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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萍

【琅琊榜】北燕旧事(完整版)

梗概:以北燕六皇子的视角来写"我"→梅长苏↔靖王。

警告:有北燕六皇子(太子)单恋梅长苏的情节,请不要误食。因为是第一人称所以主要写的是北燕太子对梅长苏的感情,靖苏有很少,请不能接受的同好不要误食。 小学生文笔。

罗嗦一句,终于写完了。

01

    我曾是北燕的六皇子。

    母亲出身寒门,本是常在,一次宴后醉酒得以临幸。自我记事以来,母亲每日在自己的宫殿中供着佛像,吃斋念经文,不得宠爱倒也无欲无争,因此也不曾有过什么勾心斗角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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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概:以北燕六皇子的视角来写"我"→梅长苏↔靖王。

警告:有北燕六皇子(太子)单恋梅长苏的情节,请不要误食。因为是第一人称所以主要写的是北燕太子对梅长苏的感情,靖苏有很少,请不能接受的同好不要误食。 小学生文笔。

罗嗦一句,终于写完了。

01

    我曾是北燕的六皇子。

    母亲出身寒门,本是常在,一次宴后醉酒得以临幸。自我记事以来,母亲每日在自己的宫殿中供着佛像,吃斋念经文,不得宠爱倒也无欲无争,因此也不曾有过什么勾心斗角的戏码。

    我在朝中全无人脉,其他皇子们倒也知我无心夺嫡,不曾把那些险恶的阴谋手段用在我身上,因而我的童年,虽然没有父母的疼爱和兄弟的亲昵,却是比一些受宠的皇子们美满得多。

    本想以后做一个闲散王爷,远离朝政,可朝野之中变数众多,竟有人有意劝说辅佐我夺嫡。

    苏哲,梅长苏,江左盟盟主,江左梅郎。

    江左盟由一个江湖小帮发展成如此如今的盛大形势,江湖上没有人不曾听其事迹。对于江湖上的英豪侠士,我向来是心存结交之心的,而且听闻江左十三州民风淳朴可追尧舜,心中更加三分钦慕。

    可我不曾想到,这江左盟盟主竟然会问我,可想夺嫡。

    我愣住,继而有些失望。

    江左盟向来不涉朝政,在江湖上甚有名望,莫非如今也要搅这趟浑水了。莫名的,我结交的迫切之心弱了,眼前精心准备的菜肴茶酒都有些索然无味,只把玩着杯盏。

    “原来先生也是沽名钓利之人,江左盟在江湖上的势力已是非同凡响,若是又涉入朝局,怕是这北燕,就要被一手遮天了吧。

    “然而我虽为六皇子,却全无人脉背景,先生若是来寻那些名利的,恐怕是找错人了。”

    一番话出口,心中失落更甚,掺有似是被蒙骗欺瞒而生起的隐隐的怒火,只想拂袖罢席。

    面前人却神色恍惚,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混沌,一瞬而已又面色如常,拱手低眉:

    “殿下,难道不想看到一个天下大治的北燕么。”他说起话来,不慌不忙,像是演练过许多次一般。

    “纵然当今受宠的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是一表人才,朝野内外一致称好。

    “可是,他们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代明君,能不能把这荒唐腐朽的北燕朝廷,重新治理成先皇那样的太平盛世,

    “或者说,他们是否有这样的意愿,殿下,您一定比草民更清楚。”

    这话的确点在了我最担心的地方。北燕虽是如将倾之厦将倒之虫,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先皇创下的太平景象尚能维持些时日,短暂地欺骗别国,但自己毕竟是北燕皇子,朝廷之事看得最清楚。

    这百足之虫,烂是从里面开始溃烂,太平盛世,乱也是从上开始昏乱。

    虽说完全倾败尚需时日,可毕竟是自己的母国,北燕的一草一木一爿土地一城民众都是自己心之所系,岂能旁观。

    梅长苏抬头看了我一眼,遣走端茶的下人。

 

