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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廚娘

Yetta曾經很納悶，為何組織會聘請自己，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沒有青春沒有美貌的自己，唯一算得上的優點就是製作甜點，雖說是優點，但說穿了就只是比不會製作的人強一些，根本不值得組織高薪禮聘。

還記得那天她從超市下班回家，看見黑色房車停在自己家樓下時，壓根沒想到和自己有關，是邀請自己到組織任職廚娘。

對只有完成基礎教育的Yetta來說，世界只有「好」和「壞」，她那出軌的混蛋前夫絕對是後者，而組織則是前者，但她不了解也沒興趣了解組織的詳情，只要她每月取得優渥的薪金就好。

畢竟這是Yetta唯一的收入來源，她沒有丈夫可以依靠，但有兩位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年老父母。

組織以男人為主，而組織的男性很傳統的不好甜食，其實這也是好事，因為Yetta看見組織中男性的平均年齡絕對是中年或以上，攝取過多的甜度對身體可不好，而女性對十分高興自己的出現，因為從此飯堂的選擇中出現了甜點，女性嘛，可是對甜點又愛又恨。

但問題又來了，明明組織的男性都不愛吃甜食，而女性職員的說辭也很清楚，組織的飯堂向來都不需要「甜點」，那為何當天邀請自己的是組織的高層？

知道他的職級和名字還是後來從其他同事口中得知的，Harry是組織中的高層。

一個身穿三件式的純手工西裝的中年男子，渾身散發優雅氣息，卻讓人不敢靠近，就像英國傳統的紳士。

「我們的組織很需要妳的手藝，而妳剛好…」那名紳士用Yetta只有在電影中出現的腔調說話，然後帶著禮貌的目光打量自己，最後用低沉迷人的嗓音說，「正好需要一份工作。」

任何地方的廚房都不會有太大的差別，那混蛋家的開放式廚房、父母家那小巧舊式廚房也好，還是組織這個設備齊全的新式廚房，對Yetta來說都是一樣的。

就只是煮食的地方，希望品嚐的人能露出幸福的笑容。

看著剛烤起的巧克力布丁，Yetta不禁偏頭思疑，為何一定要製作巧克力甜點？組織不要求自己提交任何的資格證明，也不要求任何的履歷表，但那紳士就只要求試味，並指定要試巧克力甜點。

見鬼的好像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最拿手的就是巧克力甜點，但Yetta隨即被自己的念頭嚇到，要知道自己這種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身世，哪會有人特意的在意？

但想起試食那天的情境，Yetta還是印象深刻，要是自己再年輕10年，也許會只記得望帥男而忘了正事。

那天出席可不只那天的中年紳士，還有其他和他差不多品味的人，每人都帶著好奇而熱切的目光打量Yetta……手上的甜點。

每人嚐到巧克力特有而被放大的甜度時，無不皺眉顯示不喜，但奇怪的是沒人放下手中的勺子，繼續挑戰眼前明顯超過中年人負荷的糖份。

身旁放著銀拐的人對Harry說，「真的沒錯？」男子沒有特意放輕音量，Yetta自然也聽出當中的懷疑和不確定。

Harry沒有馬上回答，動作優雅無聲的放下勺子，拿起餐巾輕抹嘴角後才說，「你自己也有看。」

另一個頂上發光的男子插話，「考慮到他的年齡，喜歡這味道也是無可厚非的。」

Yetta對三人的對話不明就裡，而且她永遠忘不了順從好奇心的後果，要是當初她沒有因為好奇而查看丈夫的手機……想到這裡Yetta不禁微微搖頭，只是堅定的對自己重覆「好奇心會害死貓」這句話。

最後Yetta順利的擔任組織的廚娘，雖然只負責甜點，但福利和薪金都很好。當她發現其他同事擁有的學歷資格後，不禁驚愕，對於組織內的謠言和好奇的試探都一笑置之，從不插話，幸好大家都沒有再追問。

