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Never Alone【血族猎人×教会猎人 BG向】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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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Honor For All
“猎人先生!”
踩住食人野猪的腰侧,穆勒缓慢地抽出因过于用力而深深没入刺进腹肋部的手杖,铁质杖身在脱离野猪内脏的过程中带出不少藕断丝连的肠液和大肠的碎段。他没有去管被猎物鲜血染红的手杖,转身狐疑地往回走,在脏乱陈旧的下水道里寻找刚刚声音的来源。
伴着越发清晰和急切的趟水声,一个和亚南下水道格格不入的身影渐渐进入视线。
是一名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
若蒲公英花般嫩黄的长卷发柔软地垂在背后,将两侧的头发用银白缎带系在脑后编...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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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Honor For All
“猎人先生!”
踩住食人野猪的腰侧,穆勒缓慢地抽出因过于用力而深深没入刺进腹肋部的手杖,铁质杖身在脱离野猪内脏的过程中带出不少藕断丝连的肠液和大肠的碎段。他没有去管被猎物鲜血染红的手杖,转身狐疑地往回走,在脏乱陈旧的下水道里寻找刚刚声音的来源。
伴着越发清晰和急切的趟水声,一个和亚南下水道格格不入的身影渐渐进入视线。
是一名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
若蒲公英花般嫩黄的长卷发柔软地垂在背后,将两侧的头发用银白缎带系在脑后编织成蝴蝶结的发饰在弥漫着死亡和阴郁气息的下水道里随女孩奔跑的节奏来回摇曳,仿佛是这座被诅咒的城镇之中最后一抹令人不忍玷污的纯粹。
“猎人先生……您,您刚才没听我说完……”蓝灰色衣裙和白丝袜被溅起的污水留下斑斑生冷的印记,但女孩毫不在意地执意跑到猎人面前。不顾踉跄的步伐,她扬起过度跑动再加上被寒风吹拂冻得通红的稚气脸庞,焦急地向猎人伸出摊开的双手展现之前紧紧护在怀里的物件。
一只小巧的八音盒。
“请,请……收下它吧……”穆勒半蹲下身子,接过女孩手中那只还没自己手掌大的八音盒,安慰地抚了抚女孩因急促的呼吸而颤抖不已的后背。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心有余悸地看向女孩来时的路。在答应小女孩帮她找到妈妈的请求后,顺手就把亚南城中心周围以及下水道里的怪兽都清得一干二净——穆勒并没有看到别着红宝石胸针,在猎杀之夜即将降临,于暮色下危机四伏的亚南中心追寻丈夫的女子,哪怕连尸体都没有——他觉得有必要根据吉尔伯特所给予的信息,穿过亚南下水道前往欧顿小教堂那里去看一看。
假若他没有把这一带的怪兽清理干净,小女孩却冒冒失失地跑到这里就为了送八音盒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猎人先生您找到我妈妈,请把这个八音盒交给她。它会放一首爸爸最爱听的歌。”呼吸重归平稳,捋了捋被汗水黏在面颊上的几缕发丝,她低头看着握在猎人手中的八音盒如释负重地松一口气“爸爸如果忘记我们,就放这歌给他听,他就会想起来的。妈妈很笨,出门时忘记带八音盒了!”
“但是现在外面很危险。你一个人就这么贸然出去……”
“妈妈就是没带八音盒所以一直没回来。我怕因为没有来及给你八音盒,也会再也见不到猎人先生,所以……”女孩那天空般纯净不含杂质的眸子里,闪过一瞬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才有的坚定。
“我知道了。”穆勒会意地点点头,轻轻地为小女孩单薄的身躯披上自己一身猎人套中唯一还算干净的皮质短斗篷,仔细地在她胸前搭上链扣。“不过不管怎么说,跑出汗再加上被冷风一吹会很容易着凉的。我可不想之后被你妈妈数落没照顾好她女儿。”
女孩似乎被猎人的“苦恼”给逗乐,小脸不由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天真微笑。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语气放缓地说:“谢谢您,猎人先生。”
“没事儿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被天真无邪的笑容所感染,他放松一下自成为猎人以来紧绷着的神经。一路上的怪兽不出意外还是那些兽化的市民或者猎狗为主,反正离吉尔伯特所说的教堂区应该不远了,干脆带小女孩一路吧——拜数次死亡的经验所赐,让他在野兽横行的城镇里保护一个孩子的能力还是有的,大不了到时候让孩子在安全地方稍微等他一下,待他把“障碍”都清理干净再说。
“赫蒂。”
“好的,赫蒂。你是一个勇敢的女孩。”站起身,穆勒温柔地注视着女孩脑后绑着的白色蝴蝶结缎带“我们一起去前面的教堂区看看吧,说不定你的妈妈和爸爸都在那里。”
“真的……可以吗。”小女孩疑惑不定的问着,但不难掩饰对猎人话语中些许期待。
“可以的。所以放心吧,我们一定会一起找到你的妈妈。”想起快到甬道的尽头有一处平台或许可以爬梯子返回地面,他便牵住女孩的手往甬道深处走去。
就像在这个充斥着黑暗和杀戮气息的噩梦里终于握住一丝难能可贵而纯粹的微光。
“穆勒,你在想什么?”塞西莉亚疑惑地望向不知不觉放慢脚步的同伴,头戴礼帽的猎人神思恍惚地盯着脚下嶙峋的碎石。
接着仿佛在对过去的回忆中猛然惊醒一样,他抬起头朝身边的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对不起,塞西莉亚。我……刚才想起一件往事,有些走神了。”
只是想起自己和塞西莉亚的约定与曾经在亚南城下水道里所定下那个的约定,如出一辙。
天空几乎快被翻腾不息的乌云吞噬殆尽,只能看到乌云边缘渗透出暗淡的昏黄。
两人之间于再次归入压抑的沉默中前进,裹挟几许寒意的西风擦着阴暗过道内凹凸不平的石壁呼啸而过。
“前面……好像有灯光?”