    “殿下,请坐。”

 

02

    竟是畅谈良久。

    多年来心中鲜明或者隐约的郁结都被勾勒出来,一朝吐露,酣谈不尽,相谈甚是投契,走出苏宅,与梅长苏拱手告别后,尚不能平复心中波澜。

    此时日晚,日已尽落,街道上蒙蒙一层黑暗,一连房屋尽已亮起了灯火。

    我从来不喜欢带随从,刚才又婉拒了梅长苏指意的提灯小厮,此时一个人走在龙城微凉的晚风中,感到无比的清爽。

    梅 长 苏 。

    如遇高山,如遇流水。

 

03

    然而我尚不能下定决心参与夺嫡。

    夺嫡事险,朝中三省六部朝外国境四野皆是战场,父子生隙兄弟阋墙。况且宫中有我的母亲,一旦出事不可能不波及她。

    北燕数十皇子中唯有我全无背景,可是梅长苏独独选中了我。我需要时间调查,需要知道他的目的。

    梅长苏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之后几次交谈也都不曾谈及夺嫡,有时谈一些政事政策,多数时候他会讲一些江湖上有意思的人和事情,听得我兴致大发,只想一一拜访与之结交。这个时候梅长苏总会说:“殿下,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可只有太平盛世太会出这样的人物,一个饿殍遍地兵荒马乱的时代,只有长寿的奸佞和短暂的忠贤。”

    我知道他的意思,可我需要时间做决定。

 

04

    我首先进宫去和母亲商谈。

    自幼时起,每次我得了太傅的夸奖,总会去母亲那里寻求奖励,哪怕是摸一下头,哪怕是一个微笑,哪怕是一次正眼看我。可每次,母亲只会短暂地停下念经,说一句,好。

    这一句好,这经文木鱼短暂的停顿,便是我拥有的所有。

    后来有一次大了些,同胞的皇子邀我一同逃了讲课偷偷出宫去玩。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孩童,对外界的诱惑把持不住,便从了他们一起。回宫时太傅大怒,火冒三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傅那样生气,偷偷溜回母亲的宫殿时发现她正坐在正厅内,日暮昏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听见她说一句,“玩够了,回来了?”

    我当时赶忙跪在地上,连声保证下次不会了。

“古人口吟六艺之文,手披百家之编,焚膏继晷,兀兀穷年,尚不能及前贤之一毫,吾儿何以骄贪至此?”

这一句,我时刻奉为圭臬,之后一直勤学苦读,不肯再让母亲如此失望责备我了。

但自从我开牙建府后便不曾怀着如此心境进母亲的住处,如今再踏入,仍是往常一样的冷清。这日请过安后,母亲见我没有告退,竟难得的停下了念经敲木鱼的动作,问我何事忧虑。

既是母亲开口,断然没有敷衍搪塞的道理,我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令我诧异的是,母亲并无斥责或是劝阻我的意思。她沉吟少顷,说:“你想做,就去吧。苦乐祸福不过五蕴皆空,我早已看透,你也不必挂念我。”

有了母亲的话,又经过几日寤寐辗转,我终于下定决心夺嫡了。

梅长苏听过我的决心后,霁月清风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了然的笑。

 

05

    相处日久,我发现苏先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为我甄选出北燕的许多忠臣贤士,却说该利用的还是要利用。可至终他也不曾做过伤害贤良之事来。

    苏先生通明政事,却不是仅仅为我提出解决疑烦的方案,而是引导我,渐渐走向一个光明正直却又符合形势的虑事思维。

    有了苏先生的指教,我渐渐走进朝局的中心。

    可是我走得越远,越是感到触目惊心。

    数年来多地官吏欺压百姓而淆惑上听,民不堪命,破家荡产,鬻儿卖女,时有所闻。百姓以目视道,不敢言而敢怒,直至揭竿而起而被镇压。几年的馑年赈灾都变成官吏的肥油,路有饿殍而朱门内的酒肉仍堆积如山。有势官僚霸占一方,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羣凶觊觎,狼子野心,凯望一日朝南而坐。

