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云/云风/ABO】烽火连城 二十一(予国篇)
预警:
架空世界,ABO,有二设
云风ONLY
予国之王 步惊云 X 尧国明舒侯 聂风
原著其他角色人物魔改警告!
这章有霜师兄(魔改警告X2
呜呜感谢kudos和评论,这个故事暂时还没坑,所以520快乐~!
如果能写下去,应该会写到有娃,但估计不会有详细描写吧(因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写ABO生娃(理直气壮
但估计也写不到那里去,中间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情节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完(信心↓↓↓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白居易 《夜雨》=====
二十一 长生印
聂风掀帘走出...
预警:
架空世界,ABO,有二设
云风ONLY
予国之王 步惊云 X 尧国明舒侯 聂风
原著其他角色人物魔改警告!
这章有霜师兄(魔改警告X2
呜呜感谢kudos和评论,这个故事暂时还没坑,所以520快乐~!
如果能写下去,应该会写到有娃,但估计不会有详细描写吧(因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写ABO生娃(理直气壮
但估计也写不到那里去,中间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情节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完(信心↓↓↓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白居易 《夜雨》=====
二十一 长生印
聂风掀帘走出帐外,见怀灭和几位将领站在门外,正巴巴地看着他。
他不由一笑,向他们轻轻点了点头。
五大三粗的几个将领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在怀灭的带领下挨个握起右拳磕上聂风的左肩,随后才接连走进予王账内。
右拳磕肩,这是兽骑军不成文的礼节,他们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敬意。聂风在心中苦笑,看来说服予王,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他看着喜孜孜的怀灭,又觉得予王军看似蛮横,却并非靠着专横与盲从行事。世人传言予王暴虐失道或是兽骑军凶残似匪,几不可信。
虽然步惊云绝不会在意这些流言,但聂风越发觉得,相比其他美名在外的贵族和军队,予王军和予王本人都值得一些更公允的评价。
思索间,聂风已步入雨中,一名随从立即跟上前来为他撑开纸伞。
“几步路,不碍事的。”聂风道。
随从回道:“禀明舒侯,是予王亲自下的令,就让我送您回营帐吧。”
聂风叹气,只得消受这份关怀。
就着淅沥的雨水和满脚的泥泞,聂风在自己营帐外见到了一位意外之客。
“怀博士?”
稚气未脱的少年掀开斗篷向他揖礼,聂风急忙将他请进帐内。
“我听怀太尉说你有病在身,怎能等在这里。”
怀空笑道:“感谢明舒侯挂怀,无妨的。”
然而雨水带来的寒意却笼罩着少年单薄的身躯,聂风为他解下湿透的斗篷,触手间便感觉到那具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聂风拉怀空在炭炉前坐定,递过女侍备好的热汤看他喝下,这才问起少年的来意。
怀空放下手中的汤碗,抬起眼来。
四目相对,聂风心里一动,此时他终于发现少年带给他的异样感受来自何处。
——这分明不是一双少年人的眼睛。
不论伶俐早熟,或是博学多才,眼中的阅历是不会骗人的。
少年的眼神通透练达,甚至比自己更为老成,看过来的时候,让聂风想起了怀灭那双永远在审视的眼睛,却又少了一份桀骜,多了几分沉稳。
便是聂风这一怔愣间,那一闪而过的疑惑竟也被怀空捕捉到,少年笑问:“明舒侯定有疑惑,我与怀灭本是双生兄弟,为何年龄差距却如此之大?”
对方开门见山,聂风便也放下客套,直言道:“的确有此疑问,聂某冒昧了。不过,这或许与你所患疾病有关?若是不便透露,聂某绝不勉强。”
怀空轻轻摇头:“明舒侯言重了,其实这次是我冒昧上门,求明舒侯解惑。所问之事,也与我这……特殊情况悉悉相关,稍后我自当为明舒侯解释清楚。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聂风更为好奇:“怀博士但说无妨。”
“方才明舒侯说,您幼时得一天门高徒指点赠石。”怀空道,“您是如何得知他出身天门?”
