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顾】念念
※弃权声明:OOC属于我,角色属于皮皮
※贺杀破狼广播剧完结。
>>>
“义父这是要去做什么?”长庚问道。
他才从早市上拎着一篮新鲜的冰糖橙回来,预备给人现剥了当零嘴,却见顾昀随手披了一件裘衣,似乎是要出门。
江南这地界终年不寒,隆冬时节也飘着酥风软雨,他家小义父一贯爱穿单衣,偏偏这一回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裘衣领子上还连着个攒了兔毛边儿的绒帽,瞧上去雪绒一团,暖和得不行。
“你回来了?那正好,“顾昀步子一拐,抬手搂住他的肩膀,带着人便往外走...
※弃权声明:OOC属于我,角色属于皮皮
※贺杀破狼广播剧完结。
>>>
“义父这是要去做什么?”长庚问道。
他才从早市上拎着一篮新鲜的冰糖橙回来,预备给人现剥了当零嘴,却见顾昀随手披了一件裘衣,似乎是要出门。
江南这地界终年不寒,隆冬时节也飘着酥风软雨,他家小义父一贯爱穿单衣,偏偏这一回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裘衣领子上还连着个攒了兔毛边儿的绒帽,瞧上去雪绒一团,暖和得不行。
“你回来了?那正好,“顾昀步子一拐,抬手搂住他的肩膀,带着人便往外走,“跟我一块儿去茶楼听戏,去不去?”
顾园落成于太始十二年,往后的每年冬日里,太始帝都要领着安定侯过来住上一段时间,美其名曰孝敬义父,顾怜他早年征战天下时落下的一身旧伤,故而领着人来南方过冬。
满朝文武装聋作哑,望天的望天,望天花板的望天花板,总归没人敢戳破陛下那点儿想同侯爷你侬我侬的小心思。
——民间不知道便也算了,可照着这二位在朝堂上那装模作样眉来眼去的劲儿,是真当别人瞎呢,还是当别人瞎呢?
只是为人臣子,总不好手长去管陛下晚上抱谁睡觉,只要他不给安定侯头上顶个凤冠,再怂恿着他们喊一声皇后娘娘……于此一事上,装瞎便装瞎吧。
新政推行至如今,天地社稷早已自有一套运行的法度。长庚这个皇帝当得勤勉却也闲散,在朝的时候政事虽一件不落,一年之中却必然有月余用来偷闲,尽数消磨在了这南半江山的旖旎山水里。
“什么戏?”他奇道,“我说今年这一回来,义父怎么日日往外跑,原来是找了这么个消遣?”
“话本折子么,还不就是茶楼里说的那些。”顾昀促狭地在他胸前拍了拍。
然而,他的声音紧接着便压低下去,成了个暧昧又缠绵的声调:“不过我听的这本……恰好,是说你我二人的。”
自古戏文多情,讲的无非是家国天下的野史,才子佳人的秘闻。
近年来江南富足安定,连带着百姓的日子也过得称心起来,沿街茶肆里喧声不休,几乎座无虚席。顾昀是熟客,店小二见了他便眼睛一亮,十分殷勤地迎上来。
“李老爷来了?您的雅座替您留着呢!”待瞥到他身后的长庚,又是一愣,“哟,这位公子是……”
顾昀眉梢一挑:“这是我儿子。”
他们两人之间统共隔了不过七八岁,长庚如今也已过而立之年,兼之一身矜贵的天家气度,实在不像个能做他儿子的小后生,但那小二的性子倒是玲珑,眼珠子一转,二话不说便躬身行礼:“原来是李少爷,来来来,二位里面请。”
于是相携落座,马上又有一壶上好的碧螺春送了过来,雅座的另一面临江,放眼望去正是层峦含翠,碧水涌波,混不似老冬光景。
袅袅清香自青花瓷盅里碎雾一般地流泻出来,长庚在茶烟里玩味地瞥了顾昀一眼。
“子熹,”他问,“你什么时候改姓李了?”
他虽从没拿自己当李家人,也只视名姓为外物,但饶是如此,听见顾昀在外人跟前冠他的姓氏,仍是种舒心的亲昵。
顾昀与他相伴日久,哪里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心道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要问这些没头没脑败廉耻的问题,难不成我还能遂了你的意,哄你一句“随夫姓”?
“怎么,不乐意啊,”他出言揶揄,“难得占占你们李家的便宜,陛下就这么小气?”
“怎么会,”长庚却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我看这个‘李’字,实在配不上你,若是有下回,还是我跟你姓罢。”
这话说得随意,带着一股柔情的痴缠,顾昀却听得一愣,嗓子顿时便被堵住了。
偏巧此时,说书先生在楼下一拍惊堂木,又令那万千思绪如鸥鹭一般被惊起,向野渡振翅飞去。
原是那话本折子正说到最后一折,悠悠启口,是自隆安年间京中那场惊变说起的。
——隆安年间的事,如今听来,着实是有些遥远了。十余年倏忽而过,当初的乱局,当初的杀局,当初的死局,都成了蒙灰棋盘上凋零的方圆乌鹭。
长庚身上的乌尔骨被除尽以后,便极少想起从前。一则他爹和他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来也是糟心,二则顾昀如今好端端同他在一起,倘若再揪着那种聚少离多前途未卜的日子不能释怀,也是平白折磨自己。
可太平年月里没甚谈资,说来也无非就是些流俗的歌功颂德。人们要想听故事,最爱听的还是当年当日里那遍野的狼烟炮火,是将军百战与征人不归,一句单薄的“铁马冰河”里,都能深藏着无数国破家亡的坎坷过往。
长庚心不在焉地听着,慢慢却听出些门路来,那话本折子也不知是谁写的,自京城之变至江北战场,写得倒还是那么回事。
“这些时日我都来这儿听,今日这是最后一折了,”顾昀饮了一口茶,小声同他解释,“说的正是当年收复江南的那一役。”
“怎么正好断在这里,不往后讲了?”长庚便问。
“后头还有什么好说的,不都是天下人看你逞威风了么,”顾昀笑道,“先帝可以论,逝者可以论,但至少不能论当今天子,这是说书匠祖传下来的规矩。”
“……那你呢?”
“我?”顾昀眨了眨眼睛,“我有什么好说的……”
“此间功过后世评说,”长庚却不置可否,“子熹,你是要流芳千古的人。”
早在顾昀更年轻一会儿,甚至可说是意气最盛的那个时候,他其实是从没想过流芳千古这回事的。
安定侯这爵位从他爹手里传到他手里,既是责任也是宿命,他未及加冠便把定国安邦的担子一肩扛了起来,一生戎马倥偬,虽从未有过怨言,却也不是没想过——
为什么偏偏就是我?
