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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可

第21章 致死亡

他们惊魂未定地面对枪口。

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六个人,其中五个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雷吉告诉伊恩。

斯托克蜷缩在公路中央,不敢靠近任何一片有阴影的灌木和草丛。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罗比检查他的情况时,他的反应十分缓慢,眼神透露出受到极度惊吓的恍惚。他在那片空地上坐了很久,脑袋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附近已经清理过了。”罗比带着几个士兵搜查了小镇四周的道路和树林,暂时安全,但这里不能逗留太久,枪声可能会引来追兵。

“你还好吗?”伊恩转头问,对他来说诺尔是最重要的。诺尔也不想否认见到伊恩的那一刻,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了,可他们都没有对彼此做出更多关心的举动。...

他们惊魂未定地面对枪口。

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六个人,其中五个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雷吉告诉伊恩。

斯托克蜷缩在公路中央,不敢靠近任何一片有阴影的灌木和草丛。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罗比检查他的情况时,他的反应十分缓慢,眼神透露出受到极度惊吓的恍惚。他在那片空地上坐了很久,脑袋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附近已经清理过了。”罗比带着几个士兵搜查了小镇四周的道路和树林,暂时安全,但这里不能逗留太久,枪声可能会引来追兵。

“你还好吗?”伊恩转头问,对他来说诺尔是最重要的。诺尔也不想否认见到伊恩的那一刻,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了,可他们都没有对彼此做出更多关心的举动。

“没怎么样,你呢?”

“没怎么样。”伊恩回答,他的下一句话是对那些伤痕累累、被恐惧笼罩的人说的,“很抱歉,这里没有检测病毒的设备,只能通过观察来确定你们是否已经被感染,如果不幸……”

“我不想死!”一个人尖锐的、带着疼痛、惊慌、害怕的声音打断了伊恩的话,“我没有感染,这个伤口不是被咬的。”

“我们知道该怎么判断。”罗比严厉地看了他一眼,感染者咬伤的痕迹清晰而显眼地留在这个人裸露的皮肤上。

“我们会等待一小时,观察你们的伤口是否有腐烂迹象。”伊恩说,“我们会尽量减少你们的痛苦,很抱歉,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的语气异常坚定,毫无转圜余地。诺尔理解他的态度,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他没有给这些人虚假的希望,减轻痛苦是最好的安慰。

“不,我不想死,我不该死,我不该死,去他妈的病毒,你们这些刽子手、杀人狂,我不想死。”那个人疯狂地叫喊着,忽然站起来往公路对面跑去。

罗比抬起枪,对准他的小腿开了一枪。他在奔跑中向前扑倒,仿佛不知疼痛,双手抓着地面继续爬行。

这个场面激发了其他人的恐慌和绝望,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已经在死神漆黑的罩袍之下,死亡的结果不可逆转,也没有任何奇迹般的魔药能够拯救他们。有的人失声痛哭起来,有的人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愤怒,士兵们不得不把枪口全都转向这些失去理智的人,两个一组把他们捆绑起来。

有个疯狂的家伙试图在菲利普伸手时咬他的手背,布莱安一把抓住他的头发阻止了。

这种事常有发生,士兵们保持冷静,铁石心肠地完成了任务。

他们还有一个小时生命。

一小时对人的一生来说非常短暂,在这短暂的六十分钟里,生命似乎变成了一种极具象征意义的东西,它存在,但以明确而精准的速度消耗,一分一秒,毫厘不差。诺尔以为会有人提出现在就杀了他,以免受这种痛苦恐怖的煎熬,但实际上没有人开口。绝望在腐烂之前就已经如同病毒一样迅速传染着,可依旧没有人想提前结束生命。

这实在是一件难以理解,又理所当然的事。

“你看起来很累。”伊恩说。他的眼睛始终望着坐在地上的人以及看守他们的士兵。

诺尔朝他看了一眼。

他很喜欢伊恩的侧脸,那是一个坚毅领袖的完美形象。

“我走了很长的路。”诺尔收回的目光落在伊恩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很长很长,我好像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

“可你还是走完了。”

“你以为我不会到这里吗?”

“正相反,我认为你一定会走到这里。”

“为什么?”诺尔想知道理由,“我为什么不可能带着这些装备开始一次自由的旅行?”

伊恩的目光转了过来,他的侧脸很严峻,烟灰色的双眼却又很温和。诺尔觉得他不适合当一个铁石心肠对别人开枪的军人,而应该去做一些更讨人喜欢的事。遗憾的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剩什么讨人喜欢的事了。

“因为你相信我。”伊恩看着他说,“你知道和我们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

诺尔不喜欢这个理智的、冷冰冰没有感情的回答,不过也因此对除自己之外的事情产生了更多兴趣。他想知道伊恩的想法,想了解他,想看看他固若金汤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内心世界。

“那是你的朋友?”伊恩忽然问。他指的是坐在公路上的斯托克。

“不算是。”

斯托克的脸上全是污垢,如果在白天,伊恩有可能会认出他。诺尔相信他记得每一个试图离开城市的逃亡者的模样,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还有一场无法逃避的死刑要执行。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诺尔终于忍不住问,他的目光总是难免停留在伊恩手腕的伤痕上,伤痕表达着遭遇。

“一些简单的拷问。”

“难道还会有不简单的拷问?”诺尔对这个形容感到很不解。

“如果你训练过该如何应付这些拷问,熬过去就不会太难,虽然有时也会有一些不同的情况出现。”伊恩说,“训练者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会忍不住说出那个放弃的词,但他们更希望你不放弃,这种矛盾的心情只会让情况变得更艰难。”

“你的成绩怎么样?”

“我在第三天的时候割断了捆绑的绳子,把那张铁做的椅子砸在扮演拷问者的教官头上,砸得他头破血流。”伊恩严肃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赋有真实意义的微笑。

“他们没有取消你的考核资格吗?”

“我以为他们会的,那真的太严重了。结果那位教官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诺尔直到伊恩嘴角的微笑消失才转开视线。

“军队里有很多怪人。”他说,停顿了一下,“那是个很好的世界。”

伊恩沉默片刻,说道:“是啊。”

诺尔不知道他指的是军队还是世界,可不管哪一样都很令人怀念。

“所以这一次,你又故技重施砸烂了别人的脑袋?”

伊恩摇了摇头,史卡德中校的尸体应该已经被发现了,接下去他们会做什么?这不是训练,也不是演习,这是一个巨大的悲剧,而且悲剧远远没有结束,还在不断扩大。

诺尔看出伊恩不想告诉他分开之后的遭遇,由于他的态度,银灰小队也会保持沉默。实际上,除了雷吉,这支小队中的每个人都和他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们不可能偷偷告诉他任何和中尉有关的事。

这不重要。他心想,真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伊恩宁愿冒着被拷问的风险也没有让他落在和克莱夫上校一样疯狂的军人手里。

“我不明白,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我是人类唯一的希望?”

伊恩望着公路那一头漆黑的森林,从口袋里拿出那份文件交给他。

“这是什么?”

“好像是你的体检报告。”伊恩说,“我想也许你应该自己看一看。”

“从哪来的?”诺尔问。

“一位军官的办公室抽屉里。”

诺尔草草翻了一遍,忽略那些复杂的数值和标准,只看表格中一连串的“正常”字样。

“我很健康。”他的语调听不出开心的情绪,尽管现在除了健康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开心了,他还是觉得无所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应该是在你被装进那个箱子之前。”

“你是说他们为我做了一次全面检查,确准我一切正常身体健康,然后再把我放进那个箱子里。”诺尔望着他问,“我是什么?检验合格的商品?”

“B·W生命科技公司已经不存在了,除非我们找到更多关于你或者其他有相似经历的人的信息,否则这就是一个永远的谜。”伊恩说,“他们清除了你的记忆,如果你能想起点什么,或许对我们都有帮助。”

说到这里,他看到雷吉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时间到了。”

“结果呢?”

雷吉摇了摇头。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无一幸免,没有例外。

伊恩离开诺尔身旁,走向那些等待死亡的人。

一个人尖叫着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另一个竭尽全力朝伊恩吐口水。如果不是被绑在树上,诺尔简直怀疑他们要像野兽一样扑上来把在场的活人全都撕成碎片。

伊恩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扫过。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恶化,伤口附近的血管清晰地浮现在皮肤下,腐臭味已经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诺尔望着伊恩站得笔直的背影,他很现实,做决定的时候总是显得冷酷无情不近情理。诺尔很想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也许他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地狱,但是在小镇、公路、城市和旷野中,成千上万的人正一起腐烂。

伊恩什么都没有说,他走向那里只是因为结束这些人的生命需要一个命令。

士兵们站出来,两个人一起合作,把匕首刺进被感染的人脑后。他们常做这些事,确实就如伊恩所说,尽量减少痛苦。

怒吼、惨叫和哭声停止了。

死寂。

孙黯特仑苏。

百花深处

去年夏天写的游记,今年才想起来发

因为太矫情了


“我一个人背上背包去了北京。”

像所有悲伤故事的开头一样,但这只是个无辜的陈述句。

这些年的每个夏天我都奔波在被炎炎烈日下,尽管这似乎是需要安逸的季节。我总是放弃去想为什么,然后背上包出发。

我是用“逃”的,跳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和无数仓皇而泛白的面孔一起。火车站里弥漫着只有人群才能制造出的低气压,混合着油腻的早饭味道,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依靠着信息而活,举着电话,大声控诉那个放了我鸽子的无良排版,直到被漫长的队伍推进检票口。

一路上我靠着窗,看沿海城市蔚蓝色的天空在视野中不断后退,被另一处阴沉的薄雾所取代。前一夜我睡眠不足...