“这……”聂风回忆道,“我们遇见时,他自称日前才从天门出师,准备回尧国效力,而我也见他腰间佩带着天门的‘万华令’,便没有怀疑这层身份。”
万华令乃天门独有,却是中州学子人人渴求的学识认证。原本只有在天门学成出师,被天门五大枢院中五位德高望重的师尊一同认可,才会被授予。然而后来,不但列国官员五其一皆是万华令生,更出了几位了不得的国师,使得天门蜚声中州,引得不少奇人异士前去拜会,天门便又开了每年一度的华章表,邀请列国博士推举人才,交流学问。
无论是有著书立说之实绩,或鬼斧神工之技艺,只要得华章表的博士代表们认可,便也可得天门授万华令。
到如今,佩有万华令便是此人学识渊博,能力出众的证明,无论为工或出仕,在中州哪国都是香饽饽。
不若聂风这种侯门子弟,连乡村孩童都会唱歌谣:
万华万华出天门,
不做圣贤做仙人,
中州上下无常势,
五枢道生改国运。
怀空又问:“此人现在可还在尧国?”
聂风摇头:“我也奇怪,以万华令的名声,他在尧国即使拜相封侯也不无可能,但却入了太常,只管研究天文,还避不见客。我与他相识,也没见上一面。不足一月他又辞官离去,不知所踪。我原先以为他是不被尧都重用,才负气出走,现在……我已不敢确定了。”
怀空听罢,拉起右手的宽袖,露出半截手臂:“那么,明舒侯可曾在那位高徒身上,见到过这样的印记?”
聂风定睛看去,只见怀空手腕有一处胎记似的红痕,看形状是一只九条凤镜尾羽的凤凰,奇怪的是,凤凰的尾羽并不展开,而是紧紧缠绕在怀空手腕的血脉之上,让那一段血脉随着少年生命的搏动,映透出奇异的碧绿色彩。
聂风讶然,“我的确见过这种印记。”
见怀空眉间一紧,聂风继续解释道:“但却不是在天门高徒身上,我与那天门高徒相处时间不长,未有机会了解……是那行脚僧,在他的脖子右侧……”聂风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颈间,轻轻划过大动脉所在的位置。
少年原本就苍白的面容更加失去了血色,连声音也颤抖起来:“明舒侯可看清楚了,也是……这缠尾凤凰?”
“是。”聂风点头,“这印记与血脉相连,太过奇特,我还向他问起,记得行脚僧回答的是:‘这是我的命。’但他语带戏谑,又不肯多说,我便以为那是一道旧伤口。”
“如果那行脚僧真是泥菩萨……”怀空平伏下紊乱的呼吸,缓缓道,“倒也真能解释一些事情……“
聂风不解,怀空却继续问道:“明舒侯对天门五枢可有了解?”
聂风道:“聂某学业不精,习武也从父,对天门只是耳闻罢了。不过天门出五枢,万华行列国,这还有谁不知道吗?”
仪国天门,有一楼五枢三十六道,都是天门名声在外的机构。一楼乃中州最大的藏书楼——苍天录文阁,广纳收藏天下典籍;五枢为文、武、医、艺、技五大枢院,下又分三十六道,细分钻研各行各业的门道,历年来人才辈出,可谓汇聚中州之知识,沉淀百年之学问。如果非要挑剔天门的不足,也仅是武枢院不知为何相比其他枢院人才凋敝、名气更薄而已。
怀空看着聂风的眼睛,沉声道:“但我今日想要与明舒侯讲的,却是天门第六枢!”
聂风奇道:“天门还有……第六枢?”
怀空缓缓道:“我天生血疾,从六岁起遍访名医,均被诊断活不过十五。天门是我最后的希望,但医枢院也给出了同样的诊断。大哥甚至敲响天问大钟,向天门门主徐福求医。但即使我有幸被徐门主亲自诊病,最终答案也是……无能为力。”
聂风早知怀空有病在身,却不知竟是如此恶疾,但若他与怀灭是双生兄弟,如今应已二十有余,想来疾病已经治愈?
怀空见聂风神色变化,大约也知道他心中所想,继续道,“我今年已二十有四。也许我还能活上些许年岁……办到这一点的,正是天门第六枢!”
聂风惊讶不已:“连徐门主都治不好的病……这天门第六枢,究竟是何方神圣?”