他顾昀没比旁人多生出三头六臂,也不过只是个肉体凡胎,为什么他就非要逼着自己锻出一身铁骨,淬生不折脊梁,任由这破败江山轮番摧折?
玄铁虎符纵有调配天下兵马之权,但更多时候,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块怎么都捂不热的铁牌子。
可后来四境奔波,看过了满目疮痍的土地,看过了无处安身的流民,倒是懂了些前人的坚持。这片土地对他有生养之恩,托生于顾氏,他再不愿认,也生着一颗顾氏的忠魂。
并谈不上什么高尚,说到底,也只不过只是为了遵从本心。
那时候在江北重伤,还同沈易说,固守一家一国,成一世名将,百年后老百姓会给你封神官立祠,吃香火为生多好。
其实哪里是贪一口虚无缥缈的香火,无非是想看着后世将这份安定亘古绵延下去,对得起他们这一代人浴血拼出来的四海昌平。
后来再到想这回事,便不免心头哂笑,说是流芳就不必了,若能有个千古,倒还是不错的。
楼下的说书人似乎会些口技,讲到江南战场上两军对垒,还不断模仿着江上的流水与劲风,还有玄鹰破空与白虹贯日的声音,惹得满楼都是掌声和叫好声。
顾昀觉得好奇,便隔着雕栏往楼下望了半晌,回头时才道:“当初从老侯爷手里接过这烂摊子的时候,哪里想过什么流芳不流芳?不过就是碑上一个石刻的名字,书里一张墨色的画像,也没甚好稀奇的。”
“后来倒是觉得,信这个能给自己留个念想,万一哪天真死于这河山,也没甚遗憾的,好歹还被人想着念着,还有后人承志。”
长庚听他这么随口剖白心声,一时间连眼睛也不敢眨了,眉间微蹙,更衬得那双混了胡人血统的深邃眉目英俊得有些锋利。
顾昀便笑了笑,索性抬手握住他的手: “可如今倒是庆幸,得亏当日没死。”
“不然……”他语气暧昧,“哪舍得你夜夜对着一座孤坟想我念我?”
他自然知道长庚不喜欢听他提及当年,江南一役纵然落子果决,到底还是大意,没留神受了那么一身的伤,还害得这倒霉孩子破天荒狠哭了一场,又把他领回京里拘了小半年没给出门。
那一阵子顾昀伤了根基,睡着的时候极多,又总是陷在深梦里醒不来,耳边尽是铮鸣不休的金戈声,等到好不容易清醒了,便总要喘着气去看一眼归整的大梁版图。
要亲眼所见,才敢信此梦非梦,才敢信是真的心愿已遂,是真的已经江山安定,硝烟俱散,尘埃落定。
想来他这一生,命实在不怎么好,老侯爷手里的天下虽也不太平,至少没被人打到家门口来,偏传给他之后,就赶上了最动荡的那几年。
倘若不是那时候从关外抱回一个小长庚——
那时候他才多大?不过十一二岁而已,那么小,又那么轻,被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和拎只小鸡崽儿差不多。就是个明明毛都没长齐,却老爱充小大人教训他的小破孩子。
谁知道多年后,竟能做这样明辨的一国之君,翻覆间荡平整个乱世;又能做他这样熨帖的身边人,让他心甘情愿托付余生?
“况且我也舍不下你,”顾昀叹了一口气,又道,“倘若真没人管你了,成了个小疯子怎么办?岂不是置大梁的江山社稷于不顾?”
长庚起先还有些默然,听见这话却摇了摇头,笃定道:“义父多虑了,我不会疯的。”
恐怕不止不会疯,还得活得比如今更贤明勤勉。
顾昀此人天生一把操心命,平白想让他放心,说是说不通的,得默不作声把这江山收拾妥当,再明明白白摆到他跟前。
长庚不是没有做过顾昀殒身在当年江南那一役里的梦,梦里天地素白,他一人在雪地里踽踽独行,仿佛浑身悲喜都被抽走了。
当日说要一瓶鹤顶红随他去,终究也不过是情浓时的昏话。
倘若他真的不在了,自己不做个明君,不替他将这河山检点至后世无忧,又有谁能来承他的遗志呢?
楼下的惊堂木又是一响脆响,说到大将军一言九鼎,战无不胜。说到无数金匣子在海上炸出一片的绚烂花火,说到的一个时代的落幕,总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他们各有各的思绪,一盏茶都没有喝完,却已到了说书人收扇的时候。
“这话本折子写得不错,只是到底说得浅了些,”顾昀搁下茶盅,伸了个懒腰,“可惜你我二人那些事,不能叫天下人知晓,不然保准也是一桩风月闲谈。”
长庚无言睨他:“义父不如自己写?”
“陛下说得甚是,这笔名臣都想好了,就叫西北一枝花,您看如何?”
“爱卿还是死了这条心罢,说书匠不论当今天子,义父便是想将朕的后宫轶事传得天下皆知,怕是也不成的。”
顾昀哈哈笑道:“说书匠不传,我自己来传啊,当一则风流情史,您说世人信还是不信?”
长庚不搭话,起身推了茶盅,伸手去牵他:“话本也听完了,这便回顾园去?早晨那篮橙子还没剥。”
顾昀笑吟吟地朝他走过去: “怎么,陛下这是要为臣‘纤手破新橙’?可臣却只想同您‘锦幄初温’,您许是不许?”
冬日的衣衫是旧式的广袖宽袍,正将一双交握的手掩映在温暖的袖底。
长庚挑眉微微一笑,明灭的眼眸里全是柔情:“顾卿为社稷舍生多年,这等微末心愿,朕自然是许的。”
已是小雪时节了。
两人乘着烧紫流金的机车返回顾园,归家途中,温暖的千里沃野上罕见地飘起了细雪。
顾昀也不知贵庚几何,非要从车窗里探出头去瞧热闹。
长庚无法,只得回身替他戴上兜帽,拿那圈儿兔毛将他的脸仔细攒了。
“对了义父,”他忽又莫名问到,“不知你那话本里,最后有没有写到,太始帝拐着安定侯卸甲归田了?”
顾昀听得一愣,抬头对上他专注的目光,顿时有些失笑。
“哪儿就写得到卸甲归田的那时候?”他声音温柔,如这江南终年不冻的清波与碧水。
“毕竟,这辈子还有这么长呢。”
—完—
【长顾】茫茫
※弃权声明:OOC属于我,角色属于皮皮
※这篇没车,这篇的后续有车,不是刀,甜的
※顾昀说了长庚没听清的那句话是:“不如今夜义父替你安眠?”