    这些,都是我不曾想到的。

“殿下

“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今朝堂污气甚浊,循法守正者见侮於世,奢溢僭差者谓之显荣。

“实宜进退天下之士,沙汰秽浊,显拔幽滞,制事立法,物度轨则,以养正气。”

这是一场浩大的行动,我没有信心成功,但是若有苏先生承辅,我可一试。

    他似是看出我心中游移,敛袖起身,离座稽首。

“臣既已择殿下为主,自当弼匡扶正,尽竭赀力,拯溺扶危,不得有一时拙疏。”

说这话时,他字句铿锵,像是钢珠落在地上,跳起落下,不断发出沉重的回响,贯透我的身心,引得我的心也一同迸跳起来。

 

06

后来发生的事情远比我想像的好办得多,有了苏先生的点拨,我与许多忠臣志士相识恨晚,我看到北燕的未来渐有光明。

    我与苏先生日渐亲近,有时我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苏先生也是淡淡地笑着。远山黛水,都化成了这个笑。

    有一日我得一喜事,前去苏宅时未来及通报,却看见后院内苏先生身边那个武艺超群的小护卫,正拿着一把弓不得要领地拈弓搭箭。

苏先生在一旁看了,笑着唤了他,自己虚摆出挽弓射箭的姿势。两脚开立,身躯挺直,指间有力虚拉弓至耳垂处,眯了眼不知道瞄准了哪里。片刻后松了手指。仿佛看到一只虚箭破空而去,伴着箭弦铮铮之声,也不知穿了哪只飞雁。

    这景象让我记了许久。

    苏先生虽是文弱外表,挽弓却如此矫健挺拔,飒爽英姿,想是早年定是个军中潇洒少儿郎。

 

07

凛冬将至,苏先生苦心操劳近一年,病躯渐弱。

前些日子苏先生忽然病倒,苏宅如临大敌,我询问,只说是旧疾复发。可苏宅所有人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紧张,像一根绷直的箭弦,任何略微颤动的杂音都会破箭而发。

今年北燕的冬日来得格外早,格外寒冷。

 

08

今天苏先生还未清醒。

晏大夫看见我时正生气得要把他的白胡子立起来,转身挥了袖子,“不管来干什么的,全都不见。”

我只是想看看他……这句话哽在喉咙,只能看着胡子花白却走得飞快的晏大夫越走越远。

是了,是我让苏先生太过操劳的,故而心中有愧。尽管苏宅的每个人行为都一同平常,可我心中愧疚,感到仿佛所有人都在无言地谴责我。

用眼神,用步伐,用吐息,连屋外那棵梅树都吐出了红蕊,用赤辣的花色问我,可是你让他如此煎熬?

可我仍不自知绕到了我们平日论事的屋室。征得了黎纲的同意,我进了屋内。

这里仍烧足了炭火,化开我眉上结的冰爽。我坐在平日我端坐的地方,其实心里也不太明白我为何想要至此屋内。

左手边放了苏先生常用的手炉,常被他揣于袖间,置于怀内,在裘衣袖间隐约露出,被他仔细摩挲着的手炉。鬼使神差般,我也伸手去贴手炉的侧壁。

却是冰凉得让我战了个颤。

此时余光瞥见晏大夫路过,我连忙起身唤住他,掏出揣了许久的药包。这里面是一些只有北燕的贵族皇戚才能拥有的珍贵药材,我不知苏先生身患何疾,只能各样都抓了一些。

晏大夫仔细观嗅一番,眉头有些舒展,“这里面的确有些药材有用处,”他转身唤了黎纲,“这些你那到药房去,可以再延续一些时日,再催催蔺晨那小子,叫他采了药快点过来。”

