把摇钱树托付给你,风险就太大了。你观他神色,又添了一把火。

 

“唉,王妃答应我事成之后有黄金千两作为赏赐,不过二位是方外之人,想来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这,这!”

 

道人眼里的光芒炽烈地快闪瞎你了,你错开眼神,矜持道:“若道长肯信我带走神童,我愿将王妃交给我的腰牌给道长,你可自去寻广陵王府,夫人喜爱方士道人,道长在府上等待我回返期间,定能被好好对待。”

 

你天花乱坠地描述了一遍王府的繁盛豪奢,参考自弘农杨氏汝南袁氏等等氏族,终于把道人说得心动了,眼见好事将成,你摸出身上最后一袋金子,一锤定音,“王妃出手大方,只不过我尚需留些做路费,只能先给道长这些银钱作为定金。”

 

金灿灿的金子拍在案上,道长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了。他只推拒了一次,就喜滋滋地将金子收入囊中,忙不迭把干吉推给你,假模假式地叮嘱他,要乖乖跟着你,尽心尽力地占卦,早日回来。

 

干吉睁着琉璃似的眼睛注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刹那间有一丝伤心划过,但道人一心计划着赶去广陵王府领赏,没有注意到。你牵起他的手摸摸头,领着他往外走去,夜长梦多,你决心立刻启程。

 

 

细雨敲打树林,风掀起了车帘,马车内,干吉眼神黯淡,托着腮看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打点好车夫后,回到马车上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你是不高兴我骗了你师父吗?”

 

你端来一碟小巧的糕点,塞了一个到他嘴里。干吉脸上冰雪似的沉默被打破,摇摇头,鼓动腮帮子嚼点心。你心里觉得可爱,看他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喜爱。

 

“你很奇怪。”干吉突然说。

 

“何出此言?”

 

你不解地询问,干吉垂下睫毛,闷闷说:“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还很正常,在那人说出我的名字之后,你的态度一下就变了。”

 

啧,你心里一顿。你确实没用心伪装,因着他孩童的模样,就忘了雀部对干吉的评价:对人心洞若观火。没有眼睛的他尚且如此,拥有一双琉璃眼的干吉只会把事情看得更明白。

 

“怎么变了?”

 

“你看我的眼神,就像……就像以前村里的一个婆婆看我的眼神。”

 

你差点把茶水喷出来,咳嗽着抗议:“我好像也没那么老?!”

 

“有的。”干吉认真地点点头,你单手捏住他的脸,目露凶光,小孩嘟着嘴口齿不清道:“我的意思是——你好像认识我一样,但是看到我又很伤心的样子。”

 

这话出乎你意料,你心里刺痛了一下,不由得感叹小孩的直觉真是敏锐,干吉更是个中好手。他还在组织语言,你微笑着打断他,“你猜得没错,未来我确实认识你,我们还是好朋友呢。”

 

“那……我未来是什么样子?”

 

干吉睁大眼,难得地露出普通小孩的好奇表情。你眯起眼一笑,告诉他,他未来做了大汉国师,辅佐帝王治理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百年无忧。

 

小孩的脸唰得垮了下去,扭开头,“你在逗我。”

 

你忍不住一乐,想起你和成年版的干吉说同样的话时的情形。

 

 

那时正是严冬,书房里点了地龙,但对干吉这种身体受过重创的人来说天气依然很冷,你只得把西域运来的织金骆驼毯让给他。你不像他是个闲人,冬天对百姓意味着停耕歇息,但对官员来说是更加繁重的公务,调配粮草、安顿流民……种种公务压在肩头,你不得不在这大家都跑去打雪仗的时候缩在屋里处理文书。

 

幸好,干吉也懒得动弹,有他守在你旁边陪你,也不算太无聊。

 

油灯噼啪,炸出一朵灯花,干吉动了动,打了个哈欠,你这时才发觉他没有睡着。在你忙碌时,鬼师缩在厚厚的毯子里,像楼里女孩子豢养的狸奴一样靠在你旁边。他被地龙烤得暖烘烘的,柔顺的银发解开了,懒懒散散地搭了一缕在你胳膊上,痒酥酥的。

 

你就是这时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的。

 

“干吉,你想过未来要做什么吗?”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你,似乎是困极了,“……未来?谈论这个有什么意思。”

 

“你就从来没想过吗?现在世道混乱,人的命运就像浮萍一样,不知道哪一天会飘零到何处去。”

 

干吉轻笑一声,柔声道:“我不过是一株野草,在哪都能生长,从不敢思考生存的问题。”

 

“倒是殿下……以后决心往何处去呢?”

 

他很清楚你的野心,你们在谈论一个又心照不宣的话题。你摸了摸他柔顺的长发,淡淡道:“若我有朝一日能得偿所愿……你会为国师。”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国师?呵……呵呵……”干吉在嘴里嚼了嚼这话,忽然低低笑起来,无端的有些渗人。

 

你习惯了干吉这种调调,询问道:“为何发笑?”

 

干吉摇摇头,叹息着说:“等闲人心易变啊,殿下。今日我对主公有用,可以堂而皇之坐在书房里享无边信任宠爱,明日我对主公无用,顷刻间对我微笑友善的人都会反目,可怜有的人直到被赶出去流落街头都不懂这样的道理。”

 

“殿下啊,做不到的承诺还是不要轻易应允的好,不然……有的人会当真的。”

 

 

3.

 

“不,我没在骗你。”

 

你迎着面前幼年干吉怀疑的目光,

 

“你在未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在成为那个厉害的人之前,你遇到了很多很多事,命运像草芥一样随波逐流,不知飘到何方去,但最终,你会遇到对你好的人、你愿意为之效死的人,这样来看,命运其实也是公平的。”

 

“未来我们也是……很好的友人,我很喜爱你。”

 

你说得太真挚,小孩垂下眼,耳尖微红。你心中酸涩,对他笑了笑,拈起一块糕点吃掉。

 

“……所以,我们这是要去哪?”

 

“你说呢?神童大人。”

 

现在回忆起来,其实你刚到这个世界时的感受是很古怪的。在干吉的询问下,你又仔细复盘了一遍。

 

你在浓雾中穿行时脑中昏昏沉沉,根本没有记自己用了多久才离开,而终于穿出树林后,你做的决定也很异常,你根本没有选择回头去寻来时的路,直接抛下走散的属下,就沿着官道到了驿站。

 

眼下根据你的回忆,你们沿着官道回溯来路,但马车走了几个时辰,也没见到路边哪有你印象中的茂林。干吉扶乩一卦,摇摇头。

 

“卦象破碎,无法解读。”

 

你没有丧气,眼看日头升到头顶,车夫询问你们是否要停下来用饭,你应了一声,马车在路边的一个小摊停下。

 

你跳下马车,下意识想回头扶干吉,一低头才想起来他变成了缩小版,噗嗤一下笑出来。干吉抿抿嘴,郁郁道:“你又想起那个我了。”

 

“是,但是我笑是因为,你现在可比以后可爱多了。”

 

你顺手把手放在他头顶,干吉板着脸,但没有像初见一样甩开你的手。你领着他坐下点菜,一起偷听隔壁桌高谈阔论。

 

“哎,说起来你听说没,王大人那儿子病得快死了,他不知道在哪听说了神童的血肉可以治病,正满世界寻那传说中的神童呢!”

 

“嗨,那都是官老爷们的事,什么神童不神童,只要是米肉能吃就行!”

 

一桌人都点头,你皱了皱眉,有些后悔把干吉带来这里吃饭。一扭头,他面无表情地吸着碗里的汤饼,似乎没有听见。

 

“不必在意,我已经习惯了。”

 

似乎是发觉了你的目光,干吉倒反过来安慰你。你看着他袖中露出的白皙手臂,虽有一些磕磕碰碰的伤痕,但终归不像未来那样伤痕累累。

 

你忽然感觉到命运已经迫在眉睫,干吉口中轻飘飘的那段惨痛过往正要真切地加诸在他身上,如今亲眼见到这玉雪可爱的孩子,你无法放手眼睁睁看他走向那段注定的命运。

 

“你还记得那个官员吗?”

 

干吉点头,你说:“他已知晓天命,却依然不愿认命,即便是散尽家财也要为妻子改命。我在未来亦有这样一个重视的人,想要为他逆天改命,却仍然犹疑。”

 

“为何犹疑?”

 

“……我想救他,可我不能确定他本人是否愿意。”你注视着干吉,问他:“如果你是那个人,你会希望我救你吗?”

 

干吉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掏出袖子里的帕子递给你。

 

“?”你一头雾水,干吉垂了垂眼,“你都快哭了,别哭。”

 

你哑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是你的心事带到了脸上,被敏锐的小孩看了出来,你缓声道:“我不是想哭,只是想起了那个友人的命运,觉得不忍。”

 

小孩举着帕子,定定地看着你,忽然道:“你说的那个友人是我吗?”

 

……这小孩,真是聪明得可恨啊,你有些头痛,只得告诉他,那个人确实是他,但是你什么都不能告诉他,天机不可泄露。

 

“那你至少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看到我的时候会那么难过吗?”干吉不甘心地追问。

 

提起这话题,你眉心微不可见地一皱,摇摇头,“不能说。”

 

干吉大受震撼,嗓音颤抖着说:“难道,难道我死了吗……!”

 

眼看他眼眶中慢慢蓄积起泪水,你心累道:“不……你没死,我们只是……理念不合,吵架了。”

 

小孩有些困惑,追问你为什么会吵架,你顿了顿,再次想起了那段尘封的记忆。

 

 

午夜。

 

夜色浓得化不开,窗外风雨飘摇,书房中仅有干吉提着的一柱黯淡烛火,你和房中人无声对峙,谁也不肯先低头。

 

“……你安心待在楼里,我会想办法替你斡旋的。”你终于开口,口气无奈。

 

干吉没有说话,站在门槛前,背对着你。

 

你看着他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驴样子就心中窜火,忍了又忍,尽量耐心道:“就算赶去,你以一己之力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这次被派去剿匪的是东郡曹操,你真以为你那幻术可挡万人师吗!”

 

“……”沉默冷硬如坚冰,只有狂风骤雨清晰可闻。

 

你心中失望,声音冷淡,“你当真心意已决,要和我在沙场上相见?”

 

“我只想救下剩下的黄巾军。”

 

“只要黄巾军有一人都是匪,你很清楚。”

 

“……匪。”干吉笑了,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止不住讽刺,“把百姓逼成匪的是官,把起来造反的百姓当做匪来剿的也是官。可笑这天下官宦无数,却只有一个大贤良师为百姓振臂高呼。”

 

“乱世中确实有许多人浑水摸鱼,但天下也有清官无数,为百姓奔走高呼的那些好官你当真没见过?涿郡卢植、荆州刘表,乃至东阳的陈元龙,你要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吗?”

 

“呵……我以为殿下要说自己。”干吉讥笑,“殿下敢拍着胸脯说,你没有在对黄巾军的赶尽杀绝中分得一杯羹吗?我可是见到前几日袁氏那位来往绣衣楼,和殿下共商秘事……”

 

“是又如何,官匪本就势不两立,难道要我对乱臣贼子俯首帖耳,拱手让位?”

 

你被他浑身冒刺的态度扎得刺痛,口气更重,干吉气笑了:“好一个官匪势不两立,我终于听到殿下的真心话了,那我这匪现在就离开,不碍着殿下的眼!”

 

“站住!”

 

你一拍桌子,闪电如锋亮雪光,刹那间照亮了干吉苍白的脸色,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你瞪着他,拔出佩剑,对准桌角一剑劈下。

 

哗啦一声,桌角掉下,咕噜噜滚到干吉脚边。

 

“你今夜若踏出此门,我们就此决裂,死生不复相见!”

 

干吉肩膀抖了抖,慢慢蹲下身,捡起那块桌角。你拎着剑死死盯着他,干吉站直了,脊背挺得笔直。

 

“……我祝殿下,千秋万世、得偿所愿!”

 

说罢,他提灯踏出房门,你追出去一步,细雨飘到你脸上,你咬牙喊他:“干吉!”

 

干吉急急走了几步,你又喊了他一声,雨水打湿了你的声音,他迟疑着停下脚步,回头望你。

 

“……干吉。”

 

你的怒气已经消散殆尽,疲倦地看着他。雨水从他的黑纱后流出,你们没有人开口,目光又深又重。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带着夜里唯一的灯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你孤身在黑暗中。阿蝉早就听到了你们的争吵声,见如豆灯火在雨中渐渐远去,她探了个头进来。

 

“楼主,要去把他抓回来吗?”

 

你盯着他挺直的背影良久,冷笑一声,“不用,让雀部把他的名字划出册子,不准此人踏进绣衣楼一步。”

 

 

明明已经是几年前的旧事了,你现在想起,还是很不愉快。你叹了口气,迎着小孩好奇的目光,随口敷衍:“大人的世界很复杂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小孩虚起眼睛,缺少表情的脸上明白写了你在放屁四个字,你好气又好笑地拎起他一边脸蛋,给他擦掉眼泪,“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没事别瞎猜,小小年纪,心思那么多。”

 

干吉乖乖地被你蹂躏脸,仰头板着张脸认真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勾起你伤心事的。”

 

“……没关系。”

 

你看他许久,摸了摸他的头。

 

 

 

4.

 

饭后你们又上路了,在马车上摇晃,你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在来到这个时间前,你本在洛阳处理公务,听留守广陵的雀使神神秘秘说有人找到了绣衣楼要见你,正好你也该回广陵了,就正好提前一日回来。你不知道那个找你的人是谁,但你莫名来到此处后就见到了幼年的干吉,你觉得这应该不是巧合。

 

你尝试把你的疑惑告诉干吉后,他想了想,告诉你你的猜测并不是完全没道理。

 

“我不知道那阵法的目的是什么,但它把你送来见到了我,你此行应该和我脱不开关系。”

 

干吉被你启发,调整了一下思路,决定转而占卜另一个自己。你沉思了一会儿,尴尬道:“但是我不知道你们的生辰八字。”

 

干吉震惊了一瞬间,才想起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便道:“好吧,那你有带着跟他相关的物品吗,应该也可以。”

 

你犹豫了一下,掏出怀里的东西。那是个三角形的木头块,整块木头被盘得光滑无比。

 

干吉接过那个木头,就着木块起卦占卜,你不懂占卜,只见他喃喃掐指低语几句话后,断言道:“往艮位去。”

 

你二话不说,吩咐车夫掉转马头。你有一种预感,这次会是正确的方向。

 

干吉在你回来后打了个哈欠,小脸上现出明显的疲倦。你想起他只是个小孩,听你说了这么多,早就远超一个孩子应该负担的东西。你歉疚地把他揽在怀里,想让他睡一觉,干吉红着脸推开你,“男女……授受不亲。”

 

“嗯?你知道我是女人?”

 

干吉移开目光,“你的面相一看就是女人,师父……并未钻研相术,没有看出来。”

 

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成年的干吉听你说你是女人时也没有惊讶,原来是早就看出来了。

 

你掐掐他的脸,“你这小孩,一丁点大,倒是想得多。我都可以做你母亲,怕什么授受不亲。赶紧,马车颠簸不好休息,未来的你都没这福气枕我膝盖,你不趁机吗?”

 

干吉犹豫了一下,被你把头按在膝盖上,只好别别扭扭地合眼躺下。小孩估计是没被人抱着睡过,浑身僵硬地跟个木板一样,你揽着他慢慢拍背,渐渐的,他也放松了下来,陷入梦乡。

 

车轮咕噜咕噜地往前滚动,你听着马蹄声有节奏地敲击地面,窗外的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云开见日,你低头看着少年干吉安静的睡颜,困意也渐渐上涌。

 

 

“停手,让他们过去。”

 

你骑马追上吕蒙,持剑拦住他的号令,吕蒙傻了眼,急道:“哎呀停什么手啊,他们马上就要过河了,这一放他们进树林,后面可就不好追了!”

 

你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给江东提供粮草要求周瑜出兵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你要听我的。”

 

吕蒙不甘心地跺脚,挥手让军队停下来,眼睁睁地目送那队残兵败将快速渡河。你看着那只人马,其中有个黑色外袍的人背影异常眼熟,他一头银白的长发被战场弄得凌乱,黑袍撕裂,看起来狼狈极了。

 

吕蒙顺着你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人显眼的背影,“嘿”了声命令左右拿来弓箭,弯弓搭箭对准他。

 

你回过神来就看到他瞄准了干吉,一下抽出剑劈歪他的弓,怒道:“让你放人你在做什么!”

 

吕蒙委委屈屈说:“我就看那人像是他们的头儿,想杀了领赏……”

 

你冷冷道:“我留他还有用,要是他在你这掉了根头发,我就拿你是问。”

 

吕蒙委屈地闭嘴了,你看着他们互相扶持着顺利渡河,落在最后的干吉若有所感,驻马回头看了一眼。你藏身在大军中,绝无可能被发现,于是他一无所获,追上黄巾军而去了。

 

这是你们决裂后你第二次见到干吉,自从那夜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就一直和残余的黄巾军待在一起,用幻术替他们左右斡旋。你和江东联盟共讨叛贼,如今放走的,也不过是寥寥数百人的残兵,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没有威胁,所以吕蒙才会干脆地答应你放走他们。

 

你最后看了眼那人,调转马头,对吕蒙说:“走吧。”

 

 

你从梦中猛地惊醒,着实昏沉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方。尚且年幼的干吉乖乖地伏在你膝盖上沉沉睡着,身子蜷缩在一起,小小的一团,完全看不出来未来身长九尺的样子。

 

你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脑袋,缓缓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干吉时的情形。

 

渡河之战后,你又零零碎碎在战场上见过他几次,后来黄巾军彻底溃退,他也不见了踪迹。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半年前,你们在江东偶遇,那时你正女装打扮陪着小乔逛街,一个不慎就发现她跑去人堆里凑热闹。

 

正逢集市,你怕跟她走散,只得硬着头皮钻进人群里,和一张熟悉至极的脸对上。

 

“你来了!快来快来,你看这就是周瑜陆逊他们在抓的那个鬼师吗?”小乔兴奋地对你耳语,你明显看到不远处干吉手上的动作一顿。

 

“……嗯。”你不太想被认出来,言简意赅地敷衍了一下她,希望她能听出你的弦外之音。

 

显然小乔没有,她悄声道:“你要不要冲上去把他抓起来,我们回去领赏?”

 

你虚着眼,“说笑了,我一介弱女子,怎么抓得住鬼师。”

 

小乔嘘你一声,正要反驳,干吉忽然转过身来,对人群开口,“我听说有人怀疑过我救治病人只是幻术,不如今日就请一个乡亲为我做见证,眼见为实,如何?”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接连不断有人喊让他来。你皱皱眉,刚要往小乔背后藏,干吉抬起手,准确无误地指向你。

 

“不如,就这位淑女?”

 

……果然还是被认出来了啊。你并不奇怪,你隔着半天街都能听出干吉的声音,你一张嘴他就听到了也很正常。

 

前任相见,谁慌谁尴尬,你在小乔逐渐锐利起来的目光中从容不迫地站出来,淡定道:“说吧,要如何见证?”

 

干吉走到你身边,拿出一枚银针,交到你手上。你的手指和他冰凉的指尖短暂相触,只是一瞬间,他就若无其事地缩回了手。

 

“淑女亲自取血,再将血喂给这妇人,可做得到?”

 

你笑眯眯点头,还有这种好事,看我不扎死你完了。你举起针就往他喉咙上扎去,干吉忽然低头,你的手蹭过他的嘴唇,冰凉的,带着熟悉的柔软触感。

 

一阵电流窜过,你差点把针掉了,小乔的抽气声着实令人头疼,你想到回去就要面对她的盘问就烦,一针扎在面前人嘴唇上,下唇登时流出鲜血。

 

你看也不看他,拿陶碟接住血,转身喂给老妇人。鲜血从她鼻子里灌入,几息后奄奄一息的老人猛地抽了口气,灰败脸色陡然转为红润。人群一阵惊呼,你心中疲倦,放下陶碟就打算离去。

 

“留步,贵人。”

 

干吉含笑拉住你,你转头,似笑非笑道:“鬼师先生已经如·愿·以·偿,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只是观淑女有缘,特有一物赠给淑女罢了。”

 

在宽袖的掩饰下,干吉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你,近乎柔软的一勾,你感到一个捂得温热的东西被塞进手里。你看一眼他,低头发现手里的是一个三角形的木块。

 

那晚的暴雨突兀地在记忆中回笼,你掂了掂木头,确实是你劈下的那块。

 

“……”

 

把它还给你做什么,以示彻底决裂,划清界限?你目光僵硬地看着干吉,只觉得他勾起的唇角嘲弄的可笑!

 

你的表情唰得冷下去,许久没有动弹的心针扎似的密密疼起来,甩开他的手愠怒道:“干吉,你什么意思?”

 

也许是你的反应不在他预料中,干吉愣了愣,没有说话。小乔“哎呀”一声从人群中挤出来,悄悄按住你已经放在剑柄上的手,担心地问你怎么了,这东西有问题吗?

 

你盯着干吉,他垂手站在原地,巧舌如簧的一张嘴没吐出一个字。你渐渐觉得荒唐,你自问为此人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为了保下他重视的黄巾军硬生生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肥肉,你都没有要求干吉回报,他却做出这样可笑的事。

 

你嗤笑一声,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他,把木块收进袖中,对小乔道:“没事,故弄玄虚的骗子罢了,我们走。”

 

人群因为你的话不满地发出嘘声,小乔唉声叹气地看干吉一眼,欲言又止,但你脸色着实糟糕,她只好拉着你赶紧离开。

 

你回头看一眼干吉,他垂手孤身站在人群中,朝着你们离开的方向,表情茫然。

 

……分明一开始离开的是他,如今借此物羞辱你的也是他,做出这幅模样又是给谁看?你心中恼怒,彻底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这就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自那之后,你都绕着干吉走,以绣衣楼收集情报的能力,这并不是一件难事。你本想把那木块也一并丢掉,阴差阳错间,好几回都终究没能彻底舍弃,便也不再管它。

 

 

马车微微一震,打断你的回忆,车夫的声音传来,告诉你外面有一大片树林,看着有些古怪。

 

你精神一振,掀开帘一看,马车停在了树林前。极目眺望过去,树林深处黑暗无比,有幽幽白雾在其间流动,树叶异常宽阔,不像是本地的树林。

 

“唔……怎么……?”干吉咕哝一声,揉着眼睛醒过来。

 

你看着这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干吉,心情有些复杂,捏捏他的脸:“你以后可别变成那样讨厌的人。”

 

“?”干吉一脸迷茫,又揉了揉眼睛。

 

“说笑的,我们到了。”

 

干吉还有些迷糊,你干脆抱着他下了马车,对于十岁左右的孩童来说他有些轻了,你掂了掂,在他彻底变成红番薯前把他放了下来。

 

“以后多吃点,你太瘦了。”

 

干吉红着脸,结巴着反驳你,你笑了一笑,眺望树林深处,没有回答他。干吉安静下来,扯了扯你的衣袖问:“这就是你来的那个树林吗?”

 

你点点头,蹲下来平视小孩的眼睛:“你想跟我走吗?”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表情却没有太疑惑,你们对视几息,琉璃瞳中渐渐漫上水雾,干吉哽咽道:“我以后是不是过得很糟糕?”

 

你叹了口气,以他的聪慧,猜到你想带走他的原因并不奇怪。你的眼神无声回答了他的问题,干吉低着头抹了会儿泪,你抽出怀里绣着蛟龙纹样的帕子,擦去他的眼泪,把他抱在怀里。

 

“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你这些?”

 

小孩伏在你肩头一耸一耸地无声哭泣,你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没关系,跟我走,我会保护好你的。”

 

干吉闷了一会儿,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擦了擦你肩膀上浸湿的位置,你摇摇头表示无所谓,扶着他的肩膀柔声道:“好不好?”

 

他难过地说:“我要留在这。”

 

“为什么?”

 

小孩握着你给他的帕子,“如果我跟你走了,另一个我怎么办?他再也遇不到你了,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喜欢你,我觉得他也会喜欢你的。”

 

你失笑,想到干吉那晚苍白冷淡的表情,心想,他真的……喜欢你吗?

 

你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小孩斩钉截铁道:“他一定喜欢你!”

 

“但他说,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我呢。”你笑着戳戳他的胸口,“你这家伙从小到大都一个样,可会伤人心了。”

 

小孩张大了嘴,半晌后闷闷道:“他骗你的,我很想跟你走。”

 

“那为什么不?你不知道阵法到底是如何运作,也许你并不会影响到命运的走向,也许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

 

干吉想了想,“但是……我跟你走了的话,我的广陵王就遇不到我了。”

 

你讶然,干吉认真地说:“我会记住你,记住你说的话的。我要留在这里遇到我的广陵王,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对她说那些伤人的话。”

 

他看起来心意已决,你是最清楚他性格的,这倔小孩就算被你绑架回去,也会想办法跑回来。你只好道:“那我们以后再见,不会太久的,等我十年。”

 

干吉郑重点点头,目光直直地黏在你脸上,你噗嗤一笑,戏谑地捏捏他的脸。

 

“你看我做什么?”

 

干吉任由你掐着,脸红扑扑的,眼神却清澈,“我想一直记着你的脸,以后一见面就能认出来。”

 

“呃,这个……”你目光漂移。

 

干吉疑惑地歪头,你赶紧道:“没什么,挺好的,多看几眼。”

 

小孩拉着你的手,吸了吸鼻子,推了推你,“你还是快走吧,要是阵法的位置又跑了,我们还得去找。”

 

你不舍地摸摸他的头,掏出银钱交给车夫,这车夫是官驿的人,他会把干吉送回官驿,等着他师父发现自己受骗回到官驿寻他。你安排好一切,干吉送你到树林边上,望着面前神秘莫测的白雾,干吉忽然叫住了你。

 

“等等!”

 

你回头,干吉掏出怀里的木块和手帕,放在你手心里,“差点忘记还给你了。”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你皱眉,你半开玩笑道:“这手帕是送你的信物,你还给我,是想跟我划清界限吗?”

 

干吉诧异道:“送我……?对不起,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我怎么会想跟你划清界限,只要是你送我的,我都会好好保管的。”

 

你拿过那块平平无奇的木块,它周身上下已经完全没有锋锐的毛边,被人打磨的光滑无比。你忽然福至心灵,试探道:“你帮我想想,未来你和我吵架后,你把东西交还给我,意思会是什么?”

 

这问题对小孩来说有些困难,他想了好一会,迟疑道:“嗯……应该是主动服软,想跟你重归于好吧?”

 

你仿佛被雷劈中,凌乱道:“服软……服软?分手,不是,吵架后把唯一的信物还回去,怎么会是服软?”

 

你和干吉面面相觑,小孩缓缓挠了挠头,“我是……这么觉得的。”

 

你头疼地揉揉额头,隐约感觉自己遇上了一个巨大乌龙。

 

“行……我知道了,谢谢你。”

 

回去后,找干吉问个明白吧。你揉揉小孩的头,把身上所有能掏出来的东西都塞进他怀里,蜜饯干果银钱王印……哦,这个不行。你把王印收回怀里,反复叮嘱他要小心行事,注意安全……其实你知道这些都是徒劳无功,干吉注定要往命运去,但也许只有经历过世间熔炉千锤百炼,他才会是你遇到时的那个鬼师干吉。

 

“就送到这吧,我们就在此分别,以后再见。”

 

你站起来,干吉后退一步,学着大人的模样对着你拱手拜下,稚声道:“我为你占了一卦,卦象很好,你回去后会遇到你想见的人的。”

 

你微笑,轻轻颔首,转头踏入浓雾中。白雾眨眼间吞噬了你对空间的感知,遥遥的背后,你听见干吉的声音传来。

 

“再见。”

 

 

5.

 

…………

 

………………

 

你不知在黑暗的雾中走了多久,终于见到天光时,松了口气,脱力地坐倒在地。

 

……怎么就忘了顺匹马呢?你抹掉额上雾气凝结成的水珠,旁边递来一张帕子,你顺手接过,突然一顿,抬头。

 

干吉——成年的干吉,蹲在你身边,诡谲地微笑。一个灯笼放在他身边,你意识到你在雾中看到的亮光其实是他手上提着的烛火。

 

“你……”

 

你不确定地看着他,干吉抬手摸上你的脸,微微叹息:“原来你的长相是这样的……我没有忘记。”

 

你立刻意识到他还记得,眼眶微微酸涩,“你是哪个干吉?”

 

他微顿,摸上眼睛上的黑纱,语气难过,“是我,殿下,他……已经被我取代了。”

 

“!!”

 

你脑中轰然一声,登时一片混乱,无数纷乱的思绪不停地翻滚,你竟说不上来此时的感受,虽然你因爱生恨,当时是真发誓不愿再见他,但眼前的干吉真说那个跟你纠缠数年的人已经被取代,你第一反应还是不可能。

 

你张口结舌,瞪着他半晌说不出话,直到干吉绷不住笑起来,你才意识到他又在诓你玩。

 

你给了他肚子一拳,干吉吃痛坐倒在地,轻飘飘举起手讨饶,你没好气道:“别玩了,你到底是哪个?”

 

干吉含笑道:“我们本就是一个人,我只知道我在童年时曾遇见过殿下,明白了殿下的一片心意,因此在那晚口不择言后就立刻后悔了,想在寿春街头挽留你。”

 

“……只不过阴差阳错,我让殿下误解了意思,但这误会也由年少的我亲口解开了,如此一来,疑惑皆消,因果圆满。”

 

你若有所思地点头,忽觉这两天经历仿佛大梦一场,那个孩童干吉如同梦中泡影,只留在了记忆里。

 

“殿下,你原谅我了吗?”

 

干吉坐近了些,一张如水面庞凑到面前,嘴唇之间呼吸可闻。你近距离地看近他黑纱后空无一物的眼眶,回忆起那对灵动剔透的琉璃眼,终于心软。

 

“不好说,这你得去问雀部,你还在她们黑名单上呢。”你笑了声,伸个懒腰,捶捶酸痛的腿。

 

干吉轻笑,柔软的唇轻轻贴了上来,许久未见,你还清楚记得他嘴唇的触感。

 

忽然,你舌尖尝到了咸涩铁锈味,捏着干吉的后颈把他推开,干吉擦了擦舌尖上的血,笑道:“殿下,腿还麻吗?”

 

“……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放血。”

 

你捶捶腿,确实不疼了。无语地站起来,趁干吉没起身摸一把他的头,没小时候柔滑了,但头发更长,几乎及地,仰着脖子往你手心蹭的样子活像一只矜贵的白猫。

 

干吉乖乖地任由你抚摸,你的手越来越放肆,从头发摸到耳朵,最后勾着下巴玩他的嘴唇,你感到他喉咙震动一下,捉住你的手,一团软热濡湿裹上你的指尖,干吉微微挑起唇角一笑。

 

你听见了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好了,殿下,该回去了。”诡谲的笑容一闪而逝,他拍拍屁股站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笑着提起灯笼。

 

“……好。”

 

你眯起眼注视他的背影,干吉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你伸出手。

 

“过来,一起回去吧。”

 

end

文档机器人

[屏兰]鱼龙舞之冲霄阁 第五章

整个通明坊,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才到大业坊,马车便不能进前了,旭东扶兰珏下车,劝道,“今日天热,人又多,大人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兰珏向前走。

第一天开放参观,优先安排从通明坊迁出的百姓,都领过号牌,叫号才能入坊,又要排上一炷香的队,才能入冲霄阁。

兰珏好不容易挤到坊市入口,不巧坊正不在,是京兆尹府的两个衙役查验号牌。衙役哪里认得礼部尚书,见他未着官服,又拿不出印信,便以为是他在信口胡邹,想混入冲霄阁参观,又道他竟敢冒充朝廷命官,非要抓他去衙门。

旭东见他们要动手,立刻就要拔刀,更是捅了马蜂窝,两边僵持,把京兆尹府的府兵引了来。

“何人闹事?”府兵队长打量兰珏,看他斯斯文...


整个通明坊,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才到大业坊,马车便不能进前了,旭东扶兰珏下车,劝道,“今日天热,人又多,大人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兰珏向前走。

第一天开放参观,优先安排从通明坊迁出的百姓,都领过号牌,叫号才能入坊,又要排上一炷香的队,才能入冲霄阁。

兰珏好不容易挤到坊市入口,不巧坊正不在,是京兆尹府的两个衙役查验号牌。衙役哪里认得礼部尚书,见他未着官服,又拿不出印信,便以为是他在信口胡邹,想混入冲霄阁参观,又道他竟敢冒充朝廷命官,非要抓他去衙门。

旭东见他们要动手,立刻就要拔刀,更是捅了马蜂窝,两边僵持,把京兆尹府的府兵引了来。

“何人闹事?”府兵队长打量兰珏,看他斯斯文文,衣冠楚楚,不像无端闹事之人,也拿不定主意,又让人去找坊正。

“本官乃礼部尚书兰珏,有要事入冲霄阁。”

“礼部尚书?”队长见他言之凿凿,心里发慌,“没有印信,下官不能放行,还请大人今日先回去,或者到京兆尹府要一道府尹大人的文书…”

“兰尚书。”坊正得了消息,急忙赶来,“哎呀,小的见过兰尚书。”躬身一拜。

“坊正。”兰珏松了口气。

“真是…兰尚书?”府兵队长只听过名号。

“还不放行。”坊正呵斥。

两个衙役也懵了,连忙将人请进来。

“他们也是职责所在,维护冲霄阁的安全,只是本官今日必须进楼,麻烦诸位了。”

“不敢当,不敢当。”坊正领着兰珏往冲霄阁走,门口排满了人,偶有推搡,府兵正在呵斥。

兰珏想,他没有着官服,若就这样强行插队,将百姓拉开,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骚动。

“无妨,左右一炷香时间,本官还等得起,坊正不用相陪,去忙其他事吧。”

那坊正事务繁多,正犯难,听闻此言,如获大赦,又拜一拜,便走开了。

时值申时正,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天上红日未退,地上热气又起,今日又似乎特别难熬,周围人潮排得密,兰珏不久便觉得呼吸不畅,拿扇子摇了摇,却把额头的汗吹凉了,冷冰冰更叫人头晕目眩,胃里难受。

旭东为他遮着太阳,“要不,还是让坊正带您先进去,这么晒下去,大人身体受不住的。”

“就快了。”兰珏苦笑,“不要把事情闹大。”

“可是…”旭东突然截住话头,兰珏觉得奇怪,抬头看,就见到张屏一身官服,站在他身边。

“你…”兰珏只发出一个字,就被张屏抓住手腕从人群里扯出来,那一下用了全力,兰珏险些被拽倒,只觉得脚下虚浮,头晕脑胀。

张屏不说话,他身后的周裴也不说话,兰珏抿了抿嘴唇,只能跟着他们直接到冲霄阁门口。

“大理寺办案。”周裴手一扬,便有七八个大理寺捕快将门口的人清理开。

“接到冲霄阁报案,说楼中有物品失窃,现由大理寺接管督办,闲杂人等,立刻离开。”说着,连京兆尹府的府兵也一并丢了出去。

他们都穿着官服,拿着官刀,四下不疑有他,纷纷避退不止,很快冲霄阁里就安静了。

“相爷。”周裴一拜,“办妥了。”

张屏还是不说话,其他人也噤若寒蝉。

旭东担心兰珏,要扶他找个地方坐下,却被张屏瞥了一眼,顿时不敢再动弹。

“相爷也得到工部的消息了?”兰珏叹口气,稍微缓了缓,才开口,“陛下也知道了?”

张屏见他面色惨淡,嘴唇发白,心里又气又痛,咬着牙把人扶到矮桌边坐下,又倒了一碗茶水递过去。

“今日是我走得匆忙,什么也没带出来,若有印信,或记得穿官服,也不至于此。”兰珏怕他迁怒他人,先解释一通。

“大人为何不找我?”张屏气的岂是一件事。

兰珏叹口气,笑道,“公明慌张至此,莫说是尚书省,就是陛下那边儿也应该得到消息了。我也是怕耽误时间,才想着先过来,你左右不过迟一会儿罢了。”兰珏喝了水,觉得好些,才去拉张屏的衣袖,小声说,“相爷给下官留些颜面,我们回去再算账,好不好?”

张屏心里有气,那股火冲得他心口难受,把嗓子眼儿也堵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火气发不出,只能捏紧拳头,整个手臂绷得笔直,用力得连肩膀都在颤。

兰珏悄悄看了看周围,见大家都有意避开视线,没有注意他们,便大着胆子,借着张屏官服衣袖宽大,悄悄伸进袖口,用拇指轻触他的胳膊,来回抚摸,借以安抚。

张屏果然松了力道,但还是仰着头,不看他。

“相爷。”兰珏又凑近了些,声音也更轻了,“相公。”

张屏猛的一震,目光慌张,一丝绯红从他的脖子爬上来,哪里还有方才的冷峻神色。

兰珏低头笑出声来,“好了,先办正经事,回去,下官认打认罚,如何?”

