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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柳烟浓

【湛澄】春暖花开

四季 的番外,单独当小甜饼食用也可


在一起两年之后的日常


老规矩,KY退散


一直发不出来,我改了点……


蓝湛回屋时江澄还在休息,他们有段日子没见,昨日江澄终于忙完莲花坞的事来了云深不知处,蓝湛见江澄眼下青黑不舍得折腾他,只抱着江宗主又细了一圈的腰安安分分睡了一夜。


江宗主平时再怎么凌厉一个人,此时也是平静柔软的,只是下巴又尖了不少,蓝湛默不作声坐在榻边,看一眼心疼一遍。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细白的腕子上还系着云纹抹额,往事缱绻,蓝湛耳根染了点红,平日里冷若冰霜一张脸也显出几分红尘烟火的暖意来。 


“回来了。” 


江...

四季 的番外,单独当小甜饼食用也可


在一起两年之后的日常


老规矩,KY退散


一直发不出来,我改了点……



蓝湛回屋时江澄还在休息,他们有段日子没见,昨日江澄终于忙完莲花坞的事来了云深不知处,蓝湛见江澄眼下青黑不舍得折腾他,只抱着江宗主又细了一圈的腰安安分分睡了一夜。


江宗主平时再怎么凌厉一个人,此时也是平静柔软的,只是下巴又尖了不少,蓝湛默不作声坐在榻边,看一眼心疼一遍。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细白的腕子上还系着云纹抹额,往事缱绻,蓝湛耳根染了点红,平日里冷若冰霜一张脸也显出几分红尘烟火的暖意来。 


“回来了。” 


江澄的声音带着好梦初醒的慵懒笑意,蓝湛听得心头发热,俯身去吻他的脸颊。 


“梦到什么?” 


弯了弯嘴角溢出一声轻笑,想起梦里那个看见他转身就走的含光君,江澄睁开眼睛望着蓝湛,一双翦水的眸子里含着揶揄笑意。 


“旧事。” 


伸出手去勾了勾蓝湛的指尖。 


“我梦见山崖之下的一场雨。” 


蓝湛立刻明了江澄说的是哪一次,见江澄脸上还带着笑,用力的握了握江澄的指尖,张口却道:

 

“江晚吟。” 


在一起两年,江澄还真是许久没有听见蓝湛这样叫他,有些稀奇,总不见得是说起旧事恼羞成怒了?江澄看一眼蓝湛的耳根,没见红,江宗主还躺在静室的榻上,穿着中衣,青丝披散,脸颊上都带着薄红,端的是慵懒明艳,却一勾唇一挑眉,带出往日里常见的傲气来。 


“想打架?” 


“想抱抱你。” 


这大概不是个“想”。 因为蓝湛使了力直接揽腰把江澄捞进了自己怀里,他侧着身子抱,姿势斗有些别扭,被含光君身上檀香扑了满鼻的江宗主翻了翻眼睛,早就懒得对蓝湛的怪力多说什么。 


“孩子似的。” 


江澄嘀咕一句,语气有些嫌弃,伸手拍了拍蓝湛的背,当真像哄孩子似的,他也不问蓝湛想到了什么,就只是安分任他抱。 


三年前山崖下那一夜,江澄重伤神志不清,他当时别无他法,背着他往外走,也清楚的感受着他的身体从发热到冰冷,事过境迁,那一路的消逝,足以叫他光是想起就心悸,将江澄抱了满怀,才觉得心底塌陷的一角被填满回来。 


俩人之间的安静相拥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江澄推开蓝湛,瞧着含光君脸上隐隐的不满一阵好笑,伸手就刮了下蓝湛的鼻尖,不等蓝湛反应就扬声道: 


“进来。” 


门外跑来一个穿着蓝家校服的孩子,白袍抹额穿得齐整,额上却见了汗,像是一路跑了来的。 蓝悠本来蹬蹬蹬地就迈着小短腿往里跑,一见端坐着的白色身影就自觉地收了步子,老老实实走过来行礼。 


“父亲。” 


这一声恭恭敬敬,对着江澄就有了点差别,小孩双颊粉嫩,一双杏眼极像江澄,满是欢欣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招人疼。 


“爹爹!” 


小崽子区别待遇的太过明显,江澄暗暗一乐,心想就算是姓了蓝儿子也跟我亲,口中应了一声,伸手就把才五岁的小团子抱了起来,搂在腿上抱着,才不去管蓝湛不认同的眼神。 


蓝悠不是他二人亲生,是江澄偶然救下的孤儿,他们结为道侣之后收养了这有几分长得像江澄的孩子,还入了两边的宗谱。 


奶团子被爹爹抱在怀里高兴得小脸通红,满眼孺慕地望着江澄,被江澄抱在怀里也不管乱动,乖巧的小模样看得人心软,江澄也软了语气,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尖。 


“今日不用做功课?” 


蓝家对这般小的孩子自然不像是对少年学子那样严格,但也有早课要做。 


“我做完了过来的!” 


仰着小脸蛋,满脸的求表扬,江澄难免想起当年的自己,不过那时候的他,连点神色都不敢露出来,摸了摸蓝悠柔软的额发。 


“真乖。” 


他已经不再会为了过去的事情徒增失落,偶然想起也只是微微一怔就掀了过去,蓝湛却始终盯着他,那一瞬的神色变化落在蓝湛眼里似乎就成了天大的委屈。 


“去找叔公。” 


蓝悠被蓝湛抱了下去,听出父亲的语气不容置喙,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傻小子。” 


江澄没有阻拦,却看得失笑,等蓝悠离了静室,便起床梳洗,还没站起身呢就又被蓝湛从身后拦腰抱住了,直接坐在了蓝湛腿上。 


江宗主刚要不耐就被蓝湛落在颈侧的吻惹得缩了缩脖子。 


“心疼。” 


这一下让江澄不知说什么好,捏了捏环在腰间的手。 


“我好好的,心疼什么。” 


蓝湛不说话,也说不出什么,江澄很少会提及当年的事情,偶尔提起江枫眠对魏婴的夸赞才不小心露出几分钦羡,蓝湛只恨自己当年只看到了魏婴,却错过了江澄太多的过去,而过去,错过了就无法挽回。 


蓝悠刚被抱回来的时候身子便不好,养了许久还是见了风就要烧上一场,江澄整夜守在孩子病塌边,握着孩子小小软软的手不肯去休息。 


“几年前这么守着金凌,又来一个小冤家。” 


他轻声说着,眼睛里因着熬夜布满了血丝,蓝湛看着心疼却不知怎么劝他,也一起守着,江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眼瞧瞧他,露出些笑来。 


“也好,他醒了,能看见我们。” 


像是完成了什么未曾实现的期许。也许,是关于幼时的不圆满的遥远期许。 


蓝湛忽然就想抱抱他,像是此刻,像是过往的每一次,过往的伤痕遍布生命,可他还是一声不吭咬着牙往前走,若不是他们终究走到一起,也许蓝湛也就和其他人一样,只当江澄,始终是那个心狠手辣满身戾气的江晚吟,也就不会知道这个人,也有笑,有泪,有过怀念,有过期许,是这样柔软又桀骜的让人向往。 


“走神走到哪儿去了?” 


江澄侧了侧身,伸手勾住蓝湛的抹额,本想是调戏一番,谁知轻轻一勾就扯了下来。 


手里握着一根,又看看手腕上系着的那一根,江澄喉间哽了哽,还没等说出什么,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含光君熟练的把人放回比昔年软了不少的床榻上,


没了抹额束缚,青丝从肩头滑落与江澄的发丝纠缠在一起,蓝湛直直的望着江澄的眼睛,江澄有心解释不是故意,杏眸眨了眨,颇有些无辜,说的话却明摆着耍赖。 


“你没系好。” 


言下之意怪不得我。 


蓝湛不管,俯身来压他一张利嘴。。


江宗主被蓝湛眼中熟悉的情意凝得心头一跳,想起二人快一个月没亲近,侧了侧脸想躲一躲。 


“我帮你系上还不行吗?” 


蓝湛却不吃这一套。 


“本就该你系。” 


眼看蓝湛毫不动摇,甚至似有些熟悉的热度,江澄推一把蓝湛肩头。 


“别闹,今日说好了要带几个孩子去长见识。” 


“我闹了?” 


他们离得太近,连鼻息都近的很,江澄也就轻易看清了蓝湛眼中晕开的笑意,春池一般漾开涟漪,和着蓝二公子春花秋月一张脸,压低嗓音里诱哄般的笑意,江澄心头乱了大半,怔怔看了他半晌才移开眼,只觉得口中发干,下意识伸出舌尖,立刻便被掠了去缠。 


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不知多少次,偏这般更叫人耐不住,忍不得。略带喘息地额头相抵,蓝湛瞧着江澄杏眸中像是映入一派芳华美景,是只有他见过的风姿,更是想“胡闹”了。


“别……” 


江澄扭头躲避,又被蓝湛含住下唇用牙齿轻咬,忍不住分了唇曳出一声喘,还惦记着答应了金凌蓝愿要带他们一起去夜猎,连连躲避。 


“晚间才去。” 


蓝湛说着又要为江宗主宽衣。 


“蓝忘机!!你……唔!!” 


……


长见识就真的只是长见识,带上几个年纪小的,蓝、江、金三家门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若不是夜色渐浓,闲散悠闲得仿若踏青。 


江澄和蓝湛一个走在最前,一个跟在最后,含光君面上看不出什么,还是往日里的神色,江宗主则冷着一张脸,生人勿进的气势比平日里还强上几分。蓝家和江家的弟子见怪不该,见陪着金凌来的金家门生还有些好奇,凑过去意味深长地道一句夫夫情趣。 


他二人修为远高于一种弟子门生,那些窃窃私语当然听得清楚,江澄却没心思理会,握了握拳,手上紫电就在夜色里噼里啪啦闪耀夺目的闪一闪。 


江澄有些生气,不是为着晨起时蓝湛害得他没能起床,甚至连午饭都是端来房里吃的,也不是因着他好不容易下午歇了歇结果又被蓝湛哄得留在了静室,直到出门前才由着含光君亲手更衣,连腰封都是那人亲手束的,而是因着,他摆了脸色,蓝忘机这人就真的乖乖跟在后头不过来了?

 

江宗主越想越觉得还不如立时就带了金凌回莲花坞去,都已经想到要在门口挂个蓝忘机不得入内的牌子了,被人握住了手。掌心温暖,手指修长,不顾江澄挣扎扣住手指十指相扣。 


“莫气了。” 


手被蓝湛整个扣住笼进了袖子里,自然人也拽了过去,江澄瞥他一眼,哼了一声。 


“你还知道过来?” 


蓝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牢牢地握住他口是心非的道侣的手,不愿放了。 


时光正好,与他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正好。 



夜猎归来,金凌扒着舅舅不愿放,江澄就把外甥带回了蓝家,让他和蓝悠表兄弟俩个一起作伴,他估摸着就金凌那小挑剔鬼对吃食的挑剔,也待不了几天。安顿好了两个孩子,江澄回屋见蓝湛还在灯下抄写,过去一看,是在抄家规。 


“你做什么了?” 


蓝湛握笔的手顿了顿,没抬眼,继续流畅地抄了下去,一边回他一句。 


“白日宣yin。” 


江澄顿时有些恼,又觉得恼起来不像话,磨了磨牙,恨不得在含光君这风光霁月的脸上咬上一口解解气。 


闷着气去架子上翻书,翻了翻没找着他前些日子随手买来的游记,与蓝湛结为道侣两年,二人两边跑,卧房里的物事也早就不分你我了,江家宗主卧房的衣柜里定能照着含光君的衣物,云深不知处静室里也能找到江澄爱喝的松峰。 


“在床头。” 


蓝湛听着江澄的动静,猜想他是在找他这阵子颇为喜爱的那本游记,便提醒了一句。 


江澄倒是有些疑惑,蓝湛向来不爱看这些消遣的玩意儿,他昨夜可没想起来那本书,怎么跑到床头去了? 


含光君默不作声垂了垂眸,之前江澄每日都要翻上两页,还随口夸了几句那游记写的如何文笔奥妙,他吃了口飞醋又生了好奇心,便拿来看了,忘了放回书架里。他不好意思解释缘由,幸好江澄没开口询问。 一人抄写,一人看书,只闻得书页翻动和笔落于纸端的轻响,彼此安静的陪伴,蓝湛抄完一遍忙收了纸笔去看江澄。 


“抄完了?” 


江澄眯了眯眼睛,等的有些犯困,说完这一句又想起自己原本在生气,只是已经开了口这气也生不下去了,扯住蓝湛的衣襟,动作粗暴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挥上一拳。 


“生气?” 


蓝湛没躲开,还配合的弯下身子让江澄扯得更顺手。 


“嗯,想咬你一口。” 


江澄盯着蓝湛的脸,见他还真打算凑过来给他咬上一口,笑了声,推了开,顺便也松了手。 


“行了,都这么晚了,净瞎折腾。”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已经是三年前的事,在一起两年之间也不是没有过吵吵闹闹,但从未想过分开,就这么在一起了两年,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 


“想什么?” 


江澄走着神,却自觉伸出手去让蓝湛拉了起来,夫夫俩就相携往房里走。 


“没想什么。” 


江澄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回一句“想你”,反应过来及时压住了,可不想让这家伙得意,却自己偷偷乐。于是被蓝湛再一次搂上了腰也只能说是自找的。 


“只许想我。” 


指尖轻触了触蓝湛的脸庞,江澄觉得似乎都从这俊逸非凡的脸上瞧出了委屈来。 


“好。” 


“只想你。” 


眼睫轻颤,绽开的轻笑似薄光轻覆,额头相抵,蓝湛望着他所爱之人的眼眸,拉过江澄的手贴上心口。 


“只有你。” 


END

感谢阅读

染柳烟浓

【依依你我·谷雨】四季

湛澄湛澄湛澄!


原著向AU


祝澄澄生日快乐!


————————

斩尽三毒,方得澄心,祝我们的江宗主生日快乐。


我只爱你四天,春天,夏天,秋天,还有冬天。


  【春寒料峭】 


夷陵一事已经过去五年,蓝忘机逢乱必出的名声渐渐在仙门百家中流传,这一日他追击邪祟到了山崖下,御剑半途穿过一片瘴气,忽然间灵力窒涩竟然控制不住飞剑,当机立断纵身跃下,抓了一把山壁上斜出的树枝延缓了落势,虽然平安落地,但伤了手,虎口险些撕裂。 


崖底一眼望去崖底绿荫丛生,湿气缭绕,...

湛澄湛澄湛澄!

 

原著向AU

 

祝澄澄生日快乐!

 

————————

斩尽三毒,方得澄心,祝我们的江宗主生日快乐。


 

我只爱你四天,春天,夏天,秋天,还有冬天。



 

  【春寒料峭】 


夷陵一事已经过去五年,蓝忘机逢乱必出的名声渐渐在仙门百家中流传,这一日他追击邪祟到了山崖下,御剑半途穿过一片瘴气,忽然间灵力窒涩竟然控制不住飞剑,当机立断纵身跃下,抓了一把山壁上斜出的树枝延缓了落势,虽然平安落地,但伤了手,虎口险些撕裂。 


崖底一眼望去崖底绿荫丛生,湿气缭绕,目光所及之处都蒙着白雾一般,能感觉到金丹无恙,灵力却无法运转,突然落下雨水,脸上沾了几滴就一片灼热疼痛,只好去寻崖底的山洞暂避。 


没想到刚寻得一个山洞里面已经有人,还是能让他一见就转头就走的人。 


蓝湛尚未走出洞口,就听见里头江澄一声轻笑,满是轻蔑的一声笑,显然是已经看见他了。 


“呵。” 


“含光君大义,身殉异兽,到时候本宗主定去云深悼念。” 


蓝湛本来就暗恨江澄,凡是碰见了从没有过好脸色,有时两人甚至剑拔弩张大打出手,意外遇见听江澄就那么一句话还夹枪带棍,立时眼里就含了怒,却碍于形势不好发作。 


雨声越发响了,听江澄话中含义,这崖底还有异兽,之前追击的邪祟也不知道在何处,蓝湛握紧了手中佩剑,转身走回不过一间屋子大小的山洞里,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看清了靠在里侧坐着的江晚吟。 


脸色苍白,神情也说不上多好,只是一双杏眸还是亮得很,在这昏暗的山洞里也像是燃着一簇火。 


“是你不想死。” 


蓝湛语气冷然,他仍然无法使用灵力,连避尘都无法唤动,江澄多半跟他一样被这古怪的山谷所困,不然他何必躲在这山洞里? 


更何况,他一进来就闻见了一股血腥味,江晚吟受了伤,此时境况说不定比他还糟。 


听蓝湛笃定断论,江澄却还是冷笑。 


“是,我不想死。我还没等到……” 


他话音一顿,勾唇笑得利落张扬满目狠戾。 


“我还未杀尽天下鬼修,我当然不想死。” 


蓝湛几乎要在江澄这笑里拔出剑来,他看不惯江晚吟,历来如此,见他到了这时候还张狂至此更是心中生厌,但是形势所迫,他在山洞里择了一角坐下,尽可能远离江澄。 


他刚坐下,脚边便滚来一个白色小瓶,他蹙眉抬头,对上江澄嫌弃厌烦的眼神。 


“蓝二公子被泽芜君惯得不知道自个儿上药?想被野兽当了盘中餐可别连累我。” 


蓝湛只草草绑了伤口,伤处还在渗血,他捡起脚边白色小瓶,按理说这勉强算是好意,可别说一句谢了,江晚吟这神情语气实在叫人生气。


含光君忍了半晌,终究一言未发。 


上药之后蓝湛闭目养神,也省得去看江澄的脸,这一下居然当真睡着了,伴随着糟糕至极的梦境。 


梦里是满身鲜血的魏婴,仓惶逃避向他刺去的剑,利刃穿过他的胸膛,鲜血染了满眼,蓝湛不可控制的呼唤那人姓名—— 


“魏婴!” 


他醒了过来,惊觉自己紧紧抓住了一只手,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惊诧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惊惶失落和痛彻心扉,随后,便是恍然大悟。 


江澄另一只手还捏着火折子,外头天色太暗,雨虽小了不少,也没多少天光能照进这山洞里,他昏昏沉沉时听见蓝湛梦中挣扎呓语像是被魇住了,犹豫过后还是来查看,谁知刚要推醒他就被抓住了手。偏偏那只手有伤,江澄推不得躲不开,却在下一刻见蓝湛唤着魏婴的名字醒来。 


一片昏暗之中,一点火光映照着蓝湛浅色的眼眸,那双眼睛里含痛的情意幽深似海不容错认,江澄在那一瞬终于明了蓝湛这几年对他的恨意由来。 


原来如此。 


江澄甩开蓝湛的手,他本想回去自己呆着的角落,但浑身无力,更不想蓝湛看见他狼狈的爬过去,也就往后一靠不再折腾。 


“挺好,死了还有人念。” 


蓝湛咬了咬牙,被仇恨之人看穿心底秘密的难堪让他几乎想要立刻离开这格外逼仄的山洞,却听到江澄这么感慨了一句。比起预想中的嘲讽厌恶,江澄的语气甚至听起来像是庆幸,带着蓝湛并不懂得的那么点来历不明的羡慕。 


他不由去看江澄,火折子还在江澄手里捏着,那双杏眼却闭上了,他靠坐着,往日里从不肯弯下半点的腰也似乎因为疲惫和伤痛无法支撑,他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厉害,脸颊上却有着病态的红。


外头的雨似乎彻底停了,雨落声逐渐消弭,蓝湛也终于注意到江澄急促的呼吸,江澄似乎伤得比他预想得还要重。 


洞口吹来一阵冷风,火折子被吹灭,蓝湛心头蓦地一紧。此时没有灵力护体,他尚且被这风吹得浑身一个激灵,江晚吟呢? 


江澄在光影下瘦削的侧脸还残留在眼底,蓝湛骤然意识到刚刚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分明是烫的。 


“江晚吟……” 


他们之间已经有太久没有好好说上过几句话,一时之间连询问都成了难以启齿的勉强为之,蓝湛张了口也不知该如何继续,黑暗中只听闻江澄低声的回应,清晰到无法回避的虚弱终究还是让蓝湛去摸着了火折子,点燃去看江澄的情况。 


火光再次点亮,江澄闭着眼睛好似已经意识不清,蓝湛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又意识到自己右手有伤,还用了江澄扔过来的药,难堪也好,愤恨也罢,就算只为了这个他也不能真的不管江晚吟。换了左手去碰了碰江澄的额头,蓝湛甚至防备着江澄会拍开他的手骂他多管闲事,但只摸了满手滚烫。 


“江晚吟,江晚吟。” 


蓝湛又叫他两声,江澄像是终于回过了些神,一双杏眸迷蒙地望过来,眯着眼睛凝了凝神,嘴边像是等着一声冷笑,又疲惫的掩了神色,说出蓝湛从未想过会从江澄口中听过的话来。 


“你还不走?” 


他本就昏沉,挪到蓝湛这头来查看他又受了风,没有灵力护体重伤失血,一时竟有些勉励维持的意思了,这一句话没了刺,没了针,普普通通平平淡淡问他,像是问起一件无关的小事,却叫蓝湛心头发堵。 


我走,让你死在这儿吗? 


蓝湛拉开江澄一直遮着腿的外袍,这一眼惊得手心都一下子有些发凉,江澄小腿上伤口深之见骨,伤口周遭已经有些暗沉的颜色,他到底是如何忍着疼还对自己冷嘲热讽的? 