黎纲回道,“蔺少阁主已经在路上了,预计不多时就会到了。”

我心中有些松动。

“晏大夫,我能否去看看苏先生……就是看看他。”

晏大夫又提眉毛立胡子看了我一会,嘴上终于也松动了。“你要想去就去看看吧,反正他现在昏迷着清醒不了。”

得了允许,我赶忙随黎纲去了苏先生的卧房。在屏外靠着火炉缓过身上的寒凉,终于进了内室。

榻上苏先生唇色苍白,双目紧闭,手不时地颤抖,口中不时发出呓语。我站在那里茫然无措,不知做什么只得把他掀起的被角掖好。

可是忽然,苏先生握住了我的手,不停地颤抖。口中呓语急快,像是入了梦魇,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入了鬓角。

我凑近了听他的呓语,初听混乱一片,再听一听便能辨得一些字句。

景琰,别怕。景琰,我在这里。景琰,再等等我。景琰,景琰……

他拽我的手,喃喃唤着同一个名字。

想来苏先生不曾与我谈过他的事情,出了北燕朝廷,我对他一无所知。我不知他为何要选择辅佐我,不知他为何如此筦擅朝政,不知他为何口中不停唤着这个名字。我对他一无所知。

恍然间心如刀割。钝刀一下下戳着我,不流血也不破皮,只是痛得很深。

 

09

从苏宅离开,我像失了魂魄般游荡在这覆满皑皑白雪的人间。

 

我该知道的。他常常遥遥望向某个方向出神或者看着我神情恍惚,尽管他隐藏得很好,但这些神情在有心人的眼中明若洞火。有一次离开前,我悄悄回头,病榻上的苏先生半支着身子,出神一般看着自己揉搓衣角的手指,又像是坠溺在回忆中,度不到现实那一岸,口中却无意地说了什么。那时苏先生身体病弱,又是无意的喃喃之语,听不甚清。如今想来,忆那唇形大抵也是在唤着,景琰。

如今想起了这些,却更是觉得狼狈难堪。

 

有马车从我身侧驶过,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寻常人家的妻子在门外盼着丈夫的归来,衣物单薄的卖菜郎挑着担子吆喝着,而我走在路上。

行人渐稀,屋宇渐威,一路无人询问,无人阻拦,无人侧目,我来到母亲的侧殿。

刚刚入冬,龙城下了一场大雪,而母亲不让下人关门,也不扫除,殿外崭洁如毛毡的新雪上,留下我的一串足印。仿佛这世间,也只有我一人了。

这偏殿十分寂静,仿佛无人居住,走一走却听见远远地传来神明的召唤,在狭小的偏殿不断回响,凊越通透,穿透我的肉身。仔细听了,原是木鱼声与梵文佛语的天籁。

母亲如往常一样跪坐在菩萨前,几本佛经,一瓶长青竹,一串念珠,木锤和木鱼,是母亲数十年的人生。

菩萨隐隐然的愁眉着染了些岁月的磨损,衣裾飘带却还都奔然,左手倒提净瓶右手执杨枝,已然将甘霖历洒了。世间都说菩萨心肠普度众生,不知我也可否得菩萨指点,度我这一心无望的溺情人。

“母亲。儿心有意中之人,而那人心有所属。儿既知此番心意不可容于世,然心绪寥寞,无法自拔。”

门外的雪还在簇簇下着,连个路过的人都没,寂天寞地,只有母亲的念经声和木鱼声,忽而,连着声音也都断了。

来时落在我头上眉上的雪也化了,沿着发鬓凉了我一具赤热的身心。

“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情在动静,缘在聚散。情起情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语毕,那天籁又再度响起,恍然间天地也沉寂了。唯有那木锤一声一声,都敲响在我的心上。

 