>>>
壹、
正月十五那夜,大梁全境突逢一场暴雪。
那是一场极大的雪,鹅毛纷扬,杨花揉屑,不过短短半日之间,自沃野无际的江南至千里冰封的西北,尽覆了茫茫一片浮絮,自然也困住了西南提督沈易沈大人上京去的马车。
为着赴一场急约,此番他独自一人匆匆赶来,并未携家中妻小,因怕误了时...
※弃权声明:OOC属于我,角色属于皮皮
※这篇没车,这篇的后续有车,不是刀,甜的
※顾昀说了长庚没听清的那句话是:“不如今夜义父替你安眠?”
>>>
壹、
正月十五那夜,大梁全境突逢一场暴雪。
那是一场极大的雪,鹅毛纷扬,杨花揉屑,不过短短半日之间,自沃野无际的江南至千里冰封的西北,尽覆了茫茫一片浮絮,自然也困住了西南提督沈易沈大人上京去的马车。
为着赴一场急约,此番他独自一人匆匆赶来,并未携家中妻小,因怕误了时辰,便索性弃车换马,迎着风雪孤身策马北上。
但饶是沿官道一路扬鞭,待抵达安定侯府时,也已是十六日的傍晚了。
雪仍未停,天地之间铺着一色寡淡的灰青,半是岑寂半是浩渺,那雪幕之中,却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人。
——长庚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的发顶和眉间俱凝上了霜意,肩头只披着一件玄色的大氅,周身穿得素白,手中则提着一盏红艳艳的纸糊灯笼。
明明立于檐下,偏被肆掠的飘雪吻得有些凄清,像是在等什么人,却久等不来似的。
沈易自远行近,隔着满目飞絮渐渐望清了那道身影,不知怎么忽而有些鼻酸。
“陛下,”他翻身下马,先拱手行礼,“风雪大了,进屋去吧。”
“沈卿来了?”长庚似是才看见他,展眉一笑,“无妨,朕再等等。”
他这样说着,身形便纹丝未动,北风卷起漫天雪沫,被人吸入肺腑,惹出几声破碎的咳嗽。
沈易本欲再劝,但见一朝天子那副温柔而痴缠的神色,反倒喉头发涩,不知该怎样开口了。
他知道他在等谁。
可他更知道,谁也不会来。
早在隆安十年的新年伊始,那春晓未至的时节里。
他等的那个人,就已经埋骨在江南的千万帘烟雨里了。
贰、
案上搁着三只白玉杯。
两杯已斟满了酒,剩下那杯却只没过杯底浅浅的一层,或许刚够谁尝个味儿。
长庚解了大氅,就着烧得正旺的红泥小炉呵手,边笑道:“沈卿既然来了,便陪朕饮一杯罢。”
晚来遇雪,当有一杯温酒暖身,才好叫作浮生偷闲。只是,沈易却没这般闲情。
“内子托臣给陛下带了药,还有新配的安神散,”他忧心忡忡道,“您身上的乌尔骨并未除净,原本最忌思虑,近年来又为江山所累,实在是……”
“好端端的,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长庚温声打断他,自顾自地举杯小酌了一口,“陈姑娘眼下有孕在身,不必再为我费心,至于那药……吃与不吃,原也都是一样的。”
时间一晃走到了太始九年。
新政既成,朝野上下早已无人不晓,太始帝是位当世难得的明君。
他的脾气绝不算难测,行事亦进退有度,怀柔与强硬兼具,爱听直言进谏,既不像他爹元和帝那样优柔寡断多愁多虑,也不像他哥隆安帝那样拐弯抹角阴晴不定。
从乱世之中走出一条坦途,靠的是铁血手腕,于废墟之上一手缔造整个太平盛世,仗的则是明月胸襟,为君者立身于世,万人之上,凌云之巅,活成他这样清心明性的,着实罕见。
可沈易就是觉得,他能修出这幅无悲无喜的脾气,并非是有多眷顾天下苍生,概因心底……早已立了死志。
这么多年以来端坐于丹壁之下,也不过只是靠着当初那人留给他的一个陈年旧愿,堪堪吊着命而已。
安定侯府伺候的还是当初那一批旧人,时辰稍晚一些,后厨又送了碗寿面来,沈易推脱不得,只得坐下来陪长庚饮酒。
一碗小面煮得精心,洒了葱花烫了青菜,里头还卧着一个荷包蛋,但与那杯薄薄的水酒搁在一处,并无人动筷。
长庚拿手头的筷子敲了敲半空酒杯的杯壁,惹出几声泠泠的脆响,又对着虚空喃喃喊了一声:“子熹。”
似是在唤谁的离魂归来。
沈易在旁叹了一口气:“别的臣不敢说,但陛下年年煮的这一碗面,他准定是回来吃了的,毕竟那时在江南前线都还心心念念着,嫌人家小兵的手艺不如您。”
“一碗面而已,哪里谈得上手艺,”长庚听得垂眸一笑,“不过是心里头日夜牵挂着,自然就记得他的口味了……”
他的心里话,是向来不瞒眼前这人的。事实上,即便做惯了天子,长庚在沈易跟前也鲜少端起陛下的身份,毕竟少年在雁回小镇时尚要尊他一声沈先生,更遑论到了如今,世上能与他对坐说起顾昀的,也统共就剩了这么一个。
自从顾昀那年身死江南,往后每一年的正月十六,沈易都要千里迢迢赶来安定侯府,只为陪着他枯坐一晚。
他们两厢对坐,有时候饮酒,有时候则不饮,聊的不过也都是陈年旧事。
九年岁月犹如人间支离破碎的一场大梦,个中多少深情都被凡尘消磨成了繁乱的齑粉,唯独当今天子受困其中,从未走出过那年江南的一帘炮火烟雨。
沈易食不知味地饮了一口酒,只觉得喉咙都发苦。
顾子熹,他想道,你可真是个祸害。
只可惜没遗上千年,无端叫留下来的人等白了头。
叁、
晚间的雪落得更大了一些,长庚让府上下人收拾了碗筷,径自起身去上香,沈易便也跟着去了。
他住的还是从前顾昀的那间屋子,牌位却供在莲池边后来新修的暖阁里,得踩着积雪穿过大半个庭院折过去。
顾昀的棺椁葬在西北玄铁营,京里衣冠冢都没立一个,长庚当日亲自去扶灵,也只请了这么一座牌位回来,上面刻的却不是什么大梁主帅安定侯之类的虚名,短短四个字,是御笔亲书的“吾妻顾昀”。
那时沈易胆战心惊,生怕朝中哪个大人瞧见了,要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句称呼气得直蹬腿,又往上参一本弹劾安定侯大逆不道败坏人伦的折子。
可末了才想到,顾昀早已经不在了。
人不在了,生前的功名和身后的定论自然也都成了泡影,史册上一页薄纸翻动,掸都掸不尽上面落的尘灰。
时值老冬,梅花已尽数开放,君臣两人同撑一把伞,穿过满庭清幽往侯府深处走,不知怎么谈到了这些年一直空悬的主帅一职。
“子熹那时举荐了沈卿,朕却一直没有将你提上来。”长庚道。
“陛下,此事不必再论了,”沈易苦笑连连,“臣心里有数得很,除了子熹,世上还有谁能仅凭一身镇平四境?如今既然各方安定,那尊帅印,便让它挂着罢。”
他何尝不懂,哪怕是战火连天狼烟不休的那段年月里,大梁全境为将者无数,但若提起“帅”之一字,天下人也只认一个顾昀。
那个位置早被烙上了顾氏的私印,于长庚而言,更是一道心上沉疴。旁人不是不能在其位,可又何必在太平年月里非要去揭陛下的旧伤?