去年夏天写的游记,今年才想起来发

因为太矫情了

 

“我一个人背上背包去了北京。”

像所有悲伤故事的开头一样,但这只是个无辜的陈述句。

这些年的每个夏天我都奔波在被炎炎烈日下,尽管这似乎是需要安逸的季节。我总是放弃去想为什么,然后背上包出发。

我是用“逃”的,跳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和无数仓皇而泛白的面孔一起。火车站里弥漫着只有人群才能制造出的低气压,混合着油腻的早饭味道,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依靠着信息而活,举着电话,大声控诉那个放了我鸽子的无良排版,直到被漫长的队伍推进检票口。

一路上我靠着窗,看沿海城市蔚蓝色的天空在视野中不断后退,被另一处阴沉的薄雾所取代。前一夜我睡眠不足,依然倔强的对这个我从未涉足过的地方睁大了眼。邻座的男人操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对我头顶上本地的广告指指点点。我终于睡着。

四个小时后,我从山东到了北京。

我从许多残酷的歌词中听过对北京的控诉,如今我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地铁站里,寻找着来接我的、素未谋面的朋友。只敢在网络上谈心的对象,如今在来往的人流中向我挥动双手,我笑着走向他,开口对他说出第一句话。

“你好啊,北京。”

 

他教我怎么坐地铁,两个人站在风声回荡的过道里看路线图,抬头望见写着“安河桥北”的站牌,耳边忽然响起宋冬野低沉的声音,猝不及防。车厢内冷气充足,我们站着,和那些在座位里昏昏欲睡的人们一起分享。北京的天气闷热无风,出了站口我差点要窒息,低头被他拖着前进,按地图寻找我的住处。

预定的青年旅社隐没在一条曲折的胡同里,拐角处挂着一个艳俗的粉色招牌;外面是遍布全国的沙县小吃,有个面孔黝黑的妇女坐在门口,整日忙碌,从白天到深夜。一楼是单人间和双人间,公共休息区有长沙发和茶几吧台,装修以灰色和红色调为主。老板懒洋洋的坐在门口问我要身份证,身边蜷缩着一只脏兮兮的花猫。

长时间的封闭生活让我对人际交往多少有些抗拒,几次听不清老板说的话,之后被同样岁数的服务生带领着来到楼上,递给我房卡,告诉我浴室洗手间的使用时间和注意事项,神情友善得令人受宠若惊。我放下背包,到水池边洗去一脸疲惫,和朋友去吃饭。

到北京的第一顿饭我们选了有特色的卤煮,满满一碗饱含着朴实的诚意,肉煮到酥烂,焦黄色的火烧切成棱形泡在汤里,最顶上撒了一层白绒绒的蒜末,两个人吃都觉得饱足。饭后我和朋友步行去了西单和大悦城,看那些高耸的、出乎我意料的建筑物里涌动着人潮,书上说这种繁华碾碎了多少人的梦想,对此我毫无概念,只默默从朋友手里接过一支烟。

他擦亮打火机时说,待会儿警察来了你要跟我跑。

我笑着骂他,汗水黏在脖子上,肺里吸满了冰凉的薄荷味。

——北京像一张茫然的脸。他有千万个开不了口的故事,疲倦而骄傲,让人痴迷。

离开大悦城,我们准备去鼓楼大街度过第一个推心置腹的晚上。胡同很长,各色的房顶低矮错落,却是统一灰白色的砖墙。纵使时过境迁,岁月还是能够留下一些不会改变的东西,传统与潮流并存,我看着开在胡同里的西式酒吧里相互用英语交流的老外,心想北京就是这样。

它敞开怀抱迎接一切,不管不问你的前程与过往,它很慷慨,因为它忙。

我们点了玛格丽特和莫吉托,在天台上抽烟,谈论毕业后烦乱的日常生活,不好不坏的工作和难以启齿的离别,话语间有短暂的沉默。我与朋友走在一起、坐在一起,免不了招来误会的注视,我们都不在乎。

有人曾告诉我,只要在乎的东西足够少,你便没有了负累。

 

第二天我照样醒的很早,清晨六点多,天还没有完全放亮。我在半梦半醒间闻到窗外某种植物的气味,微辣的,像叶子边缘柔软的锯齿。头顶的空调还在呼呼作响,窗户应该是新入住的室友打开的,她还在对面的下铺睡着,没有醒,床边堆着灰蒙蒙的行李箱。

我轻手轻脚的绕过她身边,把手机和皮夹塞进单肩包里,下楼时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到尚未苏醒的大街上闲逛。回来时顺路买了特价的三明治和奶茶,带回旅社,草草填饱肚子,下午又睡了一觉,自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傍晚才打车出门。

北京的堵,全中国人民都知道。出门时正值下班晚高峰,出租车一步三停好比八抬大轿,我闲来无事和司机聊了一路,下车时已隐隐被传染了当地那富有特色的口音。京腔有一种魔力,惟有皇城脚下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身上才有的味道,慵懒的尾音却并非养尊处优的怠慢,流窜着一股潇洒的、满不在乎的痞气。

——而他们又善良,诚恳,真心实意,这是大地上所有同类的共性,根植于一脉相承的血统,是将这个国家里每个人、每个民族紧紧维系的感情。

正因为相信它的存在,我们才对这个世界满怀憧憬。

这次我也约了朋友同行,晚饭去吃了炸酱面,之后穿过南锣鼓巷去往后海。整个过程都是步行,这样我们就有余暇说很多话,看很多人和景物。到后海时已是夜色沉沉,酒吧一条街人群熙攘喧嚣,天空被迷离交错的灯光照得宛若白昼,无人处被热闹遗忘,黯淡的水面平静如同酣睡不醒。

这天天气比前一日凉爽许多,走路有风,我跟朋友一路下来停停歇歇,时而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坐一会儿,给对方拍照,从烟袋斜街返回时又喝了一次莫吉托酒,这是他能陪伴我的最后一天,下车时我拥抱他,并和他约定了明年的行程,祝他毕业快乐。

临近午夜我才回到旅社,公共客厅里还有人没睡,笔记本电脑和手机的屏幕亮着。我拿了干净衣服去浴室冲澡,浑身都是洗不掉的烟草味。坐在床上擦头发时发现同屋的女孩没睡,她从床上坐起来跟我问好,说她也是独自一人来北京旅行。她岁数小,刚上大学,听到我说我去了后海时露出向往的神态。

我试探性的问她,如果她明天想去我可以陪同,她答应了,显而易见的愉快统统写在脸上。

第三天我约了另一位朋友去天安门,等她来之前我独自逛了旁边的南池子街,给那被茵茵绿树遮蔽着的街道拍照,像任何一个傻傻的游客那样买下了景泰蓝的手镯和牛角梳子,作为带给母亲的礼物。直到汹涌的游客都散得差不多了,我才见到相约的对象,她在广场边用力的抱了我,两人一起逛中山公园,又去了王府井,中午在港式茶餐厅吃了虾饺和叉烧,这样的天气让人没什么胃口,吃饭时聊天聊到口干舌燥,灌下一杯又一杯冻奶茶。

天黑前我回到旅社,和同屋的女孩一道又去后海,找了个有名的酒吧坐下,我点了一杯长岛冰茶。台上唱歌的女人有一副漂亮的烟嗓,我和女孩不再说话,都听着歌。

我目光的焦点落在酒杯上,思绪飘忽。都说夜色温柔,留下空白给人做梦。在我们狭窄的世界里,关于爱情和未来的话题总是点到即止,毕竟年轻总是叫人羞耻。

我们也曾撕开这份顾虑、毫无保留的拥抱,最终得到的无非是泛滥的眼泪。

女人放声唱着,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

我想起一些人事,扭头回避着女孩的视线,躲藏在微弱而蜷缩的灯光里,把脸埋在掌心里,接住了陡然滑落的泪水。

外面下雨了。

 

后半夜我们冒雨回旅社,路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雨水,把我白色的球鞋染成了黑色。疲倦被洗澡水冲掉大半,我坐在吧台边无所事事了一阵,自暴自弃不再酝酿睡意,后来鼓起勇气,加入了客厅里吃夜宵聊天的团体。

大家来自天南海北,互不相识,只用三言两语融入气氛,彼此递了几支烟和啤酒,话也投机起来。

白天看到的老板和服务生也在,一问才知,年纪都与我差不了几岁;坐在我隔壁的胖子是东北人,嗓音浑厚豪迈,使用着极有辨识度的发音方式,问我哪里人,做什么的。我也一一大方交代。话题进行往后,不知谁提议讲鬼故事,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混合着头顶上倾泻的雨声,我恍惚感到一股虚假的、美好的眩晕——我离开了以前按部就班的日子,在下着雨的深夜,同一群陌生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讲鬼故事,桌上的啤酒瓶折射着迷幻的光,雨声覆盖掉初夏夜晚的静谧,有那么一瞬间,我忘了自己是在那里。

 

次日我结账离开旅社的时候,老板还向我微笑,说,明年还来这边玩咯。

我将拆下来的枕套交给他,看着旁边黑色的书架和摆在一旁的吉他,心想,如果能够选择,我一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一个人背着背包去了北京。”

回家后我伏在书桌上记下这句话,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倒在了床上。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在新街口迷了路,一转身看到胡同口锈迹斑斑的路牌,上面指着一个方向,名叫百花深处。

我在梦里跟着念了几遍,心想,这名字可真美。

 

Fin. 

 

老边饺子
【A Recorded Mes...

【A Recorded Message】

直接图源:Pinterest (上传者:Rhiannon Vires)

————————————————————

上一次漫画中Nick果断诠释了胡萝卜录音笔的错误使用方式。

这次Nick终于找到正确打开方式啦!


【注】:两个漫画并无联系,该漫画题目也仅为个人所起。

【A Recorded Message】

直接图源:Pinterest (上传者:Rhiannon Vi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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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漫画中Nick果断诠释了胡萝卜录音笔的错误使用方式。

这次Nick终于找到正确打开方式啦!


【注】:两个漫画并无联系,该漫画题目也仅为个人所起。

老边饺子
【Fox Ears】 图源:P...

【Fox Ears】

图源:Pinterest(分享者:Dominika Kosińsk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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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狐: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原谅她了…

题外话:

最近沉迷“阴阳师”,直到肝掉了一撮头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Lofter竟然连日更的低保都达不到了。于是便开始准备再来多方面搬运一些口粮,然而这时又忽然想起来——之前立的几个Flag还没顾得上管理啊!(哎...发布内容太杂有些力不从心了。)

因此最近要开始为本人的“小说推荐”和“番剧推荐”找图码字排版了,争取月底能把两个栏目的第一期都放出来。所以近期更新可能会有所迟缓,看来只能用各种堆图来凑数了....

【Fox Ears】

图源:Pinterest(分享者:Dominika Kosińsk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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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狐: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原谅她了…

题外话:

最近沉迷“阴阳师”,直到肝掉了一撮头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Lofter竟然连日更的低保都达不到了。于是便开始准备再来多方面搬运一些口粮,然而这时又忽然想起来——之前立的几个Flag还没顾得上管理啊!(哎...发布内容太杂有些力不从心了。)

因此最近要开始为本人的“小说推荐”和“番剧推荐”找图码字排版了,争取月底能把两个栏目的第一期都放出来。所以近期更新可能会有所迟缓,看来只能用各种堆图来凑数了...

迪可

小镇番外

父亲、兄弟和家


【路克斯】

小矮子。

这是路克斯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想法。

他比同龄男孩矮小瘦弱,削尖的脸庞上一双纯蓝色的眼睛显得格外大而明亮。

“这是克兰,我向你提起过。”弗恩用一只手轻轻把小男孩推到路克斯面前,然后弯下腰,问他,“路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

“你可以陪他一起玩吗?”

弗恩从来不对他的孩子用命令词,不会说“必须、应该、立刻”,他总是先弯下腰说“帮个忙,可不可以”。

路克斯看了一眼被父亲推过来而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的男孩。

“我想可以。”他说。

“好极了。”弗恩揉了揉他的头发。

路克斯又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小男孩。克兰比他矮一个头,叫小矮子...

父亲、兄弟和家


【路克斯】

小矮子。

这是路克斯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想法。

他比同龄男孩矮小瘦弱,削尖的脸庞上一双纯蓝色的眼睛显得格外大而明亮。

“这是克兰,我向你提起过。”弗恩用一只手轻轻把小男孩推到路克斯面前,然后弯下腰,问他,“路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

“你可以陪他一起玩吗?”

