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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的蛾子

[ansy]你是我的女仆,别想逃!

全文3W9,讲述在一个架空的维多利亚蒸汽朋克世界观里,身为平民的爱音与身为贵族的素世相遇,并短暂地成为主仆的故事。HE,OOC,小别胜新婚。素世1,爱音0。灯、立希友情客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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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千早爱音憧憬着世间一切美好高贵之物,而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若说何谓美好、何谓高贵,当属那些盛放于贵族冠冕之上的紫荆玫瑰们。

她们不仅是显赫门第中最为耀眼的存在,亦是优雅与美学的代言。她们的名字悦耳动听富含诗意,她们的姓氏更是彰显着广阔的历史。

虽然爱音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平民,但无论是骑士诗中那美好恋情的滥觞,还是现实生活中擦肩而过的梦...

全文3W9,讲述在一个架空的维多利亚蒸汽朋克世界观里,身为平民的爱音与身为贵族的素世相遇,并短暂地成为主仆的故事。HE,OOC,小别胜新婚。素世1,爱音0。灯、立希友情客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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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千早爱音憧憬着世间一切美好高贵之物,而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若说何谓美好、何谓高贵,当属那些盛放于贵族冠冕之上的紫荆玫瑰们。

她们不仅是显赫门第中最为耀眼的存在,亦是优雅与美学的代言。她们的名字悦耳动听富含诗意,她们的姓氏更是彰显着广阔的历史。

虽然爱音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平民,但无论是骑士诗中那美好恋情的滥觞,还是现实生活中擦肩而过的梦幻马车,都让爱音对贵族小姐们充满憧憬与期待。

并非是想自己成为贵族那种势利的妄想,而是以欣赏维纳斯雕塑般的审美眼光去感受那遥不可及的美丽。

过去,爱音曾对父母说自己将来想要成为一名骑士,后来,她则在醉酒后宣称她愿意成为某位大小姐的奴仆。

而当这个愿望成真时,千早爱音后悔了。

“你不是说自己能够胜任一切女仆的工作吗?”

爱音心目中的紫荆玫瑰、优雅凛冽的贵族小姐——长崎素世,将她压倒在那张奢华的天鹅绒大床上,那双冷漠的眼睛距离她仅有不到三寸远的距离,而那双纤细的手却正在拉开她身上唯一遮掩的浴巾。

长崎素世看着身下慌了神的粉发少女,嘴角勾起对方最爱的淑女微笑:

“既然你说自己什么都做得到,那就证明给我看啊,我的……

“贴身女仆。”

 

1.

事情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当天是周末,与乐队成员们约好了进行公园演出的爱音,在傍晚时分带着她用了三年的蒸汽吉他提前来到了维多利亚蒸汽机纪念公园。

她习惯于在一处被鲜花簇拥着的树荫草地上练习弹奏和唱腔,此处幽密而偏僻,少有人经过,她不必担心打扰到他人,也不用在意不熟练的练习被人看笑话。

就当爱音准备复习今晚的曲目时,一串焦急的脚步声如同剧目的前奏般入场了。爱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指尖顿时在空中急刹。透过枝叶的掩映,近在咫尺的花园小径中,爱音看见了一朵盛放的紫荆玫瑰——

一名亚麻色长发的贵族小姐!

“贵族!是贵族诶!好近!”爱音捂住自己的嘴,以免兴奋地尖叫出声。

那是一名和爱音同龄的少女,提着一个中等大小的手提箱。虽然她试图用斗篷来掩盖自己的身份,但爱音的“贵族小姐触角”毫不迟疑地传来了确认无误的信号。

看似低调的斗篷,材质是上好的蚕丝,染得极黑、极均匀,一针一线极为工整细密。精确的裁剪准确衬托出了穿着者惊艳的身材,而绣在边缘处的金色常春藤则彰显了良好的品位。

爱音将枝叶拨开一些,在亮起的路灯下,贵族少女的脸落入了她满是惊艳的眼眸。

白皙细腻的肌肤,蓝色如湖面的眼睛,比最好的丝绸还要柔软顺滑的鬓发,以及那张充满期待与紧张的脸庞。

等待着与恋人私会,那被春风撩动心弦的少女啊,和爱音曾在骑士小说中读到过的描写如出一辙。

爱音紧紧捂住嘴巴,仿佛是害怕心跳声从嘴里泄出一般,完全忘记了复习曲谱和公园演出的事。

毕竟,不是任何时候她都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尽情欣赏自己所憧憬的紫荆玫瑰和她的恋爱之事。

一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爱音就激动得要跳起来,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幸运捡到了爱露朵拉大剧场VIP席位入场券的观众——这可是只有上流阶层才能享受到的绝佳观演体验啊!

终于,在贵族少女与爱音的共同等待之下,男主角也进场了。

爱音眯起了眼睛,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一名贵族,也不是一名骑士。他有着一头蓝色的短发,面容英俊儒雅,但服装却偏向务实、耐用。在一般的平民眼中,他的穿着算得上是潇洒了,但却显然与少女的精致奢华不可同日而语。

“哎?是穷小子与大小姐之间的禁忌恋吗……”

以贵族小姐为核心的恋情文学,爱音可谓是如数家珍,其中自然也有不少以贵族大小姐与穷小子组成恋人的题材存在。

但爱音却无法像喜爱其他题材那样坦然地阅读这类题材,原因,或许正是因为其中的“穷小子”与她的生活太过贴近,反倒是让她无法入戏了吧。

“不过,没想到现实中真有这样的情侣啊……”爱音看着那个男人向贵族少女走近,眼中开始泛起一丝期待。

也许,小说里的故事,真的会成真?

贵族少女迎了上去:“翔,为什么现在才来?通往托卡纳的轮船马上就要启航,我们现在必须——”

“我是来退出的,”蓝发少年冷冷地打断了她,“素世,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托卡纳了。”

“哎?”

意识到自己和贵族少女同时惊讶出声的爱音,猛地蹲下身捂住自己的嘴,幸好,那两人因过于专注而都没有意识到多出来的那道声音。

“为什么?”贵族少女上前握住他的手,“不是说好了要带我走吗?之前定下约定时明明那么坚定,怎么突然说——”

“你自己也可以去的不是吗?”翔甩开了她的手,“反正你只是想离开长崎家,离开你父亲的掌控罢了,你自己走,和我跟你一起走,有什么区别?”

长崎素世呆呆地看着他,手提箱从手中滑落,“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可是,你说过你喜欢托卡纳的山谷和花海,你还说想在那里度过余生……”

“我是说过没错,但你就没考虑过我吗?”翔无奈地看着她,“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什么的,那只是贵族小姐们常有的幻想而已,但我们总归是活在现实中的。”

“现实?”

“没错,现实:钱、地位、名誉、家族。我来爱露朵拉,是为了从见习法官成为一名正式的大法官。至于那个约定,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让你当真了,我很抱歉。”

爱音的拳头握紧了:

这剧本不对!怎么会有人为了世俗功名,竟然背弃了爱人的誓言?那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贵族小姐啊,是优雅而高傲的紫荆玫瑰啊,她宁愿舍弃自己的家族、财富和名誉跟你一起逃走,你却选择了拒绝?!

天知道爱音是花了多大努力,才没有从草丛里跳出来将手中的蒸汽吉他狠狠砸在这个“未来大法官”的脸上!

“可是……我的婚约……”长崎素世不知所措地问他,“我和那个不喜欢的人的婚约该怎么办?再过三个月就——”

“所以我叫你自己走啊!”少年忽然提高音量,“现在时间还来得及,你只要赶上那艘轮船,马上就能获得自由了!”

“那你呢?”素世怀着最后的一丝期望看向他,“你会来找我的对吗?”

快答应她啊,快跟她说你当上大法官后一定会去迎娶她啊!爱音恨不得跳出来替他说。

然而翔沉默了。

素世难以置信:“为什么不回答?丰川翔,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忘了我,”丰川翔向她露出一抹苦笑,“为了我们都好,就当我们从没见过,毕竟,你从来就没真正地爱过我,不是吗?就连亲吻也……”

“走!”素世陡然怒斥,“从我的眼前消失!”

丰川翔嘴角抖了抖,伸出手,却又停在空中,终究是转身走了。

爱音对着丰川翔的背影疯狂地做着鬼脸,并竖起两根中指:“诅咒你永远也只能当一个见习法官!渣男!”

当然,这番话只能在心中说说罢了,毕竟,贵族少女仍旧站在她身旁的花园小径上,只是这一次,她面如死灰,再也没有了春风揉皱湖水的涟漪。

接下来,她会怎么办呢?她会选择一个人离开,还是回到自己的家里呢?小说里,被贵族少女抛弃的男主角比比皆是,但被男主角抛弃的贵族少女却几乎没有。

她们是这个时代的明亮珠宝,她们理应受到所有人的宠爱与呵护。如此这般想着,爱音看见贵族少女蹲了下来,将脸埋进了双臂里。

很低很低的啜泣声,就像一颗流星划过银河璀璨的夜空,也许不那么引人注目,但若你用心观察,便能看见这滴来自星座的眼泪,然后毫不犹豫地向它许愿。

正如此刻,千早爱音毫不犹豫——甚至是未经大脑思考地——冲出了草丛,出现在惊讶地抬起头来的长崎素世面前。

爱音看着她眼角闪烁的晶莹,心想她果然在哭啊。

长崎素世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直直盯着自己的少女:

“你……是谁?”

爱音猛地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对啊,我是谁?我为什么要跳出来?我要做什么?

“哎……啊……我……”

“蒸汽吉他?”素世疑惑地看着她怀里的乐器。

“对,没错,蒸汽吉他!等等,现在是几点了?”爱音猛地想起自己来这里练习的目的,“完了完了完了,我该不会误点了吧?!”

就在爱音左顾右盼寻找时钟时,贵族少女冷清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七点五十五……还有十五分钟。”

“才不是十五分钟!是还有五分钟!”爱音心急火燎,抬腿便向约定的地点跑去。练习是完全没做了,只能希望到时候自己超常发挥,不给大家拖后腿。

长崎素世疑惑地看了眼向远处跑去的奇怪少女,用手帕将眼角的泪珠擦去。

还有十五分钟,游轮就起航了。如果现在跑去码头,她还能赶得及前往托卡纳的航船。但是……

她将手帕揉皱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到了她的面前。

面对吃惊的素世,去而复返的爱音露出了紧张的笑容:

“那个,爱音朵拉乐队在今晚有一场表演,去看看吧!”

“爱音朵拉乐队?”素世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爱音手指掠过琴弦,悦耳的和音从琴箱中传出,她的笑容就如弦月般明亮灿烂:“我的乐队!”

 

长崎素世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跟着这位不明底细的平民少女去参加什么公园音乐演出。

爱音朵拉乐队,是她的名字“爱音”和这座城市“爱露朵拉”的拼合吧?起名的品位有够差的。

这是一支小型蒸汽乐队,在蒸汽时代到来后,那些传统的古典乐器也随之更新换代,这种加装了微型蒸汽调谐器的乐器不仅能够发出更响亮的声音,也拥有了更广的音域和更加丰富的效果。

这类乐器在年轻人和平民中正在流行,虽然价格昂贵、做工复杂,却丝毫没有阻止它们的势头。然而在贵族之中,蒸汽乐器被视为旁门左道,传统而高雅的古典乐器才能彰显他们高雅的品位,因此长崎素世几乎没有听过完整的蒸汽乐队演奏。

现在,看着这几个人调试乐器,她倒开始有些好奇起来了。

此刻正是纪念公园中游人最多的时刻,耸立于不夜城之巅的时计塔敲响嘹亮的钟声,在辉光素街灯所散发出的柔和光芒下,蒸汽机纪念碑上的齿轮好似在光影交错间旋转咬合。

“怎么办,贝斯手还没回来,再等下去观众要等得不耐烦了。”长崎素世听见乐队中有人抱怨。

“实在不行我们直接开始吧,等她回来再接上。”另一个人提议道。

千早爱音看起来十分为难:“可是,这首曲子要是少了贝斯,就会变得干巴巴的了,要不再等等?”

“已经等得够久了……”

长崎素世看了眼摆放在架子上的蒸汽贝斯,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阵鼓动。她走过去,打断了众人的商讨:“可以让我来试试吗?”

“哎?”千早爱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会弹蒸汽贝斯?”

素世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太好了!”没等爱音琢磨透素世的想法, 她的队友已经将贝斯递了过来,“就拜托你帮忙啦!曲谱在这里,看看有没有问题!”

素世向她点点头,接过这把略显沉重的蒸汽贝斯,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低沉且带有金属质感的声音从音响中荡开。她眼中掠过一丝惊诧,随后是高昂的兴致。

凭借着多年练习大提琴所拥有的乐感,她很快找准了蒸汽贝斯的音阶和弹奏方法。

“没问题了。”

简单浏览了一遍乐谱,向爱音和其他人点头示意后,长崎素世人生中的第一场蒸汽乐队演出开始了——在她被爱人所抛弃的夜晚,伴随着从遥远的喀琉湾传来的驶向托卡纳的航船汽笛,低沉而厚重的贝斯声,和蒸汽吉他那激昂的啸叫,成为了她在未来无数次回想起自己与爱音的初遇时的第一印象。

鼓动的旋律使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晃动,聚集的人群宛如夜晚海上的磷光,琴弦与齿轮和谐共振,让人忘记一切地沉浸于当下的狂欢里。这就是蒸汽乐。

就像烈酒一样。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一切,长崎素世大概只会将这个夜晚当作人生中一段有趣但无足轻重的插曲。其中有着梦想破灭的酸楚记忆,也有着另一种人生碎片反射出的虚幻闪光。但无论如何,在今晚过后,她终将回归自己原本的身份。

忘记那些天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如同操线人偶那般,麻木而精致地度过这一生。

她看向千早爱音,这个粉色头发的平民少女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演奏中,对着舞台下的观众“搔首弄姿”,引起一片片尖叫与欢呼。

这个女孩的人生一定会无比精彩吧。

“祝你好运。”她极轻地说。

而千早爱音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回过头,对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让她为之心动。

 

2.

这个美好的记忆在第二天就跌了个粉碎。

当长崎素世看见身着女仆装出现在自家庄园里的千早爱音时,她全然忘了淑女应有的教养,穿着洛丽塔蓬蓬裙,踩着高跟鞋跳下楼梯,冲到她面前质问: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哎?”千早爱音惊诧地看着眼前这名昨夜和自己一起参加蒸汽乐队演出的贵族少女,“你是昨晚的……天呐,好漂亮!”在看清长崎素世这一身标准的贵族淑女装束的瞬间,爱音的眼睛亮起了无数的小星星,“这一身就是你平时的打扮吗?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样!不,是比想象中更加完美!这是真的贵族啊,就在我眼前!我是在做梦吗?”

“我倒想问是不是我在做梦。”素世捂着额头,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

 

昨晚,长崎素世已经接受了现实。

当她提着沉重的手提箱回到长崎庄园时,不出意外地被告知父亲派出了庄园里所有的侍从去寻找她。

随后,她便被叫到书房,麻木地听了父亲近一个小时的训斥。什么淑女的教养啦、夜晚外出的不安全啦、门禁的规定啦、家族的名誉啦等等。

都是些早已听得耳朵起茧子的教条。

长崎素世什么也没反驳,直至最后,就连这一向刻板严肃的父亲,也察觉到了女儿心底某股一直蠢蠢欲动的火苗熄灭了。

“素世,我对你的期望只有一个,”父亲最后说道,“不要为‘长崎’这个姓氏蒙尘。”

“是,父亲大人。”她冷漠地回应道。

回到自己的房间,脱去身上黑色斗篷,她想自己应该再也用不着它了,便将它整齐叠好,放进了最下层的衣柜。

一如既往地在老女仆的服侍下沐浴,正当她泡在温热的澡堂中昏昏欲睡时,老女仆忽然告诉她:“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次服侍您了。”

“什么?”长崎素世有些惊讶。

“我已经老了,”老女仆笑呵呵地说,“服侍了您十多年,看着您长大,本来还想着亲眼见证您的婚礼,但最近腰背愈来愈酸痛肿胀,已经没法再支撑下去了。”

长崎素世张了张嘴,但忽然语塞。她想到,如果今天自己成功逃离,老女仆同样无法见证她的婚礼。

“是吗……你的医疗费用,我会让父亲额外支付给你,”素世合上眼眸,掩盖住心中的伤感,“谢谢你,陪我这个任性的人一直到今天。”

“小姐哪里任性了,我见过许多贵族子弟,在小姐这个年纪,胡作非为、行为出格的比比皆是。在我看来,小姐不过是和任何人一样,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老女仆轻柔地梳洗着少女亚麻色的美丽长发,声音和蔼。

“原来你都知道,但没有阻止我,也没有告诉我父亲……那你决定明天离开,也是因为我的计划?”

“呵呵呵……”老女仆咯咯笑着,“无论小姐怎么决定,我都是支持的,因为我知道小姐读过很多书,有很多想法,一定能选择正确的道路。”

“我不知道什么是正确……我也无法坚定自己的选择。”素世掬起一捧热水,将脸埋进掌心,感受着热流从眼角淌过下颌,“我只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罢了。”

“小女孩总有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的一天,不必着急。明天会有一名新的女仆来到庄园里,她和小姐的年纪差不多大,活泼机灵,是个可爱的女孩。我想,你们一定会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可聊。”

“是吗……”长崎素世对此不以为意。

第二日,除了清晨于庄园门口送别老女仆,看着这名孤独的老人乘上父亲为她安排的马车离去外,长崎素世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昨夜的逃离未遂从未发生过一般,她一如既往地接受着家庭教师的国际文化课、古典音乐课、文学欣赏课以及贵族礼仪课的教学。

“轻声细语、半掩淑妍是贵族女性的美德,切忌大吵大闹,露出过于激烈的表情,”礼仪老师拿起扇子做示范,“如果遇到一时无法控制的激烈情绪,要像这样遮住自己的脸。”

长崎素世百无聊赖地听着讲课,目光却不时瞥向窗外。晴朗的阳光在花园中铺开金色的毯子,每种花草都展现着独属于自己的颜色。

金色的太阳花、蓝色的月季、紫色的罗兰、粉色的……

素世眯起了眼睛,粉色的是什么?

待那抹粉从枝叶间穿出,身着女仆装的千早爱音跟随着女仆长椎名立希出现在庄园的大道上时,素世猛地跳起身,从喉咙里爆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啊?!?!”

正在示范如何掩饰自己情绪的礼仪老师手一抖,将扇子拆成了两半。还未等她回过神来,眼前一阵烈风刮过,课堂里便只剩下她一人凌乱。

 

“哎?原来你就是这座庄园的大小姐?!”千早爱音眼里的惊喜几乎化作实质喷流而出,“太好了!我叫千早爱音,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贴身女仆!请多指教!”

看着向自己弯腰鞠躬的乐队少女,长崎素世的眼角一阵阵抽搐:“我可没同意。”

爱音脸上的笑容僵住,不解地望向她:“可是我已经通过面试了哦?上午已经正式签过契约,怎么突然说不同意?”

素世头疼地扶额:搞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早知道我就应该亲自去确认一下,啧,太信赖阿婆了。

阿婆是指老女仆,素世习惯这么称呼她。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素世决定先捋清状况。

“并没有刻意挑选雇主啦,只是在劳务委托市场上找工作的时候,被一个慈祥的老奶奶相中了,她问我愿不愿意当一名贵族小姐的贴身女仆,那我的回答当然是愿意啊!”爱音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素世怀疑地看着她:“那你找工作的目的又是什么?”

“目的?”爱音歪了歪脑袋,“为了钱呀。有一款我特别喜欢的蒸汽吉他,需要存好多钱才能买到。除此以外还要考虑到生活开销、旅行费用。等攒够钱以后,我就——”

“所以你果然是打算用那天晚上的事来勒索我吗?”长崎素世冷冷地打断她。

“……哎?”爱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刚刚是说……”

“用你那天晚上躲在草丛里偷听到的,我试图和翔……”素世顿了一下,省略了部分语句,“……的事情来威胁我,让我因害怕家族的名声受到污染,而选择用钱来买你的嘴,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对吧?”

“才不是!”爱音激动起来,“你误会了,昨天以前我根本没见过你!”

“不就是因为昨天见过了我,所以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找来这里了吗?”素世嗤之以鼻。

“这是什么逻辑?你这个人,你……”爱音彻底凌乱了。

素世撩动发丝,说:“我不会给你一分钱,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一旦得到一点甜头,就会像猎犬一样穷追不舍。如果你想要散播传言,我就以诽谤罪把你告上法庭,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都说了我没有想过那么做!”爱音的小虎牙在激动的争辩中露出尖尖的轮廓,“我怎么可能对紫荆玫瑰做出那种肮脏的事!”

紫荆玫瑰?素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这莫名其妙的用语,联想到昨天晚上莫名其妙地躲在草丛里又莫名其妙地跳出来,并邀请她去观看乐队表演的一系列举动,让素世对眼前这个人更加充满了怀疑。

“你说你没想过那么做,那你证明给我看。”她说。

“证明?怎……怎么证明?”

“现在就去找女仆长提出离职,离开这里。反正你不是随便找一份工作都可以吗?我也可以让立希为你推荐另外的雇主。”

爱音睁大眼睛,随后沉默。

“明白了的话就去吧,最多,我会再让立希多补偿你一个月的工钱,从今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素世语毕,转身准备离去。礼仪老师这下一定气坏了,还得想借口安抚她才行。

“我不要。”身后传来千早爱音平静的回复。

“啧……”素世不屑地转向她,“果然,我就知道你——”

“好不容易能够实现愿望,”爱音握紧拳头大声喊道,“我才不想就这么错过!”

那个藏在她心底的,曾借着醉酒的机会说出来的那个愿望。虽然是阴差阳错,但像长崎素世这般在各方面都完美契合心目中贵族大小姐形象的少女,此刻可是就在她的眼前啊。

“这样的机会……我绝不会放弃!”她坚定地宣称。

然而,这番话在素世耳朵里完全是另一番味道。

“将自己的愿望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真是有够人渣。”素世露出厌恶的神情。

爱音简直要疯了:“所以我都说了我没有想——”

“够了,到此为止吧,”素世挥手伸出三根指头,“三个月,这是长崎家女仆的试用期,我没记错吧?在这段时间内,我会让你主动离职,说到做到。”

千早爱音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力地仰头望天,哭丧着说:“什么啊都是,神啊,难道这是对我昨天晚上亵玩紫荆玫瑰的惩罚吗?呜……”

 

3.

“不要为‘长崎’这个姓氏蒙尘。”

长崎素世脑海中回荡着父亲的这句话,然而后背却已布满了冷汗。

如果让千早爱音将那天晚上的事说出去,让人知道长崎家已有婚约的女儿,竟然想和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见习法官私奔,她简直不敢想象家族的名誉和自己的生活将会受到多么严重的冲击。

有那么一瞬间,长崎素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这可以迫使男方解除婚约……

但她立刻又清醒过来,即便婚约真的因此解除,她也不过是会迎来另一个包办婚姻罢了,说不定新的婚约对象地位更低、性格更差劲。

此刻,长崎素世拿不准千早爱音手里究竟有没有证据,她想大概是没有的。虽然听说有能将人声音保存下来的回音装置,但连她都没见过,更别说身为平民的爱音。

如果只是没有根据的传闻……不,并不是毫无根据。千早爱音大概率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了两人的名字,而他们确实在公开场合有过交往,不少人都知道他们认识。一旦传闻流出,即便是捕风捉影也会助长其火焰,带来不可预知的影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千早爱音似乎被自己的坚决唬住了,一时不知所措。这样一来,想必她不会将那传言鲁莽地散播出去。

但她也没有离开,肯定还是不死心。而最有效的驱逐她的办法,当然就是——

“开除?为什么?”当长崎素世找到女仆长椎名立希,向她要求开除爱音的时候,对方露出了一副古怪的表情。

“据我了解,这个人行为不端,心术不正,让她待在庄园里,可能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呢。”长崎素世毫不犹豫地说。

“呃,能具体描述吗?”

长崎素世语塞,她仔细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她在外面组了一支蒸汽乐队。”

“然后?”

“……她是其中的吉他手。”

“技术很差?”

“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所以?”

“她……弹的是蒸汽吉他!”

椎名立希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想了想该如何回复眼前这位长崎家尊贵的大小姐。“小姐,虽然老爷们会告诉你古典乐才是高雅的品位,但这并不意味着蒸汽乐就反映了演奏者或听众的人品道德,我认为这两者之间并没有绝对的关系。”

长崎素世转过身去,取出怀表,用表盖后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毫无意外已经红得堪比今晨送进庄园里的新鲜红苹果了。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这不是就显得好像我对蒸汽乐抱着傲慢贵族特有的偏见了吗?

“可……可是,像那种乐队的成员,肯定经常出入一些乌烟瘴气的场所吧?千早爱音说不定也沾染了什么坏习惯。”她紧捏着手指说。

立希双手环抱胸前,思索着点头:“玩蒸汽乐队的……这种情况确实常见。”

长崎素世惊喜地转过身来,脸上仍保持着优雅的微笑:“所以,我们应该防患于未然,最好是现在就让她离开这里。”

“我不能那么做。”立希给素世泼了盆冷水。

“是出于什么考虑呢?”素世绷着微笑,问。

“千早爱音是阿婆推荐的人,她看人的眼光从未出过错。而且实话实说,我也看这个人轻浮的样子不爽,但不论怎么说,我们已经签订了合同,就算要开除,也得等她犯错之后才行。”

长崎素世知道这个女仆长一贯固执死板,但没想到连自己这个长崎家的大小姐都亲自开口了,她都丝毫不懂得察言观色。

“小姐是对她有哪里不满吗?”椎名立希忽然问。

素世嘴角一颤,双手十指轻触放在胸前,干笑着否定:“没有啊,我只是有些不放心而已,毕竟是我的贴身女仆。”

“是她告诉你自己组蒸汽乐队的事?”“当……当然了,不然我怎会知道?”

“既然这样,小姐有空的时候不妨也去听听这种现在流行的音乐类型。如果没别的事,我就——”

“等一下!”在来得及思考之前,素世已经出声。

立希停下准备去干活的脚步,看向她:“嗯?”

素世张口:我以你少东家的身份要求你,立即解雇千早爱音,不许问任何问题,不许提出异议,不许拒不执行。

“她什么时候能来我身旁工作呢?”长崎素世露出平和的微笑。

“啊,这个,今天晚上就会开始了,在此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教她。”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

椎名立希点点头,转身离开。

长崎素世站在原地,陷入怔愣。

刚才的那一番话差点就说出了口,可她在干什么?她不是最讨厌贵族利用地位和权力去强迫别人的这一套了吗?为什么她却在彼时生出了那样的冲动?

“这不是变得和父亲没有区别了吗……”她眼角流露出一抹幽深的苦涩。

 

“记好,八点到九点期间,小姐会待在书房中,有时是读书,有时是练习大提琴。由于婚期的接近,偶尔也会在姑母的陪同下与未婚夫交谈……”

“为什么是姑母,她的妈妈呢?”千早爱音打断女仆长的话,好奇地问,但随即就招来了一记瞪视。

“女仆守则第七条规定,当女仆长、主人及宾客讲话时,不得插嘴!违者,罚独自清洁三天浴场!”

千早爱音捂住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对不起,人家错了……”

立希叹了口气:“念你初犯,权当警告,下不为例。回去把女仆守则牢牢背住,要是在小姐或者老爷面前犯错,可有你好看的!”

爱音松了一口气,如小鸡啄米般笑着点头:“明白!明白!谢谢立希大人宽宏大量!”