“自您手中推行新政,此业功在千秋,眼下山河拟定,子熹一生夙愿已了,”沈易在廊下收了伞,终是迟疑道,“他若是……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是再无遗憾的。”
长庚脚步微顿,听得不置可否,面上却是颔首一笑,转身推开了暖阁的门。
这地方并不许下人踏足,平日里的打扫除尘,都是陛下亲力亲为。
阁内汽灯终年不熄,门甫一推开,便有一股极淡的清香溢出来,是紫流金熊熊燃起时的味道,只是很快便被门外呼啸的冷风吹散了。
长庚走到桌案前,轻车熟路地点了一炷香,插入那铺着干净细砂的香炉之中。
袅袅青烟溢起,勾出他立于那灵前的身形,孤寂得像是一把藏锋的刀。
“如今新政已成,太子也已加冠,我哪里敢让子熹久等,总是要跟着他去的。”他忽道。
窗外雪声扑簌,令这道声音听来寡淡得像一抹转瞬即散的烟云。
沈易片刻怔忡,紧接着便心头大恸,可凄然之下,却又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总觉得自己对他这样的念头并不感到意外。
或说自从顾昀走后,他再看这位一朝天子,更多时候并不像是在看此生所忠的君,而是在看旧友的未亡人。
他已经强撑了太久太久,这一生的欢情鲜少,统共不过两三年光景,遗留下的思念却那样漫长,一日一日苦熬着心灯。
天下人以他为倚仗,他心里却从未装过天下人,不过只是因为那个人一生为家国安定所累,才有了他在此中的帷幄谋算。
顾昀在时,他为着顾昀使尽了翻云覆雨手;顾昀走了,他就要把自己活成顾昀。
替他检点河山,替他收拾残局,替他谋一个长治久安,替他攒出个一劳永逸的清平乾坤,否则不敢泉下相见,不敢说一句“未负所托”。
何等薄情,又何等重情。
沈易想起这九年间,自己似乎从没见过长庚面上有过什么悲喜。
如果只是那副清净又寡淡的样子,倒不叫他觉得陌生,毕竟从前顾昀与他新相知的时候也流露出来过。
只是那时的清净是种如愿以偿的平和,如今这个,却更像心如死灰一些。
大梁的皇帝陛下太过年轻,至今也不过而立之年,可这一生却似走过了无数春秋,看破了红尘万里,一则少思少虑,二则无欲无求,除了“安定”二字以外,凡事心弦不惊。
就连仅有的那腔情思,也在九年以前,被时代落幕的炮火轰然付之了一炬。
如今他想撂下挑子,谁又能拦得住呢?
或许曾经是有人能拦,也敢拦的。
——可也已经没有很久了。
肆、
这一夜,安定侯府上并非只有沈易一位来客。
太子李铮到得很迟,临近戌时才从宫里匆匆驱车赶来,烧紫流金的动力机车在他身后重重一阖,喷出白云般的蒸汽。
近年来四海游历,兼之今已加冠,他也不再是从前那软弱敏感的少年模样,眉宇之间蕴起天家气度,与长庚比肩而立时,倒是别有一番气宇轩昂。
叔侄两个许是有话要谈,长庚将李铮引入内室,沈易不便叨扰,便先一步告辞。
“沈卿今夜便住在府上罢,”长庚并不留他,“雪天路滑,莫要深夜赶回沈府了。”
年余不见,王伯似乎又见老了些。
他的身形佝偻,皮肤像深冬的树皮一样干枯,但因是安定侯在时过来的旧人,得了陛下天恩眷顾,精神仍是矍铄的。
自顾昀过身,沈易便算不得侯府的常客,府上却随时为他和陈轻絮备着厢房,仍由这位老管家亲自打点,安排下榻。
“陛下的身体不大好,”王伯忧心忡忡道,“时常望着侯爷留下来的东西便枯坐一夜,眼下看着还算健朗,其实哪里经得住这般苦熬?沈将军也劝一劝罢。”
他为顾家效忠一生,主人家的事不知寻谁说道,唯有在这位顾昀旧友跟前才敢面露一丝忧色。
沈易却只得苦笑。
怎么劝?又拿什么劝?
生死一事向来由己不由人,命都是自己手里拿捏着的。难道他还能同这老迈的忠仆直言,说“你家陛下花了九年时间收拾好身后事,如今怕是一心只想殉情了”么?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久别的生魂归来,这一夜,却是沈易九年来头一遭梦见了顾昀。
那不着调的大帅坐在他屋子里呜呜地吹笛,拿几个乱七八糟的音调反复摧折着他可怜的耳朵,一副自得其乐的可恨样儿。
沈易恨不得两眼一抹黑晕过去,心道,这人也不知于乐理上到底一窍不通到什么地步,才能装模作样努力了这么多年,依旧焚琴煮鹤,丝毫长进都没有。
顾昀却还不忘他拿乔,说:“沈季平你这饭桶,长庚那点儿心思恁明白,你怎么也不替我看着点?”
“那可是你儿子!”沈易有苦难言,愤愤顶嘴,“你自己都管不住,我又能怎样?”