5年後，Yetta在清理廚房時再次看見Harry，看見他提著盒子站在門口，向來淡定從容的臉上閃過名為挫敗的情緒。

Yetta不禁停手上的動作，拉著椅子坐下，然後指指Harry旁邊的椅子，待他會意過來坐下後才開口，「有什麼我可以幫到你？」

Harry動動嘴巴，最後還是沒發聲，Yetta不禁喃喃自語，「又不是青春期小子。」然後起身走去打開盒子，看見一個還冒著熱氣的巧克力布丁。

Yetta挑挑眼眉，「這是你製作的？」看見男子點頭後，Yetta用勺子嚐了一口，「很好呀！」不論買相還是味道，都比自己的正宗比自己的出色。

Harry最後開口，「能教我怎麼製作嗎？」看見Yetta一到見鬼了的嘴臉，Harry望著那布丁，「味道不對……我想製作的是有妳味道的巧克力布丁。」語調有說不出的挫敗。

Yetta聞言呆了呆，然後拍了拍對方肩膀，「明天這個時間來吧。」

之後Yetta看著Harry製作，不禁托腮說，「你讓我想起一個人……」

Harry只是抬頭看了看她，繼續手上的動作，Yetta理解為「繼續下去」，閉上眼後睜眼，「你是第二個向我請教這甜點製作方法的人。」

陷入回憶的Yetta沒看到Harry手上的動作因而停了停，「他是我的……鄰居，一個擁有明媚笑容，超愛巧克力甜點的孩子，他最愛的是巧克力布丁，但他家境不太好……於是他用害羞可愛的笑容請我教他……」

Yetta閉上眼還能想起那小孩一臉認真的製作甜點，用爽朗的童音，信誓旦旦的說，「將來我一定會作給我的家人吃！」

「最後？」Harry的聲音打斷Yetta的回想，Yetta回過神來，眨眼後說，「最後男孩長大離開了。」

聰明的學生只花了兩天便掌握了要訣，Yetta從不問他的目的和打算，最後還是管不了嘴巴，對她的學生說，「希望她會喜歡。」

她的學生回以優雅的微笑，「不是她，是他。」然後不理會老師便轉身離去。

同事用力的拍門，「Yetta！」

Yetta才發現剛才自己想著想著睡著了，身旁的同事說，「上面可是特別要求妳準備巧克力甜點。」

Yetta拿起微溫的巧克力布丁，對同事說，「我當然知道，只是今天是什麼特別的大日子嗎？」高層特別要求可是第一回。

同事用圍在腰間的圍裙抹手，「我只知道是新人訓練還是什麼的……」然後對Yetta笑說，「但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看見Yetta點頭後便揮手走遠。

再之後的組織出現改變，原因眾說紛紜，Yetta也記不清詳情，只記得自己和家人坐在家中的沙發清醒過來，要是沒有身上綁得實實在在和四周殘破的家居，那真的和平常沒什麼分別。

但誰又在意呢？只要最後家人和自己沒事，Yetta不會去好奇不會去探尋真相。

Yetta曾經很納悶，為何組織會聘請自己，這個問題纏繞自己近10年。

那天她下午要陪母親覆診，處理完手上的工作後經過飯堂離去時，聽見讚美的聲音，Yetta自然反應的往聲音處望去，然後露出吃驚的神情。

「見鬼的好吃呀！」組織向以優雅見稱，套裝和西裝是基本服飾，即使是廚房工作的自己也得「衣著端莊」，但說話的人一身街頭小混混的打扮和低俗的言詞，明顯和組織格格不入。

但Yetta認得男孩身旁的女孩，一身俐落打扮的女孩是新晉的高層，美麗有教養，還有和柔弱外表相反的鐵腕拳頭……當然是組織內的小道謠言，Yetta自己可沒親身領教。

女孩嚐了一口後，秀氣的眉微微打結，望向身旁吃得津津有味的男孩，再嚐了一口，對男孩輕輕搖頭，「就是……不錯的巧克力布丁。」

Yetta不禁拉開身邊的椅子坐下，看著二人的對話，她不會告訴他人是因為男孩說話的方式和語調令她有熟悉的感覺。

想必是男孩十分失望，因為女孩臉上閃過懊惱的神情，然後望向Yetta的方向，Yetta被對方眼中的冷峻嚇得身子往後一縮，然後女孩收回視線，拿起勺子再嚐一口，試探的說，「這個布丁有什麼特別嗎？」