含光君不善言辞,却也不是真的不会说话,只是这境况即便再适合辩驳江晚吟那张利嘴,也着实没有必要了。 


将说了一句话就又闭上眼去的江澄拉上背,蓝湛沉着脸往外走,他虽恨江澄,说起来恨不得他早死在夷陵换了魏婴活着,可真的要在这境况下放任他死在这山崖下,即便没有人会知道,他也当真再担不起蓝家的声名。 


背着浑身滚烫的江晚吟往外走,蓝湛一时都分辨不清自己心中厌恶庆幸还是其他情绪。 


“蓝忘机……” 


听见江澄虚弱的一声唤,蓝湛不想应,也当真没应,江澄却不像是真的要他回,因着热度嘶哑的声音就贴在蓝湛耳侧。 


“你既然……他太会闯祸了……你帮帮他吧……” 


这一句话颠三倒四,蓝湛明白过来这几句连在一起什么意思的时候恨不得把江澄立刻扔了,他江晚吟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他没说出口,江澄却好像想起来了,想起这人是因着魏婴恨他多年的蓝忘机,想起自己还是害了魏婴的“凶手”,喉间溢出一声沙哑的笑,江澄笑自己。 


“是我糊涂了……” 


他发着高烧,眼前都一片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他想,若是我当真死了,莲花坞怎么办,金凌怎么办……魏婴怎么办。 


若是魏婴哪天回来了,他却死了,是不是还会觉得高兴?再没有一个江澄,会横眉竖眼对着他了。 


想着觉得有些难过,又觉得,好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他死了,想来也不会有一个人,到处去除乱问灵,若不是今夜,他还真想不到含光君对魏婴是那样的心思,他想得入神,又烧得厉害,本该有的几分厌恶都消散在了晕眩里。 


“我帮他收拾烂摊子……都收累了……” 


“可我不帮他,他怎么办呢……混球一个……” 


“我……护不住他了……” 


蓝湛起先还要几分愤恨,听着江澄断断续续的话又多了些迷茫,他听着江澄含糊的话,想起的是当年在蓝家求学时,两个亲密无间的少年,江澄口中的他们,似乎还是当年的他们。 


“你杀了他。” 


江澄没有听见,他本就实在胡乱地嘀咕,神志不清得逐渐都已经记不得背着他的人是谁,又怎么会对蓝湛的话有反应。 


没有往日里的唇枪舌剑,动辄拔剑动鞭子的回应,连这样刺心的话似乎都只刺了他自己,连仇恨都在这每一步踏出都格外沉重的崖底变得没了意义。 


虽然灵力无法使用,蓝湛也不觉得背着江澄走在这崖底是什么难事,不但不难,反而太过轻易了些。 


江澄太轻了。 


连声音都在变轻。 


那些迷迷糊糊的嘀咕,那些不知为何会在这时说出口的嘱咐抱怨,也渐渐的听不到了。 


蓝湛不喜江澄说起魏婴,江澄不该说起魏婴,可他真的没了声息,蓝湛却又想让他醒过来。 


空谷寂寥,蓝湛听见林间虫鸟的鸣叫,听见风吹过树端的微响,甚至听见雨水沿着山壁滴落。 


可他背着的人,没了声音,连发热的身子都在一点点冷下来,那样灼热的温度一点点散去,一点点冷下去。 


他们明明互相仇视,当蓝湛此刻清晰地感觉到江澄的生命渐渐流逝,那并未让他感到快意,相反的,只有慌乱,只有久违的无措。 


“……江晚吟。” 


无人回应。 


【春光明媚】 


再见面已经是一月之后,江澄独自支撑莲花坞,自然不希望受伤一事昭告天下,特地来信求了蓝曦臣一个人情,让蓝忘机隐瞒崖底的事,蓝忘机本来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让他多说几句反倒难如登天,除了悄然送到云深不知处的谢礼,崖底那一夜就似再无痕迹。 


蓝湛右手的伤势颇重,虽然比起江澄的腿伤不算什么,但毕竟伤了手,再深些就会影响日后用剑,蓝曦臣做主要他在云深不知处养伤,将将一个月才松了口允他继续出门除乱。 


又碰见了江澄。 


说碰见不怎么恰当,江澄来云深不知处接求学归家的弟子,蓝湛去向蓝曦臣道别,远远瞧见江宗主带着两名弟子往外走。 


那崖底十分古怪,虽然离开山崖之后灵力已经恢复正常,但在崖底留下的伤口却恢复得极慢,江澄险些就废了一条腿,怎么看都不该一个月就好全了。 


“兄长,他们。” 


蓝曦臣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稍作推敲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两个孩子并非嫡系子弟。” 


若非嫡系,为何要堪堪伤愈就亲自来接? 


蓝曦臣摇头。 


“江宗主一直都亲自来接门下弟子,无论是不是姓江。” 


“更何况,江家除了他,哪里还有嫡系。” 


云梦江氏遭温家灭门。 


当日单薄文字描绘的惨烈事实,时隔多年摆到眼前。 


蓝湛想起他当日听闻这消息时,唯一想起的,是魏婴如何了,只是魏婴如何了。 


好似江家满门性命,在他眼里也抵不过一个魏婴。 


他总觉得江澄没资格提及魏婴,分明他也没资格觉得江澄漠视人命。 


蓝湛说不清脸上的火辣是否是后知后觉的羞愧,对于江澄,他似乎忽略了太多。 


与兄长道别之后,蓝湛跟了上去,他突然想看看江澄要做什么,会做什么,除了他见过的针锋相对,江澄,是不是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江澄没有急着带两个孩子回云梦,而是带着他们去镇上闲逛。 


两个孩子走在前面,江澄落后几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孩子们刚开始还有些拘着,到底少年心性,见江澄果真不管他们,没一会儿也就玩开了。 


在小摊上一人买了一个糖人,又拿了一个互相推搡着送到江澄面前,面上还有些惴惴,却都没有退缩。 


江澄接过糖人,神情还算温和地说了句什么,两个孩子嬉笑着跑开,并不知道江澄在他们身后露出了笑颜。 


蓝湛看见了。 


他看见江澄望着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绽开笑容,眉眼舒展,笑意温和,晨光明媚,那一笑似拂过心间的风,似莲叶上滚落的露珠,似春日里绵柔的雨。 


那是江澄。 会执鞭毫不留情鞭笞鬼修的江澄。 


会冷言冷语满身尖锐的江澄。 


可他也会笑,会因为弟子们递给他的糖人笑得温柔,笑得,像是眉宇间再没有阴霾。 


轻风撩动发梢,日落时,山崖下,那一抹清淡的莲香若有似无萦绕鼻尖,蓝湛凝望那一抹笑容,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觑得了无价珍宝。 


【春雨绵绵】 


金家清谈会,江澄出了厅往金家园子里去,金光瑶长袖善舞,聂怀桑唯唯诺诺,还有一位君子如玉,他也懒得去分辨那些真心假意,还不如一边待着去。 


春雨绵绵,伞下像是聚了一方小世界,江澄撑着伞沿着石子路慢慢走着,难得也有几分闲情逸致,浑身锋芒都软化在春风里。


一身紫衣穿花拂柳而来,细雨延绵中万物为他寂静,渐行渐近。 


蓝忘机坐于一方小亭,修仙人耳清目明,他能看清江澄执伞的手,也能听见细雨中几不可闻缓缓靠近的足音,心跳似乎都应和着江澄的步伐,不轻不重,却叫人心头一阵赛一阵的沉。 


眼看着江澄越走越近,蓝湛按住琴弦拨动一声,隐落琤崆,江澄立时停下步子。 


他果然不曾看见我。 


不然,也不会径直向着我走来。 


这念头竟带出心中几分踌躇,蓝湛压住莫名的思绪,抬眼去看江澄要如何。 


伞面抬起了一些,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睛,江澄先前的确没有看见蓝湛,此时二人隔着雨幕相望,彼此眼眸里藏着的东西似也被这细雨柔了匿了,半晌叫人张不开口说一个字。 


江澄还是走进了亭子里,他总不能看见了蓝湛就转身就走,倒显得他怕了似的。 


明明也是少年时就相识的人,平日碰见了不是冷言冷语冷嘲热讽,就是剑拔弩张干脆动手,此时因着种种一时吵不起来,却也无话可说,尴尬疏离相顾沉默。 


江澄崖底那晚烧得迷迷糊糊,但也不至于忘个干净,至少蓝湛对魏婴的心思,可真是石破天惊叫人想忘记都忘不了。


江澄坐在廊椅上侧身望着金家园子里的景致,只留给相貌堂堂的蓝二公子一个背影,摆明了不想多说一句。如果魏婴在,他倒是能有不知多少句的嘲讽,可魏婴不在,对一个闷葫芦能说出花来又有什么用。 


为了一个不知还回不回得来的人,那些厌烦嘲讽,说穿了也没意思的很。 


他走进来蓝湛都能抱着琴一动不动,那就继续一动不动下去吧,与他何干? 


五年了,魏无羡的轮回路都说不定走到了哪里,还有人傻子似的等他,还不只一个,江澄抬手抹了一下像是沾染了些春雨的脸颊,只觉得这春雨原来也会刺骨,沾上了,也会冷。 


他望着亭外的雨,望了许久,雨停了也没听见蓝湛那头再有任何声响。终于打算离开时,却见蓝湛仍旧抱着琴,靠着廊柱闭上了眼睛,江澄本以为蓝二公子是入定,这么一看,竟然睡着了? 


江澄愣了愣,在山崖底下还可以解释为这人太过疲惫,眼下是什么情景,也能让蓝二公子在他江澄所在的地方闭目养神了?可笑又怪异。 


亭外就是花丛,飞过一两只蝴蝶也不是稀奇的事,江澄正在疑惑就看见一只粉蝶翩翩飞舞在蓝二头顶盘旋不去,有心扯扯嘴角恶声恶气说些什么,可是蓝二一动不动。 


一口气憋得慌。 


随意挥手只是想要拂去那只粉蝶,阴错阳差袖口竟勾住了蓝湛的抹额,没完全扯下来,勾歪了。 


蓝湛还是一动不动,江澄直接惊出一身冷汗,他虽然不知道蓝家这抹额到底宝贝在何处,但至少明了是明晃晃的“碰不得”,更何况还是蓝湛的抹额,当初魏婴碰了这人都一脸沉郁,何况是他江晚吟? 


“……含光君?” 


江澄轻声唤了一声,蓝湛毫无反应。 


这是睡得有多沉?江澄腿伤严重,除了去接弟子回家那一趟,一直在养伤,看来含光君与他不同,怕是不知道奔波多久四处问灵才会这么困倦吧。 


犹豫再三,小心翼翼伸出手将抹额扶回原来的样子,江宗主只觉得心累,他当真不是有意的,也希望蓝湛不要发现异样,即便向来不对付,要是因为这种事情打起来未免太过憋屈。见蓝湛始终双目紧闭,江澄悬着的心才落下一点,匆匆离去还刻意放轻了步子。 


等江澄走远,蓝湛一把将抹额扯下,紧紧攥在手心。 


他自始至终就没有睡着,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就那样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的样子,更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又为何就这么装了下去,直到江澄离开。 


那人拂过他额头的指尖是冷的,被他触碰过的抹额却像是在发烫,灼热感绵延在手心,他握的越紧,那热意越让人心绪难平。 


……江晚吟。 


【夏日炎炎】 


荣古坡一城十二村,临近姑苏地界,有蓝家弟子下山游历听说这地方出了件怪事,近几个月荣古坡办喜事的,连着丢了好几个新郎官,都是接亲的队伍出了村,不仅没把新娘子接回来,新郎也不见了人影。迎亲队伍中的其他人连人丢了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 


这怪事听起来颇像是话本子里头的故事,说不好是不是什么邪祟作怪,蓝湛前往荣古坡查探,没想到江澄比他先来一步。 


鲜衣怒马,红衣猎猎,江澄原本就是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往日戾气太重叫人都想不起来他笑模样,此时做了新郎打扮,骑着高头大马,也不知该说玉树临风,还是艳色无双。 


江澄骑着白马一马当先,迎亲的队伍是他许足了报酬从村子里借来的,毕竟他江澄就算成亲,也不会到这地方来,不过是将计就计。 


荣古坡那一城名曰固城,固城城主出自昔年一个不小的仙门,不能说是仙首,守住这一方安宁也足矣,但这怪事屡屡发生,也不见固城城主出手,先前来查看的弟子只说固城一如往常,江澄干脆自己来瞧了。 


出了村子没多远就看见了含光君隐在一侧林中,江澄拽了拽马缰,领着队伍走快些,却还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仿佛还停留在他身上。 


上一回在金家的事情,江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蓝忘机会在他面前睡着本就蹊跷,而且还那般都没醒?也怪江澄当时只想着不要另外引了麻烦,反倒好似被人抓了把柄似的不自在。 


大约过了一炷香,迎亲的队伍渐渐脱离了原本定好的路线,江澄细细打量过去,敲锣打鼓吹拉弹唱一个都没停下,但双眼无神像是被魇住了似的,心中暗道一声这就来了,也垂了视线只做不知。 


队伍还在行进,江澄骑着的白马却带着江澄脱离了队伍,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四周并没有其他的气息,江澄拍了拍马儿的脖颈,琢磨着这手段也真够简单粗暴,他任由马匹被牵引着前行,并不怎么意外的,最终停在了固城外。 


到了这地方江澄也就不用再“顺其自然”,下了马等在城门口,没多久,蓝湛也来了,看见他就站在城门口似乎还有些惊讶。 


江澄不解。 


“你刚刚看我那么久,不是让我等你?” 


蓝湛一路都跟着江澄,见江澄脱离迎亲队伍的时候还特意离远了些距离免得打草惊蛇,但仔细查探的确没有发现有任何异样。 


这下被江澄问得心中一顿,那双杏眸含着些许不耐和疑惑望过来,蓝湛总不能说,他是一时有些移不开眼,只好含糊地一点头。


以他们二人的修为,弄明白了其中的手段不过是些低级的迷魂术,也就不打算耽搁,直接入了城。 


江澄摘了头上的新郎帽,拿在手上犹豫片刻,还是丢在了路边,他今日不便束发,两边头发交叉在脑后扎了一束,取了帽子,鬓发垂落脸侧,不像平日里那样紧绷,有些风流恣意的意味,蓝湛看一眼他披落的青丝,不发一言。 


小城中的街道如往常一般热闹,城中百姓来来往往也好像没有任何异常。 


蓝忘机看江澄已经沉下了脸,便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些看似活动自如的百姓,一个个的都成了半人半鬼行尸一般的东西,魂魄残缺,根本算不上活人,先前来查看的弟子修为不够,或许也没有太过细致的查问,才没有看出异常来。 


“好大的手笔。” 


江澄冷笑一声,这番作为不像邪祟,更像是鬼修。 


两人寻到了城主府,此处阴气浓郁,更何况,门口就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整个城主府披红挂彩,若不是阴气弥漫,还真一片火红喜庆。 


而当穿着嫁衣,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朝着江澄跑来的时候,那真是半分犹疑都不需要了。 


紫电凌空而去,那“新娘”口中的娇软呼唤霎时变为了尖叫。 


江澄出手狠辣毫不留情,蓝湛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多说更没有出手阻止,满城的人都没了性命,幕后主使的确罪孽深重。 


突然出现两道身影挡在那女子身前,见两人朝江澄扑去,蓝湛以避尘阻挡,江澄趁机用紫电将那女子束缚住。 


眼见无法阻拦,那两个人居然朝着江澄跪拜下来,神情哀戚不断恳求。 


“你们……” 


江澄打量一番。 


“固城城主?” 


“是,是……求您,求您放过小女!小女仇丹燕,出嫁之日,那该死的柳家居然悔婚,小女受尽折辱神智失常才,才走了歪路,小女,小女是无辜的啊!” 


那女子倒在地上,浑身被紫电所束缚,口中还在不断念着: 


“柳郎,柳郎……你来娶我了吗……” 


江澄揉了揉眉间,他厌烦这些痴男怨女的事情,更厌烦痴男怨女还要连带上如此多的人命。那女子也不是什么厉害的鬼修,半人半鬼神志不清,就算他们不来,再过几天自己也就被反噬完了,还比不上他平时碰上的那些。这固城城主和他的夫人,看上去和外头那些百姓差不多,被鬼气侵入之后满脸死气,可能是本身修为还算不错,才没有彻底失去神智。 


“我放过你女儿,谁放过外面那些百姓?无辜,你也配?” 


变故突生,那委顿在地不断呢喃的仇丹燕突然尖叫起来,身上嫁衣竟然泛出妖异的红光,蓝湛立刻想召回避尘,江澄也同时招动紫电,但避尘和紫电此刻居然都不听使唤,原本缠绕在仇丹燕身上的紫电更是变回指环落地。 


脚下一空,他们所站之处猛然塌陷,江澄和蓝湛本来得及躲开,前一刻还伏地求饶的城主夫妇二人满面凶煞地扑了上来,就这片刻对方扑到了近前,江澄往后急退,两人又变向去抓蓝湛。 


不过是一瞬的事,蓝湛脚下地面再次塌陷,城主夫妇也坠落而下,却在下落中抓住了蓝湛的腿。 


片刻功夫情势直转,那塌陷的地面下竟像是一处鬼窟,扑面而来的阴森鬼气拽着蓝湛想把他拖下去,蓝忘机被江澄用力拽住左手,可他整个人也被拖得跪地。 


仇丹燕就在这时出现在江澄身后,蓝湛抬头看清,眼中闪过惊愕。 


“江澄!” 


避尘居然被她抓在手中! 


仇丹燕双手握着剑便朝着江澄后背刺下,蓝湛急念剑诀才让剑尖偏离,但剑刃仍旧划过江澄肩头,红色的袍服被划开,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江澄吃痛趴伏下去,紧紧拽着蓝湛的手却没有放开。 


“放手!” 


江澄的血顺着他们交握的手流了下来,温热的血染红了蓝湛的衣袍,顺着他的手臂甚至流到了他脸上,蓝湛疾呼一声,纵使脚下万鬼哭嚎,他落下去未必没有生路,江澄却死咬着牙并不放手。 


“你闭嘴!” 


仇丹燕不知用什么手段控制了避尘,但显然十分吃力,灵剑本身也十分抗拒蓝忘机之外的御使者,仇丹燕却还是吃力的握住剑柄,根本不顾灵剑灼烧着她身上鬼气,双手皮肉都被烧得焦黑也依旧想要再举剑刺向江澄。 


蓝湛默念剑诀想要夺回飞剑,江澄的血从他肩头不断流下,蓝忘机只觉得满眼都是鲜红,温热的血浸染他的半身,那是属于江晚吟的血。 


江晚吟。 


蓝忘机盯着死握着他手不放的人,那双总是带着不屑不耐的杏眸固执地望着他,江澄几乎也要被拖下来了,手臂压在断裂的石砖边,青丝垂落脸上亦染上鲜血,他自己的血。 


江澄咬着牙,握紧两人因鲜血滑腻的掌心,腰间乾坤袋里闪出一道锋锐寒芒——没有被仇丹燕的诡谲手段控制住的三毒被江澄操控而出,带着凌厉的剑气刺向仇丹燕的胸口。 


三毒撕裂了那件诡异的嫁衣,仇丹燕的尖叫停留在喉间向后倒去。 


江澄因沾染血迹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上显露出近似倨傲的神色,蓝忘机似乎在他眼里看到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你看,我不需要放开你。” 


【夏山如滴】 


江澄并非孤身来到荣古坡,解决了城主府的祸首,没多久接应的江家门生就赶了过来,后续的事情无需他亲自处理,更何况三毒圣手和含光君满身是血的样子甚至比城主府下那个百鬼哭嚎的窟窿更唬人些,江澄留下两个得力的人带着其余门生善后,稍稍犹豫之后还是叫上了蓝湛一起。 


荣古坡附近没有像样的客栈可以入住,江家包了艘运河上的游船暂住。 


江澄肩上的伤在船上得到了妥善处置,失血有些多,但到底是皮肉伤。 


第二日晨起,江澄刚准备叫来门生问问事情处理得如何,门先响了。 


蓝湛。 


手中还端着碗药。 


这场面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江澄试探着退开一步,蓝忘机就真的端着药走了进来,把药碗放在桌上,简短一句。 


“喝药。” 


出于世家交际之间的必要,江澄昨日才问了蓝湛一句要不要同他一道,谁知蓝湛不仅答应了,跟了来,还一早为他江晚吟端了药来。 


江澄倒不至于觉得这药是用来害他,蓝湛拔出避尘再刺他一剑更有效率。 


“遇到了医师。” 


医师,应该是指昨日为他处理伤口的江家医师,这大概是对他解释,江澄越发觉得怪异,不过还是端起了药碗送到嘴边,还客气道: 


“麻烦含光君了。” 


他话说的一本正经,喝药时的脸色也绷得紧。 


蓝忘机想起医师交到他手上的纸包,从怀里掏了出来递给江澄。 


江宗主满嘴苦涩只想着等蓝湛走了喝口水清清口,被蓝湛这动作又惹得一头雾水,再一看那纸包里是什么顿时脸上红了红。 


蜜饯。 


蓝湛像是丝毫不觉得给往日向来不和的人送了药还递了蜜饯是什么尴尬事,面色不改地就这么看着江澄微红的脸颊,颇有几分督促的意思。 


江澄内心一阵郁卒,心想还不如以前那样一言不合就拔剑,这一趟同行之后这关系真是越发不好把握。 


接过那仿佛还带着蓝湛体温的纸包,江澄打开之后含了一颗蜜饯,苦口骤甜,江澄被甜得眯了眯眼,清了清嗓子才问道: 


“含光君寻我有事?” 


“嗯。” 


点了点头,看江澄身上衣物单薄,脖颈处还隐隐露出纱布,一下子便想起昨日那流了他半身的血,蓝湛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那一日有过的,仿佛心头燃起一把火的灼热感再度袭来,浅色的眸子微微犹疑,在江澄面上停留片刻。 


“鬼窟一事可交付蓝氏,我会联系兄长。” 


昨日他们已经查看过,仇丹燕身上的嫁衣是一件上品法器,因着这主人的缘故被大量鬼气侵染,原本只是护身功用,竟有了影响其他生灵乃至灵器的功效。在城主府中,他们一时不察,避尘和紫电都被影响,所以才短暂的失去了对各自兵刃的控制。 


江澄想起那一城百姓就忍不住皱眉,手指摩挲着紫电,认可道: 


“此事可行,劳烦。” 


蓝氏对安抚怨灵更有章法,此地距姑苏也近,的确交付蓝氏更佳,他答应得干脆,蓝湛却没有说完事就离开的意思,江澄在这两两相对又无言的氛围下不自在地扯了扯肩头披着的袍子,就听蓝忘机又开了口。 


“昨日多谢。” 


姑苏蓝氏含光君品行高洁君子之风,江澄是从未感受过的,眼前这人就站在面前向他道谢,江澄一时之间竟哽了哽不知给出什么反应好,可不开口又太过尴尬。 


“不用谢。” 


又无人说话。 江澄快要被这说尴尬又不是特别尴尬,尴尬中还莫名有些和谐的气氛逼得挠头,他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对着蓝湛以前话不投机大不了转身就走,昨日的事他也不过是顺手为之,毕竟抓住了还放任他摔下去当真不是他喜欢做的事情,无论对方是谁。 


他没想过让含光君记他的恩,那也着实算不上恩,就算他真的放手,蓝湛未必不能处理。 


“夏天到了。” 


踌躇半晌听见这么句话,江澄满脸莫名地看了看蓝湛,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窗口正对着的另一边的青山,满目苍翠郁郁葱葱,夏山如滴。 


又是一年盛夏,万物茂盛的好时节。 


肩头被人触碰,江澄浑身一僵,蓝湛将他肩头披着的外袍又往上拉了拉,说了一句“注意休息”就出门去了。 


还带走了空药碗。 


江澄在桌边坐下,看着那一包蜜饯,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莫不是他病了,还有了幻觉? 