他想起隆安十年那时候,长庚身上的乌尔骨原已是被拔了大半的,可后来顾昀出了事,解毒一事便被他就此搁置,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治了。陈轻絮劝不动,只得每年配着药送了过来,想着多拖一日是一日。
还有当日顾昀在西北下葬,他也是在场的,明明白白地瞧着那停在地宫里的棺椁是个合葬棺,墓前尚未立碑,寝陵也空了一半,用头发想都知道是为谁留的。
——长庚为什么从不替他过祭日,也不过清明,每年只过生辰?
心底那点痴妄长至参天,他恨不得明明白白告诉世人,自己只是个短暂停留在人间的游魂,他日此间事了,总要往归处去的。
“我倒是想管,这不是管不着么。”顾昀摸了摸鼻子,难得露出一点怅惘的神色。
沈易便叹了一口气:“你家小殿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心里笃定了的事,谁说也没用的,就连你自己,当年不也被他管得服服帖帖么?”
“那也不能全依着他胡来,”顾昀道,“当日他还说若我走得早,便给他一瓶鹤顶红,容他自我了断呢……尽是些不着调的混账话。”
沈易从前没听过这番说辞,一时间愕然,片刻后又想着,这话也的确像是长庚能说出来的。
在当朝天子更年轻一会儿,二十出头,或说像如今的太子这么大的时候,眼看着虽已长成了城府颇深、胸有丘壑的雁亲王,实则难免还有些年轻人的痴缠。
那时候,他瞧顾昀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斯文沉静是斯文沉静,但里头的专注热烈,即使被有意按捺,也不能完全隐去痕迹,如平静雪原里酝酿着一场旷世风暴。
倘若那时顾昀出了点什么差池,恐怕他真会当断则断,绝不在这庸碌凡世间多待一刻。
只是后来,两人到底做了短短两三年情深眷侣,他得到了心中最为渴求的这个人,如顿首听禅者一夕悟道,便舍不得不更加珍惜一些,甚至珍惜他的所思所想,所求所愿,珍惜他毕生浴血,哪怕被摧折被轻慢被打碎了筋骨,仍要执着咬定的那一点儿信念。
最终,还是替他扛下了这百废待兴的河山。
两人闲话几句,还没说些什么,只听得有人扣门,一抬头,见是长庚走了进来。
他望着顾昀,柔声问道:“义父,还不走?”
那双混了蛮人血统的深邃眼眸里笑意深深,再不似一贯的清淡,却是沁透心底,罕见的欢悦。
沈易顿时吓了一跳。
一旁的顾昀倒是见怪不怪,端起杯中的茶水牛饮了一口,嗔他:“都允了带你一块儿走了,催什么?”
沈易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便恍然知道,原来自己这是在做梦。不免又有些隐隐忧惧,生怕自己一觉睡醒,就要听到太监扯着嗓子喊“陛下驾崩”,冒着连天大雪去赴国丧。
梦里的顾昀被长庚缠得无法,只好搁了杯,笑眯眯地朝他揖手道别。
梦里的长庚牢牢牵着顾昀的手,回头朝他略一颔首,眼神平静得毫无留恋。
他每走一步,步伐就快一些,明明是让顾昀带他走,看起来却比顾昀更急切,恍惚间仿佛变回了当年雁回小镇上的早慧少年,才把自家那又聋又瞎,还偏要贪玩掉进河里去的小义父捞起来,眼眶都急红了,只得匆匆扯着他便往家里走。
那是要走到一生归宿之地去的。
沈易想追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挪不动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相携而去。
天光尽头立着安定侯府那株不知多老的梅树,顾昀脚下一拐,似乎是想绕过去去攀折一枝晚香,却被长庚板着脸不许,只好怏怏收回了手,又嬉笑着缠到了他身边去,教两道身影慢慢融成了一个。
在他们身后,无数红头鸢升空,满天花火洒落,照彻了万里锦绣山河。
伍、
是日雪霁天晴。
沈易一夜深梦,睡得十分潦草,清早便醒时,先在床上惴惴不安喘了几口气。
好在一夜无事,既然容他睡到了天明,至少那梦尚未成真。
只是不知,能“尚”到几时。
他本欲寻长庚告个辞便打道回沈府去,但听得王伯说,陛下此时正在府门口送太子回宫,于是也收拾了包袱往外走。
却只见侯府门前,太子李铮端正跪着,在淋漓日光之下,正朝长庚行礼。
那不是小辈对长辈的敬礼,甚至不是君臣之间的尊礼,是郑重俯首三叩,谢养育之恩,谢开蒙之恩,谢庇佑之恩。
少年人脸上藏不住事,待起身之时,眼眶已经通红。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沈易便明白,长庚昨夜同李铮说的是什么了。
长庚拢袖站在檐下,送走了李铮,又回头来望沈易。
他的目光极尽温柔,甚至是淡漠而平静的。
“沈卿,今日一别,怕是此生无缘再见了,记得替朕向陈姑娘道个别。”
沈易眼底全是泪,迟迟点不下头来应,长庚便也不催不恼,还枉顾礼法地朝他拱手一揖。
便是还了前恩,也托了后事了。
他独自一人走回侯府,早起的下人们正清扫满园积雪。
这一日的晴光实在太好,泼在洁白的雪地上,辉映出明绰的一场幻梦。让他不得不又一次想起了顾昀。
记忆里的那人永远是风华正茂最好的年纪,哪怕多少次病骨支离,那双桃花眼眸始终亮得动人,在此后许多年的深夜里,如洞中明火,聚着他一把零落的魂。
九年了,他这一生短短长长,统共也不过三个九年而已。
“长庚。”
似乎是听见有人在唤,他下意识回头,便见顾昀在院中那株梅树下站着,正懒洋洋地朝他招手。
顾昀道: “说了不让你来,好好过下去,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他的声音里藏着一点宠爱的埋怨,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不悦。长庚顿时委屈得要命,似要把多年思念和不甘尽数倾吐给这个久别的人。
“答应你的事,我明明都做到了。”他一步一步便顾昀走去,明明心头烧起了大火,步子却不敢走得太急,喉咙里也不知怎么有些发痒。
“我要让国家昌明,让百姓人人有事可做,让四海安定,让皇权与紫流金之间的死结再不复存,还有,让那些地上跑的火机都在田间地头,让天上飞的长鸢中坐满了拖家带口回老家探亲的寻常旅人……我说过,要让每个人都可以有尊严地活着……”
“这些我都做到了,子熹,”他哽咽道,“除了……除了你……”
九年来他从没掉过眼泪,那时站在顾昀灵前,只觉得心也跟着死了,空空落落让风吹着,哪里还哭得出来。
顾昀的遗愿未成,他承诺过的那些盛世弘景未成,他就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能一个人守着那一点点微薄的余温,在时代的洪流中苦苦逆行。
一路引流,一路开渠,个中多少艰辛。
直到如今,到今时今刻,不毛之地成了千里沃野,他才有勇气,找那人撒个娇,讨个宠,谈谈几近卑微的条件。
——他已经走不动,更不愿再走了。
一场大梦做得再不谙年月,到如今前尘落定,也是该醒了。
顾昀向来是疼宠他的。
于是树下那人也伸出手,似乎想要爱怜地触碰他,只是不知怎么又收了回去,只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轻得像枝头的一点薄红在风里绽开了花苞。
