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 内含：盾/铁/基/冬/虫

▽ 甜甜醉酒梗！共计3k字，不甜我继续更x

“总有什么是比酒本身更醉人的。”

Ver.Steve Rogers

 

“史蒂夫。”

 

像是对你刻意放软了的声音和撒娇般的眼神全然免疫，男人不动声色地拿走你面前的酒杯。他的形象在你面前变作重影，又晃荡着叠和起来。你歪着脑袋似乎想弄清正在发生的事情，怔怔地盯着他一双在你视野中轻摇着的蓝眼睛，又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将那两抹漂亮的蓝色完全定格在正前方。

 

现在就清晰了，你也不需要再漫无目的地聚焦于某一点、不断眨眼睛来看清他的反应——于是你有些满意地傻笑起来，丝毫注意不到他那些所有可以代表他在紧张的细微变化，一些变红的耳尖或者不自在的眉梢。你只在乎他刚刚拿走了自己的杯子，那样你就没法再继续喝点什么了。

 

“把它还给我怎么样？”

 

“够多了，亲爱的。”

 

“我依旧是清醒的，史蒂夫——我看起来很好不是吗，我一点也没醉喔？”

 

没有就怪了，他想。你掌心的温度炙烤着他的脸颊，呼出的带着挥发酒精的气体撞在他嘴唇上，眯着眼睛像是马上就会倒进他怀里。这还是在聚会上呢？托尼揶揄的眼神已经多次向你们飞来了，而他总觉得有些……

 

不爽。

 

“真的不行吗？”

 

你并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只知道自己感觉口渴，下意识地想要舔舔嘴唇。至于他硬生生逼着自己深呼吸的原因，也暂时地不得而知了。

 

依旧是拒绝的回答，只是语调变得更柔和又更坚定，整体却像是在哄你。

 

“真的不行。”

 

至少得先回房间，至少只能被他一个看见——

 

你最迷人且不自知的样子。

 

 

 

 

Ver.Tony Stark

 

“我没醉没醉没醉……”

 

听起来像是逞强，毕竟每个醉酒的人都用着同一套说辞。可你几乎已经要趴在桌子上支不起脑袋了——头发一大半都披散下来，遮住了你被酒精烧红的面颊。

 

“好的，你没醉。”

 

斯塔克半哄半蒙的语气让你放松警惕，信了他“相信你依旧清醒”这回事儿。尽管当他向你伸出手、问你要你的酒杯时，你依旧有些迟疑——可他再次几乎不费力气就说服了你。

 

“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亲爱的。你还想要一小杯吗？”

 

“嗯。”

 

“杯子给我，我帮你倒。”

 

他笑得很迷人。你模模糊糊地抓起酒杯塞到他手上，有些呆滞地眨着眼睛，看他转身在他那一堆名贵的收藏里寻找，不久又转过身，将一杯漂亮的、金色的东西递给你。你支撑着坐起来，将那些甜味奇特的液体一饮而尽，仍然意犹未尽地看着他。

 

可眩晕感随之而来——不，应该说是困倦感，将你裹挟着进入昏昏沉沉的境地，抛在入梦的边缘。倘若稍微清醒些，你一定不会忘记斯塔克集团最近研发的醒酒剂——配合同样果香浓重的安眠成分，效果十分显著，你甚至还参与了部分研发呢。

 

但那都是题外话了。接下去你唯一记得的就是扑面而来的、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来自于他的西装，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躺在床上，度过了没有梦境的及其踏实的一觉。

 

当然，还有托尼和贾维斯不能不提的对话……

 

“她胡言乱语的样子都录像了吗？”

 

“是的，先生。是否需要立即发送到复仇者群组？”

 

“不了，”某斯塔克坐在旋转椅上笑得像个坏人，“我决定永久收藏。”

 

 

 

 

 

 

Ver.Loki Odinson

 

“让我们看看，是谁说自己可以连喝十杯阿斯加德的仙酒？”

 

他说这话的嘲讽意味很足，笑你酒量不怎么样又偏要在他面前强行逞能。可这些平时听起来总要被你东拉西扯回怼两句的话在醉酒状态传到耳朵里，似乎就少了许多攻击性，变成了棉花一样轻飘飘的攻击。你咧开嘴对洛基傻笑，已经不太分得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我喜欢喔……阿斯……嗯……阿斯什么的？”

 

“没救了。”

 

嫌弃的话和他伸手过来扶你的动作是同时进行的。他的手指碰到你的手臂，又被你立即抓住紧紧贴在了脸颊上。霜巨人向来要更低的体温在这会儿令你感到舒适，洛基却难得因你的动作而愣在原地。

 

“你喝醉酒了会变蠢。”他的绿眼睛随着你抱住他小臂摇晃着站起来的动作而转动着，不动声色吞咽口水的细微响动被你黏糊的轻哼所掩盖过去。

 

只是蠢不蠢这回事儿你从来不在乎。当下你只管把自己变成一只合格的树懒，钻到他怀里汲取足够的冷意。身高差让你感觉到说不出的安全，也让他低头观察你的动作更加方便。

 

刚好能够抱住。

 

“不自量力。”

 

语气一如既往地嫌弃。反正你也看不见他做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嘴角和表情背后的窃喜——

 

你们都知道洛基·奥丁森总喜欢表里不一。

 

 

 

 

Ver.Bucky Barnes（Winter Soilder时期）

 

“巴恩斯——”

 

你并不常用这种语气叫他——僭越了武器和管理者关系的、带点儿调情性质的语气，这向来不是你们之间最安全的选择。他困惑又紧张地看向你，却发现你是在笑的。

 

同样是微笑——但比起平时的收敛，似乎多了些情感流露。你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到你身边。

 

九头蛇似乎没有明文禁止你们之间的关系，可你向来警惕小心。高层的人并不希望自己最得意的武器莫名其妙有了什么软肋，就算这样的软肋或许能够帮助他们更好地控制他——可你厌恶这个不是吗？你们之间或许能被称为“爱”的化学反应不应该是什么工具。

 

“我们又一次很顺利完成任务了，士兵。”

 

红酒将你的眼睛点亮了，又在你的嘴唇抹上透明的唇釉。很显然你喝得不算少，有些忘乎所以，但理智尚存。伸手探向他的脸时可以明显观察到他紧绷起来的上身肌肉——一种用来表达慌乱的身体表达，“慌乱”，要知道他可是冬日战士，“慌乱”对他来说多稀奇。

 