张屏哪里舍得。只能委委屈屈的抱怨,“你又说些软话来哄我。”

兰珏只觉得他可爱至极,眉目下敛,像只淋了雨的小狗狗似的。

“不哄你。”兰珏笑着说,又捏了捏他的手,若不是大庭广众,还想摸摸他的脑袋。

好乖巧啊。

“今日,玄烈可有接触过公明?”兰珏抿了抿嘴唇,又问道。

“有。”张屏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刚才一时心急才失了分寸,这会儿被哄好了,便很快恢复到素日的机敏,“大人也怀疑是他?”

“公明辰时去金匮库取图纸,钥匙尚在身上,午后去还图纸,钥匙也未遗失。据他所言,此钥匙无法复制,且只有一把,那歹人偷钥匙的时间,便只有从辰时到午时这一段时间。世人皆知今日是冲霄阁合龙大典,公明必定从一大早就在此地忙碌,周围无论是羽林卫还是工匠,都经过层层筛选,没有犯案动机。”

“我方才也仔细回忆从进楼到出楼期间,玄烈与公明的接触。”张屏皱眉,“是可能的。”

“但冲霄阁在通明坊,工部衙门在宣义坊,来回要两刻钟,还要设法混入,盗图,时间来不及。”兰珏之所以要到冲霄阁实地看看,便是想不通这一点。

“的确,从进楼到出楼,也最多两刻钟,人力来回肯定赶不及,况且通明坊有重兵把守,要想随意出入也不可能。”

“那…”

“是鹰隼。”张屏回答。

“鹰隼?”

“不错。是玄烈豢养的名叫萨赞的鹰隼。”张屏皱眉,“若我的推测没错,他应该是在进楼之后,借要试乘吊篮,解下披风,遮挡了众人的视线,然后下手偷走了钥匙。然后将钥匙交给属下,由属下利用鹰隼传到工部大衙,再由早已经混入官廨的内应进入金匮库盗图。”

“今日观礼,兵部郎中以上官员都不在衙门中,下面的人自然会懈怠,看守不严,亦有可能。”兰珏点头。

“盗图之后,内应故技重施,又利用鹰隼将钥匙传回给玄烈。”当时众人都忙着护驾,那鹰隼又生得凶猛高大,小小锁匙,的确不易发现。

“竟有此事?”兰珏苦笑,“这得算到羽林卫头上了。若他们将鹰隼射下…”

“玄烈仍可以从鹰隼的尸体上取得钥匙。”张屏冷笑,“对他来说,区区一只鸟算什么?他今日刻意在大人的《春居图》前逗留,也是想拖延登楼,为工部里的内应争取更多时间。取到钥匙之后,他又与公明同乘吊篮下楼,为了让吊篮里更拥挤,他还主动邀请我同乘,可惜,我未解其意,一步错,步步错。”

“我想过他们可能会盗图…但我以为是…”

“大人以为他们会在冲霄阁对陛下不利,会盗冲霄阁的布局图,所以昨日才去金匮库复制一份,晚上又以合龙大典事忙为由,赶我回相府,便是想,守株待兔,等南峒人上门盗图之时,人赃俱获。”张屏面色不虞,问,“是不是?”

兰珏更心虚,点点头。

“那大人可知,昨日张屏派了多少人守在兰府周围?大人又可知,张屏昨晚彻夜未眠,忧心大人安危?”张屏苦笑,“大人为何总是自作主张,不把事由告诉我?在大人眼里,张屏仍然是那个执拗,不知变通,会坏大人事的愣头青吗?”

他看起来很伤心,兰珏心里也难受。

“对不起。”

张屏知道不能现在计较,至少不能在此地计较,他可以借着年纪轻撒娇甩赖,可以在兰珏面前伏低做小,但不表示他愿意一直被当成孩子。

“走吧。”自己压了压心绪,张屏伸手扶他,“去金匮库看看,至少得知道他们到底偷了什么。”

兰珏理亏,低着头不说话。

张屏叹口气,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酸梅给他。

“这是?”兰珏抬头,眼眸明亮热烈。

张屏只看一眼,又把什么不高兴都忘记了,苦笑着说,“近日酷暑,怕你难受,一直备着。”

“多谢相爷。”

张屏脸上也有笑意,却偏不遂他的心,别过脸叹道,“明明说不会和我讲谢字的。”

“当谢还是要谢的,你现在是一国之相了,不是从前的小士子了,都会跟我置气了。满朝文武谁不怕张相生气啊,我一个礼部尚书可不敢以下犯上。”知道张屏不气了,兰珏又去逗他。

“你…”真是不知拿他怎么办。

“好了,快走吧。”兰珏反抓着张屏的胳膊,“不闹了,好不好。”

“嗯。不闹了。”张屏点头。



文档机器人

[屏兰]鱼龙舞番外之赏梅

正文还在破案,番外谈会儿恋爱

  

  

“张相有礼。”那人方才一直东张西望,犹豫半天才走到近前,“下官乃新任江南道节度使沐清,月前上京述职,一直想去相府拜谢相爷提携之恩,怎奈张相公务繁忙,未得允见,今日得遇,请受下官一拜。”

张屏低头剥着栗子,听他一连串的说完,才抬头,“升你做节度使,是让你好好为朝廷效力,与我何干,为何谢我?”

沐清被这话噎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唉。”王砚叹口气,“你别怕啊,咱们这个张相就是这样,软硬不吃,你多见几次就习惯了。”

“王尚书。”沐清连忙见礼。

张屏觉得无聊透顶,继续剥栗子,却见一只手伸过来,被他反手拍开。

“啧。你也差不多得了,拢共一包栗......

正文还在破案,番外谈会儿恋爱

  

  

“张相有礼。”那人方才一直东张西望,犹豫半天才走到近前,“下官乃新任江南道节度使沐清,月前上京述职,一直想去相府拜谢相爷提携之恩,怎奈张相公务繁忙,未得允见,今日得遇,请受下官一拜。”

张屏低头剥着栗子,听他一连串的说完,才抬头,“升你做节度使,是让你好好为朝廷效力,与我何干,为何谢我?”

沐清被这话噎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唉。”王砚叹口气,“你别怕啊,咱们这个张相就是这样,软硬不吃,你多见几次就习惯了。”

“王尚书。”沐清连忙见礼。

张屏觉得无聊透顶,继续剥栗子,却见一只手伸过来,被他反手拍开。

“啧。你也差不多得了,拢共一包栗子,全被你剥了,又不吃,看着怪馋人的。”

张屏皱眉,说道,“我本就不想来,官廨里的公文堆积成山,若不是圣上非要到西山寺赏梅,我能在这里剥栗子?”

“是是是,你有理。”王砚白他一眼,“你也说了,是圣上与百官同乐,来西山寺赏梅,还限一炷香内赋七言律诗一首咏梅,这香都要燃完了,张相怎么还不动手?”

沐清转身看了看香炉里只剩下最后一截儿的檀香,也纳闷儿。

张屏又叹口气,取出一张方巾,将剥好的栗子装起来,又随手用胳膊把栗子壳扫到一边,铺开宣纸,提笔就写。

王砚凑过去,嗤笑一声,“你这字可…佩之怎么也不教教你练手好字?”

张屏一气呵成,刚刚好压着铜锣声完成,这才抬起头,看了王尚书一眼。

分明在说,关你屁事。

“诶!”王砚脸皮也是厚,一把抢过来,“啧啧,圣上让百官咏梅,你这梅花没怎么写,倒是围炉煮茶吃瓜就果的很写实啊。”

这时三公九卿也都各自写好,便也围过来互相鉴赏,看了张屏的诗,也委实夸不出来。

“我又不喜欢梅花。”张屏既然完成了任务,站起身,抖了抖官服上的栗子屑。

“梅兰竹菊四君子,以梅花为首位。便是因它含霜傲雪,不畏严寒,自是忠骨诤臣,高风亮节。岂能不爱?”御史台的文官酸溜溜的。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梅花不但拥有文人气节,且艳丽多姿,光彩夺目,入画亦是极美,张相缘何不爱?”户部尚书是个画痴。

“俗气。”张屏撇撇嘴。

“张相真是高见!我家老爷子当初给我赐名就是活用‘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一句,实在俗不可耐,张相早生几十年,我也能落个不俗的名字。”王砚呵呵笑道。

“依下官之见…”沐清见暗潮汹涌,忙出来打圆场,“张相素来简朴,定是不爱梅花艳丽,许是那青竹几许,更得青睐。”

“不错,不错。”刑部许尚书也开口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张相超然不俗,定是爱竹之人,所以才不咏梅花。”

台阶都递到眼前了,张屏愣是要一脚踩空。他一边披上大氅,一边莫名其妙看着许尚书,问道,“几根竹子有什么好看的?”

“噗!”王砚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屏皱着眉头往外走。

“张相留步啊!”圣上身边的齐公公赶到。

“花也看了,诗也写了,我还有公务,就向圣上告个假吧。”

“张相别急,圣上刚才一时兴起,亲手剪了几枝梅花,赏赐给诸位大人。相爷,您先挑吧。挑好了就各自散了。”齐公公一招手,几盘鲜妍欲滴的梅花便一字排开。

“唉,咱们张相不喜欢梅花,还是我这倒霉的墨梅来挑吧。”王砚苦笑着捡一枝拿在手里。

“也许是我们太附庸风雅了。”御史大夫阴阳怪气也拿一枝,“梅兰竹菊,咱们张相看不上。”

张屏瞄他一眼,说,“也不是。”

“嗯?”王砚转了转眼珠子,“那张相是喜欢梅兰竹菊哪一家啊?”一脸坏笑。

“兰花。”张屏从玉盘上也挑出一枝。

“兰花好啊。”沐清松一口气,“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的确与相爷相得益彰。”

张屏终于受不了这人的溜须拍马,就在门前长叹口气,问道,“为何定要给花草安上君子气节的藩篱呢?花草知道你们是如何看它们的么?”

这话可谓不学无术了,三公九卿纷纷侧目。

“那,张相喜欢兰花哪一点呢?”御史大夫怒目而视,非要论个究竟。

张屏想了想,轻描淡写的回答,“娇气。”

王砚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连大氅都没披便大步走向自家马车。

“笑死老子了。快,快,去兰府,今天要不把这笑话讲给佩之听,我觉都睡不好!”

张屏见他扬长而去,自己却要被一群言官围着口诛笔伐,心里气得不行。好不容易从西山寺出来,回官廨处理了积压的公务,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才得空。

“相爷,回府吗?”车夫拿着马鞭问道。

张屏上车,却见艳红梅花还在座位上,“去兰府吧。”

车夫敲门的时候,兰府刚点上灯,管家开门见是张屏也不意外,只略微行了礼。

“你家大人睡下了吗?”

“回相爷,还没呢。”

张屏不说话,夹带着一股寒气往里走,轻轻松松找到靠着软垫看书的兰珏。

还没开口,就看到案桌下一枝梅花,眼熟。

“王墨闻越来越爱嚼舌根了。”他抿了抿嘴唇。

“墨闻来给我讲笑话。”兰珏笑盈盈的看着他。

“梅花。皇上给的,说是他自己剪的。”

“放一起吧。”

兰珏努努嘴,但张屏偏不,把梅花往案桌上一放,又解开方巾,把栗子倒出来。

“冷了。你想吃吗?想吃我拿炭火再烤烤…”

“不用了。”

张屏也不坚持,丢了栗子和方巾靠过来,双手捧着兰珏的脸,把额头抵在兰珏的额头上。

“嗯。”抬头笑道,“好像不烫了。”

“可见京城的郎中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是休息得好。”说着就抽走兰珏手里的书。

“嗯,相爷说得对,毕竟娇气嘛。”兰珏意有所指,垂目浅笑。

“哼。”张屏往下一躺,便枕在兰珏腿上,“都说了王墨闻爱嚼舌根。”

兰珏笑不可支。

“还没吃晚饭呢,喂我吃颗栗子吧。”张屏喜欢从这个视角看兰珏,长发垂下,眼波潋滟。

“不是冷了么?”兰珏皱眉,“要不,让厨房给你做碗面?”

“没事。”张屏突然伸手拦腰抱着兰珏,脸靠在肚子上,“这里暖和。”

兰珏哭笑不得,拿栗子喂他,“看来,我还是该回户部去。堂堂三公之列,一国之相,竟然被克扣到买不起栗子,要去顺西山寺老和尚的。”

“那不都是约定好了,你的栗子只能我来剥,我又忙得晕头转向不得空,今日好不容易有闲暇,干脆一次多剥一些。”

“明知公务多,没空用晚膳,也不边剥边吃一些,垫垫肚子。”

“那也是约定好了,我只吃你兰佩之喂的栗子,怕被人投毒嘛。”张屏理所当然的又吃一颗。

“最后还是进你的肚子了。”兰珏笑弯了眼睛。

“下次,一定给你新鲜的,热气腾腾的。”张屏也笑,拿手指梳理兰珏的头发。

“那可有得等了,我听说你今天又把言官得罪了,明日必要参你一本。”

“说来说去,还是怪圣上,没事赏什么梅花。”张屏烦躁的拧紧了眉,“我看,准是圣上不满你从户部迁去礼部,蓄意报复。前几日也无端端搞什么祭天大典,还要礼部尚书幕天席地,颂念祭文,真是没事找事。”

兰珏失笑,“是你非要让我从户部转去礼部,说户部事多繁杂,礼部陶冶情操。礼部一年才几次祭典啊?圣上又有多久没祭天祈福了?”

“社稷根本是民生福祉,不问苍生问鬼神,实在不是明君所为…”

“你就闭嘴吧。”兰珏把栗子塞进他嘴里,“皇上喜欢你直言不讳的耿直性子,但君臣有别,我身为礼部尚书,可不许你再胡言乱语。”

“嗯。”张屏乖乖点头,“我也只跟你说,别气了,大不了我明天上个请罪书。”

这些年,张屏愈发会哄人,兰珏拿他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想来,圣上也不至于小题大做。

的确,不会。

夜里更了衣,皇帝翻看百官的咏梅诗。

“这个张屏,当真不喜欢梅花?”诗里半点儿没提,尽顾着写场面了。

“是啊。”齐公公直叹气,“还说与其赏梅,不如回官廨处理公务。”

皇帝并不生气,看了看瓶里的梅花,“是俗气啊,让人丢了吧。”

“遵旨。”齐公公示意宫女把花瓶收下去。

“等到了夏天,朕再邀百官去兰尚书家赏兰花。”

“御花园的兰花就生得很好,陛下为何要去兰大人家赏花?”

“朕是想看看,娇气的兰花。”皇帝呵呵笑道。

齐公公满脸疑惑,实在蠢钝。

皇帝叹了口气,“果然是个太监,不解风情啊。”

说完,就把那一堆咏梅诗丢开,又把单放在一边的一张拿起来看,“还是兰尚书写得好,字也好,张屏那小子,还要多学学。明日送本兰尚书早年誊抄的字帖给张相。”

“老奴遵旨。”

寝殿熄了灯。



三日青
  輕飄飄落下一個“命”字  ...

  輕飄飄落下一個“命”字

  那是他的全部

  輕飄飄落下一個“命”字

  那是他的全部

夜话白鹭

【郭蒲】齐思钧说文韬家成精的猫终于丢了

 郭蒲only,小甜饼一发完,3k+

齐思钧发现郭文韬家的猫好像成精了    


        1.

  齐思钧刷朋友圈的时候没反应过来,他列表里人多,不是每一条都看得那么仔细,大多只是囫囵看个大概。他的手指继续往下划着手机屏幕,过了十来秒才反应过来。

  郭文韬刚才发了什么?

  他重新划上去,点开那条朋友圈以学术研究的认真程度仔细查看。

  是个寻猫启事。一个寻猫启示,竟然还给他家猫配了个九宫格。齐思钧一时之间满眼都是小猫咪的白毛...

 郭蒲only,小甜饼一发完,3k+

齐思钧发现郭文韬家的猫好像成精了    






        1.

  齐思钧刷朋友圈的时候没反应过来,他列表里人多,不是每一条都看得那么仔细,大多只是囫囵看个大概。他的手指继续往下划着手机屏幕,过了十来秒才反应过来。

  郭文韬刚才发了什么?

  他重新划上去,点开那条朋友圈以学术研究的认真程度仔细查看。

  是个寻猫启事。一个寻猫启示,竟然还给他家猫配了个九宫格。齐思钧一时之间满眼都是小猫咪的白毛毛。

  你家猫终于丢了啊,齐思钧漠然地想。

  

  2.

  对于郭文韬家的那只猫,齐思钧一直有个看似荒诞的怀疑。

  那就是,他觉得那猫成精了。

  

  3.

  关于郭文韬那只宝贝猫的来历,认识他的绝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可太喜欢提他家猫了。

  齐思钧知道这事儿时是看到了郭文韬发的一条朋友圈,一张照片,上面是只白色的、浅色眼瞳的小猫咪,干干净净可可爱爱,窝在沙发上睡觉。

  郭文韬说那是他捡来的。

  齐思钧问他哪儿捡的,他说家门口,就在房门外。

  齐思钧回忆了一下,郭文韬他家住十来层,这猫要不就是毅力惊人走楼梯爬上去,要不就是竟然会开电梯,而这一操作不仅需要智力,还需要个子够高。

  但由于小猫咪看起来没那么高,也不像会爬十几层楼倒人家家门口的样子,所以这猫总体来说,来历成谜。

  

  4.

  自郭文韬捡到了小猫咪后,齐思钧的朋友圈受到了白色猫猫的洗礼,并且郭文韬的拍照技术竟然在稳步上升。

  拍照技术的上升有个特定条件,那就是拍摄对象仅限这只猫。

  郭文韬给猫猫起名叫阿蒲,据他讲那是猫猫自己翻开字典拿小爪子拍上去取的。

  猫猫给自己取名字,这件事齐思钧表示闻所未闻,托了郭文韬的福,开了回眼界。

  那时的齐思钧天真地以为是郭文韬自己拿出字典让小猫抓阄一般选名字,后来才知道,连字典都是猫猫自己翻出来的。

  他觉得此事儿颇为邪门,但郭文韬并不怎么在意。

  “因为阿蒲聪明啊。”郭文韬笑着说。

  

  5.

  郭文韬经常给人讲他家阿蒲有多乖,从来不打碎家里的杯子,也不会拿沙发磨爪子。据他说,阿蒲不太喜欢跟人亲近,他想撸猫的时候,往往是刚伸出手,本来还懒洋洋瘫着的小猫咪就会快速溜走。但现在好些了,大概是因为跟郭文韬慢慢熟悉起来了,现在阿蒲会允许郭文韬摸摸他的小脑袋。

  阿蒲不会咬耳机线,也不会趴他键盘。郭文韬工作时,阿蒲就蹲在桌脚,或者趴在椅背,不声不响地陪他,又是困了,便窝在郭文韬身边,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

  郭文韬为了让阿蒲趴得舒服,专门去家具城挑了一把椅子。工作人员听见他唯一一个要求,椅背好趴时露出了相当茫然的表情。

  据郭文韬讲,阿蒲并不是一只抗拒洗澡的小猫咪。阿蒲只是不愿意让别人帮他洗。

  “他会自己洗。”郭文韬这么说。

  齐思钧当时好奇地问阿蒲怎么自己洗澡。

  “用淋浴或浴缸啊。”郭文韬理所当然地回答,好像这是一个多么显而易见而多余的问题。

  齐思钧沉默了,并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常识,世界上的小猫咪本来就是用淋浴和浴缸洗澡的。

  

  6.

  一次郭文韬加班,拜托齐思钧去他家帮忙喂阿蒲。齐思钧打开房门,在客厅的一片漆黑中捕捉到书房门缝里透出来的亮光。

  齐思钧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不是吧,郭文韬没在家,这灯是谁打开的?自己只是来喂猫的,怎么搞成了这种状况?

  齐思钧抄起衣帽架,踮着脚小心翼翼地靠近书房门,结果一时没留意,衣帽架的支出来的角不小心磕到了房门,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里面也传来了声音,好像是在收拾东西。

  齐思钧一咬牙,当机立断拧门把推门进去,高举衣帽架,准备把那胆大包天的小偷放倒。

  结果屋里没有小偷,只有一只蹲在电脑桌上的猫猫,正扭头无辜地看着他。

  电脑屏幕是蓝色的,中间正有个圆转啊转,底下三个字,关机中。

  阿蒲看着齐思钧,齐思钧看着阿蒲。

  圆终于不转了,电脑黑屏,齐思钧也终于反应过来,夺门而出。

  他跑出郭文韬家家门仍不放心,躲在楼梯间给郭文韬打电话。

  “你家猫成精了!它在偷玩电脑!”

  

  7.

  郭文韬说阿蒲是不会偷玩电脑的,小猫咪不会用电脑。

  齐思钧心说我他妈当然知道,所以才给你你家猫成精了。不瞒你说,现在我天天晚上做梦都梦见你家猫因为我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要弄死我。

  他万万没想到郭文韬看上去是个聪明人,却被猫猫的美色蒙蔽了双眼。

  齐思钧把这事儿告诉了周峻纬,并打算让周峻纬跟他一起劝劝郭文韬,找个天师什么的,好歹把这事儿解决了。

  周峻纬怜悯地看着齐思钧,委婉地劝他工作不要那么拼命。

  小齐生气了,觉得这世界上没人相信他,众人皆醉我独醒,我可太孤独了。

  齐思钧当天晚上又看到了郭文韬的朋友圈,郭文韬兴高采烈地说阿蒲总算愿意跟他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齐思钧极度担忧自己友人的安全问题,大半夜在网上搜猫妖会不会吸人精气,第二天一早下单了猫咪别墅,地址填的郭文韬家。

  

  8.

  周峻纬找到了齐思钧,表情严肃,害得齐思钧以为他遇到了什么财政危机,马上就要被迫去扫大街。

  “你之前说,阿蒲偷玩电脑。”

  齐思钧一个激灵,连连后退,脑子里浮现出周峻纬要大义免友把自己强行送去精神病院的场景:“我没病!我没说过这话!阿蒲哪里会玩电脑啊他就是只小猫咪!我当时是开玩笑的!是不是很有趣,被我骗到了吧哈哈哈哈……”

  周峻纬幽幽地看着他。

  “我现在信了。”

  

  9.

  周峻纬说郭文韬来找过他,说觉得自己最近睡眠可能不太好,老忘事儿,问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周峻纬就问郭文韬忘了什么事儿,郭文韬说他的steam账号多买了好几个游戏,但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郭文韬觉得自己是老加班,忙昏头了,把这归咎为社畜的悲哀、时代的眼泪。

  周峻纬觉得他被盗号了。

  后来此种情况愈演愈烈,已经从游戏来到了外卖,郭文韬家有时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他并不记得自己点过的外卖包装。

  这事儿听起来有些吓人,周峻纬脑海里浮现的要么是有个人趁郭文韬不在悄悄住进了他家,要么是双重人格。这两种情况都有些惊悚。

  于是他跟郭文韬去了他家一趟,第一次亲眼见到了阿蒲。

  那只猫,在看电影,面前摆着一杯奶茶。

  周峻纬第一次见到成精的猫,甚至很想合个影。

  

  10.

  没等齐思钧和周峻纬采取什么措施——此措施指在如今这个科学的年代找到个靠谱的大师除妖,郭文韬家的猫就丢了。

  阿蒲丢也丢得莫名其妙,具体来说就是郭文韬一觉醒来,发现床上没有猫猫,猫咪别墅里没有猫猫,衣柜里也没有猫猫。

  阿蒲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齐思钧对此松了一口气。他以为那只成精的猫不管有什么图谋,好歹算是放过郭文韬了,即使他不得不忍受又一轮猫猫刷屏。寻猫启事的刷屏。

  齐思钧兴高采烈,郭文韬愁云惨雾。

  由于他觉得自己朋友丢了猫还要让人家跟自己吃饭庆祝不太人道,所以他就没这么做。

  齐思钧跑去跟周峻纬一起吃饭庆祝了。

  

  11.

  吃着饭庆祝时齐思钧才从周峻纬那儿知道,郭文韬家还丢了把备用钥匙。

  齐思钧碗里的饭立马就不香了。

  妈的,那猫还回来。

  

  12.

  郭文韬家的猫丢了一个月。

  好几次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都会幻想在家门口看到那只漂亮的白色小猫咪。但这只停留在幻想。他不由得开始想自己对阿蒲是不是还不够好,所以小猫咪选择离家出走。

  郭文韬站在家门口,握住门把叹了口气,带着加班的疲惫回到家中。

  但他家电视机是开着的。

  郭文韬眉头一皱,看见他家客厅的沙发上正有个人盘腿坐在那儿。

  那人皮肤很白,长得好看,脸鼓鼓的,正在吃薯片。郭文韬并没见过他,却觉得有些熟悉。

  对方听见他进家门的动静转过头来,眨巴眨巴眼。

  “你回来啦,韬韬。”

  

  13.

  郭文韬家的猫真的成精了,还可以变成人,全名叫蒲熠星。

  “我们在推动与人类社会的融合,这是个大趋势,所以我之前跑到你家学习现在人类的生活,”蒲熠星吃着外卖的间隙说,“我觉得我学会了,所以之前回去搬家……顺带向我认识的一个狼人问问经验,看怎么在人类社会赚钱。他是个主播,所以我参考了他的经历,这次搬来了挺多设备的。唔,你介意多一个室友吗?”

  蒲熠星背后是五六个大箱子,也不晓得一只猫猫哪儿来那么多行李。

  他就这么抬着头,乖乖巧巧地看着郭文韬,眼睛亮晶晶的。

  “不介意啊。”郭文韬果断回答。

  接着这位郭姓人类低下头,看似非常不好意思地说:“但是家里只有一张床……你不介意吧?”

  小猫咪懵懵懂懂,想着自己原来也趴在郭文韬枕头上睡过觉,于是点了点头。

  

  

  

  

  

  14.

  齐思钧麻木地划着手机屏幕,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又划回去了。

  仍旧是白色猫猫,但不是寻猫启事。

  不是九宫格,就一张图。照片上是郭文韬掌心向上,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子放在他手心。

  配文简明扼要。

  “阿蒲回来了。”

  齐思钧打了个哆嗦,十分惊恐,害怕郭文韬马上就会遭遇不测。

  接着他听见自家门铃响了。

  齐思钧紧张地凑近房门透过猫眼向外看,十分害怕门外是那只成精的白色猫猫。

  门外是只雪白的兔子。

  齐思钧松了口气。

  “呼,吓死我了,还好不是猫……兔子?!”

  

  

  

  

  

  

  

  

  

  

  15.

  周峻纬看到了齐思钧最新的朋友圈,并且觉得这九宫格十分眼熟,只不过是把猫猫换成了兔子。

  齐思钧兴高采烈地在底下写:“我有儿子了!!!看我家jojo!”

  周峻纬:???

  

  

END.

竺枥寒秀

【郭蒲】猫猫和猫猫会有生殖隔离吗

*真·揣崽文学(同性可婚可育),大量孕期描写,注意避雷

*时间线魔改,纬钧汤底

*全文4w+,有回忆穿插注意分辨,超级OOC

给tag增加点雷人的东西,如有不适请立刻退出


1.

郭文韬和蒲熠星结束了双人拍摄回酒店,刚经过酒店门口的大喷泉就接到了齐思钧的电话。

“我看到你们发的朋友圈了!你俩是什么时候的飞机啊?”

对面有隐约的嘈杂和喘气声,大忙人齐思钧明显在赶路,郭文韬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问,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蒲熠星,嘴巴下意识就先回答了问题:“明天中午的飞机,怎么?”

“那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我来安……排。”

最后一个字突然变成双声道360度环绕......

*真·揣崽文学(同性可婚可育),大量孕期描写,注意避雷

*时间线魔改,纬钧汤底

*全文4w+,有回忆穿插注意分辨,超级OOC

给tag增加点雷人的东西,如有不适请立刻退出

 

1.

郭文韬和蒲熠星结束了双人拍摄回酒店,刚经过酒店门口的大喷泉就接到了齐思钧的电话。

“我看到你们发的朋友圈了!你俩是什么时候的飞机啊?”

对面有隐约的嘈杂和喘气声,大忙人齐思钧明显在赶路,郭文韬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问,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蒲熠星,嘴巴下意识就先回答了问题:“明天中午的飞机,怎么?”

“那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我来安……排。”

最后一个字突然变成双声道360度环绕音,郭蒲二人旋在酒店门口的旋转门里和对面同样被夹在其中的蓝西装黑口罩面面相觑,黑口罩瞪圆的眼睛很快眯成一双佯怒的狐狸眼,但他又明显赶着下一场,直到被工作人员塞进保姆车还在扒着车门朝两人大喊:“晚上等我啊——!!”

蒲熠星装作没看到四周传来的打量的目光,感叹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虽然在一个城市但是打工地不一样的情况下还能入住同一酒店,只能说晚上这顿饭不吃也得吃了。

如果不是齐思钧邀约,他们可能就窝在酒店房间里一直到第二天去机场,没有什么是靠外卖不能解决的,现在大忙人齐思钧说他来安排那更好,他俩只需要回房间卸了妆一躺,睡到被电话吵醒再爬起来赴约就行。但他们全都低估了齐思钧的体贴程度,郭文韬去开门的时候,齐思钧左手拎着粤菜右手拎着川菜,交给他后又急吼吼跑楼下去提从隔壁烧烤摊点的小龙虾了。

蒲熠星慢悠悠晃过来帮他把饭盒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摆到桌面上,直到一大盆鲜香的小龙虾放在正中央,这才众神归位。

“反正大家都住一家酒店,就不去外面折腾了。”齐思钧拆了一罐椰汁举起来:“干杯!”

三人开着电视边看边聊,郭文韬一心吃饭,齐思钧嘴巴不停,边说边吃,还能有余力在话题中间插几句话点评一下菜,给两人各夹了一筷子排骨。

郭文韬吃饱喝足戴上手套剥小龙虾,剥了半碗之后发现今天蒲熠星一副没睡饱的样子,撑着额头和齐思钧搭话,碗里的饭给他用筷子戳得松散。蒲熠星爱吃辣,那几道辣菜就是为他准备的,但是今天却只吃了两口,好像就再也没动过了。

郭文韬低头把虾肉拨到他碗里,小声问:“给你弄好了,吃点吗?”

生活在一起之后郭文韬发现蒲熠星这人有时候挺懒的,懒得连饭也不好好吃,这下他理所当然以为蒲熠星下午没睡饱浑身犯懒劲,把小龙虾蘸满了酱汁催着他多吃点。

“谢谢韬韬。”蒲熠星筷子夹起来小小的一颗放进嘴里,咀嚼几下面色一变,忍了又忍捂着嘴巴冲进了洗手间。

“蒲熠星!”郭文韬手套一摘也跟了进去,蒲熠星撑着马桶边干呕了几下,方才汹涌而上的呕意又和退潮似的退了个干净,他扶着郭文韬的手臂站直,捂着胃压低声音:“别和小齐说。”

郭文韬出去的时候齐思钧已经收拾了桌子拎着垃圾站在了门边,伸着脖子试图往卫生间里看:“他没事吧?”

“没事,他的胃你也知道,这几天吃太凉了又闹起肚子。”

“哦哦哦,”齐思钧放下担忧笑道:“这动静和怀孕了似的,吓我一跳,那你别忘了让他吃药哦,我先走啦。”

把人送进电梯,郭文韬立刻回房间打算好好问问蒲熠星究竟怎么回事,推门一看蒲熠星正撑着桌子捞小酥肉吃,边吃边吐槽这辣子不够味儿。

“你坐下吃。”郭文韬摁着人肩膀让他坐好,“你怎么了?肠胃炎犯了?还有哪儿不舒服?”

“嗐,没事,就是觉得这小龙虾没处理好,有点腥气了。”蒲熠星端起饭碗把小龙虾拨到一边,冒菜就着半碗白米饭吃得干干净净。郭文韬还想说什么,看对方如往常一样睡下打起了小呼噜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大早,房门被悄悄推开,一个人影从门后飞快闪出,正是本该呼呼大睡的蒲熠星。他一反常态起了个大早,全副武装溜去不远处刚开门的药店偷偷买了什么东西,又偷偷溜回房间,轻手轻脚关好了门,翻开手里的一支——验孕棒,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昨晚齐思钧开玩笑说的那句话无端地让蒲熠星心里一紧,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最近他的身体状态,犯困也好、逐渐挑剔的口味也罢,似乎都在提醒他事情逐渐超出了他的预料。

半小时之后,蒲熠星面色复杂地打开门,被不知何时倚在门外的郭文韬吓了一跳。他一愣,立刻想到他们之中郭文韬才是那个作息正常的人,只是早上情况太紧急,他忘了这茬。

“你、你要用厕所是吧,那我让你……”蒲熠星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验孕棒,打着哈哈想要绕开郭文韬,却被一下拽住了手臂。

“蒲熠星!你——”郭文韬本想好好质问的话头被甩在地上的白色小支打断,蒲熠星眼睁睁看着郭文韬的神色从疑惑到僵硬到不可置信,然后缓缓松开蒲熠星,捡起地上的验孕棒——上面明晃晃的两道杠。

蒲熠星大气都不敢出,郭文韬深呼吸几口气,手一挥:“改最近的一班机票。”

来时闲庭信步,走时火烧屁股,蒲熠星全程都战战兢兢,时刻绷紧的弦让他在两个半小时的航程中勉强保持清醒,结果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睡成一滩饼,最后连被郭文韬扛进家门都不记得了。

这一觉睡得可谓是天昏地暗,蒲熠星悠悠转醒时窗帘外已是黄昏的浅橘色了,而郭文韬正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握着他的左手摩挲,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后才浅浅叹了口气,靠过来抱紧他,将脸埋在他睡得暖融融的颈侧,闷声道:

“阿蒲,我们结婚吧。”

蒲熠星怔怔地看着左手无名指指根套着的银环,戒面被一条斜线分成两半,左半边闪着细碎的钻光,右半边是高级的磨砂质感,素雅、低调却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

没有得到回应的郭文韬抬头观察他的脸色,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眼底有些微的泛红:“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蒲熠星摇摇头,心想别说是你,我自己都被自己吓一大跳。

他埋在被子下面的右手轻轻扶上小腹,一片平坦,捏一捏还有最近累出来的软肉。说实话,蒲熠星并没有自己会怀孕的心理准备,最近他通告照赶、直播照熬、运动照做,在他贫瘠的有关怀孕的知识库里,昼夜颠倒的工作强度应该并不适合一个小生命扎根生长。

“我们……明天约个时间去医院?”蒲熠星把后半句也未必是怀孕咽了下去,面前的郭文韬隐藏在紧张和担忧下的喜悦有些刺目,他下意识没有把这种可能说出口。

郭文韬点头说好,耳垂窜上羞赧的红,他害羞的时候手上会有些不自然的小动作,此刻正无意识地摩擦着蒲熠星的指根,指节轻捻着蒲熠星的戒指,“要不是现在你的身体比较重要,我是想先带你去领证的。”郭文韬放软的语气天生听起来就像撒娇,又因为忐忑有些磕绊:“或、或许我们挑个时间去、民政局?”

蒲熠星沉吟一声:“嗯……领证的事情不着急,反正户口本什么的都在我身边,还是抽空先去一趟医院吧。”

听到肯定的答复,郭文韬终于安下心来,俯下身把蒲熠星连同被子抱了个满怀,撸猫似的手掌贴着脊背上下揉搓,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放开:“那先起来吃饭?我炖了白菜粉丝煲。”他怕蒲熠星抗议,补充道:“放辣了。”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郭文韬挠挠头发:“我查了资料,只要你没有不舒服,理论上没忌口。”除了这些他还额外查了许多领证攻略,只不过没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2.

郭文韬与蒲熠星的孩子来得既意外又突然,检查结果却没有给他俩的脆弱小心脏再来个反转。蒲熠星垮着脸一副老人地铁看手机的样子看手里的检查单,郭文韬秉持着求知好学的精神捧着小本本退出就诊室,上面速记了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奇怪符号,估计是把医生说的所有话都记了下来,回去之后还等着复盘整理呢。

“在看什么?”郭文韬把单子从蒲熠星手里抽出来,伸手抹了把他的眉心:“眉头都皱成这样了。”

“没什么,就是…一时半会儿还没完全接受吧。”

蒲熠星指根的戒指在白炽灯光下一动就会发出粲然的钻光,郭文韬指腹蹭过自己同样套着戒指的指根,安抚地摸了摸蒲熠星的后背,紧挨着他坐下。“和医生约了下一次产检的时间,先给开了点补身体的维生素,我想了下,我们都不抽烟,最近半年我们赶通告也没参加过酒局,孩子肯定是健康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蒲熠星向后靠在椅背上,默默拽住了郭文韬羽绒服外套的臂弯处,阖上眼皮。

“阿蒲,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想到突然来了件这么大的工作任务,这比老板要我半年之内把公司做到全国五百强还要艰巨啊!”