弗恩从来不对他的孩子用命令词,不会说“必须、应该、立刻”,他总是先弯下腰说“帮个忙,可不可以”。

路克斯看了一眼被父亲推过来而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的男孩。

“我想可以。”他说。

“好极了。”弗恩揉了揉他的头发。

路克斯又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小男孩。克兰比他矮一个头,叫小矮子不为过。他第一次看到克兰的照片是在一个没封口的档案袋里。通常弗恩带回家的档案袋都是些棘手的悬案,他会把各种文件堆满桌子,一个人思考到深夜。

档案袋掉在地上,路克斯替他捡起来。

“这个小家伙犯了什么罪?”他问。

弗恩从他手里接过照片说:“没有。”

“那他是受害者?”

弗恩叹了口气:“是的。”

“他死了吗?”

“他的妈妈不见了。”

“像我一样?”

“不太一样,他的妈妈可能永远不在这世上了。”

“真可怜,他看起来很小。”

“比你小一些。”

“你会帮他复仇吗?”

“亲爱的。”弗恩给他让了些位置,让他坐到自己身边,“这不是复仇,而且复仇不是一个很好的词。”

“可是我喜欢复仇者联盟。”

“那不一样?”弗恩说,“真正的复仇会让你愤怒,愤怒也不是好词对吗?”

路克斯点了点头。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在愤怒的时候做决定。如果有一天,你的内心有了复仇这个想法,也记得让自己平静下来再想一想。”

路克斯问:“你会找到凶手吗?”

“会的。当然。”

很奇怪,路克斯一直记得克兰的长相,但真正的克兰还是和他想的不一样,甚至和照片都不太一样。

主要是个头。

克兰穿着一件宽大的连帽衫,运动短裤下是属于小男孩的纤细双腿。不能带他去打篮球、棒球和橄榄球,不能参与任何有危险的活动,他摔倒后就会四分五裂地碎了。路克斯这么想,于是他们就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玩游戏。

路克斯有时会和弗恩一起玩游戏,在游戏里当一对生死搭档,冲过枪林弹雨完成任务。有时他也和其他朋友玩,那时场面就很难控制了。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没有这么安静地和一个陌生小鬼一起玩过游戏。

克兰不会主动说话,但也不是那种沉默寡言看起来很难相处的怪孩子。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很可爱,对路克斯游戏时的命令又言听计从的缘故,他们玩得还算开心。

晚上,弗恩征求了路克斯的意见,问他如果克兰要留下过夜,可以让他睡在哪里?

“客厅可以吗?”弗恩很认真地问。

“客厅太大了,他会害怕。”

“那我的房间呢?”

“你总是很晚才关灯。”

弗恩为难地问:“你要让他睡在厨房里吗?”

“他可以睡我的房间。”

“你呢?”

“他只有那么点大,可以和我睡一张床。”

“你看这样怎么样?我在你的床边上搭一张小床,靠墙那一边,但是你得把你的模型放到对面书架上去。”

路克斯看了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克兰,沙发的靠背比他高,从背后只能看到他头顶微微卷曲的头发。

“好吧。”他说。

“就这么说定了,过来帮忙,小伙子。”

他们一起动手搭好了床。那是一张非常舒适的木头小床。

没有人告诉过路克斯是怎么回事,但他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克兰,接受这个小矮子进入他的生活,挤进他的房间。他觉得这件事很合理,克兰没有父亲,妈妈也不见了,如果他不住在这里就得去孤儿院。

孤儿院不是个很好的地方,直觉这么告诉他。


【弗恩】

“你真的打算收养他?”亚当斯翻了翻桌上的档案,都是些陈年旧案。

“真的。”

“你不觉得这个孩子很奇怪?”

“哪方面?”

“还记得查德·哈里斯在监狱里要求见他的事吗?”

“记得。”

“那个变态为什么要见一个七岁的小孩,而且还对他说那样的话?”

弗恩当然知道星期三杀手说了什么,尽管当时在狱警和好几个警察陪同监视的情况下,哈里斯把声音压低得几乎不可听闻,但摄像机还是记录下了他的嘴型。

“他说过什么不重要。”

“这个案子远远没有了结,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对警方来说都至关重要。”

“是的,但这和克兰没有关系。我本来就反对让他去见哈里斯,可是为了得到口供你们瞒着我那么做了。”

“抱歉,你知道他们有多想让他开口,有多少人等着他开口。”

“他在玩弄我们。”

亚当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显得很无奈。

“像这样受过创伤的孩子很难从阴影中走出来,长大后也很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我不是说他一定会不健康,但这比你一个人照顾路克斯要难得多。”

“我知道,我修过心理学。”

“你修的是犯罪心理。”

弗恩放下手中的笔,他开始练习左手写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进展总是很慢。改变习惯很难,让从不握笔的左手学会写字更难。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问亚当斯。

“好吧,听着弗恩,你想怎么办?就在这里当个文职人员,你只不过失去了几个手指,就要放弃当个警探?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这不是失去几个手指的问题。”

“那是什么?”

“是当你遇到危险时,我很可能没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帮你。”

“为什么一定是你帮我?你可以留下,只要我坚持,他们不会换掉你。你也可以不出外勤……”

弗恩把桌上的纸翻过来给他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些字。

“很难看?左手开枪比写字容易一点,但我不能保证是射中嫌犯还是射中你,或者是路过的什么不认识的人。”弗恩说话时并不沮丧,“我没有放弃当警探,但我现在需要更多时间。”

“去照顾那个小鬼。”

“对。”

“他是个很可爱的小鬼,我想在福利院会有人愿意收养他。”

“他们没有机会了,因为我会收养他。”

亚当斯又开始摸后脑勺:“那我怎么办?”

“找个新搭档。”

“我不会让你烂在这里。”

“你想干什么?”

“你可以不当我的搭档,可以不当警探,但别想躲在这里和这些破档案过一辈子。”亚当斯说,“雷迪在找人给学员讲课,我会向他推荐你去。”

“很感激你的好意,可我还是需要时间。”弗恩说,“需要很多时间。”


【路克斯】

生活有了变化。

令路克斯感到高兴的一点是,弗恩开始准时回家。

他知道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父亲没法再陪他打篮球,也不能陪他玩游戏了,但似乎生活中值得高兴的事并没有减少。他不再经常叫披萨来对付晚餐,不再一个人坐着看电视到深夜等待弗恩回家。他学会一个人做的家务现在成了家里的一项娱乐。

他们可以一起出去吃东西,去附近公园跑步,去超市采购,还可以一起看电影,去游乐场。

另一个变化是克兰成了正式的家庭成员,成了他的弟弟。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点离奇,路克斯的很多玩伴都有兄弟姐妹,但他们不是凭空而来的。他们的母亲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孕期,大孩子们早就知道将会有一个弟弟或妹妹来到世上。他们目睹了生命的奇迹,生命在母亲的肚子里孕育——亲爱的,你也是从这里来的。

是吗?

路克斯心想,他和克兰呢?

他们好像毫无关联,而且他对母亲也没有印象。

路克斯很难从“母亲”这个对他来说十分空泛的词上建立和克兰的关系,他们好像来自不同的宇宙,只是恰好在这小小的空间相遇而已。

然而思考这些问题对只有十岁的路克斯而言实在有些过于深奥,孩子们成为朋友却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

克兰很乖巧,几乎不会犯错。有一次,路克斯发现他站在架子前看自己收藏的模型。路克斯以为他会拿一个下来玩,但克兰仅仅只是看了一会儿就走开了。

他不碰家里任何重要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在卧室和起居室穿行,似乎为自己规划了一条不会影响别人的专用路线。他好像也从不生气,路克斯想知道他发脾气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在玩游戏的时候非常认真地让他输得一败涂地。克兰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丢下手柄气得跑开,只是非常轻微地撅了一下嘴。

这是路克斯见过的他最直率的情感表现。

“和克兰玩得怎么样?”弗恩有时装作不经意地问他。

“还不错。”路克斯回答,在想了片刻之后说,“他好矮。”

弗恩笑了起来:“他不矮,他还在长个。”

“比我矮。”

“你喜欢他吗?”

“嗯。”路克斯忽然说,“但他好像有很多心事。”

从一个孩子嘴里听到“心事”这个词多少让弗恩感到意外。

“他对你说了吗?”

“没有,他很少说话。”

“那你是怎么发现他有很多心事的?”

“他像个客人。”路克斯想了想又说,“像个转校生。”

弗恩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克兰和这个家还没有融为一体,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七八岁早就是懂事的年纪,更何况他有着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经历,心中的壁垒更加坚固。

弗恩弯下腰,按住路克斯的肩膀说:“我们来打个赌,要是你能办到,假期一起去迪士尼好吗?”

“什么赌?”

“如果你能让克兰生气,或是让他哭的话,就算你赢了。”弗恩说,“但是不能打他。”

“好吧。”路克斯伸出手和弗恩碰了一下,“我可以叫他小矮子吗?”


【克兰德】

这个家对他来说很陌生。

福利院对他来说也很陌生,但那和家的意义不一样。福利院只是一个机构,对克兰而言,就像个放小猫小狗的纸箱,如果有人愿意从里面抱起一只,它的命运就改变了。

他不喜欢被别人选择的命运,因此就以自己的方式选择那些有意领养他的人。

在最开始的半年时间里,他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不停有人和他单独交流谈话,把他的每一个反应和每一句话记录下来,并且说那会对他很有帮助。

他从不对他们说真话,但是同样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看出来他在撒谎或是敷衍了事。不过,没多久他就发现,表现得像个正常开朗的孩子会让他们很满足,似乎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半年后他被放进“纸箱”,可以和其他“小动物”一起等待“新主人”了。

对于那些和他见面的,存在可能性的未来父母,他不必有太多回应,福利院的负责人会把他的过去告诉他们。

有些人抱着好奇心而来,毕竟这个传奇性的案件街知巷闻,凶手还在等待审判。他们未必想收养他,只是来看看他是个怎样的孩子。还有些人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爱可以改变他的人生,丈夫握着妻子的手,妻子的眼睛里充满泪光。

他快八岁了,不是最适合领养的年纪,要让他忘记过去,接受一对陌生人成为父母很困难。领养人也会有这样的顾虑,有太多关于领养的恐怖电影发出过类似警告,一个怪孩子会给平凡的家庭带来灾难性的毁灭。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直到有一天,克兰在会客室里见到了弗恩。

看到他的一瞬间,克兰的第一个反应是紧张。他实在难以判断这种紧张的情绪是所有人面对警察时的自然反应还是仅仅只是他独有,接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弗恩的右手。那只手上戴了黑色手套,看起来和正常的手很像,五指健全。

一阵愧疚之情涌上心头,他的目光很久都没有从那漆黑的五个指头上移开。

“你好,克兰。”弗恩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好,克拉克警官。”

“最近怎么样?”