立希摇了摇头,看向窗外,在一棵杨树的树丫上点缀着一团看似杂乱的树枝,但那其实是由喜鹊所筑的鸟巢,由她和另一位女仆高松灯见证着喜鹊夫妻完成,而今其中已孵化出了一窝雏鸟,每当成鸟归巢时都能听见尖细而繁密的叽喳声。

“小姐的母亲三年前去世了,”她说,“因为孤独。”

爱音张大了嘴:“孤……独?那是什么——”

立希回过头来盯着她,目光犹如利剑:“你要做的只是照顾好小姐,陪伴着她,为她提供生活和感情上的支持,仅此而已。别的事,不该问的别问。”

爱音撇了撇嘴,有气无力地回道:“明——白——”心里却想着明明是你先勾起人家的好奇,又不许人家问,讨厌。

椎名立希接着又叮嘱了爱音一系列的事情,包括长崎素世在此之后进行的个人护理与宗教仪式,女仆要做的提前准备和协助,卧房内更换蜡烛、调整煤气灯亮度、火炉热度的方法与技巧,收走换洗衣物和检查是否有破损需要修补之类的细节。

“最后还要为小姐准备一杯加蜂蜜的温牛奶,温度不能过烫也不能凉得太快,将若叶睦女士送来的马郁兰混合洋甘菊安神药草包置于小姐枕下,到此服侍类型的工作就基本完成了。你记清楚了吗?”女仆长看了眼爱音飞速地在笔记本上写下的内容,虽仍旧保持着惯常的冷脸,但心底却对她的认真十分满意。

阿婆的眼光看来是正确的,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啊。她想。

“嗯嗯!全都记下了!”爱音扶了扶她的黑框眼镜,“一想到要服侍长崎小姐进行那么多的贵族仪式,我就……哈嘶……哈嘶……”

“呃……你没事吧?”这脸颊红透、咧着嘴角不停喘息是什么意思?压力过大?“对于新人而言这确实有点烦琐,但要服侍小姐你就必须——”

“太棒了!”爱音在立希怪异的目光中蹦了起来,“这就是贵族的生活!果然,贵族小姐都是在万般呵护中养育出来的无瑕珠宝!”

“你还真是个怪人,”立希感到好笑,“头一次见到因为工作多而高兴的。”

“嘻嘻嘻嘻~”爱音的一口大白牙让她的笑容格外靓丽动人。

“好了,直接服侍小姐的内容讲完了,还有一部分的工作很重要,甚至某种程度来讲——更加重要。”

“什么什么?”爱音期待得双眼发光。

女仆长的表情严肃起来:“检查小姐的衣物、寝具是否含隐秘口袋,如果没有,整理回原样。如果有,检查其中是否有信件、不正当读物以及其他可疑物品,如果有,记录内容、收集证据并上交老爷。如果没有——。”

“等等等等!”爱音鲁莽地打断了立希,“我没理解错的话,这是要我去……监视小姐?”

“没错,这也是贴身女仆的工作之一。”

“这不会让她不高兴吗?”爱音顿时有些为难。

“任谁也会不高兴吧,不过我想她大概也已经习惯了,”立希面色严肃,“话虽如此,你也不要当着小姐的面做那些事。还有……”

“还有?”

立希目光一瞪:“我刚刚说过,在我讲话的时候不准插嘴了吧?未来三天,浴场由你独自负责清洁!”

“啊哇哇!立希大人!我错了!”

“认错也没用,”立希摊摊手,“好好长长教训吧。”

 

入职第一天,爱音就感觉自己快要累得散架,好在前辈高松灯帮着自己分担了不少任务,才勉强把长崎家这比街区礼拜堂还大的浴场清洁完毕。

“累死啦……”爱音揉着自己的肩膀,这样的工作还要再进行两天,想想都觉得完蛋。

“那个……千早小姐,”高松灯走到她身旁,“你的膝盖不要紧吗?”

不久前,爱音因为踩到一块海绵而摔了一跤,将右腿膝盖磕破了一个口子。

“走起来还是有点疼,但是……”她撩起长长的女仆裙摆,露出高松灯为她贴上的创可贴,上面用防水笔画着可爱的小企鹅图案,“因为有小灯的创可贴,已经没事了哦!”

“嗯……那就好,”短发女孩露出有些局促的笑容,“明天,我再给千早小姐换一副,我还有很多……不同图案的创可贴。啊,如果千早小姐有喜欢的图案,请告诉我,我今晚回去画!”

看着高松灯干劲十足的模样,爱音急忙挥手:“不用不用!小灯的企鹅画得很好看,我超喜欢!我想其他的图案也一定很可爱吧,我都想看看呢!”

女孩低头,脸上染满腼腆的红晕:“那就……太好了。”

“还有,叫我爱音就可以了哦,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共同工作的同伴了!请多多关照!”爱音笑着向她伸出手去。

灯伸出双手,将这只手紧紧握住,问:“爱音,会在这里工作一辈子吗?”

“哎?一辈子……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遥远啦,”爱音苦笑,“我大概不会那么想吧。”

“呃……嗯……对不起。”灯缓缓松开了这只手。

“我未来想当一个吟游诗人,去周游世界哦!”爱音露出灿烂的笑容。

灯眨了眨眼:“周游世界?”

“是啊,我练习了很久的通用语,等我攒够买新款蒸汽吉他的钱,就要从爱露朵拉出发,去世界各地旅行,”爱音满眼都是期待,“在酒馆或者街头弹唱来赚取生活费、路费,参加各种各样有趣的节日,与不同国家的贵族小姐们邂逅,书写可歌可泣的罗曼情诗!呼哇!我已经充满了干劲呢!”

高松灯嘴角微勾:“听起来……真棒。”

爱音看向她,说:“到时候,小灯也和我一起——”

“工作时间禁止聊天!”一道冷冰冰的话语插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椎名立希站在浴场门口,手里握着怀表,“快到二十点了,老爷马上就要来此沐浴,其他女仆会去服侍他,你们俩趁现在去休息一会儿。接下来,爱音,就是你的本职工作了。”

——服侍长崎素世。

爱音立刻绷直身躯,伸手敬礼:“是!长官!”

灯不由发出“扑哧”的笑声,爱音碰了碰她手背,却随即收获了女仆长的一记眼刀。爱音吐了吐舌头,和灯一起向女仆休息室走去。

 

4.

现在是21:00,长崎素世正在练习大提琴,然而却时不时走音。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此时千早爱音正在她的房间里履行女仆的职责。

以前好奇时,她从阿婆那里听说过,在她回房前的一个小时,贴身女仆会负责准备好床褥。如果是冬天,她会用暖床器烘热;夏天,则会更换水垫和凉毯。每天晚上伴着她入睡的薰衣草香也是阿婆准备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驱虫。

而除此以外,阿婆没告诉她的,是她的日记本每晚都会有约等于一个指甲盖长短的挪动痕迹,在她裙子内侧口袋的柜子钥匙偶尔会颠倒过来,花盆总是从一个窗台自己长脚跑到另一个窗台上。

有时候痕迹过于明显,仿佛是害怕她察觉不到似的。

这是阿婆故意提示她的。在长崎家没有秘密。所以,素世才得以小心翼翼将与丰川翔私奔的计划隐藏起来,并几乎实现。

“呲——”

刺耳的锯木头声令素世与她面前的音乐老师都皱紧了眉头。她放下琴弓,叹了口气:“抱歉,先生,我今天可能有些累,能早点去休息吗?”

“当然,请保重身体,小姐。”

长崎素世通常会花费半小时在沐浴中,太短不够尽兴,太长则对身体不好,然而今天她却仅仅是匆忙地沾了一下水,甚至没有召唤自己的“贴身女仆”,就披上浴袍回房。

现在是21:24,距离自己日常入浴时间还有6分钟。果然,她在回房途中所遇见的爱音脸上,看到了惊讶、不解与歉疚。

“咦?小姐你怎么……抱歉,是我记错时间了吗?”

素世看着爱音慌张地拿出笔记本和怀表对照,脸上露出愈发浓厚的疑色,内心已经笑开了花,面上却冷若冰霜:

“千早小姐是在锻炼我独自生活的能力吗,真是有心了。”

“我以为你会跟往常一样22点再去沐浴,也就是说这个时间其实是不固定的吗?”爱音苦恼地在笔记本上写着备注。

“看来是我错了呢,”素世轻飘飘地说,“应该提前向千早小姐报备才是。”

“呣……”爱音当然听得出她口中的讽刺意味,“小姐下次要提前洗澡的话,叫上我嘛。”第一次近距离为贵族小姐沐浴的机会,明明盼了那么久,竟然就这么流逝了……爱音感到自己的内心在滴血。

“明白,下次我会通知女仆长去叫你。”说罢,素世一撩头发,从爱音身旁走过。

爱音无奈,知道素世在故意找她碴,明天肯定会被得知此事的女仆长嘴一顿,说不定还会伴随着惩罚。

这个女人,可真是一副……令人心动不已的大小姐做派啊!

素世love~

爱音嘴角勾起了灿烂的弧度。

长崎素世自然是没看到她的这个表情,她来到自己房间门口,爱音小跑几步为她推开了房门。

第一眼看上去,里面的景色与往常并无二致。

此时正值春末,暑热将至而寒气未尽,刚沐浴后穿着浴袍在走廊上穿行,素世尚感觉得到一丝凉意,然而一走进屋内,暖意立刻充溢四肢,仿佛走进了温室。热量恰好维持在一个令人舒适却又不闷的程度,薰衣草的香气令她心神柔和,桌上的蜂蜜温牛奶散发着令人唇舌生津的甜蜜气息。

和阿婆在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素世将目光悄然扫过自己的衣柜,服装整齐地排列着,她伸手将其中一个口袋打开看了看,里面的小钥匙消失了。

哼,果然,丝毫不作掩饰呢。

素世感到有些恼火,她又看向窗台,发现花盆这次不仅长脚了,甚至还学会换班了。原本的花盆被尽数搬走,换成了新的花盆和新的植物。

为了监视自己,竟然做到这种地步吗?

素世握紧拳头,走向床边。

爱音见了,忙喊道:“小姐,请等一下,我为你换上睡衣!”

然而素世充耳不闻,她掀开枕头,令她意外的是日记本反而还在这里,没有过任何的变动。

是看完之后小心地放回去了吗?

“我没有看过你的日记本哦,”爱音在她身后道,“虽然我知道里面肯定不会有什么秘密。”

“你怎么断定?”素世回头看向她,发现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先把这杯牛奶喝了吧,我刚开始还担心放太久会冷,没想到你提前回来,这样反倒是刚刚好了。”爱音将杯子递给她,“尝尝怎样!”

素世犹豫地接过杯子,入手温暖而不烫。她将鼻子凑近轻嗅,秀眉蹙起——里面有一丝不同的气味。

还是无法做得和阿婆一样啊。

素世有些厌烦,但还是轻抿了一口,随着丝滑的奶液顺着唇齿流入口腔,清凉而甜蜜的味道唤醒了她的每一处味蕾。她睁大眼睛,喉咙滚动间,舒适的感觉充溢了她全身上下。

“这是……什么?”她呆呆地问。

爱音用丝巾轻柔地擦拭掉素世唇上的白渍,见对方没有反抗,眉眼开心地弯了起来:“今晚的蜂蜜牛奶,我加了一点干薄荷叶、肉桂粉和姜黄粉,可能和你平常的习惯不太一样。那是因为白天的时候,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可能是昨晚上和我们一起唱歌太大声导致的,薄荷能让你的喉咙舒服一些。另外,今晚有些冷,肉桂粉和姜黄粉除了调味的功能外,还让你的胃暖和起来,更好睡觉。”

素世听完,目光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牛奶杯,不自觉地又饮了一口。这次不似刚才的小心翼翼,她感受着牛奶轻柔地漫过舌尖的味道,身心都跟着舒畅起来。

“味道……将就吧。”她斜视着地板,说。

“明明就是很好喝吧?”爱音捂嘴偷笑。

“随你怎么想。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关于日记本的。”

爱音眨了眨眼睛:“一本既没有上锁,又没藏起来的日记本,能有什么秘密呢?”

素世莫名感到气恼:“所以你就把我衣服口袋里的钥匙偷走了?如何,打开箱子有找到什么藏起来的秘密吗?”

爱音叹了口气:“我连你说的‘箱子’是哪个都不知道。”她掏出钥匙递向素世,“我拿走这把钥匙,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把它藏在那个地方,太容易被发现了。你知道吗,衣柜是‘贴身女仆’要检查的重点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素世怀疑地看着她。

“如果是我的话,会把钥匙藏在……喏,这个地方!”爱音走到床边,那里立着一盏差不多有她胸口高的台灯,她稍微尝试了一下便将灯罩取下,然后伸手指着灯泡下方的连接处,“用一个胶条把钥匙黏在上面,通常来讲是不会想到这里藏着东西的哦!”

素世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不解:“所以呢?你是在嘲笑我藏东西的能力很差劲?”

“不是哦,我是想帮你。”爱音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是你的贴身女仆嘛,哪些地方一下子就会被找到我比你更清楚哦,有我帮忙,他们一定什么都找不到!”

素世感到无法理解,她当然知道所谓的“贴身女仆”还负责替父亲监视她,阿婆也曾暗示她不要在家里藏东西,可这个人怎么直接明目张胆地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猛然间,素世反应了过来。或许是因为被蜂蜜牛奶的柔和放松了警惕,她刚才竟然差点没意识到爱音的计谋——

她是在故意装成自己的同伴,骗取信赖!

如果我真相信了她的话,把自己什么秘密都告诉了她,那她就能掌握更多的筹码来对付我和长崎家了!

素世有些用力地将杯子放到茶几上,响声吓了爱音一跳。

“啊小心!溅出来了!毛巾,毛巾是放在哪边……”

在爱音慌乱地取毛巾来擦拭茶几上的奶渍时,素世则在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无名火:“你没经我同意,擅自把我喜欢的花搬走了,也是在‘帮助’我?”

“是啊,”爱音低着头不假思索地答道,“夜来香在晚上开花,会抢走掉房间里的‘以太’——啊,就是一种散布在空气中,对人体有益的物质。同时,过于浓郁的花香也会刺激神经,影响睡眠,可能还会引起过敏,所以我就把它们搬出去了。”她将茶几擦净后,转头望向窗台,“然后我换了几盆虎尾兰进来,这种植物晚上不仅能生产以太,还可以净化掉一些家具里的有毒物质,对你的身体更有好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爱音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来,却发现素世正怔愣地盯着自己,目光充斥着困惑、不解、惊讶和恍惚。

“呃,小姐?素世?”爱音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我说得太难懂了吗?”

“不,没有,我听得懂。”素世回过神来,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下意识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已经稍凉的薄荷蜂蜜牛奶,依旧醇香四溢。

“我应该先问问你再搬的,”爱音双手合十鞠躬,“抱歉啦!”

素世抬了抬眼眸,将空掉的杯子放回茶几,这一次的动作很轻,甚至有些小心。

“下次注意。”

爱音偷瞄了一眼,有些意外,她似乎并没有太生气,语气反而还柔和了一些的样子。

“我要睡了,你出去吧。”长崎素世说。

“那让我给你换睡衣——”

“用不着。”

“是……”爱音失落地拖长语调,端起空杯子退出了房门。

等到关门声响起,素世才目光复杂地抬起头,仿佛想要透过房门,看看那道身影是否真的已经离开。

阿婆离开的第一个晚上,有些不习惯,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寂寞呢。

 

5.

在夜间狂欢的场所不需要阳光,因此即便此刻街道上阳光明媚,克莱因酒馆里却阴暗如同地窖,让长崎素世几乎看不清脚下的道路。

“客人,酒馆19点才开始营业哦。”正在清洁吧台的一名女性酒保听到脚步声,从酒瓶子里抬头望向她,皱起眉头,“咦?你是……之前来过的客人?不对,如果有贵族来到这里我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奇怪……”

素世有些尴尬,她叹了口气,摘下兜帽,露出优雅的微笑:“请问,您是怎么看出来我是一名贵族的呢?”

在看清素世的面容的瞬间,酒保顿时如梦初醒:“是你!上次小爱音带来和我们一起合奏的那位!你居然会来到这里!喔我明白了,你是来找小爱音的?”

“嗯……算是吧。”素世当然知道千早爱音此刻正在庄园里“复习女仆守则”——因为在高松灯面前显摆蒸汽吉他,触犯了保持安静的条例而被女仆长罚去修剪草丛枝叶了。

“请坐请坐!”酒保为她挪了张干净的椅子过来,“喜欢喝什么?”

“谢谢,我现在还不渴。”素世礼貌地拒绝。

酒保挠挠后脑勺,有些局促:“也是,毕竟是贵族嘛。”

酒保口中不断强调的“贵族”,令素世心情如蚂蚁在身上爬行一般烦躁,但她的脸上仍旧保持着微笑:“我刚刚戴着兜帽,您也一下子就认出我是一名贵族了呢,请问是……有什么特征吗?”

“这个呀,其实是小爱音教我们的,”酒保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她经常谈论关于贵族的各种事情,久而久之,我们也都能辨认了。要我一下子说的话……服装的材质、刺绣的花纹、走路的姿态还有……还有脸上的微笑!”

素世嘴角的肌肉控制不住地颤了颤:“微笑?”

“没错!这种像面具一样,毫无真情实感的营业微笑!近距离看的话,简直跟她说得一模一样啊!”

“爱音原来是这么说我的?呵呵呵~”素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嘻嘻哈哈的样子,藏在身后的拳头捏紧:回去后你死定了。

“啊,那倒不是,”酒保忽然话锋一转,“她其实没有那么说过你。”

“哎?”素世一愣。

酒保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她说你和她想象中的贵族不一样,原话是:‘原来真正的贵族也和我们一样啊。’不过我不知道她说的‘不一样’和‘一样’具体是指什么,她好像不太愿意告诉我们。”

“这样啊……”素世轻轻摩挲着指尖,心情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如池水一般平和。

“你想来找小爱音的话,她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呢,说是去找了一份工作,暂时没法在一起玩乐队了。不过,她大概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吧。”酒保苦笑。

“为什么?”素世疑惑。爱音到长崎庄园打工不就是为了买一把新的蒸汽吉他吗,等钱攒够后——

她脑中电光一闪,想起了某个被她忽略的词汇:旅行费用。

果然,她便听见酒保说:“她要去旅行了。”

“去哪里?”素世立刻问道。

“世界各地,她说她想当一名吟游诗人。”酒保笑着擦拭手中的杯子,“很有趣对吧,在此之前她甚至还练习了好久的通用语对话,虽然真遇到外国人的时候那磕磕巴巴的样子令人担心,但是……”酒保露出期待的目光,“她是那种说到就会做到的人,就像蒸汽吉他,一开始完全不懂,却很快就能跟上大家的合奏,到后来甚至可以完成长段的精彩solo。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可是,这么轻易就退出乐队了,真的好吗?”素世摩擦自己的指甲,“感觉有点冷漠呢。”

“其实……”酒保耸耸肩,“我们私下里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咦?”素世没想到对方会肯定。

酒保的目光看向远处,说:“小爱音虽然表面上看着很亲切,对谁都很关心,但因为她对谁都那样,所以反而在我们看来……对谁都是一样的疏远。究竟有没有对她来说真正重要的人或事呢?啊,抱歉,我不该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千万别跟小爱音讲这些啊!”酒保双手合十,向素世鞠躬。

“没关系,我不会说的。”素世表面微笑,内心的潮水却翻腾不息。

她想起了这一个月以来,爱音对她“无微不至”的服侍。

每天三餐精细到一个鸡蛋的营养配比,服装适应不同天气的各色搭配,沐浴时为她布置的花瓣和入浴剂,为她剪指甲时的小心翼翼,和在梳理头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的傻笑……

原来这些,和对别人都没什么不同吗?

排除了“因为工作需要才这么认真”的可能,素世本应感到放心,然而却不是那样。心里的感受就好像一团白净的纸被揉成了皱巴巴的模样,展开后怎么也铺不平。

“乐队的成员平时都是怎样相处的呢?我对爱音的朋友很好奇呢。”素世用手指圈着鬓发,小心试探。

酒保想了想:“大家都挺随性的吧,像加代在读大学,鹿子是一名幼师,凉虽然行为洒脱了一些——啊,就是上次你替的那个贝斯手——但她平时其实蛮温柔的。不过也因为这,有时候也会听到我们乐队不够‘蒸汽’的评价呢,哈哈哈……”

直性子的女性酒保,在读大学生,幼师,“洒脱但温柔”的贝斯手,以及最后……

在那张脸再次跳到自己脑海中前,素世起身,微笑道:“谢谢您的招待,这个酒馆布置得很漂亮,祝您生意兴隆,我就不耽误您工作了,告辞。”

“慢走,下次和小爱音一起来玩哦!”酒保挥手道别。

素世重新返回明亮的大街上,心情却好似停留在了那昏暗的小酒馆中。

想从千早爱音的社交圈入手,证明她和一些社会上的闲杂人等臭味相投的计划,至此是失败了。

 

“诶?小爱的……情况?”高松灯下意识地用手指捏着领口,思索着长崎素世抛给她的问题。

素世轻抿一口温热的红茶,蜂蜜是今天刚刚采集的,其中还混合有玫瑰的芬芳。在给她沏完这壶茶后,爱音就在她的吩咐下去调香师若叶睦那里取新的香囊了。借此机会,素世喊来了灯,向她打听起了爱音的近况。

很不错的茶,各种味道混合的比例刚刚好,层次丰富、柔和细腻,温度一如既往地维持在热气腾腾却不烫嘴的程度。爱音的沏茶技术一直都这么好,还是……

在盯着茶杯中的涟漪略微发呆时,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你叫她‘小爱’?”素世抬起眼眸。

“嗯,”在谈起爱音的时候,灯的脸上挂着一抹笑容,“我们经常在一起,她教我唱歌,说我的日记写得很像歌词。她还和我一起捡石头,她找到了很漂亮的石头,送给我了,啊,就是这个!”灯像展示自己的珍宝一般,从口袋里取出一颗拇指般大小的不规则白色石头,放在手心给素世看,“看,就像一只树袋熊,很可爱……”

“嗯……确实呢,真是不错的礼物。”素世用温和的微笑掩饰着她内心的无语。

究竟哪里像树袋熊了?

她当然知道家里的女仆高松灯从小就是一个颇为独特的孩子,虽然跟她同龄,但她完全无法理解灯的思维模式。女仆长椎名立希倒是挺宠灯,似乎是因为某种文学上的天赋?素世倒是也能理解,一些天才的行为总是奇奇怪怪的。

但是千早爱音才来这里两个月,竟然就已经和高松灯关系亲密到了这种地步?若说是和普通人打好关系也就罢了,她知道爱音确实有社交方面上的才能,可是竟然连灯也……

“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素世微笑着说,“我还担心她来到这里会不会很不适应,和灯不一样,爱音她呢,是在市井里长大的,身上也许会带着一些不太好的习惯进来,有些时候自己察觉不到,但是会给他人带来困扰呢。”

“困扰……”灯将石头握在手心,神色有些茫然。

“当然这不是她的错,但是习惯毕竟很难改变,我们要尽力去帮助她才行,”素世将茶杯放到身旁的茶几上,手指摩挲着指甲,“灯和她相处时,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呢?”

灯紧紧握住石头,低下头,刘海在眼前盖出一层薄薄的阴影。半晌,她抬起头,“没有,”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和小爱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很幸福。”

素世听见了两片指甲狠狠刮过的“咔嚓”声——虽然那个声音其实非常细微,连一滴水落入茶杯的声音都会比它响亮。

“真好呢。”语气毫无情感,连装出的温柔都维持不下去了。

“小爱教了我很多外面的东西,很有趣,”灯的脸上染着浅浅的红晕,“她会弹吉他,唱歌也很好听,但她说我唱得更好,她不懂的工作会问我怎么做,每次都听得很认真,然后夸我很可靠,她还——”

“好了,我已经明白了,”素世打断了这令人烦躁的喋喋不休,“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呢,明明才相处这么短的时间,而且,说不定你还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哦?”

“如果……”灯将石头按在心口,“能在一起一辈子就好了。”

素世一怔,忽然提高音量:“不可能!”在看见灯被吓一跳的反应后,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嘴角勾起勉强的微笑,“我是说,爱音好像不打算在这里一直工作下去呢。”

谁知灯竟然点了点头:“嗯,但是没关系,如果小爱能实现愿望的话,我也会很开心。”她脸上的微笑褪去了几分幸福,染上了些许憧憬。

就像是彼此心意相通的人,距离和分别都无法阻隔她们灵魂间的联系一般。这样的亲密,让素世的胸腔被绞作了一团。

“什么愿望?”素世的手指碰到茶杯的握柄,却又仿佛被扎了一般缩手回来。

“她说她想去旅行,在攒够钱,买了吉他后。”

“喔……她都没跟我说过呢。”这句话说出口,不知为何,胸腔里绞得更紧了。

沉闷的酸涩感填满了她的身体,好奇怪,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千早爱音要去旅行,唯独身为她服侍对象的自己不知道。

什么时候,“贴身女仆”是想当就当,不想当就走的了?阿婆可是从小到大照顾了她一辈子啊,千早爱音她不该也是抱着这样的觉悟才来的吗?

“不像话。”她咬牙低语。

“小姐说什么?”灯没听清。

“呃……我说祝她成功。”素世忽然意识到自己把心中所想说出了口,连忙啜饮了一口红茶。放置了一会儿的茶水味道不仅没有变涩,反而多出了几分清凉感,使浮躁的心灵略微缓和。

不知为何,她现在就想召爱音过来了。但此刻,那个人应该正在相隔半个爱露朵拉的若叶调香店中,或者正在前去的路上,还有至少一到两个小时才会回来。

快点啊。素世在心底命令着。要是让我知道你没有工作,而是摸鱼去了别的地方,立刻就通知椎名立希把你开除。

 

6.

椎名立希找到千早爱音的时候,她正在思索着新的一周该怎样为长崎素世设计不同的穿搭。

这是爱音工作中最开心的时候之一,对着塞满一整个房间的各色服装饰品,她可以任由自己的喜好将小姐打扮成她喜欢的模样,而无需为此支付昂贵的价格。

这让她想起了橱窗里那些可爱的换装娃娃与配套的迷你服装,那是多少小女孩哭求着父母购买但得不到同意的奢侈品,而如今,远比那更加奢侈的活动却成为了她如今的日常。

“啊啊……这件裙子该怎么搭配才好呢,这双高跟鞋好漂亮,这个丝巾和那个帽子很相称啊……”爱音抱着自己的脑袋,“都好喜欢,都想让素世穿,太烦恼了,太幸福了!”

“用不着你烦恼,”椎名立希靠在门框上,“明天的穿着小姐已经自己决定好了,另外,她让你明天不用来工作。”

爱音手中正在记录着搭配方案的笔记本“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她机械地回过头看向立希,脸色苍白如纸:“终于……还是到这一天了吗?”

“是的,”女仆长低垂眼眸,微微叹息,“虽然很无奈,但也必须面对,在长崎家,每个人都必须清楚自己的位置。”

爱音低下头,强忍着眼泪,就连说出口的声音也变得喑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去吧,别磨蹭了。”立希为她让出通道。

爱音点点头,从她身边走过时,脚步停顿:“工钱……”

“什么?”立希一愣。

爱音忧伤地看向她:“请把工钱结给我,我马上就离开,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她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我会好好记住这段经历,虽然时光短暂,但是能够成为长崎家的女仆,为小姐服侍,我……真的很开心!”

女仆长怔愣地盯着她,一侧眉毛挑起,嘴唇紧抿,表情古怪:“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爱音眨了眨眼:“不是把我开除了吗?”

“你在想啥?”立希无奈,“只是让你放一天假而已。”

“哎?”爱音睁大眼,惊讶地拔高音量,“可你刚才说‘很无奈’、‘必须面对’、‘每个人的位置’……”

“你想多了,那说的不是你。”

爱音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差点瘫倒下去,她拍着胸口,有如劫后余生:“原来是这样……狸希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魂都给你吓飞啦!”

“狸希是什么鬼?”女仆长目光阴暗,“《女仆守则》第三十一条,禁止——”

“——没大没小。”爱音笑着点头,“但这不是亲昵的称呼吗,代表我尊敬您呐!”

“是吗,我可半点尊敬的意味都看不出。”立希懒得再与她对话,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狸希,你刚刚说的不是我,那是谁?”爱音一边弯腰捡笔记本,一边问道。

椎名立希脚步一顿:“是小姐。”

“……素世?”

“她明天要同隆越先生见面,两家认为有必要在那之前先让彼此熟悉一番。”

“隆越先生是谁?”