10

苏先生病好后,我曾想过与他坦白的心思,倒不求什么回应,只是觉得这心思哽在喉咙,让我坐寝不安。可是若我当真与苏先生坦白了,估计他也只会尴尬地圆过。

殿下经历尚少,当自己为知音也是正常,而以后政局清明,会有更多的有才之士、有志之臣,殿下应志在北燕,不该被这种事情蒙蔽了心性。

我甚至为他想好了拒绝的措辞,如此不着痕迹地圆润过去,只是怕以后连以朋友相称都会尴尬。

 

11

    后来一切的事情都顺理成章,我那聪明又愚蠢的皇兄们为了争宠不断犯错,而我从一些朝臣的口中走到了父皇的面前。

父皇看了那么多年自己皇子的勾心斗角也累了,入春后便不时流露出有意要册封我为太子。

旨意下来的那一天,我下朝后来到苏宅的门口。我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满意还是欣慰,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一贯的淡然。

走进苏宅我才发现我错的有多离谱。苏宅平时的仆人都不见了,只有一些壮汉搬着一箱箱衣物书卷到后门的马车。苏宅就要空了,我的心也空了,先前那些小小的喜悦荡然无存,慌忙间我抓住询问路过的黎纲,然后大步寻去了苏先生的卧房。

苏先生正在院子里和飞流玩着游戏,见我跑来只是惊讶一瞬然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听闻皇上下旨将择吉日册立殿下为太子,恭喜殿下。心愿已达,望殿下末要孤背初心,当得民心将北燕治理安晏才好。我也可以离开了。”

我应该如何回答,我被立为太子你就要走了吗,留下不好吗,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路过也好。

苏先生一定是看出了我的为难,“既然心愿已达,苏某便可离开了。”

“苏先生留下也不妨的,既已拜为客卿,便可……”

“相信殿下一定可以治理好北燕,但苏某的战场不在这里。”

那你的战场,你的牵挂在哪里在谁身上呢?这句话如硬块哽在喉咙,喉头动了再动却只能把这话压下去。

“若有一日苏先生回到北燕,无论何时都会为苏先生留个位置。”

他眉间微蹙,双眸露出不忍的神色,却只是拱手作揖。

“好。”

 

12

梅长苏在我册封那日离开北燕。他走后,北燕一切如故。

只是有时候我落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偷偷怀念和他一起商讨国事的日子,像是把一直放在阴暗处的蜜饯在无人时拿出来晒晒太阳,偷偷尝一尝年头放久了些的味道。

父亲的身体愈来愈不好,性情却越来越急躁。

苏先生离开北燕后两年,大梁赤焰军翻案。我知道这是因为有了苏先生的计策,我也知道那位突然显露的皇子萧景琰。

本应一切都好。

可是突然有一些邻国使者不断踏入我北燕的国界,走进皇宫的议事堂与父皇密谈。

最初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某一日,我看见累叠的折子下面隐约露出大梁地图的一角。如同彻骨的凉水浇落头顶,我一下子懂了。那一日我想要说服父皇不要出兵,可是父皇无论如何听不见我的劝告,最后父皇架着那柄开国宝剑在我脖颈,青筋暴突,眼睛将要愤怒得喷火。

父皇年迈,身体每况日下,可是他要在退位前于史书上留下辉煌的一笔,这是最好的时机。赤焰军翻案,大梁民众衷心涣散,此时几国联合成犄角之势,大梁腹背受敌,一举拿下便可获得夺回北燕四十年前割让的城池,甚至可以瓜分了这片觊觎多年的土地。

无论我怎样劝阻父皇已经听不见他人劝谏,此时我的皇弟七皇子上表愿意监军,可让拓跋昊率五万铁骑以快制胜,一举攻下大梁北境。

父皇大悦,每日与七皇子、拓跋昊、数位主战的武将商谈良久,对我的折子视而不见。

最后父皇下旨这三日把我软禁在东宫,派拓跋昊出征大梁。

 