“还行。”说真的,克兰有点怕他,但又非常喜欢他。他对警察的印象大部分来自电影电视,而最重要的一小部分则来自于对弗恩的了解。警察是训练有素的观察者,和心理学家们探究本源的行为不同,他们的观察建立在怀疑之上。克兰很难避开他的目光,也很难在他的注视下撒谎,好在弗恩从来没有逼问过他什么。

“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生活对你来说最好。”

克兰也想知道。他有过很好的生活,但母亲似乎认为那不是最好的。她想给他更完整的家庭,有一个温柔善良的男性长辈为他的生命填补缺失的部分。

弗恩说:“我想了很久,但是也许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最好的。它只是一个目标,激励我们去达成,但我们终其一生只能无限地接近它。”

克兰不知道他究竟想对自己说什么,但他有一种预感,他的生活可能会发生巨大改变。

“我们不算陌生人了,对吗?”弗恩问。

“是的。”

“如果和我一起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克兰认真地看着他。

他还小,但他觉得有些事得像大人一样处理,用一些更明确的词。他问弗恩:“你是说正式收养我吗?”

弗恩也认真地看着他。

“是的。”他说,“我想正式收养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有可能你暂时不会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我也无法给你一个像其他孩子一样完整的家庭,有父亲和母亲,但是我会尽我所能让你过得好些,向着那个终其一生的好目标接近。”

他的样子看起来那么诚恳,不知为什么,克兰感到非常好笑。弗恩好像不是在要求领养一个孩子,而是在向另一半表白。但是随后,他打动了这个七岁半的男孩。克兰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长大了,他怎么能如此清晰明确地了解一个大人对他提出的诉求呢?

成长竟然不是一件缓慢而漫长的事情,这让他有些惊讶。

弗恩给了他足够时间去做决定。

克兰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有没有母亲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事实上,在他的内心深处母亲的位置不可替代,但是对于父亲,这个无论谁来填补都无从比较的角色,他反而有着强烈的好奇。

“你会抛弃我吗?”第二天他问弗恩。

“不会。”

“即使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要的孩子?”

“克兰,我没有想过你是什么样的孩子,你就是你,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弗恩说,“我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他叫路克斯,没准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没准。”克兰点了点头。


【路克斯】

路克斯在房间的门框上画了一个标尺,把自己的个头用鲜红的笔标记在上面。

克兰大概比他矮上五英寸左右。但这只是路克斯的猜测,因为克兰拒绝和他站在一起比较,也不愿意站到标尺边上量一下。他没有争辩自己略微矮小是因为年纪的关系,也许比起身高他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年幼。只有年纪是永远无法追上的,这一点虽然令人沮丧,但也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就因为晚出生,永远都是弟弟。

路克斯以为克兰会因此生气,但他除了不愿靠近标尺外唯一的变化是晚上偷偷多喝了一杯牛奶。

“你不会生气吗?”睡觉前,路克斯走到克兰床边轻轻捏着他的脸颊问。

克兰睁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为什么要生气?”

“老爸说如果我能让你生气,或者让你哭,我们就能一起去迪士尼。”

路克斯发现他的脸虽然瘦小,却柔软得可爱。他的生命中原本不会有一个年纪相近的弟弟,克兰的突然到来让他好奇意外之余,自然产生了一些陌生的情感。

“为什么?”克兰继续追问。他不明白弗恩的用意,路克斯也不明白。

“不知道,但是我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生气,你好像也不会哭。”路克斯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揉了两下,似乎找到了无限乐趣,“要不然我们来演一场戏,你假装被我弄哭。”

克兰没有答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路克斯说:“就这么说定了,不准让老爸知道,否则你永远都长不高。”


【克兰德】

克兰觉得脸上还留着路克斯手指的触感和温度。

很奇怪,从没有过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玩伴对他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种感觉,姑且就当做是亲昵吧。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亲昵这个词就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人们对待他的态度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保持着特定距离,他们大概以为他不喜欢被碰到,或是因为不小心的触碰而勾起他与邪恶有关的回忆。

克兰确实不喜欢被触碰,但理由和人们想的却不一样。

不是恐惧、厌恶,而是不解。

他亲眼看到从查德·哈里斯的院子里挖掘出来的尸骨。这本来是不该让他看到的场面,但他还是想办法看到了。

警方从草坪下的泥土里挖出的颅骨被放在一个塑胶薄膜袋上。

他万分不解,他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总是温柔地微笑着。她有一双蓝绿色玻璃珠一样迷人的眼睛,白皙的皮肤,金色的头发。但是他从没想过,在母亲美丽温柔的皮囊之下是这样可怕的枯骨,原来当生命不再,肉体腐化之后,留下的只是一副骷髅。

真正让他害怕的不是那个杀人的凶手,而是“死亡”这个词闯进了他的世界,这个恐怖的客人没有给他任何准备时间,把他杀得措手不及。

当他明白自己的身体里也有这样一副森森白骨时,看不见的墙壁自然地产生了。

他不喜欢被碰到,也不喜欢去碰自己。

人终有一死。

他领悟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会懂的事情。

但是刚才路克斯的手指碰到了他,令他感到意外的柔软和亲热。路克斯没有很用力捏他,似乎怕捏疼他。他以孩子的力量,非常轻地捏住克兰的脸颊,和他共谋一个欺骗父亲的计划,最后还威胁不准走漏风声。

克兰不知道该不该和他结成同盟。他认为弗恩不是个容易被欺骗的人,可如果连他都知道,路克斯怎么会不明白。

这会不会是个捉弄他的玩笑?

卧室的灯熄灭了,他听到路克斯爬上床的声音。

四周都是黑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所熟悉的东西都会在黑暗中浮现出恐怖的样貌。他尚未成熟的双眼似乎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看透万物的内在。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

他看到路克斯躺在床上睡觉的模样。就是这一刻,他觉得“死亡”开始远去,这位不速之客并没有完全离开,只是离得他足够远而已。

他明白接下去的岁月都将会有路克斯为伴,只要好好好活着,就不会那么快看到彼此枯骨的样子。

他喜欢那柔软而亲热的触感。

他喜欢他们的共谋。

可是,他哭不出来。

第二天是周末,下雨了。大雨一阵接一阵地扫过玻璃窗,屋顶传来响亮的雨滴声。路克斯不能出门去打球,于是他们继续在客厅里玩游戏。

雨声让克兰心不在焉,他不喜欢潮湿的天气,不喜欢泥泞的路面,这两样都会引起他内心对污浊的反感,而污浊和死亡、腐烂脱不了干系。

路克斯很轻易就在游戏里赢了他。

“小矮子,你输了。”

弗恩在厨房里听见后说:“路克,别叫克兰小矮子。”

路克斯对克兰说:“要是难过,我可以让你在我怀里哭一会儿。”

这当然是他们的计谋,他觉得克兰也许不会哭得很好,但只要装出生气的样子跑上楼去就足够了。他肯定没想到克兰会真的扑到他怀里,把脑袋埋在他胸前。

克兰感到温暖,听到心跳声。

他喜欢路克斯。

可是,他还是哭不出来。


【坏孩子】

很多人的童年都可能有这样一个孩子。

他要么个头很高,要么是个魁梧的胖子。

他总是比你早一步等在回家的路上。

在路克斯的童年,这个孩子叫布莱蒙·罗纳斯。

布莱蒙有五英尺四英寸高,头发像卷起的羊毛一样堆在硕大的脑袋上,满脸雀斑看起来一点也不俏皮可爱,反而有些吓人。

路克斯有几次在路上遇见他,看到他正从比他小的孩子口袋里掏钱。

“我饿了。”布莱蒙总是这么说,“我需要点钱买吃的,你有吗?”

没有人敢不给他,他在同龄孩子里真的很高大。

但是布莱蒙没有问路克斯要过钱,似乎有意避开了他。毕竟路克斯有个当警探的父亲,而且他本身也不像那些小可怜虫一样害怕布莱蒙。

在克兰的童年里,这个孩子应该叫别的名字,但是他的童年和路克斯重合了,所以布莱蒙·罗纳斯也成了他童年里那个个头很高、魁梧又肥胖的恶霸。

“嘿,你是那个小鬼。”布莱蒙和他的两个玩伴拦住了克兰,他们的个子都不矮。

“哪个小鬼?”叫沃格特的男孩问。

“就是那个,你看过电视新闻吗?”

电视新闻里不会有孩子的照片,但是这个社区没那么大,发生过的事人人都知道。

“听说你被那个变态杀手玩弄了。他是怎么玩你的?你脱光了吗?”布莱蒙说,“真不知道小男孩有什么好玩。”

“所以才说那个杀手是变态,不但玩女人,也玩孩子。”男孩们开始起哄,他们并不是非常确切地明白“玩”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大人们都这么说,用上这个词会显得成熟和世故,高人一等。

“听说你身上有那个变态弄出来的伤口,给我们看看。”布莱蒙伸手去抓克兰的衣服。

克兰往后退,想从他们的包围中逃开,但是布莱蒙太高大了,另外两个坏孩子又站到他身后堵住去路。

布莱蒙的胖手掀起克兰的外套,露出里面的T恤。

克兰没法反抗,两三岁的差距在成年后算不上什么,但在孩子之间,年长一岁都有可能是压倒性的胜利。

他瘦弱白皙的皮肤露了出来,上面有很多已经痊愈的伤口,有的浅一些,只有发白的痕迹,有的太深被缝合起来,留下了针脚的疤痕。

“看,真的有。”布莱蒙叫起来,其他孩子也凑上去看。伤疤对男孩来说不陌生,但这伤疤据说是杀了几百个人的杀人狂魔留下的,那就非常特别了。克兰身上的伤痕让布莱蒙和他的两个同伴都闭上了嘴,他们还没有到足够的年纪可以看血腥电影,生活中也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伤疤。

克兰趁布莱蒙发呆的时候抬起膝盖往他鼻子撞去。布莱蒙一声尖叫,捂着脸退开了。

“我流血了,我流血了!”他惊慌地叫着。克兰钻出去往外面跑,布莱蒙说:“抓住他!”

沃格特和凯恩追上去,最后布莱蒙也捂着鼻子开始追他。

克兰只要跑到大街上呼救就可以脱困,但他死死地闭住嘴巴。布莱蒙的手快要碰到他时,他往前摔倒了。

在后面追赶的三个人都愣住了,克兰没有任何保护动作,就这样摔倒在地。他们听到他额头撞在地面的声音。

“克兰!”路克斯从对面跑过来。

弗恩是这么叫克兰的,但路克斯第一次这么叫,他觉得很自然,比小矮子好听。

他跑到克兰面前扶起他,看到他的脸上有血。

“你干什么?”路克斯愤怒地问布莱蒙。

“我什么也没干。”布莱蒙震惊地说,“是他自己摔倒的。”

路克斯不相信。

他冲上去给了布莱蒙一拳,让他已经在流血的鼻子又添了点红色。布莱蒙回过神来,孩子们很快打成一团。路克斯受了伤,布莱蒙和他的跟班也没有很好过。

第二天所有人都坐在校长的办公室里。

布莱蒙已经讲了好几遍昨天发生的事,他满是雀斑的脸涨红着,努力要为自己辩白,但是连他的母亲都没法相信他。

“你是说,克兰德是故意摔倒的?”校长瓦尔莱特皱着眉问。

“是的,先生。”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以布莱蒙的脑筋,还想不到一个小不点会用这种方法“故意”陷害他,尽管陷害这个词已经到了嘴边,他终究没敢说出来。

“可当时他已经快要跑出巷子了对吗?”