看蒲熠星还有心情开玩笑,郭文韬凑上去用鼻尖蹭蹭对方柔软的头发:“现在这些事都不用你担心,孩子现在还很小,我们还有时间慢慢先把一些事情搞定。”

蒲熠星坐直了身子点点头,打起精神伸了个懒腰。

这次来医院只是确认蒲熠星怀孕,离第一次正式的产检还有一段时间。孕初期需要搞定很多零碎的小事,比如申请社保、和公司报备、去社区办理生育证明等等,这些事情他们也是从头开始在了解,但总之排在最前面的是把证先领了。

郭文韬的意思是领证之前先和父母说一下,蒲熠星刚把户口本从行李箱底下抠出来,就看见郭文韬举着手机和郭父郭母视频。他们交往并没有瞒着谁,身边亲近的家人和朋友都知道各自伴侣的存在,蒲熠星也在刚确认关系就跟着郭文韬回家过年了。

听到儿子马上要结婚,郭家父母自然是开心的,郭母有些埋怨说怎么这么着急,她还没做好准备。

蒲熠星在对面朝郭文韬使眼色,郭文韬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道:“没有,我们已经商量了有段时间了。”

“我跟阿蒲在一起也挺久了,想着正好这段时间工作有空闲,干脆领完证可以休一段时间假。”郭文韬招手让蒲熠星过来,手机换成横屏,蒲熠星面对家长的时候乖乖巧巧在沙发上坐端正了,简单同郭父郭母打了个招呼:“日子是我和文韬一起决定的,择日不如撞日!”

郭文韬笑着拉住了蒲熠星的手,朝视频那头说道:“爸妈你们就不用操心啦,我们这次谁都不打算请,就想两个人待在一块。”他沉思片刻,郑重道:“我们会考虑公开,所以可能等这边的事情都结束之后再回家看你们。”

“嗯,阿蒲的爸妈我也会说的。”

“他俩在国外度假呢,晚上我们再打电话。伯额……”蒲熠星连忙改口:“爸妈注意身体。”

郭文韬冲父母眨眨眼睛,抿起嘴角笑着挥了挥手。

出于各种考虑决定隐瞒怀孕的事情也是为了公开做打算。一旦决定领证就直接公开是两人一开始就说好的。眼下正好有两周的空档期,蜜月是度不成了,得辛苦公司和助理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看来我们还是要麻烦一下我们的朋友。”

蒲熠星在群里甩了一张检查单的照片就直接开了静音+免打扰,把接下来的一切交给猝不及防的郭文韬,美滋滋躲进房间打越洋电话了。

蒲父蒲母那边还是大白天,他俩对儿子那么多年的小心思了如指掌,蒲母恭喜道:“得偿所愿了呀小蒲!”

蒲熠星长舒一口气。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能在郭文韬家人面前和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讨人喜欢,却不会在自家父母面前伪装自己的心事。他侧耳确认门板外面的郭文韬正被动承受着来自损友们的电话轰炸,坐在飘窗上摩挲着自己膝盖处布料的纹路:“是啊,都让我觉得有点不真实了。”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你和你爸一样,越是在亲近的人面前就越不知道手往哪放。你追文韬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变了,结果现在你是不是又犯老毛病了?”

听蒲熠星不说话,蒲母又道:“文韬是个很直接也很有想法的孩子,有些事情当局者迷,即使你们马上要成为法律意义上最亲密的人,你也未必能够揣测他的全部。”

“星星,不要总是去猜他的想法,有什么就直接去说,好不好?”

门外的通话有结束的趋势,蒲熠星从飘窗上站起身,低低回了声。

“好。”

郭文韬使劲浑身解数安抚完电话对面的五六七八个损友,这群社牛已经拉了个大群开始给他想官宣文案了,邵明明搬出老黄历和唐九洲隔空打嘴仗,群里闹哄哄的。

蒲熠星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吧的同情眼神。

蒲家父母还有事情忙,又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表示不掺和两个小辈的婚事,如果有什么要紧事邮件联系,蒲熠星严重怀疑他家父母嘴里的邮件约等于漂流瓶,丢出去就等不来了的那种。

他们挑了个最近的好日子,上午拍结婚照下午领证,现在领证都不需要收钱了,郭文韬就揣着那九块钱跑了好几家超市给蒲熠星买礼物,最后在一所小学门口的小卖部买到了小时候那种戒指糖,色素染的老大一颗,四块钱,红蓝黄绿四种颜色任君挑选。

“现在没钱给你买大钻戒,只能先用这个凑活一下了~”

蒲熠星挑了一块红色的,凹了个做作的pose靠着小卖部的门,翘着小指把左手递给郭文韬。

郭文韬撕开包装拿出那颗珠光宝气的戒指糖,毫不犹豫单膝跪地。

“……!喂!你、地上脏!”

郭文韬置若罔闻,将塑料的戒圈套上蒲熠星的手,塑料圈比蒲熠星套着戒指的指根还要再大一圈,蒲熠星得并拢手指才能把这颗滑稽的戒指固定在指间。

温热的气息靠近,郭文韬倾身将吻郑重印在蒲熠星的手背,无名指上的戒指糖蹭上他的侧脸,再抬头时脸上有一块淡红色的糖浆。

蒲熠星反握住郭文韬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刚才他还抱着玩笑的心思,可郭文韬看着他的眼神太过认真,认真到他有点想哭。他转身进店里,从货架上找到一颗宝蓝色的,手口并用撕掉包装,本来也想下跪的,被郭文韬一把拉住胳膊,只好依葫芦画瓢也将这枚糖戒指推进对方的无名指根。

“好了,现在我们就剩一块钱了。”郭文韬打量着小卖部门口的摇摇车和扭蛋机,“是让你上去摇个一块钱的呢,还是玩一次扭蛋呢?”

蒲熠星想象自己老大一只蜷缩在摇摇车里伴随着“爸爸的爸爸是爷爷”艰难摇晃的场景,果断选择了扭蛋机。

“晚上吃什么?”

“我看冰箱里还有之前买的火锅丸子和牛肉,再买点蔬菜回去做个暖锅吧。”

“那把在北京的都叫来,贿赂他们给我们的官宣微博转发评论!”

右手一紧,蒲熠星愣怔一瞬,很快意识到是郭文韬牵住了他的手。那颗扭出来的弹力球把玩在男人修长的手指间,著名非职业乒乓球运动员郭文韬把弹力球丢到地上等它高高抛起,再一把接住。

小学生踩着放学铃欢快地跑出学校,一颗颗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萝卜头叫着笑着绕过路中央两个手牵手走路的大人,汇聚成一片五颜六色的小溪流。

郭文韬看着这些孩子们,像是触动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着的柔软,心口涌入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让他连紧握着蒲熠星的手掌都暖热发烫。

他突然有些期待,未来有一天,他和蒲熠星的孩子也会像他们一样,就在这一刻、就在这里,停下来咯咯笑着喊他们爸爸。

 

3.

由于发现这个小东西的时候都已经快1个月了,蒲熠星的第一次产检只在领证之后2周。孕期的检查基本都是空腹,所幸医院楼下就有便利店,抽完血之后排号等B超,郭文韬就下楼买点热乎的给蒲熠星。

他们来得早,冬天早上人不多,这家医院也是一家口碑不错的私立医院,医生是熟人推荐的,比较细致,整个过程都帮他们安排好了,按照顺序做就行。

在检查这件事情上,蒲熠星心态好得仿佛怀孕的不是他一样,坐在诊室里东看看西看看,对着墙面上贴着的胎儿发育过程的贴画抱有浓厚兴趣,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听胎心。

医生温柔答道,现在就能听,但是不建议这么早做这方面的检查,等胎儿更加稳定之后有大把的机会。

也就是说以后他们还有很多检查要做。

怪不得说怀孕就像打仗,郭文韬咨询过孕期大概要做的所有检查项目,几乎每两周就有一个,每一项都很重要,如同闯关,闯过这一关才有进入下一关的资格。

郭文韬拎着吃完的早餐袋子四处找垃圾桶,路过诊室门口正好遇上医生出来,还不等他开口感谢,医生就主动叫住了他。

“郭先生。”陈医生问道:“您之前说您和您爱人没有备孕是吧?”

“是的。”

“那您爱人饮食上有什么偏好吗?”

偏好?郭文韬几乎是立刻答道:“吃辣算吗?他是四川人。他还爱吃点冰的。”

“是这样的郭先生,我个人建议是酌情忌口。”

“为什么?”郭文韬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说没有不舒服就可以不忌口吗?”

“确实是。”医生点头,“但是我看了一下您爱人之前抽血的数值,有两个数值有些偏低……”医生沉吟一下,委婉道:“生冷辛辣等刺激性的东西容易引起宫缩,在还没有完全稳定的情况下最好适当注意一下。不过您也说了您爱人是四川人,可能他对辣的接受度比普通人高…当然具体的还要等一会儿结果出来再看。”

“好的,麻烦医生了。”

郭文韬带着满腹惊疑回到蒲熠星身边。都说头三个月最难熬,郭文韬硬是在短时间内把自己熬成了半个大厨,蒲熠星的胃口从怀孕到现在一直很好,至少目前看来身体应当是不错的。

蒲熠星是吃白米饭都要往里面放点辣酱的人,比起会不习惯,他更怕突然的忌口会吓到蒲熠星。不论从任何角度,郭文韬都会更加优先考虑蒲熠星的感受。

抽血结果出来的时候蒲熠星正好去做B超检查,为了节省时间,蒲熠星就让郭文韬自己拿着单子去找医生,不用等他,正好可以和医生直截了当地聊聊。

医生用笔尖在单子上给他点了两个数值:“HCG翻倍不够,还有这里,孕酮有点低了。虽然很多孕妈妈都会有类似的问题,但也不好掉以轻心,我先给你开一点口服的药,下次检查的时候再来抽一次血看看。”

医生似乎是看郭文韬有些发白的脸色,安慰道:“您也不用太紧张,我的建议只是保险起见。每个人怀孕的身体状态都不一样,也说不上如何就一定万无一失。有些人六个多月了才做第一次产检,孩子照样健康;有些人前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万般小心,突发状况还是一个不少。”

“除了外界状况您要当心之外,母体的情绪也很重要,所以具体怎么做我建议您和您爱人商量着来。不论怎样,三个月之前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多关注一下身体的感受,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立刻来医院。”

郭文韬抿了抿唇,沉声道:“我知道了。只是这些话暂时先不要和他说,我回去…一点点和他讲。”

“好的。”

好在B超结果检查下来一切正常,郭文韬领着蒲熠星谢过了医生,出医院的时候还凭B超单领到了一份小礼物,里面是小毛巾小水壶和几本儿童插画似的孕产册。说来也好笑,明明蒲熠星都是要当家长的人了,但是好像全世界都拿他当小孩似的,走到哪都是连环画,仿佛要他提前适应和小孩一起看绘本的生活。

关于忌口的事情郭文韬仔细想了想,生的蒲熠星不碰,冷的也没到吃的时间,至于辛辣还是慢慢来,减少辣菜在餐桌上的占比。

蒲熠星好养活,郭文韬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啥都愿意来那么两口。

只是因为数值不够理想,医生在之前的基础上添了不少药,每天都要吃至少一瓶盖的量,噎得蒲熠星痛苦面具,小口小口咽完直说喝水都要喝饱了。

蒲熠星的孕早期过得相当舒坦,除了知道肚子里有个小东西和变得灵敏的嗅觉之外,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以至于在有意识地节省体力和精力下,蒲熠星还重了几斤。

因为刚官宣还需要一段时间舆论缓冲,公司调整了他的工作强度,睡眠变多了,皮肤变好了,连黑眼圈都消了不少,电影博主终于有时间把没看的片子捡起来,打算做几期电影解说营业。

郭文韬则是抓住了这段空把之前约好的几本杂志拍了,影棚都在本地,赶一赶足够当天来回。他俩前段时间刚录好节目,足够撑三个月,再加上攒起来的物料,坚持到蒲熠星生应该不成问题。

郭文韬想事情比较长远,眼下蒲熠星的身体原因有医生在提醒着,他私下里拜托自己的教练联系了有经验的女教练请教以后锻炼和康复的事情,女教练的意思是锻炼先不急,等蒲熠星身体稳定下来见面再谈,但是可以先决定产后是去月子中心还是请月嫂。

女教练建议是如果有经济能力就去好一点的月子中心,一个是饮食等有专业的营养师调配,另一个是新手爸妈总会有搞不定的时候,到时候可以一起跟着老师学。再加上月子中心什么都不用他们准备,能省去很多在外面折腾的时间,也更加私密,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是剖的话就更需要专业的人帮忙了。”

在北京一家好一点的月子中心也不便宜,再加上手头还需要留一笔现钱以备不时之需。郭文韬工作间隙一有空闲时间就对着各种信息研究比对,很快敲定了两家口碑不错的,就等着改天和蒲熠星一起去实地看看环境。

就在郭文韬以为一切都走上正轨的时候,上天好像偏不让他一颗心落到实处。

那天他在厨房煮海带豆腐汤,就听到一墙之隔的洗手间里蒲熠星在喊他。郭文韬以为他是洗澡忘拿东西了,谁知蒲熠星没答话。

洗手间的门没有锁,郭文韬推开门,水雾很快散了个干净。郭文韬平白在开着空调和地暖的室内打了个冷战,蒲熠星脸色苍白,撑着洗手台看他,大睁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慌。

“韬韬……我好像、流血了。”

一道细细的血线划过大腿内侧,顺着膝窝淌下,两脚之间的瓷砖地上有滴上去的血点,鲜红刺目。

郭文韬脑子嗡一声响,险些拿不住手里的锅铲。他狠狠咬了口舌尖,刺痛逼他保持冷静,他回身从衣架上取下羽绒服把蒲熠星裹了个严实,扶着只穿了一件长棉衫的人在马桶上坐下。

“没事没事。”郭文韬不知是在安慰蒲熠星还是在安慰自己,“先把衣服穿好,我们马上去医院。”

他蹲下身用纸巾擦拭蒲熠星腿上的血,蒲熠星从他手里把纸巾抠出来,才感觉到郭文韬的指骨僵硬、手指冰凉。他居然就这么镇定了下来,挡开郭文韬的手自己擦拭:“韬韬,我没哪里不舒服,肚子也不痛,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先把厨房的水电关了?”

郭文韬点点头,回厨房关了火,又从茶几下面翻出病历本和证件。蒲熠星的衣服和裤子上不可避免沾上了血渍,好在血不再流了。郭文韬帮他穿好鞋袜,一个用力就把他拢进怀里横抱起来,急匆匆往停车场冲。

蒲熠星缩在郭文韬怀里都懵了,耳朵就和被火燎到似的烧了起来。他在心里暗暗骂自己不争气,这节骨眼还有心思害臊,但是他与郭文韬从确定关系到现在极少有如此亲密的时刻,更何况是被郭文韬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势护在怀里。

飘飞的思绪很快被小腹的涨痛拉了回来,蒲熠星缩在副驾驶捂着小腹,里面像有个小秤砣往下坠,他的心也一沉再沉,终于忍不住开口。

“韬韬,孩子不会有事吧……”

郭文韬咬牙在红灯的间隙朝蒲熠星安抚地笑笑,“医生说孕早期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出现,你别担心。”

两人的手短暂交握,同样的冰凉,却莫名有了些底气。

到医院之后做了检查,给蒲熠星开了间病房留院观察一晚,郭文韬买了吃的都顾不上盯着蒲熠星吃完,又匆匆和陈医生一起看结果。

“之前开的孕酮没有补进去,有点先兆流产的迹象,只能先打一周的针再看看数值了。不过不用太担心,您爱人身体底子好,按照以往经验来看一周之后数值肯定就正常了。”

“打针?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吗?”

医生低头写完病例递给郭文韬,才吐出一个字:“痛。”

第二天早上蒲熠星坐在小板凳上把衣服撩起来的时候,郭文韬才知道医生说的“痛”是什么意思。

油状性质的药液在低温下几乎是半凝固的,即使护士小姐已经足够温柔,推动药液的一刹那,郭文韬还是能够感受到手掌下蒲熠星的脊背剧烈地颤了一下。

孕酮针推起来困难,肌肉感受到的疼痛是普通针的数倍。蒲熠星把脸埋进郭文韬腹部的衣料,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不要喊出声、不要挣扎,但还是痛得脑子发晕,肌肉不自觉地痉挛。

“阿蒲,阿蒲,你放松,不然更疼。”察觉到蒲熠星在屏气,郭文韬连忙轻轻揉了揉他的后颈提醒。蒲熠星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郭文韬掰开他紧攥着凳子的手握在手心,示意他痛就掐自己。

被转移了注意力之后这磨人的一针终于打完了。蒲熠星腿一软差点没站起来,郭文韬半扶半抱着他到外面的凳子上休息。

打针的那一侧肿痛到根本不能去碰,蒲熠星出了一脑门汗,根本顾不上别人的目光,几乎完全靠在郭文韬怀里缓气。

在他们后面进去的一个姑娘明显的紧张,不多时就听见诊室里面传来痛苦的哭泣声,听得郭文韬揽着蒲熠星肩头的手紧了又紧,心脏被人拧着似的难受。

针早晚各一次,一周就是14针,两人回家吃个午饭睡一觉,又要再来受一遍折磨。进诊室前郭文韬和蒲熠星说,你要是痛千万别忍着,掐我咬我都可以,叫出来也没什么丢人的。蒲熠星神情恹恹,几乎软瘫在郭文韬怀里,连握着郭文韬的手都有气无力的。打针的部位明显肿起来一块,药液正被身体缓慢吸收。

郭文韬心疼,但是没有其它办法。他哄睡了蒲熠星,一个人坐在书房看了一宿资料,动过把针带回家自己给蒲熠星打的念头,但是陈医生把空针管塞进他手里的那一刻他就崩溃了,手指麻得几乎感觉不到针管的存在。郭文韬盯着细长尖锐的针尖好一会儿,终于忍受不住,将针管拍在了桌面上。

他做不到,他一想到这根针将由他亲手刺破蒲熠星的皮肤扎进肉里就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呼吸艰涩到每喘一口气都感觉心肺阵痛。

陈医生有些感慨地拍拍面前这个颓丧的年轻人的肩:“我一会儿和那边的护士打个招呼,让她提前把针管给你捂着,里面的药捂热了再打会好过一点。”

“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么?”

陈医生选择直截了当:“如果您和您的爱人真的受不了,可以考虑终止妊娠。”

“我不同意。”

郭文韬张了张嘴还未回答,转头愕然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阿、阿蒲……”

蒲熠星挪着步子一瘸一拐走到二人面前,琥珀色的眼瞳死死盯着郭文韬,却又把话和陈医生重复了一遍。

“我不同意。”

郭文韬很快反应过来,拉过椅子扶蒲熠星坐下,蒲熠星看了他几秒,又弓起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刚才竖起浑身的刺斩钉截铁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扯扯郭文韬的衣袖:“刚才我看着那边没人我就自己去打了。你看,我不是可以的吗?习惯之后就没有那么疼了。”

“我都已经打了这么多针了,这时候放弃简直太亏了呀!”

蒲熠星认真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让人信服的能力,他坚定地看着郭文韬说道:

“韬韬,我知道你不会随便下决定,你一定会回家和我分析利弊,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不想和你商量。”

“除非真的保不住,我不会选择放弃这个孩子。”

郭文韬揉着眉心重重叹气,但被蒲熠星说中了,在这件事情上,即使郭文韬再舍不得,他也依然会为蒲熠星让步。

毕竟在他与蒲熠星之间,似乎蒲熠星才是更加有勇气的那一个。

 

4.

如果把蒲熠星身边的朋友都召集起来问“蒲熠星做过的最冒险的事情是什么”,估计会有半数以上的人选择“喜欢郭文韬”这个选项(包括郭文韬本人),还有小半的人觉得这个选项过于猎奇,如同说他和老母猪接过吻一样不可信。

那时候名学第二季刚结束,他在长沙录制另一档综艺,刚认识的嘉宾是个热心肠自来熟,还不等蒲熠星的助理去拿盒饭呢,就把他的份放在了正在做造型的蒲熠星面前。

嘉宾拖了张凳子过来一边吃饭一边八卦,说你那么多cp究竟哪对是真的?周峻纬?齐思钧?

蒲熠星嘴巴上糊了唇彩还没干,含糊着口齿反问:“怎么没有郭文韬?你是看不起他还是看不起我?”

“算了吧你俩一看就是营业,我懂我懂!”嘉宾激动地甩出一粒米饭,“兄弟不是我好为人师,一看你这就没经验!现在兴眼神戏、欲语还休,你和郭文韬就和俩齿轮似的,从来不在一个频道上;难得在一个频道上的时候,好嘛,尺寸还不一致!”

蒲熠星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分析得还挺生动形象,又想反驳你可以质疑他俩在营业,可以质疑郭文韬赶鸭子上架,但是不能质疑他蒲熠星的韬韬不绝是假的、是逢场作戏,要这样那他活该拿影帝。

他的粉丝说得对,高攻低防就是他,屏幕前面他可以释放出自己的一部分表演型人格,屏幕之后他就死活蹦不出什么好话,别人进一步他退一百步,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放开一部分自我。

而郭文韬不是他“亲近的人”,甚至连“交心的朋友”都算不上,但蒲熠星就是忍不住,眼睛忍不住跟着他转、嘴巴也忍不住跟着他跑,那些夸奖的亲密的话叽里咕噜不受控制地倒出来。

可偏生郭文韬的情感雷达就和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四处乱飞,有时候对他说的话压根就没反应——干脆没届到,有时候雷达接错了方向,笑得花枝乱颤(原谅蒲熠星只想到这个词)说你这句话好搞笑啊,你是不是有事求我啊,你是不是在给我挖坑?

蒲熠星:累了。

“不过说真的,你和齐思钧才是真的吧!”

已经化完妆开吃的蒲熠星差点被这一句话噎死,对方还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他,说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小齐哥听说我要和你录节目,特地嘱咐我让我看着你,说你前两天肠胃炎刚好。这么私密的事情都知道欸!”

蒲熠星看看对方餐盘里的红油毛肚,突然觉得自己嘴里的葱油焖鸡不香了。

如果告诉这个小嘉宾他们群里这种“私密消息”满天飞,还是他们用来互相攻击的黑料的话,不知道会不会世界观崩塌。

录制结束之后蒲熠星去齐思钧下榻的酒店骚扰对方,拎着一打青岛啤酒去挑衅这个山东人,被修身养性的主持人摁着说你有本事喝,有本事别沾床就睡啊。

后两天都没工作的蒲熠星简直无所畏惧,说你反正定了标间,不用白不用,明天你走的时候给我定个十二点的闹钟,免得睡过头多付三百块钱房费。

齐思钧:“好的,给你定明晚十二点的,慢慢睡。”

他俩一个坐着一个趴着互相瞪眼。

蒲熠星:“还喜欢呢?”

齐思钧:“彼此彼此。”

对完暗号,休战,背词的继续背词,无聊的继续无聊。

蒲熠星开了一局游戏,右手拉开啤酒拉环小口啜饮,有一搭没一搭把今天小嘉宾说的又添油加醋一番说给齐思钧听,末了加一句:“你可别太爱我了小齐,咱俩是没结果的。”

好脾气的齐思钧当然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台本一合微笑道:“说什么呢,我平等地爱着你们每一个人。”

明明是这么渣的话,愣是被齐思钧说得圣光普照大地。

蒲熠星撇撇嘴没说话。

有时候他会想,他们当中最会骗人的其实是小齐,大家最多骗过了别人,而齐思钧则是连自己都骗。

同样,齐思钧也是第一个发现蒲熠星对郭文韬有意思的人。那时候齐思钧主动来找蒲熠星谈心,听他说完简短的暗恋史不免露出一个心酸的表情,蒲熠星还啧啧称奇说你不应该向着你的好闺蜜文韬吗?

齐思钧气得打他:“你们不都是我的好兄弟,什么向着不向着的!”

末了又叹气:“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饶是蒲熠星再迟钝都发现了齐思钧今天不太对劲,不知怎么他突然闪现一个可怕的念头:“你……喜欢周峻纬?!”

齐思钧只是笑,盛着水光的眼睛眯起,重复道:“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或许因为是同病相怜,从那之后一些无人知晓的心事也有了能够吐露的地方。

可如果郭文韬完全没有回应,那蒲熠星顶多算痴心妄想,深知及时止损的他绝不允许自己继续沉沦。

但他知道郭文韬其实很好接近,只不过慢热又直白,总让人失去沟通的最佳时机。

前两年他俩刚在节目上认识,蒲熠星隔着人群偷偷看他,看见他答对题目会一个人笑,遇上想不通的会皱起眉,放空时会垂下嘴角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还有思考时种种细微的神态与情绪……郭文韬并非不近人情,他有喜怒哀乐,会感动、会悲伤、会害怕,甚至比许多人更加真实与灵动。

他说过再聊三次天我们就成为朋友,其实在机场交换完微信之后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说话,还是有一次蒲熠星把影评文案发错了人自己还没发现,等到第二天准备重新校对一遍发微博的时候才看见那个本该沉底的头像发来了一句回复:去看了,确实很不错。

好家伙。好家伙!

蒲熠星反复退出又点开微信,确认了n遍自己是发错了人、郭文韬也确实回复了,手比脑子快地打了一句:这是真的郭文韬吗?

对方在线,很快回了一个黄豆人流汗的表情,说:我在你们眼里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你们。蒲熠星被这两个字逗得翻在床上哈哈大笑,看来小郭同志饱受困扰、怀恨在心。他们两个的联系由此契机自然而然地展开,蒲熠星看见好看的电影或者小说也会推荐给他。

郭文韬似乎总是很忙,朋友圈也是转发一些业务相关的事情,蒲熠星也不强求他每次都给与反馈。

后来有一次蒲熠星临时被派出去出长差,只带了工作机,被迫与郭文韬断了联系,他转念想反正对方也忙,未必在乎这半个多月,结果回家之后一看,几十条消息。

郭文韬一开始先是回复了上一次的话题,说比起这部,我更喜欢这位作者的另一部小说,讲物质跨过空间被置换的,但我名字好像不记得了。

然后是那天晚上:找到了,是这部[.txt]

似乎是看蒲熠星太久没回复,郭文韬发了几个问号,隔天又问了句你在忙吗,再之后是三天后的凌晨,郭文韬破天荒地给他连打了三个电话,甚至还有一个视频,蒲熠星自然是没接到的,再往下看早上七点,郭文韬发了个小猫的表情包给他道歉:昨晚加班赶完了工作出去没忍住多喝了几杯,抱歉。

看着那个猫猫投降的表情,蒲熠星忍不住勾起嘴角,他觉得自己心里也被这只猫猫的小爪子挠了,可惜人心不能打疫苗,他无法抵挡猫猫病毒在他心上蔓延开来。

如果一定要给他的爱定一个开始,那就是从他甘愿承受心上的抓痕发炎溃烂的风险、默认名为郭文韬的毒素入侵大脑的那一刻吧。

之后那一个多星期,加班加点赶完了工作的社畜仿佛真的闲了下来,一点一点将之前蒲熠星推荐给他的电影都看了,写下几句简洁有力的评价,并且点出了一些和蒲熠星不同的看法。

蒲熠星这才发现郭文韬这个人必须得是一副油盐不进不好聊天的样子,不然没多少人能抵抗得住他的认真。

郭文韬发给他的最后一条短信是在两天前,五句话写完了小说观后感之后他又发来一张蓝白猫的图片,配字:老板又要开始催业务了,烦。哭脸.jpg

蒲熠星并不是恋爱脑,他与郭文韬之间的交流是他决定是否让自己试着真正去爱郭文韬的佐证之一,无论他们是否在同一个城市,这种自然与舒服的默契更让他觉得郭文韬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暗恋对象,在他明确表现出喜爱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郭文韬写在他对未来的所有设想里。

——喜欢郭文韬,好像是一件需要透支明天的事情。

要换在之前,蒲熠星对爱情的幻想还停留在现实一点的电视剧,他不相信那些生离死别与情情爱爱,又疲惫于过于现实的拉扯。他想象中自己与郭文韬谈恋爱,就应该是高山流水觅知音似的,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灵魂之间的契合。

直到真正因为节目而朝夕相处,蒲熠星才发觉之前那些想法都是放屁。

什么叫喜欢?

喜欢就是可以让他忘记理智,忘记现实,忘记衡量时间、感情、与一切,全身心都被牢牢吸引过去。他的自尊、骄傲与自持被打碎重新搅拌,真真是焦头烂额,无处安置。

有段时间他和直播平台签约,三天两头去公司交材料签协议。有个开发部的小伙子总在他路过的时候偷偷看他,有天终于拿着动漫周边扭蛋说是重复的款硬要塞给他,蒲熠星推脱不掉只能收下。

收了东西左想右想他又过意不去,从自己的收藏里面找了个盲盒摆件,特地去送给那个人。

男人诧异地对上他的视线,喉结滚动吞了口口水。此时正是午休,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男人偏头朝他使了个眼色,蒲熠星犹豫一瞬,顺从地跟着他走出了办公室。

 

不是没有想过放弃。

 

男人带着他躲进两层楼中间的消防通道,蒲熠星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下,男人有些紧张地捻着手指,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一口,盯着蒲熠星的脸反复打量,吞吐几下玩味地把烟雾喷到蒲熠星脸上,用手指轻轻蹭了蹭他的耳根。

蒲熠星微微侧头躲开。烟雾呛得他喉咙口难受,他不着痕迹皱了皱眉,立刻打算结束这段瞎了眼的孽缘。

“你太傻了。”男人有些可惜,“你不该总把郭文韬的名字挂在嘴上。”

他弯腰靠近欲吻:“跟我在一起吧,你心里有别人,除了我谁还敢要你?”

蒲熠星强忍着一拳殴上去的冲动把男人推开。

“先生,你似乎搞错了。”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拉开消防通道的门:“我也不收垃圾。”

就在刚才一瞬,他想起之前去北京借住在郭文韬家,一帮子人喝酒喝嗨了call郭文韬来,金融社畜在电话里痛骂他们不知吃饭难,冷冰冰加班二字就单方面切断了联系,最后还不是拎着电脑和他们一起在ktv续了第二场。

蒲熠星说还好你来了不然我要露宿街头,郭文韬冷哼一声,眉梢不加掩饰骨子里那点英雄主义被满足了的骄傲,把他带回家安顿好后还要熬夜继续肝,泡杯咖啡都偷偷摸摸,生怕那点味道飘进他鼻子里去。

蒲熠星坐在车里,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想,你有哪点比得上郭文韬。

 

5.

陈医生说的没错,蒲熠星身体底子好,打完针,数值一下就飚上去了,做了个系统的全身检查之后总算能暂时放下心,安安心心在家养胎。

只不过他度过了还算平稳的孕早期,迟来的孕期反应在孕中期大驾光临。

孕吐并不和电视剧里拍的似的那么平和,蒲熠星觉得有些不妙的时候感觉下一刻他就能狂吐而出,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厕所,好在郭文韬早上刚打扫完还没盖马桶盖,蒲熠星得以抱着一通倾泻。

郭文韬被哐当的动静吓了一跳,还以为蒲熠星摔了,扔下手里的热水壶就跑出来查看情况。看到蒲熠星吐虽然有一刻的惊慌,但因为做过功课,立马搬了张小凳子扶蒲熠星坐好,回身调了杯小苏打水等他吐完。

终于等反胃的感觉过去,蒲熠星漱了口坐在沙发上放空,手里捧着小苏打水中和胃酸,目光飘着飘着就瞟到了厨房台面上的一个药瓶。

刚才是谁在厨房?郭文韬?郭文韬在吃药?

郭文韬打扫完,又把小凳子放在马桶边上以备不时之需,刚出卫生间就看见蒲熠星手里拿着药瓶,脸色阴沉地问他:“你为什么吃药?”

“你过敏了?”

郭文韬想起自己本来是想先吃药的来着,这下被蒲熠星发现了。他抿抿唇,一句话也不说。

郭文韬容易过敏和发炎这件事蒲熠星是知道的,有时候俩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郭文韬的脖子或者胳膊就突然红了一片,过敏的理由千奇百怪,但是从来没有一次蒲熠星不知道。

蒲熠星没发现,就说明郭文韬压根没过敏。

“郭、文、韬!”蒲熠星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一股火从脚底下腾得升起来,气得后背都有点发麻。

“这种药是能乱吃的吗!你不要命了?!!!”

郭文韬避开他的视线,只是沉默。

“好,好。”蒲熠星气笑了,胸口又有翻腾的迹象。他顺了顺气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板着脸甩上卧室的门。

蒲熠星很难受。不是生理上的难受,而是心里难受。

他的小肚子已经不知不觉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像里面塞了个豆包。蒲熠星把手贴在上面,感觉就和摸了个葡萄柚一样,可就是这个小柚子,同时赋予他们欢愉与痛苦。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蒲熠星探头一看,一张纸片从门缝下塞了进来。

蒲熠星还在气头上,本来不想去理,但是又忍不住,只好用“我就只是看一眼他能怎么狡辩”来催眠自己,一边把那张纸捡了起来。

纸片粉粉嫩嫩的,角落有好几个红色的小爱心,右下角是长着一双兔耳朵的Q版小人。

蒲熠星一愣,想起来这是粉丝自己设计的周边,那群小姑娘喜欢叫郭文韬“韬兔兔”,后来见识到这人的怪力和肌肉之后又创作了好几幅金刚兔兔发在超话,被JY看到狂笑着发在群里取笑郭文韬。

「对不起,别生气。>∩<」

蒲熠星看着这个歪歪扭扭的哭脸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又飞快地捂住嘴不让外面的人听见。

蒲熠星想,郭文韬可太会委屈了,他几乎能想象出来对方可怜巴巴趴在桌上给小兔子纸涂涂画画,嘴巴撇撇眼睛红红,确实很兔兔。

其实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蒲熠星叹气,这三个月以来郭文韬对他的照顾和爱护瞎子都看得出,他当然知道郭文韬这么做是为了自己。

可他依然生气,气郭文韬用健康开玩笑,气自己身体不争气,气自己并没有和郭文韬生气的资格。

郭文韬眼下的黑眼圈和明显憔悴的面色蒲熠星不是看不见,他对着纸片看了半晌,终于拉开门对眼巴巴望着他的郭文韬说:“韬韬,我们坐下聊聊吧。”

“首先我想知道你没病为什么要吃药,我要听实话。”

郭文韬垂下眼睑抿了抿唇,说:“为了不生病。”

蒲熠星怔住:“什么……什么意思?”

郭文韬苦笑:“我的体质你也不是不知道,本来就容易发炎和过敏,神经紧张之后就更容易出状况。我怕影响照顾你。”

蒲熠星真的很想反驳一句我不需要你这么照顾,但是他并没有因为一时闹情绪而否定现实。

“我确实需要你的照顾。”蒲熠星承认,“我没法进厨房,不能提重物,还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情需要忌口和休息。”

“但是!我觉得这不是你需要冒风险把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理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后激素水平变化的原因,蒲熠星放软了语气说话的时候让人感觉眉眼都柔和了不少,不再是之前不笑时凌厉的模样。他的手和没骨头似的捏着郭文韬把玩他手上的戒指,两枚戒指凑在一起一闪一闪的,像两颗小星星。

“我猜韬韬这段时间一定很担惊受怕,觉得照顾好我是你一定要交出满分答卷的事情。就好像考试之前需要押题一样,你会想,你已经做到了这么多,还不够,因为未来还存在很多变数,那么就先把能想到的变数的苗头全部掐灭!”

“可是郭同学没有再把这件事情仔细考虑清楚。你试想,如果你过敏了,会发生什么?”

“现在我们整天在家,你碰到过敏原的机率大大降低,一旦过敏,不是因为心理原因、就是现在家里有的东西。但是家里的东西你也一直在动,如果你过敏了,那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过敏之后的韬韬饮食需要清淡,正好我也是;需要远离过敏原,我们可以找朋友、或者雇人帮我们做家务;再严重一点需要去医院检查,那可真是太巧了,我们产检的医院也有治过敏的诊室,正好我还能去找陈医生唠一会儿。”

“再加上现在的考试难度也降低了!蒲考官前段时间是脆皮状态,出的题属于高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难度,郭同学当然需要复习刷题。但是蒲考官现在主攻小学数学了,郭同学就算偶尔上课睡觉、迟到早退、不写作业,也照样能考满分!”

郭文韬似乎被蒲熠星这一番夸张的表演逗笑了,终于弯起眼睛翘起嘴角笑出一连串轻哼,把蒲熠星的手拢在掌心。

“我接受蒲考官的建议。”

“但是我也想告诉蒲考官,我虽然提前吃了药,可也是问过医生的,我的易过敏体质和别人相比对抗过敏药的耐受就比别人强,并没有强烈的副作用,医生还严格控制了我的药量,并且如果我有不良反应就立刻停药。”

“不过我还想告诉蒲考官的是,即使题目难度下降成幼儿园数学,郭同学也应当端正学习态度。……毕竟我还是很优秀哒!”