可他再如何病,怕也想不出蓝忘机关心他的白日梦来。 


想着想着不由失笑,江澄又捻了一颗蜜饯,仍是甜的厉害,撑着下巴再望一眼窗外,犹记得那日崖底两人争锋相对,更想起蓝湛梦中惊醒的模样,心底突兀的翻起什么念头,又散了去。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这样吧。 


【莲叶满池】 


明月高悬,清辉如水。 


江澄坐在莲花池边,他没穿宗主服,只一件素色单衣,一腿支着,一腿垂着,踩着清冽的池水,手里拎着一壶酒,对着满池莲叶独饮。 


一阵凉风吹过,清雅的花香夹着缕缕酒香,芬芳醉人。 


蓝湛来时就看见江宗主难得恣意的一幕,他未开口,江澄倒先发现了他。 


他喝得不少,脸上也有了几分醉意,杏眸含着水,倒映着满池星光,眼角微红,恰如菡萏一角,看见蓝湛,杏眸眯了眯,神情舒展露了个笑。 


“来了。” 


这话透着熟稔,蓝湛心里闪过一丝赧然。 


荣古坡一事之后的这一个半月,两人外出碰上了六七次,多半是他有意,因而的确熟悉了不少,今夜他贸然上门,江澄也好似不意外了。 


“尝尝这酒?” 


江澄见蓝湛走到他这边,握着酒壶就递了过去,眼中倒是闪过一阵兴味,他和蓝湛这几日熟悉了不少,那一日船上几句话开了个好头,后来连着几次碰上,再没了争锋相对,偶尔还能聊上几句。 


更多的时候,不过同行而已,却也不会尴尬了。 


江澄对这改变不算喜闻乐见,也是顺其自然的态度,心中嘀咕几句是不是泽芜君想起来世家之间的面子情顾一顾也有必要,亦或者是蓝忘机真记了他的恩? 


不管如何,算是好事,他忙得很,脾气虽没有收敛,也不至于盼着人来仇视他。 


那白玉似的手握着酒壶晃了晃,蓝湛看清江澄兴致盎然的眼神,想来醉的不厉害,还能想着使坏。 


“这是我莲花坞才有的酒,我今日取了两坛,就剩这些了,这酿酒的方子可是……” 


云深不知处禁酒,江澄早就好奇蓝家人是不是压根不会喝酒,有了机会借着几分醉意开了口,话说了一半却卡了壳。 


停顿来的突兀,蓝湛见江澄突然神色怔忪,心里有些担忧,还未开口询问就见那人摇着头,自暴自弃一般道: 


“魏婴想的方子,你喝不喝。” 


语气有些霸道,声音却透着低落。 


蓝湛觉得心口像是被打了一拳,闷着,疼着,溢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涩。 


不是因为江澄提到的魏婴,而是因为江澄。 


因为江晚吟。 


因为那一日春雨中触碰他额间的手指,因为那一日鬼窟上那日紧抓不放的手,因为那一身炙热的血,因为那一双杏眸中执拗的坚持。 


蓝忘机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意识到他见到江澄时不自觉加快的心跳不对,总是不自觉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对,见不到他时悄然升起的担忧和想见的心情不对,此时此刻,希望江澄不会另一个人失落的心情,大概也不对。 


他终于意识到了,在被江澄注视着不由自主心跳如鼓的时候终于彻底明白了,他想起魏婴,想起为那个少年深藏多年的情感,却意识到这相似却又不同的心动已经缠绕着他的心间。 


他意外觑见的江晚吟满身锋锐下隐藏的炙热与痛苦,吸引着他靠近,探寻,他有意地想要去遇见他,一次又一次地遇见,一次又一次的同行,他也一次又一次地确定,他喜欢上了江澄。 


他想他该痛恨自己,可想通那一刻心间贮藏的,是细密的甜。 


蓝湛没有忘记魏婴,他不会忘记他为了魏婴的不顾一切,也仍旧希望他会回来。 


可对江晚吟的怦然心动真实地驻扎在他的心里,每一分一秒地,都在变得更加清晰。 


他不想骗自己,也骗不了自己,他怀着忐忑的,对自己厌恶的心踌躇不舍,可他还是想喜欢他。 


蓝忘机想喜欢江晚吟。 


握住江澄的手,蓝湛蹲下身就着这个姿势,贴上壶口,那是江澄的嘴唇刚刚触碰过的地方,酒液入喉,他只喝了一口,醇香满口,也热烈满口。 


他快要分不清,唇上的热意是因为酒,还是他不可言说的心思。 


江澄好奇地看着蓝湛的反应,他并未意识到蓝湛贴着壶口喝下那口酒有何不对,也没有意识到此时都不曾放开他的手又有何不对,他有些醉,迷蒙地,观察着蓝湛的反应。 


一时间只有微风吹过莲叶的轻微响动,月色笼罩下,江澄缓缓眨了眨眼睛,蓝忘机就蹲在他身前,不怎么在乎姿态地,只是因为他邀他喝一口酒。 


突然便觉得高兴,于是他笑,江澄看着蓝湛,轻轻地笑。 


蓝湛不敢出声,不敢张口,他怕他只要动一动嘴唇,心间压抑的欢喜就要满出来了。 


江澄在对他笑啊,喝醉了的人像是不经意卸下了往日的防备,一颦一笑明媚又纯粹,蓝湛无措的移开目光,他看向满池莲叶,也缓缓地松开了一直握着江澄的手。 


他觉得昏沉,又觉得清醒。 


在此之前,蓝湛从未喝过酒,他不知道这涌上脸颊的热意是因为酒,还是因为指尖残留的温热。 


“你喜欢?” 


江澄问道。 


蓝湛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下了一瞬,他近乎僵硬地看过去,江澄却指着池里的莲花,又问了一遍。 


“你喜欢那朵?” 


没有等一个明确的回答,江澄往前一跃就跳进了莲花池里,像是游鱼一般灵活地向着那朵莲花游了过去。


月色皎洁,被水沾湿的单衣薄纱一般覆在江澄的肌肤上,若隐若现,蓝湛猛然站起身,在这片刻的惊慌里口干舌燥,更不知道眼睛该往何处看了。 


江澄游了回来,他手里攥着那支荷花的花茎,朝蓝湛递过来。 


“给。” 


他懒洋洋的抬起手,刚取下的荷花鲜艳欲滴,却比不过他抬眸一笑,蓝湛不确定自己接过那支荷花时的手是否颤抖,若有,只希望不会被江澄感觉到。 


江澄当真是有些醉了,不过思绪倒还清楚,因此很是想知道喝了一口酒之后的蓝湛感觉如何,谁知蓝湛看花看水不分他一眼,莫不是喝了口酒生气了? 


这酒初入口时只觉得醇香,他喝了一下午,这会儿才觉得后劲甚大,蓝忘机就又抿了一小口,难不成还抿出脾气来了? 


“含光君?你……嘶……” 


江澄刚想说些什么,右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本就在凫水,腿上一痛,整个人都往下沉了沉,抬了手想去扒池边,边上的蓝湛不知道他是什么状况,立刻伸了手来拉他。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江澄发怔,蓝湛见他没反应,想把他先拉上岸,也亏得含光君当真臂力过人,拉不动,就改捞的,单手把身量并不矮的江澄给捞出了莲花池。 


江澄被蓝湛扶着坐在岸边,再一看蓝湛小心把那朵莲花握着的另一只手,觉得有些好笑,可年初旧伤的位置针刺似的疼,于是笑着笑着就抽了口冷气。 


“你,如何?” 


蓝湛听江澄这疼的抽气还要笑,一头雾水又忍不住担心,他一手还扶着江澄的肩,良久才后知后觉江澄身上的单衣已经湿透,他温热的掌心简直像是直接触到了江澄的肌肤。 


他尽可能的,不太过明显的收回了手,掌心捏紧了,心跳却七上八下。 


江澄也不知今夜自己怎么这么爱笑,估计是那酒的缘故,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想起之前医师嘱咐的话。 


“旧伤,医师说可能受冷会复发。” 


看了眼莲花池,江澄十分惋惜地解释了句,莲花坞的弟子哪个不喜欢夏日里玩水?他原先还抱着侥幸,这下是真的没机会了。 


蓝湛听得冷了脸,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医师嘱咐过还下水。 


“胡闹!” 


脱口而出的呵斥听得江澄一愣,他想他本该不高兴的,可他看着蹲在他身前,一手还护着朵荷花的蓝湛,气不起来。 


蓝家双璧的含光君,沉着脸也不改他眉如墨画,风姿特秀,江澄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 


“你有兄长有长辈……” 


蓝湛不知道江澄怎么就说起了这个,还想催着江澄去换了身上的湿衣服,就听这人轻声道: 


“令人羡慕。” 


四个字而已,蓝湛呼吸一窒。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江澄会羡慕他,可是这并不难想明白,长辈看护,兄弟扶持,他都没有,江澄独自守着这莲花坞,五年过去了,不,或许在更早之前,他就守着这莲花坞,一个人当着他的江宗主,若不是夜色迷人,酒意渐浓,大概,谁都不会有机会听到江澄这一句“羡慕”。 


下一刻蓝湛就被踹了一脚。 


江澄抬起湿漉漉的脚对着蓝湛的腿踹过来,把含光君的衣摆也弄湿了。 


“你还不回家。” 


“你夜猎还不带人。” 


“你……” 


这是在关心他? 


江澄大概是不疼了,踹得起劲,蓝湛蹙着眉伸手去抓,一把抓住了江宗主的脚踝。 


两人的动作都是一顿,蓝湛松了手,只觉得自己这一晚失态太多,明明醉了的人不是他,那只不过沾了沾唇的酒,也有如此力道么? 


“换衣服。” 


“好,我安排人给你找一套干净的衣物……” 


江澄话没说话,他心思有些飘,却福至心灵一般看懂了蓝湛关心及指责的眼神,补了一句: 


“我也换。” 


江澄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和人打闹过,沐浴之后酒意散了些才醒悟过来先前的逾矩,不过蓝忘机看起来好似不想被冒犯到?也真是奇了。 


江澄让人给蓝湛找了一身荼白的衣裳,用料上好,袖口还暗绣九瓣莲的花纹,蓝湛忍不住想这是否会是江澄还未上身的常服,重新系好抹额,蓝湛出了客房就想去找江澄。 


蓝湛并未来过江澄的房间,敲门而入错了方向,见到隔断的屏风和水桶,才意识到这是江澄刚刚沐浴的地方,再往里恐怕就是内室,他贸然闯入实在不妥,也幸好江澄不在,蓝湛连忙退出,却瞥见置放衣物的小柜上一抹红,多看了一眼,他便认出来了。 


陈情。 


听见有人敲门,只当或许是门生有事来找,江澄随口应了,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 


绕过屏风却见蓝湛就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陈情。 


那些过往蓝忘机对他表现的厌憎一下子涌现,他险些忘了,眼前这人是怎么看他,又是对魏无羡如何深情。 


“你觉得是我害死了他。” 


蓝湛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陈情,他想说不是的,他已经不再那么认为,崖底他听见了江澄无意识的呓语,他听得出江澄对魏婴的在乎,当初兄长就劝过他,让他不要太过偏信流言,只是他一心扑在魏婴身上,更是想要找个人去恨,江澄,就成了最好的对象。 


可这几个月的了解已经让他明白,江澄并不是会对昔日同门师兄下死手的人。 


他旁观过他们昔日的亲密,甚至暗自羡慕过,他听过江澄神志不清时一句一句关于魏婴的话语,也明了他对魏婴的惦念。 


甚至,这陈情就是最好的佐证,可就当他想反驳江澄的时候,江澄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手中的陈情,平静地说道: 


“你没想错,是我害死了他。” 


江澄伸出手,握住陈情,猛地从蓝湛手里把笛子抽了回来。 


“含光君,慢走不送。” 


【一叶知秋】 


蓝曦臣走进藏书阁,见蓝忘机还在抄写家规,在蓝忘机对面坐下,开口问道: 


“忘机,错在何处?” 


蓝忘机已经有几日没有离开姑苏,夜猎之后也漏夜赶回,白日里除了巡查,便是在藏书阁抄写家规,蓝启仁起先还觉得欣慰,过了一阵又开始担忧了。 


蓝湛笔尖停顿片刻,低声回答兄长。 


“偏听偏信。” 


蓝曦臣看着与自己如同双生,却性子截然不同的胞弟,心底叹息一声。 


蓝忘机是个执拗的性子,他认定了蓝氏家规,便是最严厉的执法者,他认定了魏公子,魏公子做的事情便万事都可问缘由。说一句偏听偏信,其实不算过。 


那一晚蓝湛明明有许多想说,他想说他不再将江澄视作害死了魏婴的人,可是不再,便代表着曾经有过。 


他思索起往日对江澄的恨意,他为何认定了江澄便是害死魏婴的人? 


因为他心狠手辣,逢鬼修必杀,因为百家流传的关于三毒圣手的传言。 


他认定魏婴的无辜,便断定了江澄的有罪。 


何其,荒谬。 


因此他说不出一句反驳,只能默然离去,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却又一错再错。 


他为何又觉得江澄无辜? 


因为他觉得江澄不是会对魏婴下死手的人。 


他认为,他相信,他在为自己选择“真相”,他十几岁便开始掌罚,可他却成了最该好好看看这些家规的人。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以偏概全不可,人云亦云亦不可,忘机能认识到这一点,为兄很高兴。但人心,的确有所偏颇。” 


蓝湛有些迷茫地抬起眼。 


“兄长,也做不到吗?” 


蓝曦臣轻轻摇头。 


“我没有做到。” 


世人颂他君子,赞他为人,但他并非没有私心,没有偏颇。 


“人总有难以做到的事,家规铭刻于石壁之上,便是提醒我们,需要时时刻刻警醒自己。假若有一日,有人来同为兄告状说忘机你犯了错,为兄必然会想听一听你的解释,但也必须,去听明白这告状的人为何说你有错。” 


蓝湛若有所思,接过蓝曦臣递来的一本书,书页翻动,其中夹着一片泛黄的树叶。 


秋天到了。 


江澄环抱着手臂靠在树下,蓝家人来的动静并不小,他抬眼去看,便望进一双浅色的眼眸里。 


看来还真是长进了,知道他含光君也不是天下无敌,记得带上门生一起。 


自那一晚之后,江澄再未在夜猎时碰上蓝湛,只当含光君终于再度认清了他这人是个恶人,再见面时要回归往昔,都预备好唤出紫电了,蓝湛就那么径直朝着他走了过来。 


且神色看起来不像是要打架的模样。 


甚至开口就问道: 


“你可冷?” 


江澄微怔,跟着蓝湛落地的几个蓝家门生眼观鼻鼻观心,见含光君不像是要同江宗主动手,互相望望,自个儿散开往林子里去了。 


“……尚可。” 


犹豫着回答一句,又听蓝湛问他。 


“旧伤可疼?” 


江澄这才明白蓝湛是想问他那一夜说过受凉可能复发的旧伤,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关心。 


蓝忘机见他闭口不答,又神色踌躇,只当江澄又在逞强,叹息一声对他伸出手。 


“手。” 


江澄觉得自己许是当真被这初秋的凉风吹傻了,居然真的乖乖伸手过去被蓝忘机握住,掌心朝上。 


“我寻得一符咒,可绣于衣物上,防寒。” 


蓝湛低着头,以指尖在江澄手心勾勒,他动作甚轻,微痒的触感让江澄下意识便想缩回手,又被牢牢握住。 


“别躲。” 


蓝湛仔细地在江澄手心画出符文,江澄却根本没心思去记。 


太近了,比那一夜他们喝酒时还近。 


近得足以让江澄问道蓝湛身上清雅的檀香,他们身高相仿,蓝湛微微低头,江澄眼前就是那条云纹抹额,于是无端便觉得紧张起来,偏偏手就被蓝湛握在手里,退也退不开。 


江澄只觉得自己连心跳都凌乱起来,忍不住悄悄屏息,不想被蓝湛发现端倪。 


“可记住了?” 


蓝湛停了手,抬眼去问江澄,江宗主却慌乱地移开目光,抿了唇不回答。 


心慌意乱,当然记不住。 


“江澄。” 


蓝湛这声唤有些郑重,江澄微蹙眉头看向他,手腕动了动,还是想收回来,蓝湛却两手拢住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 


“你可曾动手?” 


江澄仿佛听见自己脑海中轰鸣一声,明明蓝湛问得并不清楚,他却猛然明白了蓝湛在问什么,血色从他脸上褪去,他勾起嘴角,喉间溢出一声尖锐的冷笑,陡然竖起浑身的尖刺。 


“自然动手了,仙门百家谁不知道我江晚吟手刃同门师兄的功绩。” 


他抬手去推蓝湛的手,蓝湛不放,江澄的性子,若是他放了手,就再也问不出了。 


“不管他们,我在问你。” 


蓝湛手劲大,明明握着他手腕像是没怎么用力,江澄就是挣不开,他咬着牙,以沉默同蓝湛对峙。 


“江澄。” 


蓝湛的眼眸里像是有着平静的期盼,江澄的嘴唇颤了颤,脑海中全然是那一夜呼啸而过的阴风。 


“是我害的。” 


江澄喘息着,像是在进行一场艰难地跋涉,闭了闭眼睛,竟然连眼眶都有些微热,他用尽全力掩盖的伤口被蓝湛用力地撕开伪装,他觉得疼,钻心腕骨的疼。 


五年了,他从未从那场噩梦中醒来,蓝湛的问题,像是逼迫着他撕开残破黏连的旧衣,刮骨疗毒。 


江澄想嘲笑他,想对他吐出恶毒的讽刺,明明他才是那个惦念着魏无羡的人,又不是他江晚吟,不是! 


“江澄。” 


这是他第几次这样叫他了?以前一口一个的江晚吟去哪儿了?为何要这样带着期盼,带着某种希望,这样温柔地叫他的名字? 


杏眸缓缓地眨了眨,尖锐得能将所有人刺伤的外壳,裂开了一条缝,江澄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我……没有护住他。” 


蓝湛放开了他的手,将他轻轻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江澄闭上眼睛,忍住几乎滑落的眼泪,他听见蓝湛温柔而坚定地告诉他: 


“没事了。” 


【金桂飘香】 


金秋十月,桂花飘香。 


江澄一时兴起给蓝湛寄了帖子,邀他来云梦的桂花镇一游,直到收到蓝湛必到的回复,江澄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可惜已经来不及反悔。 


初秋那一次之后,他们又在夜猎时碰上几次,两家门生都相互熟悉了不少,江澄却多少还觉得有些尴尬,可蓝湛待他始终如常,江宗主就是想借机发火都找不到时机。 


蓝湛来时,江澄正对着人家院子里养的狗发愣。 


“你喜欢狗?” 


江澄没回头,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去街上逛逛?如今可是桂花最好的时节。” 


蓝湛见江澄走出几步还回头看了眼,目光里分明是有些依依不舍,停了步子。 


“既喜欢,不如玩一会儿。” 


江澄笑了笑。 


“又不是我养的狗,走吧。” 


“为何不养?” 


蓝湛有些疑惑,江澄是莲花坞的宗主,养几只狗有什么不可以? 


江澄只是摇了摇头,含糊地说了句。 


“父亲不喜欢。” 


其中似乎有什么苦衷,蓝湛虽觉得江澄的神情像是有些苦涩,但不好问。 


两人结伴在桂花镇逛了逛,往日里都不怎么在乎风花雪月的人对着这小镇上一簇簇芬芳扑鼻的桂花居然也真有几分赏景的兴致,到午间还不急着离开,选了一家饭馆准备尝一尝小镇上的特色菜肴。 


糖桂花,桂花糕,桂花杏仁豆腐,江澄对桌上那壶桂花米酒十分感兴趣,还给蓝湛倒了一杯,丝毫不遮掩道: 


“赏脸喝一杯?” 


蓝湛有些无奈,江澄始终对他喝酒这件事兴致勃勃。 


端起酒杯,桂花米酒口味清淡,入口完全没有酒的辛辣,蓝湛喝了一杯神色如常,让紧盯着他的江澄颇有些失望。 


失望之后又想再劝他喝几杯,说不定还是喝的不够呢?结果下一刻蓝湛就趴在了桌上,唬了江澄一跳。 


“含光君?” 


江澄轻轻推了推他,还拿起他的酒杯来闻了闻,没错啊,是桂花米酒,正有些紧张,蓝湛又坐了起来,双眼直直地盯着江澄。 


“等我。” 


说完就出去了,且,翻窗出去的。 


江澄愣在桌旁,心想蓝湛该不会是醉了?脸上看不出什么,就是这行为太不走寻常路,看了看窗户,不由地想蓝启仁见没见过蓝湛喝酒的模样,会不会吓得把胡子扯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江宗主有些担忧喝醉了的含光君喝醉之后的记性,不会干脆跑丢了吧? 


蓝湛还真的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只小奶狗,白色的一小只,缩在含光君怀里软乎乎的一团。 


他御剑站在窗外,怀里抱着一只小狗。 


江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 


蓝湛望着他,摸了摸怀里的小狗。 


“送你的。” 


他目光诚挚,明明醉了,却记着江澄喜欢狗,他把小狗举起朝着江澄递过来。 


“送我的……” 


江澄喃喃一句,他没想过蓝湛会想送他一只小狗,只是随口一提,他也当他不会在意。 


可他在意了,记住了,还真的,想要送他一只小狗。 


心头微热,一想到含光君御剑在窗外就为了送他一只小狗,又觉得好笑,只是鼻子却有些发酸。 


自从幼时那三只小狗被阿爹送走之后,江澄再没有想过要去养一只狗。 


他甚至没有对旁人说过,他喜欢狗。 


年幼时陪伴他的温暖的小伙伴,最终只能放在心底不去在意,即使莲花坞没有了魏婴,他也没有养狗。 


他的师兄怕狗,他不想他被吓得不回来。 


可是居然有这么一个人,说要送他一只狗。 


江澄伸出手,蓝湛却又把手缩了回去,江澄顿时有些无奈。 


“怎么了?不想送我了?” 


蓝湛摇了摇头,浅色的眸子居然对着江澄流露出几分和他怀中小狗相似的神色来。 


“我养。” 


“你来云深看。” 


“看看他,也看看我,好不好?” 