“是的,先生。”

“他的哥哥也在对面。”

“是的……”

“很好,罗纳斯先生。”

校长转头望着克兰,看到他额头上的纱布,于是问弗恩:“他的伤怎么样?”

“医生说不太重。”

“克兰德,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摔倒的吗?”

克兰看着他,蓝眼睛就像阳光下的两片迷你海洋,看起来那么纯洁无辜。

他把目光转向布莱蒙,布莱蒙凶狠地瞪着他,他像被吓住了似的往后退缩一下。

校长先生叹了口气,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孩子们的把戏骗不了大人。

“这件事的经过已经很明显,我想各位应该没什么疑问。”他看了看在座的几位父亲和母亲。

“莎柏琳娜太太,你有意见吗?”

布莱蒙的母亲羞愧地回答:“没有,校长先生。我会和他好好谈一次,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他还在回家的路上抢其他孩子的钱。”路克斯大声说。他的脸上又青又肿,嘴角还破了个小口子,但这些伤并没有让他保持沉默。弗恩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希望他能安静一会儿。

“克拉克警官,你的意见呢?”

“我也会和孩子们谈谈。”弗恩说,“我想这是对双方都好的方式。”

“好吧,我希望是这样,像他们这样年纪的孩子不该有暴力和欺凌。”

“任何年纪的人都不该有。所以路克斯,你得回去好好反省。”弗恩说。

“你说的对,老爸。”路克斯站起来,向满脸通红的布莱蒙挥了挥手,毫无诚意地说,“抱歉布莱蒙,希望没有把你打得很疼。”

说完他拉着克兰的手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父子】

回家的路上,弗恩顺便开车去了超级市场。

他绝口不提打架的事,反而让孩子们忐忑不安。

路克斯推着购物车,克兰跟着他。弗恩每一次把东西放进购物车,路克斯都想开口道歉,但是每一次都没有成功。

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一直记得弗恩对他说过的话,什么是“不太好”的事,愤怒的时候先平静下来,想一想再决定。他都没有做到。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克兰,看到他额头的伤。

他又觉得自己没错。

不,一定有一边是错的。路克斯觉得自己辜负了弗恩的信任,做了不该做的错事,可又觉得教训布莱蒙这样的坏孩子不算错。

判断对错真是件让人烦恼的事。

他趁着弗恩在货架上挑选商品的时候低声问克兰:“我错了吗?”

克兰望着他。

“算了,你什么都不懂。”

就在他想转回头去时,克兰却露出了可爱的笑容,坚定地说:“没有错。”

“对吧!”

“对!”

弗恩朝他们看了一眼,路克斯立刻闭嘴。

他以为父亲会惩罚他,但弗恩却告诉他们可以每人选一件玩具。

“我可以选那台最新的游戏机吗?”路克斯问。

“不可以。”弗恩按了按他的脑袋,“你知道买玩具的预算是多少。”

“好吧。”路克斯对克兰说,“我们走。”

克兰不记得最后一次挑选玩具是什么时候的事。在福利院里,玩具都是别人捐赠的,是孩子们共有的。他不喜欢福利院,但也不认为那是个坏地方。他判断环境好坏的标准早已不是有没有自己的玩具了。

不过他毕竟是个孩子,没有孩子能够抗拒新玩具的诱惑。他在货架间走来走去,看到了蝙蝠侠的模型。

他其实有些害怕。他像很多同龄的男孩子一样,看过超级英雄的漫画和电影,但只有蝙蝠侠给他的感觉是害怕。他没有那样强大的能力,但却能够了解这个黑暗骑士内心的痛苦。他觉得这个浑身漆黑的英雄是个深渊黑洞,强烈地吸引着他,又认同他所做的一切。这个世界有太多罪恶,有太多法律无法制裁的恶行,也许正需要这样的黑暗英雄去维护正义。

只要不杀人就可以吗?

他还是感到害怕,如果那是对的,为什么他不敢对弗恩说出真相?

如果是对的,为什么要躲在黑暗中呢?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模型看,似乎想从不会动的玩具嘴里听到答案。

“你想要这个吗?”路克斯走过来问。

放模型的架子很高,克兰就算踮起脚也拿不到。

路克斯帮他拿了一个,克兰并不想要,但是路克斯递给他的时候,他就改变了想法。

也许这不是一个深渊,而是一个发人深省的问号和警告。他要把它放在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我喜欢美国队长。”路克斯给他看自己挑的玩具。

“我喜欢超人。”

“那要替你换一个吗?”

克兰抱住盒子说:“不要,这个也很好。”


【家】

路克斯坐在弗恩对面。

他知道这是没法逃避的环节,是弗恩对校长先生的承诺。

尽管父亲没有惩罚他,还给他买了玩具,但他们必须谈谈。

路克斯坐到椅子上的一瞬间就非常聪明地找到了谈话的重点:“我错了,很抱歉。”

“你错在哪?”弗恩说,“我很想知道。”

“我不该揍布莱蒙。”路克斯说,“打架不是很好的事。”

“打架不是好事。”

“对。”

“还有呢?”

路克斯想了想,想不到还有什么错。

“还有,我不该……”他绞尽脑汁,犹豫了半天。

“你觉得保护克兰是坏事吗?”

“当然不是。”

“对,保护克兰不是坏事。我很高兴你能保护他,把他当做弟弟一样照顾。但是如果你认为对的事和那些不是很好的事有了冲突该怎么办?”

路克斯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你必须揍布莱蒙才能保护克兰,你会怎么做?”

“揍他。”

“当时是必须的吗?”

路克斯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

“所以你只是想揍他是吗?”

“他应该被揍一顿,布莱蒙是个恶霸。”

“路克,我们一生会遇到很多需要抉择的事,有些抉择会让你很痛苦,而且通常要你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做出决定。”

“我该怎么办?”

“亲爱的,我没办法告诉你该怎么办,因为没有一个可以应用到所有事件上的标准答案。”弗恩握住他的双手说,“但可以选择是一件好事。就像我们都有两只手,一只手里是‘必须’,另一只手是‘不用’。它们一样重要,有些事必须去做,有些则不用,该怎么决定得由你自己来。”

“你是说保护克兰是必须的,但是不用揍布莱蒙。”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是的。”路克斯说,“我会保护克兰,他又矮又小,很容易受欺负。”

弗恩笑了,但很快又露出严肃的表情:“克兰是个很特别的孩子,他和你不一样,你不但要保护他,还要帮助他选择‘必须’和‘不用’。不管他现在又矮又小,还是以后长大变高,你都要记住我们今天的约定。”

“什么约定?”

“不要让他认为只有‘必须’这一个选择。”

路克斯出去时,克兰走进来。

这是他第一次像面对家长一样面对弗恩,他的母亲不会这样严肃地和他谈话。

他犯错了吗?

克兰回想一下。他可以骗过很多人,但不一定能骗过弗恩。不,他几乎可以肯定骗不过。弗恩不只是他的监护人,是他的养父,更是一个明察秋毫的观察者。

克兰坐在他对面,又想起当时在福利院里的对话。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要的孩子。

结果会怎么样?

他忐忑不安地低着头,手上还抱着路克斯从货架上拿给他的蝙蝠侠模型。

“伤口疼吗?”弗恩问。

“有一点。”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不确定弗恩会怎么质问他。如果再问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否仍然能坚持在校长面前说的那一套话?

也许这是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听到弗恩向他走来的脚步声,随后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伸向了他。

克兰望着弗恩的手,心跳得又响又快。但是弗恩只是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上,即使这只手不再完整,也仍然能够传递看不见的力量和温情。他忽然有点难过,鼓起勇气问:“我可以看看你的手吗?”

弗恩微笑着说:“当然可以。”

在克兰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之前,弗恩从不主动露出右手,即使伤口早已痊愈,对一个目睹了一切,遭受过创伤的孩子来说,一只残缺的手也过于触目惊心了。

弗恩摘下手套,他的三根手指都只剩下最后一截,伤口的皮肤不规则地合拢着,泛着苍白的颜色。克兰记得这只手完整的样子,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记得弗恩给过他的所有东西,一杯热水、一个汉堡、一件可以让他暖和些的外套。他不知道那些在警局里的日子究竟是为了追寻母亲的下落还是无法割舍这份不同于母爱的温情。

也许两者皆有。

克兰放下玩具,轻轻握住弗恩失去指节的手指。

“它们不会长出来了对吗?”

“是的,手指是不会长的。”

“很抱歉。”

“为什么道歉?”

“我不知道。”克兰说,“我觉得很难过。”

他因为后悔而难过,又因为后悔而羞愧,他对对与错的困惑要比路克斯艰深得多。

“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不必是现在,未来的任何时候都可以告诉我。”弗恩说,“只要记住,有些伤会痊愈,有些不能,不要给自己留下永远的伤口就够了。”

克兰的鼻子酸了起来,酸涩的感觉直往上爬,爬进他的脑海。

“明天开始和路克斯一起回家好吗?”

克兰从椅子上站起来,投入弗恩的怀抱。

他没有听见自己的哭声,但是眼泪流了下来。

弗恩用那只残缺的手拍着他的背。

“你把他弄哭了?”路克斯从门外探头进来看了一眼问。

弗恩向他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路克斯缩了回去,过一会儿又伸出脑袋悄声问:“是你弄哭的还能去迪士尼吗?”

弗恩笑着说:“当然可以。”

“太好了。”

太好了。

克兰紧紧地搂着弗恩的脖子,他很期待。

这是新的家,新的生活,他有了父亲,还有兄弟。

夏神樂PHOTOGRAPH

簡直不用再多說,標題已經說明了心情

雖相識已久卻未曾相見

雖然風景未知但卻一路驚喜

與你相見是夏日的奇蹟

盛夏光年:

<JK>

photo:夏神乐

小夏这次刚好来魔都,于是我就迫不及待的约了2333~非常轻松愉快的一次外景,之前甚至也没完全想好到底要拍什么去哪里拍,就这样坐着公交车一路去了海边,碰到了很多很棒的景色~这种郊游一般的感觉真的特别开心。小夏拍得特别好看~本来想等着正片再放图,但因为是在太好看所以忍不住先行了一步XD~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去广州再相会!

至于全片,一定会努力好好生的!但愿在夏天能够看到哈哈哈!(喂


————在这个春天,与你邂逅


簡直不用再多說,標題已經說明了心情

雖相識已久卻未曾相見

雖然風景未知但卻一路驚喜

與你相見是夏日的奇蹟

盛夏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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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这次刚好来魔都,于是我就迫不及待的约了2333~非常轻松愉快的一次外景,之前甚至也没完全想好到底要拍什么去哪里拍,就这样坐着公交车一路去了海边,碰到了很多很棒的景色~这种郊游一般的感觉真的特别开心。小夏拍得特别好看~本来想等着正片再放图,但因为是在太好看所以忍不住先行了一步XD~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去广州再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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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春天,与你邂逅


Lester莱斯特

一年期 25. 完结(喻黄 abo 架空)

哎哟我终于写完了。

然后还有一篇番外。

今天或者明天开新坑= ̄ω ̄=

懒得捉虫了。拜托各位大大……(你滚)

========

一年期 25.一月

黄少天家里人和黄少天本性差不多,喜欢四处走走玩玩。自从他结婚之后那两口就没怎么回家住过。喻文州虽然对黄少天自理能力比较放心,但是再活蹦乱跳,怎么说黄少天还是个病号。喻母每天在家又没什么事做,喻文州走之前干脆就带着黄少天提前出院住到了喻家。

黄少天在喻母心里的形象并不是很好,万幸的是喻母疼儿子。那天喻文州拉着黄少天回家的时候喻母看着他俩拉在一起的手表情有点僵硬“文州,你不是说你……”

喻文州摸摸黄少天的后背让他别太紧张,...