然后长庚听见他温柔的声音。
“好吧,那你来,到我身边来。”
他浑身一颤,猛然抬头望过去——
陆、
长庚自梦中惊醒,浑身已湿汗淋漓。
他在侯府暖阁里睡着,许是地龙烧得太旺,把整间屋子熏得像个阳春里的蒸笼,无端催生出一场梦魇。
雪才停歇,冬日的阳光晃进来,漾开满室粼粼的碎影,也是冰凉的。
长庚惶然抬头,透过那扇半开的窗牖,却是一眼便看见了顾昀。
战后多年,他家小义父被养得娇贵了许多,冬日里爱穿单衣的毛病却怎么都纠不过来,此时踩在梅树上,活像茫茫白雪地里化灵出的一只漂亮精怪。
枝头上压着簇簇新白,不断抖落着细簌的雪沫,里头半露出一点藏羞的红,应是今年最早那一枝。
顾昀的姿势凹得十分扭曲,许是想伸手去够那新枝,此时一脚摆在树干上,另一只脚则晃悠悠地悬着空,半个身子也不安分地倾了过去。
眼看着而立过半的人了,比个孩子并没出息到哪里去。
——这个顾昀,梦中的顾昀。
长庚一时间分不清似梦非梦。
他衣也未披,匆匆下床奔出卧房,当即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激灵,喉咙里下意识喊出一声:“子熹!”
顾昀手里刚够着那梅枝,正要折落,循声这么一回头,身下动作顿时歪了,哎哟一声朝雪地里扎去。
长庚眼眶一热,连忙猱身扑了过去。
太始九年正月十七日,太始帝晨起的头一件事,便是抱着安定侯滚了满身的雪。
顾昀手里还擒着那枝暗香浮动的新梅,倚在长庚怀里笑作一团:“你说你,大白天的叫什么魂?平白摔一跤滚成这样,也太不像话了……”
他说到一半,察觉到有些不对,长庚把头死死埋在他肩膀上,正浑身上下都打着抖。
顾昀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推他,不看还好,一看便见自家这皇帝儿子眼眶通红,鼻尖也通红,明明是一朝天子,看起来竟有些可怜巴巴的,像是不知给谁欺负了去。
“哎哟我的亲娘哎,心肝儿,你怎么还哭上了?”
他先在心头下了一番罪己令,想着莫不是自己最近哪里惹他了?又或者说,是前夜里沈易拖家带口来为他庆生,席间贪喝了几杯水酒,晚上歇得早了没能让他尽兴的缘故?
可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就气哭了吧。
除了当初在江南伤那么一场,他还没见这八风不动的讨债孩子哭过呢……
长庚哪里知道怀中人的那万千思绪,只默默定下心神,在他颈边嗅了嗅,旋即闻见一股熟悉的,安神散的味道。
那是他自己身上的味道,唯有交颈相伴多年的枕边人才染得上,而怀中这具,被他的双臂牢牢锁住的身躯,的确还是温热的,鲜活的。
“到底怎么了?”顾昀拍着他的背,柔声问。
“我做了一个梦……”长庚却忽而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闭口道,“不,没什么。”
可这样前半句说出口,任谁听见,都会以为他是被噩梦吓着了,天子一身龙气,怎么也怕这个?
顾昀颇有些哭笑不得。
“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个梦,”可他仍凑上去亲了长庚一口,调笑道,“什么梦里梦外的魑魅魍魉,竟然也敢来叨扰我们家心肝儿?”
他说罢,又伏到长庚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难得的荤话。
那声音着实含糊不清,长庚并未听得太仔细,却直觉便是句极好的话。
不然,怎么衬得上此刻顾昀眼睛里那神采飞扬的笑意?
正月时节,明明正是隆冬。
一阵东风不知从哪里吹拂而来,漫过满园空枝清寂,吻过顾昀缱绻如画的眼眉。
长庚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人,忽被这早来的春风——
温柔地,温柔地,迷住了眼睛。
—完—
朋友们,最近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各位有点e,然后还有听到了很多唱be的声音,就是,很多也来《低烧》评论区呜呜呜,所以就忍不住激情开麦说两句,没有冒犯任何人的意思,就是有些话非常想跟各位说。
首先就是,《低烧》这篇文,其实并不是想要突出他们现在多难,舆论环境多差的消极的产物,舆论环境和现在的发展都是客观存在的,恰恰相反,我一直觉得,正是因为有这些艰难的东西,克服了,越难越克服、越难越爱、越难越坚持,这样的感情才比别的轻而易举的珍贵一百倍。并且它也并不是be,甚至我觉得是更加美好的he,是在现实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最美好的期望,经过了恐惧、犹豫、踌躇、你进而我退但最...
朋友们,最近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各位有点e,然后还有听到了很多唱be的声音,就是,很多也来《低烧》评论区呜呜呜,所以就忍不住激情开麦说两句,没有冒犯任何人的意思,就是有些话非常想跟各位说。
首先就是,《低烧》这篇文,其实并不是想要突出他们现在多难,舆论环境多差的消极的产物,舆论环境和现在的发展都是客观存在的,恰恰相反,我一直觉得,正是因为有这些艰难的东西,克服了,越难越克服、越难越爱、越难越坚持,这样的感情才比别的轻而易举的珍贵一百倍。并且它也并不是be,甚至我觉得是更加美好的he,是在现实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最美好的期望,经过了恐惧、犹豫、踌躇、你进而我退但最终还是爱克服了一切。
然后就是,关于老赵删微博的事,很多人哭到评论区来了,我想说虽然我就是个臭写字的,但是也认认真真考古了十几年的物料了,对他们感情的认知也全部写在文里了,虽然可能有朝同人方向美化的程度,但是相信大家既然喜欢鑫多都不会质疑他们之间的亲情和友情。就是网上成千上万的人滔滔不绝说那么多,比得上他们一起吃一顿饭吗?大家都离他们很远,只有他们才能真正的靠近、触及、陪伴彼此,已经十几年过来了,这不是一条微博几条微博或者几句话就可以衡量的感情。保护彼此也好,或者就只是老赵不想让一些趁着风头才来关注他们风头过了又离开的过客过度关注解读他们的曾经,又或者是咱们不知道的什么原因,都是他的自由。真的他只要开心快乐就好了。
最后,我真的是,磕了五六年真人cp得出的血与泪的四字箴言告诉大家就是:保持清醒!!!!!!真的你每次看到一个糖点或者别人的分析点开之前都要默念几句保持清醒好吗,就是不要太上头了,不要把他们一切的行为模式都想成恋爱脑,也不要一下子给他们贴上铁gay的标签好吗。他们都是特别独立的人,如果真的喜欢他们每一个人的话,就千万不要把他们当作造糖机器或者过度要求他们什么。你要相信大家都有自己的判断自己的做事准则,他们关系好并且觉得我们值得分享我们感到幸运就好了,他们关系好但是不想让大家看到也是他们的自由!!!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赵哥你檀哥是直男,关系只是队友,他们也不欠任何人!!!!!!望周知!!!!!!