【一日三秋】 


江澄向着蓝家的后山走去,一个小弟子陪着他给他带路。 


他来看白白,也就是蓝湛从别人家手里买来送给他,又最终带回云深不知处养着的小狗。 


名字是江澄取的,他有一瞬间觉得小白狗叫忘机也不错,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可能会再度挑起和蓝忘机矛盾的选项。 


虽然来蓝家听学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江澄其实还记得后山怎么去,甚至还记得后山那一处角落比较偏僻适合烤山鸡,不过他如今身份不同,蓝曦臣让弟子陪同也是应该的。 


江澄随意打量了一下那小弟子,觉得有几分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 


小弟子穿着蓝家的校服,显得文文静静的,听见江澄问话也不慌张。 


“江宗主,我叫蓝愿。” 


江澄看着蓝愿的眉眼,忆起一个声音——“阿苑”。 


他听过蓝忘机带回一个弟子带在身边的传言,如今才明白这弟子从何而来。 


原来,是温家人,是魏婴救下的温家人。 


突然便少了几分兴致,那个说让江澄来看看他的人根本没有露面,反倒,见着了一个温家人。 


江澄没想给小孩摆脸色,心里却不自觉地坠下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蓝湛对魏婴的一往情深了。 


“这是?” 


已经到了后山,一眼望去好些白兔,江澄一时都找不见那只同样白毛的小狗。 


“是含光君养的兔子,听说是昔日一位故友送的,含光君很是珍惜。” 


蓝愿年纪虽小,口齿倒是很清晰,也很有条理,江澄摸了摸他的头,却彻底失去了兴致。 


他看着漫山遍野的白兔,想不起来他为何要来这地方了。 


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 


蓝湛养的,还是蓝湛的,又不是他养的,他早就告诉自己,别人养的狗,再讨人喜欢也不必去招惹。 


“江宗主,我去把白白找来?” 


蓝愿主动开口,江澄心想这小孩大概经常来后山玩吧。 


他摇了摇头,在心底那份许多年不曾感受到,却依旧让他快要透不过气的失望里,端住了他三毒圣手的架子,平静道: 


“不用了,走吧。” 


小孩不太明白,但是还是听话地转身带路。趁着蓝愿转身,江澄将手里捏着的铃铛给扔了。 


他想起年少时阿爹的奖赏,想起姐姐盛的第一碗汤,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为了这种事情失落,可真是没出息。 


江澄挺直了腰背,在心底用力地将蓝湛站在窗口的那一幕抹去,嘴角稍稍勾起又重重压了下去,他装给谁看,好像谁还会在乎一样? 


何必呢,江晚吟,弄得自己如此可笑。 


他不该来的,他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魏婴送的兔子,魏婴身边的孩子,全都是魏婴的,蓝湛的好,也是属于魏婴的。 


他在深秋的寒意里猛然清醒,嘲笑自己的愚蠢,讥讽自己的贪恋,在心底对自己心口尖锐的疼痛发出嗤笑。 


江晚吟,你多可笑,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江澄。” 


江澄回过神,在自我厌恶的眩晕感里感到一阵阵的反胃,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他也并不在乎,反正他只需要沉下脸,不屑,冷淡,尖锐地,做回他不招人待见的三毒圣手。 


“突然想起莲花坞还有事处理,打扰了,告辞。” 


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蓝湛一眼,急匆匆地只打算离开。 


“为何急着走?” 


蓝湛也有些焦急,江澄惨败的脸色让他担心,这种看都不看他的态度更是让他心焦。 


“滚开。” 


江澄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冷淡轻蔑,蓝湛站在他身前,静静地望着他。 


“你知道了。” 


江澄心头一紧,知道?知道什么?知道我喜欢上你这件蠢事吗? 


“是,我喜欢你。” 


江澄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蓝湛说了什么,不是“你喜欢我”,而是“我喜欢你”。 


“含、含光君,江宗主……” 


另一个声音战战兢兢地响起,江澄怔怔地看向蓝愿,小孩指了指另一边,江澄看过去,蓝启仁铁青着脸站在那儿,正看着他们。 


蓝启仁大发雷霆,蓝湛始终挡在江澄面前,江澄看着蓝湛的后背,在一片混乱中想明白了先前那几句话交谈是多么的阴差阳错。 


蓝湛说“你知道了”,是他以为江澄知道了他的心思,所以他对江澄承认“是,我喜欢你”。 


而江澄,他其实在后山感觉到无可抑制的心痛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对蓝湛的动心。 


所以这算是,两情相悦吗?江澄有些迷糊地想着,可一想起那漫山的兔子,就没有了信心。更何况还有蓝启仁口中的三十三道戒疤,胸口的烙印,不厌其烦的问灵。 


他知道蓝忘机喜欢魏无羡,可是没想到,原来他那么喜欢。 


江澄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觉得高兴,明明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可是一切好像都没有那么简单。 


江澄在蓝启仁的怒吼里从蓝湛身后站了出来,事实上他头痛欲裂,心绪混乱,可他还是毫不畏惧地直面蓝启仁的怒火,对着蓝启仁行了一礼。 


“先生,我敬重您,您管教子侄我不会插手,但能否让我们解决一下我们的事情?” 


他拉着蓝湛就走,到了无人处便转向他,问出他此刻最想知道,也唯一能问出的问题。 


“为什么?” 


自江澄从他身后走上前,蓝湛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心底燃起渺小的火星,也许江澄并不反感他对他的喜欢。 


“我不后悔喜欢魏婴,年少时的恋慕,是未曾见过的风景。可我做错了。肆意妄为,偏听偏信。” 


“若不是你,我不会醒。” 


“江澄,我舍不得你难过。” 


对魏婴的爱慕不是噩梦,但蓝湛所做的事,是自己为自己布置的困境,他的不顾一切他的肆意妄为,他在折磨自己,亦在折磨他身边的人,若不是江澄,他也许就只会这样继续日复一日的求而不得。 


或许十几年几十年,他的执念,他的执拗都会支撑着他走下去。可他还是他吗? 


姑苏蓝氏的含光君,不该只是如此。 


是江澄让他意识到,他身后还有家,他还有家人,他有叔父,有兄长,亦有许多年轻一辈的弟子,望着他,恭敬地称呼他一句“含光君”。 


他沉浸在自我追逐的痛苦里,甚至自我感动,是江澄让他看到这世间柳暗花明,他对江澄动心,他舍不得江澄难过。 


蓝湛朝江澄走出一步,江澄后退。 


敛去心口浮上的酸楚,蓝湛没有再靠近。 


“喜欢你。” 


蓝湛取下腰间香囊,盛夏已过,时值深秋,那一日盛开的莲花只留下片片制成干花的花瓣,他带在身上,便能时时刻刻想起那人将花递给他时,清浅又温暖的笑。 


“蓝忘机喜欢江晚吟。” 


【冰天雪地】 


那一日江澄落荒而逃。 


天气渐冷,蓝湛去信云梦,只得到江管事的回复。 


江宗主除祟未归。 


几日之后,蓝湛在叔父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急切但礼数周全地向蓝启仁同蓝曦臣告别,江澄入山耽搁太久,他不放心。 


柯山山脉被积雪覆盖,山间还常年布满云雾,不便御剑,蓝湛在山脚徘徊一日等不到消息,匆匆入山,遍寻两日不见踪迹,心头也像是压了一片陈年的雪,溶不开,化不了,只等再落下一片雪花就要崩塌。 


亲自前往并不在云梦界内的柯山除祟,江澄的确是存了要躲开蓝湛一阵子的念头。 


蓝湛一句句温柔而坚定的喜欢,敲得江澄竖立已久的心防摇摇欲坠。 


更何况,他早已动心。 


此情自何处始?江澄记不起。 


倒想起春日里他们被一场雨困在山洞里也要对着彼此横眉冷对。 


夏日里并肩而战,他握着蓝湛的手不曾放开,那人不声不响,递他一包蜜饯,他便还他一朵莲花,莲花池畔夜凉如水,合该念一句“只愿长醉不复醒”。 


可他醒了,蓝湛也醒了。 


他不过是想醒个酒,蓝湛却要连他的噩梦都一并唤醒,江澄自己都算不清折磨了他多久的梦魇,被蓝湛一句“没事了”悄然软化。 


江澄躲在雪窝子里,天寒地冻,浓浓夜色中,不远处几抹绿油油的光若隐若现,那是异化白狼的眼睛,正在雪地里搜索用以果腹的猎物。 


若是单打独斗,江澄并不怕这些异化的野兽,但这些白狼保留了狼群的习性,捕猎时整个狼群在头狼带领下一起行动,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一大群异化的野兽。 


尽量掩藏气息,无论是夜色还是这铺天盖地的雪,对江澄来说都太不利了。 


他原本只是在柯山外围活动,入山时碰上山间飓风,躲着躲着竟然越走越深,四目皆茫茫,雪地里根本找不到路径,这已经是被困的第八日。 


幸好他辟谷多年,渴了只需要抓一把雪含化了咽下,指尖抚过身上穿着的斗篷,内里绣着蓝湛教他的符咒,的确很有用。 


强撑到了天亮,纵然修为高超也难免有些精疲力竭。 


周围已经看不见雪狼的影子,江澄爬出雪窝子,他必须尽快离开雪山,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要么被异兽发现,要么就先累死了。 


柯山的雪终年不停,江澄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中前行,再三小心,不久之后还是被雪狼盯上了。 


三毒出鞘,江澄盯着眼前的狼,低低笑了声,想起他只见过一次的白白。 


含光君抱着狗崽子站在他窗外的那一幕,每一次想起便不由勾起嘴角,那时候,便已经心动了吧,那人试探的,小心翼翼为他递上的暖意,差点让他红了眼眶。 


可惜了,当时只顾着……吃醋,没有看到小狗崽就走了。 


是啊,可不就是吃醋,意识到自己会因为蓝湛喜欢魏婴的事而满心酸涩,意识到蓝湛的身影在心底无法抹去,又觉得自己好似连吃这一口醋的资格都没有,只剩下了满心的苦。 


可蓝湛说喜欢他。 


那样不善言辞也不喜多说的人,一遍遍地告诉他。 


蓝忘机喜欢江晚吟。 


江澄退缩了。 


他无法否认那一刻心间涌起的欣喜,可他还是退缩了,他已经在自己心墙中困居太久,他没有想过,会有另一个人披星挂月带着那样真挚的情感奔向他,奔向满身狼藉的江晚吟。 


三毒划过又一头雪狼的脖颈,江澄灵活地躲过另一头狼的攻击,他的动作依然灵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每一次抬起手臂的会比上一次更加吃力,但他不能停下,如果让任何一头雪狼近身,不等他唤出紫电就会被咬断脖子。 


死亡,即使对于修仙者来说也没有那么遥远。 


江澄以为自己不会畏惧死亡,可原来,他也是会害怕的。 


害怕走不出这片冰天雪地,害怕自己不能活着回去,害怕自己来不及去告诉那人一声。 


我也喜欢你。 


他用三毒支撑着身体在雪地中寻找出路,用带着他气息的斗篷布下的陷阱让他暂时逃离了狼群的围堵,但他也不清楚这能让他逃过多久。 


冷风扑得他面上生疼,腿上的旧伤毫无意外地再次发作,针扎似的疼着却又能帮他维持清醒。 


一步,又一步,直到,他们在山间相遇。 


看见那一抹在山间无比显眼的紫色,蓝湛僵立在原地几乎连呼吸都停滞。 


难以置信的,瞬间涌上的狂喜唤醒了他,迫不及待地向着那一抹紫迎了上去。 


江澄却直到他到近前才发现他的身影,他眯着眼睛,看着蓝湛,无奈地,用沙哑的声音问他: 


“你就不能换身显眼的衣裳?” 


满目洁白,江澄看了几日,生怕雪盲,蓝湛着一身白地突然出现,他便也只好盯着含光君霞明玉映的脸庞了。 


江澄用剑支撑着身体,在冰天雪地里摇摇欲坠,蓝湛再顾不得其他的拥抱住他,急促的气息和激烈跳动的心脏诉说着这一刻的惊喜。 


江澄卸了力气,靠在蓝湛怀里,闭上眼睛,在强撑着的疲惫和见到蓝湛的欣喜里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怕了。” 


他把脸埋在蓝湛颈间。 


“我怕,我死了,这世上再没有一个江晚吟来给你喜欢……” 


蓝湛环着他的手臂有力又温暖,江澄知道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再没有一个江晚吟……来喜欢蓝忘机……” 


【雪落满头】 


江澄从床榻上坐起,发了会儿怔,蓝思追和蓝景仪一道轻轻敲了敲门就进了屋来。 


“江宗主,您醒了!” 


江澄认出了蓝愿,刚想开口,只觉得嗓子干得厉害,咳了两声。 


床边就放着水壶,江澄也不好意思让两个这么小的蓝家弟子给他倒水,他在雪山被困了几天,有些受寒脱力且灵力消耗太多,但并无大碍,这会儿除了因为睡了太久觉得有些发软,没有什么不适。 


他自己喝了碗水,见两个小孩不错眼地盯着自己,皱了皱眉,四处看了眼,觉得不太像是蓝氏的客房。 


“这里是含光君的静室。” 


蓝愿善解人意的解释。 江澄蓦地想起那一日见到蓝湛时剖白了心绪的事情,顿时有些坐立难安,可又不想在两个孩子面前漏了怯,清了清嗓子,尽可能语气平静地问道: 


“你们含光君呢?” 


这一回开口的是蓝景仪,小孩一看就比另一个皮,说话时转着眼睛,故意拉长了声调: 


“我们含光君啊……” 


“我们”两个字被他故意说得又长又慢,刻意强调的意味简直糊了江澄一脸,惹得江澄又好气又好笑,瞪了这小皮孩一眼。 


蓝思追也推了推他,蓝景仪皱皱小鼻子正经回答道: 


“含光君去蓝老先生那里跪着了。” 


“跪着?” 


“是啊,含光君三天前带您回来,每日都会去跪着。” 


江澄心里一哽,哪里还不知道蓝湛是为了什么去跪的,当即就要下床去寻他,两小孩表现得很是积极,一个拿斗篷一个递伞。 


打开门,一个小雪团从门口滚了进来,甩了甩毛,亲亲热热地往江澄脚跟凑,是那只江澄只见过一面的小白狗白白。 


白白一点不认生,亲热地绕着江澄打转,江澄看了小家伙一眼,喉间又是一哽,白白脖子上系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正是他先前扔掉的那一个。 


他蹲下身把白白抱起来,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叹息一声,把小狗交给蓝思追就出了门。 


姑苏下雪了。 


江澄无心去看,他撑着伞快步地向着蓝启仁居室的方向走去,果然在蓝启仁的院子外看见一个跪得笔直的身影。 


本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见到他的这一刻,好像,又没什么必要说了。 


抚了抚心口,这颗心,正为了眼前这个人安心而有力地跳动着。 


走过去在蓝湛面前蹲下身,将伞撑在他头顶。 


“江澄。” 


蓝湛看见是他,眼里化开柔软的欣喜,江澄被他这样纯然喜悦的眼神看得耳根发红,还尽力拉着脸。 


“跪跪跪,跪了三天膝盖还要不要了?” 


蓝湛听出他别扭的关心,嘴角小小的扬起笑意,抬手抚上江澄的脸。 


“我不冷。” 


掌心的确很温暖,但一定要用这样的触摸来证明吗? 


江澄意识到某人的故意,却也没有躲开蓝湛的手,于是蓝湛便顺利的用手掌贴上江澄的侧脸,拇指抚过他的鼻尖甚至嘴唇。 


这下江澄不止耳根泛红,整个脸都染上了绯色,蓝湛眼里的笑意便更浓了些。 


“景仪是不是没说,我每日跪一个时辰就回去了。” 


江澄哑然,又有些失笑,这算是什么? 


“不怕先生觉得你没诚意?” 


蓝忘机摇了摇头。 


“诚意要有,不能伤了身,不然叔父要心疼。” 


江澄被他这话给逗乐了,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又听蓝湛说了一句。 


“晚吟也心疼。” 


江澄顿时敛了笑就瞪他一眼,有些羞意又有些恼,抿着唇扭过头不出声,可一看蓝湛还跪着,又心疼了。 


“我会去找先生说,你起来,就一个时辰也不行。” 


蓝湛被他拉着手从地上起来,注视着他,明知故问。 


“为什么?” 


江澄都不知道蓝湛有一天还会用这样带着戏谑的眼神望着他,顿时有一种任他跪个地老天荒的冲动,咬牙抬脚踹在含光君的小腿上,江澄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一身白,怎么看都像是蓝家的标准服饰,嗫嚅了一下。 


“衣服……你换的?” 


蓝湛点头,动作很轻,却莫名让江澄看出几分开心的情绪来,把伞往他怀里一塞转头就走。 


蓝忘机不去管那把伞,而是从背后把江澄揽进怀里,雪花不断飘落,落在了他们头上,身上。 


霜雪落满头,也算白首。 


“江晚吟,我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 


【梅花香自苦寒来】 


静室外的梅花开了,点缀枝头,清淡馥雅。 


江澄晨起时打开窗,便看见这一树梅花,不由脸上带了笑意,靠在窗口多看了会儿。 


不多时,身后便贴上某人温暖的胸膛。 


“为何不叫我?” 


微哑的声音听得江澄耳边一热,他抬手向后推了推,蓝湛丝毫不为所动地紧抱着他。 


“你不多睡会儿?” 


江澄前三天睡足了把精力都补了回来,蓝湛先是进山找他,带他回来之后又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比他更该好好休息。 


“你不在,不睡了。” 


江澄懊恼地一扶额,觉得自己这一次又一次的脸红很是丢人,却没有什么办法,蓝湛的情话向来不转弯不打折扣,直直白白地就是喜欢就是想抱着他一起睡,就要逼得江澄这个不坦率的要么应下要么不应。 


事实上,他也没法不应。 


窗口吹过一阵风,江澄猝不及防地打了寒颤,蓝湛把手伸向前关了窗,又拉着他转了个身好将他从正面抱住,江澄淹没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放弃地伸手回抱过去。 


“今天还去找先生吗?” 


“叔父说要闭关。” 


“我去找先生说吧。” 


“说?” 


江澄贴着蓝湛肩头蹭了蹭。 


“说我江家欢迎蓝二公子嫁过来?” 


江澄是开玩笑的,蓝湛却稍稍松开手,与江澄对视着,似乎在认真地思索。 


“可以吗?” 


“……” 


江澄被噎住了,心想真这么说蓝启仁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唔,可以?” 


蓝湛看上去有些失落。 


“我是说,呃,当然可以!” 


玩笑话不能当真,雪停了,他们一同去找蓝启仁。 


姑苏的雪比不得柯山,也在地上积了不算厚的一层,踏上去便踩出个印子来,他们起得早,还没有几个弟子走过,一段路便只有他们的脚印。 


不远,不近,肩并肩的一步步向前。 


本来是各走各的,走着走着,江澄手边便蹭过来一只手,掌心温暖,包住他微凉的指尖,江澄脚下的动作僵了僵,缓缓呼出一口气,坚定地回握了过去。 


于是蓝启仁便远远看见他们俩牵着手走到他门前,老爷子已经觉得自己气得头晕目眩,只恨不得把这两个都给扔出去,不是扔出山门,而是扔出姑苏,扔的越远越好。 


可蓝湛到底是他最疼爱看好的侄子,江澄又是一宗之主,江宗主拦下他道一句“先生”,蓝启仁只能憋着气冷邦邦地问一句。 


“江宗主何事?” 


江澄在心底感慨了一下,蓝家的教养非同一般,若是他自己,只怕已经动紫电了。 


“先生。” 


江澄恭敬执晚辈礼,自然也松开了一直和蓝湛交握着的手。 


“先生为何不允我们的事?” 


蓝启仁被这话气得脸皮一抖,不等他嘴边一长串的呵斥之语出口,江澄就已经抢先道: 


“您作为长辈,难道不是盼着他一生平安喜乐吗?” 


“大放厥词!若是江宗主和虞夫人在世,你也要这样到他们面前胡言乱语吗?!” 


江澄脸上一僵,蓝湛也皱着眉头上前一步,却被江澄摆了摆手挡了回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是,我会去‘胡言乱语’。我父亲多半冷了一张脸,我母亲……” 


话语顿了顿,江澄有些怀念地笑了。 


“我母亲定是要抽我一顿鞭子,然后抓着蓝湛要他好好对我的。” 


手再次被牵住,这一回江澄没有在抽离,他也想让蓝湛握着他的手,他明白,蓝湛是在告诉他,即便不被虞夫人的鞭子指着,他也会好好对他。 


不是不难过,想起逝去的双亲不是不难过,被昔日心底敬重的长辈指责不是不难过,可他不能让蓝湛独自一人承担,长辈的斥责也好,世人的冷眼也罢,既然说了要一起,那边携手共度,从此刻起,共至白首。 


“您担心我们日后无所依靠,蓝家江家的子弟皆可做我们的传人,您若不放心,您可以亲自选,亲自教。” 


“您要是觉得我们不过是一时胡闹,不是真心,不如让我们试个三两年,来看看我们会不会厌烦了彼此?” 


“还是说您觉得我们会畏惧这世间流言蜚语?含光君景行含光的名声我来保便是,我江晚吟最不怕旁人背后说我的是非,一切罪责都归于我,如何?” 


蓝湛握着他手的力道骤然加大,江澄住了口,蓝启仁被他一番话说得从何处驳起,直接拂袖而去了。 


“我说过头了?” 


江澄小声说了句,被蓝湛捏了下鼻子,他睁大眼睛看过去,抬手捂着鼻子满眼惊讶。 


“你做什么?!” 


蓝湛像是有些不高兴,手指却搓了搓,觉得还想再捏一下。 


“我们心悦彼此,是罪责?” 


江澄哽了哽,悻悻放下手来。 


“自然不是,我想护着你罢了。” 


一句话便说得心头软了,牵了这唇尖舌利却有着一腔绵软心肠的人的手,扣住细长的指尖往回走。 


“若先生还是不松口怎么办?” 


“明日再来。” 


“明日也不同意?” 


“后日亦来。” 


“那后日……” 


停了步子把人拉进怀里,贴在江澄耳边一字一句。 


“休想我弃了你。” 


江澄把脸埋在蓝湛颈间,低声笑了: 


“好,不管前路如何,我们一起走。”  


END

    

番外 春暖花开

离殇ᐕ)⁾⁾

江澄重生二三事——楔子

CP——羡澄(不逆不拆)

半重生文,不弃坑。

前世正常向,现世ABO向,

魏A*江O

大约中长篇,每日更新。

OOC 


《江澄重生二三事》


楔子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又是一年莲花盛开的日子,云梦江氏的莲花坞里荷花满塘。

莲花坞旁的一间屋子里,碧色衣裳白嫩圆润的青团子端坐着,嘟着嘴皱着眉地看着手里的书卷。

“少主”屋外有弟子恭敬的唤道:“宗主叫您去前堂。”

青团子有些开心的放下手里的书卷,麻利的跳下凳子,迈着欢快的小短腿跑向门口。

却突然停住,用自己的小手揉了揉肉呼呼的脸蛋儿,调整了自己因为不用看书而欣喜的表情。小小年纪带着有些滑...