哎哟我终于写完了。

然后还有一篇番外。

今天或者明天开新坑= ̄ω ̄=

懒得捉虫了。拜托各位大大……(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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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期 25.一月

黄少天家里人和黄少天本性差不多,喜欢四处走走玩玩。自从他结婚之后那两口就没怎么回家住过。喻文州虽然对黄少天自理能力比较放心,但是再活蹦乱跳,怎么说黄少天还是个病号。喻母每天在家又没什么事做,喻文州走之前干脆就带着黄少天提前出院住到了喻家。

黄少天在喻母心里的形象并不是很好,万幸的是喻母疼儿子。那天喻文州拉着黄少天回家的时候喻母看着他俩拉在一起的手表情有点僵硬“文州,你不是说你……”

喻文州摸摸黄少天的后背让他别太紧张,走过去到喻母耳边说“少天他可能……”

“可能?可能什么?”喻母看看喻文州又看看黄少天。视线慢慢移到黄少天肚子上。

“就是您想的那样。”喻文州笑呵呵的拉着黄少天上了楼。

黄少天回了屋才反应过来喻文州什么意思,拿起枕头砸他“你你你骗你妈啊!骗就骗吧你这么说了我还怎么回家住啊!你妈肯定不让我走了!”

“现在也是你妈。”喻文州正色纠正,转而补充“而且我没有骗她,是她自己想的。”

黄少天捂脸“无耻啊……”

挑眉“少天说谁无耻?”

“我说……你别过来,我现在腰还疼着呢真的啊啊啊要断了腰断了文州啊啊我错了!”

两个人腻味了一天,第二天喻文州还是准点上了飞机去Y市挂职锻炼。走之前黄少天在机场搂着喻文州一通蹭,恨不得把对方身上alpha气味都蹭过来才好。

“好了。”喻文州摸摸他脑袋“你啊,我们信息素已经融合了,而且味道并不多好闻。像……”

黄少天接过话茬“像咖啡里面搀柠檬,有种诡异的感觉不过我挺喜欢闻的。对了文州我昨天晚上算了一下你二月可以回来五月可以回来然后再回来就是十月了,我觉得你可以在五月到十月把年假用了。哎?你有十天年假对吧?”

“少天,你再说一会我飞机都要起飞了。”

“起飞了最好你就不用去了。”

“到底是谁害我不得不去的?”喻文州笑着反问。“全单位可就一个名额。”

黄少天心里一阵难受嘴里却不服的争辩“你不是说和我没关系嘛,现在又怪我了。”

“嗯……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喻文州笑着亲了黄少天额头一口“我走了,到Y市会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看着喻文州拉着行李走黄少天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可他转身思考了一下喻文州的话又满血复活了。这次我真的是他家里人了啊!

喻文州到了y市以后给家里打电话说一切安好。晚上睡前给黄少天发短信说晚安被黄少天回了整整三条短信刷屏。最后一句是:文州我记得去年咱们就定了一年的约定这回又是一年,上次是你等我这回算是我等你了。
知道了。喻文州输入完这三个字刚点了发送那边又发过来一条短信。

“我刚才想了想其实不管你去几年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他们要是实在觉得你太优秀不想你回来了我可以辞了工作过去陪你。你别说我画风不对转变太快也不许笑话我啊我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

真是……。这回喻文州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干脆直接回过去电话“喂?少天。”

一年为期,你我却将相恋数十年。

end

赤岸

[喻黄]水至清

读中学的时候黄少天住学校,期末结束会拖着行李去汽车站。隔壁班同学约他假期去海边冲浪,拦住去路勾肩搭背故意二流兮兮地说:“乡下乜野好玩,你每年都回嘅?都冇人陪你讲话,憋死你的啦。”

几个相熟的女生站在不远的树下交头接耳看着他们笑,显见是约好了。黄少天笑着拍开胳膊上的爪子,呸道:“让开让开让开你懂屁没人陪我能住两月不回广州吗,我要去山里呼风唤雨,走你们海滩玩泥巴去吧。”

旁边另一人猥琐笑:“黄少是不是在老家找了女朋友?”

黄少天咕噜噜拉着箱子加快了脚步,朝脑后挥挥手打了个响指:“费心费心,陪我的是靓仔怎么能让你们猜到。”

两个男生回头一路小跑粘着树下的女孩子挤眉弄眼:“唔再期待啦,黄少中意...

读中学的时候黄少天住学校,期末结束会拖着行李去汽车站。隔壁班同学约他假期去海边冲浪,拦住去路勾肩搭背故意二流兮兮地说:“乡下乜野好玩,你每年都回嘅?都冇人陪你讲话,憋死你的啦。”

几个相熟的女生站在不远的树下交头接耳看着他们笑,显见是约好了。黄少天笑着拍开胳膊上的爪子,呸道:“让开让开让开你懂屁没人陪我能住两月不回广州吗,我要去山里呼风唤雨,走你们海滩玩泥巴去吧。”

旁边另一人猥琐笑:“黄少是不是在老家找了女朋友?”

黄少天咕噜噜拉着箱子加快了脚步,朝脑后挥挥手打了个响指:“费心费心,陪我的是靓仔怎么能让你们猜到。”

两个男生回头一路小跑粘着树下的女孩子挤眉弄眼:“唔再期待啦,黄少中意男人嘅。”说话的人被小姑娘踩了一脚,操场边上响起吃痛的喊叫和笑声。

黄少天的阿婆住在梅州的乡下茶村,家里有几亩茶田和半坡小山的野柿子。老家只有阿婆和一个偶来帮忙的远房小叔,每年寒暑假他都由父亲领着坐上五六个小时的汽车从广州回乡下度假,顺便做点不繁重的劳动。后来父亲工作抽不开身,黄少天也长大了些,再逢假期便是自己一个人来来去去,坐上大巴到梅州,从梅州转小巴到县城,再从县城到茶村里。他自小好动健谈,片刻静不下来,拉了车里的大哥阿姨啰啰嗦嗦路途也很容易就过去了。出了城市,就是村镇,夏日里一望无际的麦浪摇向童年里梦境的远方,等到说得累了困了嘴唇发干从梦里醒过来,又要再转第三趟小车。

黄少天同校友说的那番话也不全是调笑,除了阿婆,他的确是每年回去两次见朋友。朋友算得上半个发小,叫喻文州,和他年纪差不多大。他是黄少天十岁那年夏天在村口的溪水边认识的细仔,自小就不像乡下孩子,穿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水津津地坐在河岸上看鱼,茶村的水浅且肥,河里的鱼都大得像往来在桥边波底的暗船。彼时就热爱广结善缘的黄少天拉起喻文州的袖子说:“观音庙的池子里有条更好看的鱼,鳞片是蓝色的,我带你去看。”

喻文州在热辣辣的太阳底下眯起眼睛,水光倒映在他脸上,笑容也波光粼粼:“怎么会有蓝色的鱼,你一定是唬我。”

黄少天不高兴地板着脸,略有着急地说:“是我小时候在水那边的河滩上救下来放进观音庙的,你跟我去就知道了我从来不骗人。”

喻文州从石头上爬起来,蹭了蹭手说:“你现在也是小孩子。”

黄少天擦着额头上的水:“你也是小孩子。”

溪流涓涓一路向南,喻文州抬脚漾起向北的涟漪,踩着碎石滩一脚没踏得太实,黄少天伸手拉了对方一把,然后大笑着强调:“细蚊仔!”

观音庙是村里唯一一座有香火的小庙堂,除了每月初一十五鲜少开门。庙堂后院有一汪大池子,池水与河水相通,是为活水。黄少天领着喻文州嗒嗒跑过门栏,咋咋呼呼地拍门唤出庙里唯一的和尚:“未嗔和尚在不在,快出来开门不要打瞌睡了我来看鱼!”

叫未嗔的和尚长着一张红尘俗事的老脸,拉开门慢腾腾打了个哈欠,睨了喻文州一眼,低头冲黄少天轻声喝道:“死小鬼赶着投胎,大喊大叫叫个屁,老子这里只有木头鱼。”

黄少天呛了口湿气,皱起眉头咕哝也有点磕巴,手里比划着:“就,就我三年前带来的那条蓝色的鳞那么长……你不是见过吗?”

未嗔沉默了一下拔开门闩放他俩进去。黄少天一溜烟地绕过庙堂跑到后院,招呼喻文州一道:“过来过来就在这儿了。”

喻文州轻轻踱步过去,跟他一起蹲在水池边上。池子很大,水面上飘着几株似枯未枯的睡莲,水质倒是清亮得很。未嗔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说:“那蓝鱼平时不太出来,你今天多半是见不到。”

黄少天没理他,但等了好一会儿水面也没动静,他便叽叽咕咕对着池水说:“是我啊是我啊,我是黄少天,你忘了我救过你吗,当时你被扔在河滩上鱼鳍流了好多血,我就把你抓来……不是,救来这里了,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

喻文州看着两人蹲在河面上的倒影笑起来,说:“不出来也没关系,我相信你。”

黄少天不开心地站起来问未嗔:“和尚和尚你跟我老实说,是不是你把我的鱼吃了,我去年冬天来还见着它了。”

未嗔伸出戴着念珠的手拧了黄少天耳朵:“杀生了还能做和尚吗?小鬼佛前胡说八道!”

黄少天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出寺庙,太阳已经偏西,退烧的阳光把丘陵起伏的田野染上温柔勇敢的金色。黄少天偏着头问身旁的喻文州说:“你真的信我?”

喻文州从口袋里掏出手,摊开掌心手里是一块小小的宝蓝色的圆片。

黄少天瞪大眼睛:“这是鱼鳞吗?你从哪里找到的?!”

喻文州把圆片拈起来放到黄少天手背上说:“刚才水池边上糊着的。”

黄少天高兴道:“看看,看看,我说我没骗人吧信我就对了!”