蒲熠星嘬了嘬牙花,两人对视几秒,一同笑了出来。

“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说开比较好。”

兴许是苦尽甘来,蒲熠星开始孕吐之后感觉精气神反而恢复了,之前急剧瘦下的体重又有一点点涨回的趋势,并且它的孕吐非常定时定点,早上七点半准时把他从睡梦中叫醒,吐完刷牙洗脸吃早饭,晚上十点又吐一通,吐完睡觉。

忌口之后饮食的要求就更加细致,郭文韬功课做得足,能用食补就食补,优质蛋白新鲜蔬果,给蒲熠星一种不是在怀孕而是在健身的既视感。

不过其实这两者相差也不大,郭文韬酌情接了一点工作,在赚钱养家之前和女教练视频讲了蒲熠星的情况。女教练隔着屏幕观察了一下蒲熠星的身材,又询问了一下身体状况,表示既然胎儿刚稳定那就不要随便运动了,等五个月做完产检咨询了医生之后再安排训练也不迟。

“蒲先生是不是练舞的呀?”

“是的,他很喜欢跳舞。”蒲熠星自己还没说,郭文韬就先回答了。舞蹈是蒲熠星的爱好,是他为之骄傲的能力,如果蒲熠星因为生产而被迫再也不能跳舞,郭文韬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

女教练在对面笑了笑,说道:“怀孕特别是到中后期对腰椎的影响是很大的,并且胎儿的大小也是最后分娩方式的参考因素之一。如果想要身体恢复得快些的话我的建议是尽量选择顺产,那胎儿就不宜过大,但也不是说要挨饿喔,还是要保证宝宝营养的~”

“舞者的话好就好在本身有锻炼基础,自控力也强,一会儿我发你点资料可以用作参考。”

郭文韬出门工作,蒲熠星在家闲着也难受,那些孕期知识看也看不完,更遑论还有什么生产、育儿,看得他头大。

这时候还是周峻纬发邮件来说你就系统性看一本书,在这本书的基础上补充知识,其他的让教练给你筛选。想要完全准备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只会徒增焦虑。另外,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还是要找点能获得价值感的事情来做,不然容易抑郁。

说完还贴心地打包了一本发展心理学发给他,从生理和心理角度了解胎儿的生长发育,很多问题自然便有了答案。

蒲熠星看了两天,灵机一动和经纪人对接了一个电影日历的推广,365天365部高分电影,精选插图和台词,背面还有一个二维码能扫出电影原声,为此特地拍了恰饭视频露露脸。

上一次更新还是在他官宣领证之前,这都已经两个多月了,粉丝们早就在超话哀嚎,开始从以往节目的犄角旮旯搜寻蒲熠星。

蒲熠星仿佛又有被揭老底的恐惧,心想再不营业谁知道这次又会有什么被翻出来。

视频发布之后他又紧接着发了直播预告,太久没直播怕手生,好好检查了一番设备之后才端着晚饭准时坐在了电脑前。

「哇开播了开播了开播了」

「呜呜呜呜你到哪边去了想死我了哇哇哇」

「帅哥帅哥帅哥帅哥」

「晚上好」

「晚饭吃的什么」

「蒲蒲蒲蒲蒲蒲蒲」

「(扭曲)(尖叫)(阴暗地爬行)(扭曲)(尖叫)(蠕动)(嘶吼)(尖叫)(阴暗地爬行)(扭曲)(蠕动)(阴暗地爬行)」

「新视频已经看啦,怒买一打,敏感肌也能用」

「笑死,你是ggg吗摸张纸也能过敏」

有人提到郭文韬之后很快弹幕刷了满屏的「新婚快乐」。

蒲熠星可太喜欢看这群小姑娘聊天了,端着饭盒边看边笑,直到看到B站特地调成红色的新婚快乐四个大字才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谢谢大家支持我的恰饭,大家量力而行喔~今天开播比较早,先做一会儿吃播,有没吃饭的可以把外卖点起来了,我们聊聊天。”

「好的,已经点烤肉了」

「奶茶准备就绪」

「帅哥我洗衣服的时候手骨折了,能喂我吗(羞涩.jpg)」

「????那你是怎么打字的」

「big胆!一拳五百警告!」

「戒指戒指戒指!看到戒指了!」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

「前段时间是去度蜜月了吗?看看我看看我」

“今天晚上吃番茄炒包菜,红薯,龙井虾仁,米饭,黄瓜炒鸡蛋,番茄菌菇汤。是不是很健康?我觉得很健康。”

“喂的话恐怕不行喔,因为我的手,没法穿过屏幕!”

“前段时间嗯……可以算蜜月吧,主要还是窝在家里。”

「话说你们觉不觉得阿蒲气质变了」

「可以说吗,感觉阿蒲语气都变软了,这就是爱情吗?」

「阿蒲怎么吃这么清淡?在备孕吗」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阿蒲的状态像已经怀了吗」

「今天的视频也是,是有点那种感觉……」

蒲熠星看着那几条弹幕眨眨眼睛,心下暗叹难道这就是可怕的第六感吗,他照镜子也没觉得自己有哪边不一样啊,而且拍视频的时候特地化了妆还穿了一件宽松的毛衣,坐在沙发上照理来说完全看不出来。

不过……

“是哦,有小宝宝了。”

蒲熠星憋着笑看瞬间翻腾起来的弹幕,还是没忍住笑倒在椅子靠背上。

“前段时间还是稍微有点辛苦的,所以没有和你们讲。”

「恭喜恭喜恭喜」

「刚怀孕一定很累吧要注意身体啊」

「阿蒲和韬韬都要注意身体!」

「哇我们家的宝宝一定很可爱」

「我们大家的宝宝(厚着脸皮)」

「是蜜月宝宝呀,可以啊郭文韬!」

「?你不对劲」

因为他们结婚是在怀孕之后,怕无良媒体拿他怀孕的时间做文章、也怕家人猜测,他和郭文韬说好了不透露具体的情况,因此蒲熠星看着弹幕只笑笑并不回答。

“谢谢大家的关心,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和大家见面了。但是呢直播还是可以有,啊可以有。医院那边也说没什么关系,那我就能和大家多互动。”

“正好我这边有一个一直想玩的宫斗游戏,那接下来我们开始!”

本来想的是九点半下播,蒲熠星一投入就忘了时间,直到一股熟悉的反胃感袭上喉口,粉丝们只一个抬头的功夫,主播就消失了。

郭文韬正好回到家,蒲熠星捂着嘴一阵风似的冲进厕所,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抱着马桶吐去了。

郭文韬叫了他两声,尽职尽责去给他冲蜂蜜柚子小苏打水。

「?阿蒲呢」

「我好像看到他捂着嘴跑了」

「是不是不舒服啊,好担心」

「可能是孕早期还在孕吐吧」

「我听到文韬的声音了!」

郭文韬知道他今天直播,也猜到这人一定会忘记时间,只好先进书房安抚担心的粉丝。

“大家不用担心,他是有点孕吐,但是早晚都很规律,吐完就没事了。”

郭文韬探出头又说了几句话,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观众正好能看见蒲熠星捧着水溜溜达达进来,除了眼睛有点红之外一脸淡定,倒确实是没有不舒服的样子。

郭文韬帮他保存了游戏进度,和直播间的观众说再见:“那我们要准备睡觉啦,你们也早点睡。”他回头看了眼蒲熠星,抿唇笑着说了句:“谢谢你们陪阿蒲聊天解闷”。

蒲熠星喝水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挤开他凑到电脑前面,挥挥手说拜拜,还不忘嘱咐大家别错过下次的直播预告,这才依依不舍下了播。

恢复直播之后兴许是转移了大部分的注意力,蒲熠星不再因为身体的风吹草动而影响心情了,每天除了直播和收集视频素材之外还开始了锻炼,生活比之前上班的时候还要规律,孕吐也渐渐减轻,很快又做了唐筛和超声。

他的肚子一点点鼓了起来,厚重的冬装一脱,再也遮掩不了圆圆的肚子了。

五个月的时候他和郭文韬终于听到了宝宝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明快有力,像达达的马蹄,觉得自己始终冷静客观的两位新手爸爸激动地无以复加,郭文韬当众掏出一个U盘说能不能拷回家。

蒲熠星拦住了他的手,反手掏出了录音笔。

那天晚上直播的时候整个直播间的观众都觉得主播今天特别兴奋,蒲熠星大手一挥,破天荒地站起来让大家看了看他的肚子。他体重控制得好,又是头胎并不显怀,隔着衣服看就和小月份的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孕程已经过半。

直播间的粉丝们大多都是还在读书的年轻孩子,对怀孕这件事有天生的好奇,平时因为顾忌蒲熠星的情绪并不过度关注,今天主播自己都一脸“快来和我聊天”的表情,大家也都把疑问发了出来。

“还好,我现在不怎么吐了。可能我对吐不是很敏感,所以不是很难受。”

“可以不忌口,只要吃了没反应就不用忌口,但是因为我胃口还不错,不忌口的话那可就无法无天了~”

“韬韬厨艺可太好了现在!你们别看我好像吃的东西没什么油水,但是花样很多又都很好吃,我感觉我都要开始挑食了!”

“长纹?这我倒没有多关注诶。”

蒲熠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因为角度的问题他看不见下腹部,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观众们就看见主播背对着他们低头捣鼓了半天,又站起来啪嗒啪嗒出去了。

“韬韬!你过来看一下我!”

本着做了功课就要用到的原则,他们是买了妊娠油的,但科普和真实反馈众说纷纭,前段时间又因为各种原因怕刺激到肚子,就没涂,也就最近开始洗完澡轻轻抹两下。

郭文韬刚在阳台晾完衣服,出来就看见蒲熠星站在书房门口等他,还没等他问怎么了,就刷一下把衣服撩了上去,圆滚滚的肚子一整个暴露在了初春还有些微凉的空气里。

郭文韬被这最近想一出是一出的小祖宗弄得没脾气,快步上前把人衣服拉好,听见蒲熠星问:“你快看看我肚子上长纹了没有!”

郭文韬一脸疑惑,但还是把裤腰往下拉了拉观察了一番,白白净净什么都没有。

“没长呀。”他抬头眨巴眨巴眼睛:“我每天都看,如果长了我会告诉你的。”

蒲熠星点头,又坐回去继续直播了。

两天之后他们收到了一个从长沙寄来的快递,发件人是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齐先生,打开之后发现里面两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仪器。

其中一个是家用胎心监测仪,不贵,主要就是让他们能听个响,收音器贴在肚子上能把里头的声音放大,虽然没有医院里那么清晰但也够用了,美美满足了郭文韬没插到U盘的遗憾。

另外一个仪器线路还挺长,尽头有两个透明的小碗,蒲熠星摸出说明书一看:“吸、奶、器……”

刷拉一下又把盒子摁上了。

两个该做的不该做的啥啥都做了的合法夫夫突然脸红害羞了起来,蒲熠星感觉自己头皮都在冒烟,手掌不自在地搓着脖子根。他最近胸口是有点涨没错,但是这个那个那个这个应该还不到用的时候。

郭文韬明显还没做到这方面的功课,在心里默默加入了补课名单。

有了孩子之后家里的东西慢慢朝着三口之家靠拢,书房靠边的书架也早就清空为以后的奶瓶奶嘴婴儿用品腾地方,郭文韬把东西收进书架,蒲熠星点开微信发现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齐先生已经回了北京,似乎有心灵感应似的对方发来一个狐狐表情包:

“东西收到了哇?”

蒲熠星以猫猫相对:“你都回北京了还给我寄快递做什么?”

“节目录制推迟了,我也是昨天接到的消息先回来录新节目,早知道就人肉带回来了,反正也不重!”

蒲熠星用送的仪器录了一段宝宝的心跳声,打包发给了对方。

“送给干妈「音频.mp3」”

“你是第一个听到的,算你有耳福!不谢!”

齐思钧在化妆间点开全是杂音的音频,还以为蒲熠星已经无聊到在脸盆里打水漂给他听,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反复播放了好多遍。

助理姐姐就看见本来瘫在座椅里的齐主持人猛地跳了起来,捧着手机在原地乱转,激动得眉毛都要起飞了,捂着嘴把疯狂的尖叫压抑在喉咙里。

“宝宝你好宝宝小宝贝你真棒!!!蒲熠星快替我大声朗读一百遍!!!”

蒲熠星挑眉一笑退出对话框,深藏功与名。

朋友圈刷出了一条新动态。

JZ:北京。新的挑战,新的开始!

助理姐姐还以为最近工作压力太大把齐思钧逼疯了,吓得不敢动,齐思钧挥舞着双手急需抓一个幸运路人狠狠摇晃一下来发泄自己澎湃的情绪,魔爪伸向可怜的小助理又及时转变方向,朝着休息室的大门去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这次的飞行嘉宾。”

听到声音的齐思钧僵在门口,脸上的激动还没来得及平复,凝成一个有些滑稽的扭曲表情。

来人眉目俊朗翩翩有礼,看着傻愣在门口的齐思钧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好久不见。”

“老齐。”

蒲熠星发了一条微信语音给齐思钧:“晚上录完节目把酒店地址发给我。”

“陪我喝酒!”

 

6.

“小齐,后天晚上有时间吗?请你吃夜宵。”

收到郭文韬消息的时候,齐思钧刚把喝啤酒喝出三碗不过岗效果的蒲熠星连拖带抱扛进房间甩在床上,扶着不堪重负的腰气得踢了一脚对方垂在床边的小腿恨铁不成钢:

“不就人家不喜欢你吗?有没有点出息啊你!”

如果蒲熠星是清醒的,他一定会掰着手指义正词严给齐思钧纠正。

一,他是暗恋没错,但是郭文韬没有不喜欢他,至少朋友之间的喜欢还是有的。

二,他还没到为了郭文韬以酒浇愁的地步。

好吧,他确实心里有事,但也就是借着酒劲发泄一下,喝成这样纯粹是误拿了不知道谁倒在杯子里的江小白,他当成白水猛灌半杯差点没把他人设干崩塌,残存的意志一大半都拿去表情管理,另外一小半在桌子底下狂踩齐思钧的脚。

人帅心善小齐哥没把他扔在路边纯粹是想着行善积德。

那边拿手机给大家发个消息报平安,退出去看到郭文韬的消息惊讶地咦了一声,就低头发个“好”的功夫,齐思钧一回头,就看见某人正扒着马桶试图淹死自己。

“!!蒲熠星!头!头!!!”

齐思钧一个健步冲进厕所把人的头往外薅,蒲熠星反胃地整个脊背都一弓一弓的,像一只皮皮虾,要不是对方实在难受得紧齐思钧真要录像录下来留作永远的黑历史。

“你先吐你别管,我给你冲,手撑着别往下去啊!”

他翻出条手巾打湿了捂在蒲熠星的额头,给人顺着背直到他吐完,扔回床上看着他一秒睡成死猪,任劳任怨收拾残局。

齐思钧行程一直很紧,大后天凌晨的飞机,但他既然有空就不会拒绝。在北京想和他一聚的朋友不少,齐思钧本着先到先约的原则,而这点原则总在某个人上打折扣。

而这总在他置顶的某个人,最近反常似的缠他缠得紧,他少有的一点私人时间也为了这个人一再压缩,连去赴郭文韬的约都要一挤再挤。

手机那头的郭文韬等到了肯定答复,终于浅浅松了口气。他用手臂遮住眼睛躺在床上放空,脑子里一团乱麻。

冒出辞职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郭文韬将利弊算得清晰,公司也并没有为难他,只要求他对接好最后几个客户。其中有一位女客户是多年的合作关系了,对方只知道他算半个公众人物,其余的并不关心,因此郭文韬在她面前总是自在很多。听说他要离职,那位女客户还多有不舍。

“跟你在一块真的很舒服,话也不多,一针见血,以后恐怕再难遇到你一样利落的人了。”

郭文韬颔首:“比我优秀的人还有很多,一定会遇到的。”

他收好笔记本犹豫了一下,叫住了女客户:“我可以问您一个与工作无关的问题吗?”

女客户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还跟我客气呢?说!”

郭文韬捻了捻指腹,组织了一下语言:“如果有一位男性,他总是毫不犹豫地在别人面前表达对您的欣赏,总是不加掩饰地把您挂在嘴边,你们身边的人看到他还会开你们的玩笑。他会鼓励你,夸奖你,维护你,不嫌弃你打游戏菜,别人都在调侃你的时候只有他点到即止,别人都开玩笑说他脑子里只有你……那、您会怎么想?”

“我会害怕。”

郭文韬一愣:“……害、怕?”

“是。”女客户认真地点头,“你这样的形容,我真的会以为他喜欢我,可是他的喜欢在我看来是不是太主动了?如你的描述中,虽然一系列的形容词都是正面的,但是我依然感觉到了一股由他主动的压抑感,‘我’好像总在被动承受着,并没有自己的看法,这种关系在我接受之前,会先令我觉得惶恐。”

“第二,您口中的这位先生,他可真是个温柔的好人。”女客户微微叹气:“这样好的一位先生,又为什么要来喜欢我?在我没有明确回应之前好像他就向全世界都宣告了我们的关系并不一般,他是已经喜欢我到情难自禁不害怕被我拒绝?还是对其他人都如此只是我们朋友圈太狭窄?”

女客户一顿,迟疑道:“还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给大家洗脑,让大家都默认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呢?”

郭文韬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反驳,但是理智分析之后告诉他,对方说的不无道理。

女客户把他陡然沉下来的脸色看在眼里,轻笑道:“当然这是我片面的看法,你也可以觉得是我疑心太重,毕竟我对这位先生并不了解,或许当我成为那个‘你’之后会推翻我之前所说的一切也说不定。”

“不过还有一种想法。”她说道,“婚姻是利益的结合体,但感情不是。感情是无法用完全的理智去思考的,即便我认为郭先生未来的配偶会是一位漂亮、温柔、灵动的优秀女性,你们之间会是相敬如宾的婚姻模式,但——我说了不算!”

“看一个人、对一个人好,人与人之间并不相同。同一双眼睛在同一时刻望向不同的人,也同样有着区别。”

“郭先生。”女客户最后问道,“当我毫不掩饰对那位先生的猜疑的时候,您在心里又是如何为他辩护的呢?曾经我也想过郭先生是否压根不会爱人,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爱人。

郭文韬总在逃避这个词。

从小到大,他从来不缺少喜欢,家人、老师、同学、朋友、那些看见他就脸红羞涩的女生,到后来是蒲熠星。他也以为蒲熠星对他的喜欢是心血来潮,是批量的产物,他装作没看见、不知道,也正是想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他当真,蒲熠星却和他说是误会,那他大概率会当场翻脸。

诚然,他似乎看上去并不相信蒲熠星,不如说是接受蒲熠星的喜欢对他而言风险太大。爱一个人,与之相处、磨合双方的家庭、走进婚姻的殿堂,都是需要付出热情和精力的事情。郭文韬的爱情观,是要双方所得能够盖过那些逐渐透支的激情。

如果一段感情从一开始就入不敷出,那还不如不开始。

手机传来嗡嗡的震动声,郭文韬点开一看,经纪人给他拉到了一个新的工作群里。新通告是某综艺的单期嘉宾,郭文韬将与女客户的谈话短暂抛于脑后,接下录制流程研究,三天后启程。

直到推开休息室的门和大家打过招呼之后,郭文韬在妆发间隙听到小声的议论。

“他也来参加?我都没发现!”

“之前加的群,都没说过话,要不是导演说了我也不知道。”

休息室虽然不算安静,但在细碎的杂音间,两道压低的声音依然明显。郭文韬短暂失神,耳边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喊他名字。

“文韬你来了。”

“韬韬今天的造型不错嘛!”

“晚上四排,你不会自己偷偷练了吧~”

心底仿佛破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冷风吹过,稍微有点钝钝的难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视线又落到手机微信界面,他突然意识到最近他因何空闲。不光光是因为马上就要摆脱社畜的名号,更是因为……

郭文韬点开对话框,上次还停留在联机邀请。有了群之后,有什么事郭文韬都倾向于在群里说,蒲熠星从不让他的话落到地上。

——更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私聊越来越少了。

有次蒲熠星发了一段影评,可能是习惯性发在了群里。郭文韬的不按时回复是他们的默契,但是等到郭文韬忙完手头的事情再去看的时候,发觉群里早就热络地聊开了,看过的没看过的,严肃的思考有趣的玩梗。郭文韬破天荒刷上去看完了大家的讨论,心想,看来不缺我一个。

而此刻,他看着沉寂许久的聊天页面,觉得有些寂寞。

让郭文韬黯然的情绪波动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就迎来了综艺第一阶段的录制。他与蒲熠星太久没有见面,在他边上落座时竟有些从未有过的忐忑。蒲熠星同时有一档综艺在录制,适逢平台签约的宣传期,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整个人缩在椅子里绒绒一团,仰着脸让化妆师摆弄,眼睛下面是粉底也遮不住的青黑。

整个录制前的准备阶段,蒲熠星都没有主动和他讲过一句话。然而摄像机一开,蒲熠星身上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又和以前无异了。

郭文韬很无措,他能感受到蒲熠星突如其来的疏远。蒲熠星并没有刻意远离他,只是不再主动接近他,不再挑起话题。即使他们靠在一起,也仿佛中间有一道无形的壁垒。

郭文韬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和这群好友已经足够熟络,一个人也能撑起节目效果。只是令他不解的并不是他与蒲熠星的距离,而是他分明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关注。

那些安静的、热闹的、紧张的时刻,他总能感受到从身后某处传来的熟悉的静默的注视,但当他转身的那一刻,那种被关注着的感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蒲熠星并不是全然的无所不能,总有那么几个瞬间,郭文韬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他躲闪的目光。

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就有两个、三个。郭文韬回化妆间找手机的功夫,就听见从门里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我就说要解绑吧。”

“郭文韬真可怜……说捆就捆,说抛就抛。”

“蒲熠星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人。……之前太高调了。”

“文韬,你怎么在这儿啊。”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郭文韬回头,蒲熠星就站在他身后,面上不露形色,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郭文韬很快反应过来,推开了门:“我手机好像刚才补妆的时候落在里面了,我来找找。”

化妆间里坐着一男一女,见到刚才背后议论的正主出现在他们面前,纷纷涨红了脸低头溜走了。

蒲熠星背着手跟在他身后,看他拿到了手机又溜溜达达跟着他出来。

“你不拿东西吗?”

蒲熠星一愣,讷讷道:“额,我只是路过。”

郭文韬一把抓住想要跑走的人,认真道:“你别听他们瞎说。”

“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啊,哈哈。”

郭文韬心里叹气,他太了解蒲熠星,而此刻他才意识到这种了解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普通朋友之间粉饰太平都明显得让人一眼就能拆穿。

夜里躺在床上,郭文韬怎么也睡不着,白天听到的那些话在他耳边扭曲成刺耳的噪音。

他轻手轻脚起床透气,披着羽绒外套路过蒲熠星的床位前不禁停下脚步,黑暗中他只能看到被子鼓出一个朦胧的人影。他睡觉似乎总喜欢侧着身子把自己团成一团,和猫儿似的,四边的被角压得严严实实,暖和又有安全感。

郭文韬于是勾起浅浅的笑意。

他突然很想去抱一抱蒲熠星,说一句谢谢他的喜欢。

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似乎总是更容易被辜负的那一个,好像他注定会被别人的感情左右。

其实不是的。

郭文韬突然替蒲熠星觉得委屈。

蒲熠星只是对他好而已,为什么要被人惧怕,为什么会被人议论?

被爱的人无法独善其身,难道爱人的人就能从这种单向的付出中全身而退吗?

郭文韬仰望夜空,满天星辰只温柔地注视他一人。蒲熠星对他的好,是独属于郭文韬一人的量身定做,它隐匿、炙热、浓烈又漫长,即便有一天要消逝,也是钝刀割肉的痛。

旁人不在其中,而郭文韬是半个局中人。

他攥紧了两边衣襟将自己裹住,在凛冽的寒风中酸痛刺骨。

比起当初的冷静与理性,时至今日,他情愿希望自己成为蒲熠星的猎物,情愿自己坠入爱情、热泪盈眶;又或者一开始就不要回应,台上台下,都做一个陌路人。

他终于开始为那颗沉默的星星而心疼。

——要时刻忍受抽身的痛苦的,不是郭文韬,而是蒲熠星才对。

节目录制最后一晚,打板结束之后大家不约而同留在村里,在土家菜馆点了一桌宵夜。

菜馆老板特别热情,即使已经到打烊的时间,还是热热闹闹张罗了一大桌菜,直说让大家慢慢吃。菜馆到点拉闸,老板临走特地帮他们打开了包厢角落的落地大灯,把包厢照得透亮。

没有工作人员在场的饭局轻松不少,在熟人面前的蒲熠星更加自然也更加沉默,彻底将镜头前的锋芒收敛,只安静地听着大家谈天。

郭文韬说累了,撑着下巴不自觉就盯着斜对面的蒲熠星出神。

漂亮。温柔。灵动。

这世上的漂亮男孩那么多,一本字典都写不完,蒲熠星着实还要再往后捎捎,但郭文韬看着他侧过脸把玻璃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身后照明用的大灯简单粗暴照着他,脸颊皮肤几乎要与刺目的光线交融在一起。

郭文韬蓦地心脏漏跳一拍,眼前的啤酒瓶好像给他眼底灌了酒,让他看着面前的蒲熠星品出一丝惊心动魄的…虚幻来。

不,或许关键词应该是惊心动魄。

郭文韬克制住刚才那一瞬间想要去抓住蒲熠星的冲动。

移开目光比长久注视要多出一个步骤。

郭文韬想,他踏不开这一步。

一群人惦记着第二天各自的行程也没聚太晚,蒲熠星和齐思钧马不停蹄赶去下一个节目,郭文韬本来是当天的飞机,鬼使神差在长沙多留了两天,也就在看到齐思钧发的杀青快乐的朋友圈后,才试探着约了时间。

齐思钧风尘碌碌在他面前坐下的时候,郭文韬平静得仿佛只是深夜路过,盯着面前铺着塑料布的台面,如同老僧入定。

齐思钧摸了一把桌子上的油,感叹对面这人心大到就这么大喇喇找了个烧烤摊,小指擦着眼角无奈:“我一点也不想在你们的感情里插一脚,但似乎这个故事里总要我推波助澜一番。”

郭文韬点了餐,但没什么胃口,几串牛肉全都放在了齐思钧的碗里。

两个男人一吃一看,相顾无言。

“我有一件非常想要的东西,但我并不知道它好不好用。”齐思钧说。

“于是我就做了非常多的调查,问了很多的人、看了很多的评价,我在各个软件上搜别人的使用效果,好评有很多,但差评也不少,每个买家的目的和特点都不一样,哪怕是同一样产品,评价也总是天差地别。”

“这样的比较,我做了两年多了。”

“但是我最近发现,做这样东西的厂家少了,价格贵了。之前我可能觉得先买了再说,不好再换,但由于我总是摇摆不定,不知不觉间我又开始怕它不好用,那我一定很受伤。”

“这样东西就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购物车里,又被我频繁地移出购物车。”

“我问了一个朋友,他说你要不就别买了吧,同类型的也不是不能选,为什么就要这一个呢?我心想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颜色吧其实好不好看也不能决定什么,功能吧又不是非它不可,价格吧又涨了,要是买来不好用,那我可难受死了。”

“于是我非常果断地把它从我的购物车里删掉了!”

“但很快,我就发现,即使我选购了别的产品,这种忧虑依然不少。比它便宜的真的好用吗?比它评分高的真的有这么多人用过吗?发给我的真的是好的吗?”

“我没办法保证我的那一个一定是好的,所以我面对它们的时候,我依然在复刻对之前那样东西的举动。”

齐思钧用筷子戳着碗里的千叶豆腐,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直到有一天我看见身边有人在用我之前看中的那个,我才意识到我有多眼红,但当我再回去找的时候,那个被我删掉的链接已经找不回来了。”

“我为什么会被一样东西搞得这么狼狈?原来两年前,我只是喜欢而已。”

“我就想要而已。”

“而那些折腾,是我把‘想要’变得合理的理由,而一旦这件事的评判标准变成了合理,那最大的收益就是不去做。”

“只有我不想要了,我才不会吃亏。”

“不买立省百分百,对吧?”

聊到最后,郭文韬将齐思钧亲自送上出租车,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看你眼睛有点红,是哭过了吗?”

齐思钧一顿,脸部急剧升温,恶狠狠回:“多谢您突如其来的细心与关心!回见!”

郭文韬失笑,沿着街边漫步走回酒店,载着齐思钧的出租车调了个头又开了回来。小有名气的主持人摁下车窗,在马路对面朝郭文韬嘶吼:

“去找他——!!”

“跑——着——去——!!!!”

郭文韬于是真的跑了起来。

将近凌晨的长沙街头,路人惊异地看着一个男人发足狂奔。

郭文韬疯了似的跑回酒店带上行李,在路上定好了长沙到上海的机票。

四个小时的等待,两个小时的航程,郭文韬站在蒲熠星小区门口大笑出声。若是一天前的郭文韬,绝对死也不会相信这个头发散乱毫无形象的人是自己。

全都错了。

曾经那些计算,他全都算错了方向。

“谁啊……我好像没买什么——诶诶???”

睡梦中被敲门声喊醒的男人迷蒙着双眼,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傻愣在门口,眼镜歪七扭八架在鼻梁上。

郭文韬上前一步,把他抱进怀里。

“蒲熠星,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蒲熠星于他,不是微不足道的加法,而是要命的减法。他会心悸、慌乱、呼吸急促,会在大脑的某个角落始终留有一块为他转动,会苦恼、反思、弥补、冲动、做各种自己都来不及细想的“无用功”……

他未必需要蒲熠星。

却不能没有蒲熠星。

 

7.

蒲熠星说:“陪我喝酒。”

录完节目才拿到手机的齐思钧只看到蒲熠星说要来找他,兴高采烈发了酒店的定位,结果打开语音一听差点气个半死,一通电话过去朝对面那个不省心的磨牙。

“蒲熠星!你低头看看你的肚子再说话!”

齐思钧冲回酒店,穿着一身灰色卫衣卫裤的孕夫隐身在沙发里对他say hi,不仔细看的话和沙发简直融为一体。

齐思钧大跨步过去拎猫一样把人拎走了。连带着手边一兜子小麦果汁。

“这居然是真·果汁。”

齐思钧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危险物品全部收缴了,结果盯着蒲熠星欠揍的目光颠来倒去检查了一番还打开喝了一口之后承认这就是无酒精饮料,巨黑暗。

“怎么还有一股草味!”

蒲熠星侧躺在床上打开电视看动物世界,催促着录了一整天节目的主持人把餐点了。他出门前吃完了饭,也和郭文韬报备过了,等齐思钧吃饭的功夫躺着躺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蒲熠星睁开眼愣了一会儿神。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齐思钧给他盖好了被子,手里拿着那罐难喝得像草汁一样的小麦饮料举在唇边,眼睛认真盯着电视图像。

明灭的亮光印在齐思钧的侧脸上,一片苍白惨淡。

昏沉之间,蒲熠星的大脑并不清醒,只是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好友。齐思钧似乎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模糊的、粘稠的、辛辣的,叫他很想替他全部驱赶走。

察觉到蒲熠星醒了,齐思钧低头,黑色的雾气从他勾起的眼角眉梢绕开,他还是那副柔和的、仿佛什么都撼动不了他的神情,饮下一口,浅笑着低声问他:

“阿蒲,你觉得我爱你吗?”

“爱。”蒲熠星听见自己毫不犹豫的回答,“如果不是看见你如何待周峻纬,我绝对会这么觉得。”

“可你对他,和对我们是不一样的。”

齐思钧于是笑了,一双眼睛弯成月牙。

“一旦开口就什么都没有,我都懂的。……他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总在包容我,我可不能太贪心。”

齐思钧关掉电视,靠过来钻进被子里,手掌遮住蒲熠星的眼睛,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肩头后背。

蒲熠星很快意识就半沉进黑暗中,只听见有人低缓轻柔地在他耳边哼吟。

“小月亮,高又高,窗户外面静悄悄……小小船儿轻轻摇,小鸟不飞也不叫……”

第二天蒲熠星是被郭文韬的电话叫醒的。

他这一觉睡得挺熟,醒来耳边还似乎萦绕着那几句哄睡的童谣,一时竟不知自己在哪。齐思钧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他颈窝,他才想起昨晚他怕齐思钧不开心,特地陪他来着。

他摁掉了电话给郭文韬回了句稍等,主持人还缩在他怀里睡着,蒲熠星轻轻将自己的手臂从齐思钧脖子下面抽出来,探手摸到一小片濡湿,低头才发现齐思钧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和眼皮都紧锁着,眼角脸颊有未干的泪渍。

——大概只有在梦里,齐思钧的喜怒才能如此不加掩饰。

蒲熠星只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他不舍得把人叫醒,只用手指将人的眉头揉开,轻声说了句“小齐,开心点,对自己好一点。”

蒲熠星匆忙留了张纸条,轻手轻脚关上门,那一袋子小麦果汁剩下的又被他全都带走了。

齐思钧缓缓睁开眼,捏着被角虚虚地望着眼前的某一处。良久,房间里传来一声苦笑:“是啊,我也很想做到。”

大概人总是贱骨头,总要痛彻心扉一次,才会甘心。

从蒲熠星坐上车开始,郭文韬就感觉到他情绪一直很低落,手拽着安全带不说话,郭文韬问了两次早上吃什么得到的都是不一样的答案。

郭文韬只好换了个话题:“昨天怎么突然想去找小齐了?你们聊了些什么?”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蒲熠星哪根神经,他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这也要来问喔?反正你们也是不会懂的!”

郭文韬沉默着开了一段路,打了双闪把车往路边一靠。他还没开口,蒲熠星就抢着叫道:“放心,气不着你的崽!”

郭文韬无奈地笑笑,解开安全带侧过去抓蒲熠星的手,对方闪躲了两下还是让他握在掌心。

“阿蒲,就算是平时,我也不想看到你生气,现在你情况特殊,我更加希望你时时刻刻都开心。”

蒲熠星表情终于缓和了,被捏着的手翻了个面反握住郭文韬的,动了两下手指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

“是啊,”蒲熠星叹了口气,“这种话有点情商的谁都会说,为什么有的人那张嘴就总说不出什么好话呢?”

“是……关于峻纬吗?”

郭文韬看他给自己发消息说晚上不回来,他就隐约猜到了大概,蒲熠星不答,权当默认了。

车子重新发动,路过小区边上的馄饨店,郭文韬下来从后座拿了个东西去给蒲熠星买早饭。

“之前听你说这家的馄饨好吃,一直没找到机会来吃。”

蒲熠星接过一看,是一个保温桶。

“我想着塑料餐盒带回去肯定已经不烫了,就买了个保温桶放在车里,如果看到有什么好吃的也能带回去给你尝尝。”

蒲熠星旋开盖子一看,洁白滚圆的小馄饨被大片的紫菜虾皮藏住,这家馄饨汤水清澈,但没有这么多的蛋皮和豆腐干,一定是郭文韬问店家多要了点。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郭文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有病?”

他说:“我之前最讨厌那些张口闭口都是恋爱的人,结果现在我发现我也成了那种人。我多希望小齐的喜欢能有回报,我恨不得摁着他的头让他换一条的路走,但我做不到。”

“我每次见到他都忍不住去问他,他如果好我当然高兴,可是……我埋怨峻纬,但我也知道这是他们自己的事,峻纬并没做错什么。”

“小齐越是不开心,我越是想要他放弃,越是想要他放弃,就越是惹他不开心。”

“可他又是那样一个好脾气的人,我刚才换位一想,如果我是他,可能早就受不了了。”

郭文韬认真听着,车停进地下车库,蒲熠星也说完了。他熄了火斟酌一番字句,说道:“阿蒲,你希望他好,小齐不会感觉不到。”

“在我看来,齐思钧一直是一个很努力也很聪明的人,很多事情——特别是有关人情世故,他都比我们要看得清、也比我们做得好,但我们也知道,他很会勉强自己。”

“可是阿蒲,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冷漠,但人是很会自我调节的生物,就好像你不开心了会想吃冰激凌、想吃火锅,如果齐思钧真的到了那种境地,他一定会先保护自己。”

“阿蒲,你昨天为什么想要去陪他?”

蒲熠星说:“因为峻纬回北京了,他录的节目和小齐的是一档。”

“所以你担心小齐因为峻纬而难过,是不是?那你见到小齐了,他怎么说呢?”