已經吃完布丁的男孩還拿著勺子刮碟子上的巧克力，沒有馬上回答女孩的問題，然後從衣領中取出一個頸飾輕吻，轉身對女孩說，「這讓我想起爸了。」

Yetta看見男孩側面時，以為早已泛黃淡去的記得突然變得清晰無比，她忍下湧上眼睛的酸意，起身離去，不再細聽二人的對話。

即便她仍不明白Harry的職和那男孩的身份，但她敢肯定，Harry的巧克力布丁是為了男孩製作，因為組織的小道消息說的就是高層為了一個男孩成為痴漢變態。

而Yetta知道那男孩在組織的身份又是再之後的事情。

Yetta的家附近有一個孤兒院，不少朋友因此對自己說「辛苦了」或露出一副「我明白」的樣子，他們無一不認為孤兒院的孩子就是壞蛋或搗蛋星。

但正因為Yetta住得近，也看得最清楚，很多時孤兒院小孩的搗亂，只是被惹火後的反應，父母不時把家中的舊衣物送到孤兒院。

還是小學生的Yetta曾這樣對母親說，「那條裙子是我最喜歡的。」也就是：不送給別人可以嗎？

父親聞言瞪大眼睛，準備發火，但被母親攔下，然後繼續手上打包的動作。

母親只是笑笑，然後蹲下來和Yetta平視，用手撫摸女兒的頭髮，「母親當然知道Yetta最喜歡那裙子，但妳已經長大，再也穿不下，是嗎？」

望著溫柔的母親，Yetta點頭同意，「因為Yetta已經是小學生，不再是小女孩！」

母親被女兒逗笑，「裙子耍穿在別人身上才美麗，Yetta明白嗎？」

Yetta其實不明白，但看見父母把他們很珍惜的東西都打包送到隔壁的房子，她說，「其他小孩穿上裙子會很高興？如果這樣我也送給其他小孩好了。」

母親輕吻了Yetta的額頭，「是的。」

到Yetta是高中生時，她不時會製作甜點送去孤兒院，因此她認識了從別的孤兒院來的Lee。

初到孤兒院的Lee經常擺出臭臉，對誰也不理不瞅，但在Yetta的甜點攻勢和職員孩子的關愛攻勢下，很快便投降融入大家庭。

當他一臉福的大口吃著自己製作的甜點時；要求學習巧克力布丁的製作方法時，臉上掛著的笑容讓Yetta不加思索的答應，要是自己有弟弟，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聽著他的願望，Yetta不禁抓過正在準備材料的Lee，不顧他的驚訝，輕輕的在他額上印下一吻，「你的願望一定會成真的，你會是一個好爸爸好老公。」

Yetta還記得Lee的臉由白轉紅再轉為深紅，結結巴巴的說，「我、我、我……」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的可愛模樣。

然後……再也沒有然後了，政府收回土地發展，Yetta被分配到城郊的另一邊，孤兒院的大家也就四散東西。

今年已經60歲的Yetta想到剛才的男孩，和Lee相似的神態和容貌，要是他的兒子多好……隨即Yetta覺得自己愈活愈過去，然後突然停下腳步，想到Harry的邀請和男孩的說話……

Yetta加快腳步，回家和近90歲的父母說，「還記得Lee……」

臉上滿是皺紋的父母先是目光呆滯的回想，然後露出微笑，「那混小子……」

人生有些回憶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