立希回头看着她:“小姐的未婚夫,她们的婚礼将在一个月后举行。”

爱音手中的笔和本子再次落到地上,不幸的是,这次笔尖着地,墨水在地板上溅出血渍似的漆黑斑点。

 

长崎素世端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由隆越先生随身侍从所沏的黑山红茶,浓到发腻的甜味爬上舌尖,像是沾了蜜汁的蚯蚓在沿着她的口腔和食道蠕动,一路钻进胃里。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没使得那几欲呕吐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平和的微笑下,她对眼前不断吹嘘这茶口感的隆越子爵产生了遇见怪物般的猎奇感。

这个男人如今二十四岁,留着小山羊胡子,金色的卷发盖脂粉像城墙般厚的脸上,身着缀满黄金珠宝的宫廷礼服,浓郁的香水气味连河上清爽的微风都吹之不散。

整个一被糖浆和脂粉包裹着的咸鸭蛋。素世腹诽。

“这茶名为‘隆越子爵亲调奢华黑山宫廷红茶’,是在我用自己那刁钻的舌头亲自品尝过诸多样本后,借由我对美食卓绝的鉴赏能力,亲自指导茶点师不断优化改良配方,最终制作而成的独家茶饮。”隆越男爵陶醉地嗅着茶水散发出的甜腻气味,说话的声音透着纵欲过度的气虚感,“我曾命茶点师带着这份配方以我的名义去参加宫廷比赛,有幸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众位评委一致称赞,称其‘雅韵绵长’,令我受宠若惊。就连第一名的六公主殿下也对其赞不绝口,将其纳入了自己的日常饮品中。”

素世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六公主,是那个年龄只有八岁的娇蛮公主吗?素世记得她的母亲是前任王后病逝不久才被国王迎娶的远方贵族。这么看来,所谓的‘宫廷比赛’不过是阿谀奉承的献媚表演罢了。

然而这就是贵族的世界,所谓的上流社会,其本质就是“关系”的集合与包装。正如此刻,长崎素世面对的乃是被包装成“爱情”的戏码。

“真令人钦佩,”素世微笑,“惭愧的是,我的味觉愚钝,品尝不出那么多的味道,平日喝的茶,对我而言似乎都没有太大差别。”

嘴里说着这样的话,素世却想起了昨天午后千早爱音为她调配的伯爵红茶。

“这杯茶的名字叫做琥珀琉璃橙花饮,”在午后的阳光下,爱音的笑容与杯中的茶液同样闪亮,“将冷泡伯爵茶与血橙汁分层倒入双层玻璃杯后,用接骨木花糖浆沿杯壁缓慢注入,形成漂亮的琥珀色纹路,然后在杯口糖渍橙片涂抹金粉,放入一朵漂浮的橙花,就像阳光落入杯中,正适合此刻饮用哦!”

佛手柑与橙皮赋予茶汤明亮的柑橘调,接骨木花的麝香葡萄气息平衡了酸度,金粉在舌尖产生微妙的颗粒感,如爱音所说,就像饮下了液态的阳光。

比眼前这位隆越子爵的什么亲调红茶高雅、可口一万倍——不,是一亿倍。素世甚至觉得就连将爱音调配的茶拿来与眼前这腻得招苍蝇的糖水进行对比,都是对那午后阳光的一种亵渎。

而这位子爵还在不断吹嘘着自己的品位,素世保持着微笑,却无心倾听。

此刻,她所乘坐的这艘游轮正航行到多恩河与罗恩河的交界处,在宽广的江心有一座公园小岛,她的目光循着游人汇集之处望去,在看见调试着蒸汽吉他的千早爱音时陡然瞪大了惊讶的眼眸。

她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疑问只在素世脑中出现了几秒钟,因为她很快意识到爱音朵拉乐队正在江心公园上准备一次演出。

只是巧合而已,她给爱音放了一天的假,爱音约了她的乐队成员们,恰巧选择了这处地点。

“是什么事情令长崎小姐露出了如此惊讶的神色?”隆越子爵将目光投向素世注视的方向,随即露出轻蔑的神情,“哈,看来我们这宁静典雅的气氛就要被令人生厌的贱民噪声破坏了。”

素世眉头微皱,随即又立刻化开,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子爵:“隆越先生所说的‘噪声’是指什么呢?”

子爵翘着兰花指优雅地饮了一口他那独门配方的红茶,啧啧道:“我听说长崎小姐从小练习大提琴,对古典乐的蕴含理解深刻,我虽不会亲自演奏乐器,但也从小随父母出入各大皇家歌剧院,在伟大艺术的熏陶中长大。想必你我都会认同,音乐乃是一种独属于上流社会的高雅品位。而如今,那些从未真正感受过音乐真谛的贩夫走卒,竟用蒸汽装置捣鼓出了什么‘蒸汽乐器’,把毫无艺术美感的大吵大闹当作音乐,还将其命名为‘蒸汽乐’,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表演着马戏团小丑般的闹剧,以此来染指上流社会的特权,属实可笑而无耻。”他捻着自己的山羊胡,露出高傲的眼神,“这是对音乐艺术的一种玷污,我已向市议会提交法案,要求全面禁止这类丑陋乐器的生产,以及禁止在公共场合的演奏,相信很快我们就再也不会听到、见到这些碍眼的陋行了。”

素世的指甲在桌下刮擦着,面上的笑容愈发冷淡。

“我对这类音乐并不了解,但是——”

子爵伸出一个食指在素世面前摇晃:“不不不,不要称其为‘音乐’,那只是一种猴子发出的噪声而已。”

素世举起扇子遮挡嘴角的抽动:“即便是猴子发出的噪声,但如果能让猴子感到快乐而减少一些不安定因素,我们不也可以慷慨地允许,并将其视为一种由贵族赐予的仁慈吗?”

子爵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长崎小姐真是善良,对平民如此宽宏,堪称贵族之典范。一想到我的未婚妻是一名如此可爱的小姐,就令我心生愉悦。”

“未婚妻”这个词如针一般刺痛了素世的神经。不知为何,她目光却看向了江心岛公园,随着游轮的驶近,千早爱音的身形愈发清晰,脸上的笑容清晰可见。

长崎素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但是,”隆越先生目光变冷,“他们不该染指上流社会的活动,音乐应当是贵族的特权,仅仅是看见他们捣鼓手中的破烂,就让我感到作呕。”

长崎素世深深地凝视着面前这名将在一个月后与她结婚的男人,就像是看着一幅扭曲的抽象画作,脑海中再度浮现父亲的那句话:不要为‘长崎’这个姓氏蒙尘。

一道裂帛般的蒸汽吉他声横贯整个江面,撕裂素世眼前的阴霾。她不由得转过头去,却不料竟与千早爱音四目相对。

爱音在笑,捏着拨片的手在胸前轻轻地挥了挥,素世心想这动作不像她,她应该高高举起双臂,一边跳着一边向自己露出小狗般的明朗笑容才对。然而素世立刻便意识到,爱音在避嫌。

——她在刻意避免让别人发现我们认识。

素世抬手捏住了自己的领口,她的胸腔在被蒸汽乐那澎湃而炽热的音浪震动,心脏狂跳不止,让她感到有些疼痛,眼睛却一刻也离不开那一边随节奏迈着舞步、一边在蒸汽吉他的琴弦上扫出激烈和弦的纤细身影。

“叫他们停下,”子爵烦躁地向侍者说,“让他们停止再发出这种令人不快的噪声!”

侍者露出为难的表情:“但是先生,这座公园属于公共区域,我们没有权力那么做……”

“那就去联系卫兵!”子爵向侍者大吼,“通知他们这里有人聚众闹事!立刻!”

侍者虽然为难,但也只能点头:“好……好的先生,我这就去——”

“没有那回事,”素世将扇子从脸上移开,露出微笑,“隆越先生大惊小怪了,那里只是在进行蒸汽乐的表演而已。”她对侍者说,“你退下吧,别因为一个误会就去增加卫兵们本就繁重的工作。”

子爵诧异地看着她,与此同时,蒸汽乐来到了最高潮,子爵向素世说了什么,素世却摇摇头,微笑着表示自己“听不清”。

游轮从乐队表演的露台下方驶过,素世抬头,发现她与爱音之间的距离仅仅相隔一座蒸汽机纪念碑的高度。

而在这之间,却横亘着高大的栅栏与湍急的河水。

两个世界。

“你不应该如此放任这些刁民!”子爵站起身来吼道,“而且,刚刚你对侍者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羞辱吗?”

“啧。”素世撇了撇嘴角。

子爵露出错愕的表情,他怀疑自己看错了:“长崎小姐,你——”

“隆越先生,”素世目光冷漠如剑,“你不觉得自己的心胸过于狭隘了么?”

“狭……狭隘?你说我?”他指着自己的脸。

素世将杯中只喝了半口且早已放凉的红茶端起,洒向船舷外的河面,说:“真恶心。”

子爵的表情从错愕转为暴怒,脸上的脂粉如墙上的泥灰般出现裂痕,一片片剥落,他伸手指向素世,怒斥:“你怎么能——”

“小心!!!”

头顶传来一声娇喝,阴影笼罩在子爵身上,他抬头,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天而降,大吃一惊的他急忙后退,却不慎踢到椅子,狼狈地跌坐在地。

“嘭!”

千早爱音稳稳地落在甲板上,双手着地卸去了大部分冲击,她刚一站起身,便与面前的素世四目相对。

“爱音——”

素世刚一张嘴,就被子爵那惊怒交加的吼声打断:“你你你你干什么?疯了吗!”

“啊!对不起!”爱音猛地转身,向子爵鞠躬道歉,却不慎碰倒了桌上的红茶。

随着“哗”的溅水声,黏腻的红色液体顺着子爵那头草黄色的卷毛往下流淌,他圆睁的双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长崎素世用手遮掩勾起的嘴角,在爱音转身前的刹那,她分明看见了少女眼中闪过的狡黠。

然而下一刻,爱音却又转身牵起了她的手,“抱歉这位小姐,”她看见自己的贴身女仆愧疚地对自己说,“都怪我笨手笨脚,怎么把茶水泼到你身上了,让我这就带您去清理!”

随后,素世被爱音牵着跑了起来,甲板上拥挤围观的人群纷纷为两人让开一条道路,就像船首破开海浪,开辟出一条前所未见的道路。

在她俩身后,子爵目瞪口呆:“被泼茶的是我啊!”

不理会他是如何的生气,爱音牵着素世的手跑到船边,趁游轮在江心岛公园的码头上停靠时,离开游轮,走进曲折的郁金香步道,将身后的视线彻底甩开。

爱音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被自己牵着手的素世,在触及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眸时,嚯地松开了手。

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尴尬地说:“那个……你没有生气吧?”

“你想要我怎么回答?”素世抚摸着那只残留着爱音掌心温度的手,反问。

爱音看着此刻的素世,她身着棕色的贵族礼裙,长发挽成典雅的发髻,缀着珍珠的发网在阳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本就嫩滑的脸颊被淡淡的妆容衬托得更加白皙细腻,涂抹朱砂的嘴唇比平日显得更加成熟……动人。而她的脚上穿着两寸高的高跟鞋,刚才奔跑时的“哒哒”声还回响在爱音耳边。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很想离开那里吧?”

“我没那样说过。”素世冷冷地回答。

爱音露出浅笑:“嗯,你没有说过,是我自作主张。”

她转了个圈,语调轻快:“所以,一切都不关素世的事哦,只是一个坏蛋蒸汽吉他手上演的一场闹剧而已。不过,既然都已经逃出来了……”她歪着脑袋说,“那暂时迷路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吧?”

素世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鬓发,看了看周围:“嗯……都怪爱音,迷路了呢,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爱音向她伸出手:“《女仆守则》第一千零二十四条,让主人迷路的女仆,要担负起让主人变得开心的责任!我尊贵的小姐,愿意将你的手递给我吗?”

“既然是《女仆守则》规定的内容,那就没办法了,”素世绷着脸,握住了爱音伸出的右手,“鉴于你所犯下的错误,我宣布你的假期取消,从现在起,我会替立希好好监督你弥补过失,我的——‘贴身女仆’。”

素世察觉到,在自己说完这番话后,爱音与自己相握的手忽然紧了紧,脸庞染上红霞,整个人都好像烧了起来,就连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哎?啊……嗯!我们走吧,素……小姐!”

在爱音转身后,素世看着她红透的耳垂,嘴角勾起了一抹促狭的弧度。

 

7.

千早爱音毫无活力。

她拄着扫把,在光洁明亮的走廊上发呆。

要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发呆,是因为打扫这条走廊是她今天一整个上午唯一的工作。

然而正如前文所述,这条走廊光洁明亮,不用说枯枝落叶,就连尘埃也好似消失了般。原因也不难理解,这是庄园里一栋被闲置的阁楼内部,门窗紧闭,除了来清洁的女仆外不会有其他任何生物进出,自然也就不会堆积太多的脏污。

爱音在这里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拿着扫把象征性走来走去,然后等待两个小时,再去向女仆长报告工作完成。

而那并不代表她的无聊就结束了,按照这几天以来的经验,下午的工作大概率会是陪宠物玩、收拾书房、给黄瓜藤浇水一类,而最后,往往都会演变为与变色龙比拼谁先眨眼、在书房里躺翻看小说、观察黄瓜藤今天又增长了几毫米等消磨时间的行为。

“呵啊~”爱音打了个哈欠,“奇怪呐,我真的还是这个庄园的女仆吗?”

原本,因为长崎素世的排斥,爱音身为“贴身女仆”的本职工作就已经少得可怜,而现在就连外围的工作也似乎不需要她来做了。

尽管她向女仆长声称自己可以担任更多的职责,但依旧无济于事。

“我可不是来这里摸鱼的啊!”爱音痛苦地抱着脑袋,“小姐,素世……让我更多地服侍你吧呜呜呜……”

幽寂的阁楼毫无回应。

“小爱想要……更多的工作?”在花园里修剪盆栽的高松灯听了爱音的哭诉,露出不解的神情,“现在这样不好吗?”

爱音抱着扫把靠在柱子上,叹气:“灯灯不懂啦,来这里工作只是实现愿望的一种方式,我真正想要的……”她忽然语塞,眼中幽潭泛起涟漪。

“那,要留下来吗?”灯忽然问。

“哎?”爱音回过神,看着面前的短发女孩。

“虽然我不知道小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只要在这里,就能够实现吧?”灯说。

“话是如此没错……”爱音低下头,“但是,人一旦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想要得到更多,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小爱……”灯关切地看着她。

“最终会变得讨厌起自己哦。”爱音露出浅笑。

“呃……”灯不知该说什么好。

“所以!”爱音高举扫把往前小跳一步,回头开朗地笑着,“甜食可要适度才行!最好的东西,要隔着橱窗才能好好品味呢!”

“虽然不是很明白……”灯眼中倒映着少女的笑颜,“但我好像……理解了……”这种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的感情。

 

长崎素世坐在亭中,阅读着《理性与情绪》,两侧的紫罗兰垂落如瀑布,将外界的喧嚣与嘈杂隔绝,只余阳光星星点点地透入。

芬芳而柔和的香气随着涔涔水声萦绕鼻尖,将她的注意从文字牵引到身旁的千早爱音手中,丝绸般的茶水正被倾倒进两只雪白的陶瓷杯中,接着被她混合入各种香料与点缀。

“小姐,月影玫瑰白茶,请享用。”爱音将茶壶与器具放回餐车,将其中一盏茶杯推至素世面前的石桌上,但对如何处理另一杯茶产生了困惑。素世特地叮嘱她调配了两杯,这另一杯茶是为谁准备的呢?

“坐下吧。”素世淡淡地说。

爱音眨了眨眼,转头看看周围,这里除她俩以外没有别人。

素世抬起眼眸盯着她:“要我像对待客人那样邀请你,才肯坐下吗?”

“哎?啊……不,不用!可是……”

“啧。”

“是!小姐!”爱音应激般地迅速坐到素世对面的座位上,双手置于膝盖,乖巧得像只穿着女仆服的大狗。

素世斜了她一眼,明明在自己身旁就有空位……

她端起茶盏,轻啜茶液。这杯茶由冷萃白茶为基底,伴有荔枝果肉、玫瑰糖浆的清甜,杯身泛着淡淡的霜花,入口清冷细腻,明明身处正午,却让她联想到了深夜中庭的银白月光。

微阖着眼眸品味残留于舌尖的余韵,素世放下茶盏,却见爱音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注视着自己。她挑了挑眉:“你自己调的茶,自己却不喝?”

“哎?”爱音一愣,看向桌上的另一盏茶,“小姐让我多准备一杯茶……是让我喝?”

“难不成是为日间妖灵准备的?”

日间妖灵是一种传说中在白天游荡的幽灵,会在阴气聚集、人迹罕至的场所出现,危害人的性命。

爱音将茶盏挪到自己面前,有些意外:“小姐竟然会知道这种奇诡故事里的东西。”

“父亲和老师自然不允许我阅读这类‘品位低级’的故事,但不妨碍我从别的渠道去了解。”

“别的渠道?”爱音双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唔嗯!我的手艺不错呢!”

这自吹自擂招来了素世的一记白眼,随后,她看向茶面上自己的倒影,说:“母亲曾给我讲过很多故事,比如恐怖的鬼怪传说、各国的风俗美景、民间的奇人异士。日间妖灵的故事只是其中之一。”

“你的母亲对外面的世界很了解呢,她……”爱音忽然想起了椎名立希对她说过的话:素世的母亲死于“孤独”。

“她在三年前去世了,”素世平静地说,“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人给我讲外面的事。”

“呃……嗯,抱歉。”爱音低头饮了一口茶,“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你讲。”

“不用。”

素世不假思索的回绝,让爱音感到心脏被刺痛了一下。

爱音尴尬地笑笑:“也是,我的故事一点都不有趣。”

“什么样的故事都无所谓,如果有人愿意讲给我听,或者展示给我看,我都乐意接受,”素世指尖沿着杯沿摩挲,“就像你的蒸汽吉他一样,我很喜欢。”

“哎?谢谢……”爱音低下头,试图用刘海的阴影挡住自己发烧的脸颊。

“但是。”

“但是?”

爱音抬起头,正对上素世深沉而复杂的目光。

“你很快就离开了,不是吗?”素世说。

爱音张了张嘴,脸上的红霞退去,她忽然觉得素世的目光咄咄逼人,她看不懂其中的意味,但却不由自主地将视线避开。

“对不起。”爱音回答,用茶杯挡住自己的表情。

 

8.

千早爱音看着站在喷泉池中央大理石雕刻上的渡鸦,神情纠结。而当她转头,目光触及高松灯那期盼的眼睛时,心底深处的责任感又驱使着她不得不踏入“险境”。

这是一个直径二十米的宽阔喷泉,被错落有致的大理石柱分割成紫荆花的形状,中央高达三米的白马骑士雕刻在阳光下威风凛凛,当爱音的目光抵达那里时,渡鸦恰巧转过那颗黑黑的大脑袋,与她对视。

在它嘴里,一颗蓝色的五角石正在闪闪发光。那就是爱音的目标。它原本是灯在整理花园时找到的,却不慎在举起来观察时被从天而降的渡鸦叼走。

值得庆幸的是,渡鸦并没有伤到灯的手指。而当爱音过来找灯一同去吃午饭时,便看见短发女孩趴在喷泉池边,焦急地想要踏入水中的身影。

爱音开足马力冲过去,才阻拦住了她的危险行为。

“怎么办,小爱,”灯一脸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蓝色的五角石,被鸟抢走了……”

“别急别急!”爱音急忙安抚她,“我来想办法拿回来!”

“小爱……”灯的眼里露出了找着救星般的闪光。

此刻,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爱音就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

首先,一定不能惊动这只渡鸦,要是让它飞到天空中那石头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然后,要想办法到达那里。喷泉虽然不深,但目测也接近她的腰了,这么趟过去,女仆服宽大的裙摆肯定得湿透,少不了挨立希一顿骂。

脱掉衣服过去……那是绝对不行的。爱音脑中浮现出长崎素世、长崎素世她爹、椎名立希、长崎家的客人以及若干女仆围观光着屁股在喷泉池里追渡鸦的情景,脸上已经开始燥热了起来。

最后的办法,就只有踩在构成紫荆花图案的大理石柱顶端,保持平衡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了。爱音仔细评估这个方案:从边缘到中心一共有七根石柱,每根间隔一米多,石柱顶端平整,堪堪冒出水面约三十厘米,面积勉强能容纳下她双脚并立。

看来可行!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说服”渡鸦放弃石头了。

此时,渡鸦正直直地盯着爱音。爱音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午餐便当,向渡鸦展示。

渡鸦歪了歪脑袋,目光盯着便当里的鳗鱼肉,双脚在骑士的头顶踩来踩去,但并没有挪动位置。

看来感兴趣!

计划在爱音脑中定了下来,她提着便当盒,爬上喷泉池边缘,深吸一口气,向前跳出!

一旁紧张注视着她的高松灯被吓了一跳:“小爱?!”

只见爱音轻盈地落在石柱顶端,身形晃了晃,双手在空中挥舞,随即稳住。她略微侧身,向灯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看向下一根石柱,再次跃出!

就这样,爱音如蜻蜓点水般在喷泉池的石柱上连续跳跃,动作愈发熟练、稳当,轻松地到达了骑士雕像的面前。

“小爱……好厉害!”灯用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爱音的背影。

“她在做什么?”一道疑惑的声音在灯身后响起。

灯吓了一跳,猛转身,长崎素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刚从芬勒美术展回来的她,身着一袭典雅的白色裙装,就连周围的鲜花与之相比也黯淡了几分。

灯刚要开口,就被素世伸出一根食指抵住了嘴唇:“小声——别让她分心。”

灯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素世有些无奈,这两人,为了一块石头,有必要吗?

她望向喷泉池的中央,爱音正站在逼仄的石柱顶端,打开手里的便当盒,展示给雕像上的渡鸦看。为了让渡鸦注意到便当盒里的食物,爱音踮起脚尖,手臂尽量前伸,这导致她重心不稳,身体时不时晃动,让素世不禁捏紧手帕。

“嘿!大鸟!”爱音维持着平衡,向渡鸦轻声喊道,“快看,这里有美味可口的小番茄、西兰花,还有你最喜欢的鳗鱼,想吃吗?把石头还给我好不好?”

渡鸦歪了歪脑袋,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爱音手上的便当,张开翅膀,“哗啦啦”地向她扑面而来。

“啊!”

素世猛地捂住嘴巴,脸色一片煞白,当她发现渡鸦只是停留在爱音的肩上后,才脱力般松了口气。仅仅是这一瞬间,冷汗就已浸透了她的背。

此时,渡鸦翅膀上的羽毛正摩擦着爱音的发丝和脸颊,她丝毫不敢动弹,这只比她胳膊还长的大鸟,那尖锐而巨大的喙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只得在心里祈求它保持情绪稳定,不要突然朝自己的脸啄一下。

“小爱……”灯握紧双手,紧张不已,“不要出事啊……”

长崎素世突然感到有些厌烦,爱音可是她的贴身女仆,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去帮别人做这么危险的事?

就连她自己都……

素世捏着手帕的指节已经用力到泛白。

等这件事结束以后,她一定要让椎名立希给这两个鲁莽任性的家伙好好教训一顿。

然而此刻,她只能深呼吸,压抑住心里的紧张与烦躁,让灯去找女仆长带一些人过来,以防止这里发生什么意外。

灯点了点头,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喷泉池中的爱音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变化,她只感到渡鸦含着石头在她的胳膊上蹭了蹭。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渡鸦随后将石头放在了她的手心,转而啄起了便当盒里的食物。

爱音心情复杂,既欣喜于渡鸦理解了她的意思,又心疼起自己精心制作的便当。

她只能安慰自己,为了可爱的灯灯,这么做都是值得的。

话说,身后似乎有段时间没传来声音了。她维持着姿势,勉力回头,想要向灯传达喜讯,在目光触及长崎素世那冷冽的双眼时,她尖叫一声,失去平衡,随即响起“嘭”的入水声。

渡鸦高高腾起,携带着聒噪的叫声飞出了庄园。

 

千早爱音将脑袋露出水面,温热的水珠顺着发丝和脸颊滴滴答答地滑落,在浴缸里溅起细密的水花。

她用手抹掉眼睛和脸上的水,扭头观察周围的环境。按理说她已经对这间属于素世的卧房非常熟悉了才对,但浸泡在这个素世专用的浴缸中,从这个角度看去,一切都显得好陌生。

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素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沐浴。说是为了避免感冒,可她觉得只要在女仆房里把湿衣服脱下,用热毛巾擦干身体就可以。

更何况,哪有女仆在小姐的浴缸里泡澡的道理?

“被立希和老爷知道了,我一定得完蛋吧……”她嘟囔着。但是,泡在这里面真的很舒服。

只是普通的热水而已,没有入浴剂,也没有什么花瓣,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不一样,全身暖烘烘的,脸颊上的烫意不知是因为热水的浸泡还是别的原因。

“可是人家到现在还没服侍过素世世入浴啊……”想到这里,她又不禁丧气了起来。从到这里工作的第一天起她就期盼着这个工作,可她现在连蒸汽吉他的钱都快攒好了仍没能体验过哪怕一次。

她长叹一口气,决定出浴了。

可是……

“没衣服穿啊!”

她的湿衣服被灯带走了,但却并没有留下替换的,唯一在附近可用作遮挡的布料,只是一条干燥的浴巾而已。

会是素世用过的吗?

她甩了甩脑袋,水花飞溅,将这种不合适的妄想驱离脑海。

在心里计算了一遍从素世房间到自己房间的距离,值得庆幸的是她身为小姐的贴身女仆,房间就在隔壁不远,平时这个时间也不会有人经过附近,她只要看准时机,速度够快,就能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裹着浴巾冲回自己的房间!

就这么决定了!

爱音抓过浴巾,匆匆擦了擦长发和身体,跨出浴缸时,即便已经很小心,仍旧带出了一片水渍。

只能之后再来清理了。她用浴巾裹住私密部位,赤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像做贼一般踮着脚尖来到门前。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确认外面没有走路的声响后,握住了门把。

爱音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只要一开门,她就往自己房间猛冲,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停下来!

“就是现在啊!”爱音猛地拉开房门。

长崎素世瞪大眼睛,手里抱着一叠衣物,惊诧地看着眼前只在身上裹了一条浴巾的粉发少女。一瞬间,爱音脑中所有预定好的计划都失效了,只剩空白一片:“诶……啊……那个……”

素世率先冷静下来,她面无表情地走进门,爱音被迫后退。接着,房门被再度关上,素世将衣服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然后弯下腰,揭开地毯一角,推开一层活动地板,从里面拿出一把锁头,在爱音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咔”地把房门锁上了。

“小姐……”爱音颤抖地伸手指向门锁,“这这这是……”

“你想去哪?”素世转身面向她。

爱音下意识地捏紧胸前的浴巾,略微侧身,答:“我想回房穿衣服,小姐把锁解开好吗?要是被人看见的话——”

“喏,”素世向爱音展示这拳头大的铁锁,“这样不就没人能看见了?”

“这也太奇怪了!”爱音忍不住提高音量,“被发现的话我就要——”

话未说完,一只细腻的手掌贴上了她的唇,素世的脸距离爱音只有不到十厘米:“你再叫,整个庄园的人都要被你叫过来了。”

爱音“呜呜呜”地说着什么,素世只觉得掌心一阵酥麻,眼前的少女只被一层薄薄的浴巾遮掩着身躯,湿漉漉的头发黏在红润的颊边,雪白的肩头上还残留着晶莹的水珠,那双莹润的眼眸里满是委屈,就好像……

“……在诱惑我一样。”

“唔?”爱音没听明白这句话,紧接着,她察觉到素世在推着她往后退,出于对后方未知事物的恐惧,她想要阻止素世,抬起的手却被素世先一步钳住,她不得不抬起原本用于捏住浴巾的手,然而还未等她来得及做出些什么,腿弯就绊到什么物体的边缘,让她仰头倒了下去。

“呜啊!”

爱音尖叫一声,后背却陷入了柔软的床铺里,在意识到自己是躺着了素世的床上后,她松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她看见了素世那双迷离的眼睛,也认清了此刻诡异的情景——

为什么,自己会在一个上了锁的房间里,赤身裸体地被小姐推倒在她的床上啊?!