“他什么也没说……我说要找他喝酒,他估计是一下节目就来找我了,然后我就稀里糊涂睡着了。”蒲熠星又想起今早齐思钧带着泪痕的倦容,“可是、可是他即使不说,看上去也不怎么好。”

“阿蒲,”郭文韬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勉强他放弃,其实也是一种勉强。”

蒲熠星张大嘴巴愣住:“你的意思是?我从来、从来没想过小齐他会……”

真的会有人,即使痛苦,也甘之如殆吗?

郭文韬说:“在这件事情上,我选择相信齐思钧。”

他们作为朋友,确实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

蒲熠星在家胡思乱想了两天,突然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劲。他自认为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就应该想通了、打住了,他不该是钻牛角尖的人,但他发现他的情绪不像以前一样能够很快调整过来,看个爱乐之城意难平老半天,扰得他晚上都睡不着。

他猛地坐起来:“韬韬,我觉得我有问题。”

“什么?你有哪不舒服??我们立刻去医院!”

郭文韬已经快睡着了,被蒲熠星一句话吓得险些心脏骤停,当即爬起来捞过床边的外套不由分说就往蒲熠星身上裹。

“等等!等等!”蒲熠星哭笑不得,在自己被困住双手之前赶紧抱住郭文韬拍拍背:“我没事!我没有不舒服!不用去医院!”

郭文韬脑子还没转过来,瞪着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也能看到这双眼睛闪着惊恐的光芒。

“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能下来跳一段poping!”

“不用了!”郭文韬一把摁住他,终于缓过来了点,痛苦地耙了两把头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怎么了?”

蒲熠星有些抱歉道:“你看,我吓到你了,我以前不会这样的。”

他说:“我觉得我最近有点控制不了情绪了,怀孕还会让人精神出问题的嘛?”

“别担心,你怎么会有问题呢?”郭文韬先安慰他,然后把他的话反复在脑子里过了三遍,确认道:“我没觉得你情绪哪边不好啊?”

不知道这样的郭文韬戳中了蒲熠星的什么点,他说了一句“我现在也觉得我挺好的”之后又开始咯咯咯喝喝喝地笑,笑得郭文韬毛骨悚然睡意全无,笑完蒲熠星倒头就睡,留郭文韬失眠整晚。

对于怀孕的人来说,最可怕的检查不是什么B超,而是糖耐。

蒲熠星6个月的时候安排了糖耐量测试,很多人都会因为渴了一晚上喝太急到后面吐,郭文韬特意提醒他慢慢喝。糖耐不同于其他检查,如果不过关的话是要回家调整饮食重新测试的,这一点郭文韬没说,一是他觉得蒲熠星饮食控制得不错,二是不希望他太紧张。

结果数据出来,蒲熠星擦着最高线的边过了。

陈医生只好安慰郭文韬说孕期本来身体水平不像平时规律,还有是不是吃太多水果啦?郭文韬将信将疑,只说最近蒲熠星爱吃草莓,就多买了几次。陈医生明白他的无奈,只能让他们多注意。

“又不能饿,又要补充营养,又要多吃水果蔬菜,又说爱吃什么吃什么,结果最后还要保持数值。”蒲熠星在车上掰着手指给郭文韬打抱不平,“韬韬,我要是你,早就疯了。”

郭文韬一路上都在发愁食谱应该怎么调整,听罢叹气:“道理都懂,我们也只能照办。”

蒲熠星就轻轻拍拍自己的肚子:“听见没?都是你!”

离八月份的预产期还有四个月,正是气候回暖的大好时节,蒲熠星处于最舒服的孕中期,整天挺着个肚子上上课做做视频,偶尔直播,群里谁空闲就打个视频电话消磨时间。

大概每一对新手爸妈都有闲得无聊到没事干的时候,蒲熠星不能免俗,他那群好哥哥就更逃不开了,偷偷开了个群押宝宝是男是女。

以刘小怂JY为首的一群人信誓旦旦说绝对是女孩:“郭文韬的基因绝对生女孩!蒲熠星那大白皮遗传给女儿那不得美呆了?”

结果统计下来居然就齐思钧一个人押男孩。

齐思钧不服,他发挥文科生的特长居然写了篇论文,另辟蹊径发给了郭文韬。

正巧,蒲熠星和郭文韬有事没事也在想孩子的性别,郭文韬一看这篇论文引用多国文献、从蒲熠星的皮肤状态、站立姿态、走路姿势、肚子形状、说话口音等多维度全面分析了一番,说蒲熠星怀的是男孩的机率高达80%!

郭文韬心想,胎儿的性别不是一个千古难题吗?居然还能从外形判断出来?那我可得好好拜读。结果参考文献第28条是一串看不懂的俄文,最后作者名——沃茨基硕德。

蒲熠星笑出鹅叫。

电话那头的孩子干妈毫不掩饰自己的丑恶嘴脸:“我输不输不要紧,但是你们俩得站在我这边!”

蒲熠星觉得很惊奇:“这么多人觉得是女孩吗?”

他转头问郭文韬:“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郭文韬想了想说:“我倒希望是男孩。女儿我肯定舍不得管教……”

“看不出来啊韬韬,我还以为你会是铁面无私那种的!”

“也就这么说说而已。”郭文韬笑笑:“不管男孩女孩,该管还是要管的。”

蒲熠星盯着自己的肚子想了想,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觉得是个男孩。”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个问题解决得这么迅速。两周后蒲熠星去做四维彩超,郭文韬陪同,医生把仪器贴上蒲熠星的肚子,四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电脑屏幕上出现的两瓣圆滚滚分辨了半天,直到看到了某些……

“呃……”蒲熠星尴尬地转头看郭文韬:“居然猜中了。”

郭文韬尴尬地看向医生:“这个,被我们看见了。”

医生:“……看见就看见了。”

“?不是说不能告知性别吗?”

“我没告知啊,是你们看出来的哇。”医生解释道,“你月份这么大了就算不想生也不会有医生同意的,再加上都开放三胎了,没有以前那么严格了。”

蒲熠星想,我就算了,齐思钧有点东西哈,猜这么准。

仪器缓慢地在肚皮上滑动,随着角度的变化渐渐能看见宝宝的颅骨、肩膀、肚子和四肢。医生在凝神关注胎儿发育有没有问题,两个准爸爸则是在试图想象孩子的外貌,只可惜图像上的大脑袋高颅顶啥都看不出来,反而像外星人。

宝宝并不爱动,平时最多在蒲熠星肚子里伸伸懒腰,兴许是他也感觉到有别的阿姨在看他,兴奋地挥挥手臂,小手小脚缩在一起貌似又睡过去了,那慵懒样儿和他亲爹一模一样。

随着胎儿渐渐长大,即使蒲熠星肚子再怎么显小,到了月份也开始挤压膀胱,晚上开始频繁起夜。即使郭文韬一再强调要是想上厕所就叫醒他,但是蒲熠星想着郭文韬白天已经够辛苦的,自己也不是行动不便,晚上就自己爬起来解决,不惊动枕边人。

连着一周睡不安稳,不知是不是宝宝察觉到自己已经可以和外界互动了,开始在肚子里施展拳脚,蒲熠星就看着自己肚子和揣着个小怪物似的这儿鼓起一块、那儿鼓起一块。

胎教书上说,这个阶段是调整小孩作息的关键时期,胎儿已经能听到声音、感受到光线明暗,所以妈妈一定要作息规律。如果妈妈大半夜还玩手机或者处于一个兴奋状态,胎儿晚上也会兴奋。

蒲熠星被肚子里的小不点一脚踹得飞奔去厕所,靠坐在床头想到了书上的内容,心想他不是不想做,他是有心无力。凌晨三点半,离天亮就两个小时,他还要再去厕所两次,小孩正在打拳,他睡不着,不玩手机就只能干坐着发呆。

敬妃娘娘每天在宫里数地砖,他每天晚上摸黑拔手上的倒刺。

房间里并不是全黑的,他能通过窗帘透进来的月光看到身边人埋在枕头里的发丝。即使睡着了郭文韬也是下意识偏向他的,似乎是梦中有感,他伸长了手臂想要去搂蒲熠星,却扑了个空,蒲熠星抓住他摸索的手圈住自己的肚子,把自己往下挪了挪,于是郭文韬的鼻尖抵着他的腹部,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吃饭的时候,蒲熠星突然说:“我想吃南翔小笼了。”

蒲熠星很少提要求,郭文韬怎么可能不满足。

以前他俩还没在一起的时候郭文韬去上海,蒲熠星就请他吃过南翔小笼。说实话,这东西蒲熠星喜欢完全在郭文韬意料之外,无辣不欢蒲熠星居然爱吃这种甜滋滋的东西,上海吃食的口味对他们来说又有些清淡了,至少郭文韬吃起来感觉和啃个肉包子没什么两样。

打飞的去上海买包子是不可能的,蒲熠星的本意也绝不在此,郭文韬于是在北京搜口碑不错的上海小笼,搜着搜着蒲熠星的血糖值又在郭文韬眼前晃悠。

于是郭文韬做了个两全其美的决定——拜托在上海的朋友多去吃几次南翔小笼,搜罗出靠谱的做法来,家里自己做!

小笼包最好的点是不用发面,只要灵魂馅料好就不会难吃。

为此郭文韬整合了好几种做法,背着蒲熠星偷偷刷各大视频软件学,齐思钧和刘小怂正好在北京,他俩平时录节目八百年没聚了,这下为了做个包子整天凑在一块,就连西餐小王子周峻纬也在线上跟着他们一起研究。

蒲熠星晚上依然没睡好,早上迷迷糊糊睡到十点,听到外面有声音,抓着头发拉开房门,齐思钧和刘小怂一左一右向他招手:“早上好阿蒲!”

蒲熠星后退一步看看门框,还以为自己打开了四次元大门。

郭文韬在桌子前面笑盈盈看着他:“阿蒲来吃早饭。”

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蒲熠星还有些兴奋,洗漱完毕吃了早饭,郭文韬已经在厨房里铛铛铛剁肉馅了。齐思钧从冰箱里提出一包饺子皮放在桌上,蒲熠星问:“今天是要包饺子吗?”

齐思钧神秘地摆摆手。

刘小怂把switch从包里掏出来:“赶紧的快来陪哥玩两把!”

“来了来了!”

有好友来自然是开心的。郭文韬让刘小怂陪蒲熠星在客厅玩,自己和齐思钧调肉馅的咸淡。

“要不要再放点糖?”

“你放过了吗?”

“放了点。”

“我怕放太多。”

郭文韬皱眉,放了一块生肉馅在嘴里嚼了嚼吐掉,漱了口:“再稍微加一点。”

小笼包里面的肉汁是用肉皮冻的,外头买不到,还是齐思钧冻好了带过来的,稍微调味和肉馅混在一块就成。

蒲熠星打完了游戏满怀期待过来,嗅嗅空气中飘散的肉馅鲜香,“韬韬,到底做什么呀?”

郭文韬献宝一样端着调好的肉馅放上餐桌:“做你想吃了很久的小笼包!”

他低头动作飞快地把饺子皮展开填肉馅,没看见蒲熠星瞬间僵硬的表情。

郭文韬很会包饺子,包包子的动作刚开始有些生疏,后来就变得熟练且飞快。齐思钧是会做饭的,看包的数量够蒸一笼了就去厨房烧水热锅,铺好蒸笼布等汽上来,将包子一个一个放进去。

刘小怂纯气氛组,故意把包子裹得奇形怪状,美其名曰造型,要出去卖身价至少一百一只。

说话间,第一笼包子已经蒸好,齐思钧自己先尝了一个,确认熟透了,挑了最漂亮的两只放进碗里端给蒲熠星。

真别说,这两只小包子圆滚滚的晶莹剔透还真有点样子,筷子夹起来能看到里头浓赤色的丰沛肉汁,坠得薄薄的包子皮像是快要破了一般。

蒲熠星用筷子捅破了皮,试探着喝了一口肉汁,砸了咂嘴强忍住皱眉的冲动,捞起一边的醋倒进碗里几乎把包子整个泡了进去,但是醋味依然压不住那股肉味儿。

家里的馅儿调得再鲜香,依然是家里的味道,咸味足够,鲜味不足,甜香更是与店里卖的不一样。肉汁有了形,却不是那股想吃的味道。

蒲熠星一口下去吃了满嘴的醋,酸到后面舌尖口腔开始泛苦。他埋头把两只包子塞进嘴里,忍了又忍。

“阿蒲慢点吃,我手里的包完了蒸热的。”

刘小怂也夹了一个,大呼好吃。

“我不吃了。”

蒲熠星把筷子啪地往下一拍,一支咕噜噜滚到郭文韬面前。郭文韬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乎是惊愕地看向对面的蒲熠星。

蒲熠星推开凳子站起来,郭文韬看到他通红的眼圈和在眼底打转的眼泪一闪而过,砰一声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郭文韬手里包了一半的包子啪嗒掉在桌上。

齐思钧和刘小怂面面相觑。

“额,文韬你忙了一早上了,要不咱先去休息休息,我和小齐来。”刘小怂拽胳膊搂肩地把郭文韬带到沙发上坐下,“阿蒲他可能就是心情不好没胃口,你也别……太难过……”

刘小怂越说越心虚,纵使是他一张巧嘴也不知道此刻应该怎么办。

郭文韬把脸埋进掌心,面粉和油渍沾了他一脸都恍然未觉。刘小怂向齐思钧递过去求救的眼神,齐思钧叹了口气,把包完的包子蒸掉馅料收好,放了一碗在郭文韬手边。

“你胃不好,别饿着了,再怎么样阿蒲还是要你照顾着的。”齐思钧朝刘小怂使了个眼色,“那我和怂哥就先走了,你替我们和阿蒲道个别。”

齐思钧犹豫了一下,说:“其实阿蒲他,就想吃个小笼包而已。”他捏捏郭文韬的肩:“你是为他好,阿蒲会理解的。”

郭文韬抱着头不知在客厅坐了多久,终于机械地把已经冷掉的包子吃下肚去,放在身边的手机突然震动,来电人是远在老家的表哥。

他胡乱蹭了蹭手接起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小侄子的哭喊:“呜哇哇小叔叔……对不起……呜呜呜我不该呜哇哇哇……”

郭文韬一句话也没听清,还以为表哥错拨了电话,正打算挂断的时候远远听见对面的呵斥声,大声哭叫的小侄儿应该是被抱走了,表哥接过电话和一头雾水的郭文韬寒暄了两句,问道:“这个……听说你们有小孩了,这个…阿蒲身体怎么样啊?”

“……挺好的。怎么了?”

“那就好那就好。是这样的……”表哥吞吞吐吐道,“有件事情哥得和文韬你道个歉……”

蒲熠星摔上书房门把自己往凳子上一团,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完全控制不住。但失落和烦躁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揉了两把眼睛擦干净脸,他就光速后悔了。别的不说,不管再怎么生气,摔东西总是不对的,更何况大家正吃着饭呢,又都是好朋友,着实是……

他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想,陈医生之前和他说过,孕期受到孕激素影响,情绪波动大是正常的,再加上最近他都没有睡好觉,一点小小的不适数十倍放大,火气窜上来压都压不住。

蒲熠星难得如此苦恼,他给齐思钧和刘小怂发消息道了歉,两边纷纷表示没什么。刘小怂难得好言好语劝他,说你别和文韬生气,有什么事就往开了说,哥哥们都希望你俩好好的。

蒲熠星哭笑不得:哪有那么严重呀,我知道了。

可好像越亲密的人就越不知道应该怎样去低头,更别说他刚发完一通火还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如果是卧室,郭文韬总要进来拿东西,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郭文韬突然要用电脑。

这一纠结就纠结到了晚饭时间,蒲熠星支起一条腿抱着坐在电脑椅上打腹稿呢,就听到门口传来轻轻的三下敲门声。

“阿蒲,晚饭好了,记得出来吃。”

外面沉默片刻:“如果没胃口也没关系,你点份外卖吧。”

蒲熠星缓缓呼出一口气,他从未觉得原来一个人的语气也能让他心里拧巴似的难过。

他几乎立刻就走出书房想去找人,但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郭文韬在桌上给他留了纸条说去丢垃圾,蒲熠星于是先坐下来好好把晚饭吃了,拧开门一看,说着丢垃圾的爱人坐在楼梯口,抱着胳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低垂着头颅。

不论任何时候,蒲熠星都没见过郭文韬的脊梁弯成这样的弧度。

“吃完了吗?我去帮你把洗澡水开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郭文韬抹了把脸遮下眼底猩红的血丝站起来。或许是怕再惹他不开心,郭文韬看向他的目光很快躲闪开来,茫然又无措。

“韬韬,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

蒲熠星回房间揣上钥匙,从凳子上捞起一个坐垫往郭文韬脚边一扔,扶着肚子就坐了下来。

“阿蒲你……”

看着蒲熠星的举动,郭文韬把原本的话吞进肚子里,自己也重新坐下,寻求支撑般靠在了身侧的墙壁上。

“文韬,早上的事情我得先和你说声抱歉。我知道你会理解我、你不会放在心上、告诉我这样是正常的,但是正常的不代表闹脾气就是正确的。我现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是事实,但我并不想因为这样的事实否认我的不对。”

闻言,郭文韬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

“谢谢你的道歉。可我还是想说,我从来没有因为你的这些孕期反应而为难过,一次都没有。”

他吸了吸鼻子。

“说实话,我一直都知道我自己的能力有界限,但我从来都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回报,然而我现在觉得,在对你的事情上,我好像拼尽全力也做不好。”他停顿一下,“……甚至总做相反的事。”

“打针也好、忌口也好、后来逼你锻炼也好,到今天我满心以为你会喜欢,可却让你不开心了……小齐说你只是想吃那个味道而已,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说我在为你好,但我此刻在想,我是真的有为你考虑呢?还是只是在撇开责任、感动我自己?”

“不是这样的。”郭文韬的话说得颇重,蒲熠星不免也严肃起来。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吐槽过什么吗?我说他们一边要我高兴,一边又要求各项指标正常,可是健康和自由本身就是相悖的。要说约束,没有人想被约束,可是真到了生死关头该看指标的还是要用数字来说话,血压高了血糖高了就是会有生命危险,到时候承担责任的依然是我自己。”

“文韬,我们认识七年,在一起也快三年了,你一向尊重我的决定,只会在我熬夜和不好好吃饭的时候来念叨我,在我看来你为我做的一切并不如你所说只是感动你自己,至少也感动到了我。”

话说到这里,蒲熠星也有些动容。

“从我检查出怀孕开始,我就觉得你一直在逼迫自己变得全面、周到、体贴,和绝对的理性。”

“可是韬韬,人是情绪化的生物,没有人总是能够保持理智,就好像我,明知你已经做了比别人多几倍几十倍的事情,你尊重我、爱护我,但我还是会怀疑你对我并不是爱情而是责任。我明知相爱与婚姻不是简单的爱字就能去定义,却依然被困在这个字里。”

有许多感受由来已久他无从表达,而今因为郭文韬的坦诚,他不自觉就将这些话说出了口。

“我曾经说过我愿意在有限的时间里无限地爱你,我会爱你直到不爱你的那一刻,我也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我发现这样想和这样做是两回事。我爱郭文韬这件事我旁观过、分析过、冲动过、迟疑过、放弃过也坚持过,我的灵魂可以无限去爱某个人,但我存在的意义不只是去爱人。”

“我还向往理想,向往自由,向往灵魂的共振,我要付出也要回报;我要健康的爱情,要安稳的生活,要我爱的人也爱我。”

“当我想要的东西愈发多的时候,某一点即使再重要,也只会成为众多欲望的其中之一。”

“它很重要,却也没有那么重要。”

蒲熠星停下深深看了一眼郭文韬。

“韬韬,我其实没有很勇敢,我喜欢你的时候怕你嫌我烦,想放弃的时候怕真的就此错过,交往的时候怕我不够完美,牵手的时候怕你不愿意和我拥抱,你说想和我结婚的时候我怕——你是因为有了孩子才做出的决定。现在我怕,你有一天突然意识到,其实你一个人也可以过很好,我就被放弃了;然后我又怕,你原可以放弃去过更好的生活却强迫自己留下。”

郭文韬愣住,瞪大的双眼写满了惊诧。

蒲熠星扭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事实上,我一直觉得事与愿违才是人生常态,我总是做好失败的准备,工作上也是,感情上也是,但是有了孩子之后我意识到有一些失败或者说错误是我并不能承受的,因为不只有我、还有我所在乎的、在乎我的很多人在一同承担。

有且仅有以‘我’为主语的命题,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少了。”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很奇妙,我好像才和这个世界有了联系,我好像才以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存在着。”

“而在我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我看到大多数的人似乎都想切断这种联系,而切断联系的唯一办法,就是变强。”

“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但我现在觉得,事与愿违似乎不是件坏事,有弱点好像也不是件坏事。你说你总以自己的想法来揣测我,我又何尝不是总以为自己在孤军奋战?我们手拉着手想要到达同一个目的地,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却总要互相拉扯着去往两个方向。”

“事实证明我们不是他们口中的神仙眷侣,我读不懂你的眼神,猜不透你的心思,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强迫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我们做不到正确的默契,但还可以选择正确的沟通。想要看不同的风景就短暂分开手,有人走不动了就先停一停,偶尔的迁就、绕道、和走回头路都没关系,我们总要回到同一条路上来,总要朝着一个目标前进。”

他说:“——当我们的无名指同时套上戒指的时候,即使相隔再远,也有一根无形的线引导我们走到一起。”

郭文韬听完,沉默片刻,叹道:“蒲熠星,我是不是对你总是不够好。”

“那我这么问你,如果我们按部就班,结婚然后计划怀孕,你会决定说要生个孩子吗?”

郭文韬浑身一颤,一个“不”字就在嘴边,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擅自决定让你生或者不生,都是对你的不尊重。”

“你看。”蒲熠星笑,“看来我的话说早了,沟通与沟通也是不一样的。文韬,你不是没有想法,你只是把你真正的想法隐藏了起来。”

“可是喜欢就是喜欢,想要就是想要,想要的得不到就是会遗憾。你没有对我不好,你是对我有些太好了,以至于……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得不到反馈的决定,做起来也是很累的。”

蒲熠星轻轻拉起郭文韬的手,隔着衣服放在自己圆隆的肚皮上。

他问,“文韬,我们有宝宝了,你高兴吗?”

即使隔着一层布料,掌下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柔软又结实的触感。生命是这样的奇妙,原来两个人就可以制造出同时流淌着他们血液的新的生命。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感觉到了,轻轻顶了顶爸爸的掌心。

郭文韬蓦地眼眶一热,重重点头道:“高兴!非常…非常高兴。”

蒲熠星说:“韬韬,能够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郭文韬,你不能算是我的理想型,我们不够浪漫,不够了解,不够依赖。

——但你是我面对未来一切风浪的底气,是我分享所有喜悦的最佳伴侣。

郭文韬勾起手指在蒲熠星的肚子尖尖上刮了一下,小小一个动作惹得蒲熠星红了耳根。他于是笑着把蒲熠星搂进怀里,干脆一把抱了起来。

蒲熠星的肚子并不算大,但侧着缩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可观,此刻他勾着郭文韬的脖子窝进他臂弯,肚子就和一座小山包似的顶着郭文韬的胸口。

他被轻柔地放在卧室床上,郭文韬在他身边躺下,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相视而笑。

“蒲熠星,我有很多高兴的时刻。小时候和爸妈出去旅游、过生日吃大餐、考上北大……后来我去找你表白你同意了我很高兴,我们决定同居给猫猫搬家我很高兴,和你一起录节目我很高兴,我们结婚有了小孩我也很高兴。偶尔我也在想,人不可能总是高兴,因为高兴是一种强烈又短暂的情感,但我又没有想明白那种让我时刻都想要好好过下去的状态叫什么……”

“现在我明白了。阿蒲,和你在一起之后的每一刻,我都很幸福。”

和你在一起,是一件背叛本能、不计得失也要去做的事。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郭文韬咬咬牙还是决定说出来,“你还记得去年国庆节我老家的表哥自驾来北京玩,路过我们家上来打了个招呼吗?”

蒲熠星仔细回忆了一下:“哦哦,是我们刚通宵录完节目,中午还没起床那次!”

那天节目组趁着十一旅游潮还没到,通宵录制,早上六点才打板,他俩回家连洗漱都懒了,倒头就睡。然后郭文韬就被表哥的一个电话吵醒了。

表哥和他从小玩到大,两家人一直关系不错,当初蒲熠星跟郭文韬回家过年还是这位表哥在饭桌上给他不停找话题。

于是两人又急匆匆从床上爬起来收拾自己,郭文韬在厨房一边打电话一边翻冰箱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食材:“嗯,我和阿蒲都在家。要不留下吃个便饭吧!”

表哥在对面连声说不方便打扰你们,就是好久没见了,顺便让儿子跟两个优秀的大哥哥好好学学!

这小侄子太淘气了,郭文韬是知道的。

虽然不吃饭(一时半会儿他俩还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但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蒲熠星赶忙去小区对面的水果店拎了三斤橙子,另外挑了两箱红心猕猴桃用礼盒装好,刚无比艰难地打开门,一个小炮弹就扑地撞在了他的腿上。

“哎哟哟小心小心。”

“不许乱跑!!”表哥朝儿子挥了挥拳头。

蒲熠星讪笑着逃到厨房:“韬韬,这……”

郭文韬正满头大汗给小侄子煮西米露呢:“小孩子精力旺盛,闹得很。”他提醒道,“你的手办在哪,快去把门锁了。”

蒲熠星惊呼一声跑去锁书房门。

他锁了书房门,却没有锁卧室的。

“表哥也是刚知道你怀孕,他今天打电话跟我说,他儿子听见之后跟他说了一些…话。” 

“他才七岁,阿蒲……你知道我听见之后有多后怕吗?”

那个才七岁的男孩子趁大人不注意,跑进卧室打开了床头柜……然后,动了他不该动的东西。

蒲熠星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会……”

偶尔他们也会想,虽然没有任何一种方式能够做到百分百避孕,但作为对自己负责的成年人来说他们已经格外小心了,该做的措施一个不落,怎么会就这么巧合、让极其微小的概率落到他们头上呢?

郭文韬忍不住去拉蒲熠星的手,将他的两只手紧紧握在掌心——郭文韬总是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获得一种安心感,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自己仿佛在悬崖边一脚踩空的心惊肉跳。

他眼眶通红,“阿蒲,我心都要停跳了。光是想到有千百种可能,我就……如果那时候我们在录密神呢?我不在你身边呢?你要进组呢?”

这个问题蒲熠星也没法回答,但他更加不愿意郭文韬沉浸在对已经过去的事情的害怕中。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们的宝宝也很健康。”

郭文韬胸膛剧烈起伏,喘了口气终于彻底平复下来,低头吻了吻蒲熠星的手指。

两人安静地躺了一会儿,郭文韬突然提到:“刚才你说的,跟我在一起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蒲熠星脊背一僵:“呃,之前有一点,现在没有了。”

他举起小指掐给郭文韬看:“就这么一点,一点点喔!”

郭文韬重新扒拉下他的手,眯起眼睛用脑袋去蹭蒲熠星的颈窝:“你告诉我哪边你觉得不好,给我个机会狡辩。”

蒲熠星闭口不说,被郭文韬又顶又蹭闹得不行。

个磨人的小妖精,蒲熠星咬牙切齿想,这男的撒起娇来真的让人很难顶。

“好好好我说我说!”蒲熠星嗫嚅着,不情不愿道,“就是…我那时候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你不愿意不说,还瞪我!”

“我瞪你?”郭文韬看蒲熠星含糊其辞扭扭捏捏的样子大概就猜到是哪方面的事,但他哪有瞪……

“你说那个圣诞节吗?!”
“啊啊啊我忘记了你别说了!”蒲熠星挣扎着去捂郭文韬的嘴,第一次约会主动开房被拒还被男朋友瞪这件事绝对可以记录到人生十大最丢脸事件前三。

“不行,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和你对簿公堂!”不解风情郭文韬躲开蒲熠星的攻击,“你还记得那天你干了什么吗?”

“我?”蒲熠星还真停下想了想,“我们下午去看电影,晚上去吃饭,吃完我们就去了那家酒店我提前订好的……”

“吃饭和看电影中间呢?”

“……没什么啊?电影院就在酒店边上,中间也就隔了一个篮球场——我靠!”

郭文韬含笑望着显然已经全部回忆起来了的人:“是谁偏要旁观来着?还要给我展示自己的投篮技巧,结果落地的时候脚腕着地,差点就直接去医院了。”

蒲熠星捂住脸,很想把当初中二上头扶着镜托和郭文韬嘚瑟“我的射程是全场”的自己摁进篮框。

“虽然你说没事,只是别了一下,但是我看你晚上吃饭去洗手间还一瘸一拐的。而且,”他轻咳一声,“你洗完澡出来脚踝直接紫了一片,我恨不得直接叫个医生来给你看看,你还老是乱动。”

说到这里郭文韬还有点心虚。当朋友和当男朋友心境是不一样的,蒲熠星一身冷白皮被热水一蒸,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奈何脚上那一块过于吓人了,郭文韬再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实施,对方还动手动脚的,他简直就是一整个天人交战。在这种情况下若要说他瞪了蒲熠星也不是没可能。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件事给蒲熠星阴影那么大,明明一整晚蒲熠星都和八爪鱼似的把他缠得死紧,第二天还把腿翘在他身上睡了个回笼觉直到退房,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介意的样子。

——况且这么久以来,他们X生活都挺和谐的,嗯。

“所以你就觉得我不愿意?”

蒲熠星看天看地磨蹭半天哼唧出一个“嗯”。

郭文韬无语凝噎。

半晌,蒲熠星感慨道:“其实你侄子也算做了件好事。”

“如果没有他推的这一把,我们可能还要很久才能如此坦诚地面对对方,或许我们的热情和勇气就这么磨灭在一件又一件小事当中。爱情真的不是必需品,但因为这种理由错过了又是真的可惜。”

“我还是没法就这么原谅。”郭文韬心有余悸,“我一定要给他寄一整套辅导书,并且,不能再有下次了!”

他顿了顿,说:“我爱你,蒲熠星。”

蒲熠星被这一记直球打得往枕头里缩了缩,“嗯。”

“我爱你。”郭文韬又说。

蒲熠星眨眨眼,笑了:“我也爱你。”

郭文韬突然想到了什么,拉起蒲熠星的左手:“你是不是没仔细看过我们的婚戒?”

刚激情告白完还红着脖子的蒲熠星脸上就是个成语——一片茫然。

郭文韬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他示意蒲熠星摘下婚戒对着灯光细细转动,磨砂那面在转到某个角度的时候,隐约能看见几道并未反光的纤细花纹。

——那是用特殊工艺雕刻在戒圈侧面的,『P&G』。

精心设计的花体字圈圈绕绕,两段线段缠绵在一起分不出你我,又好像被中间的符号联结,密不可分。

“你不会以为这是我趁你睡觉的时候临时出去买的吧。嗯?蒲熠星?”

蒲熠星负隅顽抗:“人家都是刻在内圈,谁会想到你直接放在上面的啊!而且你又没有铺垫!”

“本来是有的。”郭文韬看了眼他隆起的肚子,“我偷偷和设计师商量了三个月才定稿,成品又等了一个月,前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都在策划。策划…如何和你求婚。”

“不过也确实该怪我,没有和你好好说清楚。我是做了很多工作没错,但我忘了对你而言这件事很突然。”郭文韬说,“其实,从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想如何设计我们的戒指。”

“不是我的结婚戒指,而是我们——我、和你,郭文韬和蒲熠星的——结婚戒指。”

好在,即使人生被短暂地打乱了顺序和步调,他们也将携手抹平所有的崎岖坎坷,终得圆满。

 

8.

蒲熠星困得声音都黏黏糊糊的。

“韬韬,你儿子想听故事。”

郭文韬于是摘下眼镜熄了灯,躺下帮身边的人掖好被角。

“想听什么?”

“嗯……小动物的故事。”

“好啊。”郭文韬清了清嗓子:“很久很久以前,在森林里,有一只猫和一只兔子,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等一等。”蒲熠星问,“森林里的猫?莫不是黑足猫那种可以对战一头小羊的猫咪?那恐怕兔子不是他的对手喔!”

“……首先,黑足猫生活在沙漠。”

郭文韬在黑暗中轻轻捏了把蒲熠星的耳垂,示意对方好好听故事,继续讲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家养猫和一只家养兔子,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

郭文韬:“……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重音),他们——”

“这题我会,他们有生殖隔离。”

“好的。”郭文韬从善如流,“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苏格兰高地猫和一只银渐层,他们没有生殖隔离……”

海龟汤他能编,故事编不出来,郭文韬生搬硬套讲了两分钟,突然意识到蒲熠星没声了。

临近生产,蒲熠星总喜欢拉着他没话找话,精力很快就耗完,也怪让人心疼的。

郭文韬又把被子往蒲熠星那边让了让,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黑暗中,一道声音响起。

“韬韬,我想吃麻辣兔头了。”

 

 

 

一些彩蛋:

1.在取大名之前,郭文韬和蒲熠星家儿子的代称是“小柚子”,原因是在最后两个月本该是胎儿狂长的日子,蒲熠星的肚子还和六个月似的,就稍微重了一点点,更别说从背面看腰身依旧纤细,和没怀一样。

蒲熠星就坐在诊室门口的凳子上看来来往往的孕妇,奇怪的胜负欲蠢蠢欲动,说怎么大家的肚子和个西瓜一样,我的顶多算个柚子呢?

于是这小孩儿就被取名“小柚子”。

 

2.临近预产期,陈医生说可以开始做点瑜伽。因为男性骨盆比女性狭窄,可以提前锻炼为之后分娩做准备。

于是能跑能跳、能蹲能坐的蒲熠星穿着来自好友们赞助的各式背带裤上课去了,非常的青春靓丽,非常的身轻如燕,非常的…挑战郭先生的血压。

 

3.某日,在横店拍戏的周峻纬和蒲熠星私聊:“友情提示,当心产前综合征。”

蒲熠星回:“哦,但我还好啊。”

周峻纬:“我说的是郭文韬。”

周峻纬:“我觉得他比你紧张多了。”

蒲熠星:“。。。。。。”

他转头看了眼把待产包打开检查一遍又重新拉上拉链的郭文韬。

Ps.此举动每日一次,已连续五天。

蒲熠星:“好的,我会注意的。”

 

4.蒲熠星终于要生了,阵痛间隙差郭文韬去买馄饨吃。郭文韬一步三回头,结果回来一看,蒲熠星宫口开得太快,连无痛都打上了。

馄饨自然是没吃上,便宜了来帮忙录像的刘小怂。私立医院允许伴侣陪产,郭文韬一路跟进去,大脑里的理智临时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同医生一起提醒蒲熠星呼吸的节奏。

只听哇一声大哭,攥着产床栏杆的手软绵绵落下,蒲熠星努力抬起身子看医生怀里抱着个红彤彤的小东西量身高体重,一颗心终于踏实了。

“文韬,你看我……文韬?”

一转头,身边的郭文韬不见了,蒲熠星眨巴眨巴眼睛往下一瞟,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煞白着脸。

“你没事吧……?”

“我没事。”郭文韬淡定地爬起来,蒲熠星看到他攀着床栏的手都在抖,反观自己,手也能动腿也能动,感觉立刻就能下地去排海底捞。

后来据摄影师刘先生说,郭文韬从蒲熠星阵痛开始就面无血色,就跟纸片人似的,于是这段vlog凡是出现郭文韬正脸的地方都用贴纸挡住了,怕吓到屏幕前的观众。

又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刘先生说,其实是蒲熠星心疼了,他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郭文韬,视频也不行。

 

5.“你们知道什么叫遗传基因的恐怖吗?”

“内小孩儿,刚生出来,红红的、皱皱的,小手还张不开呢,握成拳举在脸颊两边,诶就这样儿~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又大,也不哭也不闹,就这么安静地端详着这个世界。”

“这孩子虽然才出世五分钟,但已经散发出了和他俩爹如出一辙的气质!仨脑袋凑在一块,宛如复制粘贴再粘贴。”

某刘姓主播在满屏的“你别过来啊”的弹幕中凑到屏幕正中央,只露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学着记忆中小柚子的样子,对着直播间的小妹儿妹儿们努力瞪大了双眼。

 




*文笔差剧情雷,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一羽在做白日梦

曦光霁曙—斯潮—

5k+

直译是雨后转晴天刚亮时的阳光

虽然写的也不是天刚亮了

一点非常日常的日常

猫猫立大功

绝对禁止上升正主

彩蛋是公司聊天群对话体

小潮院长真名  



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斜斜打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化成一滩金黄的糖水,顺着被子的褶皱一路流淌,落到床上躺着的人身上,打搅了一份时间过长的清梦。

窗帘被动作粗暴地拉上,明媚的光线像是什么品种的小狗,被这般暴力地对待后不满地呜咽了两声,却又无可奈何地被挡在窗外,钻来钻去地寻找能够再次摸进室内的缝隙。 


高斯......