CP——羡澄(不逆不拆)

半重生文,不弃坑。

前世正常向,现世ABO向,

魏A*江O

大约中长篇,每日更新。

OOC 



《江澄重生二三事》


楔子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又是一年莲花盛开的日子,云梦江氏的莲花坞里荷花满塘。

莲花坞旁的一间屋子里,碧色衣裳白嫩圆润的青团子端坐着,嘟着嘴皱着眉地看着手里的书卷。

“少主”屋外有弟子恭敬的唤道:“宗主叫您去前堂。”

青团子有些开心的放下手里的书卷,麻利的跳下凳子,迈着欢快的小短腿跑向门口。

却突然停住,用自己的小手揉了揉肉呼呼的脸蛋儿,调整了自己因为不用看书而欣喜的表情。小小年纪带着有些滑稽的严肃神情,跟着门外的江家弟子去往前厅。

前厅今日好像有点儿热闹,青团子边走边想:门口都是人,好像是在往里头看。

“儿子拜见爹爹。”青团子奶奶的声音和他那一丝不苟的礼仪放在一起有些滑稽。青团子能感受到有一束目光盯着自己,他有些不安的扭了扭。

“澄儿,这是魏无羡。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师兄了,是我云梦江氏的大师兄。你们要好好相处。”

父亲的声音难得温和,江澄抬起头好奇的看向父亲面前的男孩。

“哟,我叫魏无羡。”男孩儿也是一身青衣,有些消瘦,面色也不甚好,笑容却十分灿烂的对着江澄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又何况是世事不懂的小江澄。

“初次见面,我叫江澄。”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江澄浑身一僵,竟然直挺挺的当着众人的面倒了下去。

“少主!”“澄儿!”“江澄!”

好多的声音在江澄的脑海里颠来倒去,可却不但没能叫醒江澄,却令江澄陷入了另一个梦境。

魏无羡的笑就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的打开了江澄的梦。

打开了江澄沉睡的记忆。

那些岁月里的孤寂悔恨,愤懑遗憾,愧疚等待,如汹涌潮水一般向江澄弱小的身躯汹涌而来。

淹没了一切。

“江澄!以后你做家主,我做你的下属。一辈子不背叛你,不背叛江家!”

彻底沉入梦境之前,江澄的脑海里只留下这一句话反复回响。


是谁?江澄想:是谁在说话?



TBC

染柳烟浓

【all澄】南柯梦【十四】

久违了

KY退散

 

出了山门,是青石板铺就的石阶,蓝湛沿着石阶拾级而下,魏婴就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满山皆静,蓝湛听着属于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恍然地想,他们并非第一次同行,但他,似乎是第一次听清魏婴的脚步声。 

 

蓝湛停下步子,转身去看魏婴。 

 

魏无羡也停了脚步,带着些许疑惑看向蓝忘机。 

 

这是蓝忘机爱了十多年,甚至不止十多年的人。 

 

魏婴还是穿着黑色的衣袍,系着鲜红的发带,他不是过去的模样,却依旧是蓝忘机真心喜欢的那个少年。 ...

久违了

KY退散

 

出了山门,是青石板铺就的石阶,蓝湛沿着石阶拾级而下,魏婴就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满山皆静,蓝湛听着属于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恍然地想,他们并非第一次同行,但他,似乎是第一次听清魏婴的脚步声。 

 

蓝湛停下步子,转身去看魏婴。 

 

魏无羡也停了脚步,带着些许疑惑看向蓝忘机。 

 

这是蓝忘机爱了十多年,甚至不止十多年的人。 

 

魏婴还是穿着黑色的衣袍,系着鲜红的发带,他不是过去的模样,却依旧是蓝忘机真心喜欢的那个少年。 

 

相遇,分离,重逢,他爱他,护他,心疼他,蓝忘机愿意为了魏无羡义无反顾的去死,可当他回首凝望过去的时光,蓝湛才发现,他不曾为他好好地活。 

 

他曾经的喜欢是真的,他曾经愿意奉上一切的热烈是真的,直到这一刻,当他回想起那个墙头对他说“天子笑分你一坛”的少年,他依旧觉得魏无羡就是他上一世少年慕艾时,最明艳的色彩,最瑰丽的回忆。 

 

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不顾一切的感情,他拥有,他经历,可当他抬头看向魏无羡身后不远处的山门,他想,姑苏蓝氏的含光君,终究是在这份感情里遗忘了太多的东西。 

 

更何况,他又何尝真的明白过魏婴需要的是什么? 

 

那一日云梦街头,他爱的少年在街头痛哭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明了云梦江家对魏无羡来说,本来就不应该是随意舍弃的过往。 

 

蓝忘机以为自己对魏无羡百依百顺的爱护就能治愈他前一世所受的苦,连魏无羡自己都那样以为了,直到江澄的离去,将他们从粉饰太平的虚幻幸福中唤醒。 

 

那些刻骨的伤痛不曾痊愈,他们都是。

 

面对着蓝家的山门,面对着魏无羡,蓝忘机往后倒退着,下了一级台阶。 

 

魏婴被他吓了一跳,开口带着疑惑喊了一声。 

 

“蓝湛?” 

 

蓝湛摇了摇头,再次退后,一步,又一步地跨下了两级台阶。 

 

一、二、三。 

 

前世,魏婴在乱葬岗以自身换百鬼引路的时候,蓝忘机背对着他,一步一步走出那片血色的天,他强忍着回头去拉回他的冲动,强忍着,不顾一切将他带回身边的冲动,可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很痛苦,走出乱葬岗的时候,他后背满是冷汗。 

 

这一次,他走远了,他拉开了和魏婴的距离,只有三级台阶罢了,却像是完成了对前世那份炙热感情最后的告别。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他没有感觉到难过,甚至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十三年问灵,他独自徘徊,前一世从乱葬岗走出的那段路更像是没有尽头的跋涉,如果不是意外入梦,又仿若奇迹的在过去睁开眼睛,他也不知道,他会在这段路上花上多少时光做无谓的挣扎。 

 

这一次,他想他总算没有落后太远。 

 

“你说你想回家。” 

 

魏婴眯了眯眼睛,意识到蓝湛是指他之前说的那一句,下意识地动了动指尖,他仍然捏着那只草蚂蚱没有放开。 

 

“是。” 

 

“我不会拦你,也不会帮你。” 

 

右手抚上腰间避尘的剑柄,蓝忘机还清楚的记得在梦境之中,江澄被他撞见打剑穗的时候,心虚又故作生气的将手背到身后的模样。 

 

他此生都不会再拥有那枚剑穗,也不会在听到江澄亲口说一句“阿湛”。 

 

梦,就只是梦罢了。 

 

可他不会忘记梦中的一切,他曾经羡慕过,甚至嫉妒过的,属于少年之间的纯粹的情感,他舍不得忘,即使那些并不真的属于他。 

 

其实自从梦中醒来,他就只有那一个念头而已,于是他对魏婴说:

 

“我想帮阿……想帮江澄。” 

 

无论是话语中可疑的停顿,还是这句话本身所代表的的意义,都足以魏无羡心里升起浓重的疑惑,蓝忘机对江澄的态度大概不会有人比他更直观的见识过,这一世是发生了什么,才让蓝忘机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为什么?” 

 

为什么? 

 

是因为上一世对江澄的亏欠,还是对梦中少年江澄的怀念? 

 

蓝湛也在问自己,是为了什么? 

 

他能分清那个梦境,也清楚地记得上一世的过往,对今日江澄离开时那一句“我无意与你们纠缠”更是心头隐痛的印象深刻。 

 

命运纠缠至此,他还是,想看他笑。 

 

“因为他值得。” 

 

 

 

江澄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梦,梦中是昔日的莲花坞,他也是少年时的他,他推着一个人出了房门,口中还道: 

 

“可别玩疯了,不然,不然就不留莲藕排骨汤给你喝!” 

 

“晚吟?” 

 

许是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好,一坛米酒,竟也让江澄在小船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有些奇怪的梦。 

 

奇怪,当然奇怪。 

 

他可不觉得若他梦见的当真是过往,记忆里那个魏无羡,会就那样被他推出门,而不是反手拽着他到处去野。 

 

有些茫然地被蓝曦臣唤醒,江澄睁开眼睛,对着蓝曦臣温和的面庞微微怔了怔,嘴边似乎有个称呼几乎要脱口而出,真的分了唇,却又忘了。 

 

他先前那一瞬,是想唤谁? 

 

“晚吟可是身子不适?” 

 

蓝曦臣见江澄有些出神,生怕他是在这小船上睡得又着了风,顿时担忧起来。 

 

“没什么事。” 

 

江澄向外望了望,看起来像是又到了一处小镇。 

 

“可是到了?” 

 

蓝曦臣有心想要为江澄再把一次脉,但看他已经抢先站起身出了船舱,神色好似也的确如常,只好也先跟上去。 

 

“就是这里。” 

 

蓝曦臣没有继续解释,江澄往河岸边瞧了瞧,看起来此处小镇和先前路过的那些也没有太多差别,青砖黑瓦的房屋鳞次栉比,岸边有女子浆洗衣物,几个孩子在街头笑闹着,依稀还能听见不远处小贩的叫卖声。 

 

烟火凡尘,炊烟袅袅。 

 

蓝曦臣轻轻推了推江澄的胳膊,用眼神示意江澄像一个方向看去,江澄不动声色瞧着那处,是之前就看见了的一个孩子,手里拿着风车跑过街头,不知钻进哪个巷子里瞧不见那小脑瓜了。 

 

江澄不知蓝涣何意,却见河岸两边的一扇扇小窗边,支起了一盏盏红色的灯笼,他沿着河道望去,沿岸灯火如同星火,点缀摇曳。 

 

蓝曦臣也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只灯笼,点燃蜡烛,在还未暗下的天色里燃着温暖的光。 

 

还没到点灯的时候,依次亮起的灯和蓝曦臣手中的灯笼遥相呼应,倒更像是心照不宣的暗号,江澄微微思索,小声问了句。

 

“是暗号?” 

 

将那纸灯笼挂在船头,蓝曦臣点了点头。 

 

“当年为了躲避温家的追捕,我们躲在了这里。” 

 

小船靠了岸,二人下船,江澄跟着蓝曦臣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着。 

 

“这里只是个寻常小镇,许多年都没有出过修士,和仙门百家也没有什么牵扯,我们藏在这里避开了温家的耳目,但总不能一味躲藏,偶尔需要有人出去探路,打听消息,于是便有了这么个约定,小镇的人和打探消息回来的弟子,以红色的纸灯笼报平安。” 

 

这小镇上的居民显然是认出了蓝家的标志性打扮,那些街头穿梭玩闹的孩子就是传递消息的人,一家家接连点起的灯笼,就是一声声平安,是报平安,也是告诉来人,莫怕,此处安全。 

 

这会儿那些孩子又回了街上,有几个不远不近地跟在江澄和蓝曦臣身后,小脸上带着好奇的神色,蓝曦臣主动回头朝孩子们招招手,那乾坤袋里居然又掏出一把糖来,江澄挑了挑眉,退开几步让了位子给那围上来的一圈孩子,听小孩子们一声声的“谢谢神仙哥哥”,不由勾了嘴角。 

 

他这人往日面冷,今日解了心结神色本就闲逸,这会儿笑起来更是招眼,蓝曦臣还未注意,倒是两个不怕生的小崽子眼巴巴的凑上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江澄。 

 

江宗主大风大浪见过不少,被两个小娃娃盯得走也走不得,停也停不得,摸了摸鼻子,把其中一个小女娃抱了起来。 

 

这小女娃胆子挺大,也一点不计较这紫衣服的神仙姐姐不发糖,开开心心勾着江澄的脖子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江澄直接就愣住了,杏眸对着小女孩眨了眨,女娃娃露出个开心得要开花似的笑,江宗主就下意识勾勾嘴角,不对,怎么迈不动步子了? 

 

低头一瞧,另一个小孩不依了,一把抱着江澄的腿,眼巴巴地望着他。 

 

蓝曦臣这头发完糖,转头就看见江澄怀里抱一个,腿上挂一个小孩的盛景,嘴角笑意更深了些,立刻就被江澄瞪了一眼。 

 

“还不帮忙!” 

 

“咦?” 

 

格外乖巧地趴在江澄怀里的小女孩歪歪小脑袋,头上的小辫子晃了晃。 

 

“神仙姐姐也是神仙哥哥呀!” 

 

接着更开心了地伸出两只小短手环住江澄的脖子。 

 

“丫丫要嫁给神仙哥哥!” 

 

这下不止江澄脸黑了,蓝曦臣脸上的笑都僵了僵。 

 

江澄万万没想到他两辈子加起来最热情的一朵桃花竟然是一个小了不知道几轮的小丫头,比起被认作女子的气愤,倒是好笑更多一些。 

 

“这小丫头……” 

 

蓝曦臣走上前,先拿糖哄走了挂在江澄腿上那一个,又伸手来抱江澄怀里的小女孩,这叫丫丫的小女孩执着的很,怕是要认准了江澄这个“夫君”,就是不下来。 

 

蓝曦臣绕到江澄身后去和小女孩说话,摸了摸小女孩粉嫩的脸颊,轻声道: “不行哦,这个神仙哥哥是我喜欢的人。丫丫要跟我抢吗?” 

 

丫丫瞪圆了眼睛,看看眼前比画里的人还好看的蓝曦臣,深深地感觉受到了打击,憋着嘴委屈巴巴地从江澄怀里下来了。 

 

这么一会儿眼角都挂上了金豆豆,还没忘了又去抓了蓝曦臣的袖子。 

 

“那你要对神仙哥哥好……呜呜……” 

 

江澄沉默地看着丫丫拉着只顾着吃糖的小伙伴跑远,蓝曦臣刚刚那句喜欢他听得很清楚,但说话的人神色坦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倒是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偏偏蓝曦臣就那么走到江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笑意温柔。 

 

“晚吟听到了吧。” 

 

江澄心里哽了哽,直觉有些不对,转身往街道另一头走去,口中半开玩笑道:“嗯,听到你骗小孩了。” 

 

果不其然,江澄听见了蓝涣的否认。 

 

“晚吟怎么知道我是在骗小孩,而不是实话实说?” 

 

两人已经走上了一座石桥,江澄停住步子,垂下视线看了眼石桥下流过的清澈溪水。 

 

“蓝宗主,含光君有一句话我觉得极有道理。” 

 

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蓝曦臣不知怎么还来得及去买了一小袋栗子,热乎乎的托在手里,朝着江澄递过来。 

 

“哦?不知晚吟赞同忘机哪句话?” 

 

蓝曦臣还是笑吟吟的,像是丝毫没有为江澄重新回到生疏客气的“蓝宗主”而苦恼,也不管江澄冷了脸必然不会多好听的后文,还捧场地接话。 

 

“慎言。” 

 

前世常常被蓝忘机冷冰冰怼一脸的话从江澄口中说起来效果也不遑多让,他心里自然不会像表面那般平静,事实上,他不觉得蓝曦臣是会轻言“喜欢”二字的人,就算是想帮他脱身也不知道有多少种办法,说出了口,这心思也就不会简单。 

 

要说厌恶,那不至于,但也是真的不太想应对。 

 

他其实并不怎么憎恶断袖,对魏无羡同蓝忘机,也不过是重重因果纠缠之后的对人不对事,可他没想过谁的袖子断到他身上,还是蓝曦臣,蓝家的泽芜君,也是他以为的,前世最后一位,唯一的那一位朋友。 

 

这般瞧来,也不知道应该先笑自己眼瞎心盲,还是祝蓝启仁老爷子身体安康了。 

 

“就算不是先前所发生的的事,涣也打算告诉你。” 

 

江澄没接他递过去的栗子,蓝曦臣不以为意地收回手。

 

泽芜君就站在江澄面前,带着浅笑,抱着袋糖炒栗子,望着他的心上人,语气平缓而坚定,双眸中映着沿河而去的万家灯火,也映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江晚吟。 

 

“涣心悦你。” 

 

他没有等江澄的回应,而是径直在石桥的阶梯上坐下了。向来稳重雅正的蓝氏宗主,不顾身上的白衫,将小贩给的油纸铺在膝盖上,就这样开始剥栗子。 

 

还没从蓝曦臣郑重的表白里反应过来,江澄的目光落在蓝曦臣就地而坐垂落在地的衣摆上,心想莫不是他还没醒酒?亦或是蓝曦臣偷喝了他的酒? 

 

“我有许多年都没有来过这里,一不想再打扰他们的生活,二也不想给他们引来祸端,可十几年过去,他们依旧记着与我们挂灯笼报平安的约定。” 

 

“可我却忘记了许多事。” 

 

“忘了当年颠沛流离时刻绷紧的心弦,忘了那一场射日之征里事事小心的谨慎,若不是你骂醒了我,我大抵连自己作为蓝氏宗主的职责都要忘干净了。” 

 

听到这一句自嘲若是还不明白,江澄可就白活了这么些年——蓝曦臣也同他一样,自前世来。 

 

“所以带晚吟来这里,想看看他们,也想谢谢你。” 

 

“你谢过了。” 

 

江澄抱着手臂,虽然知道蓝曦臣要说的话多半不会因为他一句打岔就真的被打断,可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他其实,并不擅长应对他人的情深义重,哪怕是像刚才那个毛丫头,更不用说面前风光霁月的泽芜君了。 

 

“是,我道过谢了。” 

 

蓝曦臣小心地剥开栗子的壳,将果肉放在油纸上,一颗一颗,极有耐心。 

 

“可还有另外一件事,同样重要的事,我想告诉晚吟我的心意。” 

 

蓝曦臣站起身,小心的捧着他亲手剥出的栗子肉,再一次的,送到了江澄面前,他的神色很平静,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实际上,却满心满眼地只有一个人,只有江澄。 

 

“我并不想要你的回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只是想让晚吟知道,这世上有一人,名蓝涣,心悦江晚吟。” 

 

“昨日不可追,这一世重来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幸运,我不敢赌,更不想再有一次追悔莫及。” 

 

“自然,若是晚吟能回应涣的心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蓝曦臣弯了眼角的笑,温暖又不容拒绝地展现在江澄面前,江澄动了动嘴唇,几乎要说出一个“滚”来,可他心底也乱得很。 

 

另一个人的深情,是何等的分量? 

 

他只觉得心头沉沉,思绪复杂得难以言喻。 

 

江澄也曾期盼与另一人的白头偕老,可他上一世终其一生,都不曾见过哪一对真正的深情眷属,他的阿爹阿娘简直是一对怨侣,金子轩同阿姐虽然互相钟情,却一前一后离世,只留下一个金凌,难不成,要他去看蓝忘机同魏无羡? 

 

他不知道那些真心相爱的伴侣是如何相待,更不知道将一份深情交付与他的泽芜君,又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 

 

江澄从蓝曦臣手里拿起一颗栗子,送到口中,恍惚觉得自己甚至品不出是甜是苦。 

 

原来被人喜欢,是这样叫人慌乱的事情吗? 

 

“晚吟,不必为难。” 

 

蓝曦臣眼中流露疼惜,却又被他小心收敛,他看得出来江澄的为难,他甚至想过江澄对他翻脸大怒的情形,可事实上,他的意中人,有一腔柔软的心肠,看江澄纠结踌躇,他心里有些欣喜,却也心疼。 

 

江澄好不容易放下过去的心结,坦然面对这重获新生的一世,他又怎么舍得他为了感情之事心头蒙上阴影。 

 

“我想你知道,也只是想你知道。只要,晚吟不嫌弃我就好了。” 

 

江澄看了看蓝曦臣手中的栗子,又拿起一颗,扭过头去看满镇的摇曳微光。 

 

“不嫌弃。” 

 

于是蓝曦臣便真心实意地露出欢颜,他不强求,亦不奢求,若是江澄还想还丹,他也的确还有其他话要说,可是江澄已经放下那件事,他也就不再多说。 

 

只盼着江宗主日后还愿意同他来往。 

 

就算不愿,他也可以上门,他可是蓝氏宗主,江宗主总不能把他拒之门外。 

 

江澄并不知道蓝曦臣心里的盘算,但蓝曦臣没有一定要个回答,江澄也就暂且松了口气。 

 

重活一世,江澄也没有想过要寻一人共度一生,起初只想还丹,不想剖丹了,也只是想着有机会要去游一游大好河山。 

 

这一世来的意外……这一世…… 

 

江澄看向蓝曦臣,茅塞顿开一般想起了之前明明萦绕心间,却莫名没有想起的一件事。 

 

“你,我,再加上含光君同魏无羡,我们四人都重活一世,这般奇异的事一同发生,这是怎样奇诡的巧合?” 

 

蓝曦臣先前没有注意到蓝忘机同魏无羡也是重活一世,被江澄这么一说,才意识到先前那些与前世大相径庭的细节,更是被江澄话语中隐藏的可能几乎要惊出一身冷汗,他为何之前就没有想起来? 

 

他为何没有想起三弟,没有想起怀桑,连此时应该被忘机带在身边的大哥的尸块都没有想起来? 

 

他本该想起的,明明不曾忘记前世的一切,却好像被蒙蔽了这一部分相关的神识一般什么都没有想起。 

 

江澄也和他有着一样的疑惑,刚刚在这一世醒来时,他还想着要防备金光瑶,为何又不知不觉地遗忘了? 

 

再者,他们为何没有一个人疑惑自己就这样重活一世,为何没有一个人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否是真实发生? 

 

天色渐暗,江澄还能听得见小镇上的俗世喧嚣,却觉得这红尘虚妄而遥远,他早知他江晚吟不是天道眷顾之人,却也没预想过这或许,是一场了不得的局。 

 

他笑了一声,说不清是嗤笑还是轻嘲。 

 

“若是金光瑶和聂怀桑都重活一世,也不知,这一把,谁赢,谁输?”

 

TBC

倒着走楼梯很危险大家不要学x

 

欲暮迟

Burgundy Red(二十六)

        上午小桉来的时候王一博正在桌前喝粥。

        阿姨来的更早,过来准备早餐,王一博说他吃不下让她不用做,煮点醒酒汤就行了。但阿姨还是给他煮了粥煎了个鸡蛋,说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小桉进来的时候看他起这么早有些惊讶:“怎么不多睡会儿?”...