穆勒闻言向前的走了几步,待看清站在尽头是一个人影时他下意识得将塞西莉亚护在身后,手腕一甩手杖伴随着零星火花再次展开为一把串着层叠刀片的鞭杖。
陌生男子紧贴着背后冰冷的墙壁,脏兮兮的绷带包裹住他整个头部乃至眼睛,仅能看到他黝黑的肤色和胡子拉碴的脸上咧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的笑意,衣衫褴褛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甚至颜色,应该属于大衣下摆的地方只留下一缕缕参差不齐的烂布条。没有鞋子,他打着一半绑腿的双脚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踩在坚硬而坎坷的砖地上。
他泛着青筋的手臂怀抱于胸前,似乎好整以暇地等着终于来到面前的两位猎人。
一个乞丐而已。
非常直观的印象。倘若忽视这个人莫名出现这里的原因以及他腰间那盏猎人提灯的话。
“你们是猎人,还保有理智。”男子微微颔首,毫不在意穆勒那剑拔弩张的气势“一定是走错路了吧,哈?”
“你也是猎人。”那个人暂时没有敌意,但穆勒并未回答对方也没有收起武器的意思。他警惕地看着乞丐打扮的猎人,男子的位置恰好就在通道尽头的拐角处,往左走恰好有一扇刻有教会风格雕纹的门,没有记错这扇门就是提灯附近纹丝不动的那扇。
他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出意外——尤其,身后还有之前刚刚许下约定的同伴。
“是的。我们的相似程度超乎你们想象,这里是猎人的噩梦,猎人嗜血过多的结果就是来到这里。你们先前一定见过那些家伙了。”他的慢条斯理地为新来到的两位猎人述说关于这个未知地域的点滴信息,慵懒的声线透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无力“毫无目的,四处游荡的猎人,像怪兽一样流着口水,这就是那些可怜笨蛋的归宿。所以,别莽撞,在变得太迟之前赶快回去。除非,你们对这里很感兴趣——”
塞西莉亚明显对于把那些堕于噩梦,丧失理智而发狂的古老猎人们直接形容为“笨蛋”的措辞很不满,她不客气地打断了男子继续说下去的话:“你到底是谁,对这里这么了解?”
“西蒙。教会猎人。尽管提前预感到怪兽苦难爆发的征兆,虽然躲过了诅咒但身陷于此。我的答案你满意吗,圣歌团小姐。”出乎意料的干脆,西蒙似乎注视起穆勒背后的塞西莉亚,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更加深几分。
微挑起眉,从他那对自己身份如此笃定的语气来看,确属教会猎人无疑。不过,不要说塞西莉亚,就连穆勒也奇怪这身着破衣烂衫仿佛受过无尽苦难的猎人,居然来自治愈教会?
为了试探出更多针对「猎人噩梦」的信息,穆勒转而回应西蒙:“好吧,西蒙。我叫穆勒,这位是塞西莉亚……我们对这里,是很好奇。”
“原来如此,我懂了,感觉到存在于噩梦中的某个秘密,而且没办法放任不管,看来你们身上似乎充满了拜伦维斯的研究精神!”上扬的语调毫不掩饰着对初来乍到的猎人们浓厚的兴趣,然而西蒙在下一瞬压低嗓音恢复了之前慢吞吞的口气,好像是一种告诫“喜爱追根究底的猎人,将能在噩梦中找到乐趣,但要小心,秘密总有成为秘密的理由,而且有些人不会乐于见到它们被揭开,特别是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嗯……我应该说,‘谢谢你的忠告’?”看出来西蒙未有继续透露有关「猎人噩梦」相关情报的意思,穆勒尴尬地摇摇头,不再搭理他便走向侧面的过道去推开通往第一盏提灯捷径的门扉。
“那么冒昧问一下,你知道路德维希队长是不是也在这里吗?”塞西莉亚还停留在原地不放弃地问西蒙,她不想抛却任何一丝能找到圣剑队长的希望。如果路德维希队长也是像她一样来到猎人的噩梦,那应该也在这必经之路上见过西蒙才对。
“圣歌团小姐,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西蒙抬起右手握拳,抵住自己的留着凌乱胡子的下巴摆出一个如同经过深思熟虑的姿态,倾斜着身子凑近塞西莉亚,于她的耳畔轻轻低语。
“不要奢望在噩梦里能找到所谓的奇迹,和希望。”