喻文州用力点点头,还没开口,黄少天又皱眉:“但是……它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喻文州想了想,抬起黄少天的手腕,蓝色的鱼鳞在夕阳下闪着亮光:“都说死鱼的鱼鳞是不会发光的。”

黄少天有些怀疑:“我怎么没听说过……”

喻文州甩了甩头发,放下他的手走到前面轻声道:“现在不是听说了么。”

清晨和傍晚都是茶村最忙碌的时分,带着斗笠挽着辫子的阿姐们在茶田里反反复复唱着一首黄少天从小听着长大的歌。

月光光,照四方。

骑白马,过莲堂。

莲堂背,种茶秧。

茶秧地前一口塘,养个鲤嘛八尺长。

短个拿来煮酒食,长个拿来讨新娘。

歌声如同炊烟飘过山谷,喻文州站在田埂上冲黄少天挥手,黄少天跑过去踩他在黄昏里的影子,玩儿了一天他俩熟得像是从一口锅里煮出来的。喻文州对黄少天说:“她们唱得真好。”

黄少天摇摇头老气横秋地说:“没什么好的,我都听了好多年了。”

喻文州偏头小声问他:“少天,你要找到那条蓝鱼是要自己吃呢,还是讨新娘?”

黄少天在落日下红了脸:“那鱼是我自己救的,我才舍不得,不许瞎说。”

而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问喻文州住在哪里。喻文州开始指了指观音庙的方向,似乎觉得不对,又改了手势顺着绕村的溪水指向山那头。黄少天猜到他家多半是住后山的,后山也有很多茶农,不过和这块山坳不是一个村子,难怪以前没见过他。他和喻文州约好明日到溪边钓虾,深切感受到肚子打鼓了才摇手分别一溜烟往家里跑。

吃晚饭时,阿婆问他一整天到哪里野了,黄少天脸上黏着饭粒辩解说今天新交了朋友,是住后山的,叫喻文州。

阿婆叨叨着:“后山一共六七户人都姓卢,哪有姓喻的。”

黄少天一边看电视看得忘我一边闷头扒光了碗里的饭。

在后来的几年中,黄少天的假期几乎都和喻文州泡在一起。喻文州说家里没有电话,他们就约好时间在观音庙门口等着,爬山涉水偷天换日,小孩子能玩的游戏,能捣的蛋一个没落下。一次在山里烧叶子几乎惹了大火,好在滂沱山雨忽来浇了个透,两人躲在半山的山洞里,黄少天脱了衣服烤火只剩一条裤衩,喻文州坚决不干,躲得离火堆远远的,黄少天想他大概害羞。

一年冬天,黄少天从广州背了gameboy带给喻文州玩,没想到喻文州差点破了自己的记录,黄少天几乎不能接受喻文州是第一次玩儿游戏的事实,他打游戏的水平在学校甚至整个白云区都没有敌手。他细看虽然喻文州手慢,但几乎完全没有失误,高分的金币声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喻文州打完一局揉了揉眼睛,坦然地把游戏机递回给黄少天:“我真没玩儿过。”

黄少天埋头把游戏机塞进包里,嘟囔道:“知道啦,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信。”

那天是大年二十八,岭南虽然不会下雪,但山里的冬天也并不算温暖。黄少天想起今天阿婆炖了肉,便邀喻文州去他家吃饭。喻文州就踩着脚后跟随着他深红色的书包回了家。田埂上的脚印前前后后一通好走已经分辨不清了。

阿婆很喜欢喻文州,直夸他长得好,懂事有礼貌,我们山里也有这样的仔。

黄少天咬着筷子头看着他笑。

吃过了饭,黄少天趴过来冲喻文州咬耳朵,问他:“今天要不要住我家跟我一起睡?”

喻文州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点了点头。

阿婆让喻文州给家里带个话,喻文州规规矩矩地答道今天阿爸阿妈走亲戚去了,家里正好也没人。黄少天在一旁抱着麦芽枕头打了个滚。

黄少天的卧室在后院的一楼,等他洗完澡出来时发现木门大开,外面下着小雨,喻文州坐在院子里的门槛上,瘦瘦长长的背影看得他心里一阵发紧。黄少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是白天在外面冷风吹多了有点感冒,心脏跳得肋骨都有动静。他走过去用膝盖撞了撞喻文州,开口道:“下雨了,你不冷啊。”

喻文州仰起脸,面庞和嘴唇上粘着细碎的雨,他眼睛里闪着同样细碎的光彩说:“这雨很舒服的。”

黄少天挨着他肩膀坐下来,不远的村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爆竹响。过了半晌黄少天才嗡声说:“哪里舒服,明明很冷啊。”

喻文州赶紧拉了他进屋,一摸额头已经烫了,忙用被子将他捂到床上,叹气道:“这仔是傻的。”

黄少天从被子里伸出手朝外捞,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热得厉害,他低声嚷着:“文州文州。”

喻文州想了想说:“你躺着,我去叫阿婆来。”

黄少天连忙蹭起来说:“不要不要,我最讨厌吃药了,我小时候生病睡一觉就好了,没事的,你不要去不要去,去了跟你绝交……”

喻文州只好坐回床上,他从被子边抓住黄少天的手塞进被窝:“你现在也是小孩子。”

黄少天记起这是他俩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晕乎乎地笑着说:“你才细蚊仔,我十四了。”

黄少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很多话,那些话他在梦里也说过,也许这次依然是在梦里。他呜哩呜噜对喻文州喋喋不休地说:文州你明天也别走了,要不你跟家里说让你去广州念书吧,广州东西超级无敌霹雳好吃,莲花山也比茶村好看……末了感觉到一个凉冰冰的人抵住他的额头,全身的高热慢慢褪下去了,流了好多汗,像是睡在春天的河里。

和每年假期结束一样,这次喻文州仍然把黄少天送到村口,整点钟会有乡际小面的前来载客。黄少天破天荒地感到离别是一件些许艰难的事,他从包里掏出gameboy塞给喻文州说:“你喜欢打就拿着,希望下次我回来你能破我记录。”小车来时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等到喻文州在车后窗变成一个小小的浮动灰点,黄少天才想起自己的寒假作业还没做完,咬着围巾沿爆了句粗口。

回到学校的那个学期,黄少天睡不太踏实,他下铺的兄弟因为他夜里翻身的惊天动闹得请舍管换寝室,被黄少天三申五誓再也不翻身,翻身就踩死的壮烈保证劝回来了。室友都当他是升学压力,调侃黄少也会有失眠的一天。

黄少天自己知道并非失眠,只是他在那段十来岁的梦境里老看到喻文州,单单调调地坐在一处背光的窗口上望着他,眼睛里装了许多很不适合愁怨,像天上的雨一样,挡不住往外溢。黄少天鲜有会觉得难过,但他的难过的确在梦里达到了顶峰,满得再用力就会醒过来。

所以每次当他想去拉喻文州的手时就会惊醒,手指僵硬,心口突突直跳。不过坦然如黄少天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控制不了破土而出的渴想,也控制不了下半身懵懂不清的欲念。

所以他在那个接下来的暑假里第一次没有回老家,他需要好好想想。

黄少天拖着行李再回到茶村的那年冬天已经升了高中,但他却并没有见到喻文州,他问了很多人都没听说过这细仔,兴许是已经搬到其他村去了。阿婆说后来文州还来过一次,给她送了一簇水毛茛,水毛茛扔在水里就能开花,即使是冬天后院的水缸里也结出了水毛茛的骨朵。

他又跑到观音庙去问未嗔和尚,和尚向他伸手。

黄少天问他干嘛。未嗔说:“你找人也是算命的一种,不给钱哪里问得到。”

黄少天嗤道:“去去去,你一看就是贪念太深心魔深重自身难保问了你也是白问,本来也没指望你知道。”

未嗔摇晃着脑袋:“佛渡有缘人,没缘分天王老子都没办法。”

黄少天垂着头走到后院大水池旁边,抬头且见红色的佛墙中间写着一个斑驳的“缘”字,想是自己幼时都是来看鱼,哪曾留意过这字。就这么想着,忽然看见一尾宝蓝色的鱼浮游在池底的荷叶下,黄少天忙唤未嗔来看:“和尚和尚,你看它还活着!”

和尚眯着眼睛点头:“不用你说也看得出来。”

黄少天贴着水面端详了半天才轻轻喘了口气:“要是让文州也看到就好了。”说着他又皱着眉头来了气,叽里咕噜骂道:“靠靠靠,居然就这么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好歹找人留个话啊我游戏机还在他那里呢!”

未嗔叹道:“哦嗬,原来你找他也是放不下贪念。”

天之将晚,蓝鱼滑进深水也寻不见了。

后来的几个假期,黄少天的时间被各种补习班填得满满当当,阿婆在乡下染了风湿病,父亲将老人接到了城里,黄少天也就不用再回茶村去了。

当他认真想过或许再也见不到喻文州之后,在学校的门口看到了他,这让黄少天差点把书包砸在地上。挤在熙熙融融放学后的人群中,喻文州看上去也是个学生,很聪明很安静的样子。比大多数学生都更显眼。他正站在门口,面前围了三个女生,在他跟前雀跃又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黄少天气不打一处来小跑过去说:“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认识她们吗?”

喻文州似乎长高了不少,冒出黄少天小半个头,他看到黄少天弯起眉眼笑了。

黄少天皱眉说:“别笑别笑问你话呢,。”

喻文州托着下巴说:“她们是你同学啊。”

黄少天看了旁边几个人,认出似乎是隔壁班的,勉强打了个招呼。正要开口就被喻文州从正面揽在怀里。

“好久不见了,少天。”

黄少天闭着眼睛压着鼻子使劲闻了闻,还是山坳里茶香和流水的味道,然后用力推开喻文州说:“快走快走快走,再不走要被围观了。”

黄少天觉得自己大概是神经搭错路了,第二天有一堂月考,他竟然带着喻文州逛夜市。走到一半发现人不见了,掉头去找发现喻文州若有所思地站在游戏厅门口看人打街机。黄少天买了几个币,塞给喻文州,喻文州找了一台街头霸王就自己摸索起来,等黄少天端了奶茶回来已经聚了不少人围观,喻文州慢悠悠地几下躲闪出手揍得旁边的小分头怒火中烧。周围有人认出黄少天,叫他黄少。黄少天在白云区街机界打出的声名短时间内无人撼动,而此刻连续七个坊间高手被一个手速奇慢的陌生小子殴得口吐鲜血。揍完第七个他还慢悠悠地说:“这么菜啊……”

旁边已经有人围过来想要揍人,喻文州垂下眼睛四处看了看,见到黄少天笑着挥手说:“这里。”

黄少天满头黑线地把他从人群里扒出来,周围的人见到是他给个面子也就散了。黄少天把奶茶递给喻文州说:“回去了回去了,你住哪里的,送你回去,我宿舍门禁时间快到了。”

夜市灯火通明,店铺的霓虹如同星光灿烂。黄少天定了半天神才发现自己牵着喻文州的手,连忙放下手等他回话。

喻文州伸手摸了摸黄少天的脸,沉声说:“少天要赶我走吗?”