        上午小桉来的时候王一博正在桌前喝粥。

        阿姨来的更早,过来准备早餐,王一博说他吃不下让她不用做,煮点醒酒汤就行了。但阿姨还是给他煮了粥煎了个鸡蛋,说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小桉进来的时候看他起这么早有些惊讶:“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太着。”王一博摇摇头,眼窝有些发青,指厨房问他:“吃饭没,阿姨做的有多的。”

        “我吃过了。”小桉手里拿着文件夹和电脑包,像是从公司过来的。王一博点点头,继续喝粥。

        吃完早餐俩人坐沙发上,小桉开电脑办公,王一博去给坚果喂食。

        小桉告诉他,八点半的时候公安那边会出一则案情通告,通报一下昨晚艺人聚众吸毒案调查进度的基本情况。一般涉及到明星的案件都会这样走个形式,稍微出面压一下网民们的八卦热情。但重点在于这则通告会在最后替他做一个说明,突出表扬他在本次案件中所做的配合协助工作,并点名斥责某报社在并不清楚实际情况的时候就随意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做法。

        官方亲自出面辟谣,比他们自己发多少张声明、律师函都来的有说服力。公众吃这一套。

        与此同时,他们提前联系好的一些营销号和大V也会就此发表一些文章和讨论,把这件事往正向的方面引导,营造出王一博网暴受害者的形象。

        后续就是公关部的事情了,老解的强项,引导舆论,扭转乾坤。他们做这一套轻车熟路。

        王一博垂着头蹲在坚果面前听,手里的小鱼干已经被吃光,坚果由于没得到及时的投喂不满的抓咬他的手指头,而他置若罔闻,任由指尖的痛感蔓延到了心头。

        所以就是为了在通告上多加这么一句话,肖战昨晚主动送上门去让人把自己灌成那个样子。为了他的名声,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而就在一天前,他记得他是怎样在电话里指责肖战不会换位思考的。

        离八点半还差五分钟的时候,肖战突然下来了。他刚洗完澡,换了睡衣,头发还是湿的。揉着太阳穴从楼梯上走下来,脸色虚白,整个人还处于宿醉后不舒服的状态。

        阿姨及时的把醒酒汤端上来,他没碰。径直去吧台接了一杯清水。

        王一博安静的窝在沙发里抱着坚果顺毛捋,身下的沙发微弹,肖战在他身侧坐下来。

        “跟老解说好了吗?”他侧头打了根烟问小桉。

        “都安排好了,就等到点儿王局那边发通知。”小桉把电脑转向他。

        肖战颔首,接过来放膝上,按F5刷新页面。

        小桉转头给了王一博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王一博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肖战在啊,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出了事有人在他前面顶着扛着。他什么都不用做,从头到尾被保护的好好的。

        肖战闻声一直按键盘的手顿了顿,然后倾身把烟按进烟灰缸。转头把电脑交给小桉:“他们发出来了。后续注意推广和观察舆论走向,再有造谣的直接让老解发律师函。”

        他说完就端着水杯起身回楼上:“我再去睡会儿,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就是放心不下醒过来监个工。

        “好,我会盯着的。”小桉也收拾东西站起来准备走。

        “对了。”肖战走楼梯走到一半突然回头,今早第一次把视线落到王一博身上:“你要回家的话就跟小桉的车一起走。”

        他语气很淡,眼底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就是单纯提醒的意思。但王一博懂,虽然肖战现在一件不落的在替他接手处理这一堆的破事,但俩人实际上还处于两天前刚吵完的那一架上。做事是做事,感情是感情,分的挺清,一点儿都没想含糊过去。

        “我不走,我等你睡起来,我们谈谈。”王一博站起身,走到楼梯口,仰起脸盯着肖战:“这件事我们各有不对,那我们各退一步,让它翻篇,可以吗?”

        肖战眉头舒缓了些,紧接着又拧的更厉害:“恐怕不行。”

        肖战让他在这儿等着,他困得不行得先睡一觉,中午醒了带他去个地方。

        王一博满脑子都是他拒了他求和的请求,压根没仔细听他后面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只知道要被肖战晾一上午。

        这种情绪在到点儿后肖战带他出去时被带到行动上,他上车的时候拍车门拍的很重。惹的站在车头前打电话的肖战看过来一眼。

        他那会儿睡饱了,人也精神不少,侧头打烟的时候瞥过来一眼,又淡淡收回,一副早就习惯了他无理取闹但这会儿懒得搭理的渣男,又坏又帅。

        王一博对比了一下自己这两天被折腾的没睡过一个好觉的臭脸,气不行,干脆拉下帽子闭眼补觉,眼不见心不烦。

        王一博没问去哪儿,肖战也没说。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后,车子开进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停车后肖战敲一记窗提醒他下车,俩人一前一后的进电梯,在车里不说话,现在也不说话,像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种诡异的对峙一直持续到他俩站到某户人家的大门前,肖战按了门铃后突然牵住了王一博的手。

        王一博觉得这男的有毛病吧,阴晴不定的,要挣脱,但肖战不放。

       门在这时候突然开了,纪韩洋溢着笑容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门后,在看清楚门外站了两个人后立马僵住,和同样一脸懵的王一博面面相觑。

        下一秒王一博先反应过来,迅速回握住肖战的手。




        王一博活了二十二年从来没吃过这么尴尬的一顿饭。

        肖战没和王一博说要带他来纪韩这儿,也没和纪韩说今天过来吃饭的人不止他一个。打了他俩一个措手不及。

        餐桌上的第三幅碗筷是刚刚才添上的,但王一博没动,纪韩看起来也像是没胃口的样子。只有肖战挺淡定自若的在吃。席面上一直沉静,没人说话。

        “肖战你也不提前跟我讲,我都不知道你朋友喜欢吃什么,准备的菜都是你喜欢的。”纪韩话里责怪他语气却依然亲昵,然后对王一博挺客气的笑:“招待不周请见谅。”

        “没事,你上次去家里也没提前说,他也没能好好招待你。”肖战替他答。

        纪韩脸色变了,松开筷子有些愤怒的看王一博:“你跟他说了?”

        “不是。”肖战又一次插话,他停筷抽纸巾擦嘴:“他不爱吃甜的,所以家里再也没买过甜品之类的,你去那天冰箱多了盒巧克力。”

        王一博记得纪韩来的时候确实带了东西,但当时他一门心思都放在别处了根本没在意,没想到肖战观察这么仔细。

        “所以你今天带他来我家是什么意思。”纪韩转头看肖战,有些委屈的质问。

        “没什么意思,你们本来就该在我介绍的情况下见面。”肖战直视他,接着讲:“但你越矩了。”

        纪韩不说话。

        “现在正式介绍。”肖战收回目光对王一博说:“纪韩,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王一博没吭声平静的坐着。

        他把手搭在王一博的椅背上,对着纪韩说:“王一博,我的……”

        “肖战,我能跟你单独说两句吗?”纪韩站起来打断他。

        书房门关上。

        “我错了,我不该去找他。可我什么也没做,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纪韩先认错,接着又有些委屈:“但你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我怎样对你?”肖战平静的问。

        “你生气了。”

        “如果你肯等我找机会让你们正式的见面,也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我没想到你这么认真,我以为他和你原来那些一样…如果你觉得我错了我可以去跟他道歉。”

        “你不必道歉。我只希望背着我和他见面的这种情况以后不要再有。他年龄小,容易想多,因为你去的那一趟,他跟我闹了七天情绪,我很累,很想跟他和好,你这样他会误会,我不好哄。”肖战淡淡的讲。

        “那我呢!”纪韩抬头看他。

        “你是弟弟。”肖战说:“他是爱人。我希望你俩能相处好,但如果相处不好我也不强求,你们以后别再见面。”他话尽于此,说完朝外走。

        “还有。”肖战手扶在门把上:“下次再让我知道你跟他乱说什么,提前送你去美国。”

        门被拉开,王一博循声看过去。

        “肖战!”纪韩在身后有些近乎崩溃的大声喊他:“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讲重话的!你到底怎么了!”他声音有些哽:“我想不通,他和原来那些想借你上位的小明星有什么不一样,你这次怎么就看不清啊!”

        “不一样。”肖战很快停下正面回答他:“他是我头一次认认真真追了两个月追到手的,我很喜欢他,他是恋人。” 

  

        王一博抬头看他,看他因为急着带他出门下巴新冒出来的没来得及刮掉的青色胡茬,看他因为这两天被折腾的有些疲倦但依然坚毅英俊的侧脸。

        

晚阳大刀

【湛澄】一言经年(番外)

*此篇为番外。《一言经年》正文点我

*全文1w2,一发完,大家久等。

*湛澄!湛澄!湛澄!ky绕道。

*ooc预警,渣文笔预警。

*双杰友情。

*给我魏哥女友粉属性的雍姓亲友在文里搞了个小福利哈哈哈。

*相遇是缘,感谢阅读啦!


01

待又遑遑而过十载,修道界终于从那十余年前的腥风血雨中回过神来,夷陵老祖身陨魂灭看来已成定局,百废待兴,不觉间一派新的世家格局已然形成。

金家因前宗主金光善暴毙走得突然,其子金子轩又被鬼将军杀害,金子轩之子金如兰年纪尚幼不可担宗主之重任,便叫那认祖归宗未有几年的金光瑶继任了宗主,后还任上百家仙督,号为“敛芳尊”,将金氏势力又拓展几分...

*此篇为番外。《一言经年》正文点我

*全文1w2,一发完,大家久等。

*湛澄!湛澄!湛澄!ky绕道。

*ooc预警,渣文笔预警。

*双杰友情。

*给我魏哥女友粉属性的雍姓亲友在文里搞了个小福利哈哈哈。

*相遇是缘,感谢阅读啦!

 

01

待又遑遑而过十载,修道界终于从那十余年前的腥风血雨中回过神来,夷陵老祖身陨魂灭看来已成定局,百废待兴,不觉间一派新的世家格局已然形成。

金家因前宗主金光善暴毙走得突然,其子金子轩又被鬼将军杀害,金子轩之子金如兰年纪尚幼不可担宗主之重任,便叫那认祖归宗未有几年的金光瑶继任了宗主,后还任上百家仙督,号为“敛芳尊”,将金氏势力又拓展几分,除却他那说不出口的身世,其手段能力皆为人叹服。

相比之下聂家可就实在凄惨了些。聂明玦原也是一代枭雄,霸下一出谁敢争锋,其弟聂怀桑虽然草包,但有聂明玦护着也是从来无忧。谁料聂明玦似是走火入魔惹了煞气而亡,聂二这可着了慌,被硬推上任了家主,什么事务也不懂,整日把“不知”念在嘴上,教仙门百家暗下里既生惋惜,又觉可笑。还好聂明玦生前与泽芜君、敛芳尊交好,因此金、蓝两家常帮着扶持聂二一把,故此聂氏虽式微倒也不算彻底失了势力。

蓝家江家发展几乎不分伯仲,其中缘由嘛……

魏无羡正听得凝神,瞧眼前这小厮竟卖起关子,不由得有些恼火。

自己刚处理完莫家庄一摊子烂事跑出来,找个茶铺坐下喝口茶,正巧赶上一大批远途而来的乡客歇脚,小厮上完了茶便留下给这些异乡人说说热闹,魏无羡闲来无事便也洗耳一听,想不到这小厮竟知道如此多仙门中的事,这一来魏无羡可来了兴致,可这好不容易听至江家,这小厮竟顿在此处。

等等……江家与蓝家?

魏无羡仔细回忆了一番江澄与蓝家一干人的关系。

思索半晌,得出结论。

——毫无关系。

这可奇了,魏无羡大疑,可那小厮还一脸坏笑半天不出声,魏无羡刚欲拍桌叫他说说到底为何,周围听他热闹的一人却哈哈笑道:“诸位怕都不是修道中人吧,这事在修道界已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哇!”

这话一出,这批异乡客更是又惊疑又期待,纷纷询问不止,魏婴见那小厮终欲开口,递送了盏茶入口中。

然而下一秒,这口好茶便被他喷了出来。

只因那小厮口中明明白白说出了句:“那含光君蓝二公子与那三毒圣手江宗主双双断了袖,不知怎得就看对上了眼,于十年前就私下结成道侣啦!”

道侣?!

魏无羡咳嗽不止,直想摔了杯子上前质问,却还没等到他上前,周围一干人已然沸腾开来,此间多为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野村人,对于仙门中事是只闻其人、不通其事。这一下子听着个这么惊人的消息,全被吸引了注意,都凑上来确认消息。

“可是真的?这么大的一件事,怎么都没传到我们那呢!”

“是啊,此事可不小!两个男子竟生了那样的感情,这可真叫人——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那含光君与三毒圣手可都是江湖上有头有面的人物,相貌据说也都是一等一的俊美,只是从未料想两人会有龙阳之好,这事还真是稀奇、稀奇也!”

稀奇……

这是稀奇二字能说清楚吗!

魏无羡顿时没了休憩品茶的兴致,干瞪着眼睛等小厮说出前因后果。

小厮见收到了预料中的效果,索性掌柜也不在堂中,便抹布一扔,笑着将听来的三五传言一一说来。

偏僻处的茶铺,平时罕有这么热闹的时刻,行人也爱听个奇闻异事,有知道些内幕的还补充一二,掌柜的来了也不指怪了,直让那平日里闷声干活的小厮好好过了把说书人的瘾子。

“……如此这般,那三毒圣手终是明了了蓝二公子一片痴心,遂便从了他,不久便结成道侣。泽芜君从来顺着亲弟,自是没有异议,只那蓝启仁蓝老先生似是极为不快,大力压了压这事,是以仙门内的人虽将此事传开,仙门之外却鲜有人知。这之后二人也算举案齐眉、同心同德……”

待小厮将前因后果都说道清楚,已是日暮四和时分,茶客们却无一丝一毫厌烦之意,都纷纷一脸餍足,深觉此行不虚。

行走的人,这些事足够他们四处攀谈挑话了。

传言真真假假,那小厮穷尽毕生之力说得有趣,虽难免有别处,却也大致吻合,倒也难得。

可这么个故事在魏无羡听来却是荒谬至极、失实无理得紧!

就算他家江师弟真的瞎了眼跟蓝忘机断上袖搞在一起,什么叫“江宗主于射日之征之时便对蓝二公子十分看重,像是彼时已是‘芳心暗许’”、什么叫“含光君痴心等江宗主多年,可江宗主却以为他含光君心心念念为的是自己那叛逃的兄弟夷陵老祖,这才白白蹉跎了几年岁月”、又什么叫“含光君待江宗主极好,耐着性子帮衬江宗主抚养金凌,江宗主却十分不懂风月人情,反倒嫌他嫌得紧”,更有甚言,竟说“论那姿容气度,三毒圣手是比不得含光君的,曾闻言蓝二公子开始瞧上的果真是夷陵老祖魏无羡,后不知怎么,竟叫江小宗主把蓝二公子迷去了”!

这都是些哪里传来的浑话!这说辞诬陷他与蓝湛有一腿便罢,还处处若有若无地抬高蓝忘机贬低江澄!

于魏无羡而言,蓝忘机是谁?一起求过学的交情罢了。虽也有同生共死斩杀玄武这样的过往,终是半点比不上他与江澄自小同榻同袍的情分。

他与江澄怎样好过?是摸着心脏发过云梦双杰誓言的,是笑聊过“生生世世都做好兄弟”的,是一同在云梦码头上看过山水、射过纸鸢的,是在莲花坞覆灭后一同重新将江氏杀回来的,更何况——

魏无羡闭眼,看见很多红,从亲近之人体内汹涌而出,然后便是江澄绝望失措的面庞。

怎能不归咎在他身上,若非他,江澄便也不会成茕茕一人。

江澄自小便独,可也算友伴环绕,算是个有些讨人喜欢的小公子,可自魏无羡上一世肉身遭万鬼啃噬而死,江澄便再无同龄人与他真正交好了。

故而江澄找个伴他实在也能理解。

——可为何是男子啊!

是男子也便算了,又为何是蓝忘机啊!

罢,蓝二虽古板,人品倒上佳。

可不论事实如何,叫人传成这样魏无羡可听不下去。

他师弟是顶好的,可不能叫这样的闲言碎语糟蹋了形象。

周遭人还在火热谈论着,魏无羡转转眼睛,遂便想出一招。

“这故事半真半假,听听便罢,我倒是知道些真事,诸位可愿听在下一言!”

 

02

众人闻声向魏无羡这处看来,只见入眼这青年眉目清朗、干净俊秀、自有一番气度,虽衣着破旧朴素,背景一定不凡。这便纷纷噤了声,等待他说下去。

魏无羡一向擅长胡言乱语,这便当即先随便给自已安了个金家门生的身份,道是自己十分得金家家主青睐,更言之凿凿地说自已认识含光君和江宗主,与二人分别有不浅的交情,接着便白日说梦般一股脑地说江澄如何如何好,含光君如何如何糟糕。他原就善于信口开河,此番顶了个新鲜皮囊,周围又鲜有世家中人,更是让他不知尺度、大放虚话。语毕一番自得神情,仿佛刚才一番话半点不假。而事实上,魏无羡倒真的觉得自己除却自己身份信息以外句句属实——江澄原就比蓝二好不知千百倍呢。

很久之后待他了解了这副身子真正的身世,回忆这番话更觉得意——金家人这种扯淡的事都能叫他撞对说中,这番言论真真是毫无漏洞。

“江宗主纵是真好得上天,也不见人像你如此这般天花乱坠地吹捧。你自己说你是金家的人,可你一未着家族服饰,二未提半点金江家的牵连,我看你怕是江氏的人,装作别家的人给自家宗主说好话吧!”

此话一出周遭人皆是赞同不已,连番道着你必是江家子弟。

魏无羡想要辩言,可身上某处却传来阵微微的疼痛,并随着起哄声的拔高越发清晰起来。

他愣愣望向痛源——左胸口内那颗自己只拥有了一日的心脏,正替自己已被凶尸怨魂活吞的那颗心,顿顿地疼着。

“这么些年了,”魏无羡按按心口,低声呢喃,“提起这事,我还是会难过。”

他仍想的起来他在乱葬岗呆的那几年,白日里他装作无谓和温家众人种地谈天,遇着乐事还说笑着逗逗小阿苑。可每及夜半,他孤对残烛,研究那些荒尸诡器之时,他总能想起一些他强迫自己此生再不去想的往事——“云梦江氏的两个小公子真是十分的少年英雄”、“他们不像主仆倒像兄弟”、“我们云梦就有双杰”。

一阵风吹过,烛灭。临了时爆裂一朵火花,宛若叹息,灰蒙蒙地诠释了偌大的无可奈何。

魏无羡在黑夜中闭眼,感受到了更深一层的黑暗。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空落的声音。

“弃了吧。”

彼时的他是如何做的?深情抚摸腰间银铃,借着一点浓厚掺着稀薄的回忆,默念一夜那句——

“永远不背叛你、不背叛江家。”

魏无羡突然感到久违的安宁,他于众众揶揄声中离席,终于有了想去的地方。

 

03

初夏的云梦端的是一派好景致,已有初荷羞绽,更多的是圆滚憨态的荷苞,掩映在层叠莲叶中。更远的莲湖上是几叶小舟、几抹少年的戏水剪影,浮云洁白,青山叠影。

魏无羡展颜,感到风也和煦、花也从容,心头再不复前世煞气四拢,也没有什么悲戚苦涩,他乍悟自已早该回来,又惊觉自己“回来”这词用得自然。

他忽然很兴奋,双手高高扬起,不管云梦码头的熙攘人群,冲着面前熟悉感与陌生感参半的莲花坞大门高声大叫:

“江澄!阿澄!师弟!我回来了!”

 

04

“你说,你是魏无羡?”江澄走近些,仔细看向被两个门生带进来的自称自己是魏无羡的青年。

他早已远远听见了那些呼唤,一句句“江澄”,他很久没有听人用这样的语调这样唤过他了,遑论“阿澄、师弟”云云。觉得陌生,觉得恍惚,心中早却已料想了个七八分。又看这双眼睛,不及魏婴一点风俊,但神采不减,这便是认定了。此话虽为问句,已是语带微颤的确认了。

魏无羡看向故人,依旧是细眉杏目的好皮囊,气场强了许多,眉目却温和了些,也不知与姑苏那小古板有没有关系。他诚恳作答:“江澄!是我!我回来啦!”

这一下确认了。是的,就这样确认了。

江澄抿唇,嘴角微挑,是个不善意的笑容,旁人见了心里发毛,魏婴从不会。

这可是太善意的反应了。

江澄掩了内心震颤,依旧开口带刺:“当真叫那些神神叨叨的仙门百家猜中,果真那么多重禁制都拦不住你。”

魏无羡赔笑:“江澄,我回来可非我本意,待我与你细细说来,我们来日方长不是?”

江澄背过身去,眼睫一弯,鼻子却酸了,沉默平复半晌才道:“你也有脸回莲花坞?谁又与你来日方长了?”

“莲花坞是我的家,我不回莲花坞又去向哪里呢?”魏无羡呵呵发笑,抬头看江澄高高的发冠,心里想着这新壳子不行啊,江澄以前没我高的,这下子活生生叫他压上小半头。“至于来日方长…我说过姑苏有双璧,我们云梦就有双杰,师弟难道忘了不成?”

江澄闻言一咬牙,内心骂骂咧咧千百句“你早干嘛去了”,回身拎着魏无羡的后领就往外走。

“江澄、江澄你松手,你带我去哪儿啊!”

“祠堂。”

魏无羡不说话了,任江澄半拎着他走着。

 

05

祠堂内。

一起静默着跪了大半日,傍晚江澄才起身离开,魏无羡不敢动,依旧凝视着面前三座灵位。又过了会子,江澄回来,声音自魏婴背后升起,道:“先吃饭吧,明日再来。”魏无羡沉下眼道:“不吃了。”江澄登时生气,道:“本宗主亲自做的饭,赶紧滚出来吃。”魏无羡这才缓缓站起来回头看向江澄。

江澄抱着臂倚着门瞪视他,混不像个宗主该有的威风端正。

魏无羡不知缘何心里感到暖融融的,几乎是撒欢般的走向江澄,胳膊不知怎的就搭上了江澄的肩。江澄一眨眼,没任何抗拒和斥责。

就这般勾肩搭背走向院里的圆桌。

桌上好酒两坛,四菜一汤,菜肴辣子颇多,汤的香气自罐口溢出,魏无羡眼睛雾湿,伸手捶了江澄一下,嘟囔道:“骗子。”

江澄莫名得很,还回去直直一掌,横眉竖目道谁是骗子了?

魏无羡向那罐汤努努嘴,道:“莲藕排骨汤不花些功夫做不好,你还说是你做的。”

江澄眼神发暗,幽幽看了眼魏无羡,低声道:“我做不出阿姐的味道,只有曾服侍过阿姐的赵婆婆做出来的有些姐姐的影子,今日我唤她做的,你赶巧回来,便宜你了。”

魏无羡沉默了下来,开了坛酒,倒了一碗举起面对祠堂方向,心中念了好一会儿师姐江叔叔虞夫人,随后潵酒在地,江澄也随他做了。

遂即坐下动筷,因方才祭酒至亲,江澄神情恹恹,有些发怔,魏无羡有心逗捧他,直吹他平平无奇的厨艺,江澄很有自知之明,不怎么接他的话茬。

魏无羡心念一转,继续絮叨道:“方才听你说赵婆婆,是当年的赵大婶吧?”