13

拓跋昊输了。

我不知道应该松了一口气还是感到遗憾。

父皇颓废地坐在龙椅上,再不见那样自信的神情,鬓角也似乎一瞬间多了许多白发。

他挥一挥手,遣走了我和兵部报信的人。走出门外,我忍不住回望,父皇坐在龙椅上,周围没有仆人没有臣子,他一个人拥着那明黄色的龙袍,苍老了十几岁。

这次失败似乎给了父皇最沉重的打击,没有过去多久父皇宣布退位。

从此拥着龙袍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变成了我。

 

14

几年的日子在我不注意间恍然闪过。春日时路过各处院子我常会折一两枝桃花,明明是我没有意识到的动作,心中却莫名的雀跃期待起来,常常到了晚间看着有些萎蔫的花瓣出神,此时才会意识到苏先生已经离开北燕。这龙城开得最漂亮的桃花也绯红得无一用处了。

还有冬日时,龙城每每下起大雪,我都心痛得坐立不安,说不好是怎么个痛法,为了什么痛,就是心里一阵阵涌上来的痛感,揪得我喘不过气。

苏先生虽然已经离开北燕,可是我常常在恍惚间看见他隐约的身影,比如晕人的春阳下攀着桃枝的削葱指尖,河畔涟漪间倒映出的温儒面容,未束的发丝间露出的秀峰似的鼻梁和坚毅的唇形,比如那年冬天染了咳血的素帕。

可是这一切都在我失神的恍惚间,苏先生就像是骑在马驹上,在我这些恍惚失神的刹那从我眼前飞驰而过,只从细小的时间的狭缝中露出不完整的剪影。有时我差点出声唤他,可是又不敢,我担心我是否成为了一个好皇帝,我担心他会不会斥责我待民不善,我担心他一回头,就看见我心里密密麻麻的思念。

北燕的朝局还不算太乱,我用了两三年处理了一些棘手的案子,不少聪明人明白了我绝不会像父皇一样耽昏。北燕的明天渐渐明朗起来。

这几年我一直暗中关注大梁的状况,这个国家自从赤焰翻案,后被各国围击却险而得胜后,在没什么太大的动作。

那个叫萧景琰的皇子当了太子,没有几年便践祚了。

萧景琰,萧景琰。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想,苏先生病重时一直喃喃的,恐怕就是这个人的名字。

 

15

大梁新帝践祚后,我偷偷随着使者一起去了大梁。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萧景琰。

在我提到苏先生的名字后,他一刹间僵直了身体,之前一直挺直的腰背微微有些蜷缩。我看着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最后有些颤抖地攥住衣角。

那个下午我听了苏先生来到大梁后的故事,从他入京,到打败献王和誉王,一路辅佐他当上太子翻案赤焰军。

那是一个我不曾窥见的苏先生。他不再像面对我一样温雅而疏远,萧景琰看到的是一个拥有完整感情的苏先生。

我问他与苏先生在入京前可是旧识。他眼光有些闪烁,最后含糊承认,少时曾见过。

 

而我深知一定不是如此浅薄的关系。如今想来,苏先生在北燕时不止那一次病重时唤过他的名字。有一次我惹了急事,慌乱间没来得及走正门,从苏宅侧墙爬了进去,苏宅的护卫都认得我也就随我去了。那时苏先生披了一件锦裘,拿了一小杯酒盏坐在庭院里,望着满盘的大月亮。

我只隐约听得几句,“如今此景不免忆少时……如今只得我孤身凭吊……待我北燕事了便前去寻你……你也莫要忘了少时会约……景琰……”

如今此人正在我面前,我心中不禁涌起一些辛辣的情绪。

我慢慢呼了一口气:“不知苏先生现在身在何处,我想前去登门探望……”

“他死了。”