“小姐,我——”爱音试图起身,却被素世按着肩膀又压了回去。

素世将膝盖抵在床边,上半身俯在爱音的上方,棕色长发如帘幕般垂落,与爱音的鬓发依偎在一起。

“小爱。”素世唇齿微启。

爱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受不了素世的脸在眼前如此近的距离,伸手挡在自己的眼前:“不要那样叫我。”

“灯就可以?”素世的指甲掐进爱音肩上的肉里。

“你弄疼我了!”爱音伸手推她。

“回答我。”素世松手,转而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爱音闭上眼睛,沉默。

“你刚刚叫我‘素世世’。”素世说。

“你一直在门外?为什么都不出声……”

“……我进来会让你感到尴尬。”

爱音嗔怒地瞪着她:“我现在也很尴尬啊!”

素世哑口无言。

“不要再羞辱我了,”爱音请求,“我知道你想让我走,你放开我好不好,我不会再继续惹你生气了,我马上就收拾东西离开!”

宛如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素世感觉一股冰碴子在自己的胃和胸腔里绞动,眼前的少女神情软弱,像极了一只敞开肚皮认输的大狗。

“为什么?”素世缓慢而低沉地问。

爱音认输了。

她终于服软了。

主动请求辞职了。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偏偏是在自己向她主动示好的时候?

明明一直以来都在拼命地讨好自己,却又在自己终于肯放下高傲和羞耻向她散发好意的时候,报复一般地说要离开?

“是我太贪心了,”爱音说,“明明已经得到了太多,却总想着奢求更多,一拖再拖,不肯离开。但是现在,我突然变得好害怕……”她露出苦笑,“好害怕自己就连你那尖利的刺都喜欢上,变得哪怕疼痛也让我甘之如饴。”

素世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说:“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刺’。”

“素世——”

爱音刚刚张嘴,就被压下来的另一张唇堵住了。她的脑袋“轰”的炸开,像是有无数烟花在四散溅射,随之而来的是成片的星星,飞舞晃动,最后化作迷离的空白。

舌尖、唾液、牙齿,一片混乱中,混杂着红茶的清香,和对方身上的香水气息。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彼此交融,搅动着爱音的神识,让她不断地下陷,陷入一片深沉的温暖中,就好像回到了不久前那个充满热水的浴缸。

直到两片嘴唇分开,灼热的空气重新充盈爱音的肺部,她的大脑才开始逐渐恢复清醒。然而面对着眼前的素世,她依旧什么也无法思考。

“这是……什么?”她问。

“接吻,”素世用手指不断抚摸着爱音的脸颊,“意味着你是我的所有物的吻。”

“接吻……这种事情不可以……”泪珠从爱音的眼角滑落,“素世,你是贵族小姐,是我的紫荆玫瑰,而我只是你的女仆,只是一介平民,我是不可以染指你的啊!”

“你爱我对吗?”素世盯着她的眼睛,“你爱我,所以才不顾一切地要做我的女仆,才精心调配合我口味的茶饮,才那么用心地设计我的每日穿搭,才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生活……爱音,告诉我,你是因为爱我才这么做的,你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说出来啊!”

不,不是的,我对任何人都是这样,我对你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爱音本该这么说。

但她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是的,我爱你。”

她一直以为这个秘密藏得很好,以为直到离开的那天都不会有人发现,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连这个秘密所指向的本人都察觉到了?

“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开始思念你了。”

不是那种对符号化的贵族小姐的爱,而是对一个具体的人的爱。

“不可自拔的、日思夜想的、疯了一样的……”

她伸手轻抚眼前少女的脸颊:“我一直,深深地思念着你啊。”

明明近在眼前,思念却从未中止。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不应该暴露的,不应该承认的,不应该妥协的,因为一旦说出口的话——

我就再也没办法从橱窗前离开了啊。

 

9.

千早爱音辞职了。

从女仆长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出乎意料的,长崎素世并没有感到意外或者难过。

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某种用来感受情绪的能力被一同带走。

“她去了哪里?”素世问。

椎名立希摇头:“抱歉,她没有告诉我。”

“也是……”

傍晚,素世来到了克莱因酒馆门前,一如既往地身着那件黑色的斗篷。此刻是19点30分,客人正陆陆续续地进入其中。

与上次来这里时不同,酒馆里灯火通明、人声熙攘,吧台前坐着饮酒的客人,桌椅上围聚着红男绿女,空气里弥漫着令素世不快的烟酒气息,嘈杂的噪声更让她想要立刻转身离开。

而就在这时,一道凛冽的蒸汽吉他声穿透滞闷的空气,停下了她的脚步。

素世回头,在酒馆最深处的舞台上,一位粉色头发的少女正抱着一把崭新的蒸汽吉他调试着。

没有了锈迹与磨痕,这把蒸汽吉他在辉光素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同样闪闪发光的,还有正准备开始弹奏它的那名少女。

那是她的女仆,她找到了。

“小姐,你来了,”上次的女性酒保认出了她,“又是来找小爱音的?刚好,再晚几天就真的见不着了呢!”

“什么意思?”素世看向她。

“小爱音没和你说吗?一周后她要乘船离开爱露朵拉,去做世界旅行了。”酒保将一杯鸡尾酒推到她面前,“翡翠鸢尾,低度酒,请你的。去里面坐吧,听听小爱音的歌。”

“感谢。”素世端起酒杯,向酒保点头致意后,穿过人群,来到第二排的座位。

聚光灯下的爱音无法看清台下昏暗的景象,因此并不知道素世就在距离她很近的距离。

她将话筒掰到面前,手指拨动琴弦,深吸一口气:

 

  若你错过我搭乘的列车

  便知我已悄然远去

  你听那绵延百里的汽笛

  一百里 又一百里

  一百里 再一百里

  汽笛声回荡在百里苍茫里

 

  主啊 我已离家一百里

  两百里 三百里

  四百里 五百里

  此刻离家已有五百里

  远离故里 远离故里

  远离故里 远离故里

  主啊 我已离家五百里

 

  衣衫褴褛 身无分文

  这般窘迫 我怎堪归故里

  这般潦倒 这般困顿

  这般窘境 再而三

  主啊 这般落魄 我无颜归故里

 

  若你错过我搭乘的列车

  便知我已悄然远去

  你听那绵延百里的汽笛

  一百里 又一百里

  一百里 再一百里

  汽笛声回荡在百里苍茫里

  你听那绵延百里的汽笛

  你听那绵延百里的汽笛

  ……

 

被隆越子爵评价为大吵大闹的噪声制造器的蒸汽吉他,此刻却在爱音的指尖奏出春雨般柔和细腻的旋律,将听者的思绪随着她深切的唱腔,引向那铁轨延伸的遥远他乡。

素世一边啜饮着杯中酒液,一边注视着舞台上的爱音,聆听她的弹唱。在那充满诗意的歌词和悠远缓慢的旋律里,究竟藏着少女多少难以言说的思绪?

然而,只有一件事是明了的——爱音要去往远方了。

她已经换了一把新的蒸汽吉他,余下的工钱以及在这所酒馆里弹唱的薪酬足以支持她短期的路费与食宿,此刻的她亦不是与爱音朵拉乐队共演,而是独自一人。

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即将出发。

素世忽然疑惑于自己为何来到这里。

她是来寻找爱音的,可是找到以后呢? 要让爱音留下来,继续给自己当女仆?

那一瞬间,素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或筹码能让爱音留下来。

“小爱……”一滴温热的眼泪滑过素世的脸颊,“我就要……结婚了啊。”

她伸手触摸爱音的身影,手中掠过的却只有烟尘。

“祝你旅途平安,祝你找到一个……珍惜你、爱你的人。”素世起身,在爱音向鼓掌的观众鞠躬时,转身离开了酒馆。

台上,爱音直起身,望向素世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道苦涩的微笑:

“素世世,这一次,你仍旧没有挽留啊。”

 

三天后,长崎庄园里,长崎素世呆呆地重复着自己刚听到的那几个字:

“婚约……取消?”

丰川翔点头,脸上带着情难自已的笑容:“隆越子爵犯罪事实已经确凿,接下来就是提起逮捕和诉讼,这样一来,你们之间的婚约自然不会再维持下去!”

素世低下头,看着杯中的红茶——这是她自己仿照千早爱音的配方调制的,然而味道酸涩浑浊,与记忆中相差甚远。

“婚约结束的话,还有下一个婚约,”她淡淡地说,“没有什么区别。”

“那……如果是我呢?”丰川翔紧张地问。

素世瞥了他一眼:“你……要向我求婚?”

“呃……还没准备好,”丰川翔涨红了脸,“但是,很快就可以,只要我办好了这个案子,就能借此申请正式的法官资格证,在爱露朵拉法院任职。到时候,想必就算是你的父亲也一定会高看我!”

“嗯……是吗。”素世举杯,缓缓将杯中的茶饮尽。好难喝。

或许是因这茶的苦口,素世内心毫无波动,就仿佛丰川翔所谈论的是另一个人的事,与她毫无瓜葛。

然而在这其中,又隐藏着什么被她忽略的因素。是什么呢?

素世仰起脖子,将杯中苦茶一饮而尽。

 

又过了四天,晚上七点,丰川翔再一次来到长崎庄园,手里握着一个精致的钻戒礼盒。

在这四天里,长崎家与爱露朵拉的上流社会几乎发生了一场地震。隆越子爵被指控操控债券、扰乱市场并从中牟取暴利,证据确凿,在企图逃窜之际被宪兵逮捕。丰川翔全局负责此案,诉讼流程已在进行当中。

得知此事后,长崎家当即宣布取消他与长崎素世的婚约,丰川翔便是在此刻登门拜访,向素世求婚。

素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有没有参与到隆越子爵的案件中,但显然,他已经默许了丰川翔的意图。

此刻,面对丰川翔呈在自己面前的那枚钻戒,她无论点不点头,结局都已注定。而她所要做的,只是让这个流程变得体面罢了。

她喝了一口茶杯中的水,只是白开水而已,她已经放弃再去复原那种记忆中的味道。那样的味道也许忘记了会更好。

然而此刻,当舌尖被无味的温水包裹时,她忽然意识到了——那个先前被她忽略的因素是什么:

“为什么这种等级的案子,能由你去办?”

丰川翔露出尴尬的神情,眼前的素世在他眼里变了好多,以前的她从来不会问这种敏感的问题,不是因为单纯,而是什么都知道,所以什么都不说。

但是现在的素世,似乎已经懒得再去伪饰自己的情感,脸上既没有笑意也没有厌恶,只有无感情的冷漠。这让他感到刺痛。

也许,以前自己从未真正地了解过她。

是什么造成了她这样的变化呢?是自己的毁约吗?

丰川翔逼迫着自己说出真相:“是一名少女找到我,向我提供了子爵与交易所官员合谋的照片及录音,因此,我比别人先掌握了重要的证据和证人。”

素世端着茶杯的手悬在空中,酝酿着惊涛骇浪的目光射向他:“那个少女……是谁?”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她有着一头粉色的长发,来的时候还背了一把蒸汽吉他,她——”

“她有没有……说过什么?”素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丰川翔本想关切地询问她身体是否抱恙,但在那双眼睛的逼视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回答她的问题:“她向我说明了她取得证据的地点和过程,是在一个酒馆的包厢外偷听到的。她希望我不要向别人提起她。然后,她还说……”丰川翔看向素世的目光中夹杂了些许困惑,“希望我好好珍惜你,不准再……再抛弃你,让我一定要带你去一趟托卡纳——我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托卡纳的,她什么也没解释就……素世?”丰川翔看见眼泪从素世的脸颊滑过,滴落如雨。

在丰川翔急急忙忙掏出手帕向她走去时,她却如梦初醒般,猛地起身推开他,向庄园外奔去。

这一次,长崎素世没有换上斗篷,也没有来得及脱下高跟鞋,她提着贵族蓬蓬裙的裙摆,在族人和仆人们震惊的目光中,冲到庄园大门外的马路上,张开双臂拦下了一辆马车:“带我去克莱因酒馆,快!”

车夫虽然完全没搞清情况,但见她是从长崎庄园里跑出来的贵族小姐,也就照令行事了。

途中,素世不断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到达克莱因酒馆时已经是七点五十五,她冲到吧台前,对着那里正在给客人调酒的男性酒保急切地问:

“小爱在哪,她在这里没有?”

男性酒保一脸疑惑地反问:“呃……小姐,请问你说的‘小爱’是谁?”

“千早爱音啊!啧!”素世急切地左右环顾,“之前的那位女酒保呢?”

“你说凛啊,她今天请假……哎!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她请假就是去向她一个叫千早什么的朋友送别的,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位!”

素世耳边回响起那位女酒保说过的话:“一周后她要乘船离开爱露朵拉,去做世界旅行了。”

乘船……码头……素世猛然醒悟,她冲出酒馆大门,再次跳上马车,向着车夫大喊:“去码头,喀琉湾码头!快!”

 

10.

千早爱音站在船舷边,听着轮船的汽笛声在整个码头上回荡,天空万里无云,繁星汇集成闪耀的瀑布,坠落至海平面的彼端。

喀琉湾的海风有些清冷,她裹紧衣物,不知不觉,夏天就快要结束。她挥手,向码头上曾经的乐队队友们告别。随着游轮的缓缓移动,夏天的爱露朵拉缓缓退向她的身后。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马车急速掠过拥挤的海岸,停在延伸向大海、隔断喀琉湾与外海的防波堤前。爱音如有感应般向那里望去,只见一道身影在黑暗中跳下马车,沿着长堤奔跑而来。

爱音睁大了眼,心里掠过一万个期盼和一万个否定,但当远方灯塔的明光驱逐阴影,露出那张她日思夜想从未停止过的面容时,她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没有了悠长嘹亮的汽笛声,没有了猎猎作响的海风声,没有了循环往复的海潮声,没有了车水马龙的嘈杂声。

一切噪声都消失了。

轮船逐渐加速,向外海驶去,防波堤就如一座断裂的桥梁与航线平行,长崎素世甩掉脚上的高跟鞋,提着蓬蓬裙急促奔跑,直到抵达长堤的尽头。

轮船就在素世的面前驶过,爱音在船舷边看着她,其间隔着汹涌的海浪,素世从未觉得她们的距离如此近过。

长崎素世将手在嘴边合拢成喇叭状:“小爱!千早爱音!”

爱音将身子往船舷外探出,大声问:“素世世!你来这里做什么?”

“婚约取消了!”素世回道。

爱音嘴角勾起笑意:“太好了!祝贺你!那个,我就要走啦!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大吼:“祝你幸福!!!”

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在夜幕中犹如一条亮色的彩带,她相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素世一定看不见她从眼角溢出的眼泪。

然而,从被泪水模糊的景象中,得到的回应却是——

“我才不要!”

“哎?”轮船正驶过防波堤,爱音撩开眼前的头发,怔怔地看着素世那被灯光照亮的面容,在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比繁星还要璀璨的光芒。

“你给我听着!小爱!”素世踩在防波堤边缘,倾身向前吼道,“你是我的女仆!我的贴身女仆!我的专属女仆!你一天是,就一辈子是!”爱音目光钉在她的身上,沿着船舷往后跑,直到抵达船尾,看她伸手指着自己:“千早爱音,你想再也见不到我,你——做——梦!”

“素世世,素世世……”爱音尽力伸出手去,恍惚间仿佛抓住了那只手,然而回过神来,却只有潮湿的海风流过她的指缝,她不由生气地大喊,“长崎素世,你这个坏心眼!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忘记你了,干嘛还要说那些话?别让我再惦念着你了啊!”

长崎素世深呼吸,用尽此生所有的力量向这片大海宣告:“我就是不许你忘记我!我要你想着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你是我的女仆!我会找到你,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抓住你!!!”

轮船驶入外海,拉响两道离港的汽笛,声音嘹亮,响彻夜空,仿佛在为此刻的誓言施以鼓励的喝彩。

千早爱音站在船尾,被浪潮推离爱露朵拉,她早已为此刻做足了准备、下定了决心,可当这座蒸汽之城的十万盏辉光素灯在她眼前连缀成银河的时刻,当那道深深烙进自己心中的身影逐渐消失于黑暗的瞬间,她终究还是被那头名为不舍的怪兽追上,在灵魂里抓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喀琉湾的夜风是如此轻柔,数亿年间拍击着海岸的洋流在此见证了无数的相遇,以及更多的离别。无论是恋人间轻柔的耳语,还是水手们高声的呼喝,它们曾是如此的惊心动魄,而最终都化作了轮船尾迹里的白色浪花,沿着熙攘的码头直到远方的天际线,在此世间留下一抹淡淡的划痕。

 

11.

托卡纳岛,深秋十月,丰收节。

广场上的篝火在夜空中熊熊燃烧,绚丽的彩灯挂满每一棵树的枝头,家家户户的房门前缀着丰腴的麦穗,各式各样的灯笼如星星般在大街小巷涌动,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千早爱音背着蒸汽吉他,和镇民们一起在大榕树下摆放一盏盏蜡烛,其间两个小孩——分别扮作幽灵和骷髅——来到她面前做出恐吓的动作,她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从早已准备好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塞进他们的篮子。

不远处,一名小丑表演着抛球、惊吓盒子和魔术,另一边,三个年轻人正在表演着时兴的潮流舞蹈,还有无数售卖食物、奇异道具、工艺品和面具的摊贩沿着街道一字排开,围观的人群摩肩接踵、几乎难以行进。

爱音庆幸自己提前来到了这里,抢到了利于表演的好地方。她将最后一盏蜡烛放到地上,刚好在榕树下围出一个可容她尽情表演的小圈子。

她取下蒸汽吉他放到面前,背靠榕树站立,眼前尽是流光溢彩的节日盛景,她简单调整了几下吉他的参数,手持拨片猛扫琴弦,高昂的失真音色如同妖鸟的尖啸,瞬间吸引了大片目光。下一刻,她的手指在琴弦上纷飞,拨片形成残影,连绵不绝的音浪在效果器的增幅下如劲风拂面,快节奏的音符轰击着所有人的胸腔,心脏加速、鼓动,血液随之着升温、近乎沸腾!

行人纷纷驻足围观,眨眼间,爱音周围便又形成了一处拥挤的聚集点。其中既有托卡纳的镇民,也有从世界各地而来的旅行者,他们的脑袋跟随蒸汽吉他的啸叫而摇晃,肩膀如波浪般起伏,一些人甚至难以遏制兴奋的情绪踩起了舞步,高举双手、握紧拳头与之呼应。

疾风骤雨的扫弦后,吉他的节奏逐渐变得细密而低沉,一股力量被刻意压抑着,围观者的呼吸陷于滞涩,感到大脑麻痹、身体沉重。就在一切都晦暗到极点时,小镇钟楼发出昭示午夜狂欢开始的钟声,仿佛得到了一个信号,爱音按住和弦,拨片如刀一般挥斩而下,霎时间将笼罩于此的阴霾劈开!

酝酿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巨大的能量从这款新型蒸汽吉他的内部不断往外迸射,随着清亮的琴弦一波接着一波涌上高峰,周围人群开始高声尖叫、手舞足蹈。

吉他内蕴藏的能量逐渐倾斜完毕,琴声趋于和缓,而就在围观者们以为弹奏将尽,举起手准备为爱音鼓掌时,吉他模式忽然改变,尖利的失真效果一转犀利短促的点弦声。在斑斓的彩灯与摇曳的烛光照耀下,爱音的十指如蜂鸟般轻巧跃动,就像倾盆大雨落在窗台,一个不断提高音阶的循环将这艘载着所有观众的音乐之船推向浪尖。

在这巨浪的最高处,吉他模式再度切换,爱音手中拨片掠过琴弦,这艘巨轮骤然向下俯冲,雷霆万钧地坠入这汹涌的深海。万顷波涛追逐在他们身后,爱音如同乘风破浪的船长,向着暴风雨中的大海吹响冲锋的号角!

当最后一次海啸合围之后,一缕阳光穿透乌云,巨轮屹立于辽阔的海洋之上,爱音高举手中的拨片,宣告最终的胜利!

炽热的汗水布满了少女的额头,周围的掌声如潮水般将她包围。她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欢欣鼓舞地向观众挥手致意,仿佛刚才的帅气只是由吉他音浪所制造出的幻觉。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深秋午夜微凉的空气,抱着吉他,背靠榕树盘腿坐下。改变了几个参数之后,当她再次拨动琴弦,这一次从她指尖溢出的琴声不再如波涛般凛冽,而是如和风般轻柔。

周围的喧闹消失了,围观者们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各色的面孔都包含期待的目光望着她,聆听由少女指尖轻抚琴弦奏响的绵延乐声。

爱音眼眸半张,犹如月光下的湖水,宛如微笑着的唇齿随着旋律轻启:

 

  当黑夜降临

  大地被黑暗笼罩

  唯有月光照亮前方

  不,我绝不害怕

  哦,我绝不退缩

  只要你依然陪在我身旁

 

  亲爱的,请陪在我身旁

  哦,陪在我身旁

  永远与我相依

  陪在我身旁

 

  若头顶的苍穹

  轰然倾塌

  若高山崩塌坠入海洋

  我绝不哭泣

  不,我绝不落泪

  只要你依然陪在我身旁

 

  亲爱的,请陪在我身旁

  哦,陪在我身旁

  永远与我相依

  陪在我身旁

 

  无论何时陷入困境

  你可愿与我共度?

  请陪在我身旁

  永远相依相伴

  陪在我身旁

  ……

 

一曲完结,周围掌声温柔,爱音的手指久久地停滞于空中,当她睁开双眼才察觉,睫毛已不知何时凝结了水珠。

托卡纳的丰收节,人们结伴成双走上街头,人偶与马车随灯火游行于广场,娇小的妖魔鬼怪游荡四处乞求糖果,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爱音的眼前狂欢,熙熙攘攘中,只有她一人形影相吊。

一个头戴南瓜的小女孩忽然钻出人群,走到她面前。爱音以为她是来乞求糖果,正将手伸进口袋时,却在她开口之后僵住了身躯:

“小爱姐姐,跟我来,那边有个人找你。”

 

虽然千早爱音相当擅长交集,在来到托卡纳后已经结识了好几位朋友,但其中并没有熟悉到会称她为“小爱”的。

会这么称呼她的人只有两个,而会出现在这里的……

爱音被南瓜头小女孩带到誓言小丘的珞珈树下,眼前的这棵树有近三层楼高,巨大的树冠像伞一般撑开。它是托卡纳有名的情缘树,此刻正值花期,粉色的鲜花缀满枝头形成彩云,散发的荧光使周围的一切变得如梦似幻。

还在很远的时候,爱音就看见了那道矗立于树下的身影,西装革履,棕色的长发挽成马尾,纤细而高挑的身姿优雅俊俏。

南瓜头小女孩转身要走,爱音拉住她,将装着糖果的口袋塞进她的手心。

“谢谢你,小爱姐姐,”南瓜头小女孩紧握着口袋向她鞠躬道谢,“你们一定会获得幸福的!”

爱音嘴角牵起古怪的笑意。“幸福”?她现在只想转身就跑!

但她还是强行控制住了跃跃欲试的双腿,握紧蒸汽吉他的肩带,走到了那个人的身后。

“那个……”

“小爱!”

对方猛地转身,那张在这些时日里频频出现在爱音梦中的脸,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近得如此真实、如此虚幻,好像只要她伸出手去,这个人就会幻化成烟,再度从她眼前消失。

“素世世……”爱音不知自己此刻该露出何种表情面对她,“还是……小姐?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和谁一起来的吗?”

长崎素世深深地凝望着她,说:“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姐’,也不再是你憧憬的紫荆玫瑰。我是独自一人来这的。”

爱音怔怔地盯着她:“什么意思?难道说你……”

“我离家出走了,”素世的嘴角掀起微笑,“我已经不再是所谓的‘贵族小姐’了。”

“离家出走……可是,你的生活怎么办?”爱音急切地靠近一步,“你的香水、护肤品、衣服、餐食,还有……还有红茶、香囊……没有了这些的话,你——”

“我就不是你所喜欢的那种人了么?”素世的眼神变冷,“千早爱音,你的爱就是这么浅薄的东西?”

“才不是!”爱音按住自己的心口,“才不是……素世世,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我想象的那种贵族。”

这回轮到素世手足无措了:“等等,你不是说——”

“那都是骗你的,骗我自己的!”爱音吼道,“如果不那么说的话,我……我……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置这样的感情了……贵族小姐是橱窗里的珍宝,是秘密花园中的紫荆玫瑰,只要这么想着,我就绝不会生出想要与你更进一步的欲望、想要让你成为我的唯一的渴求。”

她看着眼前打扮成男装丽人的素世,脸上露出苦笑:“如果你不是贵族就好了,这种事我想过很多遍。可你现在真的跟我那样说了,你真的想好了?平凡人的生活很累,很累,我不想你跟着我一起吃苦啊,你说,我该怎么回应你才好呢,素世世?”

“你太自以为是了。”素世说。

爱音的表情变为惊诧:“哎?”

素世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鳄鱼皮钱夹,打开,向目瞪口呆的爱音展示着里面的银行卡与存折:“跟着你一起‘吃苦’?你以为我就不会工作赚钱养家吗?”

爱音凑近细看,眼神逐渐震惊:“这这这难道是黑旗银行的VIP卡?咦?这个金卡又是什么?哎哎?难道说,素世世……你是带着一大堆钱跑出来的?”

素世伸手给了爱音一个脑瓜嘣:“你是在故意惹我生气?这些钱是我自己的,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通过债券和投资赚了一大笔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爱音呆呆地问。

素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微笑:“你要依赖我的意思。”

爱音伸手指着自己呆滞的脸:“我……依赖素世世?可是,我要去世界各地旅行——”

“我陪你一起去。”

“我要四处表演——”

“剧场、乐团还是小酒馆,我都替你安排。”

“我还要与更多的贵族小姐相遇——”

素世按住她的肩膀一推,让她背抵到珞珈树上,在耳边沉沉地说:“相遇可以,交际我来。如果别人问起,我会说你是我的。”

爱音鼻子一酸,猛地吸气,声音颤抖:

“你真的……会抓住我一辈子吗?”

素世后退一步,凝视着她的双眼,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单膝跪地。在珞珈树花蕊那朦胧的荧光下,躺在泡沫里的钻戒发出闪耀的光芒。

“千早爱音,”长崎素世郑重地说,“请你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与我相伴一生。”

爱音捂住自己的嘴,指缝间盈满湿热的泪水。她拼命点头,就像害怕天上的神明看不到她的渴望。

随着一丝冰凉的触感滑入她左手的无名指,托卡纳的丰收节也迎来了最高潮的那一刻,无数烟火从刚完成收割的广袤农田中射入夜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绚烂夺目的烟火一瞬间充斥了整个世界,照亮紧紧相拥的二人。

传说,当丰收节的烟火绽放于夜空时,若在托卡纳的情缘树下表白成功,就会收获一生的姻缘与幸福。

在这个崇拜农神的小镇里,人们相信埋入土里的种子终究会发芽,只要你愿意踏出自己的脚步,并为之奉献一切,那颗期盼已久的金苹果,就一定会坠入你的手心。

-End-

MillaMaxwell

【syan】前女友的身份是否有点太多?!

  OOC警告

     1.吸血鬼X猎魔人

  2.并非原作的设定,因此MyGO!!!!!的成立和解散都和原作不同

  3.醋来自@涵涵的高jio杯  女神的点菜(其实我自己也想写),标题来自@狂犬疫苗一针一百二十七  ,感谢女神拯救我的起名废

  4.有荤24475129,素1,无futa请放心食用

  5.全文18000字,本来准备写短篇的,结果发现意外的适合长篇,所以扩写成了比较完整的故事,后面会有后续
 
       ...