江澄连一个白眼都不愿意给他,接道:“不然还能是谁?十几年过去了,大婶年纪大了,故莲花坞上下都唤她婆婆。”

“真乃白驹过隙、寸光难留也……”魏无羡一番皱眉慨叹片刻,忽的一拍大腿叫道:“哎呀!江澄!”

江澄被他叫得一惊,惊完又觉得恼,筷子提着就去敲魏无羡的手说:“叫唤什么叫唤,吃饭便好好吃你的,食不言不记得了吗!”

魏无羡玩闹似的躲,一会儿想着江澄这样真像虞夫人,一会儿想着当年他们被教训着也从未践行过“食不言”。

“哎哎,别气啊江澄,我就忽然想起咱们莲花湖对面岸上一里地远处有个姓雍的人家,你还记得吗?我记得他家里有个姑娘生的标致极了,小时候常跟着我学些闹着玩的功夫,我还戏叫她雍小师妹来着的?她怎么样了?她曾说过长大了一定要嫁予我的,可曾还等着我?”

江澄倒是记得,只是看魏无羡一脸期待的表情,觉得有些难过,含着筷子含糊不清说了几句,魏无羡追问着什么什么,江澄才无奈说出实情。

头几年那雍家小姐确实来莲花坞守过的,觉得魏无羡要是回来了一定会回来莲花坞的,后来渐渐也到了适婚的年岁,家里人逼着她寻个意中人赶紧成亲,她年年也等不来魏无羡,慢慢心灰意冷了。她家不远处有一王家,独子王公子不仅与雍家小姐年龄相仿,还生的玉树临风,又颇有些学艺才情,雍小姐与他因故结缘渐渐情投意合,王家与雍家也算门当户对,这二人算得上再合适不过的一对佳偶了,于是早几年便喜结连理了。

魏无羡一双眼睛登时蒙了水汽,委委屈屈看向江澄,仿佛下一秒就要抱上他大哭,江澄一想那个画面顿时恶寒不已,夹上几筷子菜连忙往他嘴边送,连连劝着“多吃点”。

魏无羡倒是真真有些难过的,哀哀想着感情这事就是这样的经不起岁月,他曾与那雍家小姐也有几刻风花雪月的时分,到了今日他不但躯壳不复,就是隔湖欲要望得佳人一眼,也是不能了。

心思飘来飘去又想起了蓝湛和江澄的事,魏无羡好容易嚼下了江澄塞进嘴的一口粉蒸肉,开口刚道:“我听说你和蓝……”谁知江澄闻言似早就料到他会问此事似的,猛地又递上一筷脆藕,随即面色不自在地继续给魏无羡布菜。

魏无羡这便明了他有些不愿自己提这事,要是年轻那会儿魏无羡才不管他是羞是恼,直接挑出来捉着师弟问个清楚。只是现在……魏无羡眼神倏忽变得温柔几分,想到已是世殊时异,以为该是一直候着自己的人早已离开,以为该是恨得自己咬牙切齿的人却是捉自己跪跪祠堂便既往不咎了,这么好的江澄……

魏无羡神色不变,只是再度开口时配合地转了话题,这才眼瞧着江澄紧张的神色褪了去。

——也不再“贴心”地给他喂菜了。

 

06

魏无羡实打实的跪了三整日的祠堂,与江澄细细说了是如何回来的,江澄勾勾嘴角说他真是命大,陪他又哭又笑地醉了场酒,互相吼着“对不起”云云,而后醒来一起再去给故人上了柱香,魏无羡这才正式被江澄接纳进了莲花坞。江澄嘴上说着嫌弃魏无羡碍眼,实则还是给他安排了间离江澄卧房最近的最大最敞亮的房间。他原来的身份也不便大肆张扬,便用莫玄羽的名字留下了,就说是江澄夜猎结识的好友,家里遇了灾逃来投奔江家的。

魏无羡舒舒服服地住下了,有意帮衬着江澄处理些莲花坞的琐事,可那些公文案书魏无羡未待看完一卷便诸多不解,还要江澄细细解给他听,反倒拖慢进程。再者这些年江家在江澄的打理下诸事顺遂,麻烦事不多,是故江澄对魏无羡的热情帮助表示喜闻乐见但暂时没必要……

魏无羡很是郁闷,在又大又敞亮的房间里悠闲得生无可恋、无聊得空虚寂寞。

所谓“饱暖思淫欲”,依魏无羡的性子,这日子一安定下来了,他便要开始不安分地作死了。

于是——

“江澄,又看公文呐?什么时候你闲了我们去趟姑苏吧!我可想死天子笑那滋味了!哎江澄你别走啊!这些你还没看完呢!”

“我有事,你替我批完吧。”

“哎江澄你不在我看不明白的!江澄!”

 

“江澄呀,该是吃枇杷的季节了,师兄去给你买些好吗?”

“早上便吩咐管家买了。”

“哦哦,还是你周到。哎这说起枇杷我就想起那年我们同泽芜君含光君一起去彩衣镇除水祟的时候,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管那蓝二叫小古……江澄你又去哪啊!”

“内急。”

“可你刚内急过啊……?江澄!喂喂!”

 

“阿澄,你今日的衣服绣纹杂了云纹诶,来来来让我细细瞧瞧,啧啧啧真雅致……哎江澄你打我手干嘛!”

“那你扯我衣领作甚!”

“这不是想近距离看看嘛!阿澄别小气嘛!”

“滚!”

 

07

魏无羡在这条曲折的八卦之路上连连碰壁、处处栽跟头,最后索性放弃了从主角那套话,改从莲花坞的其他人嘴里问出些事来。可上至总管副手,下至伙夫丫头,没一个肯对魏无羡详谈此事,明明上一刻还与魏无羡高谈阔论,一谈及含光君就像中了禁言术般的避之不及。魏婴觉得蹊跷万分,好在他脑子里方法是永远比困难多,既然莲花坞里探不清虚实,云梦这么大还怕没人知道些内幕吗!

江澄也不是傻的,早就料到魏无羡想要“上穷碧落下黄泉”问清楚他和蓝忘机的事,不仅在莲花坞内再三警告不准任何人向他透露一句半点,还处处叫人盯着他,不让他踏出莲花坞半步。江澄这么些年能把江氏发展成仙门中最不好惹的家族,其手腕策略可不是说说的,魏无羡纵是诡计颇多,奈何这句身子灵力太微,寻常的小手段又早在江澄掌控之内,使了浑身解数也没法逃脱一众门生的管制,转眼半月已过,魏无羡硬是没溜出过莲花坞。

魏无羡一面感到江澄这臭小子真是长本事了,过去除了寻狗来江澄是怎么也防不过他的,这下可叫他防的严严实实;一面又越发觉得这事不对,就算再不愿提也不至于警惕防神到这般地步,江澄到底是中什么邪了?

经这半月的折腾,魏无羡实实在在本分了,每天再也不用江澄四处逮他,每日低眉顺目地跟着江澄学公事办杂务,金凌来了还帮他带带孩子——金凌第一次见面死活不认他,后来虽也是不怎么给他好脸色,总归撇撇嘴叫他一声大舅,魏无羡深知江澄在其中做了好些思想工作,感动之余想着金凌应该知道些内幕,更是一个劲儿地“阿凌阿凌”地唤,指点剑法教习法术一样不落,可金凌明显站他亲舅舅的队,对此事守口如瓶得比莲花坞的门生还过分,魏无羡也只好碰了一鼻子灰地没再在金凌这边抱什么希望了。

 

08

但若是就这样放弃了,他魏婴便不叫魏婴了。

五日之后,江家做东,举办清谈盛会,魏无羡明面上是不再耍心思了,实则就等着这日呢。

这次清谈会规模极大,仙门里凡是有些名望的家族都要赶到,自然少不了蓝家,自然少不了蓝忘机。

到时候……

魏无羡三两口啃了块排骨,心里盘算妥当,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

江澄是个事无巨细的主,自重建莲花坞以来凡事亲力亲为。此番清谈会之事关乎江家颜面,自然极其被江澄放在心上。

因为蓝忘机要来,他也深知魏无羡会抱有什么心思,叫人加强了对内场的看管,若见到魏无羡鬼鬼祟祟四处走动,便叫人遣他回房或归席。

江澄偏就不信,他防不住魏婴那些伎俩。

 

09

清谈盛会当晚,各家陆续到场。江澄居主席,蓝启仁携蓝曦臣、蓝忘机赴会,江澄遥遥示礼,三人便也回礼。在场的各家都看着这处,只见含光君与三毒圣手不曾有过多交道,互礼后便各自回席。

众人反应平淡,倒也未曾议论纷纷。

只魏无羡觉得不对,太不对了!

按之前听到的说法和江家众人提及蓝忘机的反应可看出江澄与蓝湛之间绝对是有些缠绵交情的,可两人见面宛如陌生人,众家看在眼里也不觉奇怪,甚至最爱嚼嚼舌根的聂怀桑也坐在一边没趣地扇扇子。

就是金家家主金光瑶不知怎的面色有些古怪,但好似也不是瞧着江蓝二人才古怪的,那张亲和含笑的面庞怎么好像是因为见了自己才变了脸色。

好在那日魏无羡心思不放在此处便没有深究,待他彻彻底底弄明白此事,这又是后话了。

魏无羡趁又到来一波大家族的人,悄然离席,有门生叫住他道江宗主不许你四处总动,魏无羡便板脸道我如厕他也要管的吗!

莲花坞虽然很多处都重建了,但总有些存着回忆的老地方江澄是舍不得动的,这些地方旁人觉得无谓,在莲花坞摸鱼爬树十几年的魏无羡可不这样觉得。如厕出来的魏无羡看见不远处一颗参天的老树,一双眼睛笑得狐狸般狡猾。

一炷香后,大摇大摆走在云梦街上的魏无羡心中得意想着:姜还是老的辣呀,师弟总归是斗不过师兄的呀!

 

10

莲花坞周遭的街市是一贯的热闹,酒楼繁灯、小铺杂货比比皆是。魏无羡兜里揣着江澄那顺的钱袋,先是过瘾地把街市逛了个遍,最后便底气十足地迈进云梦第一酒楼——一品居,倒也不为品酒作乐,只是一品居从来有一规矩:当晚花销最多的客人,可点这里四方有名的说书先生说自己爱听的段子。

魏无羡拿了江澄的钱袋,自是装尽了大爷,很快便唤来了说书先生点段目。

周遭客人都望着他,候着这个面貌陌生却气度不凡的俊俏青年出声。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在下别的不感兴趣,独独想知道些仙家秘闻。”

说书先生问道:“客官具体想听哪家哪户的故事?”

“就这家,”魏无羡指向门外,莲花坞今夜大办盛会,湖面莲灯闪烁,叫众人都看得分明。“说说江宗主与蓝家二公子的事吧。”

此言一出,一众酒客面面相觑,说书先生脸上也是一派为难之色。

魏无羡不悦,心想这出了莲花坞大家谈起这事怎么还是这样的神色。

说书先生语带歉意道:“我看客官你面生,可是外乡旅人?公子所言之事倒不是在下不想说道,只是在云梦界里,在下实在不敢妄言呐。”

“怎么?先生有何难言之隐?”

一边有常来的酒客看不下去了,便出声道:“这位公子你的确是外乡人吧?也别为难人家先生了,我来告诉你。含光君与江宗主的断袖之事仙门百家倒是都知道的清楚,只是姑苏蓝氏规矩繁多,是断断不许这般事情发生的,这若要是泽芜君一手掌事便罢了,只是这事叫蓝启仁老先生知晓了,霎时怒气大发,明令禁止二人交往,蓝二公子却不肯答应,被罚了好几月禁足抄经还是誓不与江宗主断绝来往,蓝老先生被磨得没办法,勉强同意了,却还是大力压下这件事,并时不时就将蓝二公子留在姑苏或调往离云梦更远的地方夜猎,叫二人不得常见。江宗主那脾气竟意料之外地没有抗争,反倒也派了人四处压下这件事的风声,尤其是姑苏和云梦界内。这样一来,对蓝江二人的事闭口不谈,已是姑苏、云梦人心照不宣的规矩了。”

一席话听完,魏无羡已是气得咬牙切齿,抬手拍案而起,拂袖便去。

走到门口,又猛地回头,看向一众望向他的酒客小二,严正神色道:“我就是云梦人,才不是什么外乡人。”说罢便离去了。

 

11

“你还知道回来?”

魏无羡刚爬上树翻了墙进来,便乍然听到这样一句,险些吓得摔下来。

“江澄,能不这么吓唬人吗?”魏无羡翻了个白眼,懊恼地从树上滑下来,跃在江澄面前,“清谈会结束了?”

“魏无羡,一天不瞎折腾你就能死吗?”江澄上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去拍打魏无羡身上的尘土,道:“清谈会上不见你身影便知道你又跑去鬼混了,一结束我便守在这,果然不出我所料。”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魏无羡与江澄对视,“为什么不告诉我?”

“何必告诉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说爹娘和姐姐知道了也会不开心吧。不传出去反而是好事。”

“这又不是什么错事!江叔叔虞夫人师姐他们为何不开心!这明摆着就是姑苏蓝氏古板刁难,蓝湛也不知道与蓝老头周旋周旋吗!他随他叔父刻板便罢,你又为何妥协了?平白受这些委屈!”

江澄甫一听这话,心中略略一阵酸涩,想来这些年来他与蓝湛也不是未曾抗争过蓝启仁的压制,只是这事说出去的确落人话柄,自己与蓝湛一起也无法给江氏添继承人,实在愧对江家列祖列宗。蓝湛当初禁足罚完来找江澄,两人躺在榻上,蓝忘机沉下眼说叔父已经快松口了,我再去求求他。江澄细细看他新添的戒鞭伤痕,亲口对他说罢了。

罢了吧,不要天下人都认这件事,不要人人庆颂。无人提及也好、惹人笑谈也好,怎么都好,别争了。我们就这样,心中藏之,无日忘之,便好。

江澄自往事中回神,想要开口辩言,抬头却看见蓝忘机走来。

蓝忘机走近住步,微微皱眉,试探性地开口:“江澄,魏婴?”

 

12

江澄看向蓝忘机眼中明明灭灭的光色,一种别样的情绪升起,仿佛又回到了昔日与魏无羡射纸鸢总也赢不了的日子里。

他缓缓道:“是,是魏无羡。”

蓝忘机凝视着魏无羡,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刚才他来找江澄,远远便看见江澄与一青年说话,又听这青年直呼江澄名字,想起先前江澄传信与他说魏无羡回来了,想必此人便是。于他而言是故交久归,自然还是会情绪波动,不禁步伐加快,走近却听到魏婴在说自己与江澄的事。

面前青年的脸与当年的夷陵老祖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眼里那抹狠厉神色却半点不改。

蓝忘机没有忘这个眼神。当年他与魏婴因鬼道之事水火不容,魏婴恨恨盯着他道没有这个先例我就做这个先例,自己当时也不曾畏惧,依旧固执地想要将他拉回正道。可今时今日,早没有了那些恩怨是非,只因为一些世俗礼教的桎梏自己无法将与爱人的情事公之于众,却被魏婴眼神中的狠色压到几乎抬不起头来。

魏无羡刚才在席中已看见了蓝忘机,这样再一见他也没什么故人相见的喜悦,反倒刚才才提到的主人公就这样出现了,心口一簇火终于有了撒出的地方,又见蓝忘机好似听见了自己的话也不反驳一二,反倒眼神略微闪躲,像是认下了他指责的一切,更是怒火中烧。

“含光君?好久不见,”魏无羡眯起眼,“念着些昔日情分,蓝二公子不打算给魏某人一个说法吗?”

“又或者说,你当真没想要给江澄一个说法吗?”

蓝忘机看向江澄,江澄蹙着一双眉,想要说些什么,蓝忘机却先开了口:“明日。”

他上前握住江澄的手,一字一句对魏无羡道:“明日我便与叔父说清楚,这次一定说得清楚。”

江澄心头却被另一件事扰着,一时没有出声应下。

魏无羡抱臂,转头去问江澄:“江澄,你觉得如何?”

江澄这才道:“嗯。”

魏无羡终于满意地挑唇一笑,对蓝忘机道:“蓝湛,你既然这样说了,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先前是我态度不好,魏婴道歉。今日便到此吧,江澄想必也累得很,我们便回去了。”这番话是念着自己与江澄卧房挨得近,就要一同回去,这便揽上一旁江澄的肩,向蓝忘机示意离开。江澄抿着嘴,不知意味地看了眼蓝忘机,沉默跟着魏婴转身。

蓝忘机无言,只眼睁睁看着二人向前走去,自已亦步亦趋地跟着。

前面二人察觉蓝忘机跟着,竟然都不知藏了什么心事似的没有回身质问。

蓝忘机看向前方并肩行走的两道身影,重影般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时光,那时自已也如现在的心境一样,有些凉丝丝的委屈不平——只是昔日今朝怀有这份感情的对象早已不同罢了。他觉得烦恼,越发赌气地看江澄魏婴视若无睹地勾肩谈天,并在自己脑中捏造出了一些黏黏腻腻的画面,看着看着便心惊不已,脑中细细碎碎想着这魏婴如此防备我,是不是对江澄也心存绮念,又想起上一世魏婴与江澄从情同手足到藕断丝连的牵扯,似乎都在佐证着自己想的没错。这般走着都要到了,蓝忘机又眼见着二人卧房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一下子心里跟打翻了坛陈醋似的不是滋味,攥着手想江澄也对魏婴这般好,这可真是…真是……

若真是这样……

蓝忘机驻足,看着两人各自回房。

若真是这样,我、我也不让的!不要择日,不要明日,今晚就要与叔父说清楚此事!只要江澄还应承我,我就……

他快步上前,敲响了江澄的房门。

 

13

江澄早便料到蓝忘机要来的,干脆一直守在门边,待蓝忘机一敲门,便立刻开了。

蓝忘机见江澄一脸大义凛然地开了门,似是要与他公开谈谈什么大事一般,心中笼上一层不详,道我果然所料不假。本来一番说辞都冲上了喉口,这下又尽数褪回腹中,踌躇着说不上话来。

江澄见蓝忘机这样表现,也就明朗大半,他从蓝魏二人见面后就有蓝忘机会找他说些什么的预感,一念成真。

果然还是故人在心中情根深种,自己与蓝湛风雨十载又怎样了,因着蓝家戒备诸多不便,虽是约定厮守却无法公之于众,二人又是聚少离多,说不定早已让蓝湛心疲不堪了。

江澄从心里感到疲惫,最后认真地看了一眼蓝忘机。蓝湛较当年面貌不曾大变,俊极雅极,任谁看了都欢喜的好模样,他深深将他看在心里。

他想起情动的那个中秋夜,月光比今日烛光清凉,那时蓝忘机的眼神也坚定,告诉他“我有一言想与你说”,往日纷飞,今岁颠沛。而两时的这张脸、这个人——

纵是再怎样心悦于人,到底莫强求。

江澄自暴自弃地开口:“蓝湛,你不要说了,我们彼此成全。”

 

14

蓝忘机被江澄推出了门外。

他细细密密地感到全身无力,悬得高高的心跌在身体不知道哪个部位,摔得粉碎。

云梦的夜,比姑苏的还要凉。

他在江澄房门口默然很久,久到他以为江澄该要歇下了,可江澄的房中的烛火一直没有熄。

他上前踏了一小步,忍不住唾弃自己一声不知回头!却仍旧中气十足地道出:

“江澄,若还没睡下,且再听我一言。”

“肯否再予我一个机会,我与魏婴,公平竞争。”

 

15

房内一派沉静。

其实真的没有很久,也就是几片落叶扫地的时间,蓝忘机却觉得这是他等得最久的一段时间,直教他膝盖打颤、冷汗涔涔。就在他以为事情已然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时,江澄却慢慢悠悠拉开了房门。

江澄静静看着蓝忘机,半面烛光半面月色,冷暖交织在他俊薄的面庞上,眼中仿佛映了整片莲花湖景的灿烂,回荡流转。

蓝忘机屏息,掌心湿漉漉地握着避尘。

江澄看他全身绷紧、紧张得过头的样子,乍的笑出了声。

“蓝湛啊蓝湛,我们都有这样糊涂的时候。”

蓝忘机眼神呆愣地看着江澄抿嘴憋笑。

江澄侧身将另一扇门也拉开,满屋子的光一下子涌出,将两个人包笼,将成双的影子倾倒在地上。

他弯起眼睫,对仍怔忪不解的蓝忘机道:“魏婴两世皆我手足兄弟,你莫臆测过多。”

随后微微一抬手指向卧房内室,道:“此室独独对含光君一人常开。”

蓝忘机登时卸了劲,默然一会儿才哑声开口:“那你说成全……?”声音竟还含着鼻音,被暖烛与江澄盛满的眼睛也水色粼粼的,好生委屈了。

“我从此绝不成全,”江澄抚了抚蓝忘机的抹额,“蓝二公子可也绝不能松口了。”

蓝忘机抬手,将江澄拥进怀中。

人前从不示好的江澄、傲骨铮铮撑起江家的江澄、任流言蜚语乱传也保全他在蓝家名声的江澄、陪他历遍十载岁月千般红尘的江澄,他从来不说很多只默默做,从来不说一些软话,却实实切切想与蓝忘机一直好。

“江澄,叫我蓝湛。”

江澄摸起垂在蓝忘机身后的抹额细细看着,闻言便顺话唤了句:“蓝湛。”

“江澄,”蓝忘机内心被丰沛的情感充盈,偏头吻上江澄的唇,辗转舔舐,柔情百转,“湛,心悦你。”

长夜无尽,月色醉人。门不知是何时闭上的,明烛曳出一室好景致,衣衫褪尽,尽欢万晌。

 

Fin.

 

*脑补出车的小伙伴就不要看小剧场了XD

 

小剧场:

蹲在江澄窗外偷听的魏无羡表示,他真的不是成心来听墙角的,只是自打听说了江澄蓝湛的事他就那个好奇啊,自家傲娇师妹和姑苏蓝氏二小姐究竟谁人居上谁人居下可真叫人猜不分明,这才“出此下策”,不然铮铮君子谁做这种事!

房内叫人面红心跳的褪衣声渐渐低下,该到了正事时候,魏婴赶紧屏息蹲好。

江澄突然出声道:“蓝湛,你今晚莫胡来!信不信魏无羡在窗外听着!”声音断断续续黏黏连连的,似是还被吻着气息不稳。

魏无羡大惊,遂即好一阵懊恼,心道这江晚吟果然好生了解我!

蓝忘机重重喘了几口气,沉声道:“下月我家也要办清谈会。”

“嗯?”

“我让叔父兄长多主持几日,你要来。谨记莫带上魏婴了!”

江澄:“……”

魏无羡:“……”

 

 

*原谅不会写车的我吧。(围笑)

*感谢阅读啦!

月色在我怀中

【湛澄】不见有情(终)

真可谓“千呼万唤始出来”!