可偏偏出现了，在情感认知几乎接近小孩的他的身上。于是你更加欢快地笑，命令他凑过来亲吻你，本以为亲吻会落在嘴角或者脸颊，结果他却径直奔向了你的嘴唇。突然有更多的联想——曾经你用食指指尖将一块软糖塞进他嘴里，想要叫他一声……

 

“小熊？”

 

不知道是如何出的口，短暂的一声，又被封在第二个吻里。有些拙劣的吻技，几乎都是你教给他的，现在又在你身上系数奉还。

 

他们叫他冬日战士……但他只能是你的巴恩斯。

 

 

 

 

 

Ver.Peter Parker

 

“我以为啤酒不会醉的。”

 

“难道你觉得有些吗？”

 

夜风吹得你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手边的空易拉罐堆在一块儿，摆成不规则的心形。你仔细咀嚼着当下的状态，向他耸耸肩。

 

“我不知道，我觉得有点，因为我的……脑袋有点胀。”

 

“嗯。”

 

是不是纽约的人都不用睡觉？夜晚像是白天，就算你们的秘密基地已经足够高。川流不息的车灯、闪烁着的广告牌还有身边带着秘密身份的男朋友——你觉得自己像是某种电影女主角，这种感觉很好。

 

“说真的，我一开始没想到你会猜出我的秘密身份，”彼得往你手中塞了一罐橘子汽水，“我被揭穿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紧张吗？”

 

“嗯哼，很紧张。”

 

“啊……哦……”

 

窘迫一下子被他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一些就算已经在一起也没有改掉的局促。他确实很可爱，摘下面具之后带点儿大男孩的可爱，可爱得让人喜欢，特别是在这样一个能够吹着风、花出大把时间闲聊的片刻。当你按住他的手心，凑过去飞快在他脸颊上一亲之后，你觉得他的耳朵会变红的——就算难以在这样的夜里看清，但你相信他会的。

 

“你已经问过我很多次了，彼得。这可是难得一次的约会哎，我们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像是某种暗示。于是他的脸慢慢地靠近了，像是随时都会亲到你的样子；但你飞快伸手抓住被他褪到后颈的蜘蛛头套，动作行云流水，在他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重新为他套好面部伪装。

 

“嘿，我以为我们要……”

 

“接吻？”你和他一同默契十足地从地上站起来，一瞬间感觉有些天旋地转。在你大笑着跳进他怀里时，彼得已经伸手环住你的腰，防止你掉下去——事实上只有易拉罐被你不小心踢下了高楼，可怜的易拉罐。“不，我们随时都可以亲亲，一会儿我也会和你亲亲。但是Spidy，我现在想兜风，你可以带我去兜风吗？”

 

隔着蜘蛛服和宽大的套头卫衣也能听见他变快的心跳，鼓点一样融入你脉搏震动的旋律里。毫无预警的离地，毫无预警地开始飞荡，你听见他说的一句话，埋在城市上空喧嚣的风声里，格外清晰。

 

“乐意效劳。”

 

 

 

 

 

Fin.

 

*21:00，上一棒 @三云◎𝐋𝐚𝐝𝐲 𝐀𝐥𝐢𝐜𝐞（9.9更 ，下一棒 @Miss Sweet ⃒⃘⃤ 格林德沃的狗版 

*教官虫×学员你，环太平洋au

*第一人称，有私设，7k，是个上篇

*配合食用bgm：《Drifting》-Plumb

　　

01.

　　“囚徒0601号，有人要见你。”

　　我将嘴里的半口饭和着汤汁咽下去，匆忙擦了擦嘴。

　　在去往会面室的路上，我困惑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白色块状照明灯，心里盘算了几遍，仍旧没有找到我与这世界上还存在的联系。

　　没有任何一个亲人还活在世上，也没交过任何一个朋友，就算有自认为是我朋友的人，也不该知道我现在的处境。

　　在怪兽入侵人类濒危的这个世界，到底会有谁来找一个一无所有的倒霉蛋呢。

　　“囚徒0601号，探视时间——”狱警将我领到一间房门外，在翻阅手上的备注条目时可疑地停顿了，在阅读过多遍以后，才犹豫地开口，“——无限制。”

　　他打开那间双向的门，反常地停在门外，示意我独自进去。

　　我走进去，里面的人背对我，直到房间门被狱警关闭，他才转过身来。

　　“彼得·帕克。”他自我介绍，向我伸出手，“现在你有个机会出狱，你想要它吗？”

　　

02.

　　直到坐上直升机的时候，这位帕克少将仍旧没有对我们的去处做出任何解释。他戴着降噪耳机，闭目养神，黄昏的光从舷窗外落在他脸上和肩膀的星徽上——我就是从这个辨认出他的军衔，他看起来过于年轻了。

　　我倚着靠背将自己蜷缩起来，机翼在轰鸣声中逐渐昏昏睡去。

　　帕克叫醒我时，直升机正在下降，我揉了揉眼睛，看到海湾里平整的基建设施——

　　莫玉兰基地。

　　这是他妈的莫玉兰基地。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位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将，掉馅饼一般的条件，都指向了一件事——

　　“让我回去！”我猛然跳起来，向他冲去，“见鬼的协议！我不干了，把我送回监狱去！”

　　帕克旁观了我的表情变化全程，他早有防备，对我此刻的发难游刃有余。他坐在那里，偏头躲过了我的拳头，又灵巧地握住我的手腕：“坐回去，直升机要降落了。”

　　印证他的话一般，机身摇晃起来，我一个踉跄，他握着我手腕的手顺势一收，我跌进他的怀里。

　　这个怀抱并不如同看起来那般温柔，比起拥抱，更该说是一种锁人的体术。帕克的胳膊仿佛铁索一般，将我牢牢扣在他胸膛，半分挣扎的空隙都不留。我愤怒地抬起头，对上他温和的琥珀色瞳仁，相贴的距离让我十分容易地捕捉到他的心跳——丝毫不乱。

　　他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机身停稳，舱门落下，帕克才松手。

　　我立刻离开他。帕克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扣，整理了军装上的褶皱，站起来从我旁边路过。他走下悬梯，见我还未动作，只得回过身来，在螺旋桨的风声中提高了音量：“你可以待在上面，直升机会把你送回监狱，但我们得到了一些东西，我想你会感兴趣——一些六年前香港保卫战时，沉在太平洋里的东西。”