“天门第六枢并不是治好了我的病,他们只是……”怀空摇摇头,指了指自己手腕血脉上的印记,“给了我这‘长生印’。”
病痛依然在持续,但他却没有死去,也不能死去。
聂风见他面色沉重,便猜测道:“这‘长生印’既不治病……恐怕是需要其他代价来交换吧?”
“是。”怀空眼含痛楚,但比病痛更折磨他的却是心痛,“我与大哥一胎双生,如今一人形似少年,一人形容苍老,便是它的功劳——“
怀空的指甲陷入长生印所在的手腕,似乎恨不得将它连根拔起,但长生印与他的血脉相连,想要拔除谈何容易?
见怀空下手之重,几乎要伤到自己,聂风伸出手去握住了怀空的手臂。
被聂风的力道一激,怀空终于找回此许理智,他收手握拳,接着说道,“长生印一印成双,将我与大哥的性命以阴阳之式相连,我为阳印,大哥为阴印。一旦种下,若我受伤致命,却会是大哥先代我死去!同时,还能让我源源不断地吸取大哥的寿命,我多活一年,大哥便会折寿一岁。直到我吸干大哥的寿命为止……”
让大哥为他替命、延寿,他如何能够心安理得?
所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约就是此等滋味吧?
他冷笑道,“可笑这第六枢,竟号称这样的长生印,是‘神仙之道’!”
聂风皱眉:“如此邪道,怎敢称仙!徐门主为何能容忍这等枢院存在?”
怀空摇头,“这第六枢并非徐门主所立,但他们却对外如此自称,扰人耳目。其实我正是受徐门主所托,调查这第六枢是何方‘神圣’,又有何目的。第六枢在天门之中潜藏已久,并且组织严密,规模庞大,但连徐门主也对他们所知有限。”
“组织严密、规模庞大。”聂风思忖道,“并且还能避开天门门主……这第六枢背后,应有其他势力扶植才对。”
怀空赞同,“徐门主也是如此认为,他早已觉察天门内部有些秘密组织存在,门主担心他们想要借用天门的力量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若形成气候必然祸乱中州。但他作为门主,行动太过瞩目,未能有太大的动作。我得他所托,也是因病成行吧……”
他继续道,“徐门主一直记挂我的病情,来为我复诊时发现我种上了长生印。得我追问才告知了我长生印的秘密……否则,我还真以为自己幸运地平添寿命!”
听得怀空讲述,聂风不仅想起了九转心丹,凡事皆有代价,起死回生便有为人所控的风险,但这长生印却用心险恶,一人造因,却让他人尝果。第六枢所为之事,与赤王有何区别?
他便问道:“这长生印如何择人,又如何起效?”
怀空明白他的意思,答道:“是一位医枢院的学徒告诉我大哥,天门有第六枢,可以‘借寿’于人。大哥一心救我,便与那学徒一同瞒着我,说是找着一道偏方,让我试药。种上长生印时,我与大哥均为昏睡状态,因此所知也不多……不过,按徐门主的观察,长生印并非随便一人便可起效,其阴阳两极之间必有因果。”
“那学徒……”
“在徐门主发现我种下长生印后第二日,那学徒便‘失足’跌下山崖,一命呜呼了。”
果然,这位学徒不过是一味引子,一旦失去使用价值便立即被抛弃,以救人之名却行这草芥人命之事,还能期望第六枢做出什么好事来吗?
说完这许多,怀空便坦言:“所以这次我力主明舒侯前往北予,也怀有私心。一则,让予王与金麟君之间莫起无谓冲突,二则,还希望明舒侯能助我找到第六枢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聂风道,“金麟君就是第六枢背靠的那个势力。”
“一切都只是推测。”怀空道,“徐门主暗查多年,发现列国实力雄厚人士之间,有两人与仪国暗线往来多年,一位是赤王绝无神,但今次战事,暴露出赤王原来与仪国某些势力的交易,是为了大量收购乾坤石炼蛊,更让我们发现燕落、断浪两人,与第六枢关系匪浅……不过这两人神出鬼没,极难追踪。”
“现下,在明处的便只余金麟君,有此等实力和动机。”怀空继续道,“金麟君其人刚愎自用、猜忌心极重,居然会听信一位不知来历的泥菩萨为他批命,不但不计前嫌地重用一位当众刺杀他的刺客,还一路扶持予王登基,一切都难以解释,但如果……泥菩萨是为金麟君物色‘长生印’呢?”