——————————————————

百废待兴。

 

仙门秩序恢复如初,不再拥戴所谓仙督,毕竟前有温后有金,若再执意分个你君我臣,保不准多少年后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蓝氏小双璧奉自家长辈的指令去了兰陵金麟台协助金氏的新宗主——金凌,问为什么要这样组合,蓝涣只说了一句话——“一物降一物”。清河聂怀桑自观音庙后便广纳贤才,大有重振聂氏雄风之气魄,也不知是大器晚成还是韬光养晦。而姑苏蓝氏为损失最小,实力保存最好的一派,倒没什么大动静,只是这泽芜君含光君似乎都与云梦江氏结了缘,民间不是有首歌谣吗,词儿是什么说蓝必提江、言江必有蓝。

 ...

真可谓“千呼万唤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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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废待兴。

 

仙门秩序恢复如初,不再拥戴所谓仙督,毕竟前有温后有金,若再执意分个你君我臣,保不准多少年后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蓝氏小双璧奉自家长辈的指令去了兰陵金麟台协助金氏的新宗主——金凌,问为什么要这样组合,蓝涣只说了一句话——“一物降一物”。清河聂怀桑自观音庙后便广纳贤才,大有重振聂氏雄风之气魄,也不知是大器晚成还是韬光养晦。而姑苏蓝氏为损失最小,实力保存最好的一派,倒没什么大动静,只是这泽芜君含光君似乎都与云梦江氏结了缘,民间不是有首歌谣吗,词儿是什么说蓝必提江、言江必有蓝。

 

说到云梦江氏,也是寂静了好一阵了。倒不是别的,只是这家主江澄身体不大好,操劳不得,于是云梦管辖和隶属的大宗小派也都自觉地清点处理好大事小事,实在拿不准的便递到含光君手上请个定夺。

 

蓝湛宛若成了半个云梦主子。江澄这样调笑他时,蓝湛正给他剥橘子,蓝湛也不恼,塞人嘴里一瓣甘甜。

 

等江澄差不多养好身体,恢复完全时,已然从秋到了冬。风波的萧瑟全然被刺骨的寒凉掩盖,江澄哈了口气,声音在风中有些缥缈,“云梦是没有这么冷的。”

 

语气有些抱怨,又有些撒娇。江澄十分畏寒,这也是蓝湛与他朝夕相处后才知道的,也才知道此人并非表面那么强硬,不仅身子矜贵,还特别会撒娇,从前孤身一人只得故作坚强,如今得了蓝湛,倒也软了好些性子。

 

若非蓝涣写信来告知蓝启仁寿诞将至,江澄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姑苏的。

 

蓝湛把身上的白裘解下系在江澄身上,江澄不肯,蓝湛略微皱眉,江澄便妥协了,嘴上却还吐槽着,蓝湛把人冰凉的手握在掌心,一路捂着。

 

至云深不知处,身后深深浅浅的脚印彼此扶持。

 

与人通报后,两人便先回了静室。两人虽还未结为道侣,但前有江澄身体不好,后有蓝湛怎么也赶不走,这静室也是被冷落了许久。江澄解了披风挂在屏风后,蓝湛给他倒了被热茶。

 

两人并未多作歇息,蓝湛本也不急,奈何江澄是重礼数之人,暖和了身子便拉着蓝湛去拜访蓝启仁。

 

蓝湛微微把住江澄,“此事不急,你先歇息。”

 

推开蓝湛的手,江澄不为赞同,“既至则往,蓝老先生是长辈,礼数犹在。”说着就要去拿桌上的锦盒,蓝湛接过手,仍是不放心江澄的身体,“我去便可,叔父不会责怪。”

 

江澄瞪着眼睛,猛地把锦盒从蓝湛手里抢过来,“你去我不去,像什么话!没有商量,现在就去。”

 

蓝启仁是一直都很看好江澄的,从少年听学,到后来独挑大梁,他都知道这孩子是良才。而江澄与蓝湛一事,他也算是看了个明白,从不多问。兰室一番交谈后,两人便也告了辞离去。

 

看着离去的一对佳人,蓝启仁捋了捋胡子,“这可比曦臣跟那个……哼,好多了。”

 

魏婴打了个喷嚏,一抬头就看见江澄,连忙扑上前一抹眼泪,故作夸张,“我可终于把你盼来了,蓝老头没有为难你吧?”

 

说着就抱着江澄一顿左看右扒的,江澄翻了个白眼,把人从身上推开,“你以为我是你啊?都住进人家家里了,还不知道收敛。”

 

“我没有,”魏婴转过头冲身后人发问,“我还不够收敛吗?”

 

魏婴身体也不大如意,毕竟这莫玄羽的身子原本就羸弱,灵力又低微,而夷陵老祖的魂魄多阴气,堪堪受之,侵蚀难免。好在蓝涣日日与他调息,控制得都差不多了,若非大起大落断引不出风波来。

 

蓝涣理了一下人有些凌乱的发丝,笑着称是,魏婴冲江澄挑了挑眉。江澄这才注意魏婴身后的蓝涣,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突然想到什么,江澄哼道,“泽芜君未免太惯着他,请帖都让他代笔。”

 

原来云深不知处送来的请帖大有玄机,帖虽是蓝涣的名义,字迹却分明是另一人的。江澄黑着脸骂了好一通某人不知轻重,还是蓝湛哄了好久才平息下火气。

 

“你醋什么?”魏婴打量着江澄,在他胸口指了指,也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莲花坞的事情都是蓝湛帮你做的,你看看你,三毒都是蓝湛给你拿,啧啧,我才写一张小小的请帖而已,你就兴师问罪,有点过分哦~”

 

“魏无羡你!”江澄一把抢过蓝湛手中的三毒,魏婴连忙往后一躲,到了蓝涣身后,做了个鬼脸,“我说错了吗?江澄你别不承认了,蓝湛才惯你嘞!”

 

看够了两人的打闹,蓝涣微微侧头,语气略微严厉,却又满是宠溺,“阿婴,莫闹。”

 

魏婴摸摸鼻子,张个笑脸不再说话。蓝涣一笑,“江宗主莫恼,你与阿婴同门竹马,晓得他的性格,涣不便多说。今日风大,忘机,你们还是早些回屋。”

 

顶着鹅绒雪进了屋,江澄抖抖身子,好似要把一身寒气都抖掉。蓝湛吩咐让把晚食都端到房里来,又燃了炭,整个房间慢慢暖了起来,江澄才算是舒展开了手脚。

 

“喂,蓝湛,你真的喜欢我吗?”

 

蓝湛取过忘机琴,未言。江澄也不追问,他靠在椅子上有了些困意,便闭着眼睛养神。江澄不修乐,也不附庸文雅,蓝湛也不逼他学,偶尔跟他说一两句,江澄悟性好也都记住了。

 

舒缓的琴声听得江澄眼皮子越来越重,他眯着眼睛看弹琴的人,突然觉得这个日子还不赖。

 

这句听着甚是耳熟,江澄困意沉重,脑子里却还在回想蓝湛教过他的几句曲子。他迷迷糊糊道,“一日……不思量……”

 

蓝湛把快要睡过去的人抱起,低头在人耳边轻笑一声,江澄觉得痒,皱着眉缩了缩脖子,靠了个舒适又做着好梦。

 

「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这是他教江澄的第一句,《昼夜乐》里的最后一句,江澄第一次听时问他最后是什么意思,他便教了江澄听这十个字。

 

不思你便已愁肠百转,又何况思你?

不见你便是魂牵梦萦,所以一定要见你。

 

江澄,教我如何不喜欢你?

 

“忘机?”

 

蓝湛抬起头来,才发觉自己失态走了神,歉意地垂眸。蓝涣抿唇一笑,明白自家弟弟在想什么。刚刚问他与江澄何时能够定下来结为道侣,实在是没名没分确实不该,加之魏婴催了好几次,原话便是“你我对上眼立马便办了,怎的蓝湛如此磨叽”。

 

仔细一算,与江澄竟已前后蹉跎十数载,即使现在互相确认心意,江澄也不再赶他走,但江澄对于结为道侣一事却极为避讳,蓝湛不想让他为难,纵使也会因为梦见江澄离开而惊醒,也会因为魏婴一句“江澄是不是不喜欢你”的玩笑话而不安,却也始终没有提过。

 

脑海里浮现江澄毫无戒备睡在自己身旁的可爱模样,蓝湛弯了弯唇。

 

“快了。”

 

 

所谓寿诞并未办得隆重,一则云深不知处向来不兴大宴,二则蓝启仁老先生宣布闭关,这寿便跟着他进了修室,倒把一众小辈的好意都关在了门外。

 

魏婴叼着草含糊道蓝启仁还是那么古板一点都不给面子说闭关就闭关,蓝涣把草从魏婴嘴里取下来温言细语纠正他的措辞,江澄斜了一眼,拉着蓝湛就往一旁走。

 

漫无目的,竟然走到了一处陌生屋舍,江澄抬眼一看,龙胆小筑?云深不知处还有这么一处雅致,他竟从未听闻。

 

仿佛看透了江澄心头的疑惑,蓝湛轻道,“我母亲的旧居。”

 

青蘅夫人?江澄幼时曾听母亲提起过青蘅君的这位夫人,红颜薄命。世人都道她与青蘅君貌似并不和睦,也不知真相如何,江澄兀地联想到自己的父亲母亲。江枫眠与虞紫鸢这一对谁都道是“怨偶”,某种程度上他和蓝湛的家庭也算是异曲同工吧,不过儿时常常经历的父母争吵与冷战的烦恼,对于小时候的蓝湛而言却也是从来不敢想的吧。

 

所以他一直都这样克己复礼,无欲无求,其实他也很渴望吧,渴望像普通人家的小孩一样可以左边是爹爹右边是阿娘,渴望父亲的严厉与慈爱,渴望母亲的温柔与陪伴。

 

“进去看看吧,蓝湛。”江澄拍拍蓝湛,蓝湛竟少有的有些犹豫,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江澄,江澄一笑,“走吧,我陪你。”

 

是很陈旧的庭院了,但很干净,也很舒服。蓝湛抚摸着斑驳的石桌,眼神深沉,“我曾坐在这里等母亲,后来就等不到了。”

 

看着蓝湛深思却又带着抹不掉的落寞的脸庞,江澄的心像被揪住了一样,他从后面轻轻环住蓝湛的腰,蓝湛握住他的手。

 

“蓝湛,我这样一个人,把自己完全交给你,太难。”江澄贴在蓝湛结实的肩头,缓缓道来,“我想再等一等,好吗?”

 

江澄小心翼翼的解释与询问让蓝湛的心头为之一颤,这是江澄对他的回应,是承诺。蓝湛回身与江澄面对着,他眸中似有闪烁。

 

“我等你。”

 

后来蓝湛回忆起这天,明明再寻常不过,他却觉着,在那里,他失去了母亲,却又得到了江澄。

 

开春的时候,蓝湛终于等到了。是在莲花坞做的喜宴,请了仙门百家,请帖一发轰动天下。贺郎酒蓝湛一口没喝,全是江澄挡下来的,至归房时,江澄差点走不动路。

 

以至于后来魏婴调笑蓝湛嫁到云梦做了江家的媳妇儿,毕竟滴酒未沾,不是小媳妇儿是什么。蓝湛倒不跟他计较,江澄听了却追着魏婴一顿打,喊着要撕烂他的嘴。

 

洞房花烛,一刻千金。蓝湛抱着一身酒气的人回了卧房,江澄还在嘟嘟囔囔着什么继续喝,蓝湛心疼,发誓不再让江澄替他喝酒,“我会学着喝酒。”

 

“啊?你说什么?”江澄突然拽着蓝湛的衣领,含糊不清地问道。问完他又笑咯咯地在床上爬起来,“我今天……嗝……高兴……高兴……”

 

怕人摔下来,蓝湛把人扶着,江澄猛地凑上前,蓝湛任由他看,良久,江澄吧唧一口亲在蓝湛唇上,随即又像是做坏事得逞的小孩般躲到床里面。

 

江澄鲜有酒醉的时候,偏偏这大红袍穿在他身上又如此令人心动,调皮的举动瞬间让蓝湛的雅正灰飞烟灭,他抓住江澄的脚腕不让他躲,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江澄抱着蓝湛的脖子,半是清醒半是醺醉,“我的……蓝湛……忘机……我的……”

 

明明是口齿不清的话落在蓝湛耳朵里却如天籁般令他沉迷,他捧着江澄有些发热的脸庞,深情印下一吻。

 

“你,也是我的了。”

 

那晚江澄累得够呛,纵使醉得不清醒,仍是被蓝湛压着要了个遍,做到后头,人都清醒过来了,一会儿骂,一会儿求饶的,蓝湛就是不放过他。

 

这也不怪蓝湛,江澄休养身体这么长的日子,蓝湛舍不得碰他,几乎全是忍了下来。这好不容易苦行僧的日子熬到了头,能不好好尝尝甜头吗。

 

江澄一开始也是愿意的,并且也是期待的,毕竟这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们已经是道侣了,是彼此天选命定的另一半了。他也十分想念蓝湛,所以是十分配合这场情事,只是蓝湛这体力……

 

总之,以后必须约法三章了!

 

这日,江澄正享受着蓝湛的听觉服务——弹琴,眼前是悦目的连天碧水,耳边是心上人美妙的悠琴音,所谓岁月静好,便是如此吧。

 

与蓝湛这一结合,对于江澄来说,不仅是精神上的满足,更是对于身体的解放。从前他总被各种大事小事绊住脚,如今有了蓝湛,两人一起倒是轻松了许多,空出来不少闲暇日子,也就过成了二人世界。

 

也难怪外面都传这道姻缘虽是出乎意料,却也得了个幸福恩爱的名声。你看这莲花坞时常能见到两人举案齐眉的场景,云梦市集也常遇见他俩信步闲逛看看小玩意儿,就连夜猎也常是形影不离并肩作战,可不羡煞旁人?

 

江澄听到扑棱的声音,他看过去,只见一只雪白信鸽,嗯?他伸手取过信筒里的信,蓝湛也停下来看着他,状也似好奇。

 

“看蓝二公子这么好奇,就由你来看吧”。江澄笑了一声,把信条递给了蓝湛。蓝湛没有拒绝,接过来一览,面目表情,随即把信条粉碎在手中。

 

本还等着蓝湛看了再给他,结果蓝湛直接“毁尸灭迹”了??江澄皱眉,“什么东西?”

 

蓝湛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做这样不尊重人的事,所以江澄没有生气,只是询问,是什么内容的信竟让蓝湛不惜如此。

 

蓝湛依旧面无表情,“楚盏,祝我们新婚快乐。”

 

“这不挺好的吗,你做什么撕掉人家的好意。”江澄白了一眼,蓝湛是有多容不下楚盏。

 

沉默半晌,蓝湛都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去到江澄身边,“不想让你看,不想让你们有联系。”

 

江澄乐呵了,敢情这是又喝醋了?他捏捏蓝湛的脸,手感真好,都舍不得捏了,松手调笑道,“蓝二公子,我说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醋都喝?

“前天江涟给我端茶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而已,你就不给人家好脸色,昨天出去逛夜市救的那个姑娘说要以身相许我都拒绝了,回来你就罚我,害得我……”江澄突然一顿,脸有些不自然,他语气有些嗔怪,“蓝湛,我又不会喜欢别人。”

 

“……”蓝湛蹭了蹭江澄的手,略有些委屈,“也不想别人惦记晚吟。”

 

什么时候蓝湛变得如此黏人了?江澄竟一点也没有发觉。脑中突然走马观花似的一幅幅画面,年幼初识、年少听学、羁绊纠缠到如今的相守相依,他们竟经历了那么多刻骨铭心。也正是如此,才能够真正抓住彼此,才算没有错过。

 

叹了口气,附身亲了亲人的唇,像是给予最真实直接的安心。

 

“蓝湛,多好,是你,是我。”

(终)

————————THE————————

终于完结啦~谢谢大嘎几个月以来对《不见有情》的支持!!撒花撒花~

湛澄真的好美好哦么么么我还可以磕✊✊✊

楚盏曦羨还有湛澄美好生活请见番外(暂时还没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准备暂时歇一歇,先把考试准备了

有开新文的打算,cp未定,但还想搞湛澄,太喜欢了,我上辈子可能是个湛澄精 ( ੭ ˙ᗜ˙ )੭

木_w

【湛澄】这个魏无羡给你,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九)

·【湛澄】【湛澄】【湛澄】

·看清再点,请勿ky

·开文一时爽,后续火葬场,看不下去的话悄悄弃了就行(´ . .̫ . `)

(九)

琴声起,附着在灵魂上的怨气被丝丝抽离,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

“蓝忘机,问灵吧。”

江澄的话犹在耳边。

“我还道你兴师问罪一事是为了这颈后标记,没想到是为了彩衣镇,也好,省了我思来想去再造假一番推脱说辞。

至于这婚约,你我心知肚明,你既然不喜欢魏无羡,自然也不在意这结契。我云梦江氏庙小留你不得,便依蓝氏所言,解了吧。” ...

·【湛澄】【湛澄】【湛澄】

·看清再点,请勿ky

·开文一时爽,后续火葬场,看不下去的话悄悄弃了就行(´ . .̫ . `)



(九)

琴声起,附着在灵魂上的怨气被丝丝抽离,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 


“蓝忘机,问灵吧。” 


江澄的话犹在耳边。 


“我还道你兴师问罪一事是为了这颈后标记,没想到是为了彩衣镇,也好,省了我思来想去再造假一番推脱说辞。


至于这婚约,你我心知肚明,你既然不喜欢魏无羡,自然也不在意这结契。我云梦江氏庙小留你不得,便依蓝氏所言,解了吧。” 


解了,兄长旁敲侧击他许久都未得到的答案就这样被这人轻而易举的吐了出来。 


他还沉浸在只要江澄说出个理由,不管解释有多荒诞他都会接受,然后板着脸告诫他需得与魏无羡保持距离,再“大发慈悲”的去找兄长,无论如何也要留住这一纸婚约的幻想中。



他从来觉得江澄是不一样的,从他第一次叫出自己的名字开始这个人就已经和其他人不一样了,他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的人,也是和他一起被写在合婚庚帖上的人。所以他觉得江澄合该是他的。



即便代价同蓝家反目,是他永远留在别人口舌是非里。



可他却没想到,他留了慈悲,那人却不打算发这个善心。



一时间也不愿再问缘由,为何要问灵。


本就不善言语的蓝家二公子一言不发,直接抄起了忘机琴。 


“如你所言。”



“召尔魂来,谓陈情也。”



问灵十三章——陈情入梦。



蓝湛的琴技自是极好,即便气到指尖颤抖弹出的音也一个不错。



含光君自是有一股倔劲在,错过了彩衣镇的纵身一跃未料得竟成了眼前局面。自己一番担心空流水,反倒省了对方敷衍长辈的麻烦。



蓝忘机一边恼恨自己至此都不知道该如何剖白一边又记恨眼前人不解其意。



除了掌罚我从未注意过魏无羡。



相比结契我更在意你为何出事。



可江澄,你缘何不懂,缘何不在乎。



“江澄,缘何!”



翻来覆去



一句诛心。



清心铃挂在床头,无风自动,叮叮当当的配合着琴音引着那缕残魂附身离体。


一阵撕裂后墨斑重新融合画面渐渐清晰,小声的啜泣传入耳中。



“阿姐,妃妃。”



月色下一个发抖的渺小身影瑟缩在深坑里,也不知跌入了多久。



想喊却又不敢出声。



“不能让阿爹知道我把魏无羡气走了。”



“可是阿爹,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要小爱妃妃了,魏无羡你回来吧好不好。”



“我把大床都让给你,茉莉也不要了。”



小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在听见脚步声后立刻收声。



世家公子怎能露怯于他人,蓝湛知道。

 

“阿姐。”


蓝忘机看着趴在江厌离肩头的团子。


江厌离叫他阿澄。


那便是江澄了。


小团子在问灵曲中渐渐长大。

 

年岁见长却仍傻得过分。

 

仍会因为江枫眠一句不懂家规气的抢了魏婴两块排骨,却又担心对方生气,被别别扭扭的抱了个满怀,


“阿澄,我饿,我睡不着,阿澄。”


被占尽便宜而不自知。

 

“我下次,不抢你的就是了。快闭嘴,睡觉!”

 

也会因为魏婴一句信我不眠不休的在江家和暮溪山间往返五日,然后被一句云梦双杰安抚的没了脾气。

 

这份傻一直持续到江家覆灭,持续到他成了三毒圣手。

 

蓝忘机一路看着他被化丹,被误解

 

一次次看着他寻找鬼修从执着到失落

 

看他跟着金凌夜猎十三年,看金凌反驳他,为了魏无羡。

他守着陈情,魏无羡却选了自己。

 

观音庙里避尘刺向江澄的那一剑他是不信的。


那怎么会是避尘那?那怎么会是自己那。

 

可他挡在那人身前的虚影被避尘穿过也不过是晃了两晃。

 

终究没能挡住剑尖穿过皮肉,鲜血四溅,也没能脏了他一撇衣角。

左不过是个看客。

 

清心音盖过弦音,问灵结束,蓝忘机从幻境中醒来。

 

终于能抱到那温热身体,却不能平复一点心慌。

 

太过波澜起伏的人生超过了他十几年来的所知所闻。明明此刻他是最靠近江澄的人,他已揽他入怀,他已看清他的全部过往。

可就是没来由的心慌。

 

那极淡的酒气还不安分,一个劲的往他鼻尖里钻,带着点不属于江澄前世的羁绊,嚣张的宣誓着江澄的与他无关。

 

这两世,所有风月,都与他无关。

 

同他相关的只是江家祖祠里的那一声江晚吟和观音庙里的一剑避尘。

 

可江澄,你是叫了我的名字的。


可江澄,你是应了我的婚约的。

 

蓝忘机低下头,发狠般的吻在那带着浅淡牙印的腺体上,半晌,咬了下去。



“江澄,我的。”





——

浮在空中的残魂回头看他一眼,眼中神色浮动晦暗不明。

忘机琴声已停,他本该回魂附体做回他的江小公子,可是他却犹豫了。

且不论蓝氏悔婚结果如何这里都还有他的父母阿姐,他梦里的漫天莲叶。

这不都是他想要的吗?江澄自问。


自来到这里后便下定决心要斩断的过去,却被糊里糊涂召出的随便一剑动摇了个彻底。

诓骗蓝忘机问灵,借问灵曲抽魂离体。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却总归是放心不下。

“我就回去看看,看一眼就回来了。”


江澄低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那魂魄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只怕自己慢上一瞬就难以下定决心。


空气波动片刻沉寂下来,只余蓝忘机怀中躯体与案上香炉明灭一瞬呼应。



却也不曾被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