　　我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更多是因为愤怒。

　　是的，我明白自己在这些年变得易怒，但也从没试图去控制——我几乎是小跑至舱门，然后一跃而起——我带着一记膝击直冲帕克面门而去。

　　他不应该威胁我，拿这件事。

　　帕克在这一击中皱眉，他后撤了一步。意料之中的击空，但我也没指望一击即中，落地后迅速矮身，手掌撑地，扫腿向他喉咙顶去。

　　脚腕被生生截住，我腰部用力，借力他钳住我脚腕的手，身体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弧度弯折，抱住他的脖颈向后摔去。

　　帕克这次显然低估了我的柔韧性，被我打破了平衡，我们两个人同时向后摔去，落地的瞬间我肩膀着地避过脑袋，翻滚后站起来，从腰间抽出刚刚在直升机上摸走的钢笔，跪坐在帕克还没来得及爬起的腰上，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将笔尖抵住他的喉咙。

　　我大口地喘着气，绷紧全身的神经以防他突然暴起。但帕克没有反抗的意思，他的肢体和肌肉在我手下松弛。

　　这个时间停机坪上有很多来往的人员与士兵，他们纷纷发出惊呼，有些人甚至已经掏枪指向我的脑袋和胸口。

　　但我不在乎，我紧紧盯着帕克的眼睛。

　　“为什么？”我咬牙道，“为什么拿这个骗我过来。”

　　帕克那双眼睛该死地平静：“我们需要你，这个世界需要你。”

　　“别告诉我那该死的猎人计划还在继续！那些怪物明明都死了！你们保证过——环太平洋联合军防部队——你们向世界保证过！”我困兽般低吼。

　　帕克的眼睛短暂闪烁了一下。直升机还未起飞，狂风夹杂着尘土四处飞扬，原本一丝不苟被梳起的棕色头发因为打斗和气流散开，带着微卷的弧度遮住帕克的眼睛，我再难捕捉到刚才那种眼神。

　　“我很抱歉。”帕克突然开口。

　　我不知道他在为什么而道歉，他说这话的时候喉结滚动，咽喉的皮肤贴着锋利的笔尖起伏，看起来脆弱又无辜，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可他明明是凶狠的狮子。我在前几个小时与他的交锋中深刻体会到这一点，我没有尝到半点甜头。

　　我不会因为这句示弱而放过他。

　　我俯下身子，笔尖威胁地压下——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望过去，女人暗红的头发的风中起伏。

　　“娜塔莎。”我轻声道。

　　“本来该我去接你，但——”她松开抓住我的手，捧起我的脸，直到她拥抱住我的时候，我这才注意到她身上还穿着硌人的铠甲，她的脸上疲倦又布满细小的划痕——是战斗的痕迹。

　　“我很抱歉。”娜塔莎说。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话。那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我们需要你。”帕克再次重复，“我们需要你像你的哥哥们一样，唐。”他叫出了我的姓氏。

　　我茫然望向娜塔莎，她没有否认，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我。

　　这一天，那些暂停了六年的噩梦，重新找上了我。

　　

03.

　　我出生那年，第一只怪兽登陆旧金山，几乎毁掉了这座城市。自此，人类踏上了漫长又残酷的对抗之路。

　　我五岁时，父母带我和哥哥们去悉尼出差，碰到第二代怪兽登陆，我的父母葬身在袭击中。那一年，我的三位哥哥加入猎人计划，在训练后成为优秀的机甲驾驶员，香港总部甚至为他们专门研制了一副三人驾驶的机甲——暴风赤红。

　　他们坚守在海岸线十英里外的大洋中，像一座牢不可破的堡垒，以不可撼动的姿态成为人类最后的防线，为太平洋西岸的安定伫立了整整七年。

　　直到香港保卫战，暴风赤红被四级怪兽“尾立鼠”击毁，三名驾驶员当场牺牲。

　　他们沉没在太平洋荧蓝色的波浪里。

　　后来斯塔克上将的计划成功实施，他带着核弹飞入海底虫洞，将怪兽入侵的喉道彻底炸毁，迎来了悲壮可贵的胜利。

　　至此，所有机甲驾驶员的牺牲有了意义，军方取消了选拔培养机甲驾驶员的“猎人计划”，地球生活归于平静。

　　这就是我十二岁前地球经历的事情。

　　我很久不做关于这些往事的梦了，所以从梦里醒来时，望着基地灰色的天花板，大脑还有些恍惚。

　　我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被那些往事搅得丝毫没有睡意，于是披了件衣服往外走。

　　夜晚的莫玉兰基地更安静些，但我知道在无数的房间里，这个基地还在暗自运作，她的每个部分都以自己的方式存在着。

　　走廊的感应灯依次亮起，我回忆着白天看到的基地建筑构造，坐电梯到了顶层，又沿着通风管道爬上整个基地的壳子外面。

　　哦，这里已经有客人了。

　　夜风吹起来我没扎起的头发，坐在建筑边缘的男人警惕地回头，看见是我时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红蓝双色的高塔指示灯打亮了彼得·帕克的侧脸。

　　我顿了顿，然后走到他身后。帕克几乎是贴着竖直的墙壁坐着的，他的双腿悬空在建筑外侧，在夜风里轻微地摇晃，好像随时会从数百米的高空跌落下去。

　　他拍了拍身侧，我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往前走了一步与他并排，但没有坐下。

　　我们在沉默中度过了至少五分钟。这期间有两架军用运输机降落，机械的声音和初秋群山中的虫鸣糅合在一起，在夜风里奔涌。

　　我偷偷去看帕克，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刻，当然不是因为我在这里。他看上去是常客了，也许这是他的秘密据点什么的。不过他并没有对闯入者表达什么不满，只是忽视了我。

　　“睡得不好？”

　　哦，他没有忽视我。

　　“我认床。”我胡编乱造。

　　“你可以要求他们把你在监狱的小木板床空运过来，只要你留下，他们会满足你。”帕克说。

　　我没从这句话里判断出他的情绪，也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我不喜欢他这种随时都在带着软刺的态度，所以没有接话。

　　见我没回答，他也不怎么介意，还是自顾自往下说。

　　“我不太明白，你在浪费天赋。”帕克说，“我知道你在十二岁就能进行神经元链接了——别那么看着我，那时候我就在香港总部——破碎穹顶里。作为优秀驾驶员的直系血亲，你和其他孩子在第一批被收编进来接受测试，而你的链接是最稳定的。换句话说，你是机甲操控的天才，更甚于你的兄长们。”