  OOC警告

     1.吸血鬼X猎魔人

  2.并非原作的设定,因此MyGO!!!!!的成立和解散都和原作不同

  3.醋来自@涵涵的高jio杯  女神的点菜(其实我自己也想写),标题来自@狂犬疫苗一针一百二十七  ,感谢女神拯救我的起名废

  4.有荤24475129,素1,无futa请放心食用

  5.全文18000字,本来准备写短篇的,结果发现意外的适合长篇,所以扩写成了比较完整的故事,后面会有后续
 
       6.突然发现...这不是bdsm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


  轻锁房门,长崎素世踩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屋内,随手将能顶半年房租的名牌包包往床上一扔,这间位于大田区的廉租公寓空间逼仄,四面漏风,厕所得去走廊尽头跟人共用,晾衣服还得看二楼租户的脸色,唯一说得过去的,就是每月四万日元的租金确实便宜。


  长崎素世花了整整三个月才相中这么个和她身份完全不搭调的地方,签合同那天,房东大婶盯着她身上那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定制大衣左看右看,最后在一个有钱人真会玩的眼神里愉快的接过了长崎素世递上来的48万日元租金。


  长崎素世直接租了这个破地方整整一年。


  手机在木板床上跳起,长崎素世叹了口气接起电话,是自己的好友兼前乐队成员椎名立希打过来的。


  “是的,我已经找到她了。”


  长崎素世把电话夹在肩膀上,斜着头望着斑驳的天花板的某处,淡蓝色的瞳孔里血芒一闪而过,二楼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血色的人形轮廓,正伏在书桌前忙活着什么


  “嗯,就是她,错不了。”顺手从橱柜里摸出一瓶红酒,拇指轻轻一顶,软木塞应声而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入角落的垃圾桶中。


  此刻正在二楼忙忙碌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的,正是导致MyGO!!!!!解散的“罪魁祸首“,长崎素世的前女友,如今在某三流直播平台混饭吃的带货主播,也是她这次行动的猎杀对象---千早爱音。


  电话那头,椎名立希的声音明显有些急了,断断续续地传来几句质问:


  “喂?你不会真要杀了那家伙吧?“


  紧接着是有些柔软但是却异常坚定的声音


  “小素世....小爱她.....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长崎素世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她本就不想让前队友们掺和进这事,但是没办法,毕竟这身堪称豪华的猎魔人行头全是从八幡海铃那儿搞来的。


  抗魔材料织成的内衬紧贴着肌肤,既防咒术又透气,定制的外套剪裁得体,暗袋里塞满了圣水胶囊和银质飞刀,就连脚上这双看似普通的马丁靴,鞋跟里都藏着浓缩圣盐,那个挂着“信用社“招牌的八幡便利屋,可是东京猎魔人圈子里最靠谱的装备供应商。


  长崎素世知道自己这次要做的事确实也没有办法瞒过本就和八幡海铃要好的椎名立希,为了避免好友们捣乱,索性从最开始就将一切告知,她将要猎杀她的前女友,也是MyGO!!!!!乐队的吉他手,东京最后一只野生吸血鬼。


  晃了晃手中的红酒瓶,暗红色的液体在廉价玻璃杯里打着转,二楼传来的动静越来越清晰,那个没心没肺的前女友开始了今天的带货直播,时不时传来“家人们三二一上链接“的喊声,长崎素世漫不经心的品尝着葡萄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楼上的千早爱音突然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这款面膜真的超——级好用哦!“那熟悉的、做作的甜腻腔让长崎素世握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确实...超级好用呢。“长崎素世对着空气轻声回应,指尖轻轻摩挲着藏在袖口的银质匕首,这把定制武器花了她整整三十万日元,八幡海铃信誓旦旦地说“保证连哥斯拉的骨头都能切开“。


  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杯底残留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夜,MyGO!!!!!最后一场演出时舞台上的灯光。


  记忆中父亲高大的背影已经有些模糊了,从小被当作猎魔人培养的素世,童年是在钢刃与符咒间度过的——清晨用银匕首练习突刺,午后背诵《异种图鉴》,深夜还要在伤口上练习缝合术,但最令同龄人难以想象的是,她的课程表里还排着贵族礼仪、乐理知识、甚至法式料理实训。


  “优秀的猎人要能混进任何场合。“父亲擦拭着镀银手枪时总这么说,直到初中那年,这个男人连带着他心爱的伯莱塔一起消失在了雨夜里,只是普通人的母亲坚强的扛起了这个家,母亲本不想让长崎素世走父亲的老路,可是长崎素世坚定的眼神让母亲的担忧彻底失去了效果,出于对女儿决定的尊重,长崎素世的母亲将她送进了表面是大小姐学校,实际上是培养优秀猎魔人的月之森高中。


  二楼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千早爱音手忙脚乱扶东西的声音,长崎素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袖口的暗纹,那里绣着MyGO!!!!!曾经的队徽,现在却被改造成了隐蔽的符咒阵列。


  长崎素世轻声嘀咕,“倒是把'既要实用又要美观'的要求落实得很到位。“


  墙上的老式挂钟指向凌晨,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长崎素世晃了晃红酒杯,盯着杯壁上缓缓滑落的酒痕发呆——按照计划,她本该在爱音下播的第一时间就动手。


  可那个笨蛋偏偏把直播时长延长了。


  虽然父亲曾一再告诫她不要和自己的任务目标有过多的情感纠缠,但那个严厉的男人却没有教她有些羁绊早在任务开始前就已经纠缠成结的时候该怎么做。


  长崎素世苦笑着仰头饮尽残酒,多讽刺啊,接这个单子的初衷,本就是给再见千早爱音一面一个理由,现在人就在咫尺之遥,她却要亲手斩断这份思念。


  她不得不承认一个荒谬的事实:直到此时此刻,她依然爱着这个女孩。


  这何止是大逆不道,简直就是能刻猎魔人耻辱柱上的污点。


  二、


  千早爱音和她的初遇是在RiNG的门口,对方抱着一把看上去就不太便宜的葱绿色吉他,笨手笨脚地和自动贩卖机较劲,那头醒目的粉色长发在夜风里乱翘,像只炸毛的兔子。


  某个在地下乐队圈子里散播诅咒的异端分子,最近会在演出的期间在观众内部发展信徒,长崎素世本来只是来踩点的,但当她看到这个傻乎乎的姑娘第三次被贩卖机吞掉硬币时,一个计划突然浮现在脑海。


  比起在观众席内盲目的寻找,不如找个固定的乐队开LIVE,让猎物自己送上门,省时省力又省心,反正从小就接受了乐理知识的教学,在月之森的吹奏部也是负责低音提琴的部分,伪装成贝斯手的话既不会引人注意又可以观察周围的一举一动,等到任务完成了找个理由退出这个临时乐队就可以了。


  “需要帮忙吗?“长崎素世挂着完美的大小姐微笑上前。


  “啊!不用不用!“看上去就很可爱的吉他手小姐笑着从自动贩卖机的底部掏出了一瓶印着限定字眼的粉红色饮料,尖尖的小虎牙在夕阳的余晖下有些惹眼了。


  长崎素世歪了歪头,余光扫过RiNG后门那个正在搬运乐器的目标,“你是来看LIVE的吗?“


  “其实我是在找队友啦“吉他手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番长崎素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不好意思地晃着脑袋,“之前的贝斯手说我弹得太烂...“


  长崎素世的笑容更深了,这个天真到冒傻气的粉毛,简直是完美的掩护:“真巧呢,我也因为弹得太差被乐队赶出来了,正想找个同样初学者的吉他手组队...要一起试试吗?“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吉他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奋地握住了长崎素世伸出来的右手捧在身前,灰色的瞳孔里都要跳出星星了。


  “您看上去是月之森的学生!那所大小姐学校.....“粉色的家伙似乎是有些太兴奋了,全然没有注意到长崎素世愈发勾起的嘴角,“天啊,居然能和传说中的名媛女校的学生组队.....啊!!!抱歉!我太兴奋了!“


  “没关系哦“不着声色的拉开和千早爱音之间的距离,给对方打上爱慕虚荣、喜欢自说自话的标签,长崎素世语气轻柔地安抚着对方的情绪“看制服,你好像是羽丘的新生?不用这么拘谨,我们都是高一生,我叫长崎素世,你呢?“


  “啊!素世小姐!我的名字千早爱音!“


  “你看,都说我们是同龄了,没必要用敬语啦!叫你小爱音可以吗?“指尖藏着的小型探测符咒同时完成了对千早爱音魔力的基础扫描,结果显示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啊..抱歉....“发现自己又说了敬语,千早爱音不好意思的捂着嘴巴,“当然可以!素世...同学。“


  长崎素世很快就掌握了话题的主导权,千早爱音和她的外表一样,可爱又单纯,长崎素世很快就取得了对方的信任,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并说明自己会负责找来鼓手,而千早爱音则是说自己有主唱的人选了。


  隔天,二人带着各自选定的队员在RiNG碰头


  “这位是椎名立希,鼓手,虽然脾气有点急,但技术没有问题“长崎素世笑眯眯地介绍着,手指轻轻搭在椎名立希的肩上,不动声色地按了按,示意她配合。


  立希皱了皱眉,但还是生硬地点了点头:“……嗯。“


  而千早爱音也喊来了一个有些文弱的女生,是她的同班同学高松灯。


  椎名立希看到缩在千早爱音背后的高松灯,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毕竟这种危险的事情,普通人是不应该卷入进来的,好在活跃在RiNG的野生猎魔人要乐奈对灯非常感兴趣,主动提出加入这个乐队兼任吉他手。


  就这样,一个看似偶然组建的乐队诞生了,长崎素世不动声色地站在最外层,看着千早爱音兴高采烈地和椎名立希讨论排练时间,嘴角微微上扬。


  「完美的伪装。」


  长崎素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未读消息:


  「目标确认在RiNG后台,今晚行动。」


  长崎素世锁上屏幕,抬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温柔的笑容:“小爱音,排练前要不要去买点饮料?听说新开的限定款草莓奶昔很受欢迎呢~“


  “好呀好呀!“千早爱音毫无防备地点头,灰眸亮晶晶的,“素世同学也知道这家店吗!“


  看着粉发少女手忙脚乱收拾吉他的背影,长崎素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腕表,根据这几天对千早爱音的了解以及从对方根本不设防的SNS上得到的信息,挑选了一家火爆异常的饮品店,光是排队就足够让这个天真笨蛋错过整个猎杀时刻了。


  从衣服的内衬里掏出了专用的通信器打给椎名立希,刚被接通椎名立希有些亢奋的声音就炸响在耳畔


  “素世,你绝对想象不到灯写了多棒的歌词!真的是太棒了.....“


  “这是任务频道。“长崎素世咬着后槽牙提醒,“目标情况?“


  通讯器突然沉默得能听见电流杂音。


  “野猫在盯着,对方不是散兵游勇,是整支异端小队...这一次我们可能遇上大麻烦了。“


  椎名立希的声音少有的带上了几分紧张,毕竟她们都还只是初出茅庐的菜鸟猎魔人罢了,长崎素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可能会发生,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银匕首,金属的寒意渗入指尖。


  RiNG的后台,长崎素世正贴着墙潜行,突然被椎名立希拽住手腕,鼓手用唇语比划:“有血腥味。“


  简短的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异端分子们此刻正聚集在无人使用的仓库中,而要乐奈正潜伏在通风管道内通过小型摄像头给二人传递信息。


  “五人。“椎名立希将手机屏幕转向长崎素世,在要乐奈传来的不久前的热成像图上,两个红点守在门后,一个站在通风口正下方,还有两团模糊的影子时隐时现。“野猫会先丢一颗闪光弹,然后是一颗圣水手雷,通风口下的交给她,门口的两个我们一人一个?“


  “没问题,剩下的两个呢?“椎名立希的部署没有什么差错,不过视频里看不到的两个人终究是隐患,“这样,到时候我会第一时间展开防护法术,你的侦查能力比我强,到时候就拜托你来定位了。“


  “嗯“黑发鼓手永远都是这样言简意赅,做好部署后通知完要乐奈,长崎素世和椎名立希一左一右站在门前。


  “三、二——“


  “砰!“


  预定的爆破声未至,仓库内却先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长崎素世瞳孔骤缩,这不在计划中!但箭已离弦,她与椎名立希同时踹开铁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僵在原地——


  四具尸体呈放射状倒伏,每具额头都有个规整的血洞。唯一站着的第五人正缓缓转身,黑色风衣下露出熟悉的八幡便利屋徽章。


  “海铃?!“椎名立希失声惊呼。


  装备商人将还在冒烟的左轮手枪插回枪套,脚边躺着个正在融化的蜡像人形。“下次记得检查热源反应。“八幡海铃踢了踢那团逐渐化作黏液的物质,“这些是仿生傀儡,真身早就...“


  话音未落,整座建筑突然剧烈震颤!长崎素世怀中的罗盘“咔“地裂成两半,指针笔直指向——


  “千早爱音所在的饮品店。“长崎素世脸色惨白,转身狂奔时,通讯器里突然传来要乐奈变调的警告:“素世!“


  玻璃爆裂的脆响淹没了一切,三百米外的饮品店方向,一道血红色光柱刺破夜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所有线索在脑海中炸成一片猩红:刻意暴露的踪迹、RiNG仓库里的傀儡、今天饮品店限时促销的海报...全都指向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而自己,亲手把千早爱音送进了祭坛正中央。


  “千早爱音——!!!“


  长崎素世不顾一切的奔向饮品店的方向,撞开安全通道的门,发疯般冲向街道,拐角处突然闪出的人影让长崎素世猝不及防,两人重重相撞的瞬间,甜腻的气息很快塞满闭塞的空间。


  “谁啊?!在这里跑这么快!!!“


  长崎素世条件反射地后撤,银匕首已滑入掌心,就在寒光即将划破对方咽喉的刹那——


  “素世...同学在玩cosplay吗?“千早爱音好奇地歪着头,粉色的发丝扫过闪着寒光的刀刃,“这个,能先收起来吗?看起来好危险...“


  长崎素世的手腕微微发抖。眼前的千早音看起来如此正常,脸颊因为小跑还泛着红晕,右手还小心翼翼地护着两杯没洒的草莓奶昔。


  “小爱音...“长崎素世慢慢收回匕首,指尖悄悄摸向腰间的圣水瓶,“你不是在饮品店排队吗?“


  “啊!那个啊!“千早爱音突然拍了下脑门,“店员说原料用完了,要等半小时补货。我想着先回来告诉你...“


  千早爱音的解释突然卡在喉咙里,长崎素世顺着她的视线低头,自己外套下摆不知何时沾满了暗红色液体,正在地砖上滴出小小的血洼,应该是被刚才飞溅出来的玻璃给划伤了。


  “素世同学受伤了?!“千早爱音慌张地掏出手帕想要为长崎素世止血。


  “别过来!“长崎素世猛地后退,圣水玻璃瓶在掌心碎裂,冰凉的液体顺着千早爱音的粉色长发滴落,在她脚边积成一小滩水洼。


  预想中的腐蚀现象没有出现——千早爱音只是困惑地眨了眨眼,湿漉漉的刘海滑稽地贴在额头上,活像只落汤的小猫。


  “素世同学...“千早爱音鼓起脸颊,奶昔杯在她手中发出危险的变形声,“这可是人家新买的限定款发带诶!“


  远处椎名立希的呼喊声由远及近:“素世!那边没问题了,海铃她们已经把异教徒都...“


  鼓手的声音突然卡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浑身湿透的千早爱音,满手玻璃渣的长崎素世,还有地上可疑的液体痕迹。


  “那个...“长崎素世局促地掏出手帕,却在伸手的瞬间僵住,这方绣着驱魔符文的手帕,此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立希快步走来,不动声色地塞给她一包面巾纸:“海铃说...呃...仓库和饮料店那边都搞定了。“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还在嘀嘀咕咕整理头发的千早爱音,“...没事吧?“


  “当然有事啦!“千早爱音突然抬头,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瞪着两人,“你们到底在玩什么秘密游戏嘛!又是匕首又是泼水的...“


  长崎素世和椎名立希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心想这下可没办法瞒过去了。


  立希挑了挑眉:“所以你刚才是在...“


  “测试新买的cos道具!“长崎素世突然换上营业式笑容,亲昵地挽住千早爱音的手臂,“小爱音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素世同学觉得事到如今我会相信吗?总觉得素世同学一直在把我当傻子....“千早爱音终于收起了那副天真烂漫的表情,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轻轻拨开长崎素世的手,后退半步,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颊边,却莫名显出几分凌厉。


  “我觉得你们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八幡海铃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千早爱音:“看起来,素世你看走眼了,这位小姐貌似早就看出来你在利用她了。”


  “诶?“


  长崎素世有些惊讶地看向千早爱音。


  “素世同学太刻意了啦...“千早爱音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指卷着自己湿漉漉的发梢,“哪有这么巧的事,刚好在RiNG门口遇见,刚好要组乐队,又刚好每次都找借口支开我...“


  八幡海铃靠在墙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一幕:“看来我们的猎魔人小姐,反被猎物看穿了呢。“


  “那小爱音为什么...“长崎素世的声音有些发抖,“为什么不拆穿我?“


  “既然素世同学不肯告诉我,那就一定有素世同学的理由,毕竟我也没有什么损失嘛,不过素世同学是猎魔人吗?听起来像是小说中才会出现的...“


  见实在没有办法隐瞒下去,长崎素世只能将一切和盘托出,没想到千早爱音的接受能力意外的强,很快就明白了一切,得知长崎素世并没有对她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想利用她来接近坏人,千早爱音的眼睛突然亮得像星星一样,双手激动地抓住素世的手腕:“所以素世同学其实是像电影里那样的秘密特工?专门对付超自然生物的?这也太太酷了吧!“

  她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湿漉漉的裙摆甩出一串水珠:“难怪素世同学总是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

  长崎素世挑眉:“你以为什么?“

  “没、没什么!“千早爱音慌忙摆手,随即又凑到长崎素世面前,距离近得能数清她的睫毛,“那我现在算不算素世同学的线人了?要不要也给我配个酷炫的装备?比如能发射圣水的智能手表什么的!“

  长崎素世愣在原地,银匕首都差点掉在地上,她设想过无数种坦白后的场景,愤怒、恐惧、甚至被责骂,唯独没料到会是这种展开。

  “其实...“粉发少女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早就发现素世同学每次说谎时,右手指尖都会发抖哦。“

  远处传来立希的喊声:“喂!你们还去不去查看那个仪式现场了?“

  千早爱音欢快地应了一声,自然地挽起长崎素世的手臂:“走吧,特工小姐~“

  她的笑容在夕阳下闪闪发亮,“这次记得带上我一起啊!“

  长崎素世望着两人交叠的手臂,忽然意识到——或许这场始于谎言的相遇,终于要迎来最真实的续篇了。

  三、

  千早爱音的直播间依然热闹非凡,手机屏幕的荧光映照着长崎素世略显疲惫的脸庞,自打那天以后,大家也没办法瞒着高松灯,于是五个人结成了表面上是乐队MyGO!!!!!而内地里则是猎魔人小队的形式,千早爱音和高松灯虽然只是普通人,但是千早爱音总能在网络上搜集到各种超自然事件的情报,而高松灯则通过她细腻的观察力,总能从纷繁的信息中找出关键线索。

  几年间的风风雨雨一起渡过,高中毕业之后,椎名立希终于鼓起勇气,在毕业典礼后的烟火大会上牵起了高松灯的手。那天夜里,长崎素世记得千早爱音喝得微醺,靠在自己肩头含糊不清地说:“Rikki都开窍了...某人怎么还是块木头呢...“

  长崎素世抚摸着吉他手的粉色长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她又有什么资格给千早爱音许诺永远呢?一个随时可能在任务中丧命的猎魔人,一个从相遇开始就在欺骗对方的骗子,最初她确实只把千早爱音当作掩护,她们的世界也本该毫无交集。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千早爱音成了她每次任务前最后想见的人,那个会在她受伤后一边掉眼泪一边笨拙地包扎吉他手,每当长崎素世想要更接近千早爱音一步,可是对方在她出发前眼神里那抹担忧让长崎素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在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看着父亲的背影的。

  “我们这种人...不配拥有软肋。“

  父亲曾经说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爱上了母亲,并非父亲不爱她们,而是作为猎魔人,或许本就不该去接触爱。

  可是再坚硬的寒冰又怎能抵挡住太阳的温暖呢?

  直到某个雨夜,长崎素世在任务中重伤昏迷,朦胧中感觉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温热的液体不断滴在脸上,醒来时看见千早爱音趴在病床边,粉色长发乱糟糟的,脸上被血污涂抹的乱七八糟。

  “素世世要是敢死...“千早爱音抬起哭肿的眼睛,“我就把你的贝斯弦全换成粉色的!“

  长崎素世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她终于明白,或许正是千早爱音这样莽撞又明亮的存在,才让她这个活在阴影里的人,第一次触碰到了阳光。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她们一起渡过了接下来的两个春夏秋冬。

  七百三十个日夜。

  长崎素世数过樱花绽放的次数,每次都是千早爱音硬拉着她去赏花,粉色的花瓣落在千早爱音发间时,她会想起初见时那头同样颜色的长发。

  她记得每个受伤的夜晚,千早爱音固执地守在她床边,把驱魔药剂混在红茶里骗她喝下,当长崎素世拆穿这个幼稚的把戏时,千早爱音会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有效成分又没少!“

  猎魔人手册第17条明文规定:禁止与普通人建立过密关系。

  但没人告诉长崎素世,当那个普通人举着圣水喷雾帮你打掩护,当她在你结印时默契地挡住旁人视线,当她把自制的护身符硬塞进你的战术背心...这条规矩究竟还作不作数。

  长崎素世望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那是千早爱音特制的“猎魔人作战手册“,用荧光笔涂满了幼稚的备注,还贴满卡通贴纸。最新一页记录着昨晚的任务,末尾画了个大大的爱心,旁边写着:“今日成果:素世世主动牵手一次!“

  要乐奈常吐槽她们“把猎魔任务玩成恋爱游戏“,椎名立希则会默默给高松灯也戴上同款护身符。只有八幡海铃每次来送装备时,会对着她们摇头:“我这儿的驱魔道具都快被你们改成情侣款了,下次给你们。“

  又是一个樱花纷飞的午后,长崎素世在任务归来的小巷里被爱音堵住,粉发少女气势汹汹地举着手机:“直播间的观众都说我们在交往!“

  长崎素世握着匕首的手一顿。

  “所以...“千早爱音突然凑近,带着草莓唇膏的香气,“素世世要不要坐实这个谣言?“

  飘落的花瓣停在她们交错的呼吸之间,长崎素世想起父亲告别时的话,想起母亲孤独的背影,想起手册第17条...然后,她做了这辈子最不守规矩的事。

  “不是谣言。“

  四、

  她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长崎素世不是不信任千早爱音,只是她总觉得女友的五感灵敏得有些异常。虽然她总开玩笑说爱音像只黏人的小狗,但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全部串联起来——千早爱音在阳光下会不自觉地眯起眼睛,虽然千早爱音总是谎称是近视眼,对银制品总是保持微妙的距离,还有每次她受伤时爱音眼中转瞬即逝的异样光芒...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小爱音从来不吃我做的蒜香面包?“

  说出口的时候,长崎素世自己都要被自己逗笑了,猎魔人对着猎物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

  千早爱音局促地绞着裙摆,尖牙无意识地咬着下唇:“我、我只有十六分之一吸血鬼血统...太稀薄了所以连普通探测器都测不出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且我发誓真的只喝过血袋!“

  练习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长崎素世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千早爱音,突然意识到自己握着银匕首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都是...因为我...“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砸在胸口,如果不是她带着圣水和符咒日夜相伴,如果不是那些驱魔任务中溢散的黑暗能量,千早爱音体内那稀薄到近乎消失的血脉本可以永远沉睡。这个粉毛笨蛋本可以——

  做个普通的女生,在阳光下放肆大笑;

  继续她元气满满的直播事业,不必担心尖牙暴露;

  谈一场平凡甜蜜的恋爱,而不是和猎魔人纠缠不清...

  银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长崎素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乐谱架。纸张雪花般散落,其中一张飘到爱音脚边。

  “素世世?!“

  千早爱音的惊呼声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长崎素世转身冲向门口时,余光瞥见椎名立希伸出的手,高松灯惊慌的表情...但这些都比不上千早爱音瞬间煞白的脸色。

  走廊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长崎素世跑得那么快,仿佛身后有恶灵在追赶,其实她最想逃离的,是自己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片段:

  千早爱音第一次帮她包扎时颤抖的手指;

  深夜直播结束后等着她归来的温暖笑容;

  还有刚才...那双灰色眼眸里破碎的光。

  作为东京首屈一指的猎魔人,长崎素世头一次面对自己的猎物逃走了。

  等到收拾好心情,回到RiNG,其他三个人还在,唯独少了千早爱音。

  “她走了“

  鼓手还是这样言简意赅。

  “小爱...她...她要退出MyGO!!!!!“

  高松灯低着头不敢看长崎素世的眼睛。

  “素世,无聊“

  要乐奈从吊灯上跃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练习室。

  就这样,MyGO!!!!!,东京首屈一指的猎魔小队,就这样难看的结束在了一个雨夜。

  “砰!“

  天台的门被狠狠甩上,东京的夜空繁星点点,长崎素世撑着栏杆剧烈喘息,摸出手机,八幡海铃的未读消息跳出来:

  「关于混血吸血鬼的调查报告已发送。PS:协会那边我会处理。」

  下方附着一份档案,记载着数十例类似案例,其中最醒目的一条写着:“长期接触超自然力量可能激活隐性血脉...“

  手机屏幕渐渐模糊,长崎素世这才发现自己在哭。

  猎魔人守则第一条:

  永远不要为猎物流泪。

  这是长崎素世第二次破戒。

  五、

  敲门声将长崎素世惊醒,瞬间绷紧全身肌肉,手指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银匕首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见鬼,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猎魔人,居然在等待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匕首无声出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长崎素世屏住呼吸,悄然开启了猎魔视觉。在特殊视野中,整个二楼走廊都笼罩在一团不祥的漆黑浓雾里,原本应该在此处活动的目标早已没了动静,更诡异的是,那阵敲门声分明近在咫尺,视野里却看不到任何生命体征的波动。

  长崎素世猛地拉开公寓的门,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生气,扭头看向二楼,千早爱音的房间大门虚掩着,明明没有风,却在一片黑暗中一张一合。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喜欢搞惊喜派对。“

  长崎素世冷笑一声,轻身走向二楼,特制的皮靴无声的踩在木质楼梯上,离那扇门越近,指节因握刀过紧而微微发白,猎魔人惊讶地发现发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这种感觉太过熟悉,就像十五岁那年,第一次独自面对食尸鬼时的战栗。

  门缝中渗出暗红色的光,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长崎素世的左手悄悄结印,在掌心凝聚起一枚符文,就在她即将推门的刹那——

  一道猩红闪过,千早爱音有些扭曲的面容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太快了】

  长崎素世没有预料到,仅仅是十六分之一的吸血鬼血脉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银匕首本能地横在胸前,却在预想中的攻击迟迟未至时微微一顿。

  “呜...“

  几米外传来痛苦的轻哼,千早爱音蜷缩在房间角落,十指深深抓入自己的粉色长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裸露的手臂上,暗红色的血管如蛛网般凸起,在苍白的皮肤下诡异地蠕动。

  “快...快走...“千早爱音从牙缝里挤出颤抖的话语,尖牙刺破了下唇,暗红的血珠顺着下巴滴落,“我...控制不了...太久...“

  原本怎么听都听不腻的声音此刻竟然扭曲地如同某种非人的嘶吼,长崎素世注意到千早爱音脖子上那条特制的银质项链已经变得通红,正在灼烧着她的皮肤——那是八幡海铃特制的抑制器,专门用来压制暴走的吸血鬼血脉。

  “小爱音...“

  长崎素世缓缓蹲下身,银匕首却仍未放下,她太清楚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按照猎魔人守则,暴走的吸血鬼必须立即处决,但当她看见千早爱音拼命抬起的、盈满泪水的赤色眼眸时,长崎素世持刀的手第一次颤抖了。

  “素...世世?“

  意识仿佛是恢复了几分清明,千早爱音难以置信的看着朝思暮想的恋人,想要起身却在下一瞬间暴起。

  长崎素世呆愣在原地没有动弹,就连常年积累下来的肌肉反射在此刻都失去了作用,任由对方锋利的指甲刺向咽喉。

  “杀...了我...“疼痛感并没有传来,千早爱音再一次收住了脚步将自己撞向墙壁,仿佛在和体内的怪物搏斗,“它们在...叫我...喝素世世的血...“

  长崎素世颤抖的手再一次握紧了匕首

  猎魔人守则第二条:

  【永远不要相信猎物】

  猎魔人守则第三条:

  【永远不要怜悯猎物】

  猎魔人守则第四条:

  【永远不要爱上猎物】

  不对,没有这一条

  银色匕首在月光下微微发颤,刀尖映出千早爱音痛苦扭曲的面容,长崎素世看着千早爱音又一次用尽全力撞向墙壁,鲜血从额角蜿蜒而下,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刺目的红痕。

  千早爱音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尖牙深深陷入自己的手腕,仿佛要用疼痛保持清醒,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灰色眼眸此刻猩红一片,却还在固执地望向长崎素世的方向。

  “杀了我...“

  长崎素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千早爱音第一次在她面前暴露吸血鬼身份时,也是这样拼命克制着本能,那时候她还能用“血脉稀薄“来欺骗自己,可现在...