噩梦处刑者的庞然身躯砸在血池里,高过膝盖的杂草和扎根于血污之地的不知名的球状植物此刻却生长得越发茂盛,恰如对血疗乃至血液过度依赖的亚南人一样,就连本该渴求雨露滋润的植物,都通通进化成以汲取血液为生的存在。
对两位猎人造成极大干扰的金属大炮掉落在一边的墓碑群里,砸毁了一座矮小的石碑。
塞西莉亚瞥一眼巨型大炮上和安置在路德维希步枪上一模一样的齿轮零件,目光再转移到噩梦处刑者尸体背后系着的那件凌乱的披风,面色陡然间变得有些难看。
那是教会的神圣披肩。
“西蒙肯定隐瞒了什么,这里不仅仅只是猎人的噩梦这么简单。”这里搞不好还和教会有联系……塞西莉亚暗暗心想。
“啊,没错。不过可能西蒙没说下去也有他的难言之隐吧。”一边对塞西莉亚的观点表示赞同,一边轻握住蚬木制杖柄,他端详着倒置于眼前的螺纹手杖的尖端和杖身,确定其依然锋利如初不需要再到猎人工厂里进行修理“至少证明了,这里不是亚南的过去,而是噩梦。”
一个类似曼西斯梦魇,噩梦边境般独立存在的空间。这样的话,时间停止流逝也解释的通。
只是这个空间目前看起来比之前那两个更加骇人。
踏上一片干燥的坡地,坡地缓缓的向下延伸至前方的一个小山洞,穆勒回首放眼望去从经过舔血者聚集的血池到这片由噩梦处刑者把持的宽阔地带。
无尽的黄昏之下,愈来愈多仿佛还有意识的骷髅残骸于遍布于血池边缘。没有四肢的它们只靠脊椎的力量徒劳无功地想直起上半身,自下颚大开的头骨里传来临近死亡前一声声透彻绝望的叹息。
乌鸦扑扇着双翼于此悲啼,可以融于夜色的落羽覆盖在尸骸四分五裂的断骨之上,如同来自死神最后给予的慈悲。
“山洞里居然还藏着一处甬道……” 砖石砌成的甬道通往血池的最深处,塞西莉亚蹲下身观察着脚下血浆微不可察的流动方向。难道血池里的血是从这里流淌出来的?
“那就一起进去看看吧,这应该是唯一出路了。唉,目前为止还未找到路德维希先生的踪迹……”穆勒紧随其后和塞西莉亚并肩同行,在走出甬道的那一刻倏地止住继续说下去的冲动。
数以万计被血液浸透的骸骨被大肆堆积于大平台两边,宛如尸山。三三两两的长明灯放置在血池一隅,为被源源不断的血污所淹没的平台带来微不足道的光亮,一具还有意识的尸骸像即将溺毙之人发现水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手骨竭尽全力撑着地面一步一步爬向猎人们的位置。
新鲜的的空气一时间被血的腥气掩盖,源于血液那浓重的铁锈味侵蚀着鼻腔。
“啊啊,啊啊,请救救我们。看不见的怪兽……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那具尸骸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惶恐不安地看向平台另一处,穆勒随着它的视线也一同望着那由迷雾隐没的尽头。
迷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亟待挣脱而出。
一只夹杂着几缕毛发的兽掌首先撕破茫茫雾气,长而尖利的兽爪以拔山扛鼎之势砸向血池,溅起一大片污浊不堪的血花。
“啊,受诅咒的路德维希要来了!救命!救救我们——”
扬起扭曲的马脸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如同被刨去毛皮而遗留下病态般苍白的肉体之上还敞开一张口腔内部缀满簇眼而不可名状的嘴,他那一只蒙着白翳一只目光涣散无神的深褐色眼睛,静静谛观贸然闯入自己领地的无知猎人,杂乱无章的灰白色门鬓和鬓毛耷拉在头部与颈侧,腰角部生长出更多畸形的肢体蜷曲在身侧,然而外侧肢那对矫健的足蹄则支撑着怪兽此刻缓步向前的动力。
脊背上那把摇摇欲坠早已黯淡光泽的圣剑,以及快要被撕成碎布片的神圣披肩无疑证实了这个怪兽兽化前的身份。
迎面而来的,是兽化后的路德维希——受诅咒的路德维希。
被这个事实震惊于当场的同时,穆勒明显感觉到身边同伴正轻微颤抖。他看着她圣歌团眼罩之下逐渐惨白的面容和为了防止下一刻惊呼出声而紧咬的下唇,不禁关切地握住少女的手。
“你,还好吗……塞西莉亚。”
男子隔着工厂猎人手套的手轻覆在她正攥紧拳头的右手上,传来和暖有力而令人镇定的力量。
“我很好。”
深深呼吸缓解刚见到“路德维希队长”这幅模样的惊惧,塞西莉亚的语气倏然间变得生冷,她拨开穆勒的手转而双手扛起背在身后的圣剑。
“你在担心什么?这不过是头我曾经猎杀过无数次巨型怪兽罢了。它不是路德维希队长,绝不是!它的存在无法影响到我!”