聂风心里一惊:“予王可知道此事?金麟君莫非……已种下长生印?”
“明舒侯不用担心,我早已告知予王我的推测,让予王提防被人种印。不过这些年来,金麟君并未对予王出手,我之前也百思不得其解,但如今却能猜测,应当还有一些条件未达成。”怀空深深地看向聂风,“比如说,还差一位坤风。”
结合聂风幼时经历,如若行脚僧就是泥菩萨,分明是想将聂风也引向金麟君,但却不知为何被那位天门高徒所阻。而那天门高徒还不惜赠送乾坤石引导聂风伪装合仪,显然对长生印一事了解颇深。
“所以这次我恢复了地坤身份,金麟君才会关注我的生辰八字,又要求我去北予……”
“英雄豪杰 、王侯将相,谁也躲不过生老病死。悲如壮士暮年,哀似美人白头。”怀空不免感叹,“金麟君如今霸业未成却已年过半百,又并无后人,长生印可是非常巨大的诱惑。”
这的确是非常合理的推测。
“第六枢隐藏如此之深,又如此神通广大,但你却对我知无不言。”聂风突然问道,“你是如何确认我并非第六枢中人?”
怀空笑道,“明舒侯果真七窍玲珑心。我并不敢确认,但有两个判断让我愿意赌上一次。”
“徐门主曾研究过长生印,此印与乾坤石一脉同生,但却相生相克,从其功用属性而言,称之为‘逆乾坤’也毫不为过!九转蛊乃乾坤石炼就,可谓是长生印天然的抗体。”
“明舒侯如今身受九转坤蛊,便无法再被种下‘长生印’,第六枢对你而言没有价值;况且明舒侯为九转心丹救治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予王又严格封锁过消息,金麟君定不知情,由明舒侯前往调查,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人选。”
“更重要的是,明舒侯为人处事,我耳闻所见,也想不出理由,第六枢能让您为虎作伥!”
聂风继续追问道:“徐门主是为去除天门毒瘤,但你调查第六枢的目的,又是为何?”
怀空垂下眼去:“大哥是自愿被种上长生印,他认定,只要活着,便可以找着治病的法子。他甚至卖身进入兽面军,只为将卖身钱拿给我治病……”
怀空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长年求医的生涯,其中辛酸自知,期望渐渐被磨损,累积起来的却是沉重的无望、无力和愧疚。怀空有时宁愿自己立即死去,也不想再让大哥去想方设法地赚钱,为他寻医问诊。
大哥应当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将所有的精力和财力都消耗在他的身上,更何况,他现下还消耗着大哥的寿命!
这愈发让他觉得自己活得如同一条寄生虫。
但面对大哥的绝不言弃,这些内心所想,他却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我的目的,是要解除我与大哥身上的长生印。”
聂风虽已猜到几分,但听他亲口说出来,也有些于心不忍:“但解除长生印,便意味着……”
“是。”怀空说得分外平静,可见已是思虑良久,“大哥万不会同意,所以在予王和大哥看来,我只是受徐门主所托调查第六枢而已。我如今对明舒侯和盘托出,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的目的实在无关紧要,恳请明舒侯不要告之予王和怀太尉!”