　　我仍旧保持沉默。

　　“2025年以前，你一直作为候选的第一梯队在破碎穹顶培训，整整七年。你是西太平洋战区的重要战力储备，暴风赤红倒下后，原本你应该是那个替补上去参战的——”

　　“但是我临阵脱逃了。”这次我接上他的话。

　　“……我以为‘退役’的说法更准确一点。”帕克看上去终于露出一点尴尬。

　　“既然你当时也在破碎穹顶，就应该知道，他们打捞出了暴风赤红，由于大战迫在眉睫，他们想直接改造修补这具伤痕累累的机甲并投入使用。”我说，“如果是你，你能在一个亲人死亡的空间里全神贯注地战斗吗？就好像——你在他们的棺材里作战。”

　　帕克终于转过头来看我了。我没有去读他的目光，只是望着远方，又一架军用运输机从地平线飞来，背后是微弱的曙光。

　　“你什么都不懂，帕克。你根本不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也没资格以此来指责我。”

　　“没有人必须勇敢。”我冷笑了一声，在天色完全明亮前从他身边离开了。

　　我翻进通风管道的时候他还坐在那里，没有目送我，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04.

　　吃早餐的时候，娜塔莎坐在了我旁边。她也是唯一一个坐在我旁边用餐的人。

　　理解，新人待遇。

　　“没睡好？”娜塔莎把自己碗里的白煮蛋放进我餐盘上。

　　“我以为伤员更需要这个。”我把蛋给她夹回去，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告状，“顺带一提，我讨厌告密者。”

　　“嘿，姑娘，彼得是个好孩子，不要和他针锋相对。”娜塔莎不赞同地看着我。

　　她也确实有资格管帕克少将叫孩子。娜塔莎·罗曼诺夫，“猎人计划”的第一梯队，优秀驾驶员，驾驶机甲“黑寡妇”在洛杉矶基地服役，共击杀怪兽13只，在七年前的大决战时掩护托尼·斯塔克驾驶“钢铁蜘蛛”将核弹投入海底虫洞。

　　她是我兄长并肩作战的战友，但比他们幸运，她和她的副驾驶一同幸存。

　　在破碎穹顶受训的几年里，她是我的老师也是朋友，我一直将她视作可敬的战士。

　　但在如何看待彼得·帕克这件事上，我无法赞同她。

　　“我不喜欢他。”我说，“他表面看上去十分亲和，但骨子里冷漠偏执，我讨厌和他说话。”

　　娜塔莎因为我的评价而皱眉，她用堪称严厉的目光表达自己的态度，“不要那么说彼得，唐。”

　　“他甚至拿我兄长的遗物威胁我！”我压低声音反驳。

　　“他只是太希望得到你的帮助了。”娜塔莎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最近精神上出了些问题……”

　　“我也一样。”我讥讽道。

　　“唐，是他找到你，是他说服领头人重新招募你，是他把你从靠收敛旧机甲倒卖的泥淖生活中拖出来——你甚至因为这个进了监狱！是他给了你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

　　“如果你把这称之为‘选择’的话。”我端起餐盘，彻底失去胃口，“是啊，是他找到我。娜塔莎，为什么是他呢？你也认为我在浪费我的才能，你也认为我不该过那种生活的话——为什么你没有寻找我呢？”

　　娜塔莎苍白的嘴唇抿紧了。

　　“帕克不知道，但你清楚，你知道我不能再驾驶机甲了，你知道我‘没用’了。”我说。

　　“娜塔莎，你放弃了我，和他们一样。”

　　餐厅里没有人注意到这场糟糕的谈话，桌子上的学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以前和以后，他们生动地大笑，我带着冰冷的空气路过，没有让他们产生一点对未来的担忧。

　　

　　门铃发出响声时，我正埋头在被子里。

　　我没有参与上午的训练，事实上我不想参与任何训练，我想立刻离开这个该死的基地，哪怕是回监狱去。

　　门外的人锲而不舍，我被门铃的声音搞到神经焦虑，面色不善地爬起来几乎是把门摔开：

　　“你什么毛病——”

　　帕克站在外面，没穿他那身军装，套了件平常的棕红色皮夹克，手上拿了一杯果汁。

　　我黑着脸打量了他，扭头往屋里走。帕克对没有受到邀请这件事毫不在意，自己走了进来，抱着手臂看我收拾行李。

　　“我不干了。”我说，“马上送我回监狱，希望还能赶上午饭。”

　　“那可能有点困难。”他说。

　　我怒气冲冲地回头，恶狠狠地把床单朝他一抖：“就算游回去，我也不在这个破地方再待哪怕一天！”

　　帕克用手盖住杯口，以防灰尘落进去，好心地开口，“那个是基地的，你不能带走。”他指床单。

　　“喔！喔！真是抱歉！莫玉兰基地能开专机接我但是却在乎一条见鬼的床单是不是在它的房间里！这地方还他妈有一个正常人吗！”我把那东西甩去地下，连枕头和被子一起。

　　帕克静静看着我，直到我崩溃地坐在那些布料上，埋头在膝盖间哭泣。他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我的哭声不再那么悲怆，他走过来，在我身前蹲下。

　　“想来点吗？”他把饮料递向我。

　　我略略抬起头，露出眼睛，注视着那杯橙黄色的果汁。

　　“北京回响。”我说。

　　帕克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暴风赤红最开始的名字。怎么突然说这个？”

　　“这是我起的名字。”我哑着嗓子，缓慢地叙述。

　　那些六年前的记忆不停地扑向我，我需要给它们一个出口，不然会被压垮。我知道我现在很神经质，我需要让自己平静下来，讲故事是最好的选择，随便讲些什么。

　　“那个时候我最小的哥哥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即将拥有一台专属机甲，随后大哥和二哥也加入了通话。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好久，过去的苦痛，未来的向往，好像一起都会好起来，等他们穿上机甲站在海岸线上，世界都会变好。”

　　帕克挨着我坐下，和我一起坐在地板上，坐在那些床单上面，他把果汁放在地上，用发凉的手心握住我的手，“世界确实因为他们而变好。”他笃定道。

　　我不置可否，只继续自己的话题。

　　“后来我们聊到机甲的命名，从火云三太子到黄金美猴王，那个时候我刚学到一个词叫‘回响’，还弄不清它和‘回忆’的区别，只是觉得这个词非常奇妙，有一种将过去延续到现在的浪漫感受。于是在最后我说，不如就叫‘北京回响’吧。”