最后一句,塞西莉亚也不清楚到底是说给穆勒听的还是仅仅用来说服自己。
她只知道,既然是怪兽那就要以神圣之血的名义进行肃清。
新加入圣剑队的时候,第一次以秘法辅助身份执行小组任务的时候,每次于猎杀之夜前进行战前动员的时候,路德维希队长都会珍而重之地对每一位圣剑队成员说:“我们是教会猎人,我们是继承崇高意志的圣剑队,我们是教会最锋利的利刃——”
“这是我们毕生的荣耀,愿神圣之血指引我们光荣的前路。”
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复述当年路德维希给予圣剑队的箴言仿佛这就能坚定自己的信念,几步冲向盘踞于平台中央那头状似野马的怪兽——受诅咒的路德维希长嘶一声以强健的后腿为发力点整个身躯扑向塞西莉亚,被兽化后厚实坚硬而庞大无比的身躯以这样的重量压住的话必定会被砸成肉酱。
塞西莉亚扛着圣剑没有丝毫胆怯地趁路德维希凌空跃起时,猛地利用脚下的血浆作润滑向前就是一个滑步,正好错开了路德维希的下压。
举起圣剑转身就是一个回身斩,巨剑之刃发挥了其对抗非人怪兽的优势雕刻治愈教会花纹的圣剑如开山一般狠狠砍向怪兽结实的右身侧,发出割裂血肉的闷响。
路德维希的肋部至胫部刹时裂开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
似乎因为平添的伤势而感到意外,路德维希转了一下身子那勉强保持人类面容的左脸就那么突兀地于塞西莉亚面前放大。
原先冷静沉稳而充满智慧光泽的深褐色双眸,变成以此刻无机质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独眼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塞西莉亚只感到彻骨的寒意和恐惧没来由地侵蚀全身。她只能秉持着心中对教会猎人职责的信念僵硬地握住圣剑那银质的细长剑柄强撑着站在原地,而不是脚下一软瘫坐下来。
这一个疏忽导致她没注意到路德维希已经扬在半空中那条骨瘦如柴长着尖锐若刀尖的爪子,路德维希用右掌和其余的足蹄撑地,左手的爪子快而迅速地横扫刮擦着以自身为圆心的四周,于浸满血池的地面上大肆泛起冰冷的血水和迸裂的火星。猛然回神的塞西莉亚陡地向后退去,还是让路德维希的利爪撕扯掉她左臂的袍袖。
沉浸在烈火之中的长鞭抽打在路德维希的兽爪上,因突然的干预而暂时停止了的攻击势头。路德维希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仿佛恼怒般四处找着莫名出现的攻击者。
“我就在这里。不要在四处看了。”穆勒压低礼帽帽檐,声音不复往日的谦逊与温和“欺负女士,可不是一位绅士该有的行为啊,路德维希先生。”
“它不是路德维希队长!”塞西莉亚失控地反驳穆勒,并再次挥起圣剑重砸在地,路德维希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好吧,无所谓……”
乘着难得削韧机会,圣剑夹杂着烈烈风声一下又一下像用尽毕生的力气般挥砍在路德维希兽化的腰肋之上,之前干净的阔剑剑身早已沐浴在兽血腥臭中无法看清原本该有的模样,擦了火纸的长鞭则凶狠地带着火焰的炙热和锯齿刀片的凌厉寒光鞭笞在路德维希的身躯,撕扯出一串沾有鲜血的皮肉。
但是穆勒知道。如果不是擦了火纸的情况下,纤细的鞭杖针对这种大型怪兽所造成的伤害并不乐观。无非是给他们增添了几道不痛不痒的伤口,仅此而已。
如果用千影的话,近战会更顺手一些……
这样的想法一闪及逝。
“塞西莉亚,后退!”捕捉到路德维希的后蹄稍微直起的动作,穆勒收起鞭杖大声提醒塞西莉亚,自己却因为躲闪不及被从硬直中恢复的路德维希身侧一只蜷曲的马蹄蹬在右肩。
“嘶——”右手颓然松下一直紧握的手杖,肩关节碎裂的钝痛蔓延至全身,穆勒咬着牙忍抑制住这种难耐的痛楚,用左手在腰带上摸索出一只采血瓶凭着直觉找准大腿的注射位置扎下去。
针管中用于快速痊愈伤痛的温暖血液还没来及完全屏蔽残留的痛觉,穆勒立刻提起沉浸于血池中的手杖再度紧握于手。
路德维希没有给予两个年轻人继续合力输出的机会。畸形却灵活的足蹄和双爪纵然一跃,鞭杖横扫和巨剑的竖劈唯有徒劳地划破路德维希起跳时随之攀升宛如瀑布的血水。
在哪里?
塞西莉亚抽出银剑仰头寻找路德维希的下一个落点。
嘶吼声由远至近。
怪兽的身躯不出所料砸在自己的身旁的位置,不顾被扑面而来冰冷血水淋了一身,塞西莉亚不动声色地抓住它刚下落时全身下压的机会,手执银剑自下而上地刺穿路德维希头颅边那张缀满簇眼的嘴。
上挑着将银剑抽离将其的上唇于下唇一并割裂迅速插入巨剑鞘,双手紧接着握住剑柄,路德维希圣剑那气势非凡的竖劈如期而至。
彻底重创的不可名状的部位顷刻间喷溅淋漓出未知的白色液体。
一击得手,然而少女忽略了她此刻与路德维希太过于近的距离——明显气急败坏的怪兽昂扬起苍白的脖颈,浓密丛生的鬓毛随着脖颈的动作幅度,在这片充斥血腥气味的空气中划过一瞬癫狂。
怪兽那刚硬如磐石的头颅狠狠把塞西莉亚撞向一边,似乎对方只是一只嗡嗡不停执着于惹恼自己的虫子。
拄着圣剑为支撑点勉强站起身。白皙的面庞和身为圣歌团光荣象征的衣裙已然被自己的血和路德维希的血濡染得面目全非,塞西莉亚随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就像独自一人就清理掉砖桥边成群的古老猎人和舔血者时那样,冷静而专注。
一如,兽化后的路德维希真的没对她有任何影响。
一如,她面对的,真的只是头未曾谋面的普通巨兽一样。
一如,她坚持的信念:身为教会的利刃,理所应当该清理这些晦暗的街道。
火焰效果经过方才的打断早已消失殆尽,牢固的蚬木杖柄被污血所附着的滑腻感让穆勒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力不从心。
不受庞大身躯的影响,依靠爆发力的后踢所作出敏捷的行动,每一次进攻都要承担受伤的风险,全身几乎没有死角的攻击范围,那无丝毫规律可言的出招和利用频繁的跳跃来妄图达成突袭,一旦我方出现破绽立刻展开穷追不舍的追击方式——这家伙,简直……
简直。就像以自身的所作所为在书写,何为疯狂。
轻擦一下火纸,手杖继续附上灼眼的火焰。伸展开的鞭子宛如猎人延长的手臂,炙热的火舌包裹着鞭杖的利刃,轻易嵌入路德维希那狭长的脸侧,攥住杖柄奋力一拽为它的面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状如月牙的伤口。
再度促使路德维希那仅留着的左眼茫然无神地转向穆勒那一边。
很好。
吸引住它的注意力,为受伤的塞西莉亚争取到一点扎血瓶的时间,然后再……
急促剧烈的马蹄声于耳边乍然响起,紧随其后的,是振聋发聩而充斥着深不可测绝望的怒吼。
发生了什么?