 


5k+

直译是雨后转晴天刚亮时的阳光

虽然写的也不是天刚亮了

一点非常日常的日常

猫猫立大功

绝对禁止上升正主

彩蛋是公司聊天群对话体

小潮院长真名  



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斜斜打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化成一滩金黄的糖水,顺着被子的褶皱一路流淌,落到床上躺着的人身上,打搅了一份时间过长的清梦。

窗帘被动作粗暴地拉上,明媚的光线像是什么品种的小狗,被这般暴力地对待后不满地呜咽了两声,却又无可奈何地被挡在窗外,钻来钻去地寻找能够再次摸进室内的缝隙。 


高斯睡得迷迷糊糊间被闪烁的光点闹得起身,摸起手机看一眼锁屏上硕大的一行时间早上十点,果断拉上窗帘就倒回去继续睡,一边自我安慰,说十点而已,不晚不晚。


马浩宁的声音在高斯刚刚重新酝酿出几分睡意的时候精确响起,黏糊得像是方才被窗帘遮挡的阳光:“几点了高高?” 

高斯花了一点时间打消假装睡着的想法,停顿了几秒钟才拖着长音回答:“快十点吧——哈啊……”他的尾音里带了一个更加悠长的哈欠,带着早晨的困乏,把语句都模糊得不太清晰。 

“哇潮?!”马浩宁猛地弹起。“什么十点??晚上十点了?” 

“你有病是吧……”高斯被吵得无语,没带什么力气地抬腿踹过去,又撑起手臂看着马浩宁倒回床上还傻笑着的动作,小声嘀咕了一句小潮傻狗。

 “如果爱你是病我病入膏肓宝贝。”马浩宁又操起他逐渐上瘾的台普——或者用他的话说,霸道总裁腔,机车得要命。  


两个人又有来有往闹腾了几句,终于睡意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起了床。 


马浩宁站在床上俯瞰高斯。“狗屎你给我穿自己的鞋去!”

“抱歉啊没注意。”高斯没什么诚意地道歉,趿拉着拖鞋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很快响起水流声和电动牙刷的嗡嗡声,还有漱口的声音。

像是文学作品中每一个平常的早上。 


马浩宁摸出枕头下的手机,以一种极其刁钻又极其诡异的角度给洗漱的高斯拍了张照,转手就分享到公司的聊天群里。  



马浩宁哈哈哈:[分享图片] 

小嗷不太想睡觉:秀个恩爱撑死我,我的心里一团火 

海皇死喂油:高哥suai呀  



马浩宁边笑边吐槽孙傲这个梗都用了多少次了还不嫌烦呢,视线前方突然落进一片白色,他手里的手机也被洗漱回来的高斯抽走。

“不是,高哥,别。”偷拍被正主抓包,马浩宁几乎是不过脑子地喊出刚刚看到的对高斯的称呼,语气里尽是讨好。 


高斯很自然地往上翻聊天记录,窗户里灌进来一阵风,刚被拉开的窗帘顺着风势猛地冲进房间,揉碎了几乎让人有点犯迷糊的暖意,六一还是嘟比在客厅里叫了一声,邻居家的电视突然开始播放天气预报,机械女声的话语被风声遮盖。

昨天晚上刚下过雨,温度又降了不少,倒是凉快。 


马浩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注视身边垂着眼睛看手机的高斯。

高斯的脖子微微向下弯曲,点开图片放大查看的时候弯曲的弧度更加明显,露出一截很白的后颈,早晨起来时的碎发杂乱地搭在上面。 


马浩宁坏笑着用指尖去戳高斯的脖子,高斯怕痒,瑟缩着去躲马浩宁的手,手机也丢在床上,捂着脖子还不忘抬起另一只手挠马浩宁腋下。

“去!”马浩宁重心不稳向后倒在床上,倒下去之前还不忘拉上高斯的手腕。

床单向下凹陷出一个浅浅的坑,周围被压了一圈布料褶皱的痕迹,是暧昧还是欣喜在跳华尔兹,没有音乐,只合着两个人靠近再交融的呼吸,是草莓软糖般的喜欢。  

高斯直起胳膊垂下睫毛注视着马浩宁,慢慢弯曲手臂,马浩宁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躲无可躲,只能放大声音虚张声势:“喂你干嘛呢,我警告你啊小斯,大白天乱来扣工资啊。”

高斯慢慢地低下头去,在马浩宁鼻尖上印下一个吻。

马浩宁有点窒息,慢慢松开了依旧握着高斯手腕的手,然后高斯的头就搭在了他的头旁边,唇瓣几乎要碰到耳垂,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 


马浩宁摒住了呼吸认真倾听,却只听到高斯小孩子的恶作剧般在他耳旁呼呼吹气,气流落在皮肤上又弹开,很痒,带着一丝凉意。

“不是你有病是吧高斯,”马浩宁费劲地试图把高斯从身上推开,“小学生经典恶作剧?” 


他们两个都没来由地发笑,风慢慢息了,高斯侧躺在马浩宁身边平静地注视他,感受加速的活泛的心跳。

是无时不刻都在体会的,仅针对于马浩宁的心动。 


马浩宁被他盯得发毛,一把捞起凑上来的六一就出了客厅,揉捏着发红的耳垂还不忘推卸责任:“高子你自己看看你赖床赖成什么样,你儿子都看不下去。” 

“说得好像你不赖似的,它就是饿了。”高斯又抻了个懒腰,虚掩上门。

房间里很快就传出悉悉索索的衣服布料互相摩擦的声音,马浩宁喂完猫靠在门边环着手臂说高高你搞快点。  


阳台的玻璃门前落下来一片很大的明亮的投影,把本来瓷白的地面分割成分明的米黄色和浅灰色,沙发上摆着的毛绒玩具也反出漂亮的光。身边是猫咪进食发出的微小噪音,还有高斯换衣服的声音。一切都是温暖的橘黄的色调,满是温暖的生活气息。  


高斯又穿了那件被马浩宁和粉丝们调侃为梦开始的地方的米灰色毛衣,开门的时候马浩宁一个踉跄转身扑在高斯怀里闷闷地表示以后打死都不再靠在门上装B。

高斯一只胳膊虚环着马浩宁,声音轻缓。“这下好,被雷劈了吧马哥。” 


“好给你活死了高斯,竟然敢嘲笑至高无上的老板。”节目效果中常用的措辞在现实生活中自然没什么用处,毕竟至高无上的老板本人基本只有在感情表达方面上是主动的一方,其余绝大部分时间都比表现在外得更加依赖高斯,倒也称不上地位差距。

况且现实生活中也不存在老板卡的重开功能。  


如果有的话,马浩宁倒是很想整一张。

比如他当初一个冲动叉着腰站在高斯面前大声直球说我爱你正巧被一边上撤硕出来的杜海皇听到的时候。

再比如那会儿脑子犯抽为了确认高斯究竟是喜欢他还是为了那句扣工资才答应当他男朋友大晚上跑过去堵高斯房间的门质问被孙傲看到的时候。 


谁还没有点黑历史呢。

尤其是在感情这种胆小鬼不配触及的游戏之中。  


爱得热烈而张扬,为对方的想法牵动心绪,冒冒失失出现在对方面前说爱又不安地期待着面前人心上人的回答,为了一句爱啊就纠结一个晚上,这都是他。

倒不如说,这都是爱着高斯的他。每一个他。

一切的纠结犹豫迟疑,一切的不确定和不安,最终只轻飘飘落在一个爱字之上,却激起再也不停息的如同山谷间的风一般的回响。

直到世界的尽头。 


享乐至上主义者也有栽跟头的一天。  


同样的季节里两个人一个穿着毛衣一个穿着短袖T恤,马浩宁身上温热,高斯指尖却微凉,虽然是有些跨越季节的风景,两个人靠在一起时却分外和谐。

像是谁的秋天和夏天,夏末初秋时候的还没降温的太阳与带着暖意的风,不会很热,也不会很凉,是恰到好处的清爽还有温暖,明晃晃一如秋日暖阳的喜欢,一切都让人欣喜的悸动。 


嘟比凑过来在高斯脚边打转,喵喵叫着蹭上主人的小腿。

马浩宁从高斯身上起来弯下腰拎起猫咪放在一边,嘟比又锲而不舍地带着六一靠过来,高斯蹲下身子撸猫,马浩宁百分之一万肯定他在嘟比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屑。 


这年头宠物随主人都已经离谱到这种地步了吗。

喂你好歹是学一学你的主人一星半点那么喜欢我啊。 


马浩宁愤愤地又把嘟比拎起来丢在沙发上,被高斯调侃怎么猫的醋都吃。 


“得了吧,就对你?天天那些观众粉丝都老婆老婆地叫,好给我酸死了。”

高斯慢悠悠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摸出手机开始翻粉丝发给自家男朋友的发疯文案。

“哥,你是我唯一的哥,把我手机放下。”能屈能伸马浩宁。  



阳光正好,一切都被暖融融的金光覆盖,马浩宁没骨头地整个人靠在高斯身上举着手机翻新视频的评论和弹幕,高斯一手抱着嘟比一手拥着自己的爱人,浅而悠长的呼吸笼罩了整个房间。  

“真帅啊老婆——”马浩宁拖着长音腻乎地撒娇地读一条弹幕,不知是在吃醋还是在调侃。

高斯只觉得他可爱,侧一侧脸颊把下颌搭在马浩宁肩上去看手机屏幕:“本人都在这儿你还看什么视频。” 

马浩宁被他的话一噎,偏过头刚想回话,却因为过于靠近的距离唇瓣无意中触碰高斯的脸颊,温软的触感,还带着薄荷牙膏的好闻的清爽味道,扣押了心中溢满的情绪。

阳光直直射下来,灰尘在阳光的行进路线之中毫无规律地乱舞,高斯微微眯起眼睛。 


杂乱无章的命运就这么被摊开了揉碎了摆在他们面前,马浩宁此刻什么都不想了,什么前途命运未来统统抛到九霄云外,满眼都是高斯,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是喜欢。 

见鬼的世界,他只要高斯。 

他们将会在时间的角落寻找或开辟一隅安定的角落,在浮世的匆忙中珍存自己的热爱与鲜活。  



时钟指针从柔软的上午一步步走向中午,日光自地面攀上胸前,人生三大哲学问题之一又在合适的时间被提上日程,自口中问出。 

“中午吃啥啊高子。”马浩宁丢下空了的零食包装纸,终于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身边那个几秒钟前还在他手机屏幕中晃悠的人。 

“吃午饭呗。”高斯随口接梗,慵懒的语调,又随手抓起一个抱枕垫在后颈下方,后仰着身子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马浩宁无语,翻着白眼冲高斯竖拇指:“真有道理啊兄弟!”  


饶是懒惰战胜了理智,享受惯了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的外卖配送服务的两个人也有想出门的时候。

毕竟今天阳光那么明媚漂亮。 

马浩宁一只手扶在鞋柜上单腿跳着另一只手去提鞋跟,高斯一边嘲笑一边过去扶他,手里还抓着外套。马浩宁按下电梯的时候高斯忙着给他把外套套上,叮呤当啷的钥匙碰撞出声响,奏出繁忙而温馨的乐章。 


马浩宁的评价是,家里都用密码锁了还总是记得带上钥匙,高斯这个笨比。  


好容易下楼出了小区,高斯摸出手机一看,上午十一点二十分。

预判失误,时间还早。 


阳光晃晃悠悠在叶片之上降落,一地的落叶都像被腌入味的食材泛着棕色或是黄色。

似乎人类的本能如此,看到地上掉了无需捡拾的物品总会下意识地踩一脚,马浩宁尤其不例外。

树叶在脚下咔擦咔擦发出声响,碎了一地,像是流逝的岁月。 


面前是盛大的灿烂的一如破碎烟花的满地落叶,马浩宁终于玩够了闹够了一回头就撞入身后的高斯眼中,高斯笑意满盈,卧蚕都鼓起。

就像是当你直面世界的时候,有人走过来,站在你身后,眉眼带笑地望着你的方向。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人爱着的感受吧。

是全世界都被抛弃,只有你被仔细地小心地盛放在眼中,占满了他的全世界一般的感受。  


马浩宁吸了吸鼻子冲过去扑进高斯怀里,颠来倒去语意不清地说爱你。

此刻时间停滞,再也没有什么比得上感情更耀眼,明晃晃一如天边暖阳。  


天气已经冷到哈出的气团能够依稀辨认轮廓的时候了。

高斯把双手都插在马浩宁外套的口袋里,马浩宁犹豫再三还是没舍得把手伸进高斯后颈的衣领里,只是在秋日里拥抱,天长地久。

落叶在他们身旁飞舞旋转又落地,像什么文艺电影中的长镜头,适合主角相爱。  



我就看看又不买果真是人类最大的谎言。

拎着购物袋的高斯如是说。 


好好的散步在马浩宁满溢的好奇心之下又变成逛街,商场已经开了暖气,一进门就很明显地感受到温差,哪里的音响在放着音乐,构成橘黄色调的背景。

马浩宁热衷于翻找着有趣但不实用的小物件,正如他这个人一样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诶你看那个紫色的鼹鼠,是不是跟你紫毛一模一样。” 

“去你的。”

 “看看多漂亮啊这小猫,跟你刚到公司的时候像不像。” 

“啊dei dei dei。”  


好像无论什么东西都能牵出回忆,马浩宁兴致勃勃地将一帧帧一件件保存完好的记忆从库房中取出再塞到高斯怀里,高斯就恍惚地不真实地觉得原来他们之间的故事已经这么长久,他像是拥了满怀彩色的明媚的海洋球,一颗颗全都跟马浩宁有着分不清的关系,半融化的棉花糖一样粘腻勾连,满是阳光的味道。 


 “啊喂,你看这冰箱贴上的小狗崽子像不像护零食的你马哥。”终于被高斯找到机会回话,他也学着马浩宁的样子调侃。  


都说马浩宁像小兔子也像小狗,总是纯粹的热切的活泼的欢快的小动物,热爱阳光糖果和美好的甜蜜的一切。

有谁会不喜欢小狗呢,一个热烘烘的拥抱一直暖到心里,眼神永远明亮而热闹,直白地倾诉着喜欢,毫不在意地闯进谁的生活又赖下不走。 


高斯是被马浩宁捕获的那一个。

他们的生活也像彻底融化的棉花糖,混成一团再也分不出彼此,只是字字句句诉说着喜欢。  



磨磨蹭蹭逛完街吃完午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阳光高照,马浩宁满足地与高斯十指相扣,手里握着热腾腾的饮料。

他们牵着手走在街上,一切都美好,一切都明媚,小摊小贩之中热气腾腾,白雾一直升腾到半空,有几个孩子欢闹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去,举着色彩饱和度很高的气球。 


被摘取了最好的象征物从而封存在透明的玻璃罐头中的时光,干净的,纯粹的,毫无阴影的。

这是他们的时光。 



滴滴嘟嘟的按键声响起,马浩宁脱着外套接过高斯手里的袋子放下,高斯去添猫粮,分工明确动作熟练默契,是每天每天柴米油盐的生活所铸造。

谁说平凡之中就不能追求梦想,插科打诨吵吵闹闹的他们也坚定地走在追逐梦想的路上。  


高斯抱了一个巨大的玩偶,在沙发上找个舒服的位置蜷缩,随手翻着前段时间买的文学小说,与马浩宁一人一半的无线蓝牙耳机里是柔软的音乐,是马浩宁一直很喜欢的抒情风格。

窗外是大朵大朵洁白的云,阳光透过窗子洒下来,在玻璃上留下斑斓的影子。万物都让人欣喜悸动而喜欢。  



虽然未来挑战重重,虽然世界纷乱无依,虽然谁也不能肯定未来。

但至少此刻的秋日里,他们永远相爱,永远热恋,永远干净而纯粹。                
















END.


一羽在做白日梦

如此从前ー斯潮ー

 

4k+

绝对禁止上升正主

彩蛋是一点纯爱亲亲

小潮院长真名

 

 

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


“我们逃吧。”

马浩宁推开面前的一沓演算纸,偏头对高斯说。


窗外晚霞透过学校泛黄的窗玻璃落在高斯头顶形成一道光晕,高斯托着脸颊也侧过脑袋与马浩宁对视,眼中闪着细密星屑。

他的脑后悬挂着一整片宇宙。


好啊好啊,高斯答应着合上手中的《暗淡蓝点》说我们一起逃到世界的尽头,又从桌洞码得整齐的书堆里抽出物理的公式手册。


动静有些大了,理科十一班看晚修的老头眯着眼睛...

 

4k+

绝对禁止上升正主

彩蛋是一点纯爱亲亲

小潮院长真名

 

 

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

 

 

 

“我们逃吧。”

马浩宁推开面前的一沓演算纸,偏头对高斯说。

 

窗外晚霞透过学校泛黄的窗玻璃落在高斯头顶形成一道光晕,高斯托着脸颊也侧过脑袋与马浩宁对视,眼中闪着细密星屑。

他的脑后悬挂着一整片宇宙。

 

好啊好啊,高斯答应着合上手中的《暗淡蓝点》说我们一起逃到世界的尽头,又从桌洞码得整齐的书堆里抽出物理的公式手册。

 

动静有些大了,理科十一班看晚修的老头眯着眼睛看过来,厚厚的镜片反射白炽灯的光。

撺掇了海皇成功串班的马浩宁被嘟囔着自己还没瞎的老头挥手赶回楼上文科班,他不爽地骂着一抬头却又对上高斯笑意盈盈的眸。

 

马浩宁学着老头刚才的动作冲着高斯挥手,比出个无声口型。“去,你死不死高斯。”

 

 

隔着一堵墙半个窗户两个少年同时笑开,马浩宁莫名其妙,抬手揉一把自己的头发觉得自己真傻逼。

真应该朝着高斯大喊一声无意义的废话再跑开回班,独留下对方面对老头的责问和同学百忙之中投去的探究目光。

 

 

同一天晚上,马浩宁拎着个小狗挂坠塞给正准备回宿舍的高斯,胡言乱语祝他生日快乐。

 

高斯笑骂,说等到他生日他们早已经逃离了这个世界,边还是接过挂坠卡在书包拉链上的空格里,片刻回神后知后觉问一句学校小卖部好像不卖这个。

 

马浩宁目光乱飞,凑上去揉一把高斯的头发。

高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比马浩宁高了一点,却还是低下头由着马浩宁动作。

 

“你是不是背着兄弟们垫增高鞋垫了?”

马浩宁不依不饶,张牙舞爪低下头去装模作样去够高斯的白色运动鞋。

 

 

 

马浩宁还是写日记,写昨天学校的晚霞像高斯换来换去的彩色毛团挂坠,写今天老太婆又为了太过抒情的文字痛批他,写明天怎么又要小测。

 

当然写得最多的还是高斯。

睁着眼睛的高斯闭着眼睛的高斯,刷题的高斯背书的高斯,用马浩宁的话说这叫记录美好生活。

 

 

高斯还是每天都帮马浩宁带早餐,这个习惯从他初一第一次发现马浩宁不爱吃早餐延续到现在,马浩宁每天都说高斯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身后黑板上鲜红的数字昭示着他们的存活日期。

 

花丛中的蝴蝶依旧飘飞。

 

 

狗逼的毕业班不被允许参加校运会,大半个班的人都趁着老头出去抽烟的功夫扒着窗户往下看,发出无意义的吵杂的欢呼,引得楼下的新生抬头看他们,大胆的还回应一声口哨。

 

马浩宁垂着眼睛靠着椅背透过窗子朝楼下奔跑的人挥手,一条腿搭在椅子上晃,长裤不算宽松的裤管中漏出一点小麦色的皮肤。

他的小腿不算细,但在脚踝的地方却流畅而略微夸张地收回一段线条,视觉效果上就显得格外纤细。

高斯走过去搭上马浩宁的肩膀,马浩宁头都不回:“傲子你别来烦人了。”

马浩宁没有得到回应,除了一声低低的笑。

 

他后知后觉回头去看,先是看到了不远处叼着空塑料水瓶的小傲,然后才注意到站在他身边偏后的那个头发很心机地染了冷棕色的男孩。

他说好啊高斯,乖宝宝不怕被灭绝师太发现串班?

高斯一只胳膊越过马浩宁后颈搭在他另一边肩膀上边呛他:“真要是好学生也不至于跟你混这么熟。”

马浩宁也不看楼下了,嚷嚷着叫嚣,说高斯污蔑至高无上的潮盛一中文学小王子外加文科班班长。

 

高斯微凉的指尖透过长袖校服的布料触及马浩宁手臂,马浩宁心中没来由轻飘飘掠过一阵战栗。

高斯的手指又像是无意中触碰他的耳垂和脸颊,触感其实没那么夸张,但马浩宁仗着身强力壮与北方孩子的双重buff哪怕在三月份也只穿一件单衣,他的身上又始终暖和,像是时间于他永远定格盛夏,于是高斯的指尖触及他的皮肤,就像六月里捧着冰块降温却久了忘扔,混着凉意一路冷到骨子里。

 

又不单是冷,好像还藏了点什么。

是写在日记本里藏了又藏不愿被人发现的秘密心事,还是小心翼翼错开的视线与视线中被完美藏起的情绪。

 

 

马浩宁一愣一愣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再反应过来时高斯已经回去了,门外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一众男孩女孩作鸟兽散。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依旧有些不清醒。

他屈起手臂趴在桌面上,老头一句句熟悉的说教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他还在想刚才那些触碰,还在想高斯。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还是高斯给他的感受从来不曾这么亲近,马浩宁总觉得今天的高斯不太一样。

他揉了揉眼睛,又想起高斯每一次看到他时才突然扬起的笑。

 

教室里灯光落在老头子反光的脑袋顶,马浩宁想笑,但又怕毁了他苦口婆心慷慨激昂的气氛,只好锤着大腿憋笑。

“去。”小傲吃痛,拍开马浩宁的手。“你有本事拍自己的。”

 

他们如愿被罚了出去,马浩宁攥着政治的背记手册立在门口,后来干脆趴在铁栏杆上朝正对着的楼下高斯他们班教室挥手。

 

挺傻逼的兄弟。马浩宁自己这么想着。高斯根本就看不到。

但是他很快注意到一道反光的光点,在他手边和背后雪白的墙壁上乱晃。

他低头寻找光线来源,却跌进高斯的视线中。

 

好哇。电子表还能这么用呢。这是马浩宁又开始冲着高斯犯迷糊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高斯是真的帅。真的。还聪明。马浩宁撇着嘴想,探出舌头拨着嘴里棒棒糖的糖棍。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对高斯一见钟情日久生情两个词全占了。

谁能拒绝一个帅得让人犯迷糊还聪明的男生呢。

反正他马浩宁是不能。

 

 

那个玩偶挂件被高斯从外袋换到主格再换到笔袋拉链,日子就这么在各科老师的鸡汤与习题中一天一天的过。

一天一天的日子在背诵与默写中串联,在复习与考试中并联,头脑时而短路,还会向往明月。

还有隔三差五的动员,和不知何时到来的崩溃。

他们在路上狂奔,思维与灵魂都渐行渐远。

 

 

他们去食堂的路上都在念着背记手册,借着太阳光还是学校路灯微弱的光。

高斯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第一宇宙速度好逃离这个世界,马浩宁说那你不还是围着地球这么颗小球蛋转悠真挺没意思。

 

那天回来的路上马浩宁突然在男生宿舍门口一把抱住高斯,头埋进他胸口。

高斯慢慢地感受到水痕打湿了衣服。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伸出好看的手缓缓揉了揉马浩宁软而密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马浩宁抬起头,眼边还带着泪痕,却扯出一个实在难看极了的笑,说高子你担心了,说高子我没事儿就是不想活了。

 

高斯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扯出一张。

马浩宁伸出手想接,高斯却直接越过他的手,动作轻柔地帮他擦眼泪。

马浩宁吸吸发酸的鼻子,倔强地盯着天上被城市灯光污染盖得没了影的星星,手悬在半空中晃了晃落在高斯的小臂上。

 

“就算被灯光掩盖了,它也一直都在那里。指不定活得比地球还久。”

高斯语调轻缓,却也染上了鼻音。

 

那是一种无论怎么奔跑,一回头却都发现影子还跟在身后的躲无可躲的无可奈何。只不过影子变成了生活。

压得他们都喘不过气来。

 

马浩宁不说话,从高斯手里拽过纸巾胡乱给高斯擦掉眼眶边要掉不掉的眼泪,纸巾破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明显。

是谁无谓的隐瞒与挣扎一并碎裂在这夜空中,还是碎裂在一个似乎要到天荒地老的拥抱里。

极好地隐藏了加速的心跳。

 

马浩宁本来是最不爱沉默的一个人,他总喜欢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打破安静得让他感到压抑的气氛。可在那一刻他忽然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如果时间能被压缩,像罐头一样被封印在半透明的玻璃瓶里,他想他愿意拿一切去交换一个机会,封印现在。

 

不过也不尽然。

毕竟一生中美好的悦目的那么多,他又怎么就敢断言这就是他一生中最好的瞬间。

 

只是他已经能够肯定,他每一个想要珍藏的瞬间,都将有高斯的身形影子,还有笑颜。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只是高斯与马浩宁的关系又拉进了不少。

可能见证过另一个人的崩溃就像两个人之间签名画押定下了一份契约,让他们的心都彼此靠近。

 

马浩宁在日记里写下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希望与恐惧,梦想与现实,自我超越与自我怀疑……一切一切成对挣扎着等待突破的人性,最终还是会指向我们自己所独有的成功和幸福。”

 

然后他的耳边又响起高斯他们理科十一班班主任老头子的声音:“愿望是美好的,希望是没有的。”

还真是沧桑。

只可惜他身上带着少年的意气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意,就算没有希望也铁了心要闯出个一二三四,任由前路坎坷,只要兄弟们还都陪在他身边。

初心不改,岁月如歌;心向希望,一往无前。

以前行破韶光,闯出他自己的天地。

 

 

高斯皱着眉还在口中念念有词,眼睛却被一双手捂上,耳边响起马浩宁的声音。

“今晚给我好好睡一觉,打死都不许熬夜复习。”

“不许阳奉阴违!”

 

高斯无奈地点头,睫毛触碰马浩宁的掌心。

宿舍里的灯光透过指尖在他眼前留下一片模糊的橘黄色的光晕,高斯叹气,又故意去蹭马浩宁的掌心。

马浩宁触电般缩回手,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刻意,放大了声音企图掩盖那份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一句哇潮兄弟却在高斯不算大的声音里淹没。

“你也不许熬夜。”

 

马浩宁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在高斯的眼睛中溺死。

 

他开始不切实际地想,觉得高斯对自己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两分足以被称之为爱的情绪。

 

 

春末夏初,万物生长的时节。

独属于夏日的朝阳烧得正旺,天边云卷云舒,学校主路旁的树愈发浓绿,葱郁的树冠底下是一片阴凉。

这样的日子,适合告白。

 

高斯坐在树下草坪上盘着腿不知在看什么卷子,马浩宁走过去,给高斯嘴里塞了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

高斯眯起眼睛微微仰着头去看他,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黏腻迷糊,一切仿佛定格成永恒。

“怎么了。”

 

马浩宁脑子犯抽,筹备好的计划策略旁敲侧击一个没用上,突兀地打出去一记直球。

“我爱你!”

 

世界突然安静,马浩宁觉得自己能听到阳光落地的声音。

高斯很久都没有回应,马浩宁皱着鼻子打哈哈转移话题:“今天这天真蓝哈。”

 

高斯似乎才刚刚反应过来马浩宁说的是真的而不是真心话大冒险失败后严峻的惩罚,他慢悠悠直起身子,手腕搭在膝盖上,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冰淇淋上的奶油。

“马哥,我一个理科生不懂这些,以后还得仰仗您了。”

 

马浩宁也愣。反射弧比高斯还长,一路绕过地球又回到原点猛地刺入他的心脏。

那份开花结果的感情顺着孔洞一涌而出,宣泄着无人可知时的思念。

 

高斯站起身,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比马浩宁高出了小半个头,马浩宁比划着身高差距,说你小子怎么窜这么快。

再然后,马浩宁就落在了一个吻中。

一个专注的,青涩的,带着草莓味的吻。

 

完蛋了。马浩宁想。这辈子栽了。

 

 

确定关系以后他们的高三还是没什么变化,不过常常因为过于腻歪的对视被羊头人调侃。

马浩宁只会肤色从耳尖一路红到脸颊,高斯只是摆着手腕说哪有那么夸张。

 

他们凝视大考成绩,情绪被一个数字牵动,几乎混乱。

 

 

进考场之前高斯还在翻马浩宁的文件袋确保他没漏了东西,马浩宁眼神并不聚焦地看向冰淇淋店的方向。

“高子,等出来咱们就逃吧。”

 

高斯把自己两把直尺分一把给马浩宁的动作顿了顿。

“好啊。至少我们能成功逃离高中。”

 

他们找了一圈考场外围终于给几个兄弟们说完祝福语,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

 

然后怀着壮志或是不安,踏上没有硝烟的战场,三军帐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终于考完出来,高斯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就被马浩宁抱住,他垂下手臂松松环住马浩宁的腰,声音里满是感慨,浸润在马浩宁心里。

“终于结束了啊……”

 

那是一份大病初愈后骨头都仿佛轻了几两的松快,他恨不得冲着茫茫夜空喊上两声,把不甘的愤慨的情绪都宣泄得干干净净。

然后心里只剩下一份满满当当的爱,散着香气,像是十月里热腾腾的烤面包。

 

 

马浩宁雀跃着去参加撕书仪式,高斯则回了宿舍收拾东西。

他们的高三时光就这么落幕,嘘的一声,还带着空谷般的回响。

 

 

前方还有无数个十八年等待着他们去见证,前方还有很多未完成或是未开始的爱,还有很多故事在下一个转角等待。

 

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马浩宁的青春是什么样的?

马浩宁的青春是高斯。

他们的青春即是彼此,他们彼此即是青春。

 

他们终有一天会老去,但高三的记忆是不会老的,爱是不会老的。

岁月时过境迁是能够改变了许多人许多事,但唯一坚守的始终是爱与初心。

岁月经久,步履匆忙。

愿我们温柔不变,青春不负,深情不伤,一生久安,岁月无忧,永远少年。

 

 

 

 

 

 

 

 



 

 

 

 

END.


一羽在做白日梦

贝壳—斯潮—

6k+

绝对禁止上升正主

我的cp甜甜甜


—————————


高斯伸手接住面前攀在透明的玻璃漂流瓶上随海浪漂流的橘黄色五角海星,觉得像是海边落日的余晖。

小小的海星是七岁的高斯没见过的品种,几乎刚刚好填满他的手心。

他拎着漂流瓶看了看半桶贝壳海螺,还有那个静静躺在一块灰白色的死去了的珊瑚礁的遗骸上的橘黄色海星。

高斯突然就觉得今天够了,那么到此为止吧。


半路上碰到拎着活鱼像是刚从海船上下来的孙傲,高斯打过招呼就听对方笑着打趣。

“高子,挺特别啊把海星丢海螺里。”


“不是,我没……”

高斯低头也看自己手中灰蓝色提手暗红色桶身的塑料桶,那个配色漂亮...


6k+

绝对禁止上升正主

我的cp甜甜甜


—————————




高斯伸手接住面前攀在透明的玻璃漂流瓶上随海浪漂流的橘黄色五角海星,觉得像是海边落日的余晖。

小小的海星是七岁的高斯没见过的品种,几乎刚刚好填满他的手心。

他拎着漂流瓶看了看半桶贝壳海螺,还有那个静静躺在一块灰白色的死去了的珊瑚礁的遗骸上的橘黄色海星。

高斯突然就觉得今天够了,那么到此为止吧。


半路上碰到拎着活鱼像是刚从海船上下来的孙傲,高斯打过招呼就听对方笑着打趣。

“高子,挺特别啊把海星丢海螺里。”


“不是,我没……”

高斯低头也看自己手中灰蓝色提手暗红色桶身的塑料桶,那个配色漂亮的海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一个白色海螺之中,五个角只探出两个,奇怪的可爱。

“自己掉进去的吧,还挺凑巧。”


高斯拎着塑料桶迈开步子小跑着回家,推开有些受潮的木门,咸湿空气随着密集的喘气钻入肺腑,阳光透过门缝落入屋中照亮裂边的深色木桌,细碎的灰尘在光束中飘飞,反射着阳光。

高斯耸了耸肩,脱下凉鞋光脚站在水泥地板上。

水泥地板微凉的触感透过脚底上升,高斯把塑料桶轻轻放在木质桌面上,推开了窗子,看着窗帘呼啦啦拥入房间中鼓起好看的弧度。

他分拣着各式贝壳海螺,顺手把那个海星丢进玻璃制的鱼缸中。


那个鱼缸像是跟高斯犯克,高斯拿它养过鱼虾螃蟹甚至是贝壳章鱼,最后不是越狱就是死去。

高斯决定再试一次,养一养那个他甚至不知是死是活的海星。



第二天早上高斯起床,揉着眼睛还不太清醒,看着面前脑袋被卡在玻璃鱼缸中的棕黄色头发的男孩有些迷茫。

高斯迷迷糊糊洗漱出来,揉着上次把小便利店的染发剂错当洗发水搞出来的粉色头发,睡眼朦胧地站在仍然没有消失的男孩面前。


“喂!”男孩有些不满,声音透过玻璃鱼缸传入高斯耳膜有些发闷,混着海边的水汽。“帮个忙!”


高斯依旧没怎么睡醒,迟钝地回忆了一圈他七年来不算长的人生中见过的各式各样的人,确定自己此前从来没见过面前这个五官精致双眸明亮的小男孩。


“你怎么把自己搞进去的?”

“你把我丢进去的你忘了?!就昨天晚上!”男孩似乎非常不满,语气不善地冲高斯龇牙咧嘴。


高斯依稀记得自己昨天捡回来了一个好看得像是夕阳的海星丢进了玻璃鱼缸里。

刚刚勉强形成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崩塌,七岁的高斯听到了耳边贝壳碎裂的声音。


“别开玩笑了,你是谁,怎么跑进我家来的?”口中否认着足以推翻一切课本知识的猜测,高斯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七分。

尤其是在他环顾一周实在没找到那个海星的时候,在他终于注意到面前男孩身上橘黄色系的T恤的时候。


“我叫潮,小潮。被你弄回来的。”小男孩揉了揉鼻尖。

高斯看着小潮,没忍住说。“既然你是那个海星,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变成海星从鱼缸里出来。”


然后高斯就看到面前男孩青天白日之下猛地变成橘黄色的五角海星在空中划出弧度落在一旁木制的靠背椅上,玻璃鱼缸也随着支撑物的消失坠落地面,随着清脆的响声在他面前碎裂。


高斯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的玻璃残渣,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来的,坐在木桌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晃着小腿的小潮。

小潮的肤色不算白皙,是很健康的小麦色,那对线条流畅的小腿从此就时常落在高斯的视线中一下一下晃动,奔跑或是游泳,一步一步坚定地奔向高斯,扬起一个招牌的夸张的笑。


高斯还记得前一天晚上他决定要养小潮。

小潮同意了。



几天后的晚上高斯终于想起来伴着小潮一同被他发现的玻璃漂流瓶,他费劲地打开木塞,看着瓶中带着海里特有的腥味的牛皮纸。


七岁的高斯伸出手指,勉强在上面辨认出几个他认识的文字。

“法…潮……不……”


高斯果断把海草放了回去塞上瓶塞,信誓旦旦对身边一脸期待的小潮说:“上面写你要喜欢我。”

“好啊。”小潮很快的回答着。“我喜欢高斯。”


淡淡的明黄色光线在天际一闪而过,两个男孩看着彼此只顾着笑,谁都没注意到。



高斯的生活依旧,只不过多了一个脑后过长的碎发用明黄色橡皮筋扎起的、眼睛很明亮的男孩。


小潮自来熟,很快就和周边的孩子打成一片,连带着高斯也从自成一体的小木屋中出来,与从前只是能把脸与名字对上号的人混熟。


小潮总是做得很好,身上永远像是燃烧着一整个盛夏。

所有孩子都这么说,就连彩虹人都不得不承认小潮身上永远的活力。


就好像那天他们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海边奔跑,细密绵软的沙在少年少女潮湿的脚丫下粘连又化作粉末,他们跑够了瘫坐在沙滩上看日落,橘红色的太阳一头栽进海平面以下,其他人都在看日落,只有高斯想起了小潮本体橘黄的颜色。

小潮在那时候正好偏过头来看高斯,眼睛比夕阳更加明亮。


少年的欢喜在橘黄色的夕阳与深蓝色的海洋构成的背景布中蔓延,混着海风咸湿的气味,细沙温热细腻的触感隔着衣服布料传达皮肤,是让人心悸的喜欢。



高斯把那天与小潮一起带回来的一个贝壳分成两半,都打磨好串成项链,一串自己戴着,一串送给了小潮。


小潮在羊头人一次又一次的刨根问底中只说自己是海里长出来的孩子,高斯不止一次听到彩虹人切的一声。



他们玩捉迷藏,小潮总是藏得最好的那一个,毕竟除了高斯没有谁会猜到,那个躺在礁石堆上的或是倒在泥沙堆里的、海边随处可见的海星,就是他们万般呼唤的目标。

高斯每每趁所有人不注意把海星捞起来放在怀里,低声感慨你这是作弊,但从来不告发。


一个秘密。

一个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贯穿了他们的童年少年,高斯和小潮之间似乎也因为这个秘密而更加靠近。

几乎到了再不可分的地步。


轮到高斯抓人的时候他总是拎起小潮说抓到你了,看着小潮变回来双脚落地气急败坏地说高斯你死边伸手去揉高斯的头发,然后两个人一起笑开,海风吹着少年的衣角。



小潮意外的熟悉很多地方,他总是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最漂亮的贝壳,在哪里能抓到最多的牡蛎和螃蟹。

一群孩子跟在小潮屁股后面总是收获满满,于是也更加心甘情愿地潮哥潮哥的叫。

每每这时候小潮就笑,抱住高斯的胳膊。

高斯只是无奈地看着他。



矛盾闹狠了高斯也会低声威胁,说你怕不怕我把你是海星成精的秘密说出去,或者让孙傲把他最好的朋友做成黑暗料理。

马浩宁只会怯怯地软声撒娇求饶,不一会儿又理所应当地靠在高斯肩上说你舍得吗。



教室中受潮的木制靠背椅受重翘起吱呀吱呀发出声响,高斯怕小潮摔了伸手虚虚扶住,换来一个夸张的笑和亮黄色便利贴上的爱心图案。

小潮捏着粉笔头在黑板的角落一笔一划写高斯的名字,然后跑回去把满手的粉末蹭到高斯总是白而干净的脸颊和衬衫上。

高斯皱着眉拍粉笔灰,报复似的趁小潮没注意把橙黄色荧光笔的笔头戳在他手背,一笔画出个五角星。


孙傲乐不可支,被一旁的海皇抬手往脸上涂了一抹红色。

“去!去!”