　　“这是你给她的名字。”帕克喃喃道。

　　是啊，一代杀神暴风赤红，最初的名字居然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定下的。“北京回响”，它不威风，不凛冽，甚至一点也不酷，带有一些温吞的、软和的特质，像是一场乳黄色的旧梦，平和又安详。

　　这个命名方案在无数的讨论和提案中被最终否决，但它依然在暴风赤红的历史上留下了最初的重笔，所有国人都会记得，那台坚固的堡垒曾经叫做“北京回响”，一个浪漫又带有这片土地特质的称呼。

　　我无比怀念我的童年，在北京那短短五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父母虽然鲜少归家，但哥哥们一直陪伴我。后来悉尼保卫战，钢铁蜘蛛是那场战斗的胜利者，她以钢铁之躯稳稳站立在悉尼歌剧院残破的旧址上，将二代怪兽限制在海岸线上。我幸存在她的掌心。那之后，成为机甲驾驶员成了我的执念，哥哥们和我都成为“猎人计划”的游侠学员，我渴望着有一天能与钢铁蜘蛛并肩作战。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我并不像其他驾驶员那样把这种资格作为一种荣耀，相反，我将这定义为诅咒。

　　对“猎人计划”的恨意甚至超过了怪兽，我知道这不对，可却无能为力。人类濒临灭亡，孤儿比比皆是，没有人在意一个小孩是否心理健康，机甲驾驶员的妹妹理应无坚不摧不懂疗伤。

　　“我父母就是机甲研究员，他们在悉尼基地被袭时为转移研究成果而牺牲，我的兄长们守了太平洋西岸整整七年，死在最终决战前，我们家为此付出了两代人、五条命——这不够吗？你告诉我，这还不够吗？”

　　胜利需要鲜血和牺牲，可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总是我们？

　　我寻求答案般望向帕克，却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破碎与诘问，在我愕然之前，他扭过身子，拥抱了我。

　　“我很抱歉。”他再次说。

　　“我们还要牺牲多少才能换来和平呢？”我在他肩头呜咽着，“暴风赤红，切尔诺阿尔法，伊甸园刺客，危险流浪者……还有钢铁蜘蛛。”我说，“我曾经无比渴望与她并肩作战，如果斯塔克先生的死亡没能终结入侵，那这一切牺牲又是为了什么？”

　　帕克几乎是以最大的力道抱紧了我，如果我能更冷静一点，就能感受到他也在颤抖。就能察觉到，这个拥抱在此时仿佛不再是他为了安慰我，而是他在寻求一些力量。

　　但此时我们紧密相拥，像是两个在茫茫雪原孤身行走了太久的人终于相遇，为了寻求微弱的暖意而坦诚相待。

　　门铃响起的时候我们如梦初醒般迅速弹开，刚刚片刻的坦诚仿佛是错觉。

　　我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帕克站起来去开门，他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脸上是否也有泪痕。

　　外面是我在餐厅见过的一个学员，看到开门的是帕克，他呆愣了片刻，敬了一个礼后他朝里看到我，才开口：

　　“嗯……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们的谈话，但我们有麻烦了。唐，训练长通知所有学员集合……呃，帕克少将，您也在被通知的名单上。”

　　帕克手腕的通讯器在他开口前就滴滴作响，他迅速查看了上面的内容，脸色变得很差。

　　他抬起头，然后回头看我，说：“一起去。”

　　

tbc.

  

*时间太赶了，想把每个脑到的细节都写出来，拼尽全力只能到这个完成度，给大家跪下了orz，后续一定会写完的！

*感谢邀请，能让我有机会写出这个故事，很荣幸和大家一起联文！

*祝大家中秋快乐　　

*下一篇见

  

  

　　

▽ 上一棒@Zoe弎月 

▽ 下一棒@苏星星 

▽ 末世au，迟到7.8k私密马赛（磕头

（虽然我迟到了，但我又烂又分不清主次又不满意呀😋

中秋节快乐！

-食用愉快-

“无休止。”

 

 

 

 

 

 

-

“我们赖以生存的一切在灭亡的边缘。”

 

有人发出一声感慨，穿插在舱内无休止的玩乐之间。在这种荒诞又离奇的时刻，几句不合时宜的话最是容易扫人兴致的；音乐声和推杯换盏的噪音依旧响亮，可你分明听见藏在人群中的叹息，苦笑，一些被轻易调动起来的沉默。

 

Loki没有陪你坐上小吧台。他站在你身边，头正好贴着你的腰，这让你能够垂下一只胳膊，藤蔓一样缠住他的脖颈，好像在宣誓你对他短暂的主权。

 

你皱起眉，盯着逐渐消沉下去的逃亡者们。原本看不见的颓废情绪卷土重来，准确来说应该是另一种颓废，因为眼下的一切放纵都落于颓废；你指的是郁郁寡欢，是抱着令人厌恶的消极悲观等待死亡敲门。思索之间，手边的空酒瓶已经被你拾起，摇摇晃晃，用力砸向人群。

 

没砸中谁。瓶子碎在地上，声音盖不过音乐，却可以让所有视线聚焦于你身上；那些眼神令你想起，他们曾经也是那样看所谓救世主的，直到最后的自救可能性也被否决。

 

“在场各位马上就要没命了。”

 

Loki微微侧头瞟了你一眼。他心照不宣地笑，喝干了最后一口威士忌。

 

“我们有什么办法？”一个戴着眉钉的女人大声地问，“谁想年轻地死去！”

 

“谁也不想。但是，蠢货，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几天几个小时几分钟，你还有多少秒可以拿来无意义地害怕担心愤怒，想东想西祈祷天堂存在？得了吧，都他妈给我闭嘴，你们刚刚的样子像群没用的后现代主义无病呻吟诗人——狂欢的意义不就是永远忘记下一秒？别还没到最后就已经像群死人！”

 

你的做法很有效，有效到没人再说什么来质疑，或者是大家都感觉说什么也没意义。这几天的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你们曾经花了太多的时间来做自以为有意义的事情，可实际上只能证明，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努力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有点绕，但不难懂。

 

你抓起左手边一瓶滚动着的黑啤，用牙齿咬开了瓶盖。其实以前并不常喝酒的——但酒精是特殊的催化剂，当谁需要它的时候，它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饮不知味。

 

“敬世界末日！”

 

从前的你如果看见这个，她一定会害怕以后自己变成无所谓的疯子。不过人都是会变的——你提起高昂兴奋的嗓音，双颊红得像是嗑药过了量。或许确实应该试试。

 