身后的鸡排饭忽地亮了招牌,喻文州的眼睛在眼前格外清楚。黄少天脖子都硬了,埋下头说不出话,头晕脑胀之余尚有余力庆幸此刻是晚上。

在灯火漫漫中黄少天把喻文州带回家了,他父亲出差去了河源,阿婆见到喻文州的高兴不比黄少天少,连削了三个苹果给他吃。长长的果皮在桌上都堆成了网。

黄少天那日回去反差地说不出几句话,他以剑客一样的预感知道这晚一定会发生一些比出格更之外的事。比如一关上卧室的门喻文州就开始吻他。

黄少天曾经在妄图戒掉喻文州的时光里吻过一个女孩子,又像泡沫一样告吹。无论是怎样的亲吻,一定不是这样像搁浅的鱼般喘不过气。喻文州粘腻地舔着他的嘴唇,上颚,咬着他的舌头,用修长的手臂揽着他的后颈和背,皮肤的触碰也能绞出潮涌一样的战栗。

黄少天当然知道自己喜欢他,从他妈十岁喜欢到……唔,十几岁。

七八年的岁月像是生根在断崖上的藤蔓,貌似牢固到甚至可以攀岩而上,他们一起跃过的山石,趟过的河流,踩过的影子,指腹擦过额头上的汗,偶尔望过去看到那双安宁的眼睛,困在青春梦里难言的心事,都如同天罗地网罩住了交叠的身体。

喻文州进去的时候,黄少天觉得自己脑仁都要裂开了,他咬着喻文州的肩膀闷声说:“叼你卤味,你根本不会也敢乱来……”

喻文州吻着他汗湿的鼻子柔声说:“我会。”话音未落便疾风骤雨地动了起来,黄少天在剧烈的起伏间感到自己在浪涛里翻了船,换不过气,身家细软连胳膊带腿落入深海,一根桅杆也没抓住,一根骨头也捞不起来。

等到再睁开眼时,黄少天想起自己今天还有考试,抓着衣服裤子低声咒骂着往身上套。套到一半他似乎想到什么转头看着喻文州,喻文州在被子边缘露出亮亮的眼睛也看着他。

黄少天埋下头去,用鼻息蹭着他的额头:“文州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会走。”

他最近的预感比南方的日光还来得强烈。

喻文州“嗯”了一声,轻轻揉着他的头发说:“少天,你明年正月初七到茶村吧,也许那时我还在。”

黄少天抵着他的肩窝点点头。

喻文州轻轻吻着他的眉心:“一定初七再去,切记不能提前。”

黄少天胡乱钻进T恤里甩了甩头发道:“啰嗦。”

喻文州从他身后蹭过来贴着他的腰呼呼地笑。

果然黄少天再回到家时,喻文州已经不见了,枕头上留下一片亮晶晶的蓝色圆片,黄少天笑了笑随手扔进抽屉里。

几个月后,黄少天考上大学念的是海洋生物,已经见过各种五彩斑斓的鱼,此时想起那尾蓝鱼,也只是感叹幼时大惊小怪。

他上大学的那年冬天特别的热,走在马路上来往的人都穿着薄衣短袖,街角飞扬起半截短裙,让人几乎忘了此时正是一月。

黄少天就在这样的诡异的炎热里跳上了回乡下茶村的大巴。阿婆说茶村的人最近莫名其妙都搬走了,说是不能住了,她还有些证件在老屋子里,黄少天自告奋勇回去拿。他当然更希望的是在那里看到喻文州,带他一起到城市里,或者到更大的世界,怎样都好,反正是要在一起的。比喻文州跟他说好的时间提前了三天,黄少天想只要找到人就行,真有什么其他情况也不是问题。

到了梅州之后转车到县城,而县城里的车却说现在乡下封路,已经没有去茶村的车了。

黄少天只好找了个野摩托,花了五十块钱载自己过去,越往茶村靠近他越觉得热,热得完全不正常,等到了村口,他一身衣服都被汗湿了。

果然整个村子已经几乎没人住了,剩下的几户人都在忙着搬家,村口往骡子身上装家当的于哥说茶村气候从去年底开始反常,村里人都说有古怪,不愿意住了,他这也要走。

黄少天去了趟朱漆未落的观音庙,发现未嗔和尚还在。未嗔瞪大了一双装满红尘俗事的眼睛问他:“你怎么来了?”

黄少天问他:“和尚,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见过喻文州没有你见过喻文州没有你见过喻文州没有?”

未嗔道:“你上次见我也是这话,还有这是三句。”

黄少天从兜里掏出几张钱扔进他钵盂里:“我现在要找人,快给我算命。”

未嗔叹了口气:“你这也是贪念。”

黄少天一无所获地从观音庙漫步回到阿婆的老房,一路的田埂被高温烤得火烫,路边的茶田泛起了焦枯的褐色,似乎再热些就能烧起来。然而当他一推开阿婆的老房子,一股凉气从门缝里像影子一样向他飞过来,黄少天吓了一跳。他又走出门,发觉屋内屋外果然是两种温度,几乎肉眼能看出色差。

屋子里还是正正经经的冬天,后院水缸里水毛茛的叶子还盖着层小霜。黄少天想着在这里多呆上三五天,过了初七说不定能见到喻文州。他翻出了阿婆要找的证件放在床头,从柜子里抽拿出入冬的棉被,裹着上了床。

到了半夜,黄少天被一阵烟熏火燎的气味惊醒了。他半眯着眼睛从窗口望出去,窗外的景象让他几乎让人以为这只是一场灼热的噩梦。外面的田间、山坳里,绕村的溪流和满山的野柿子树都荡然无存,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穷凶极恶的刺目火海。

黄少天本能地想推开玻璃窗看,却听见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结实地说:“少天,呆在屋里,千万别动窗也别开门。”

黄少天的心都要跳出九尺栅栏,他大声喊着:“文州!文州!你在外面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喻文州的声音在屋外很轻,但很清楚:“没事,明天早上就一切都没事了。”

黄少天一肚子的惊疑和问号,但他此刻想要打开门窗让喻文州进来,火苗已经舔到屋檐上的茅草,成片的瓦砾带着火花哗啦啦地往下掉。看似摇摇欲坠的门窗却怎么也摇不开,好似死死地粘在一起,黄少天甚至从院子里找了斧头也没把房门劈开,他再大喊喻文州也全无回应。

黄少天精疲力竭地靠在门上,也不知外面的大火烧了多久,忽然开始电闪雷鸣地,火光在云端擦亮了天地,黄少天似乎在门缝中看到一道蓝色的影子。沧浪不尽的大雨从天而降,渐渐地熄灭了本已经摧枯拉朽的大火。滂沱过境,天光微亮,大地又缓缓显露出它本来的样子,只是带着毁灭后的焦枯,残破和浩浩汤汤的雨。

大雨下了好几个时辰,老屋的门从外被推开了,从门缝里流进一屋子黑乎乎湿漉漉的稠水。黄少天这才意识到老屋内不仅没被火烧,甚至连一点水花也没沾上。未嗔和尚走进来,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掐下一片水毛茛的叶子说:“原来是它护着你。”

黄少天站起来,朝着未嗔朗声问:“喻文州在哪里?”

未嗔没想到黄少天经历大劫后没有哭天抢地,也没颓然若死,眼前的年轻人站得笔直,目光明亮,像棵发光的植物一样坚定又平静地面向自己说:“带我去见他吧。”

黄少天在观音庙的一张破床上见到了喻文州,他昏迷未醒,好似长睡。白色衬衫濡湿地贴在身上,头发乱糟糟伏在额头,脸上有木炭烧焦划过的痕迹,睫毛轻轻簇动,看起来还是干净安宁的样子。他的脖子上,手臂上,卷起裤脚露出的腿上却有一层宝蓝色的鳞片。

未嗔说:“今日卯时是他的天劫之期,避不开的。”

黄少天埋下头在喻文州唇上碰了一下。

未嗔别过脸问道:“你不怕他?”

黄少天顺着喻文州的胳膊抓住他的手,很清楚地说:“我喜欢他。”

未嗔沉默半晌,咳嗽了一声道:“这里是佛门清净地。”

未嗔给黄少天倒了杯水说:“上一次他遭天劫还是幼年,受伤之后被水流冲到此地,是你救了他。”

黄少天点点头,复又笑起来:“他一定笑死我了,我还带他到这儿来看他自己。”

未嗔道:“两次天劫既过,他已经完全取得人形,但是生是死还要看造化和福缘。”

黄少天端起杯子问:“什么是福缘?”

未嗔感叹道:“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有时放下执念才有好结果。”

黄少天打断他:“呸呸呸。”

未嗔怒道:“你岂敢呸佛语。”

黄少天把喝了一半的杯子递给他:“看看,这茶水太烫了。”

初七那天,黄少天从老屋走出来就看到了山坳里露出的阳光,焦黑的茶田里发出了星星点点新绿的幼芽,躲在屋檐角落的山雀也抖落了羽毛。

黄少天吱呀推开观音庙门,里面没有了未嗔和尚的影子,喻文州躺着的床也空空如也。桌上一杯未尽的茶水还留着半缕热气,杯下留着一张字条缺缺牙牙地写着:尽饮忘前尘。

黄少天没有心慌,也并未害怕,他心里那块破土的预感似乎又有了新的知觉。他乘坐着曲里拐弯的交通工具回到了家。那晚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做了一场并没有喻文州的梦,梦里有很多蓝色的亮片,淅淅沥沥从天上落下变成蓝色的雨,梦醒后他发觉自己的确有点不记得喻文州的样子。

窗外早风平坦,晨雾悠长。楼下卖茶叶的小店音响里传来采茶的山歌:

月光光,照四方。

骑白马,过莲堂。

莲堂背,种茶秧。

茶秧地前一口塘,养个鲤嘛八尺长。

短个拿来煮酒食,长个拿来讨新娘。

时间到了一堂课海洋生物学课上,一向声如洪钟元气饱满的老教授突然入院,临时请了一位研究生学长代为授课。学长讲完课件后,天南海北说起来聊斋,讲到深海有种蓝鱼传说是蛟龙之后,古时有人剥了它们的宝蓝鳞片缝制金缕衣。一屋子学生发出不信任的啧啧声。

下了课黄少天最末一个收拾起课本走到讲台前,他抬起头说:“早知道你这么值钱,一早就剐了你。”

学长揽过他的后颈吻了上去:“可是你睡了我。”


END

缄默症
于昨天半夜提到那个黄少哭鼻子的...

于昨天半夜提到那个黄少哭鼻子的梗…………嗯,其实两个人都会很难过呀……_(:з」∠)_                        

【想到之前有人说不知道现在那些风光的大神们以前输比赛会不会哭噢,很多人表示黄少天肯定哭过。我脑补了下觉着他八成是那种很努力在忍耐型的,或者偷偷掉眼泪,没准被队长发现不好意思还说自己才没哭,结果最后还是眼泪鼻涕全糊在喻文州衬衫上(闭嘴...

于昨天半夜提到那个黄少哭鼻子的梗…………嗯,其实两个人都会很难过呀……_(:з」∠)_                        

【想到之前有人说不知道现在那些风光的大神们以前输比赛会不会哭噢,很多人表示黄少天肯定哭过。我脑补了下觉着他八成是那种很努力在忍耐型的,或者偷偷掉眼泪,没准被队长发现不好意思还说自己才没哭,结果最后还是眼泪鼻涕全糊在喻文州衬衫上(闭嘴)那么喻文州呢,这人真是太难以捉摸】      


…………其实画不高兴情绪的图的时候我也得花很久才能从这种情绪里面摆脱出来。所以换一种说法,喜欢画虐虐的东西,我特么真是个抖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