于是战争一触即发,他们在教室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追逐。


彩虹人环着胳膊看他们闹腾,眼尖地发现高斯和小潮过分相似的贝壳项链。



好容易上课,小潮抓起一把高斯的荧光笔和水彩笔,不依不饶地在高斯手背上画一条鲨鱼。

高斯由他动作,吐槽说什么鲨鱼方头方脑四不像。


小潮偷笑,又在高斯被点起来回答问题时戳他的掌心捣乱。

高斯认真回答着突然垂下手臂握住小潮的手,微凉的皮肤触感。

小潮不敢乱动,瞪圆了眼睛看高斯,微微张着嘴露出兔牙。


回答完问题高斯才慢悠悠坐下,撑着头弯起眼睛看小潮。

课室里不算吵杂但也不算安静,小潮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


一声一声,震落在他耳边。小潮怀疑高斯他已经听到了,要不然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放肆。


“可恶的高斯。”他嘟囔着,偏了偏头盯着四处走动的老师,试图掩盖脸上不正常的温度。“长这么帅干什么。”



小潮在沙滩上和海皇他们疯跑,贝壳项链随着他奔跑的动作起伏抖动,高斯坐在小屋门前的木制靠背椅上写作文却被闹得不能专心,写着写着从海风写到海星,仔细一看全都是小潮的名字。

高斯看着贝壳项链的起伏联想到海浪,又想起那天在他面前破碎的玻璃鱼缸。



海皇喜欢提着他们家出海的收获给孙傲,因为孙傲总是知道怎么样能把海鲜烹饪到最好。

一群人就围在孙傲家里的厨房边上吃得开心,小潮看看高斯惊叹的表情深藏功与名,不说那是他贿赂海豚把航船带到鱼群聚集的地方,只专心致志跟羊头人抢最后一根八爪鱼腿。

海皇也举着筷子加入战局,到最后他们打打闹闹根本已经忘了目的,小潮偷偷把那最后一根八爪鱼腿叼在嘴里含糊着给海皇加油打气,高斯站在一边给小潮递了瓶橙汁。

动作熟练得好像已经如此经年,成千百次。


吃饱喝足,小潮笑得没形,高斯摸出糖果含在嘴里,温温和和看着他笑,说草莓味的棒棒糖你要不要。



高斯和小潮都是没有生日的孩子。

于是小傲生日那天高斯也学着小潮的语调,说自己是大海的孩子。


海浪起伏,海水没过脚背。

海边天幕星月高悬,小潮拉着高斯坐在浪潮与沙滩相接的地方,任由海水漫过裤管。


还不曾被污染的天空像是阳光下的沙滩,细碎光线映入小潮眼中。

小潮兴奋地抬手,描摹星星的图案,说海星星星明明都叫星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小潮在看天,高斯却偏过头去看小潮,那天他兴奋的模样就此刻入高斯脑海深处。


“星星在天上的海里,海星在地上的天中。”

高斯这么说着这么想着,片刻又补上一句。“你在我心中的海里。”


小潮笑着去拍高斯的肩,调侃他青春疼痛文学看太多人都不清醒了。

高斯只是温温地笑,也不接茬。


忽然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天如海潮翻涌吞没点点繁星,一道光线破空落下跌入海中,天际好似被划开了一道豁口。

高斯又一次听到贝壳碎裂的声音。


那天目睹流星跌落的两个人谁也没想着许愿,视线在星空下交汇又仓惶错开,化作讶异的欣喜的笑。

明亮的眸光与独有的情愫可同星月争辉,光而不耀,是少年人独有的特色。


不清醒吗。

分明是我甘愿沉沦。



海边的孩子是自由的风。

见惯了每天潮起潮落的孩子们同样习惯了阴晴不定的海面时而冲起一阵滔天巨浪,他们很少会为什么变化而惊奇,毕竟海每天都在变化。


高斯觉得自己的刘海又长了一点,应该修剪了,不然怎么会在小潮笑着给他一个拥抱的时候心口和眼角都没来由地发痒。


那年他们十七岁。



海皇在兄弟朋友的起哄声中拎着一条大龙虾从海船上跳下来,骄傲地眯着眼睛,溅起一阵水花。

小潮撇了撇嘴,暗自决定下次再不帮他。


孙傲早就开始给家里饭馆帮忙,小潮总是拉着某天不想做饭就打算不吃了的高斯去找孙傲蹭饭,说着友谊天长地久。

孙傲每次都骂骂咧咧地给他们做饭炒菜,说我又不是你们的厨子。

小潮则吃得满口流油,百忙之中从碗里抬起手比个拇指敷衍地附和,手上嘴上动作不停,还没忘记给高斯夹一筷子蒜蓉海贝。



成绩出来那天小潮陪着高斯坐在海边,高斯望着海面,很放松的样子。

“我说了要养你的。”


高斯的成绩不出意料的好。

他筛选报考纸上花花绿绿的城市,小潮趴在他身边探过毛绒绒的脑袋也去看那张不算很大的复印纸。


高斯看到上海这个词,他只记得那是个很大的城市,只记得美术老师笔下的东方明珠塔。

但是他义无反顾地选了上海,只因为那个在他眼中闪着蓝色还是橙黄色的海字。


小潮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下颌搭在高斯肩上,柔软的发丝蹭到高斯后颈。

“那就一起吧……”

高斯听见他说。


小潮决定跟高斯一起离开。



“我以为大海的孩子离不开大海。”高斯笑笑。

“但是我更离不开你。”小潮撇了撇嘴。



他们准备离开那天海皇跟着家里出了海,信誓旦旦说要抓一只半个人那么大的螃蟹回来给孙傲,扭着头不看小潮和高斯,看向远方的海面,眼中不知是泪水还是兴奋的光。


孙傲站在车边挥手,笑着骂着红了眼眶。

“记得发达了回来支持兄弟生意。”


高斯坐在车上戴上耳机,小潮扒着窗户回头看彩虹人羊头人的表情,不停地挥手。


海浪翻涌,像是说再见。



路段交汇点,高斯看着土路接上柏油马路,小潮随着车厢的晃动已经有些困了,靠在高斯身上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高斯手痒去戳小潮的脸颊,小潮无意识地哼哼了两声,胸前的贝壳项链也跟着晃了晃。


他们也都不过是第一次离开家乡的孩子。

高斯觉得车厢晃荡的动作让他想起海边浪潮,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起伏,却始终不会沾湿衣服。


明明还没离开多远,他却没来由想念起海的一切。



蓝色的光线如海潮般翻涌夹杂着跃动的亮黄色的光斑,高斯不知自己是否身在梦中,只觉得身体都随着海浪的起伏轻晃。

忽然耳旁传来轻柔绵长的呼吸,像是海风。


高斯眨了眨眼睛清醒过来,推醒身上的小潮,让他看窗外的彩灯。

小潮睡得迷迷糊糊,顺着高斯手指的方向去看大片大片彩色的明亮的霓虹灯。


闪闪的霓虹灯打在高斯和小潮脸上投下一片斑驳光晕,高斯不真实地恍惚,后知后觉意识到,啊,他们真的已经身处上海了。


小潮跳下车伸个懒腰回头看高斯,笑着说他们被欺骗,上海与他的海根本是两回事。

高斯拎着行礼跟在小潮身后晃悠,依旧带着浓烈的不真实感,说这简直太酷,就像一个梦。



小潮用倒卖海产品的钱盘下一个商铺,开了一家咖啡馆,取名为潮。

没有人知道那个帅气的咖啡馆店主为什么身上总是若有若无带着大海的气味,说不清是海浪还是海风还是海边的太阳。


高斯没事就上小潮的咖啡馆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小潮每次在高斯过来之后结算都会发现店里甜品消耗得极快,女性客户也增长。


“好哇高斯,”小潮懒洋洋靠在高斯怀里,“光你一个人就给店里增收十个百分点。”

“那怎么办,潮哥这不得分我点。”


“分什么分,”小潮一挥手,“都是你的。”


高斯对上小潮的眼睛,小潮叹了口气错开视线。“干嘛呢兄弟。”


小潮双眸明亮,跟十多年以前的那个清晨无甚区别。



周末的午后,高斯窝在家里盘腿坐着赶ddl,阳光斜斜落在木制的桌面上,手机里开着音乐软件放着《小城夏天》。


小潮拎着塑料袋推门进来,吐槽高斯从小一有事或是犯懒就爱忘记吃饭,在看到这样场面时稍微愣神。

“哇潮。”


高斯摘下耳机软软地笑。

“怎么了?”


小潮放下塑料袋叮嘱高斯记得吃饭,黏黏糊糊靠过去坐在高斯身边,像小时候那样把下颌搭在高斯肩头,透过高斯耳旁的发丝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高斯抬手拨了拨小潮的头发,低头看他们同款不同色的T恤。

高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穿错了衣服。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同款式衣服穿在他们身上就像是情侣款,高斯不自在地挪动上身,却又偏一偏头状似无意中唇瓣划过小潮的耳垂。


“哇潮。”

小潮低声惊呼,高斯却无辜地眨眼。


“怎么了?”


奇怪的、惹人沉醉的情绪。

高斯看到小潮整理碎发遮挡泛红的耳垂。


那份从数年以前就已经埋下种子的心事突然生根发芽,破土生长、向阳而生,鼓鼓囊囊胀满高斯的胸口。

他想起流星,幼稚地许下一个迟到许久的愿望。


终有一天他要这繁花盛开,一字一句构成少年的喜欢,将要在小潮面前铺开海浪还是天幕,翻滚着叫嚣,诉说这些年的欢愉与欣喜。



但高斯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们逛着超市,花花绿绿的商品给小潮一种自己正走在原始森林里的错觉,而他就是那个误入世俗这片森林的渺小人类。

小潮叹了口气,心想。

至少他不会一个人死去,他的身边还有高斯。


高斯拿起一串贝壳端详着,轻声说我喜欢你,恋人那种。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明天的晚餐。

他根本没指望小潮能听到。


但是小潮很快地答应,说出来的话牛头不对马嘴。


没有太多浪漫的感人的惊心动魄的故事情节,他们几乎是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情侣。


后来高斯补给小潮一捧向日葵,小潮接过向日葵摆在放着海星摆件的书柜旁边,书柜里放着那个贝壳项链。

高斯撑着头看书柜上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木制相框,相框周围摆着白色的贝壳和橘黄色的海星装饰。

相框中装的图片是咖啡店刚刚落成时他们的合照,小潮看着摄像头,高斯看着小潮。


高斯没来由地觉得心中的贝壳碎裂在小潮的视线和微微扬起的尾音中,声音比任何一次都要清脆响亮。


也许这次不是因为海,而是海里走出来爱他的那个人。

高斯恍惚地想。



很久以后他们回到那个海边的小村庄,海浪依旧翻涌无常,吞吐着沙滩上那条潮湿的痕迹,仿佛恒古不变,直到永远。


他们去了孙傲的饭店,彩虹人的超市,羊头人的海产养殖场,看了海皇的远航船。

他们在翻新了一次又一次的学校里漫步,相视一笑,交换一个阳光下的海风一样咸湿温暖而又轻柔的吻。


最终回到几乎不曾改变的小木屋。

推开吱呀吱呀响的木门,小潮探手去拿桌面上的那个玻璃漂流瓶。

木桌受潮得更加厉害,被小潮一压几乎就要像贝壳一样碎裂。


小潮靠在高斯身上展开漂流瓶里放着的牛皮纸,辨认着有些模糊的字迹。

上面写着,魔法与浪潮,最高不过友情与爱情。



果然许多所谓命中注定,都不过是早有预谋。















END.


噫嘻喏

 宠物和主人——互换身份


○全文2w+,搞了点弱智东西咦呜呜,注重搞笑但是不搞笑,更不够甜,逻辑性差,一不小心废话太多写长了,写到后面胡言乱语,中间还很潦草,但是舍不得删,所以就这样吧

○银黑狐高×比格犬潮,cp斯潮

○如题,六一和嘟比成为至高无上的主人捏,真·小狗team,女主六一(bushi),如果有人注意嘟比和六一的性格也是互换的(小声bb)

○本来想写六一第一人称,后来发现我根本不会(),顺便一提我不知道六一的品种,所以只能把她设定成暴躁混血小美女了

○照例:宇宙无敌超级螺旋爆炸ooc,文笔烂,有真名。










  猫的睡眠是浅的,哪怕当了人之...


○全文2w+,搞了点弱智东西咦呜呜,注重搞笑但是不搞笑,更不够甜,逻辑性差,一不小心废话太多写长了,写到后面胡言乱语,中间还很潦草,但是舍不得删,所以就这样吧

○银黑狐高×比格犬潮,cp斯潮

○如题,六一和嘟比成为至高无上的主人捏,真·小狗team,女主六一(bushi),如果有人注意嘟比和六一的性格也是互换的(小声bb)

○本来想写六一第一人称,后来发现我根本不会(),顺便一提我不知道六一的品种,所以只能把她设定成暴躁混血小美女了

○照例:宇宙无敌超级螺旋爆炸ooc,文笔烂,有真名。










  猫的睡眠是浅的,哪怕当了人之后神经没有这么脆弱了,不会稍微有刺激就应激炸毛——那他妈也遭不住马浩宁这么折腾。

  比格犬熟练一跳蹦开房门锁,从床尾就开始咬着被角拖人被子,末了灵活一滚,把窗帘拉得跟他妈的新店开张剪彩一样。

  六一顶着睡散的头发坐起来,心里想着要不马浩宁就算了吧,这个爹挂咸鱼上卖了还能减少开销。

  “你最好有事马浩宁。”

  年轻姑娘顶着眼皮底下乌漆抹黑的眼圈,习惯性地和当猫时一样眯起眼睛表达威胁。

  “什么叫有事,周一你不上班?这都七点了你等迟到呢?”

  当老板当惯的小型犬一跳上床垫,在高处俯视了一波自己的地盘并成功找到自己那颗玩具球,满意地点头,完了用前腿拍了拍六一的手臂,示意人别犯浑了,这辈子不是只呆在家里睡觉就完了的猫猫了。

  哦,他妈的上班。

  需要早起上班的社畜和周末安详地摔进床里的人类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前者想到傻逼的老板和烦人的工作就浑身冒冷气,不讲理地迁怒上辈子当过老板的爹,给人抱在怀里揉搓一把才愤恨地爬起床。

  马浩宁被偷袭了肚子,被闺女毒辣的手法摸得够呛,怒而奋起,追着人一路到了厕所:“有这么对你爹的吗,上辈子挺温柔一姑娘,长大了怎么这样?”

  六一吊着死鱼眼转头喷了他一头泡沫:“劝你别吵我,我这辈子是他娘的社畜——还有这辈子你得管我叫妈咪。”

  垂耳的比格甩了甩头上泡沫,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极速洗漱的打工人要在家做早餐,顺便倒好自己冤种老爸的狗粮,虽然不倒也不会饿着。

  知道他要出去玩的六一在地铁站门口的时候熟练地叮嘱:“门反锁了,要是要回去让房东阿姨给你开锁——还有能不能别打架我亲爱的老爸,咱虽是个猎犬打不过野路子,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脚踝有伤还忍着我就给你锁家里。”

  路人惊悚地对一条小型犬喊爸的花季少女投以敬畏的目光。

  马浩宁懒懒地扬了扬下巴表示朕已阅,在六一的指尖舔了一下,看着人进了地铁口,算是完成了晨间陪她出门的任务,慢悠悠地往回走。

  六一不喜欢用项圈箍着他,主要是将心比心,毕竟上辈子马浩宁也不太拘着她,但是终究是担心变成小型犬的老爸视野太低就变小笨瓜不认路,还是在马浩宁的强烈反对下在每天出门前给他弄了个纽带,凭他人类的智商觉得不舒服就能薅下来。

  “到小区才能摘。”

  当初慵懒的公主猫换到了主子位置,算是继承了他爹的碎嘴子,三令五申地和马浩宁强调做宠物的规矩,被他念得头疼的马浩宁趴在地上喊停:“憋说了,这些还是我教你的,我听得小脑都疼了。”

  “忍着,”六一给他抱起来从头到尾撸了一遍,面不改色,似乎是丝毫没有报复的意思,“别抱怨了,这辈子我还能懂你讲话,上辈子我嫌你烦你个铲屎官都听不懂——再说我不是寻思着我死了之后你会忘嘛,难道你把我埋了还养别的猫了?”

  “没有,没有,哪敢啊,都伤心死了,哪有心情再去伺候一只猫大爷啊。”

  比格回答得笑嘻嘻,实则有几分真心话。

  猫和狗的命没有人类长,六一依稀还记得二十多年前自己死的时候马浩宁遮遮掩掩的红眼角,猜都能猜到这个人是没有第二只猫了,知道自己踩了爹的不好的回忆,揉着狗头风淡云轻地安慰人。

  “这辈子不是轮到我伺候你了吗——话说爹你能把声带割了吗?听懂你说话是真的吵。”

  “你死,马六一,怎么地吧,上辈子我听不懂你讲话很让你爽是吧?搁背后骂我是吧。”

  被直呼全名的上辈子猫猫人一歪头:“还真是,上辈子和嘟比研究骂你们几个b的话都一箩筐。”

  狗爪子竖不出中指,马浩宁磨牙磨得很响,寻思着等人出门要挠花六一新买的沙发。

  比格犬的身体素质在宠物犬里的算高的,马浩宁轻松一跃,慢悠悠地就晃回了小区,门卫大爷一听比格高亢的叫声就知道是六一家的那只幼年犬,弯下腰摸了被养的皮毛发亮的小狗,咂摸着嘴训了人一把:“咱听说人家给你叫声还弄得挺高级,叫什么森林之铃 ,听着就比咱家土狗响一点——昨晚是不是你搁我院子外被流浪狗揍呢。”

  什么玩意。谁揍谁啊?

  区霸马浩宁不爽地摇摇尾巴,就差踩着门卫大爷的脚指着他膝盖说再造谣等着我摇狗了。

  幼年狗霸气侧漏的一顿嚣张辩解在愚蠢的人类眼里就是奶狗在咦咦呜呜地可怜叫唤,还得人大爷怜爱地在他头上揉搓一把,把自己午饭里的半根肠放掌心哄人吃,嘴里还说着憋委屈嗷长大了揍回去。

  狗同人讲的马浩宁再次暗恨怎么就六一那个不孝女能听懂他讲话,非常有尊严地低头叼走香肠,进小区门前差点摇了半个螺旋桨的尾巴。

  六一有个成熟成年人要上的班,马浩宁也有个未成年比格要整顿的小区。

  小傲那个b似乎是要把上辈子熬夜加班牺牲的睡眠补齐了,马浩宁一爪子按上他脸的时候还在睡觉,狗窝里被棕白色的毛染得暖乎乎的。

  被吵醒的圣伯纳犬扒拉掉幼犬的爪子,害得因此失衡的马浩宁差点滚他肚皮地下。

  后者满脸杂毛地爬起来骂人:“还睡呢,好给你懒死。”

  这辈子有人包饭还不用打工的小傲嗷呜了一声,生无可恋地把脸戳进前腿窝:“嗷——马哥我大早上被搬家公司的车子轰醒了,新邻居搬东西老响了,让我再睡一会儿。”

  “少来,起来集合——”

  马浩宁铁面无情。

  “……这不有六一吗,早上起这么早上什么班啊,你那小胳膊小腿的——摆弄相机不麻烦吗?”

  “少废话,再说我给你尾巴挠烂。”

  教训完迟到员工的区霸小狗拍拍手,一声令下,全体员工集合在小杨家外的围墙上,非常顺利——除了小傲那大型犬爬墙属实是费劲,马浩宁帮他垫巴的那一下差点没被他踩扁。

  “你妈的,凭什么你投胎就可以是个成年大型犬我就是个小不点?”

  马浩宁被踩得差点没一口气上来。

  河豚吐了一串泡泡。

  马浩宁喘着气,转头问海皇那个鹦鹉:“杨哥说啥呢?”

  海皇歪头看了看在鱼缸里吊着眼的小杨,翻译道:“估计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是吧杨哥?”

  河豚翻着白眼倒立了五秒钟。

  他他妈的说的是 都能是陆生生物了还要啥自行车。

  马浩宁花了自己几个月的狗生好不容易凑齐了上辈子的小潮tEam,四处死皮赖脸撒娇卖萌,求着六一装社牛搜集了挨家挨户的宠物信息,才找出来这一狗一鱼一鹦鹉。

  “彩虹人那只仓鼠和羊头人在隔壁小区,都过不来,现在就缺——”

  点人数的马浩宁一顿。

  “高斯。”

  嗯对,缺了高斯。










  窒息感骤然消失的时候马浩宁还不太适应,视觉恢复时骤然看着在他面前蹲下的混血小美女,还在想他妈的阴曹地府的公务员换血也这么快吗,吊舌头的黑白无常都变甜美系前台了?

  他盯着姑娘手里拿杯装的乳白色液体,还叹服了一句原来孟婆汤长得和牛奶一样,他活了几十年想象里的孟婆汤起码都得泛绿。

  六一举着热腾腾的奶粉,皮笑肉不笑地听自己爹的疯言疯语,抬手控制着力度给小狗一个小栗子。

  “马浩宁你他爹的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谁和你说黑白无常收人的时候带孟婆汤?”

  马浩宁嗷得呼痛,伸手捂头的时候一手抓空,才瞪大眼看着自己的狗爪子。

  刚刚能睁眼的幼年犬的爪子圆润好看,但是短,够不到头顶。

  “不是……这,你,我——我是什么玩意?”

  “狗啊,你应该挺熟悉的,”六一蹲下来,把奶粉倒到一个浅盘子里,“爹,如果给你喝狗奶的话,我都觉得不合适,但是我查了一下,你好像是只比格,喝牛奶会拉肚子——只有奶粉,凑合一下吧。”

  幼年犬挣扎着爬起来,但是他现在的四只脚还软得支持不了他站起来,差点摔到盘里,懵懵地,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六一看着他这样手脚不知道往哪放的样子笨得可以,实在还没看过上辈子铲屎官这幅beyond,忍不住笑了,轻轻地薅了把狗头。


  “初次见面,老爸,我是六一,还记得我吧——说忘了我就把你弄死。”


  人类把投胎转世的传说称作轮回,但是马浩宁万没有想到这种轮回包含着风水轮流转的节目效果。

  “不是,六一你怎么变人了,诶我为什么当狗,凭什么我是狗,什么玩意,我咋还记得上辈子的事呢,我难道没死透?不会吧,我都听他们把我骨灰扬了,诶六一,我咋还有记忆呢,你咋还有记忆呢,是你做的吧,你咋做到的——”

  六一本来和马浩宁二十几年没见,心里多少有点少女的伤感和思念,结果这杀千刀的老爸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嘴碎,半分钟内就念得她头疼。

  他妈的,猫的天敌果然是狗。

  二十年没见的亲人滤镜啪地破碎不顶用了。

  刚刚多少带点克制的温柔的猫系暴躁姑娘差点没给马浩宁摁奶粉里了:“别管!没听过猫有九条命吗?借你们一条命复活咋啦,都是狗了你咋废话还这么多。”

  马浩宁被她拍得晕头转向的,刚要叫我屮你个不孝女怎么和你爹说话的,抬起头突然抓到重点:“等下——‘你们’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六一抱胸,“我能力有限,只能感应到你在哪,我他妈坐了三个小时车去买的你,花了我一个月工资呢,傲哥和高哥不知道在哪——哦皇哥我找到了,你昨天没睁眼的时候他还飞来看你了。”

  似乎是主宠之间才有特殊的感应,六一只能隐约觉得其他人应该是重生了,但是要真让她把前世那群b和一群宠物对上,她还真不行。

  杜海皇是例外,那玩意变成鹦鹉了,自己框框把笼子撞开了在小区里瞎飞,六一刚下班就听到头顶树上有个尖嗓子在叫:“迈,我咋成鸟了,这哪啊,马哥呢?”

  六一面无表情地回忆了一下当初被围观上树抓鸟的场景,决定等会儿杜海皇飞来蹭饭的时候多给他关阳台上两分钟。

  马浩宁当机了两秒钟,被迫接受了《重生之当我家猫主子的狗》的剧本,倒吸一口气:“所以他们现在都在哪要我们自己去找?”

  六一对他微笑:“不是我们,是你,我要上班,又不像有些人一样,上辈子当老板闲得要死。”

  “不是?攻击我干嘛?”

  出于社畜的迁怒,马浩宁无故躺枪。

  总而言之,马浩宁在踉踉跄跄地学着用四肢走路、努力学会不把奶粉沾得满脸都是,以及坚持在六一的嘲笑下保持身为老父亲的尊严的同时,开始大海捞针自己那几个吃干饭的员工。

  命运算对他比较仁慈,把范围限制到了小区内,再不济也在隔壁,而且互相之间讲话也能自动翻译成人话,不至于出现狗同狗讲语言不通的情况,除了杨哥,他吐泡的,多少有点口齿不清。

  但是马浩宁一直没有找到高斯。

  死亡是个重大节点,因为身体的窒息和脑死亡的发生,总给人一种假象,可以是个让一切重新再来的机会。

  哪怕某只比格一直在逃避认识到自己最想找的那个人是谁,他的眼神总是在六一给他搜罗的小区动物名单上停留。

  那家伙应该得是只猫吧,上辈子猫塑这么多。

  名单的各个角落印着不同颜色的狗爪印,每找到一个马浩宁都会按一个卖身契一样的甲方狗爪子,以示这辈子这几个b还要被自己压榨着拍视频。

  那块灭霸紫色一直空缺着。

  六一那段时间总有几天会满脑门官司,眉头皱成川字,拎着这破小狗和小区邻居赔礼道歉,表示自己教狗无方,无意惊扰人家猫猫。

  “快点,”六一皮笑肉不笑地暗中捏了一下马浩宁的爪子,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嗷一声,可怜点,给人道歉。”

  马浩宁用尾巴扫她一下才不情愿地照做,还挺重,语气愤愤:“凭什么,是我被挠!我的帅脸都被它狠毒的两爪子抓花了!”

  “你好他妈好意思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先按着人背喊高斯的,人就一普通小猫,你喊一遍就完了,用确认这么多遍吗?找不到高斯你这么着急?”

  “谁着急?”马浩宁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恼怒声,“你才急了,我这是正常找人,找不到就算,谁急了?”

  本来就是随口怼他的六一感觉到不对,眯了下眼睛,对终于接受她道歉的邻居笑笑,转身,提着奶狗的脖子把他领到与自己的视线持平。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跳脚干嘛?”她直视着那双与前世如初一辙的狗狗眼,呵笑一声。

  “给我老实交代——你和高斯什么关系?”











  人也没凑齐,幼年犬吭哧吭哧地来回摆弄着相机,一天也没拍出来什么东西。

  还说呢,那相机比他都重,本来宠物身体能拍的题材就有限,没六一的帮助他们还真的很难拍出好看的效果来。

  小狗team第一天重拾旧业的结果不佳,只能在各自主人回来之前各回各家,免得被人类看出不对来。

  折腾了一天比格明显是累了,相机还是圣伯纳帮忙叼回去的。

  马浩宁晃回去的时候慢悠悠地,甚至在小区花坛玩了好久树叶,瞅了一眼天色,估摸着六一快到家了,才往家里面走。

  他们家在楼上,马浩宁一到楼梯底部的时候就听到六一和别人的交谈声。

  今天下班还挺准时,老板没逼加班呐。

  他腿太短了,爬楼梯还挺费劲,得蓄下力才能跳一格上去,马浩宁一边想着哎呦我屮他娘的爬死我了一边抬头,出乎意料地看到六一在和一个不认识的人交谈。

  看着像个高中生。

  马浩宁眯眯眼,上下打量人。

  男高中生比六一高出半个头,长得还挺不错,看着也有点混血的意思,穿起来也很有朝气,oversize的卫衣配白色的鸭舌帽,浅灰色的头发衬着冷白皮,说是小帅哥都有点收敛了。

  男生似乎是很活泼的性格,话很多,此时也是讲起来滔滔不绝的样子,平时看起来很没有耐心的六一很难得地勾了勾嘴角,时而嗯了两声代表自己在听。

  马浩宁震惊了,拥有上辈子人类吃瓜本性的大脑迅速地辨认出有奸情的讯息,心里一阵挖草。

  女儿带男朋友回家了这是?这是干嘛,带回来给他过过眼?

  刚刚感觉蹦楼梯麻掉的腿顿时恢复活力,马浩宁嗷呜了一声,示意六一他回来了,然后踩着六一的白色运动鞋,暗搓搓地问:“这谁啊,你男朋友?”

  六一低下头就听到这么一句鸟话,看着比格疯狂摇的尾巴就知道这b心里没想什么好东西,若有若无的笑意顿时变成似笑非笑:“想知道啊。”

  “这我不该知道吗?”马浩宁爪子带着吃瓜的激动,“来介绍介绍,给爸爸熟悉熟悉,哪人啊,姓啥,多大了,住在哪啊?”

  六一呵了一声,指了指自己家隔壁:“住那,刚搬来的,姓高,不巧,就是你前男友上辈子的儿子,上辈子叫嘟比的那只拿破仑矮脚,够熟了吧?”

  “……啥?”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马浩宁的笑容僵在狗脸上。

  嘟比眨眨眼,低头看整个身体僵住的小型犬,啊了一声,说:“这是马哥吗?马哥刚刚说什么,男朋友?”

  “家门不幸,正是家父,”六一看着被马浩宁踩出印子的小白鞋,忍不了了,给狗抱起来拽了把垂耳以示威胁,抬头看着嘟比,“你别理他,你继续说,你搬来这边上学,然后呢?”

  “啊,然后我办了走读,想找学校附近的房子落脚,本来正犹豫选哪个小区呢,结果房东的鹦鹉把我吓了一跳,”嘟比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听说那鹦鹉会撬锁,房东家里人正在训它,说他是不是想被炖汤,然后那个鹦鹉一秒钟说了十几个‘卜’。”

  嘟比下意识摸了摸脑后略长头发扎起的小辫:“那尖嗓子,一开腔就老熟悉了。”

  某种意义上,皇哥这辈子是只鹦鹉是真他妈帮大忙了。

  久别令人思念,嘟比上辈子就是好动活泼的主儿,这辈子当了人也是个话篓子,还有点缺心眼,站在这大门口似乎都能唠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比格默默伸手扒拉了一下女儿的肩包,晃荡的包撞在了人的腰部。

  六一低头睨他一眼,心说他就这点出息,打断了正说在兴头上的嘟比:“嘟比,你有看到高哥吗?我老爸——啧,我找高哥很久了,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吧?”

  嘟比愣了愣,挠了挠脸,有点犹豫:“这个——怎么和你们说呢,我其实一开始搬到这边来就是为了找我爹的,但是发生了一些小情况。”

  窝在人怀里的比格立马抬头,那张狗脸不太能看出紧张情绪:“什么情况,他死了?”

  六一一个脑瓜蹦弹在狗脑袋上。

  “那倒没有,虽然就差一点,我是在一个狐狸皮毛基地找到他的——离成年狐能扒皮就差一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应出现的那么晚,”嘟比表情看起来有点艰难,“但是——最大的问题出现了,我发现我爸他,好像不认识我。”

  “他好像只有狐狸的智商,没有上辈子人的记忆。”

  主宠之间的感应不会错,嘟比看着六一有一些皱起来的眉头以及她怀里逐渐失去色彩的小狗,放弃过多的表述,转头拉开自己家的门,轻轻喊了一声。

  银黑狐是从沙发奔过来的,成年狐的尾巴扫在了地上,在门框内露出半个脸来。

  狐狸的眼睛大而亮,双耳直立,看着精神不错,也能看出狐狸普遍的灵性和谨慎。

  马浩宁可以看到那双黑色的眼睛也停顿在他身上。

  有兽类的好奇,缺了人性,和上辈子不敢去理解的专注和隐晦的爱意。







  “所以。”

  六一抹着吐司上的果酱,目光瞥了一眼憋气拿背对着她的比格:“你现在因为你的前男友,甚至拒绝送你的宝贝女儿上班这项日常亲子互动——见色忘女是不是,马浩宁?”

  “是前男友,还有你少给我扯淡,我这是对你独裁统治的抗议。”

  今早的六一难得克服了猫咪犯懒赖床的毛病,从狗窝里刨出看起来就一夜没睡精神萎靡的马浩宁,宣布了让比格去隔壁照看某只银黑狐的重要决定,并且意料之中地获得了激烈的反抗。

  “我怎么啦,谁独裁?”六一一脸坦然,抱着胸后靠着椅子上,“我要上班,嘟比要上学,你身为一个拥有正常人类智商的且一天天闲得没事干的b玩意难道不应该负责照顾可怜的小狐狸吗?”

  “你死,你才闲得没事情干。”

  马浩宁对她怒目而视,爪子下的玩具球趁机溜走,一路狂奔进了沙发底下。

  “我不想去。”

  六一耸耸肩,将早餐打包好,站起来去拎包,悠悠地说:“是不想还是不敢?你又有顾虑,是不是?”

  比格没搭话。

  六一叹口气,回头帮马浩宁把沙发底下的球捞了出来,放在他面前,弓起手指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语气是难得温柔:“我上辈子一直寻思着你个傻比怎么背地里还有这么个性格。”

  “你自己看吧,我不逼你,门不给你锁,不去记得关上,高斯哥这个品种的毛据说卖起来还挺贵,被偷去扒皮嘟比得哭着上吊——还有马浩宁,骂一句,你他妈真的是坦然一点会死,上辈子高哥估计就是给你气死的。”

  门哒得一声响。

  六一关上门,脸上“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瞬间消失,把早餐扔给在门口等她的嘟比,拍拍手:“搞定了,走吧,送你上学。”

  嘟比手忙脚乱地接着那个纸袋:“啊,谢谢六一姐,但是我其实能自己骑单车去学……”

  “少废话,上车的,”因为马浩宁几个月没骑机车的六一熟练地戴头盔,一跨上车,朝人扬了扬下巴,“你上学不怕迟到吗,你不怕我还要打卡呢——哦对了,吐司里面是草莓酱,没找到别的,你将就一下,改天给你敲个蛋。”

  嘟比没想到这辈子六一是这个性格,他坐上六一的后座,恍惚地想起上辈子不懂事的时候专门挑六一睡着的时候去贩剑挠尾巴,又看了看现在他姐飒爽得好像能一巴掌把他拍扁的样子,叹了句真他妈的造化弄人。

  “没事,草莓酱也好吃——话说,姐,马哥居然这么容易答应吗?我以为——”

  机车的速度很快,风被抛在身后的时候狂作响。

  嘟比听到六一的声音中裹着晨风,还有毫不掩饰的笑。

  “怎么可能答应,他那个嘴比他妈的潮晟的保险箱都硬,你还不知道他嘴硬心软的样子吗,放心好了,笨蛋小狗咱不用挖坑他都会掉下去的——诶你什么时候放假?”