  不能再犹豫了,今天不就是来给自己,给她一个交代的吗?

  长崎素世不再迷茫,握着匕首的手稳定下来,轻声呼唤着爱人的名字。

  “没关系,小爱音,我就在这里“

  银色的匕首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却并非刺向跪倒在地的吸血鬼少女,长崎素世反手握刀,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颈侧,鲜血喷涌而出,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有些刺耳了,

  猎魔人守则第四条:

  【坚定自己的意志】

  “这次没有背错呢“

  失血带来的强烈的眩晕感让长崎素世不由自主的向前栽倒,伴随着失重感迎接她的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带着金木犀香味的怀抱。

  “还是..我送她的味道“

  这个念头刚闪过,脖颈处就传来尖锐的刺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尖牙刺破皮肤的触感,随后是某种冰凉液体被缓缓注入血管的奇异感觉。

  “笨蛋...“千早爱音的声音带着哭腔,温热的液体滴在长崎素世脸上,“谁允许你...这样伤害自己的...“

  嗜血的本能逐渐压制住了千早爱音的思维,吸血鬼大口大口的吮吸着甘甜的血液,将长崎素世生命全数摄入到自己的体内,千早爱音眼睛里的红芒愈发的旺盛而长崎素世的皮肤也迅速的干瘪下去。

  六、

  长崎素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其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没有吸血鬼,没有猎魔人,没有这该死的世道,她们就只是几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一起玩着过家家般的乐队,只不过她和千早爱音的关系似乎是不太好,梦中的她总是对千早爱音冷言冷语的,倒是千早爱音和现实没什么区别,总是笑嘻嘻的贴着自己。

  “素世世“

  “素世世.....“

  梦中的呼唤和现实合二为一,浑身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如果溺水者浮出海面的那一刻,被拉扯,撕碎,重组,长崎素世忽的睁开了双眼。

  “素世世,你醒了“

  千早爱音血红色的眸子离自己只有5cm的距离。

  “我睡了...多久?“长崎素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她试图起身,却被千早爱音轻轻按回床上。

  “七个小时.。“千早爱音的尖牙无意识地轻咬下唇,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长崎素世突然抬手抚上千早爱音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对方眼下的青黑:“其实..我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了,是我害小爱音成为吸血鬼的,就让我和小爱音一起承担这份罪孽吧。“

  “但是..素世世你可是猎魔人...现在只能和我一起逃跑了,或许还会被rikki追杀。“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样患得患失的确对不起长崎素世,千早爱音噗嗤笑出声:“那我们就私奔吧!去一个没有猎魔人协会的地方~“

  长崎素世的指尖描摹着爱音的脸庞,从眉骨到尖尖的虎牙,七个小时前,在割开了喉咙后又亲手将银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用最古老的猎魔人禁术与千早爱音共享生命,逼迫对方初拥自己,现在流淌在自己血管里的都是千早爱音的血液。

  “说起来,现在素世世算是我的血仆?“千早爱音坏笑着看向怀里的爱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初拥别人,听说吸血鬼对自己的仆人有着绝对的命令权。“

  话音刚落,长崎素世感到自己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控制,但是很快又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这具身体即使被千早爱音注入了血液,但从小到大铭刻在身体上的猎魔符文似乎依旧忠心耿耿的执行着自己的职责。

  “诶?完全控制不了啊!“

  千早爱音有些懊恼的对上长崎素世含笑的双眸,突然感到脊背发凉。

  “明明逃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这几天开直播带货?“

  “因为...没有钱买血浆了.......“

  长崎素世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挑起千早爱音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那双原本淡蓝的瞳孔此刻泛着淡淡的血色,却依然清明锐利。

  “小爱音,“她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温柔,“你忘了我体内流着的可不只是你的血。“

  长崎素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发光的猎魔符文,“五十道驱魔咒文,每一道都刻在我的骨头上。“

  “直播带货...“长崎素世的手指顺着千早爱音的脊椎缓缓下滑,感受着对方轻微的颤抖,“直播是假,给猎魔人协会放诱饵才是真吧?“

  千早爱音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突然意识到,初拥仪式后,不仅是长崎素世获得了吸血鬼的特质,她也同样共享了长崎素世的部分记忆和能力——包括那些猎魔人的战术思维。

  “你知道我会找到你“

  “我...“千早爱音这才意识到如果失去了对血仆的压制能力,自己似乎对这个身经百战的猎魔人...毫无办法?

  “那么,准备好补偿我这三年以来的亏欠了吗?“

坂菌

【syan/ansy】两个女生住情趣酒店是一种什么体验?

手农注意,全龄版

赠朋友的生日贺文,她说想看ansy版的,甚至要嬷农……

梗来自一篇经典帖子

灵感来源,原帖:「两个直男一起住情趣酒店是一种什么体验?https://mp.weixin.qq.com/s/nXFnfjzJAuoQx-80Lgh75A」

  -

  “千早爱音小姐,你有要解释的吗?”

  长崎爽世双手抱臂,指尖轻轻敲着手肘,眼神冷得像冰。

  “哎呀,soyorin你听我解释……”

  千早爱音干笑着,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意外不能作为借口,脑子进水也不能作为缘由。也不能说无意的,但千早爱音保证绝不是故意的!

  但眼下这状况,连她自己都觉得辩解苍白无力...

手农注意,全龄版

赠朋友的生日贺文,她说想看ansy版的,甚至要嬷农……

梗来自一篇经典帖子

灵感来源,原帖:「两个直男一起住情趣酒店是一种什么体验?https://mp.weixin.qq.com/s/nXFnfjzJAuoQx-80Lgh75A」

  -

  “千早爱音小姐,你有要解释的吗?”

  长崎爽世双手抱臂,指尖轻轻敲着手肘,眼神冷得像冰。

  “哎呀,soyorin你听我解释……”

  千早爱音干笑着,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意外不能作为借口,脑子进水也不能作为缘由。也不能说无意的,但千早爱音保证绝不是故意的!

  但眼下这状况,连她自己都觉得辩解苍白无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现在千早爱音感觉脑壳疼……她揉了揉额头。

  啊,头真的开始疼了……

  -

  让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黄金周假期临近时,千早爱音兴致勃勃地计划着MyGO乐队的集体旅行。她幻想着大家一起旅游玩耍、在旅馆打闹的场景,连拍照的构图都想好了。

  实际上,高松灯因为要和家里旅行,时间冲突了;椎名立希干脆地甩下一句“要打工,没空”;至于某只野猫……消息发出去后直接显示“已读”,却再没回音!

  最后,千早爱音双眼泪光闪闪,可怜巴巴地望向长崎爽世。

  或许是那天的夕阳太晃眼,又或许是爱音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太具有欺骗性——总之,长崎爽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想着那个惨兮兮的人这么想要旅行,一副做足了功课模样。答应的时候,还自信满满地自告奋勇说,要负责预订旅店安排行程等繁重任务。

  现在想来,真是脑子进了水,才这么放心交给千早爱音。

  可见,大包大揽的人几乎不能信。

  见长崎爽世答应一起旅行后,千早爱音觉得吧,她们好不容易一起出来旅行。天天被soyorin调侃品位差,订酒店时,为了彰显她卓尔不凡的品位,特意在搜索栏上打上「个性」「时尚」「高端」「网红打卡」「绝赞好评」等超绝醒目关键词。完全没意识到,这几个词把路走窄了,甚至要害她一辈子。

  在如此醒目的关键词下,一家好评如潮,号称走在时代最前沿的主题酒店出现了。这个「走在时代最前沿」的宣传词立马吸引了千早爱音的注意力,可能忽视了什么比较重要的东西。

  她立马点进这个旅店看看都有什么主题——和风榻榻米、中华宫廷风、校园教室风?医院诊疗室风?

  咦?怎么还有监狱禁闭风,这年头的旅馆这么多姿多彩的吗?

  各类主题房间让千早爱音眼花缭乱,她觉得要彰显自己的品位,选了个价格前三的欧式奢华风。

  贵不一定好,但贵就是好!

  这欧式风如此高端大气,相信soyorin看到了肯定对她赞不绝口,从此对她刮目相看!

  -

  时间回到现在,千早爱音和长崎爽世站在旅店门口,两人之间的空气几乎凝固。

  这旅店的外观装修那叫一个花里胡哨,很难不引人注意,大老远瞅一眼都不能忽视。极具吸睛的标牌居然还有变色的彩灯,一眼就能归类到,非受众群体绝对不会来住的旅店。

  天呐,这家店就是Love Hotel!

  “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长崎爽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手指不自觉地掐紧了行李箱拉杆。

  在订完旅店后,千早爱音邀功似的说订好旅店了。长崎爽世还问了句,怎么定了个没听过的旅店?面对此疑问,罪魁祸首还神秘兮兮地晃着手指,露出标志性的小虎牙,十分神秘兮兮地回答道:这可是走在时代最前沿极具个性又时尚的高端旅店,soyorin肯定会满意的!

  见鬼了,她怎么真信了千早爱音的鬼话。

  千早爱音被质问得头皮发麻,她真不是故意的,注意力全在「走在时代最前沿」上,而且这家店还好评如潮呢。那些五星好评的评论现在想来都透着可疑的气息,什么「难忘的夜晚」、「增进感情的最佳选择」。一想起她露出自信又神秘的微笑说:「soyorin肯定会满意的!」,让她有股冲动,想掐死当初臭屁在吹嘘的自己。

  众所周知,黄金周的酒店早被订满,现在换地方根本不可能。

  千早爱音小心翼翼地偷瞄长崎爽世。原以为soyorin的脸色肯定很差,她现在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反而更恐怖了怎么办!

  “so、soyorin……”

  “唉……”长崎爽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怒火,“办理入住吧。”

  睡哪不是睡,难不成睡大街上啊?旅游高峰期肯定有人会订Love Hotel用来住宿的,她们俩这样绝对不奇怪。

  就这样,在找了好几个借口后,长崎爽世放弃挣扎,安慰着自己,却感觉耳尖烫得厉害。

  前台办理手续时,店员的眼神让长崎爽世如坐针毡。那位小姐姐先是惊讶地挑眉,惊讶之中带着一丝欣喜,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递房卡时还意味深长地说:“祝二位……度过愉快的夜晚!”

  长崎爽世真的很想解释她们俩不是情侣,但她被店员那压抑八卦之心,藏不住的兴奋,还投来鼓励“我懂得”的眼神给噎回去了。脸颊发热都把耳根烫红透,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一把拽过还在发呆的爱音,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进电梯,身后灼热的视线仿佛要在她背上烧出个洞来。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隐约听见前台兴奋地窃窃私语:“是害羞的那类型呢……真可爱……”

  -

  远离店员的视线也不能放松警惕,去房间的路上还有自动贩售各种Cosplay的衣服。比起常见的Cosplay,就是少了好多好多布料,露了很多不该露的地方。千早爱音刚想凑近研究,就被身后刺骨的视线钉在原地,只得加快脚步向房间逃去。

  长崎爽世原本以为进了房间那个松一口气,那还是太天真了。

  当房门打开的瞬间,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

  今天一连串的事件,现在千早爱音才想起来自己定了个什么样的房间。

  映入眼帘的是夸张的洛可可风格装潢:纯白镶金边的家具、粉色天鹅绒帷幔,以及……无处不在的暧昧设计。

  欧式……但加了很多新奇元素!

  比如房间内的浴室改用透明玻璃,一览无遗。

  一般的凳子也改造成特别的模样,十分神奇。

  还在床边沿加了彩灯带,开灯后,炫彩夺目。

  彩灯带特意配合白粉色房间的色调改成了红粉色,满屋粉红亮光打在她俩身上,无法言语。

  长崎爽世:……

  千早爱音:……

  沉默之声震耳欲聋。

  非静止画面,她们俩呆滞了近三十秒没有动作。

  千早爱音小心翼翼地地瞅了一眼,灯光太粉,她看不见soyorin的脸色如何,只瞅见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没了,朦胧中怎么带着一股寡淡味的妩媚……?

  这氛围有点不对劲呀,千早爱音十分主动地找开关,关闭灯带打开房间的灯。她找到床边那非常醒目的开关。

  有多醒目?外壳金色的,在灯带的光亮下一闪一闪。

  很难忽视。

  还就在床头边上,如果不反直觉的话就是灯的开关。她试着按了两个,随后灯带如愿以偿关闭了,但房间的大灯没有如愿亮起来,随之而来的变化是——

  那铺花里胡哨蕾丝边纹的床,它…晃动起来了!左右晃动,还是脉冲式晃动,速度居然有变化,三慢一快,奇迹啊!

  “你在干嘛?”长崎爽世出声质问。

  千早爱音委屈地说:“我想打开房间灯……”

  出发点是好的……但这场面她真没见过。随后被soyorin训了一声:赶紧关掉!

  -

  出来旅行自然是做好计划安排了,就算千早爱音没做好,长崎爽世也一定会做详细计划,她们明天早上就有出行计划的安排。

  僵持在房间一晚上也不太好,而且她们来也到了要休息的时间。

  “爱音你先洗澡吧。”

  “这……”望着那面毫无隐私可言的玻璃墙,千早爱音略有尴尬。

  “这不是你精心挑选的「个性」、「时尚」、「高端」的房间吗?”爽世冷笑,“你有什么不满的。”

  好吧,千早爱音真这样吹嘘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都已经入住了,僵持着也不好。当作普通住宿旅店对待就好了,不用想那么多。

  既然让她先洗澡,千早爱音也不客气,总是要洗洗睡的。

  不过啊,千早爱音很好奇,为什么浴室是透明玻璃的,而且还是高透,这是生怕看不见吗?别跟她说,这玻璃甚至防水雾……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打开行李,准备洗漱用品和睡衣,边上有个柜子,她还很手欠地拉开了。

  里面摆放着小皮鞭、眼罩、手铐、项圈、低温蜡烛等等风流好物……

  空气再次凝固,见千早爱音突然没反应了,长崎爽世瞥了一眼看过去,正好看到抽屉里的东西,那个粉毛还很好奇地拿了几样出来看。

  “你要干什么?”

  千早爱音回头看到长崎爽世往后退了一步,慌乱从她眼神中闪过,但强作镇定地质问她。她赶忙解释清楚,就是好奇看看而已!这店也太齐全了,皮鞭竟然分流苏皮鞭、软鞭和手拍!

  “放回去!”长崎爽世的声音罕见地带着颤抖。

  在训斥声中,千早爱音把那些个风流好物塞回抽屉里,赶忙拿着洗漱用品去浴室。逃向浴室时,突然转身:“soyorin你应该不会偷看人家洗澡吧……?”

  忍不住了,长崎爽世扔了叠放好的浴袍过去,言简意赅地赐予欠揍粉毛一个金玉良言——“滚!”

  -

  长崎爽世背对着浴室,深深叹了一口气。现在该好好想想晚上怎么安排了——事到如今,已经没法反悔了。

  她原本想要个双床房,可这种情趣旅馆怎么可能提供如此不解风情的选项。若真在情侣套房里摆两张单人床,店家怕是要被投诉。所以她不能怪这间房只有一张大床,毕竟市场需求决定供给。

  好在眼前这张kingsize的床铺确实宽敞,长2.0米、宽1.8米,就算横着睡都绰绰有余。她盘算着,只要和爱音各自睡在床的两侧,应该不至于太尴尬…

  但转念一想,作为乐队队友,第一次同住就直接同床共枕,这不太好……只能作为最后选择。

  长崎爽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其他可以睡觉的地方,除了那张显眼的大床外,房间里只剩下一件勉强能称之为「椅子」的家具。

  这椅子造型奇特,难以用常理形容。简而言之,不像是给人坐的。她甚至特意打开手机识图搜索,结果跳出一个令人脸红的名称——「欢乐椅」。

  长崎爽世想半天都没想清楚:究竟哪里能让人欢乐了?也没想明白要怎么坐才能保持双腿并拢的端庄姿势?她尝试在脑海中模拟了几个坐姿,最终宣告放弃。

  反正她没搞明白。

  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会坐上去的。但若是爱音坐上去……那双修长的腿被迫分开的模样……停!她在胡思乱想什么?能不能那样想?如果爱音不想的话,那自己的脸还要不要?

  沉默了好一会,想到队友们知道后的反应会怎样议论她,长崎爽世的脸颊顿时烧了起来。她用力摇头,觉得自己还是要脸的。

  在椅子上过夜的计划泡汤。

  -

  浴室的水声渐渐停歇,吹风声戛然而止,水汽氤氲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

  长崎爽世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她低着头,指尖机械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SNS的无聊动态上,而不是身后逐渐清晰的水声和脚步声。

  ——总算洗完了。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自然地站起身,回头——

  然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天呐,这个浴室玻璃不仅仅是高透,居然还做了防雾处理?!也就是说,刚才只要她稍微侧目,就能将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心脏猛地一跳,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机。

  “soyorin~”

  千早爱音声音带着沐浴后的轻快。身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走过来,一边用毛巾擦拭着蓬松微湿的长发。

  “我、我什么都没看!”长崎爽世脱口而出,声音不自然地拔高了一个八度。

  “我也没问你这个啊?”

  见着长崎爽世一脸严肃样,还想在想些什么,结果对方来这么一句,自己也没有怀疑她在看啊!而且要是看了,她会发现的……千早爱音歪着头,眼神促狭,“还是说……soyorin其实在在意什么?”

  “……”长崎爽世的耳根有些发烫,她轻咳了声,别开脸,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你要说什么……”

  “哦,我是说,该soyorin去洗澡啦。”爱音笑眯眯的,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窘迫,或者说,故意装作没注意到。

  “啊…嗯,谢谢……”

  意外地出现的尴尬氛围,长崎爽世还以为会被这样质疑的。她迅速平复心情,故作镇定地提出今晚的安排:两个人分别两侧,可以用一个枕头或者什么在中间隔开。

  “嗯,没问题~”

  “那我去洗澡了。”

  “嗯嗯!咦?soyorin你那什么眼神。”

  长崎爽世脚步一顿,侧目瞥她:“……爱音不准偷看哦。”

  “哈?!我才不会看啊!”爱音瞪大眼睛,一脸委屈,“你怎么一副「这家伙绝对会干坏事」的表情!”

  “因为你很可疑。”爽世眯起眼睛。

  “那这样的话——”千早爱音走到刚刚那个抽屉那,掏出一个眼罩晃了晃,“我戴上这个总行了吧?这样soyorin总该放心了?”

  “……”长崎爽世沉默地盯着抽屉,目光扫过里面琳琅满目的风流好物,最终定格在某样皮革制品上。

  “……不,还是这样更保险。”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手铐,在爱音还没反应过来时,咔嚓一声扣住了她的手腕,另一端牢牢固定在床头。

  “等、等等!soyorin?!”千早爱音震惊地挣扎了两下,发现完全动弹不得,“这也太过分了吧!”

  “很快就会解开。”长崎爽世拿着眼罩往爱音头上戴,随即将眼罩拉下,遮住了爱音那双总是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

  “你根本就是完全不信任人家!”千早爱音气鼓鼓地抗议。

  “是的哦。”长崎爽世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弧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可恶!!!”

  在视线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刻,爱音隐约看到了那个转瞬即逝的微笑,却让被束缚者莫名心跳加速。

  -

  其实千早爱音现在的姿势有点难受的。双臂被高高铐在床头,酸麻感已经从肩膀蔓延到指尖。举着双臂不能动弹,身体都要僵硬了,而且什么都看不见。

  视觉被剥夺后听觉会更灵敏,比如…浴室内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花洒溅落的水声,甚至是soyorin洗发时偶尔的轻哼,都无比清晰地钻进耳朵。

  今晚soyorin身上的气味会和自己的一样。

  要命,千早爱音突然意识到今晚两人会共用同款沐浴露。

  啊……怎么会想到这个呢?她嗅觉其实很灵敏,睡一起的话,离那么近肯定会闻到。这个念头让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被束缚的腕骨不自觉地扭动,束紧的手腕产生轻微的痛觉。

  不行,不能这样想。

  怎么办,胸腔里的鼓动越来越响,几乎要盖过浴室的水声。

  在心脏乱跳中,水流声停止了,千早爱音如释重负又怅然若失地松了口气。

  长崎爽世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把爱音拷了真是个正确的决定,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那个玻璃是真的高透,她从里面也能很清楚地看得见外面在干嘛。

  难怪爱音没问自己看没看,怕是自己那如坐针毡的模样被她看在眼里。

  “soyorin~”被铐住的人拖着长音抱怨,“手要断了……”

  “马上。”可能是刚洗完澡有点热,长崎爽世目光扫过床头闪着红光的控制面板,“我先开个空调。”

  “好……”

  「好」字的尾音还未消散,这铺kingsize的床突然发出诡异的机械嗡鸣。随后在千早爱音躺的地方,从她身后伸出一根柱状物体,有节奏地上下推送她的腰部

  千早爱音被突如其来的异动吓得叫了起来:“长崎爽世你干什么!”

  “我只是想开空调……”

  后悔啊,长崎爽世完全忘记这个房间的东西不一定如表面那样,每个按钮都不像是常规按键,不能乱按任何开关。

  千早爱音现在特别难受,不仅什么都看不见还想要抓着床单因为被铐着根本抓不到,只能抓着手铐不放。身体只能随着机械节奏扭动,浴袍腰带早已松散,衣襟大敞着露出大片肌肤,下摆已经卷到大腿,粉色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床单上,没办法平稳自己的身体,被床顶着乱扭。她要是喊出:「soyorin人家现在身体好难受」这样的话会不会被打?

  就算会被打,她还是喊出口了:“soyorin救救我!”

  长崎爽世手忙脚乱地关掉开关,急忙解开手铐时,指尖不小心擦过爱音发烫的手腕,引得对方一阵轻颤。

  重获自由的爱音一把扯下眼罩,湿润的瞳孔在灯光下微微收缩,眼角泛着生理性的泪光。两人筋疲力尽地并排坐在床沿,中间隔着足有半米的距离。

  “……你都看到了?”千早爱音将浴袍带重新系好,她现在满脸涨红。

  “如果你希望我没看到,”长崎爽世别过脸,“我可以这么说。”

  “这不就是看光了吗!”

  “很难不看到吧……”长崎爽世说道,就刚刚那情境,浴袍扯一下就会掉,那几乎是不可抗力了。

  完了,千早爱音把脸埋进手掌,变得沮丧起来,这回脸都丢光了。

  腰被顶得难受不说,想躲还躲不了。刚才那副模样,浴袍近乎大敞开。soyorin在床边眼睁睁地看她躺在那里快速地往前顶胯,甚至发出那样羞耻的声音——全被看光了。

  经历刚才的闹剧,房间里弥漫着微妙的尴尬。

  “那个……”千早爱音揉着被绑得发红的手腕,声音轻得像是羽毛,“要不要把这张床的电源给拔了?”

  长崎爽世深以为然,确实是该拔了,一会睡觉的时候再出什么意外可不好。

  “还、还有…”粉发少女低着头,耳尖红得滴血,“soyorin……能不能帮我揉揉腰?刚刚好像,扭到了……”

  -

  当长崎爽世的指尖轻轻按上千早爱音的后腰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微凉的触感让爱音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疼吗?”长崎爽世的语气依然冷淡,但手上的力道却放得很轻。

  “还、还好……”千早爱音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就是有点麻。”

  “活该。”长崎爽世目光落在对方的头发上,被睡得乱乱的。为了让她按摩,爱音特意把头发拨到一侧,露出微微泛红的颈窝。

  “罪魁祸首不是soyorin吗?”千早爱音不服气了,“你不拷我,不乱按开关,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谁让你订这样的旅馆的?”长崎爽世拇指突然加重力道,在某个穴位上按了下去,“报应。”

  千早爱音:……

  好吧,这次确实无法反驳。她蔫蔫地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像只做错事的猫。

  “soyorin……”

  “嗯?”

  “我们……”爱音突然转身,湿润的眼眸直直望过来,“要不要试试其他的?”

  空气瞬间凝固。

  “……”

  在长崎爽世眼神变危险的瞬间,千早爱音慌忙改口:“开、开玩笑的!啊痛痛痛——别掐我腰!”

  长崎爽世当然知道说的是什么,这人腰都伤到了,还在惦记抽屉里的东西。

  “还想被铐在床头?”

  “你刚刚拷我的时候,”千早爱音小声嘀咕,“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吗?”

  “……”

  长崎爽世的手突然停住了。

  不是很想承认,当爱音被束缚着轻声求饶时,自己确实……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你不是很怕疼吗?”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明明是最怕疼的人,却主动提出这种建议。

  爱音突然抓住她想要收回的手腕:“如果是soyorin的话……”她的指尖微微发抖,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这句话像一滴墨坠入清水,瞬间晕染开所有暧昧。

  “soyorin……”

  “嗯。”

  “那个回答,有答案了吗?”

  哪个回答。

  “所、所以……”声音细小得如蚊虫一样,“可以交往吗……”

  一星期前,排练室外的走廊上,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第一次露出那么忐忑的表情。

  爱音向她告白了。

  那天,她注视着爱音泛红的耳尖,能意识到——这个家伙,是认真的。

  爱音说喜欢她,想要在一起,可以的话请和她交往。

  如果不喜欢她也不要勉强,没关系的。

  答案可以考虑一段时间,不用立刻回答。

  “笨蛋。”她最终只是轻声骂道,迟钝得要死。

  千早爱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人往里面撒了一把星星碎片:“是可以的意思吗?”

  长崎爽世没有回答,只是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的手。

  “呐!soyorin~是不是啊?!”

  “好烦。”

  “欸?那到底可不可以嘛!”

  “我困了。”

  “骗人!soyorin心跳快得我都听见了!”

  “好蠢。”

  “好过分!!”

  聪明没用在该用在的地方,如果没动心,怎么会答应单独旅行,又怎么会默许同住一间房?如果不在意,又何必为那些暧昧的玩笑心跳加速?

  这个笨蛋脑袋还没想明白啊……

  爱音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脸颊:“那我数三声,不拒绝就是同意了?”

  “……”

  “1…”

  长崎爽世别过脸,却没能藏住嘴角的弧度。

  “2……”

  茉莉香气的沐浴露味道萦绕在鼻尖,是和自己身上一样的味道。

  “3……!”

  在最后一个数字落下的瞬间,忍不了这个笨蛋,长崎爽世直接揪住爱音的衣领,将她拉向自己。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唇角,快得像是错觉。

  爱音呆若木鸡地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到长崎爽世松开她的衣领,她才如梦初醒般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

  “so、soyorin刚刚…!”

  “闭嘴。”长崎爽世别过脸,通红的耳根暴露了她的心情,“再问就收回。”

  爱音立刻像树袋熊一样扑上来抱住她,长崎爽世闻到了更浓郁的茉莉香气。

  “不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亲了怎么还收回!而且刚才你还把我看光光了,必须负责!”

  “谁教你的歪理……快松手!”长崎爽世作势要推开她,却被抱得更紧。

  “不管~”爱音得寸进尺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我现在可是soyorin的正式女朋友了,想抱就抱~”

  这时爱音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再亲一个?”