人群慢慢被你的思想灌输安抚，别无选择地加入你的情绪。当放纵的混乱再次卷席，洛基推开你依旧驻留在他颈间的那只手。他学着你的样子撑上吧台坐在你身边，有那么一秒，你觉得自己想靠进他怀里。

 

“敬世界末日，Eliza。”

 

他低头在你耳边说，声音传到中枢神经时已经模糊不清，你感觉头脑发热。

 

“敬我们。”

 

 

 

 

-

其实这种相遇是可有可无的：如果你没有认识Loki，故事的大方向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这艘飞船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数量完全允许你一天换一个玩伴甚至床伴，满足你短暂一生以来所有疯狂大胆的想法。所以说他也只是你的意外惊喜——能够遇到一位同自己有着许多相同见解的人，以频率相近的共振，并肩走向最后的沉寂。

 

第一眼，你注意到一双绿眼睛。在狂欢的人群里显得格外深邃。但也只是刹那的视线相撞——转头一晃就能够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等到第二次相遇才想起那抹绿色。

 

事实上很少有那么一双眼睛绿得让你遐想。要知道就算是小时候、还在那颗星球上的时候，这样的绿色也只出现在历史馆或者实验室里，在一些树影摇曳的影像里，已经同现实生活割裂了的东西。生命，从亿万年前开始的议题。

 

“我的眼睛很像谁吗？”

 

当他径直走向你、抛出这么一个问句的时候，你觉得大脑有些空白。放在以前，你很可能会为了礼节说一句“抱歉”作为搪塞；但这会儿也没那个必要了。如果你和所有人的相处时间都所剩无几，那么所谓的社交礼仪都见鬼去吧。

 

“不像某个人。但是像我在一些数码图册或者别的地方看见的东西，很久之前存在过的森林。”

 

“我不讨厌这种评价。”

 

突然开启一段对话，之后却不知道怎么进行。你以为他会在你无法继续接上话题之后自己走开，可他似乎没有那样的打算。休息舱里的所有人都在没话找话地交谈。从前一天在最后补给站的萍水相逢为故事终章起点，这艘飞船上谁也不认识谁。

 

“你叫什么？”

 

“这很重要吗？”

 

反问句让你觉得他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好在温和乖顺本身也不是你欣赏的品质。原本你只是想和他随口拉扯几分钟，但他身上似乎带了点你喜欢的个性。你开始仔仔细细打量他，从他的着装到黑色长发，露指手套还有细长的指节，漂亮的五官，一些傲慢又聪明的神情。他穿着制服一样的东西，这让你有些好奇他的身份。

 

“你不想告诉我，那我就随便叫你。我可以叫你'嘿'，'喂'或者任何我想叫的名字，这会让你很烦——所以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侧过头盯着你的脸，被你回敬以体面的微笑。“Fine，”可并不是什么妥协的语气，“Loki，四个字母，L-O-K-I，够详细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带点刺。“好吧，这位Loki先生，我叫Eliza，你可以叫我Liz，Liza或者E，随便什么。总之，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度过在这艘飞船上最后美好的五天。”

 

“希望如此。”

 

五天。你不再管他了，顺着墙壁滑下去、坐在软垫上，脑子发胀。明明上周所有人还在疯狂计算如何给人类找出最后的保命机会，直到发现压根不可能活下去——最终得出的只是一个精准的毁灭时间。曾经所有人都在大放厥词、认为只要撤离的速度够快就不会被波及；可星系的坍塌存在了太多的变数，一切被压缩了，人类也不过是压缩途中顺带着消失的可怜尘埃。命定的末日，让这一种族在进化过程中慢慢养出的所有自大都被瞬间击垮，一时间世界上多了无数怀疑者和悲观分子，还有一部分人像你一样，在崩溃后选择最后的狂欢。

 

“这艘飞船上有什么？”

 

左耳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你的发散思维。你条件烦躁地打了个哆嗦，才发现Loki不知道什么之后也挨着你坐下了。但这算什么问题？

 

“你不知道？”你对他挑了挑眉，“我记得协议上写得很详细——”

 

“我可没有签什么协议。”

 

“那你是怎么上来的？”你说，“我以为能在这儿的人要么是在愚蠢的高层还没放弃自我拯救的时候做了什么贡献，要么就是关系户，但都应该有一份协议。”

 

“喔。”

 

“喔？”

 

“原本应该来这儿的是另一个人。”他稍有些不耐烦地加快了语速，“但他在上来的前几分钟改了主意，希望留在那儿看看有没有'最后的挣扎'这种选项——就是那个可笑的计划，保护罩。就算我已经重复过很多遍，那是不可能的。”

 

“哦。”

 

看上去他并不喜欢提到“另一个人”，你想。尽管Loki在尽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你还是从其中抓到了一点儿负面的情绪。那个人是他的谁？老实说，你并不是什么喜欢窥探别人故事的类型，但这不代表你不好奇。

 

“所以，这儿有什么？”

 

“得看你想要什么。”你冲他翻了个白眼，“酒吧还是舞厅，放映室，游戏厅，赌场？哈，储藏室里除了食物，还有可以让你睡死或者神智不清的药。当然，还有各种带床的房间。这里很大，而所有的可用空间几乎都是拿来玩乐的——唯一有正经用处的驾驶室得从秘密通道进去，那里大概只有几平方米，我们的航行轨道都是提前设定的路线，所以不需要驾驶员。”

 

“秘密通道？”他的语气让你不明白是怀疑还是好奇，“这可不像是一般乘客能知道的东西。”

 

“我能在这儿和你说话——纯粹是因为我参与了这里的设计。”

 

或许你在期待他露出点儿惊讶的神色或者一点儿认同。可惜没有。

 

“那么，又是一个为了最顶上那群人打工的家伙。”这里听起来总有些戏谑，或者，似乎有点儿轻蔑。只不过他说的是事实。

 

“也不是我的本意，”你尽力让自己从鼻腔挤出的哼声像是满不在意，“但那是以前，无论如何，得把以前和最后这几天的我分开。”

 

“为什么？”

 

“因为人在死之前都会肆无忌惮一回。这时候我们才是真实的。你不也是因为这个才上来的吗？”

 

他没有回答你的问句，像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但他并非像是那种没有任何目的的人。

 

对话太久不见下文。当你试图寻找他的眼睛，你发现他没有聚焦于任何地方。

 

“Loki，你在想什么？”

 

“我在怀疑为什么你的话永远说不完，Eliza。”

 

“对一个刚刚认识没几分钟的异性这么没礼貌可不是什么好事。”