最后再说一句,我真的很喜欢他们两个人,所以任何一个人因为这件事说他们任何一个人不好我都会生气的好吗?
最后的最后,都给我不要e了站起来磕,周五在低烧评论区抓一个小可爱写一个小甜饼! !!
散会!!!
玲珑骰子安红豆——读《低烧》有感
一早上起来看到这份非常珍贵的礼物,觉得非常非常开心之余,也感到有些受宠若惊。这几天我总是在想,《低烧》真的有这么好吗,它真的值得吗,那么多朋友对《低烧》的赞誉和解读,让我甚至有些诚惶诚恐。借着这个机会,也浅浅地聊两句。
首先一点,关于“低烧”这个词。昨天这位姐妹也跟我聊过低烧的解读,我觉得解读的是很准确的,其实低烧在我的观感里更像是一个比喻,就是一种温吞的、绵密的、很难痊愈但又不太严重的、让人有时候失去理智又如鲠在喉的病,就像是他和赵泳鑫之间的关系,时而进时而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像是一个借此可以说出一切的由头,又像是一个迷蒙的超脱现实的梦。
后来我想了想,到底为什么写完低烧后,收到了这么...
一早上起来看到这份非常珍贵的礼物,觉得非常非常开心之余,也感到有些受宠若惊。这几天我总是在想,《低烧》真的有这么好吗,它真的值得吗,那么多朋友对《低烧》的赞誉和解读,让我甚至有些诚惶诚恐。借着这个机会,也浅浅地聊两句。
首先一点,关于“低烧”这个词。昨天这位姐妹也跟我聊过低烧的解读,我觉得解读的是很准确的,其实低烧在我的观感里更像是一个比喻,就是一种温吞的、绵密的、很难痊愈但又不太严重的、让人有时候失去理智又如鲠在喉的病,就像是他和赵泳鑫之间的关系,时而进时而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像是一个借此可以说出一切的由头,又像是一个迷蒙的超脱现实的梦。
后来我想了想,到底为什么写完低烧后,收到了这么多朋友的分析和解读,或许是因为在这篇文里,我几乎很少对檀健次和赵泳鑫进行心理描写,我并不是创造他们的人,只是记录他们的人,《低烧》这篇文又像是几个零散的镜头,沉默地记录着他们的动作、神态和语言。这里我特别想要提一下一个我自己非常喜欢的片段,赵泳鑫去雍和宫的那里,他看着一对有情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他看着他们交叠的双手,似乎带出寺庙内一缕青烟,绳一般将他们紧紧捆在一起,叶落菩提、钟鼎袅袅间,跟着一对有情人,流落到红尘世俗中去。”这其实是我在这篇文里最喜欢的一句话吧,也是一个极其隐晦的暗示,在这一小节,没有透露一个字赵泳鑫的心理,但是他当时在想什么呢?作为一个喜欢上同性的人,他是否会羡慕那些世俗眼中的“正常”的爱人,听到女孩儿说菩萨会保佑所有有情人,他会不会想,我值得被保佑吗?要知道,在《低烧》,我并不是要展现赵泳鑫在这段爱里为了保护檀健次做了什么,恰恰相反,习惯以“保护”这个词出发的赵泳鑫,反而是更脆弱的;习惯以“被保护”这个词出发的檀健次,反而是更勇敢的。
关于檀兮尔,这位姐妹真的也解读的非常好,“檀健次借檀兮尔去讲那些他不敢说的话,赵泳鑫借着檀健次去做那些不敢做的梦”,是的是的,檀兮尔并不是檀健次一个人的,他是檀健次和赵泳鑫两个人的一个极乐世界,“赵泳鑫和檀健次不能谈恋爱的“,其实他们都知道。但是爱了又能怎么办呢,所以只有有了檀兮尔,他们才能构建连接,才能在挣扎犹疑和胆怯当中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自欺欺人又甘之如饴地爱下去。
低烧里的对话其实也很少,虽然它看起来时间逻辑混乱,但其实每一句话写出来,都有他的用意,檀兮尔问出的每个问题,赵泳鑫给出的每个回答,都是一一的对应,就像这位姐妹在文评里找到的那些,其实他们问出每个问题的时候,心里也都有那个答案吧,只是有时候一个人不敢问,另一个人不敢答。
最后,真的真的,感谢所有喜欢《低烧》的朋友们,感谢这位写了这么长的长评的姐妹,文字是要有碰撞才有魅力的,就像我写在最后的,我一直相信一篇同人是正主、作者、读者三方共创,真的感谢大家,给《低烧》赋予了我力所不能及的,新的意义。
想了一晚最终决定落下这个长评,这是第一次给一篇文章写长评,全是感情,没有技巧。为什么会有这篇长评,大概是因为它很现实,现实到我会真情实感为它哭一场,为故事里的赵泳鑫和檀健次哭一场,因为现实没有he,他们的故事还没有完结,何来的ending。
其实在开始打字之前,我把整个文章读了三遍,最后一遍的时候手写整理了一份文章的脉络图,不方便放出来,不过还是提一句吧。
首先谈谈昨晚和老师聊到的关于标题的解读,在看完之后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我不把低烧仅仅看作檀健次2022年在赵泳鑫家生的一次感冒,我觉得他们的感情也可以用低烧来形容。低烧和高烧肯定不一样,高烧不退甚至有烧坏脑子的风险,但低烧是身体短暂地用来对抗外来病毒的一种方式,不过它让你感到头晕,神志不清,你的身体开始发烫却又感觉冷得发抖。
就像他们的感情一样,因为靠近而消磨了两个人的理智,在感情里每个人都不清醒,爱恋的激情灼烧两个人的心,但随意的一句话又会把彼此打入最深的冰窖。可无论如何,这段感情给了他们更坚强的理由,让他们脆弱又一往无前地去面对整个世界。
接下来关于正文的理解,我可能会不按照文章的顺序,而是寻找里面相关联的情节。