  “不要得寸进……”

  未完的话语被柔软的唇瓣堵住。这次是爱音主动凑上来,生涩地贴着她的嘴角。笨拙的吻技,带着不容拒绝的执着。

  长崎爽世微微一愣,随即闭上眼睛,轻轻含住对方的下唇。这个比刚才的深入更多,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爱音生涩的试探,和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睫毛。

  当爱音试探性地伸出舌头时,长崎爽世突然使坏地咬了她一下。

  “呜…soyorin好狡猾!”

  “这是惩罚。”长崎爽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比平时更低,“谁让你订这种旅馆的?”

  某个罪魁祸首委屈地撇了撇嘴:“那要不要都试试?作为赔罪……”

  “千早爱音!”

  “来都来了,总得体验体验……而且这间房可贵了呢。”

  “我可没有经验。”说实话,那些风流好物,长崎爽世都没见过多少,怎么用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我很有经验似的?”

  “嗯?”

  “没有没有!”爱音慌忙摆手,小声嘀咕着:“我可是第一次和人交往……”

  “你这话说得我很有经验似的。”长崎爽世很刻意地重复了那句话。

  “那soyorin有吗?”

  “没有。”长崎爽世瞪了她一眼,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发梢,她也是第一次与人交往。

  “诶嘿嘿~”这个粉毛更加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

  -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爱音正趴在长崎爽世肩头数她的睫毛。

  “soyorin的睫毛好长……”

  “别闹,”爽世拍开她不安分的手,“该退房了。”

  “诶,再待一会儿嘛~”爱音撒娇地蹭了蹭,“反正下午的行程还早”

  长崎爽世无奈地看着这个突然变得黏人的女朋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眯起眼睛:“说起来,那家甜品店几点关门来着……”

  “啊!”爱音猛地坐直身体,“我突然觉得现在出发正好!”

  看着爱音手忙脚乱收拾行李的背影,长崎爽世轻轻笑了。

  阳光落在她的侧脸,温柔得不可思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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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梗居然能写第二次…

本来想写谐星一点的农手,结果还是变成工业糖精了

写得好腻歪啊…

希望没给齁死

今昔流
4.1 18:00 因缘际会,...

4.1 18:00

因缘际会,来铸就最好的演出吧。

4.1 18:00

因缘际会,来铸就最好的演出吧。

布洛芬

【ansy】暗恋对象要我给情敌挑礼物?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恶俗标题走来了!

青梅竹马+双向暗恋,hehe(希望可以抚慰神经病乐队带来的精神伤害(闭目)

主播本来规划的三千字小甜饼怎么变这么长了,福建线面版小甜饼(?

无需要避雷的部分,爱素99!

评论摩多摩多!红心蓝手摩多摩多!

ooc致歉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照在玻璃窗上,经剔透的玻璃折射,像是柑橘味的糖果。午后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浑身的骨头都被晒懒,散漫地舒展着。班里人大多睡了,只有素世还在和数学艰苦搏斗。


    这道题素世已经算了半个小时,整整齐齐的算式摞在...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恶俗标题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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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c致歉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照在玻璃窗上,经剔透的玻璃折射,像是柑橘味的糖果。午后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浑身的骨头都被晒懒,散漫地舒展着。班里人大多睡了,只有素世还在和数学艰苦搏斗。


    这道题素世已经算了半个小时,整整齐齐的算式摞在一起,却始终找不出哪里出了错。


    手下的笔渐渐停滞,思维也随着阳光散漫开来,素世的眼睛又落在爱音脸上,发起呆来。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爱音拿胳膊做枕头睡得喷香,陷入昏睡太匆忙,嘴巴没有安置好,口水流了出来,在脸上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


    好傻的一张脸。


    素世在演草纸上潦草涂上两道曲线,权当是爱音的眼睛嘴巴,想了想,又添上一个小尖角,就当做是虎牙。


    一个傻气的“脸”出现在她规整的计算过程旁,有些突兀。素世端详两秒,翻到下一页,又是一张崭新的演草纸。


    这本演草纸她已经用了很久,上面遍布与爱音相关的鬼画符,虽然她并不认为爱音能认出这是她,但还是不想被爱音看见。


    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她暗恋千早爱音。


    只是因为她脸傻傻的才会画,只是因为她脸蛋还算好看才会一直盯着看,只是因为她脑子还算聪明才会和她说话,只是因为她还算讨人喜欢才会和她交好。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所谓的喜欢。


    春天过去,班里又多了好几对情侣,素世一贯对人类青春期的悸动充满包容,毕竟要求人类永远保持理性确实是一种奢求。即便如此,每次看到两个人完全不熟的人互说喜欢,她都会由衷地感觉世界疯了。


    为什么认识不到半年就能坦然地卿卿我我?这其中所谓的“喜欢”中到底有多少源于激素?奶茶和甜言蜜语就够让人相信此人足以托付终身?又或者表白脱口而出时并没有考虑过长久?


    她不明白。


    有时素世认为班里的情侣不过是在角色扮演,扮演深情和羞涩,本质不过是平淡生活中刻意的叛逆和对成人的模仿。又或许并不是因为他们年纪小,而是世间恋爱大都如此,长久本就罕见?


    很遗憾,素世难以苟同。


    依素世来看,恋爱这种事至少也要认识六年吧——就像


    就像她和爱音。


    素世还记得她们第一次相遇,阳光照得粉尘在空中飞舞的轨迹格外清晰,爱音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身自我介绍,露出的虎牙让她联想起某种猫科动物,机敏又可爱。


    那时爱音说了什么呢?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只记得爱音挺拔的脊背像小学窗外峥嵘的树,开朗的笑脸像缀在树冠间的花。她专注地看着她,却在爱音投来视线时低下头避开对视。


    “讨人喜欢的孩子。”她这么想着。


    果不其然,爱音一下课就被人团团围住,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这个忽然出现的转校生。她也凑上去,却并没有掺合进谈话,只是温和地笑着,不着痕迹地打量爱音。


    身上穿的衣服有好好挑选过,干净又板正,柔顺的长发被打理得很好,家里人爱她又有耐心,含笑看人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阴翳,没有经历过挫折,一直很顺遂。


    一个得到了很多爱的小孩子。


    想着想着,她的心里没由来的泛起酸涩,笑容里也难免含着自苦的意味。


    她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单亲孩子,班里总有些闲言碎语,小孩子看似天真,吐出的话却刀子般锋利。


    “没有人要。”


    “被抛弃了。”


    “没有爸爸的,可怜的小孩。”


    她不敢发作,害怕被孤立,只能强撑着露出温和的笑脸,不然更会被大家讲闲话。“因为没有爸爸,一直苦着一张脸,真是可怜。”


    她不可怜,她有妈妈。


    但无论笑得多不在意,偶然钻进她耳朵里的话语还是顺着血管钻进心里,一句句垒在那里,小小的一颗心变得越来越重,直至不堪重负。


    那么小一个人,原来也会心碎。


    她不喜欢爱音,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


    (二)


    “素世世,我要送人礼物,你可以给我一点小小的建议吗?”


    素世的笔顿住,扭头看向爱音,她甜滋滋地笑着,拿手一圈圈转着发丝。


    不就是想送我生日礼物吗?这种把戏也太拙劣了。素世将头扭过去继续算题,嘴里照旧奚落道:“既然是礼物就自己好好动脑子,不要懒惰地把问题丢给我。”


    “这次不一样啦,这次是送给喜欢的人,所以,所以希望能送出一份像样的礼物。”


    “喜欢的人?”


    刺啦一声,素世手里的笔尖划出去,纸面上出现一道刺眼的划痕,她咬着舌尖,用刺痛提醒自己维持体面。


    “爱音也有喜欢的人了啊。”


    “是很喜欢的人,希望能借着送礼物来告白。”爱音垂下眼睛,脸颊泛出春日樱花般的红晕,双手不安地顺着长发,避开素世的视线。


    这么喜欢?喜欢到一想起她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态?喜欢到主动告白?


    “是班里的谁啊?”


    她的每个字都在齿间咀嚼后再吐出,即便她看不见,也清楚自己肯定脸色铁青。愤怒的火焰在心里升腾而起,让她的血脉灼烧般一寸寸疼痛起来,攥着笔的指尖太用力,泛出青白。


    是谁背着自己偷偷勾引了爱音?明明大部分时候两个人都在一起。到底哪里有纰漏?她一遍遍回想,却得不到答案,事情脱出掌控的恼意无处宣泄,又不愿落在爱音身上,只能梗在喉头,吞不下吐不出。


    “等我告白之后,你就知道她是谁啦。”


    爱音完全没有看她,视线落在桌子上的茶杯上,声音越来越小,却仍透出甜腻的雀跃。


    这么喜欢?喜欢到告诉自己是谁都不行?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吧?结果有了喜欢的人就对自己这样?还没有告白就这幅德性,那真的告白之后呢?


    就连爱音也要被夺走了吗?


    她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下去,手抖得握不住笔,只留下句借口就抓起公文包匆匆离开,站起得太仓促,凳子的滑轮在地上滑出老远。


    “哎?”爱音看着她的离去,茫然地眨眼。


    她暗示得不够明显吗?


    (三)


    “好丢人,就那么跑掉了。”


    素世躺在床上,用手臂按压在眼睛上,压得太用力,能感到眼睛鼓胀胀的,干涩发痛。


    明明,她不喜欢爱音的。


    或许是因为心里那一丝妒意,她从未主动去找爱音交好,只是双方是同班同学,很难没有交集。


    “爱音好厉害,有这么晦涩的书。”一下课,一群人又把爱音围了起来,其中一个女孩看到爱音桌兜露出的书名,惊叫起来。


    “爱音就是和大家不一样啦,居然可以看这么难的书。”她们又叽叽喳喳夸起爱音来。


    “哎呀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本书只是名字比较难,其实不难读的。”


    爱音把书塞回桌兜,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得意和狡黠。她看似谦虚,却对眼前女生的夸奖全盘接收,挺起的胸膛像街道上蹦蹦跳跳的麻雀。


    撒谎,素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眼看着爱音偷偷调整书的角度,确保书名能被看到。爱音到底看这本书没有她不清楚,但现在的炫耀绝对是蓄谋已久。


    她凑上前去,装作对这本书感兴趣的样子,笑着插嘴“我也喜欢这本书。”


    “长崎同学也喜欢这本书呀?”


    爱音一下愣住,讪讪地笑,语气干涩。素世便明了,爱音还没看完这本书。


    拿还没有看完的书来炫耀啊......


    她饶有兴致地挑眉,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对啊,我记得主角最后......”


    爱音肉眼可见地不安起来,拿手一圈圈绕着长发,想开口打断又怕不合时宜,只能生生忍住。看着她这幅模样,素世笑得更欢,忽然凑近爱音胸前,捻起她胸前的纽扣:“你衣服上这颗扣子,好精致啊。”


    “哎?”


    还没等爱音开口说出个一二三四,上课铃就响了,大家赶忙回到自己的座位,徒留爱音在原地脸涨得通红。


    素世大获全胜,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


    她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下课了爱音跑过来找她聊这本书。


    她本来还在纳闷爱音不好好听课鬼鬼祟祟看桌兜干嘛,原来是在偷偷看书,要找她报仇雪恨?幸好她是真看了这本书,应答从容。


    素世本以为这件事到这里怎么也该结束了,谁知道第二天爱音抱着一本新的书,眼睛亮晶晶地问她


    “素世同学,你看过这本书吗?和昨天那本一个作者噢。”


    “没......没有,我没有看过。”素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展开,回答不由得迟疑。


    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阴谋?


    “那我借给你看!”爱音一下笑起来,把书塞到她怀里转身就跑。素世怀里一下多了一本书,她皱起眉头,拒绝的话梗在喉头。


    干什么!她完全不想和爱音有交集!


    但书已经接过来了,她的礼貌不允许她不看,只能看完又去应付来聊书的爱音。


    这么一来一往,虽然素世不愿意,两个人还是熟络起来。


    当然,她还是不喜欢爱音的——虽然她承认爱音分给她的书挺好看,她俩很多想法也不谋而合。但是,但是


    反正就是讨厌这个人!


    她不喜欢爱音,但是,是爱音先来招惹的她,她得好好负责。


    就是这样!


    (四)


    “素世,你看哪个好看?”


    爱音凑过来,套着粉色手机壳的手机怼到素世面前,正在发呆的素世被吓了一跳。


    “哪个都不好看。”素世移开视线,冷淡地回答。


    拜托!这个粉毛人类要闹哪样?要自己给她喜欢的人挑礼物,亏她想得出来!难看,通通难看!


    爱音毫不气馁,拐弯抹角问她:“那你说,如果是你的话,更想要手链,项链还是香水?”


    按理说暗示到这里已经和表白无异,爱音问出口后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拆穿,然而素世完全被醋意冲昏了头脑,一心一意地闹脾气。


    “如果是我,我都不喜欢。”


    爱音瞬间泄气,心凉了一半。


    不应该啊,素世那么聪明,肯定听出来她的暗示了,难道是一语双关,暗示自己“都不喜欢”?


    自己,是被拒绝了吗?


    她焉了吧唧,连头发都没有平时有光泽,好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素世尽全力忍住去摸她的头,赌气着说:


    “你品味太差了。”


    因为品味太差被喜欢的人拒绝了?爱音泫然欲泣,抓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收紧。


    她的灰色眼睛平时雾蒙蒙的,只有在沁了眼泪时格外澄澈,要掉不掉的样子可怜得不行,被垂下的睫毛半掩起来。


    干什么!摆出这样的脸色给谁看啊?素世咬着牙移开视线,语气却缓和“其实也还好,你要不送”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她咽回。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一下就心软,真的要教爱音追她喜欢的人。


    闹怎样?!她的意志也太不坚定了吧?爱音要被夺走了哎!现在是心软的时候吗?


    她实在没办法想象爱音不再黏着自己,笑语盈盈依偎在别人身边的样子。这种事只是想想她就浑身难受。明明她才是先认识爱音的,这种事情也该讲个先来后到吧?


    对方没道德,就别怪她也没下线。


    她下定决心,要把爱音的告白搅黄。


    “你不如折一瓶星星送给她?”


    她扭过头直视爱音,假装真诚地建议道。


    “女高中生会喜欢这种礼物吗?”爱音眨眨眼,难以置信。


    当然不会,所以才让你送啊。


    “当然会,所以才让你送呀。”素世掏出手机搜索一番,挑了最丑的荧光色星星纸指给爱音看。


    “就这个颜色,你叠几十个,装在一个玻璃瓶子里送给她,她肯定喜欢。”素世眼都不眨,开始忽悠。


    “这可是你亲手做的礼物,和那些买来的不是一个价值,她如果喜欢你,就肯定会喜欢这份你亲手制作的礼物。”


    骗人的,就算对爱音有好感,收到这种廉价的礼物也会立马下头。


    “喜欢,吗?”爱音被素世嘴里说出的喜欢冲昏了头脑,晕晕乎乎下了单,对素世的滤镜让这爆炸丑陋的荧光色星星纸也平添几分姿色。


    “挺好看的?”爱音疑惑。


    “挺好看的。”爱音确信。


    于是她决定,给素世的礼物就是荧光色星星了!


    素世看着她信以为真的样子,也微笑起来。


    (五)


    爱音低着头,借着课本的遮掩折星星,荧光色的星星纸绕在她素白的手指上,顺着她的动作上下翻飞,赏心悦目。


    素世用胳膊肘轻轻顶她一下,压低声音说“老师在看你,别折了。”


    爱音一下把背挺直,给老师一个微笑,以显示自己有在好好听课。


    老师哼一声扭过头,哒哒哒踩着高跟鞋走到别处,没把她滴溜起来骂一顿。


    “卷子翻到第四题。”


    爱音把折到一半的星星小心收好,翻开卷子开始假装听课,只是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下课铃一响,爱音又开始叠起来,比她念书都刻苦。


    “叠这么多,够了吧?”素世走到她跟前,食指轻叩桌面,语气酸溜溜的。


    要她说,撕半截星星纸送过去就算了,为那人花时间不值得。但她要真这么建议了,爱音肯定会觉察不对劲。她只能耐着性子希望爱音赶紧折完送出去。


    “我想折五百二十一个。”


    爱音停下手里动作,脸又红了,拿眼偷偷瞥素世。


    素世的嘴角又垮下来,她实在想不明白爱音怎么对那人如此着迷。她已经旁敲侧击半天,试图套出那个该死的人是谁,只是爱音一直严防死守,始终未透露分毫。


    而且她也快生日了!爱音有好好给她准备礼物吗?就算好好准备了,那也没有她给那人准备礼物要用心!


    她刚刚打算奚落两句,一错眼,却捕捉到爱音的神情。


    少女怀春,仰头看着她时纠缠在一起的十指和抿起的嘴角都好像有樱花的气息,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淡的阴影,眼尾也为这份少女心事泛起红。


    爱音含笑的眼睛倒映出她的身影,心跳却为了别人加快。


    那一瞬间,她的心像是被丢进气泡水的维C糖果,细密的气泡噼里啪啦炸开,吞到嘴里连牙齿都开始发酸。她的手背在背后揪住裙摆的一角,干巴巴地说一句“是吗?”


    忽然有些难过。


    她想起初中时爱音牵起她的手贴在脸颊上,喜滋滋地和她说“素世是我最喜欢的朋友。她记得自己那时错了拍的心跳和眼底的热意,下意识抓紧爱音的手。


    那个时候,爱音有一点点为她心动吗?


    如果,如果她早点告白,那今天爱音喜欢的是不是就是她?


    事到如今,她连一句喜欢都没办法宣之于口,只能任那些心思埋在心底被闷到蓄满潮湿的水汽,一点点沉重。


    “最喜欢的朋友吗......后面三个字真是碍眼。”


    果然,她最讨厌千早爱音了。


    (六)


    明天就是素世的生日了。


    素世躺在床上闭着眼,努力让自己尽快睡着。但房间太安静,心跳声扰得她心烦意乱,以往舒适的被子不盖太冷盖了太热,摩擦皮肤的触感清晰可见。


    她无意识地皱眉,又翻了个身,手垫在脸下又塞回被子,腿蜷起又伸直。


    她一贯不熬夜,但今天不同,今天......


    今天她在等一条信息。


    以往生日时,爱音总会在凌晨准时发来祝福,素世不会熬夜去等,却总是在醒来时第一时间点开那条信息。对她来说,那封信就像樱花树一样,到了特定时候会自己从土里长出来,是漫长四季的一个锚点。


    即便爱音真的和那人在一起,她也清楚这条信息会准时来临。毕竟她是爱音的朋友,不会因为爱音有了对象就被疏离。


    但这次不会,那以后呢?在不同的大学,不同的城市,她们的关系还能一如既往吗?到那时,即便她有意亲近,她和爱音的关系也不会如现在一般,到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不能安心。


    零点悄无声息地降临,手机信息的提示音如约降临,她点开手机,发现是一条颇长的信息,她心里一动,点进去看。


    “亲爱的素世:


    见字如面,展信舒颜。


    我是千早爱音。


    啊太紧张了,为什么要自我介绍啊!


    咳咳,好吧,既然都说到了自我介绍,那让我来回顾一下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好生硬的转折,请不要在意那么多。)


    那是在上台自我介绍前,我站在门外向班里张望,当时紧张到手心都是汗,一直在想万一搞砸了怎么办,会不会一辈子都交不到朋友。然后我看到你的眼睛,就好像蔚蓝的湖泊,宝石,倒映天空的水洼,一切蓝色的美好的东西,瞬间心里就安定下来,好像有魔法一样。


    所以我一直很想和你做朋友,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和你变熟起来。没想到被你忽然问到了在看什么书!偏偏那本书我没有看完,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素世你立马替我解围了,贴近我的那一刻我心脏都要爆炸掉了!


    我在自顾自地说些什么东西,素世要是不记得这些的话就太尴尬了。要是真的不记得了就忽略掉这一段吧。


    乱七八糟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素世,非常非常高兴和你相遇!!!!!


    素世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好像月亮一样让人不自觉地接近,相处久了也能发现‘月球的背面’,其实也会有沉重的心情。从小到大只要面临分别的场景,素世就会消沉起来,身边的朋友离去也会努力挽留。当时我就在想,要一辈子陪伴在素世身边。


    这样的话有点太狂妄了,一辈子什么的,不应该随便说出口吧。虽然这话说得好像很了不起,其实是我一看到素世就会安定下来,就算遇到困难也清楚素世会一直在我身边,非常非常安心。


    素世就是这样让人安心的存在!


    虽然这么说,还是很害怕素世受到伤害,即便清楚素世其实很坚强勇敢,还是会担忧里面敏感又温柔的内里会不会偷偷被磕碰到。看着素世靠谱的样子,会一边萌生‘素世要是暴富了养我该多好啊!’这样的想法,也会不安这么好的女孩子要是被伤害了该怎么办。要是将来你伤了心我还没有在你身边,那就太糟糕了......


    嗯......总体而言素世比我靠谱,还轮不着我来担心,但太在意了就会胡思乱想,嘿嘿。


    忽然想起来有一次我抓着你的手喊最喜欢的朋友,你没有反驳我,给我开心得不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是素世的生日,我们的素世从今天开始就又了大一岁!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离成年更进一步是件好事,我们还没有到为长大垂头丧气的年龄。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素世变成靠谱大人的样子了啊。


    成年人就不能随随便便说出一辈子了,轻易许下诺言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但我还没有长到这个很严肃的年纪,所以我要说,千早爱音和长崎素世要永远在一起!


    这样的话说出来,即便是我这样的脸皮厚度也会不好意思,嗯,总之心情传递到了就可以。


    啊,真是的,写到这里好想抱一下素世。


    按理说接下来应该说一些漂亮的祝福了,但是好像不管辞藻多么华丽的祝福都没办法描写准确。那些祝福语就算再漂亮,也配不上素世将会拥有的美好未来。不管将来是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一直在素世身边!虽然不算是个靠谱的人,但应该还是可以依赖的!


    祝素世生日快乐!


                                              你的:千早爱音


    PS:在写这封信时我坐在窗边,今天晚上的月亮真是漂亮啊。”


    素世从床上一下子坐起,奔到窗边去看月亮,今天天阴着,月亮被乌云半挡起来,比平日里要暗淡。


    她一下愣住,拿起手机又读了一遍最后一句话,脸上的神情几经变换,最后微妙地定格住。


    第二天她刚到班里就查看桌兜,里面空空荡荡,就在她以为自己想错时,爱音塞到她怀里一个玻璃瓶扭头就跑。


    透明的玻璃瓶里装着星星,正是爱音这半个月来辛辛苦苦叠的五百二十一个,按颜色整整齐齐地垒好,亮得人眼睛都要瞎掉的荧光红荧光橘荧光黄荧光绿荧光蓝荧光紫。如果这不是爱音做的生日礼物,素世大概会吐槽所有的丑颜色都聚在一起了。但现在这是她给自己挑的礼物,只能把满腹话语咽肚子里。


    她怎么知道爱音喜欢的就是她啊!


    她抬头,注视爱音慌乱逃窜地背影,掏出手机回复昨晚爱音发来的信息。


    “我也喜欢你。”


    她郑重其事地打下这五个字。


届不到

千早爱音无法预测的命运的舞台(众人:就当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

  (算是一条if线)

  “跑起来,千早爱音!”

  “跑起来,千早爱音!”

  是谁?谁在说话?

  “跑起来,千早爱音!”

  跑?为什么要跑?

  【虽然这次tomorin的发挥失常,唱的特别难听,但也没有难听到要跑的程度吧?】

  台上一曲结束,椎名立希说“再来一曲。”

  “因为已经没有人类了!”

  【虽然唱了《想要成为人类之歌》,但纯按字面意思理解,说没有人类也太字面意思了。】

  “跑起来,千早爱音!跑吧,千早爱音!”

  【果然是演出太灾难,导致我出现幻听现象了吗?】

  “你不是意识到了吗?这违和感。”

  【什么?意识到什么?】

  头好疼!...

  (算是一条if线)

  “跑起来,千早爱音!”

  “跑起来,千早爱音!”

  是谁?谁在说话?

  “跑起来,千早爱音!”

  跑?为什么要跑?

  【虽然这次tomorin的发挥失常,唱的特别难听,但也没有难听到要跑的程度吧?】

  台上一曲结束,椎名立希说“再来一曲。”

  “因为已经没有人类了!”

  【虽然唱了《想要成为人类之歌》,但纯按字面意思理解,说没有人类也太字面意思了。】

  “跑起来,千早爱音!跑吧,千早爱音!”

  【果然是演出太灾难,导致我出现幻听现象了吗?】

  “你不是意识到了吗?这违和感。”

  【什么?意识到什么?】

  头好疼!

  【演出?灾难?】

  千早爱音看着台上落泪的众人,看着身边莫名安静的猫猫rana,看着不知为何特别感动的工作人员,看着不知何时赶到现场的八幡海玲。

  【这个世界不对劲!】

  “终于清醒了吗?千早爱音。”

  “长颈鹿在说话?”

  “比起这个,还不快跑吗?千早爱音。”

  “没有人类,是什么意思?”

  “全是人偶哦。接下来,你要开始鼓掌了。”

  “什,什么?”千早爱音话音刚落,就感到双手被不知名的力量操纵。

  啪,啪,啪,啪。

  【给我停下!】

  千早爱音用尽全身力气对抗。

  “靠自己的意志力挣脱了束缚吗?千早爱音,看来你也有成为舞台少女的资质呢!”长颈鹿嚼着树叶。

  “不过,很费力吧!这样的挣脱,你又能抵抗几次呢?”

  “所以,跑吧,千早爱音,在人偶化还没完全的时候。”

  “人偶化?”千早爱音发现在自己挣脱束缚之后,眼前的世界不一样了。身体周围浮现出银色的丝线,跃跃欲试想要缠上来。

  而其他人,其他人,全被丝线控制住了!

  “算是我善意的提醒!也算是对破坏舞台之鬼的不满!”

  “人偶的丝线一旦缠上,就会越缠越深。直到个人意识被完全抹去,彻底沦为被操纵的人偶!”

  “人偶越多,丝线的力量就越强!”

  “啊,无法预测的命运的舞台在召唤我。我该去看真正有趣的演出了。”

  “那么,最后一次警告⚠️”

  “千早爱音,在这出无聊透顶的人偶剧谢幕之前,在你还是人类的时候,跑起来吧!”

  【消失了。开,开玩笑的吧!什么人偶?什么还是人类?】

  “谢谢大家!”台上的演出已然结束!

  台下工作人员和八幡海玲身上的丝线消失,下一瞬,千早爱音周围出现大量丝线。

  “等等。”

  【什么?身体在往台上移动】

  “我们还要排练。”

  【不,不可以。】

  “谢谢你。”

  【丝线,大家,全都变成了人偶了吗?】

  “不客气。”

  【我,我也要变成人偶了吗?】

  【不,我还勉强可以,可以挣脱。】

  【跑,跑起来的话,跑起来的话】

  “小睦,能用它演奏,我也很开心。”

  “你还在哭呀。”

  “少啰嗦。”

  “手帕借你用吧?”

  “我自己有,不用了。”

  【人偶?为什么要把我们变成人偶?就为了演一出难听到爆炸的彩排吗?太莫名其妙了。】

  “结束了?”

  【结束了吗?大家都变成了人偶,剩我独自一个人。】

  “那么,MyGo!!!!!的彩排开始咯!”

  【MyGo!!!!!】

  【一起迷路吧!】

  【既然我可以挣脱丝线的束缚,那么,大家也一定可以!】

  “无聊的人偶短剧该结束!接下来It's,my go”

  千早爱音扯断身上的丝线。

  长颈鹿突然再次出现。

  “无法预测的命运的舞台,降临吧!”

  “果然比起提线木偶,我还是更爱看人类少女的故事。”

  千早爱音!【アタシ再生産】

  奏响吧!【明弦音】

  まあいいか」つぶやく僕は

  轻声说出“这样也好”的我

  千早爱音抽出骑士剑🗡️,挥向变成人偶的众人。(实在不会描写战斗场景,请自行脑补。)

  諦めたわけじゃなくて

  其实还没有放弃

  千早爱音先跑到rana身边,挥动手中的剑。

  “rana酱身上的线最少。接下来是Rikki!”