西予的雨水淋漓不尽,直让人心也被敲打不宁。在受到金麟君‘邀请’后,予王军在泥泞中行了六日,才终于走出北啸岭,走上沿“天汉水”修建的官道,自此予王军一分为二,大部队由几位将领带队,返回南予;而予王带着廷尉和卫尉的部分队伍向东北行进。
要北上前代王都天荫城,必经予中第一渡口——舟山渡。
天汉水波涛滚滚,近在眼前,而愈靠近舟山渡,便越能看到沿途车马如织、冠盖云集,河中旗帆蔽日,船舶往来如梭,好一番热闹的盛景。
在赤国南下奔腾的朔望河一出朔谷关,便被十二峰南尾的北啸岭阻拦,转道向东,所经之地逐渐山川平缓,河道婉转,因此水流渐柔,水面愈宽,滚滚红沙水也变作姣姣星汉河,更滋润了予东平原的良田万顷,予国人称之为天汉水,赞美长河天上来,丰恩赐富饶。
对位于予国心腹的舟山渡而言,这条河的意义又大不一样了。
天汉水漕挽中州,乃是东西运输粮食、盐铁最为核心的要道。而舟山渡踞守长河关口,西出红原尧都、东连沃野千里的予东平原,北接天荫城,南下予王封地大荒丛林,乃是中州之东西门户、予国之南北咽喉。
此渡每日聚散之漕粮船,便以万计,更勿论商船云集、官私游船泛舟河上,还有数不清的渔家小舟沿河捕捞。此镇又据此设有五大仓、六大市,日日车马不息,银钱货物往来无数,其繁荣之盛即使赤国拜火大集也不可比拟。
聂风从未见识过这样的集市,南北鲜货、盐铁丝绸已是小物,巨木奇兽、新制舟车也在此流转交易,更有钱庄当铺支撑交易往来,客栈货栈迎送四方来客。客商们忙碌之余,也可以登上特设的石舫画舫,其中酒肆戏台夜夜笙歌、喧嚣百里。
这等重镇大市,聂风本想着亲自去体会一番,可惜一进入舟山渡,沿路便有人“清道迎接”,让予王一行自道路中间招摇而过,反而让聂风觉得他们像是被拉到市集上展示叫卖的货品一般,浑身不自在。
好在怀空正与他们同行,博士一路为聂风讲解这天汉水与舟山渡,也令聂风多少有了些头绪。
舟山渡六大市,最大的是船市,位于舟山渡上游三条支流汇聚之地,设有两大码头,分别归属最大的两大船司,一为予国官船司,一为天下会船坞,广纳良周工匠与天门技枢院之门生,楼船画舫、河舟海船皆尽可造,船坞日日不休,每隔两日便有新船下水,却仍然供不应求。
而他们正要前往的则是画舫码头,旁边就是六大市中最小的予东通市,供外来客商和周边市民日常买卖之用,虽说是“最小”,但规模也足够惊人:周围六里,十二门分路入市,晓市接连夜市,日日灯火不绝,随时可以“购尽中州物”。这里还坐落着六大市中最大的钱庄,名为天霜堂,也是天下会的一大分堂。
如此繁华的舟山渡,三成收入都将流入天下会,另三成则将收归北予。说金麟君富可敌国,都得嫌这词用得有点寒酸。
再说南北咽喉。
所谓隔山不远,隔河不近,天汉水流到予国中心,河面宽阔浪涛不息,予国便据此险被分割为二,北面为历代王都天荫城所在,长河又延伸出纷繁的支流河道与响川、予东平原相连,多年以来,已形成便利而又成熟的水系交通。
一河之隔,南予除了一条西出赤国与尧国的官道,便只余下遍布沼泽的大荒丛林,但此处又有木材草药、珍馐奇兽,倚此而生的贫民也不在少数。
而这大荒丛林,又以西南的九淖山谷为最,其间虽遍地奇珍,但却瘴气蔽日、妖兽横行,让许多予国贵族望而兴叹。
自从予王被封到了南予大荒,人人都道这步惊云怕是要做一个空饷国君。然而予王却如鱼得水,不但兽骑日渐壮大,更开辟木场与兽场,据此营生,竟也收入渐丰。
但南予木兽要外运,征战粮草之供应,也全得依赖舟山渡。便是靠着掌握这条重要的交通命脉,金麟君就能轻易紧握予王军的咽喉。
以舟山渡为钉,天汉水沿线皆被金麟君牢牢控制,哪怕予王的羽翼渐丰,也要确保他步惊云飞不过这条大河。
刚登上画舫码头,晴了半日的天空便又有雨水淋漓而下,仆从们上前来为予王等人撑伞,一群人慢慢向河边行去。