  “到时候放假了你们不得请我吃饭啥的?”








  叮咚。

  客厅的摆钟到整点会有声响。

  一晚上没休息好的马浩宁因为这一声才把思绪扯出来,发现自己在六一出门后抱着球已经发愣了有一会儿了。

  他知道六一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同意马浩宁在事业上好像是有先天的判断力和领导性,但了解他的人也会吐槽。

  这个b在私事上太爱逃避和拖延了。

  他这几个月似乎在一视同仁地把上辈子的成员集齐,好像丝毫没有被他和高斯那层私人关系所影响。

  事实上也是他逃避的一种表现。

  放弃去想如果真找到了怎么再重新相处,放弃去想上辈子因为自己的分手高斯会不会恨他,脑袋一片糊涂地顾着所谓的大局,大家都好了之后然后再留那份愧疚感折磨自己。

  所以为什么这辈子没有记忆的偏偏是高斯呢?

  银黑狐很不喜欢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气味,依着对嘟比的依赖也只是在马浩宁面前出现了那么一小下,那懵懂又警惕的眼神一下激得比格大脑一片空白。

  真实的空白。

  没有翻腾的负面情绪,没有鲜明上涨的讶然,只是过多的颜色一下交杂得过于多,任何情绪都无法占主导,五味杂陈,进一步烧掉了他的cpu。

  按理说,如果高斯完全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可以侥幸的喜,又或者是纯粹的难过,但他偏偏什么都不是。

  什么该死的糊涂大脑,他从头就放弃去梳理。

  所以了解他的六一大早上就扳过他的脑袋,逼着他正视这个问题。

  那姑娘这辈子好像是很会算账,扳着手指和他说:“你看吧,如果你觉得上辈子你分手的决定是对的,那你就不用什么劳什子愧疚了,面对高哥还有什么难的;如果你觉得对不起人家,感觉自己渣烂了,难面对高斯哥,那正巧人现在傻了,不记得上辈子的事了,狐狸的脑容量估计也装不下恨你的情绪,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说的明白,道理也很简单。

  比格将下巴搁在地上,却默不作声地想起上辈子他语气混乱词不达意地陈述分手理由时,高斯深深地看他的那一眼和那个沉默之后的“好”。

  作茧自缚起来居然也这么简单。

  马浩宁自己对自己都有点挫败,感觉自己处于太要脸和太不要脸两者皆得的傻逼状态之间,好给自己折腾废了。

  “该死的六一。不孝女,管这么多干什么?”

  他又想拖延和逃避,却被六一出门前那句话卡得不上不下,就像原本只会把线咬烂的小狗被迫逼着坐下来理清楚那个遗弃很久的杂乱的毛线团,原本的煎熬恍然增倍。

  掌心的球被推来推去,比格表面上似乎无聊透顶,迟迟没有多余的动作。

  门外时而能听到楼层上上下下的走动声,他们都有手底下正明确要做的事情,而不是某个找不到钥匙的人,对着解铃做不出真正的判断。

  挣扎,可太阳总要爬升。

  一声巨大的玻璃碎响,巨大的动静似乎要打碎心门,横冲直撞进来。

  比格甚至来不及思考,松开球跳起来,直接往隔壁跑去。

  他妈的,不纠结了。

  爱谁纠结谁去吧,老子就是对前任念念不忘咋啦?

  马浩宁从窗帘后面发现无意打碎了桌上的玻璃杯而把自己吓得藏起的傻狐狸,自暴自弃地想道。












  “呃,马哥。”

  “闭上你的嘴,好好报你的数。”

  马浩宁面无表情地打断海皇准备嘚吧嘚的嘴,拿出上辈子当老板的威严,哪怕比格的外表把本来为数不多的威胁性已经削了个干净。

  “不是,那,高子要一起报吗?”

  比格叹口气,恨自己做不出扶额的动作:“你看他现在的智商能报数吗,要不要我让他咕一声给你听一下?”

  躲在树后面的狐狸露出一个银黑色的大尾巴,探出一个头胆怯地望着这个方向。

  银黑狐对各种声音和气味都非常敏感,外界的环境容易引起惊慌,马浩宁觉得嘟比找到高斯的时间太晚了,不知道高斯对各种声音的适应性怎么样,本来是不打算带他出来的,太危险。

  但是六一和嘟比这两个b玩意实在是太畜生了,自从发现他第一天就没守住战线,甚至开始把给高斯喂食的任务都丢给他,丧心病狂到了一定程度。

  “……你不觉得强扭的瓜不甜吗?”马浩宁抗议。

  六一瞥他一眼:“不觉得,就要强扭,我上辈子他妈没机会强扭随着你来,老娘的cp就给你整be了,就强扭,怎么滴吧小比格?”

  马浩宁气极,转头找嘟比,这个上辈子会挠他的傻猫装无辜一直有一套,当场拿出耳机抬头望天,好似在享受音乐,啥也听不见。

  屮,不干了。

  心里怨愤的马浩宁叨叨着,认命地把嘟比交代的狐狸饲料咬着角拖出来。

  高斯歪着头看着奋力的比格犬,凑过去用鼻子蹭蹭他的垂耳。

  那天砸掉的玻璃杯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被惊吓的银黑狐窝在角落里不肯露头,对于突然闯进来的小狗也充满了警惕。

  似乎是被饲养用作扒皮的狐狸早就被磨光了攻击性,单拎出来一个尾巴都要比幼年比格大的成年狐狸面对马浩宁连呲牙都不敢,只能在喉咙底下发出一些故作凶狠的呼噜声。

  马浩宁还不是很习惯这个只有狐类智商的高斯,也不知道怎么安抚受惊兽类的情绪,只能回头先看满地的玻璃渣子,有点头疼地想清理方法,以免高斯踩到受伤。

  房东太太还挺喜欢他的,但是要是他把人喊上来做地面清理,就算六一这个月交两个月的房租都要被甩脸色。

  所以小型犬的身子在搞一些人类方面的技术活时就很遭罪,比格充沛的精力在打扫方面根本不值一提。

  马浩宁都快累得一个腿软就要迎头栽倒到簸箕里了,一个回头,狐狸不知道啥时候从犄角旮旯里出来了,在沙发边胆怯地露出半个头,悄悄看他。

  似乎是狐类比犬类更明显的吻尖特征让高斯的注视居然显得很严肃,狐狸在大众认知中的狡黠人设和这么一张认真的狐脸形成反差。

显得意外蠢蠢的。

  马浩宁还没见过这样的高斯,看到上辈子这么鬼灵的人一下打回兽类智商,想想还蛮好笑,想着逗他,看这脑神经敏感的生物吓得钻桌子底下,然后转头和皇哥傲子狠狠嘲笑。

  心里憋坏主意的比格刚刚累得放倒的尾巴又竖起来了,转过身来,故意往狐那里走了两步,耷拉着脸嗷呜一声,装得凶巴巴狐狸愣了一下,飞速扭头跑走了。

  马浩宁噗一声没忍住,大声笑起来。

  “唉高斯,回来,好了不逗你了,饿了没有,诶呦我的妈,太好笑了,你这个胆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知道狗和狐狸的语言不通,马浩宁笑得反而更肆无忌惮了。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在高斯这赢得这么彻底,毕竟那阴险男人也就刚入职的时候装的乖巧又腼腆,混熟了之后,特别是确定了关系的时候,马浩宁就占不到便宜了,往往他贩的剑到最后都是他各种意义上的满嘴脏话。

  马浩宁怀念着那个尚且崇拜他的新人高斯,愣怔了一下才想起来几十年已经过去了,本该褪色的人如今变成了一只不通人性的小可怜。

  一瞬间,笑意逐渐收敛。

  他叹了口气,选择了最暴力的手段,撬开嘟比的冰箱用一块鱼肉把狐狸哄了出来。

  马浩宁自己没什么胃口,仰着下巴看胆小的狐狸吃鱼。

  兽类总是心怀戒心但贪嘴,银黑狐小口小口地用舌头卷着鱼肉,时不时拿警惕的眼神侧头瞅他一眼,预备着看旁边这个犬类一有攻击的迹象就转身逃跑。

  马浩宁知道他肯定是会吓到,就没伸爪去抓那养得油光发亮的尾巴,也知道高斯听不懂,说话的声音却还是低到近不可闻。

  “我欠你的。”

  狐狸看着比格的嘴正在动,身体顿了一下,从他的鱼肉里抬起眼来,似乎有疑惑。

  马浩宁失笑。

  “怎么看起来聪明又不聪明的,高斯,落魄了啊。”

  “还欠你个道歉,”马浩宁想了想,“还是先欠着,这样你就是我债主,再怎么样你也不想我跑了吧。”

  狐狸似乎是本能地觉得他没在说什么好话,折了折耳朵,不高兴地把盘子往自己那拉了一点。

  投喂真的是一项很能增进信任感的行为,也许也是银黑狐终于认识到这个需要他俯视的小狗对他真的没什么恶意,马浩宁每天刚踩进嘟比租的屋子,都能看见一只黑色生物趴在门口看他。

  “到底谁是狗啊,你刚开始的警惕性呢?”

  听不懂狗话的狐狸用牙齿磨了磨米格鲁猎兔犬的垂耳,睁得圆圆的狐狸眼珠里荡着乖。

  和上辈子一样耳朵敏感得要命的马浩宁嘶了一声,差点跳起来,回头狐疑地看着这大狐狸一眼,总感觉他是故意的。

  高斯无辜着脸回望,往饭碗旁边靠了一点。

  狐狸的智商好像全拿来讨饭了。

  马浩宁扶额,转头又去偷嘟比冰箱里的鸡胸肉,给高斯改良一下伙食。

  几天下来,马浩宁也算是把六一和嘟比交给他的任务落实到位了,他自动过滤了某个不孝女啧啧啧的调侃,并且对她八卦的眼神视而不见。

  六一呵笑一声:“也不知道谁之前听我提到高斯就炸毛,这是哪家比格绕着隔壁的小狐狸转啊?”

  马浩宁爬进狗窝,对她的阴阳怪气发表简单的评价:“死。”

  “我说你见色忘女吧,”六一耸肩,“你现在和上辈子高斯刚进公司的时候一模一样,围着他忙前忙后。”

  “滚你妈的蛋,”马浩宁闭着眼睛,心平气和,“我那时候对他没心思,少造谣。”

  “意思就是现在有心思——不得不说,老爸你是真好套话。”

  马浩宁不回话了,狗爪子指了指少女自己的卧室,示意她赶紧废话少说滚去睡觉。

  六一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光荣闭嘴,回到房间关上灯,忍不住轻笑着小声骂了句笨蛋。

  许久没当主人的马浩宁久违地体验了养宠物的感觉,没有记忆的高斯让他出乎意料地呆在舒适区里,哪怕因为还是同一个人,某个姓高的狐狸的一些无意举动,总是能和上辈子当他男友的那个高斯重合,那样的熟悉感会将他重新扯回他和高斯掰得彻彻底底的现实中,大部分时间,他和高斯待在一起时还是没有精神负担的。

  ——除了,某个狐狸真的变得越来越黏人了。

  马浩宁回头看着紧跟着自己脚后跟的黑色大狐狸,无奈地顿住步:“你不能出门。”

  狐狸歪着头原地坐下,犬科狐属的兽类乖得和个大型犬一样,好像是真的听得懂他说的话。

  和他在门口耗了一个小时的马浩宁还能不知道他是准备看自己开始往外走了又开始继续跟,头疼得要死:“你这都是和谁学的,上辈子好像也没这么黏人啊,嘟比也不这样吧。”

  狐狸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做回应,眼睛眨啊眨,难得透露出一些狐类的狡猾来。

  马浩宁试图和高斯讲道理:“高子,我是去上班——不是,就是到外面,万一有个车喇叭或者居委会大妈嗷两嗓子,你个小狐狸崽子等会儿贼容易神经衰弱你懂吗?没好吃的,咱不去行吗?”

  他上辈子也就和小时候还是个熊孩子的大头这么说过话,马浩宁没什么哄人经验,上辈子和高斯吵架也少,耍些小脾气的时候也是高斯哄他多,不知道他俩背地里还谈了层关系的孙傲看着高斯哄人,还得调侃高斯像马浩宁这样b老板都能哄好,以后在傲娇系里肯定吃香,哄女朋友肯定手到擒来。

  高斯当时憋笑着说是是是,转头在自己“女朋友”面前把小傲卖得干干净净,气得马浩宁当天中午吃饭时扣了孙傲的一个鸡腿,逼他重说。

  比格伸手够不到狐狸的头,放弃了这一项安抚狐的情绪,改为拍拍狐狸的前爪:“乖,听马哥的好不好?为了你好,小斯——主要是我听说今天羊头人带着彩虹人那个笨瓜偷跑来看一眼,我必须得去一趟,免得出什么事情,你在家好好呆着,我等会儿回来。”

  马浩宁苦口婆心,可惜有语言障碍,死狐狸根本不为所动,慢悠悠着摇晃蓬松的尾巴侧着亲比格的脸,眼巴巴地想要跟着他。

  但是马浩宁实在是不想冒这个险,叹了口气:“哥,高斯哥哥,你老实呆着行吗,回来给你开鱼罐头行不行?算我求你,这辈子你再出什么问题我得哭死了,成吗?”

  口水都说干的比格明显有点没词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一下,大脑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东西。

  大脑追着嘴跑的马浩宁整个人僵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呆呆的狐狸,哪怕知道这衰崽子听不懂,那股害臊劲还是涌了上来,抿了抿嘴唇,放弃再和高斯进行和平沟通,趁着馋嘴狐狸听到鱼罐头略有些动心的状态迅速撤离,采取紧急避险,将狐狸关在了家里。

  咔的一声门被带上,马浩宁喘着气没听见狐狸发出那种被夹到的可怜嘤叫声,知道高斯没来得及跟上,一步三回头地确认屋内没有任何过激的动静,这才慢慢地往楼梯下走。

  这次小傲没有赖床,马浩宁到他们的集合点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杜海皇看着马浩宁头顶一撮毛凌乱的样子,还以为他遭遇了什么,“耶”了一声:“马哥,你头发咋啦?”

  紧急之下拿头薅着门把关门的马浩宁沉默了,示意他闭上嘴,不说话也没人当他是哑巴。

  这辈子大家的物种都千奇百怪,待遇也各不相同,为了方便,马浩宁还是搞了个点名统计,给以后虽然艰难但是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丝希望的拍摄做个准备。

  他正给一只缺席的彩虹鼠和羊头人按着标记爪,上下数着人数,心里想着等会得报个数再确认一下,就听头顶啃坚果的小砍发出疑问:“欸?高斯那个衰娃咧?怎么不记?”

  “砍哥,高子来不了,就算来了他也看不懂我们在干啥,还有,公司条例,拍摄及预备拍摄时间禁止吃零食——”

  视野高的松鼠撇着嘴把松果放下了,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个树后:“那个狐狸咋回事,不是高斯啊?”

  马浩宁猛地抬头,顺着小砍的手指看过去,顿时感觉两眼一黑。

  他妈的这破狐狸!啥时候学会开门的?智商都用在哪了?

  狐狸纯黑的眼睛只搜寻了片刻就从动物群里刨出了那只比格犬,狭长的眼形眯了一瞬间,又散开瞳孔,悄悄往那个方向踩了一步,然后甩着尾巴,看着小比格带着恼怒的急,三两步朝他奔来,露出了一瞬狐类的促狭来,又最终随着脸色的银色狐毛荡平,归为极少出门的兽类的无辜与茫然。

  然后他听到小狗凶巴巴地嗷呜一声,在骂他——

  “你他妈的高斯,感情我都白说,怎么嘟比给你关家里都老实呆着,啊?我出个门你要死要活?你把我栓你身上得了呗,睡觉也叼嘴里得了呗,会按门把手了哈,能耐了哈,哎我潮你这个b崽子,气死我了……”

  虽然马浩宁念叨得装乖的狐狸都烦了,这个上辈子当老板两辈子碎嘴子的家长被毛茸茸的尾巴笼得眼前视线里除了黑啥玩意也不剩的时候才堪堪住嘴,挣了半天才把陷在蓬松里的自己救出来。

  小区里现在可不算安静,时常有狗吠和隔壁工地机器运作的声音,马浩宁不放心地观察了高斯很久,发现他面对噪音只是轻微地动了动耳朵,表现都在正常范围内,而没出现任何精神状态的异常,才算放松了一点。

  既然高斯面对有噪音的情况没多大问题,马浩宁也没必要多拘着他。叮嘱他了几句不能乱跑,就随他去了。

  狐狸看到这么一大帮动物,反应出乎意料得有些平淡,只是稍稍有点距离感,躲着树后摇他那个酷得要死的白尖黑尾巴,配上字那就是“暗中观察”的表情包。

  海皇和傲子还是这辈子第一次见高斯,一鸟一狗老往树后瞟,好奇得要死。

  “他身上长大脏狼了?你俩开个会老看?”

  马浩宁声音幽幽的。

  “不是,马哥,这不是好久没见斯子了吗?怎么不过来?”

  动物身体的另一个弊端就出现了。

  海皇和傲子自己都有各自的主人,宠物又都长了双爪子不是手,按不着键盘,找不到机会溜出来就见不着面,也就没有信息交流,马浩宁揉揉脸,想着从哪跟他们解释起:“怎么说呢,高斯出了点问题——”

  “迈,高斯这毛色真suai啊,皮毛市场上挺贵吧,呦,瞧着大尾巴,比整个马哥都大。”

  “不是,高子咋重生成动物都能这么帅啊,开挂呢吧,我也想整点高级的。”

  “皇哥你还高级呢?是想给自己整动物园里去?那咋整,终身监禁了这不?”

  动物们叽喳得要死,一个劲的话多,比屋头的麻雀都能聊。

  马浩宁闭上嘴,狗爪子向上挪了一点,继续揉开自己额头狰狞的井字。

  没一个靠谱的,这群傻逼。










  被工作折磨一天的六一累得半死不活,瘫倒进沙发里,看着比格在银黑狐旁边认真地摆弄相机内存卡。

  吃饱了就困的狐狸把下巴搁在肢体上,眼睛逐渐眯起,只是偶尔摇动的尾巴显示高斯还没睡着。

  家养的狐狸能让人找到很多犬科的共性,只是真诚的狗狗往往眼巴巴地围着主人转,毫不吝啬地表现自己对人的依赖和热忱,狐狸总是不动声色地靠近,顶着一张若无其事的脸,将黏人表现得清新脱俗。

  六一看着马浩宁那个没心眼的不知不觉又挨到大尾巴旁边了,忍不住一抬眼,果不其然看着那个摇着尾巴把悄悄接近比格的任务完成得不声不响的银黑狐,正一脸慵懒地侧着脸盯着小型犬看。

  高斯似乎是注意到小姑娘的注视,歪着头望了回去,希亮的目光澄澈而通透,自然得很,甚至又用尾巴扫了一下马浩宁的后背。

  正在渐渐习惯的马浩宁只是抖了抖耳朵,头都没回地说了一句“高斯别闹”。

  他俩相处得多和谐啊,乐子人的灵魂又在燃烧。

  “欸老爸,如果说斯子哥突然变正常了,你会咋样?”

  “躲呗。”

  当老板当惯了是有一点厚脸皮在身上的,六一也没想到马浩宁把怂说得理直气壮,仗着大狐狸现在智商有限,把摆烂贯彻到底。

  “不躲干嘛?我还没厚脸皮到能当个没事人一样在前男友面前拼命刷存在感的程度吧。”

  比格的语气带着消极的坦然,他向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心结在什么地方他自己清楚得很。

  按理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无奈系铃铛这个b玩意一看给自己打死结里了,解开来还得够不要脸,一键摆烂,放弃解决根本矛盾。

  “不是吧,老爸,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应该是个鸵鸟,”六一叹口气,“但凡高哥不是现在这个智商,高低得被你气得吸氧气瓶,我以为你们最近相处得这么好,你能放下你的那些破纠结了呢——话说你们最近进展到哪一步了?”

  “问得好,”马浩宁面无表情,语气毫无波澜,“进展到闲人止步——还进展到哪一步,你能不能憋八了?他一狐我一狗,我俩除了能给你凑个‘狐朋狗友’的成语还有其他用吗?一天天的,净拿cp滤镜看人。”

  六一日常挨他骂,自动过滤老父亲恨铁不成钢的鸟话,看比格的黄毛,越看越像榆木脑袋的颜色。

  “啧,我是真为高哥心酸。”

  六一一看他爹这个鸟样就无比怜爱高斯,她伸出手,摸摸眯起个眼的狐狸,语气里充满装出来的心疼:“高哥,有这么个傻老婆很辛苦吧,难为你了,喜欢了两辈子这么个b玩意。”

  狐狸略咧了咧嘴,眨眨眼,发出一声咕。

  “看见没马浩宁,高哥也说你是一根筋的傻狗。”

  “死!马六一,你少借高斯的名义搁那骂我!”

  “我没有!我八十年前修过狐狸唇语,你信不信吧,高哥就那意思——所以老爸你真就不惦记高哥吗?”

  “滚,你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八十岁。你就不能把我俩关系想纯洁点吗?”

  “不行,除非你今天晚上让我往高斯的晚饭里加蒜头试试。”

  “你死!”

  今天的父女不合,也有了。

  激烈的争论声吵得脆弱的狐狸耳朵有点疼,竖起来的耳朵略向内拢了拢。

  狐狸抽抽鼻子,似乎是叹了口气。








  狐狸看着比格突然顿住身体,纯色的眼睛里静静地似乎倒映出不解,嗷咕一声表达疑惑。

  马浩宁从回忆中抽神,无意识地吸口气,感觉自己太阳穴的神经突突往外跳,定定神,重新慢慢地把那个球给高斯滚回去。

  有些笨蛋比格是预备把前男友当宠物养,放弃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纠葛葛,当着王八羔子就不用处理情感关系。

  但是,就算成了动物,哪怕兽类的大脑限制了那个有点小心机的紫色灭霸的阴险,相似性和熟悉感总是借着缝便挤占进来,如难躲的液网,将人包裹。

  银黑狐真的很黏人,比格身上的气息似乎让他本能地喜欢,从一开始乖巧地静候马浩宁进屋,到早起低气压的六一一打开门,就把尾巴滑进门框,歪着头在狗窝几步的位置等着睡眼惺忪的比格支撑着爬起来,规规矩矩地寸步不离。

  马浩宁不惦记他的视频的时候,银黑狐总会晃过来,什么也不做,也什么也不说,有着顺滑软毛的生物把他俩之间不多的距离都不动声色地烘热,等着才反应过来的比格陪他做点简单的事情。

  花着心机成功博得关注的狐狸才会满意地懒下身来,卧趴在地上,蓬松的大尾巴一下一下点地。

  马浩宁看着懒着个劲的高斯就很想笑,准备逗逗,转头找了自己的那个玩具球,看看能不能把这没骨头的公狐狸闹得精神起来。

  比格有一些玩飞盘的天赋,啪地把球往狐狸脸上拍的动作不要太利落,似乎是存心在挑事。

  狐狸看着迎头而来的球,往左一挪脑袋,眯起眼睛抬爪,轻松按下了,比起犬属略长的脸型,露出了几分似笑的内容来,好似在说——

  “偷袭。”

  高斯趴在电脑桌上,啪地截下马浩宁飞过来的车钥匙,压在掌心下。

  “这是偷袭我,马哥。”

  年轻人抬眼看的时候带了满眼的笑意,眼睛熬得有些红,但总归盯着马浩宁看的时候就亮得可以,区别大得要命。

  加班不是集体活动,原本不大的公司说好了丢两只狗就挤了,现在只留了两个人,好像还显得空荡荡。

  灯只开了一半,光源不会很盛,马浩宁走过来的时候能看见小男友的脸一半印着电脑屏的亮光,多少是带点氛围感。

  “赶完了?”

  “赶完了,我的老板,这个月第二次加班了——”高斯靠到椅子上,语调拖长,“好累——”

  故意的,在一起之后某个大尾巴狐狸装起可怜来是手到擒来。

  可惜马浩宁还挺吃这套,捏了捏狐狸的后脖颈,带着一点点轻笑说辛苦了。

  “上次不是老说想开我的车吗,咱俩兜风去呗,快天亮了,去看日出?”

  平常生活的浪漫因子把一身疲惫驱赶,借机将下巴搁马浩宁颈窝里的高斯抬起头,兴致勃勃地问:“什么时候走?”

  “现在,”马浩宁一拍搂在他腰际的手,装凶,“还腻歪呢,快点松手。”

  高斯没这么听他话,反而指尖在他背上轻勾,看着怕痒的马浩宁狠狠地抖了一下,才笑咳着退开,堵住马浩宁正要嘶一声骂他的话,若无其事地说走走走,再不走要看不到日出了。

  最终结局是怎样,似乎是因为决定得仓促,打算得太过突然,没有和日出打好商量,市内的车开得并不快,干脆把车窗全部放下来,风灌进来猎猎作响,日出染得天际一片红的时候,他们还在路上和红绿灯做纠缠。

  高斯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马浩宁侧头,看着一点晨光洇开在高楼的缝隙中,在高架桥上夺了残破的日景入眼,居然也难得安宁。

  相当能凑合的两个人没赶上时机,心中也没多少遗憾,咬着临时买的面包,嘴里含糊不清地争着果汁口味。

好像是橙汁。

  过于久远的记忆让马浩宁记不清细节。

  最近幻视上辈子的事情过于频繁,因为狐狸的一些举动让他恍惚回上辈子的高斯,摇摇头搅浑乱七八糟的脑子,回头看还是那只有点单蠢的小狐狸。

  人类的滤镜下兽类的眼睛总是带这些不谙世事的纯真,狐狸片刻不离的注视,瞳孔中的流光如沙漏一般流动得静寂无声,却无疑地,能扣动人心思中的反省。

  现在遗憾吗?

  明明上辈子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擦肩而过之前的种种相处回甘,如同浮泡的茶叶一样,在温热的血液渗开纹状。

  究其根本他们上辈子没有太大的矛盾和不和,吵架都少有,也不会把分手闹得很难看,甚至可以说平和得像潭死水,高斯一言不发地选择了接受,只是末了即将离开的时候有一句——

  “我说的还是没做到,对不起,哥。”

  成年人对装作毫不在意得心应手,听到这句,马浩宁给辞职信签字都没抖的手却差点把文件划花。

  他忍了忍,低下头用手挡在脸前,压抑了半天才防止自己说出来。

  你错哪了?为什么把我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你有什么错啊?

  马浩宁盯着狐狸眼睛。

  他总觉得是自己欺负了高斯,明明是年长的那个,很不负责任地答应和人在一起,最终又把人撇开了去,渣到了极致。

  总该怪他。

  和高斯的关系这场考卷,超级大学渣马浩宁答得不合格到了离谱程度,又迟迟不愿补考。

  但是还是太像了。

  偶尔吃饭时的抬眼的眼神,睡着之前下意识蹭他的动作,开心傻乐的时候眼角上扬的弧度——

  就是高斯。

  哪怕六一的问题他总是摆烂。

  可他自己也能意识到,摆钟敲整点的时候,沉沉的声音带他回答那个问题。

  “你有什么错啊,不是我错了吗?”

  说好看日出总有下次。

  对,是这样,还欠他一次日出。

  狐狸玩球的动作慢下来,看着发呆的比格终于放松下来,眨眨眼,又瞪了瞪眼睛。

  莫名笑弯了眼角。

  好似看到一个深深勒进皮肉的绳结费劲千辛万苦终于解开的愉悦。

  “嗷,高斯!我走神呢,你偷袭!”

  刚刚解放了自己的一些纠结的比格突然被砸到头,朝罪魁祸首瞪去,却小小地愣了一下。

  狐狸还没来得及收回“终于出了口恶气”的神色,刚想装乖,就被比格一巴掌拍上脸。

  “你刚刚是什么表情——我*你大爷,你不是装的吧高斯? ”

  某些从自我矛盾里出来的人智商突然也回来了,可喜可贺。










  当初是高斯表的白,不止一次。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表白的时候马浩宁那个惊愕的表情,捂着脸咳了好久,才把那口呛着的水咽了下去。

  傻小狗缓了口气,还是不太确定高斯是真的没在开玩笑,再三确认了一遍:“不是,高子,你没在说笑?”

  “我身上有什么好真心喜欢的吗?”

  马浩宁暴露在公众视野中太早,而人类总是对别人有窥私欲和评鉴欲。

  两次失败的恋情在某些点上,在某些人心里,比他的人格、他的言行、他的作品显得更为重要,看不顺眼的人趁机落井下石说尽凉话,要趁机把他贬得一文不值才显得自己人格高尚。

  “又菜又爱谈”“太幼稚不够成熟”“把事业看得太重,以至于没有爱情什么地位”,大众把他架到公众人物的高台,把他的私生活蚕丝抽剥着一根一根批判。

  “马浩宁,你真的不适合谈恋爱,好好拍视频吧,别祸祸其他人了。”

  发出这样私信的人不知年岁、性别、属地,用他的“忠告”为名义,放肆着自己的评价欲。

  某人说着无所谓,但是谁又能对别人的言语毫不在意。

  恋爱对他来说渐渐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审视的人畅言着他的名字和爱情连在一起就没好事,无论是什么感情观的人好像都可以随便给他逆耳之言,强塞而称之为“醒悟良药”。

  而高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不比海皇,甚至不比六一,只是一个毕业的大学生,进来公司走的是正规的面试,缺席了马浩宁沉寂下去的时刻,反而在他人气进入又一个高峰的时候的时候像是慕名而来,看着和马浩宁牵绊最浅。

  但是后来人都觉得讽刺的那段感情里,他站在一旁旁观,真真实实地见证了马浩宁对感情的态度。

  真情实意地交付出那一份心,为喜欢的人无所吝惜地摇晃尾巴,毫无保留地在恋人面前展示柔软的那一面。

  笨蛋小狗而已。

  可有无数人按着他的头强迫他低头,认了“渣”和“不成熟”的标签,执意要推锅给他的人为他写好了“冷暴力”的剧本,等着网络的声讨将他架锅闷死。

  凭什么。

  高斯看着状态不佳到连视频都拜托他剪的马浩宁强颜欢笑,叹了口气,想让皇哥借着整蛊的名义把马浩宁屋的网线拔掉。

  上心是逐渐的事情,血液的循环不过是不断地从左心房到右心房到左心房,都是人内部系统控制的有规律运动,而视线一步步定在一个人身上不再移动,眼神的变化连本人都无法掌控。

  一手扛起一个公司的马浩宁算是白手起家,养活一个公司的人总是毫不在意地笑着,看着什么事都压不倒他,将公司管得井井有条,让员工站着把钱挣了,让父母终于认可了自己的爱好。

  这么事业型的人,却这么粗心。

  祝事业,祝公司,祝家人,祝朋友——

  自己的生日里没有自己。

  高斯看着听他帮忙补上还愣了一下的马浩宁,未燃烧的蜡烛的油粒好似已经粘住了他的血脉。

  怎么可以这么不关心自己?

  谁来照顾他。

  “还得是高斯啊。”

  眨眨眼的老板对他笑起来。

  难以忽略加快跳动的心脏,高斯靠后注视着两个挨得紧紧的椅子。

  我好像可以。

  已经不相信自己能被爱的说法看起来很矫情,但是马浩宁确实是丧失了一些这方面的自信心。

  他不止一次地对高斯强调,自己是个烂人。

  刻意地躲着自己的那份心动,好似对现实和网络键盘手的建议完美地接收,生怕高斯因此受伤,刚开始就杜绝了这段关系存在性。

  爱情是自由意志的丧失,马浩宁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是恶人,从不敢想拉着高斯沉沦。

  他认为高斯只是太年轻,哪怕只比他小一岁,那也是太年轻。

  而年轻人的爱恋又热恋,恶劣又执着地撬开抵住城门者的防线,一层层撕掉缠在他心上的恶言。

  “哥,你为什么不值得喜欢?”

  高斯无奈地摆正笨蛋小狗的脸,要他正视自己讨人喜欢的真相。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看,你哪里值得喜欢,我慢慢说给你听。你会相信的。”

  于是如此。

  遗憾的是后面的结局已经提及。

  死亡后睁开眼迎目照来的是一缕日出的红光,嘟比带着惊喜的问候将狐狸的耳朵喊醒。

  高斯惊讶了一瞬,倒是没有想到遗憾后会迎来新生。

  他顿了一会,开口——

  “嘟比,求你个事儿——如果碰上马哥,他看见我肯定会躲。”

  “那么,帮我演演戏?”












  六一下班回来刚踏进小区,就听到那森林之铃的独特叫声。

  比格犬恶声恶气地背对着她,指挥小狗team的员工干事:“快点,快,愣着干嘛呢,给这个b玩意关大牢,反省!”

  她愣了一秒,吃瓜人迅速运转的小脑发挥作用,立马转头对嘟比说:“耶?高斯哥掉马了。 我爸啥时候变聪明了,居然能发现?”

  耳朵灵得要死的马浩宁听到六一见缝都得踩他一句,回头瞪她:“你什么意思,你解释来,什么叫我变聪明了——马六一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敢情你他妈早知道了是吧,你几个串通起来骗我呢。”

  委屈得连耳朵都耷拉下来的高斯小声地吱一声,知道理亏,被关进圣伯纳的狗窝的时候也没怎么挣扎:“可没有,哪串通了,我可没这么敢的。”

  “还他妈说,骗我你做对了是吧?”

  比格现在听他说话就不爽,往小黑屋里外墙上挠了一下:“不是不会说人话吗,不是爱憋吗,要么闭上嘴,要么死。”

  看着自己屋上留一片爪子印,小傲心疼地嗷了一声,小声说:“马哥,那是我屋——下手轻点。”

  “死。”正在气头上的老板无差别攻击。

  “好嘞哥。”

  小傲光荣闭嘴。

  六一耸耸肩:“不关我事啊,嘟比演技太差,不过高哥装傻还挺像的。”

  嘟比挠挠脸,看着这么机灵一个小帅哥其实不是太聪明,一点没学着他爸蔫坏的精髓。

  “骗人嘛,不太擅长,也许是没从我老爸那里学过?”

  但是背刺能力真的可以。

  高斯看到马浩宁的死亡眼神又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心里想着等出去了非得把嘟比这个傻孩子的小脑抽开看看里面装了啥,可怜兮兮地瘪瘪嘴:“马哥——我真错了——”

  “少装,每次看你装无辜我都牙酸——你那蠢爪子别往那伸,装笨狐狸腌入味了是吧,等会儿手卡在那有你嚎的。”

  嘴硬得很的家伙不想松口,深知乖巧能减刑的银黑狐比之前装纯狐狸的时候还要乖,说不让动就不动,纯良得很。

  六一拎着包听得乐呵,遗憾今天回家之前没进门口便利店买点瓜子,逮住一旁有点迷茫在状况外的杜海皇问:“诶,皇哥,你看这场面像啥?”

  大胖蓝鹦鹉扇扇羽毛,认真地观察一会儿:“我想想——怎么看着这么像媳妇罚跪搓衣板呢?这不能吧?”

  六一为皇哥惊人的观察力和啥都敢说的小脑瓜鼓掌,乐颠颠地听着自己老爸发出恼怒的斥责声。

  最终,虽然高斯哄人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是好歹可以说人话,不用装语言不通了,没有为原本艰难的任务学上加霜。

  本来相处了一个月之后比格也习惯了狐狸老是黏在身边,纠结了一下,发现自己在这心机男人装傻期间该丢的脸都丢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挽回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放弃追究高斯的恶劣行径。

  只是偶尔会吐槽这辈子当狐狸到底释放高斯哪一部分天性,怎么能和个狗皮膏药一样。

  “你走远点,没给你热死。”

  短毛犬一天天不知道哪个转头就会跌进一片毛绒绒里,被大狐狸闷得吐舌头,刚带着点嫌弃地把狐扒拉走,就被挑眉的狐狸一爪子勾得翻过来挠痒痒。

  这辈子体型这块先天性的不足算是让马浩宁吃尽苦头。

  ——更何况还有一个不孝女煽风点火。

  马浩宁全身都疼地醒过来,看见六一掏出相机勾着唇还好意思拍照,咬牙切齿。

  “马六一,你妈的是不是又往高斯的饲料里加葱蒜?”

  “谁加的,我不知道啊,嘟比吧?”六一哼着歌,摆摆手,无视爸比的羞恼径直回到房间。

  她打开自己的博客,上传了张照片。

  照片里的比格犬睡得很熟,靠在银黑狐怀里,银黑狐的尾巴将小狗的身体包围。

  六一看着照片发呆了两分钟,忍不住笑了,敲击键盘。

  嗯,配字。

  她歪着头想了想,按下回车键——

  “新生快乐,永远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