恰似被受惊而失去控制的出租马车撞到——不,比这个还要严重——穆勒此时感觉,自己就像突然间一并受到来自几匹身强体健未被驯服的土库曼马的猛烈冲撞一样。
没有把心里的计划想下去,瞬间爆发的事实令他没有机会继续思考。
周遭的景色正急速往后退却,直至脊背撞向冰冷刺骨的砖壁缓缓滑落。
霎时,背后脊椎断裂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五脏六腑因为冲撞的震荡而产生的干呕感,还有不知道是不是肋骨插进肺脏的原因……自己每一次呼吸艰难得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这样的伤势……自己快死了吧?
如果能尽快死掉的话,就可以把这一切都当成一场噩梦重新来过。
而不是在这场没有希望的战斗中,继续承受这种鲜明而非人的伤痛。
手肘试图一步一步支撑这个躯体的上半身靠向墙壁,身下那片正在蠕动不已的尸骸磕得自己背部的伤势更加雪上加霜。
但是塞西莉亚她……
晃了晃头,他朦胧的视野逐渐恢复清晰。路德维希不再看向已经失去战斗力的自己,调整身姿继续面对摆出战斗准备的塞西莉亚,马尾不屑一顾地荡起一丝弧度。
虽然圣剑的巨剑形态每一击都能给路德维希造成时间稍短的硬直,但是高强度的作战十分消耗猎人的精力,尤其还是个女孩子——可以说,她是完全靠着意志才和路德维希缠斗到现在。
而教会猎人还不像工厂猎人拥有那种把每次死亡都当成“噩梦”的能力。
所以自己呢?
穆勒瞬间回想起来,那个都快要被他遗忘的感觉。
和那时一样,面对前一秒还是失去理智的加斯科因神父,在下一秒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化身为狼人。爆发着毛骨悚然的狼嚎,毫不顾忌的用蛮力毁坏先前连斧头都砍不断的墓碑群,无名的墓碑和雕像被四分五裂打散于一地,而失去利用墓碑来和神父周旋的他,在仓促躲闪中扔掉最后一瓶燃烧瓶却没有击中对方,名为“加斯科因”的狼人欺身上前完全靠野兽的本能,狠戾地折断他意图挥向自己的手杖,再一挥手在丧失武器的猎人胸口上留下几道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爪痕并击倒在地。
然后狼人像是嗅到了什么,转而走向欧顿教堂墓地的某一角落。
等等!那里是……赫蒂藏起来的地方!
他握住手杖断掉的杖身,不顾重伤的身体费力地支起身子。空掉的采血瓶随着猎人的动作于静谧的墓地里发出清脆的滚动声响。
狼人打碎赫蒂所藏身的墓碑群,裹着猎人短斗篷的小女孩放下之前护住头部以防被碎石砸到的双臂。澄澈满盈着泪水的双眼不可置信地仰望着父亲因兽化后而异常陌生的面孔。
“爸、爸……”忘记了惊吓,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哭泣,小女孩下意识的喃喃自语。她凭着狼人眼部缠住的凌乱绷带,和支离破碎的教会猎人服装,极力回忆起记忆中本该属于父亲的熟悉模样。
非人的嚎叫声再次响彻墓地上空,已沉醉于兽性狂热中的狼人朝女孩挥下泛着寒芒的狼爪。
那是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无力”。
和上次与小女孩定下约定之后所发生的事一样,那种似曾相识的无力感再度侵蚀全身——就像自己还是刚到亚南的新手猎人,因为碰上看起来不可战胜的强敌而就此放弃,就此绝望。
但是这一次,他要尽力不让那样的悲伤再度重演。
还能动的右手一连扎下两瓶采血瓶。乘着痛觉被屏蔽的空当,他不再顾忌地抽出腰间的伊芙琳,修长的燧发枪枪管上雕刻着该隐赫斯特城所崇尚的忍冬草的精致纹样,枫木制枪托传来令人舒心的坚实手感。接着,穆勒在衣袋中取出那一袋用牛皮纸小心包裹的珍贵物品——骨髓灰。
熟稔地把提高水银子弹血质伤害的珍品抹进伊芙琳的枪膛,燧发枪击锤处沐浴在骨髓灰升腾而起的蒙蒙薄雾里,仔细聆听似乎雾气中传来一声声低吟浅唱。
路德维希的兽爪不停歇地扫向面前的塞西莉亚,塞西莉亚除了依靠滑步躲闪路德维希每一次疯狂进攻外别无他法,她想过抽出身拉开距离对路德维希释放远程秘法……但是过大的耐力消耗不允许她这么做。
而且,不知道那样的冲击……穆勒他到底怎样了。
她猛地把刚刚的想法甩在一旁。现在重要的是一刻不停地注意路德维希的动作,要知道目前为止,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是奢望。