聂风边走边看,估算着此地驻扎的吟龙大军竟来了一个旅有余。
码头的道路两侧,齐齐站着身披黄金锁甲,头戴灰缨兜鍪,右手持矛左手握盾的吟龙军,盔甲原本铮亮的颜色在初冬的阴雨中暗如铸铁,更被雨水拍打出零落的声响。远远看去,仿佛一座巨大的编钟。
看这阵势,倒不像迎接,更多是显露威严罢了。
而在“编钟”军队之后,是一条高愈十丈的四层楼船,经过精心装饰变作了华丽的画舫,聂风略一抬头,便可见顶层一侧为阁,一侧为亭,皆是金瓦红檐,雕花门扉,垂着层层纱幔竹帘,其华贵之气并不输那景都楼的九天阁。而顶楼亭阁还特意避开了主桅,大开宴席也不会影响楼船远行,高高矗立的桅杆顶部则挂着显眼的天下会幡帜。
向船后看去,还可见配备有数十装载酒食与随从的从舟,想必此地的主人是要在这楼船之上宴请予王。
为了迎接他们,原本热闹的码头野市已被清空,聂风环顾四周,看到被赶退到远处,挤站在棚下树荫里避雨的商客百姓们也都在看着他们,但如此距离,又隔着雨水,人人看上去都是面目模糊,想来他们看到的予王军,也是如此罢。
走得近了,聂风才见到楼船和吟龙军前还站着一位合仪,那人身穿一件简单的长衫,独自撑着一柄简单的纸伞,除了外袍上透着金线的吟龙纹绣和系在腰间的万华令,全身便再无其他雕饰,与他背后的华贵大军和楼船一比,显得格外朴素。但明眼人只需要看上一眼,便知道他身上那唯二的装饰,是何等的分量。
见予王一行人踏上了码头,那人撑着纸伞缓步走过来,向予王行礼:“恭迎予王。”举止间可见态度谦和、斯文有礼。
步惊云并不答话,只略略点头以示回应。怀空则及时地回礼道:“劳烦秦堂主亲自迎接,予王日前在赤尧寻得了些佳酿,因此特意打下野味,请秦堂主品尝。”说着便命仆从们搬出在赤尧两国精心选购的美酒,以及日前狩猎得来的数十野味,恭敬地献给对方。
秦堂主。聂风听得此间称呼,方才忆起怀空为他介绍金麟君时,提到的那位“布衣少府”——金麟君的义子,天下会掌事、舟山渡天霜堂堂主秦霜。
秦霜在予国朝堂中并无职务,但在江湖中却有“布衣少府”之称,皆因金麟君最重要的两大产业——天下会、舟山渡皆由秦霜一手打理,是金麟君最为倚重的人物。连北予的大司农和予王少府见到他都得毕恭毕敬称一声“秦堂主”。
这位予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堂主微微一笑:“予王费心了。金麟君事务繁忙难以抽身,特意命我代为迎接,准备不周,还请予王见谅。”
步惊云不理不睬,秦霜也不气恼,颔首侧身,做出恭请的手势,准备引予王一行人上船,转身时目光如水一般在聂风身上流过,却并未多言。
温润有礼,进退有度,便是秦霜给聂风留下的第一印象。金麟君悉心培养出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令聂风暗自称奇。
登上楼船,风景便又大不一样。
这楼船的走廊宽可走马,三层舱室几可容纳上千人,若是用作战船,已可想见是攻城略地之利器;而如今用作宴请,便比寻常酒楼多了些大气堂皇之威风。若向船外望去,即使在雨中也热闹非凡的码头野市和予东通市一览无余,买卖喧嚣尽展时和年丰,另一边,则可广览天汉水奔流之风姿,再加上细雨如画,烟笼北岸,又有炊烟升起,便让那繁忙的百舸千舟也多了些诗情画意。
秦霜在前方引路,一边向予王解释,天气逐渐转冷,北予河道偶有结冰,因为担心耽误予王的行程,所以这宴请之船,也是赶路之舟。待用过晚宴,楼船便要启程北上,沿天汉水支流向天荫城进发。
聂风不免有些可惜,这舟山渡可谓是予国之精华,也是一处了解予国和列国往来的好地方,但如今却连去逛上一逛的机会也没有。