 

“随便吧。”他说，“我真正在想的是，你一定熟悉这里的各种通道，也知道想去驾驶舱该怎么走——怎么进去。”

 

“别告诉我你想让我当你的向导。”

 

“聪明，亲爱的。”

 

“理由呢？我的好处呢？”

 

“没有。”

 

他说理直气壮，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难道你还有什么要紧事得忙吗？Eliza，未来五天没有任何计划，而我觉得你想找一个合拍的同伙。”

 

“你是对的。”你莫名喜欢他的性格，“我不讨厌你。”

 

Loki的反应像是得逞。他向你伸出一只胳膊想要同你握手，被你不感兴趣地推开，脸上的笑容却在加深。这一刻你们产生了某种同频预感：一个小小的决定会给你们未来的五天带来许多乐趣，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我已经看腻休息舱里的陈设了。”

 

你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扯了扯自己长裤后的褶皱。他微微抬起下巴同你对视，眼睛真的很像你未曾见过的森林。

 

绿色的漩涡——而他似乎也在看你的眼睛，望进一片纯粹的蓝，嘴唇稍微张开又闭合。

 

“所以，你想去哪里？”

 

 

 

 

-

更像是闲逛。

 

从餐厅到游戏室，走进狂欢舞厅——出门，你问他想不想看些什么。放映室并没有坐满，亮着荧光蓝色的连接头盔滴滴闪光；你同Loki对视一眼，后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那赌场呢？”

 

没有反对就是去——都这种时候了，你也懒得再去猜测他的想法。

 

人不算满，又或者是因为场馆实在太大，纯粹的视觉效果。悬浮显示屏上是一些虚拟排名，你拉了拉Loki的胳膊，向他解释这里的规则。

 

“每个人的初试筹码都一样。”你向他解释道，“但这儿是可以贷款的——无底洞的贷款，反正没人会还，只是一串虚拟的数字罢了。所以筹码这东西压根没意义，在设计都时候，我们纯粹是想模拟出一个可以给人发泄情绪的地方。”

 

“那又有什么意思？”Loki眯起眼睛，“要知道赌徒无法戒掉赌博是因为赌局可以一下子改变他的所有——将他抬上顶峰或者推下悬崖。走进门内的人下一秒可能一无所有也可能成为最大赢家，这才是赌场真正的核心。你们的设计无法模拟，因为纯粹是毫无意义的数字……除非走进来的人有着偏执到顶的胜负欲。”

 

“别那么苛刻，”你思考着他说的每一个词，“好吗？”

 

“你知道我是对的。”

 

“你知道你听起来很自大。”

 

“自负，Eliza。”他看向你，“这在细节上是两种概念。”

 

“管它呢，Loki，我只知道你对赌场也没什么兴趣——你还想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

 

“漫无目的地闲逛，把自己泡在酒精里，陪我聊天，盯着船舱外千篇一律的宇宙，睡觉。哦，或者，你看见那些机器人了吗？你可以和它们说话，虽然我觉得没意思，这不是我负责的设计。”

 

“你呢，Eliza？那你现在想干什么？”

 

可你也不想做决定。明明可以做的事情很多，要找出第一件事却不是什么容易活儿；人们常说“如果有机会……”，真正的机会来了，又变得不知所措了。

 

“我想跳舞。你会跳舞吗，Loki？不会也没事，因为我也不会。”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你又迅速加上一句。“是你问我想干什么的，潜在意思不就是你会陪我去吗。”

 

于是一切变得像是一个荒诞故事的开头，你在他还未回应时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奔向狂欢舞厅，前后完全没有逻辑或者征兆，只是因为你想到了。Loki没有反抗——他又有什么拒绝你的理由？人们总是觉得这样的发展有些滥俗，可是谁又在乎呢？你们会在奔跑时险些撞到其他的乘客，看见有谁大笑着哭，一个小女孩被另一个高些的男孩半搂着肩膀往前走，最后你们会到达舞厅，走在电子绚丽的舞池里，脚下是透明的底，低头便可以看见正在死去的星系。

 

“你真的不会跳舞？”

 

他问你的时候似乎才清醒过来，将手放上你的腰，将你往怀里拉了拉。你告诉他你真的不会——并且以前也没什么机会和人跳舞。

 

“我不介意你把我教会。”

 

“在我后退的时候前进，在我前进的时候后退。”他说，“想转圈就转圈，或者随便吧，想怎么来怎么来。”

 

于是你试着动了动。他很配合地开始踩上音乐节拍——现在正好是一支舒缓的曲子，作为尝试阶段最好不过了。舞池里所有的人都跳着不一样的内容，可谁也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样的，杂乱无章的，混乱的。

 

贴着他转圈，给你一种后现代主义罗曼蒂克的错觉；有时候你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呼吸，从未熟悉过的。你突然想故意踩到他的脚，听他开口对你嘲笑。

 

“我们可以跳舞到天明。”

 

“我可没有同意。”他回答你，“而且这里压根就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别，Eliza。”

 

“你就不能稍微配合我一下吗？算了。”

 

他或许在笑，你不确定。他太高了，你得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他的身形是修长的，当你转圈的时候，他会抓住你一只手的手指尖，体温稍微比你低些。这样的触碰让你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仿佛他的存在让你产生奇怪的安心。无比——你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过去短暂的相处时光里对他产生了某种依赖，并不强烈，可确实存在。

 

这种存在被当事人自己意识到之后，就会变得棘手起来。人们会不由自主、主动走向情感的深处，直到自己将自己完全洗脑。应该说你并非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当你第三次真正意义上看向他的绿眼睛，一些更加荒谬的念头已然成型。

 

在你停下的时候，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你想干什么，从一些对视里——并且他已经做好了自己的应对决定——于是当你准备拉扯他的领口、垫脚亲吻他的时候，他恰好也在弯腰迎接你的触碰。

 

你并不觉得自己以前会和认识还不到半天的男人接吻。可这是世界末日倒计时——你需要一些疯狂的举动，哪怕这压根就不像是你。

 

算不算冲动？不知道，不清楚。或许伴随着这个吻会产生更多东西：从更多的亲近到发酵的占有欲，或许最后你会爱上他也不一定。但也有可能走出舞厅时你就已经把当下的感觉抛在脑后，谁知道呢，这只是一个吻而已。

 

你的手臂耷拉在他的肩，像一些电影里的慢场景，在音乐声和四周人的狂欢里，在一艘行驶于宇宙的舰上，踩着脚下广袤的星系接吻。没有任何技巧的，于是从舌尖到舌根都感觉酸涩——有时候你刻意去看他的绿眼睛，想听听里面藏着的声音。