在她视野的死角处,路德维希的后蹄不紧不慢滑了几步当作助跑,为下一次的冲撞做准备。
没有任何预兆,怪兽庞然的身躯伴随声嘶力竭的嘶鸣陡然间加速,径直冲向此刻正站在面前来不及反应的少女。
宛若贵族少女的名字一样高贵如初的伊芙琳,由低吟浅唱的轻哼逐渐带来独唱的高潮——发出雷霆之声般的枪响之下,被水银子弹所击中的要害促使路德维希打乱了节奏,猛地停止冲撞趴到在地——被污秽血族之血所浸透的水银子弹,骨髓灰和伊芙琳的搭配使子弹对怪兽的伤害达到最高。
机会。
塞西莉亚没有时间去想为何普通水银子弹会对路德维希影响这么大。
她朝向穆勒的所在位置轻点一下头以示感谢,随后便双手握住剑柄,手指因为长时间保持握住的姿态微微痉挛,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蓄力一击颤抖着把路德维希圣剑刺入怪兽那半张已经完全兽化,脸上蒙着白翳的右眼。
撕心例肺的惨叫声铺天盖地般袭来,路德维希背后那把黯淡无光的圣剑应声落下,剑尖深深插入地面。
本该黯淡的圣剑刹那间通体泛起幽绿色的荧光。
塞西莉亚看着那把迥异于普通教会武器的圣剑,陡地整个人如同时间被静止般僵在那里。
不会的。
这头怪兽绝对不是路德维希队长。
所以这把圣剑……绝对不是,绝对不是……
只有路德维希队长才拥有的武器——神圣月光之剑。
仿佛感应到来自幽绿色光芒透过厚重眼帘的召唤,路德维希缓缓睁开仅剩的左眼,原先混沌不堪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神智。
“啊,你与我同在。”路德维希只会发出兽吼的喉咙里竟然说出了属于人类的低语“我真正的信仰……”
只会爬行的身躯此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令他直起了上半身,路德维希单手拔出深插入地面的月光之剑,像他以往的用剑习惯那样双手握住银制剑柄,散发出神秘月光气息的宽大剑身遮挡住路德维希已经全然兽化的右脸。
“引导着我……月光,我的导师啊。”
他那还勉强保留着一丝人类面容的另半张脸上,已经恢复先前冷静睿智的深褐色眸子里倒映着环绕于剑身的宁静月光和点滴粲然的星芒,闪耀着他还是人类时对荣耀的坚定捍卫和对牺牲的无所畏惧。
——路德维希,神圣之刃。
他看着正站在面前由自己亲自指导她一步步成长的教会猎人,眼神不由地流露出一丝欣慰。
“我们继续吧,塞西莉亚。”
为什么会这样……
塞西莉亚感觉自己真的要握不住圣剑了。
自从路德维希队长失踪到自己莫名来到这个所谓的噩梦里,她设想过找到路德维希队长的任何情景,甚至于想过她见到了路德维希停止呼吸的遗体。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像路德维希队长那样所向披靡的教会第一猎人,正常的情况应该是她看到他时,正背对着摇摇欲坠的昏黄落日手起刀落解决掉一头怪兽,然后扬起英俊的脸庞,尽管褐色的利落短发被汗水打湿但并不妨碍他眉目之间的器宇轩昂。
他会不好意思地带着歉意的微笑说:“啊,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呢,塞西莉亚。”
这才是,她所熟悉的队长。
这才是,他本该如此的模样。
所以,这头怪兽绝不是路德维希队长!不是……不是这种……面目可憎的怪兽!
——和旧时一样。最终,神职人员成为最可怕的怪兽。
强撑的意志顿时分崩离析,塞西莉亚手上一空,路德维希圣剑叮铃一声掉落在地上,眼神空洞地仰视着她所憧憬的圣剑队队长,不为所动。
她下不了手。
路德维希眼中的欣慰稍纵即逝,继而弥漫起冰冷的寒霜。
神圣之剑上,幽绿色月芒大炽好像孔雀石般耀眼夺目。剑身周围环绕着来自秘法祝福的星屑,一招一式仿若伴随起破晓之际,微风吹拂银铃时发出那一声令人心旷神怡的悠扬。
圣剑队长的阔剑毫不怜惜地挥向失魂落魄的少女。
“塞西莉亚!”
穆勒再次装上骨髓灰,双手举枪瞄准路德维希。但路德维希手腕一转神圣月光之剑向他的位置警告性质地扫过一泓清澄如泉水的剑气。
“外人不必插手。”
路德维希并没有看向穆勒一眼,目光森然地静观已经丧失战斗意志的塞西莉亚。
“你在担心什么?瞧瞧你现在狼狈的样子,先前迎难而上的勇气和锲而不舍的坚定呢?你口口声声要维护的教会荣耀,难道也只是嘴上说说的漂亮话而已?圣剑队里可没有你这种连圣剑都拿不动的废物!”