  届かなかった(だけど)今日のあとに

  仍未触碰 那从今往后的未来

  続きを信じてたんだ

  我也绝不会有所怀疑

  “然后是soyorin。”

  先を急ぐことがすべてじゃない

  无需匆匆赶往前方

  立ち止まってみたっていいから

  暂且驻足又有何妨

  今日もしダメでも

  哪怕今天注定失败 那就“明天见”吧

  “还有tomorin。”

  ささくれはチクリ痛むけれど

  纵使为那荆棘所伤

  渦巻いてる 不安に手を伸ばす

  在不安涌上心头时 你向我伸出手来

  “最后是睦和祥子。”

  千早爱音正打算挥剑斩断最后的丝线时,一个人偶突然从丰川祥子身上冒出。

  【是那天在丰川家看到的那个人偶…】

  被斩断的丝线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纷纷向人偶靠拢,在接触到人偶后与人偶融为一体。

  小小的人偶不断膨胀,变形,最后变成一坨不可名状的怪物。

  “千早爱音,你要为了自己的私心,断送她们的幸福吗?”

  “幸福?你是说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吗?”

  “你误会了,我只不过是在帮助她们完成心愿。”

  “多可笑。也就是说,完全是你在搞鬼。”

  “搞鬼?哼,真是高高在上呢。千早爱音。”

  “看看这些人吧,她们现在多幸福。”

  “要我提醒你吗?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笑的多开心,回忆往昔的时候,哭得多感动。”

  “你要破坏这一切吗?”

  “幸福什么的?不是人类的话,有什么意义?”千早爱音无法再忍受“人偶”的傲慢,挥剑刺去。

  手放しで期待なんて出来ずに

  放手不顾 又怎能心怀期待

  ああ 誰かと比べて また足がすくむけど

  啊啊 哪怕双足震颤 也要与他人一较高下

  弱気な声で ぽとりと落ちた

  将那自微声之中滑落的心

  こころ拾い上げ

  重新拾起

  “今天糟糕的演出,除了被你控制的人,到底能感动到谁啊!”

  人偶抬手,丝线化作洪流涌出,缠住千早爱音的四肢。

  “哼,碍事的长颈鹿。舞台是属于人偶的,你的闪耀很碍眼啊!”

  丝线拉扯住骑士剑,一点点操控着剑。

  叮~

  披肩上的扣子被挑开。

  “只有这种程度吗?哼,长颈鹿的眼光也就这样了。”

  その寂しさに触れたなら

  若已与那寂寞相触

  力いっぱい抱き寄せ

  何妨与其紧紧相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都说了,我在帮助她们完成心愿。”

  “而你,千早爱音,你才是恶人!”

  “不过,如果你愿意乖乖地变成人偶,我也不是不能考虑给你一个好结局。”

  “刚才我就在想一件事,什么时候,我是什么时候被控制的。”

  “看到那个人偶我就明白了。”

  “一开始,人偶是媒介。你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到后来,人变成了人偶。”

  人偶越多,丝线的力量就越强!

  “最开始的受害者是祥子吧。力量微弱的你,选择附身在祥子时刻携带的人偶上。”

  “真是卑鄙呢,寻找她心灵最脆弱的时刻,趁虚而入。妄图掌控她的心灵。”

  “随后,你试图人偶化睦,没想到睦诞生了第二人格来保护她。”

  “虽然情况超出你的预料,但好歹是半人偶化了两个人,你的力量加强了。”

  “然后,那天,在丰川家,你盯上了tomorin和我。”

  “很精彩的推理。然后呢?你能做什么呢?变成舞台少女的你,照样被我轻而易举地打败了。”

  今日に息切らした僕から

  自今天气喘吁吁的我的手中

  明日の僕に渡せるものは

  赠与明天的我之物

  けして多くはないと思うけど

  哪怕只此些许

  やるだけやったよって言える

  我也能挺起胸膛 告诉世界我已竭尽全力

  “丝线只能困住我的手脚,却不能把我变成人偶。这说明一件事。”

  “只有当人的心灵出现裂缝的时候,你才能钻进去,才能完全掌控一个人。”

  “所以你不遗余力地借她们的手,妄图打压我。进而有机会操纵我。你差点就得逞了。”

  “可是啊,高高在上的你根本不懂,所谓的感动啊,所谓的爱啊,所谓的人类的情感啊,到底是什么!”

  “好拙劣的复刻,好垃圾的演出,你啊,哪怕操纵了tomorin的身体又如何?在你操纵下的tomorin的歌声,好听吗?”

  “难听的要死啊!”

  今日もしダメでも「また明日」

  哪怕今天注定失败 那就“明天见”吧

  “有一点你说的很对,舞台少女的我被打败了。”

  千早爱音松开手,骑士剑掉落。

  “只不过呢,我从来不是什么舞台少女。我是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MyGo!!!!!少女乐队的节奏吉他手🎸!——千早爱音”

  【是舞台的话,能变出奇怪的剑和服装,应该也能变出其他东西。】

  “一直想当主唱来着。”

  千早爱音挣开束缚,抬手召唤出话筒。

  夜を越えるたび やり直せる

  每将一场黑夜甩在身后 我便可以重新来过

  “千早爱音,你真的要毁掉此刻幸福的,最正确的,五人吗?”

  “认清现实吧!放弃抵抗吧!”

  “你根本不被需要,crychic才是她们的解药!”

  “哪怕真的不需要我,哪怕真的crychic更好。我也希望,是由她们亲口告诉我,而不是由你这一坨烂东西来污染我的耳朵!”

  “我不会再逃避。”

  “哪怕迷路也要前进。哪怕只有我一个人!”

  “那又如何呢?”

  “诗超绊的眼泪是真实,是属于人类的眼泪。”

  “所以,就请你,高高在上的“人偶”,去死吧!不是人类的伪物,还是消失比较好。”

  心細い朝へと 歩みだす

  向着孤寂无助的晨曦 迈步向前

  朧雲をくぐって

  穿过重重迷雾

  “可恶,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们,你们只配沦为【颂乐人偶】啊!!!”

  “结束了吗?”千早爱音脱力倒下。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ano酱,昏倒了。”

  “快叫救护车。”

  ……

  医院走廊,众人面面相觑。

  “头好痛。我们刚刚是……”

  【莫名其妙彩排合奏了两首歌。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椎名立希万分不解。

  【我……我果然还是要多练习吗?唱功退步太多了。】高松灯怀疑人生。

  【我和祥子突然和解了?睦的人格分裂突然好了?我突然开始大笑?大家突然就一起live了?我突然就哭了?】长崎素世一脸懵逼。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丰川祥子表示有鬼。

  【人格分裂变严重了吗?为什么感觉自己像是喝了很烈的酒,喝断片了一样?】若叶睦如在梦中。

  【有趣的女人,唱的好难听,大家哭的好奇怪。】要乐奈想吃芭菲。

  【……我今天来Ring干嘛来着?】八幡海玲唐突失忆。

  “果然,是一场很长的梦吧。”众人异口同声。

Burra

謹言慎行

前言

手1但其實偷懶只寫一小段lft會給我過嗎,主輕鬆向隨意寫ooc,又請打工人立希分擔解憂帶點燈廚發言

愛音夢限的腦洞所以請搭配”打呵欠可愛可愛可愛”+”笑容甜美甜美甜美愛露腰”★5千早愛音卡面服用,與實際卡面劇情內容無關全是我掰的

公佈的時候就被這卡面可愛到,結果被讀心搞到井的人就是我

其實早寫一半結果擱置一個月到出國玩回來兼母雞卡快播完爛完我能怎麼辦😫雖然不混圈但有被劇情和討論風氣影響所以沒動力,最近看一些好文有回血了感謝持續產糧的同好們救我性命

不管怎麼說還是好愛千早愛音和長崎爽世,你們兩個給我一輩子糾纏鎖死就算分開也要復合(什麼重力發言

我還是會繼續寫下去.jpg

P...

前言

手1但其實偷懶只寫一小段lft會給我過嗎,主輕鬆向隨意寫ooc,又請打工人立希分擔解憂帶點燈廚發言

愛音夢限的腦洞所以請搭配”打呵欠可愛可愛可愛”+”笑容甜美甜美甜美愛露腰”★5千早愛音卡面服用,與實際卡面劇情內容無關全是我掰的

公佈的時候就被這卡面可愛到,結果被讀心搞到井的人就是我

其實早寫一半結果擱置一個月到出國玩回來兼母雞卡快播完爛完我能怎麼辦😫雖然不混圈但有被劇情和討論風氣影響所以沒動力,最近看一些好文有回血了感謝持續產糧的同好們救我性命

不管怎麼說還是好愛千早愛音和長崎爽世,你們兩個給我一輩子糾纏鎖死就算分開也要復合(什麼重力發言

我還是會繼續寫下去.jpg

P.S.: 蘋果沒有香薰或好看的香水瓶emoji我很不開心😠,希望用安卓手機的如果看那段群聊看不懂說一下我再改改

————————————————————

  

  RiNG咖啡廳

  

  打工前輩突然自前台往廚房招呼她一聲告知有人找後椎名立希停下手邊的工作往外探一眼。

  「哈?怎麼出現了。」

  …為什麼爽世來了?平常懶得出門的人突然出現肯定沒好事。

  面對自家貝斯手椎名立希臉一黑,打工時老迎來不請自來的隊友一幅”我就是來找你談談”的模樣令她嘆口氣,心想你們這些人到底把我工作時間當成什麼了啊後已經不自覺泡好一杯熱伯爵紅茶端出去外面。

  ——然後她就看見長崎爽世盯著手機螢幕一臉思索,一下揚起嘴角輕笑,一下又皺著眉頭嘆氣。

  椎名立希沒好氣地放下茶,動作不甚優雅堪稱粗魯的聲響伴隨她沒好氣的快言快語。

  「喂,幸好今天不忙沒什麼人,不然爽世你顏面神經失調的樣子很恐怖。」

  長崎爽世瞬間收起所有表情,用月之森大小姐的模式笑瞇瞇地:「謝謝立希的提醒呢。」

  「所以呢?你沒事不會特地來找我吧。」

  「立希真聰明。」

  「廢話少說,快說不然我要回去廚房打掃收拾了。」

  經過鼓手這一催促,長崎爽世察覺再不進入正題顧著逗人的話人真的要走了,才轉為冷漠嚴肅的神情,雙手交錯搭為支撐將下巴靠在上頭,微側著臉抬頭打量椎名立希。

  「立希……看了嗎?」

  「沒頭沒尾的,看什麼倒是說清楚。」

  「…最近邦多利公佈的夢限新卡面。」

  「喔那個啊。這次不是輪到愛音嗎?她可是興奮到在群裡問一堆這次改擺什麼姿勢和風格,煩了好久才滿意。」椎名立希想起那幾天都是99+的訊息還是頭疼,「你那時不是都有回她嗎?問這做什麼。」

  「我只是提供意見,做決定的還是愛音。」

  「喔。然後?」

  「…立希難道不覺得愛音這次太過頭了嗎?」

  「哈?有嗎?哪裡?不是拍得挺不錯的…咳嗯,不就是個愛音。」

  長崎爽世睨了眼鼓手,對她表面沒一句好話卻又私下稱讚的行徑不予置評。

  隨後她點開小藍鳥app(堅持不更新成沒品味黑色X圖案的就是我),找到那個已經萬人點愛心的★5千早愛音覺醒圖,兩指縮放,遞給一臉不耐的椎名立希。

  「快看。」

  「到底要我看什麼……不就露個肚臍嗎?爽世你月之森待久真成大小姐了是不是,當什麼老古董,最常穿的live演出服愛音就在露腰了,大驚小怪——」

  長崎爽世抿了好幾口茶,默默聽完這一串碎唸,心想你才老古董比我還囉嗦。她早料到鼓手的回應會是這了,做為節奏組的默契搭檔,貝斯手想給予她相同的體驗感受一下。

  作為報答她嘮叨的恩情,還有說自己壞話的回禮。

  「這樣,那下次我建議愛音給小燈不光是露肩,也露個腰——」

  「不行!成何體統!!」

  「那,立希懂了嗎?」

  「……懂了。」鼓手被拿捏頓時乖巧不少,卻又發現不對勁:「等等不對,愛音露腰關你什麼事?」

  貝斯手選擇巧妙轉移焦點。

  「我還沒說完。」

  「…喔。」

  長崎爽世優雅地從呆愣的鼓手手中取回手機,靈巧點開未覺醒卻1.9萬個喜歡的夢限★5千早愛音,先又欣賞了眼打呵欠露出的虎牙和淚眼,才往下放大遞給人。

  「這次看這個。」

  椎名立希看了看,才發現卡面裡的愛音穿著鬆垮睡衣而隱約露出的肩帶和蕾絲。

  她愣了愣,可以說是有些嫌惡地快速把手機按掉塞回貝斯手手裡。

  這人怎麼敢給她看這畫面,誰來保護我的眼睛?讓我忘記剛才看見的一切。

  公佈卡面時愛音也把圖發到群組裡,但椎名立希只是掃了眼給了個貼圖就打發掉粉毛。

  不放大根本沒注意到,況且誰會特地放大看啊?

  「……爽世你是變態嗎?」

  「立希說話最好注意點,怎麼隨口就說人變態呢。」

  「你放大愛音胸前有什麼意圖。」

  「關心隊友健康和對外形象不行嗎?」

  「我不信。」

  「哈啊……立希真是學不到教訓呢。」

  長崎爽世嘆口氣,只好再度使用對鼓手專用特攻話術。

  畢竟屢試不爽。

  「小燈的卡,你每張都有抽吧。」

  「什…?!你怎麼知道的!」

  「想也知道。」

  「嘖!那又怎樣,燈那麼可愛我課金抽也是花我辛苦打工的錢。」

  言下之意是關你長崎爽世什麼事。打工辛苦到還要抽時間聽樂隊隊友的煩惱,我容易嗎?!

  「那立希你肯定,也有放大小燈的卡面。」

  「哈?!爽世你是不是有錢到閒到花錢在我房間裝監視器。」

  貝斯手瞪了眼發神經的鼓手,鼓手也回以你才神經病的眼神。

  僵持不下的結果就是兩人雙雙默契十足地嘆氣。

  「「哈啊……」」

  「不吵了休戰。」

  「嗯。」

  「所以,爽世你到底想怎樣?」

  「沒怎樣,只是想讓愛音以後注意點…而已。」

  「你直接跟她說不就好了。」

  「你覺得她會聽嗎?愛音還很可能,不、絕對會露出欠揍的笑說”誒soyorin你在忌妒我有那麼好的身材嗎?還是吃醋了?好可愛!”」

  腦海已經想像到那畫面的鼓手忍不住咋舌。

  「嘖…好煩。」

  「對吧?」

  叮———叮———

  這時手機提醒的鈴聲突然同時響起,椎名立希和長崎爽世一愣,發現對方都給樂隊群組設專屬鈴聲後覺得這默契簡直噁心到不想開口吐槽。

  兩人不動聲色地雙雙按開MyGO!!!!!群組。

  “大家~今晚我想開抽卡直播,記得要來看哦!”

  貝斯手和鼓手對看一眼。

  「哈?」「誒?」

  ——時間來到下午15:03

  跟鼓手匆匆道別回到家抽完卡的貝斯手眉頭深鎖,不悅地點開邦多利交換所,當小視窗跳出是否要用300貼紙交換★5千早愛音時,長崎爽世默默按下確認。

  螢幕跳出語音及粉毛睡眼惺忪的畫面。

  截好圖後又給愛音塞滿練習卷覺醒,再截圖。

  長崎爽世這才眉頭舒展開來,關閉邦多利點開MyGO!!!!!群組。

  罕見地,貝斯手主動開啟莫名感慨的發言。

  🫙✨:“真希望愛音的吉他技術也能像喂練習卷一樣瞬間滿級呢”

  🪷:“???什麼?”

  🪷:”啊!soyorin抽卡了嗎?怎樣怎樣,幾抽出的?”

  🫙✨:”不知道”

  🪷:”哈?哪有可能,soyorin這陰陽怪氣的態度,肯定是抽爛了吧……該不會,井了?”

  🪷發出一個欠揍的粉紅兔子賊笑貼圖

  🫙✨:”反正我不缺星石”

  🪷:”…哼哼有錢的月之森大小姐soyorin大人晚上來看缺星石的小愛音直播!肯定一下子就抽到!”

  🫙✨:”那我拭目以待哦”

  🫙✨發出一個溫柔微笑貼圖

  千早愛音看到忍不住抖了下,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但她甩甩頭,想著肯定是錯覺吧便開始準備晚上的直播。

  時間一下子就來到晚上。

  「大家信我,下一個十連肯定出!」

  直播才開始五分鐘就已經抽了100連的千早愛音開始有些緊張地拍拍臉給自己加油打氣,卻望著螢幕右上那只剩三位數的星石心裡沒底。

  下午才信誓旦旦地說一下子就會抽到,這下肯定要被soyorin笑了,她一定正在看直播只是不留言。

  千早愛音的腳忍不住隨著焦慮擺動踢了起來,結果一不小心就踢到地板的線。

  直播畫面頓時一黑。

  「啊勒?怎麼突然黑掉,是我剛剛踢到線嗎……抱歉大家等等我哦!弄好馬上繼續抽。」

  千早愛音調低音量低頭摸索,也沒發現自己反而離麥克風更近了還在喃喃自語:「嗯……這個月零用錢還夠吧?再抽肯定要透支了吧!但為了抽到也是沒辦法的事,嗚嗚只好去找媽媽預支下個月的了。」

  「都聽到了,這個笨蛋……」

  全程盯著直播的貝斯手忍不住了,趁現在畫面一片黑時切換帳號投了紅色sc。

  順帶一提,長崎爽世專門用來關注本帳比較不方便看的分身帳號暱稱是anonbaka。

  反正自己暱稱是anonbaka愛音應該看不懂吧,更不可能會認出來這個罵她的人會是自家貝斯手的。

  長崎爽世此時充滿謎之自信,聽見終於搗鼓好直播設備兼課金的粉毛直播主歡呼,然後往上拉查看剛才漏看的聊天室留言時被醒目的紅色sc震驚到發出驚呼。

  「是誰竟然在黑畫面的時候投sc,真的太感謝了!其實只是設備剛買來還不太會用,線也沒整理好,如果是因為想贊助設備的話會很不好意思呢……希望這位”那個笨蛋”桑沒有誤會。」

  剛才投的sc沒有留言,長崎爽世聽了嘴角一抽,某人果然沒發現嗎?避免誤會想了想她又再投一次sc。

  也是紅色的。

  這次有簡單留言,”只是想給你”。

  果不其然聽到粉毛又驚呼連連卻不忘道謝。

  真的好傻。

  可是長崎爽世對著螢幕上捂嘴接著滿臉笑容的人卻忍不住微笑了。

  如果她能看見反射的倒影會發現這笑容是多麼寵溺肯定會黑臉否認。

  抽卡環節繼續進行。

  在抽卡舞台特效底下亮出一堆紅色螢光棒時,千早愛音期待已久的自己終於到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聊天室的一堆祝賀。

  粉毛直播主一邊把卡練滿覺醒展現自己的高清美圖給觀眾看,一邊盯著聊天室訊息閒聊。

  「誒?問我的身材很好腰怎麼練的嗎?也沒有這麼好啦……」

  千早愛音先是一愣,不好意思地回應卻又帶點自得:「哼哼,其實是因為我常會去慢跑運動哦!不得不說我對自己的體力還挺有自信的,國中三年都是班上接力最後一棒。」

  聽到這段長崎爽世整個人都不好了,剛才溫柔的笑迅速垮下。

  千早愛音,你不要陌生人隨便問你就什麼都答好嗎?!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

  「其實我還在練線條哦!這角度鏡頭拍不太到呢……有人想知道的話之後我會分享我日常的運動習慣給大家參考哦!」

  哈?被陌生人掌握行蹤有多危險不知道嗎。

  長崎爽世臉徹底沉下。為了這一點也不懂隱私的傢伙,她決定親自去她家好好談一談人身安全的重要性。

  千早愛音直播還在進行中,直播開了有一個小時抽卡只花十分鐘。其實抽完卡簡單聊一下就能結束了但她捨不得,跟著觀眾閒聊時她心想的都是那個罵自己笨蛋卻打了兩次紅色sc的某人。

  這麼明顯又這麼有錢還喜歡罵自己卻罵得一點也不兇狠的怎麼想也只有soyorin了吧!

  當千早愛音這麼想的時候房門被禮貌地敲了兩下。

  嗯?有事先跟媽媽說要開直播應該不會打擾我,難道是拿飯後點心來嗎,媽媽真好。

  簡單收尾匆匆與觀眾道別後,千早愛音打開門見到的就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卻在此時此地出現顯得突兀的自家貝斯手。

  兼偷偷在談的戀人。

  「so、soyorin你怎麼突然來了?!」

  「我不能來嗎?」

  掛著微笑卻反問的很可怕的女友好可怕……

  「沒有沒有,當然可以,soyorin想來就來,請進。」

  長崎爽世只簡單背著一個看起來就很典雅高貴的包,手上卻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進門。

  「這是?」

  「……剛才跟伯母打招呼她讓我順便拿進來的,快吃吧。」

  「好耶!」

  長崎爽世才不會說其實這是她怕貿然拜訪有失禮儀才從家裡帶來收到的高級水果禮盒。

  一按門鈴交代來意就被伯母親切地招待進廚房聊有關愛音的話題,自己竟然也順手一起切完水果裝好盤,還被愛音母親交代說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在這過夜吧,不用客氣當自己家就好。

  然後自己推託不下也應了。

  ——只能說愛音這方面是遺傳自母親嗎?

  「嗯?soyorin看著我在想什麼,來嘴巴張開,啊——」

  咀嚼著被送入口的水果散發清甜的滋味,沉浸在美好服務的長崎爽世這才覺得不對勁。

  自己是來愛音家做什麼的?

  喔對。是來跟這傢伙”好好”談談的。

  吞下水果,貝斯手清了清喉嚨。

  「愛音知道我為什麼突然來嗎?」

  「呃……突然很想我就來了?」

  「愛音對自己的魅力真是充滿信心呢。」

  「誒?難道soyorin真的是因為想我就來了?!」

  長崎爽世沒好氣地推開想擁抱的千早愛音,準備開始算帳。

  「…你直播結束了?」

  「對啊剛結束,soyorin剛有看嗎?」明知故問。

  「沒有。」明知故答。

  千早愛音眼睛眨了眨,一臉無辜報備。

  「這樣,那我跟soyorin說,剛剛有個人給我打紅色sc還兩次,暱稱好奇怪叫anonbaka,為什麼想罵我卻給我打錢呢?」

  面對懵懂暗含探詢的眼神,長崎爽世沉默凝視一陣只好默認地反問。

  「……愛音不是沒看出來嗎?」

  「我也沒辦法,因為這個人跑來我家了。」千早愛音不管,直接整個人靠在嘴硬的女友身上。「soyorin在鬧什麼彆扭嘛,不能說嗎?」

  「…不喜歡愛音私下的模樣被公開討論。」

  「哈?明明穿睡衣那張是前一晚說好的擺拍,哪有人穿內衣睡覺的!」

  「看的人才不會想那麼多。」

  「而且睡衣那張明明就soyorin偷抓拍的!」

  「沒有偷,是愛音自己沒注意到。」長崎爽世皺著眉,越想越不開心:「而且不是傳給你挑了嗎?為什麼偏偏選這張?」

  「為什麼…?因為soyorin拍得很好看啊。」

  「哈啊?就因為這樣?!」

  就把自己的隱私照發出去當公開卡面???

  長崎爽世簡直要被這毫無自覺的傢伙給氣笑。

  「我以為我挑這張soyorin也會開心……難道沒有?」

  「沒有。」斬釘截鐵的否認。

  只想把這張照片珍藏起來不給任何人看這種話長崎爽世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的。

  「誒——但是soyorin明明也有穿大膽的衣服。」

  「是誰說我穿那些服裝絕對會很好看我才穿的呢?」

  「……是我。」自知理虧的千早愛音小聲說。

  不想爭辯下去,長崎爽世就著睡衣下擺把手探入腰間,冰涼的指尖觸碰引起千早愛音一顫。

  「等等soyorin…!怎麼突然就?」

  「是愛音太沒有防備了。」

  於是長崎爽世封住喋喋不休想再辯駁的嘴。

  「不要了……等…soyorin慢點。」

  「愛音剛才不是才說,對自己體力挺有自信的嗎?」

  腦袋要被快感融成一片的千早愛音失去思考能力,仰著脖頸讓人予取予求。

  粉毛直播主軟綿綿的掛在長崎爽世身上喘,哪還有平時活潑開朗的樣子。

  長崎爽世將手放在她的背脊不斷撫弄,卻激起本來就敏感身體更加動情,喘得更急促了。

  千早愛音又被摸得想要了但礙於面子不想說,只是發出難耐的鼻音邊蹭著人,攢著衣服不放。

  貝斯手當然有發現,但她有她的節奏。手悠哉地滑至腰間,在凹陷處以指尖點揉,因此得到貼緊的熱情擁抱。

  她仍不滿意,拇指食指捏住的確如本人所宣稱那般沒什麼贅肉的腰肉輕掐了下。

  「呀啊!」

  千早愛音驚呼地叫出聲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眶蓄上淚水,埋怨地盯著肇事者。

  肇事者不為所動,甚至忍不住拿打呵欠時的千早愛音做對比。

  雖然都很可愛。

  但是——

  ——只有我能看到這樣的愛音。

  私慾充盈在盛滿醋而不願承認的內心。

  被暫時得到滿足的慾望更加膨脹,想看到更多更多,私底下只展露給她看,任她索取的愛音。

  把我變成這樣都是愛音的錯。長崎爽世不負責任地心想,然後任性地把千早愛音按倒在床上後擅自在被不少粉絲稱讚的腰間落下吻痕和啃咬。

  撐起身後長崎爽世還不忘落下話。

  「這樣一來……看愛音你還怎麼露。」

  難得見到長崎爽世這麼幼稚的發言還被她死圈在懷裡困住,千早愛音有些哭笑不得。

  「soyorin好過分…」被這一連串攻勢突襲的千早愛音這時再搞不明白這再明顯不過的吃醋和佔有慾就太遲鈍了:「明明直接跟我說就好了。」

  「不要,愛音會笑我。」

  鬧起脾氣的soyorin真可怕……千早愛音被快感和這個人綿密不絕給予的愛意搞得失去意識前只留下這個念頭。

  過沒幾天的Live如期舉行,看著腰上和胸前都還有些許紅痕殘留不退千早愛音只好帶著埋怨的目光尋找較長的演出服遮掩,刻意不去看一旁已經換好衣服正笑得隱含狡黠的貝斯手。

  「愛音這次怎麼穿得不一樣了?比較保守的搭配很新奇呢。」

  順利結束後粉絲在後台第一句話就是這問題令原本得意今天自己表現不錯的節奏吉他手臉上一僵。

  一旁的貝斯手自然地接過話:「其實愛音最近吃胖了衣服穿不下,順便嘗試新風格。」

  「哈哈哈…soyori、爽世桑說得對,最近不小心吃太多甜點不好意思露身材。」

  感受到身後按在腰間的手放鬆,千早愛音知道這關過了後鬆口氣,馬上又得意地介紹起自己的最新力作。

  「作為補償和新嘗試,這次讓爽世桑嘗試更加大膽帥氣兼性感的風格哦!大家覺得如何?」

  聞言早就是營業模式的長崎爽世輕輕一笑,笑得不失禮貌又好看的近距離接觸直接讓路人轉粉,紛紛沉醉在優雅貝斯手的溫柔魅力之下。

  至於這次歸功於自己手藝露比較多的貝斯手大受好評導致MyGO又增添了數百粉絲的事實讓千早愛音深刻體會到女友只是平時低調,一旦高調起來其實超受歡迎的複雜心情就是她該煩惱的事了。

  經過貝斯手的深切手把手教育,她已經知道以後要小心不要暴露對外太多個人資訊和隱私照。

  知道歸知道,但愛慕虛榮的千早愛音心想的當然是——

  我還是會繼續下去。

  不然要怎麼看彆扭的某人表露心意嘛。

  總之,下次還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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