我愣住。

“他死了。”重复了一遍后他紧紧合上了双眼,眉间痛苦地簇成峦峰。

我心里那一点卑微的妒忌也瞬间凉透了。

 

萧景琰告诉我,赤焰翻案后周围各国联合围攻大梁,苏先生执意率兵出征,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我了一眼,“想起来北燕也参与攻打了我大梁北境。”

我哑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是我父皇的决定我没能拦住……若说出口来都不过是自己卑微无力的借口。

他接着说,梅长苏战死在了大梁边境梅岭,就地埋了,这是他的心愿。

呵,心愿。

 

16

那一日我和萧景琰聊了很久,我听着他向我描述那个我不曾知晓的苏先生,我记忆中他的动作,他的言语,他的表情,他的眼,他的眉,他的手,他平时的小动作,他手里拥着的手炉……都渐渐模糊了。

他的话语间,到处都隐隐流露着两个人情意相投心意相通的情愫,我绝望地听着,却卑鄙又卑微地对我所熟知的苏先生遮遮掩掩,只挑了一些大事来说。

他在苏宅中挽弓的飒爽英姿,偶然撞见的他对月自语的身影,抓住我的他的手,他病重时的喃喃梦呓,一些他生病昏睡过去的夜晚里,我偷偷拥抱他时他的臂膀……这些事情我自私地藏在心里,不肯与他全部说出来,如此便可欺骗地安慰自己,我知道他不知道的苏先生的另一面。

这样的我太过卑微,甚至让我自己感到羞赧。

可是我就只遇上过这么一个人,能让我单相思到如此卑微,以后可能也不会有了。

我怕是要一辈子攥着这些零星的碎片偷偷思念他了。

 

17

走出大梁宫殿的一瞬间,我莫名想到了我册封太子那一日的情景。

那天也是这样的和煦春光,照得人身上暖暖的,却又太过明亮有些晕人。

那一日的北燕宫城水泄不通,我站在高处接了旨,一回头就在乌泱泱的欢雀百姓里看见了他。他看起来很高兴,远远地对我点了头。

我再一回头,就找不到他了。

后来的宴会上我觉得有些心闷,就多喝了些酒。

醉了酒之后我斥下了仆婢,一个人走在东宫之中。晚风也温煦的很,吹在脸上叫我更醉了几分。院子里的桃花已经开了八九分,就是在清冷月色下也出绯红得恼人心绪。

我想去找苏先生,去告诉他我已经是太子了,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当上太子了。可是我在东宫里转了三四圈也没找到他。

这东宫真是恼人的很,如此大竟让我连苏先生也寻不到了。不似苏宅……苏宅……我忽然就酒醒了。

我记起来了苏宅现在已经空空荡荡,我记起了白日里我回头寻不见他,我记起了他已经走了。

我失了魂地靠着附近的假山坐在围起来的方砖上。方才在东宫里兜兜转转依然有些眩晕,此时我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

喘了片刻,我转身两手把住假山,寻了处光滑的地方靠着额头。那水尚有些温感,流过我紧阖的双眼。

我流了泪,水也温暖起来。

 

18

回北燕的使团到了大梁边境时,我下令停顿休息片刻。

我拿着水袋站在高处,再最后遥遥望一望金陵的方向。金陵于我是一处陌生的土地,于那人却是日思夜想的故土。

休整了片刻,再度出发。

 

我听着整队车马踏踏的声音,仿佛听到了苏先生出征时的军队,那定是铁鞍白马,雕弓宝剑,红缨锦襜出长楸。

远风也跑来送行,从他出征一直烈烈吹到我离开边境,远远地送来一句语:殿下,可想夺嫡?吹过了,话也散了。

远山遥遥地立着,还是苍绿颜色,云也聚成了峰峦模样,轻飘飘地擦着肩膀过去。太阳还高,春还早,日子还长。

今乃吉日,宜乔迁,宜裁衣,宜安香……

宜凭吊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