——我在担心什么?
塞西莉亚从恍惚中回过神,左手下意识地握住胸前的闪耀的宝剑猎人徽章,徽章的微光隔着圣歌团长手套一点一点传递而来些许暖意。
和所有教会孤儿院的孩子一样,他们从小在教会里一边学习读写算术一类的基本知识,一边等待着被某个中产阶级或过着上层生活但没有子嗣的好心亚南人收养。
但塞西莉亚发现仿佛一夜间所熟知的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被领到位于教会镇上层,一个叫圣歌团大厅的地方。教会的圣歌团老师开始传授于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据说那些藏书和典籍都来自拜伦维斯学院的珍藏。
他们说,你们很幸运。牢记威廉大师的教诲,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教会高层的圣歌团员,为教会,为人类地再进化作出伟大的贡献。
你们会成为治愈教会里令人信服的未见思想家。
她七岁时进入这个如同牢狱的地方,时间飞逝地像倒置的沙漏不知不觉渡过了十年。
她能感觉到身边每一位同僚包括圣歌团领导者文森特导师对她的不满,布置的论文每次仅写了只言片语就呈上去,大厅内部针对某一论点进行喋喋不休的争论时她只能感到头痛一样无聊地打哈欠,每次听导师授课最后都趴在书本上沉沉睡去作为结束。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对秘法力量的精纯控制与掌握。
但在对以学术为主题,人人都会点秘法的圣歌团里,这点才能不值一提。
人类,古神血,上位者,伊碧塔丝的神秘力量,伊滋杯迷宫的发现,天空与宇宙,内在之眼,进化,眷族……这些她都知道,但就是提不起深入钻研的兴趣。
同样她也对次次被文森特导师恨铁不成钢的斥责后,同僚们对她的冷嘲热讽,不屑一顾。
当圣歌团大厅内部因为洛加留斯大师率领的刀斧手成功攻占该隐赫斯特城的捷报而欢呼雀跃之际,塞西莉亚孤身一人站在伫立着取得联系蜡像的阳台上,趴在栏杆边缘俯瞰亚南城的夜景。
阳台之上灯火通明,阳台之下处于猎杀之夜尾声的亚南城周遭响起通天的爆炸声和熊熊燃烧的火光。
晨风带来长夜悉数尽褪之际的一丝微凉。
塞西莉亚蹙起眉头,比起待在圣歌团等待着某一天慢慢腐烂掉,她宁可向往着到教会镇上层以外的世界去看看。
以莫名的勇气追上了前来通知刀斧手捷报正欲离开的路德维希,少女坚定不移地向路德维希请愿:“路德维希大人,我想加入圣剑队。”
“为什么?”路德维希深褐色的眸子里带着一种探究意味的目光,注视着面前提出唐突请求的圣歌团少女“整座教会区一直很安全——我们是保护教会的第一道防线,这是我们的职责和荣耀所在,不值得学者为此白白牺牲性命。”
“我想加入圣剑队。比起在圣歌团里苦思冥想书写不知所云的论文,清理晦暗的街道更能体现我对教会的价值。”塞西莉亚再次重复这一句话并说明了自己的理由,琥珀色剔透的眸子不躲不闪地迎上路德维希的目光,最后一抹月芒照进她明亮的眼眸里焕耀得如同少女此时的决心。
“你会为了教会的荣耀清理一切污秽和阻挡于面前的障碍,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路德维希大人。”
“好,我会和文森特导师谈谈的。明天我会来测试你到底是否如你所说的一样,是一个合格的圣剑队成员。”中年男子带着一丝称许的笑意转身推开教会镇上层的铁门,最后挥了挥手向塞西莉亚作出最后的告别“那些混小子们一直调笑圣歌团都是群弱不禁风只能拿得动迷迭香喷壶和细手杖的文弱书生,到时候让我来看看你是否能打破他们的刻板印象——不要让我失望啊。”
明明自己已经决定以神圣之血的名义毫不留情地猎杀那群堕入兽化深渊的怪兽,即使为了毕生的荣耀而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正如这件闪耀宝剑猎人徽章的意义一样,这是圣剑队的荣耀所在。
那么我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能做的就是和昔日队长来一场互不相让的较量,为他书上光荣之死的终章。
路德维希双手挥舞起月光之剑,就像以往被圣剑队成员视为指引者和遮风挡雨的巍峨高山的那样面沉如水。他沉吟一声,一道直直的突刺冲向塞西莉亚的方向。
但脑海中那些琐碎的回忆和心脏中隐隐传来的痛楚又是怎么回事……
少女像猫一样灵巧的身姿地轻易躲过路德维希正面冲来的攻击,她就势接近路德维希的下盘。
——“我们教会猎人不像工厂猎人一样面对的都是些身型差不多的怪兽,之所以造这些巨大的教会武器,更多的是要求我们不仅用这些武器给予高大的非人怪兽更多的伤害,还不失工厂猎人那般敏捷的躲闪技巧。”
巨剑之刃如骤然袭来的疾风于路德维希的后腿上豁开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
——“每一头怪兽必定会有弱点或着攻击中暴露的纰漏,关键在于你的眼睛能否去发现它们并牢牢抓住。”
堪堪转过身,路德维希发现恢复人性后这庞大的身躯带给自己的不便。同时,微微点头对塞西莉亚的行动表达出一瞬赞赏。
——“不顾一切贴身近战有时比萎缩不前的远程攻击有用,但反之亦然。就看你如何运用。”