 

随心所欲的吻而已。

 

“Eliza，”他趁着换气的间隙对你低语，“这算什么？”

 

“我怎么知道？”

 

他收紧在你腰间的手，转圈的时候差点儿跌倒。撞在他怀里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你突然想到了很多可以做的事情，一瞬间想到的，一些自己确实想做的事情。

 

“一会儿我想试试调酒，”你将自己同他嘴唇之间的距离再度缩短，“或许回一次赌场——我知道一些秘密代码。或许还有，可这两件事够我们过今天了不是吗？”

 

“我们？”

 

可你知道他只是重复，不是迟疑。在他擦过你唇角的那一刻，你想到一些聪明的蛇，吐着信子从树梢上垂落，两枚毒牙陷入禁果。

 

“你和我。”

 

 

 

 

 

-

或许你不需要知道五天的长短，只需要知道五天足够你走遍这艘飞船所有的角落，也足够你在观念上将他变成你的末世恋人。

 

或许这样的进展以正常思维看来太过迅速，可当所有保质期只剩五天的时候，慢热就成了最差劲的选项。

 

你发现你们的配对十分巧妙：一个是彻底纵情狂欢的疯子，一个喜爱混乱和精巧把戏的骗子。当你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正亮出袖口被他藏起的那张牌——又得逞地笑着，将那一团数据吹散。你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代码漏洞，你突然反应过来他保持连胜延续的方法，并不光彩。

 

“别告诉我，贷款系统也是你动的。”实际上你大概已经猜到了答案，“你故意套我话是不是——赌场的控制中枢？”

 

“猜对了，想要什么奖励？”

 

你喜欢看他这样笑，像个十足的反派角色。于是你也学着他往座椅上一靠，用他的语气来夸他。

 

“我不知道你还会修改控制代码，比我想的稍微聪明点儿。”

 

一些常规的聊天，一些说不出的瞬间。你走过去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胸腔中突然蹦出爱的字眼——你确实想过的，可是在这样的时刻，真正的爱确实存在吗？

 

或许你只是需要一点儿可以供你消磨时间发泄情感的缺口，一些可以摸到的手掌，逃避可怕的孤独。哪怕是以纵情为基础的、上了锁的房间和寸缕不着的你们，在你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你也依旧会怀疑，这到底是自然产生的情欲还是用以躲藏的借口——两者看起来或许截然不同，可你难以找到分界。

 

“一杯什么？”

 

“随便吧。”你漫不经心地看着Loki拿起一瓶未开封的朗姆酒，“酒精就行，但别太多。我一会儿还想去储藏室找些甜点。”

 

于是他拿起另一瓶红酒，往两个高脚杯里各自斟了小半杯。醇香的液体滚过咽喉、食道，最后在胃里灼烧；你在他也端起酒杯前过去亲吻他，又颇为矛盾地自己把他推开。

 

“这里没有窗户。”你盯着自己的手，指甲上还有残余未干的油彩。“舞厅的透明地板在昨天也关闭了——为了隔绝外面的情况，现在唯一能看见外边的只有驾驶舱。”

 

“……不过我们似乎也不需要吧？”

 

他没说什么，顺手接过给你喝干的高脚杯，往里面再倒上一些红酒。

 

“我很喜欢看所有人狂欢，我知道你也喜欢这种感觉，不然刚刚你不会看我的。我喜欢这种荒唐，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在这里我不需要再考虑过去，只有这一秒和下一秒——有点像我所认为的理想国度。操——我真的超他妈喜欢这样——Loki，当你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去而每个人都会陪你去死，你还有什么可以做呢？享受吧，夜以继日地。”

 

你喋喋不休地，抓着他的手，可你没有醉，只是双眼亮晶晶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感觉的影响——现在我可能有点爱你，但我不确定。”

 

“爱还是需要？”

 

“我说了不确定。”你望着舱体内两旁的灯光，小吧台也自带了顶灯，有另外一对情侣从你们边上走过去。“那你呢，你爱我还是需要我，或者你会把两个都否认掉，Loki？”

 

他在这样的问题上并不聪明，或许太过聪明。只有这时候你不愿意看他的绿眼睛——你在担心什么呢？你担心自己看见他动摇，或者太冷静？

 

你听不见真正答案的声音。

 

“Eliza，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

驾驶舱是狭小的，装下你们两个后也没有太多空间。你将半边身子压在他的肋骨上，缩起双腿避开那些精密的操控仪器。

 

“还有多久？”

 

“十几分钟。”你看着巨大的秒数倒计时，“我们还能看十几分钟。”

 

当一切疯狂临近结尾，你们反常地选择了平静。但这也不能不说是另一种缄默的狂欢：穿过透明的舷窗，恒星的光将一切染上可怖的色彩。坍塌着的一切，如同宇宙中滚动着的熔岩。

 

“我们马上就要变成渣滓了，”你用手肘戳戳他，“你有什么感想吗？”

 

“我勉强解接受自己和你死在一起。”

 

“我们都快死了，Loki。你能不能告诉我答案了，到底是需要还是爱？别让我纠结到最后——或者你说个谎也不是不行。”

 

他跳出了话题。“我们是不是还在按照预定轨道走？”

 

“你想干什么？”

 

“……”

 

他将疯狂的答案写在绿眼睛里。三秒钟的对视，然后你从他怀里站起来，走到控制面板前——别的你不知道，只知道玻璃下巨大的红色按钮是停止前行。砸穿的那一刻皮肤也开始流血，你很快听见警报声，在刺耳的分贝之中回到他身边。

 

然后你们开始等，亲吻着等待。这也算是一种宇宙级别的浪漫吧？他用拇指擦掉你眼角的湿意，也擦掉你最后一点压抑不住的惶恐、一点古老的求生本能。

 

“敬世界末日。”

 

“敬我们。”

 

刺耳的死亡倒计时叠加警报，红色大屏上跳动着触目惊心的数字。即将失去一切的念头将你向他怀中压得更紧，没有时间再思考，没有时间再耽搁。

 

三。

 

舱体外的一切在如何变化？灼热，压缩，将要爆炸吗？就如同一切的起点？

 

二。

 

“那你到底是否爱我呢？”

 

——如同急促的尖叫，依旧重复毫无意义的问题。

 

一。

 

 

 

 

-

一切从未存在，荒芜的死寂。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