故事的尾声,是赵泳鑫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他说“回家吧,回家吧,回来吧”。前文05和31里,赵泳鑫跟檀健次说,这么大的雨,你别回来了,他两次拒绝去见檀健次,就两次唤他回家,可能感情就是脆弱又坚固,它里面发生过的每一段情节都刻在两个人心里——你可能忘了,但你一定记得。
大概同样忘不了的是“檀兮尔”。这段两个人的感情里有三个人,檀兮尔像是储存他们最脆弱的心灵的地方,好像所有的不可以和不能够,只要换成檀兮尔就可以了。檀健次在14里固执地要求一个答案,不要说你不喜欢男生,你要说你不喜欢檀兮尔,檀兮尔是拉扯两个人最后的底线,说了,就是诀别。所以赵泳鑫没有说,他也不敢说。
檀健次借檀兮尔去讲那些他不敢说的话,赵泳鑫借檀兮尔去做那些不敢做的梦,檀健次在最后也只说了“你不喜欢兮尔,兮尔会走的”,可他没有说檀健次会走,因为檀健次舍不得,檀健次不会走。赵泳鑫送檀健次离开家,他带走的东西都装不满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他把一切都留给了赵泳鑫,只有这个人走了。可赵泳鑫哭的时候也只喊“檀兮尔,你别哭”,因为檀健次坚强,可以独当一面,檀兮尔不行,檀兮尔存着他们最脆弱的灵魂。
这个分身像是一个最佳的魂器,两个人把彼此最秘密的东西放在檀兮尔那里,他们的梦,他们的话,他们的情。
2015年的檀健次问他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去喜欢檀兮尔吗,在游戏里赵泳鑫喊着“檀兮尔,你别走”把自己的心跳飙上122,2022年他们最终分离赵泳鑫说“檀兮尔,你别哭”。这段感情里只有檀兮尔可以横行霸道,因为他知道这两个人最脆弱的地方是什么。
檀健次二十二岁的时候,赵泳鑫做了一个梦,梦里檀健次是光,他身后是悬崖。檀健次三十岁的时候他又做了这个梦,梦里檀健次身后的悬崖是自己。十年来,这段感情终于熬成了它最可怕的样子。我一直不觉得这个梦魇是赵泳鑫一个人的梦魇,他必然也存在在檀健次的梦里,因为从2018年开始那些不堪入目的评价终于还是影响了两个人,菩萨会保佑有情人,可赵泳鑫不信菩萨,檀健次没空去看菩萨。现实之于一切感情来讲都是坟墓,菩萨保佑有情人不分离,可菩萨能保佑有情人不入俗吗。
不过还好,我说,“幸亏你刚才没松手”,“废话,怎么可能松手啊”。
在赵泳鑫的记忆里,檀健次——或者说檀兮尔总是在伤心的,“你怎么老是让他伤心呐”,他不给檀健次擦干头发,他忘了告诉檀健次别怕,他说雨太大了你别来了,他说这不是偶像剧因为没有女主角。赵泳鑫就像世纪之吻时一样,他谨慎又退缩,每一句情话都半真半假,每一次撩拨都不动真情,他爱得卑微又害怕,一切都是为了檀健次,一切都在伤害檀健次。
可我固执地觉得,檀健次不只是一直在伤心的。他果断又骄傲,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赵泳鑫,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照顾他的犹豫,比任何人都更知道如何踩着他的底线蹦迪。他说你不喜欢檀健次可以喜欢檀兮尔,他说你为我再写一首歌吧因为我需要你,他走得决绝,却偏偏把一切爱意都留给了赵泳鑫。他赌赵泳鑫的一颗真心,就像那个在台上不管不顾去亲去抱赵泳鑫的疯子。
他赌对了,只是这个过程太长了。
那个梦魇是两个人的,只有赵泳鑫被困住了。檀健次多少次问他你在怕什么,可他其实想说:你别怕,就像在病房里他跟赵泳鑫说:“你别怕就行了”。檀健次依然是个疯子,他不想等细水长流,他去拼每一次可能出头的机会,他会成为光,然后把赵泳鑫从悬崖下拉上来。
“多少人想要借你的东风啊,我不想”。可赵泳鑫大概没想到,檀健次不是为了掀起东风,他是为了自己,为了告诉赵泳鑫:你别怕就行了。
赵泳鑫护着檀兮尔,檀健次去抱赵泳鑫。
当然赵泳鑫是爱着檀健次的,只是他太谨慎,他用了太长的时间去接受这份爱,去学会爱檀健次,而不只是在灯光下说一句“哄你”。他把爱都咽回肚子里,檀健次看不到,只有檀兮尔知道,可檀健次固执地要一个回应,一个给檀健次的回应。他耿耿于怀《闺蜜》和“一家三口”的解释,赵泳鑫你为什么不敢说,檀健次懂你,可你怎么还不告诉他。
所有的不甘和伤心都来自信息不通,赵泳鑫是,檀健次也是。
不过好在还有一次低烧,它烧死了病毒,烧懵了两个人的理智,赵泳鑫才终于敢未经彩排的去抱檀健次,去说“回家吧”,回我们的家,回赵泳鑫和檀健次的家。
言至于此,这篇文章其实还有些段落没有提及,我把它们留给鑫多,留给茫茫的时间,未被解读的情愫终会被他们续写,我们都只是看戏人,又何须多言其他。
写在最后,老师说这样的叙事方式很像低烧的人,因为不清醒所以会胡乱想起很多事。但我想说,也许正因为是杂乱无章的,才证明他们是清醒的。清醒的人会在夜晚想起从前的种种,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未说出口的故事,都会在夜晚从黑暗里跑出来,你一个一个想过一遍,才发现它们原来都关联着,故事相互关联,最后都指向一个人,一个只有夜晚才敢肆无忌惮去想念的人。
我们拼尽全力,最后也不过为了讨一个吻,一个拥抱,一次守时,一声回家。不过好在赵泳鑫和檀健次都有了,他们拼尽全力守护的感情,还好值得,一定值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知。
2022年4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