众人行到楼船顶层的阁中,这里酒席齐备,阁外有乐师舞者等候多时。众人一入阁,阁外便有鼓乐奏响,丝竹盈耳,却并不会打扰到阁中人交谈,对面亭中的曼妙舞者亦开始翩翩起舞,客人们既可尽情欣赏,也可以专心享用美食,畅快会谈,如此安排甚是细心。
秦霜将予王迎上主座,又让天下会的几位管事和予王亲随分坐左右。待众人落座,他便向管家一点头,立即就有女侍们踏着轻盈的步子举盘斟酒上菜。他一边向众人解释此番菜品专为犒劳予王军士,众人出征在外,久未尝到家乡风味,因此便以予国菜为主,辅以列国美味点缀。一边又以地主身份代金麟君向众人敬酒。
聂风向来不重口腹之欲。幼时,分化前还有母亲张罗饮食,自从母亲改嫁,他便多跟着父亲在十二峰酷寒之地闭关,只吃些自己猎来的野兽,聂人王的烹饪风格向来是烤熟便罢;后来从军,也多以干粮充饥;直到跟着步惊云拜师,才算吃上了些像样的美食。
如今眼前几案上如流水一般摆上来的予国菜,真叫人眼花缭乱。他正感叹这予国菜式花样繁多,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道:“明舒侯远道而来,也不知能不能习惯这予国口味,我这里正好有一位尧西的厨子,专程为明舒侯做了寒姜馄饨,还请尝尝,可合口味?”
说着,聂风眼前便被呈上一碗皮薄馅厚的清汤馄饨,一靠近,便能闻到里面洒上了毕方城独有的盐冬姜。
饶是聂风冰心清静,这一碗馄饨轻易便将儿时少有的温暖记忆勾上心头,此时也多少被唤起了些许思乡之情,他待稳了稳情绪,方才向秦霜道谢:“秦堂主盛情周到,聂某不胜感激。”
秦霜回以温和一笑,“小小一碗馄饨不足挂齿,明舒侯突然离家,自然容易思乡情切,若能有所慰藉,我便心安了。不过明舒侯想是初次光临舟山渡,此地不若毕方城人杰地灵,又有那银妆素裹的美景,但好在还有些热闹可看。晚宴之后距离启程还需要一些准备时间,若不嫌弃,在下愿为明舒侯引路,游览予东夜市。”
若不是知道此人为天下客座下,聂风恐怕也要为这细腻体贴所折服,此时他便也明白这布衣少府于金麟君,是怎样一位笼络人心的功臣。
聂风还未答话,予王便冷冷出声:“不必了,廷尉右监晚间要与怀太尉议事。”
突然被国君点名要晚间议事的怀太尉正在喝酒,差点没被呛到,只得放下酒杯,配合点头。
聂风“听”到琴弦杂响,便知步惊云心有不悦,只得在心中暗暗苦笑,随即面上对秦霜报以温和微笑:“怎敢劳烦秦堂主。聂某职责在身,不敢疏忽。拳拳盛情,聂某心领了。”
秦霜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不满,温和如常:“自然当以职责为先。不过来日方长,若有机会明舒侯一定要再到舟山渡,让我尽这地主之谊。”
聂风自然谢过。小小插曲之后,席间宾主尽欢。
一入夜,仍在洋洋洒洒的细雨便冷如霜雪,在天汉水上肆虐横行。楼船船舱中尚且温暖宜人,甲板上便是冰冷刺骨,若不是为了履行职责,连船员们也不愿在这里多呆。
然而在这凄风苦雨的天气中,刚刚将予王一行人送至客舱的秦堂主,却在走过甲板时停下了脚步。
此时这位布衣少府脸上的温和笑意仿佛已被夜风吹散,只余满脸寒霜,他静静地站在船舷旁的黑暗中,默默向远方眺望,也不知在这冬夜寒江之上看些什么。
不多时,一位侍女端着一壶热酒快步行过走廊。秦霜似是思绪被她打断,便向她一招手。
女侍立即垂首走过来,为他呈上热酒。秦霜倒了一杯酒,却只小抿了一口,随后轻声道:“告诉夫人,做好准备。”
女侍点头,却答非所问地回道:“禀秦堂主,夫人要的桂花酿已经准备好了。”
秦霜放下酒杯,看着身边又有一队掌灯的仆从走过,只答道:“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