路德维希拄着月光之剑插入血池的地面,塞西莉亚见状冷静地抽身远离路德维希身边。顺手摘下圣歌团的眼罩,漆黑如墨的及肩短卷发轻轻搭在少女的肩头,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紧抵着太阳穴,仿佛释放了什么封印一般塞西莉亚原本琥珀般剔透的眸子里转瞬间燃起蓝色诡异的火光。
月光之剑以路德维希为圆心,四周飞跃起九英尺高的幽绿色月光瀑布。然而莫名出现源自未知宇宙的无尽风暴里遵从召唤而来的陨石击中了他裸露的肠胃,路德维希发出痛苦的低吼不得不打断月光之剑正在爆发的剑气,他看向少女右眼中似有似无泛起的微弱星云。
「黑天之瞳」?那种秘法真符合圣歌团的风格。
“很好。就像这样付诸于全力,塞西莉亚。”路德维希那扭曲的马脸上咧开起一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笑容。他在他最看重的圣剑队成员身上看到了被继承的荣耀。
自上而下挥舞的剑气朝远处的少女依次扫过。稳定心神的塞西莉亚轻易滑步闪过来自月光之剑的致命剑气,一步一步再度接近路德维希。
——“对于猎人来说,‘机会’这个词非常美好。但你是否十拿九稳的抓住了真正的机会给这些怪兽致命一击,还是在紧要关头被这缥缈的美好所迷惑,反而被怪兽给你致命一击。”
一发,两发,三发,四发黑天之瞳。这种不像远方呼唤一样过于消耗精神力的秘法,在这时还体现了攻速快的好处。被接二连三的陨石砸到身体的路德维希喘着粗气,重伤的后腿因力量透支跪倒在地。
塞西莉亚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像一场梦一样。她站在跪倒在地却依然握着月光之剑的路德维希面前,凝神看着圣剑队队长低垂着头,勉强保留兽化后人类面容的那半张脸。
那是他最后保留的人性。
血污染成红黑色的路德维希圣剑被少女高高举起,如同执行庄严仪式般砍下教会第一猎人,路德维希的头颅。
无头的身躯在空气中爆发强烈的气流,片刻间消失不见。唯有仍旧闪耀着月芒的神圣月光之剑和路德维希被砍下的头颅摔落在血池旁的尸骸之上。深褐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塞西莉亚——他还没有死透。
“告诉我,塞西莉亚……”路德维希原先沉稳如山的声线忽然间苍老了许多,他气若游丝但难掩急切地询问他最中意的圣剑队成员“你有曾见过光?我的教会猎人们,是否如我期待的那样成为荣耀的战士?”
这是他临死之际仅剩的希望。
少女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来。她下意识地看向终于站起身子正拄着手杖缓步走来的穆勒——来自未来的猎人告诉她的关于治愈教会的现状……
猎人的荣耀。在之后的时代里已经荡然无存了。
塞西莉亚回头看着路德维希,紧咬的下唇轻轻松开。深吸一口气,她面带着淡淡的笑容对圣剑队队长微点着头说:“是的。教会的猎人依然在为荣耀而战。”
她好像听到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啊啊,真好……安心了,能知道这个,我蒙受此等诋毁也不至于全无意义。”路德维希渐渐闭上了眼睛,鼻翼间停止了呼吸。他在最后的最后,永远沉湎于月光照耀之下的美梦中“谢谢你,现在我能安眠了。即便在最黑暗的夜晚中,我也能……看见月光……”
“对不起,没有帮上忙。”
“没关系,谢谢你。不过,我想这里待一会儿。”
“塞西莉亚你真的不要紧吗,至少回趟猎人梦境吧。教会猎人应该也可以用信使提灯的,而且你现在的伤……”
不发一言的塞西莉亚从腰间的银链上拿起一只铃铛,轻摇起圣诗铃。铃铛所召唤而来温暖圣光环绕于塞西莉亚身边,狰狞的伤痕和凌乱的衣裙顷刻间恢复如初。
“我说了,我想……我想在这待一会儿。”少女的语气中不难听出那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没有再听到穆勒的劝说,大概他已经回梦境了吧。
据说工厂的猎人会在沉醉于猎杀开始发疯的时候,会被身着乌鸦服的精英猎人所猎杀。
真好,还能保持人类的身份死去。
少女不顾衣裙再度沾染上血污,面向路德维希头颅,半跪在地双手握拳默默的为昔日的圣剑队队长做着祈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紧闭双眼不停的重复教会人员为死者超度的祷文。直至面前隐约飘来不属于这个噩梦中的一丝沁人心脾的花香。
睁开眼,突兀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一束白百合花。塞西莉亚缓缓地接住花束,看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子,闪过一瞬茫然——穆勒的手上也捧着一束还带着些许雨露的白百合花,没有丝带这种东西把花束在一起,他是用一把细长的兰草打成一个小结以此代替。
“这种花,梦境有很多。”礼帽被夹在腋下,穆勒半蹲在塞西莉亚身边,把百合花小心翼翼地放在路德维希的断首边。隔着眼镜的双眸,是那种藤蔓般能令人心情安稳的沉绿色“为教会第一猎人,路德维希先生,献上最后的祭奠吧。”
少女沉默着把手中的花束和穆勒的那把放在一起,纯白如雪的百合花瓣静静地染上血污的色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