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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求神仙

【南北】一场失败的浪漫主义逃亡

现背

非典型逃婚故事


单论我和你,或者只论我。


结婚前一星期,郭文韬敲响了蒲熠星的房门


避雷的话,上面这句话应该够了。

是HE,至少是和自己和解。


01

蒲熠星和他隔着一条门缝面面相觑。

郭文韬这时才来得及考虑自己有多么不合时宜。

下午两点半,他西装革履,袖扣尚未摘下,早上为了同客户签订合同配上的木质香留香持久。而他此刻除了这一身工作装,只有一个手中3%电的手机。

从公司出来的刹那,他抛弃了自己的路虎,毫无意义地乘坐北京的地铁,再走了一公里到蒲熠星家里来。

蒲熠星住在十楼,而他甚至放弃坐电梯...

现背

非典型逃婚故事

 

单论我和你,或者只论我。

 

结婚前一星期,郭文韬敲响了蒲熠星的房门

 

 

避雷的话,上面这句话应该够了。

是HE,至少是和自己和解。

 

01

蒲熠星和他隔着一条门缝面面相觑。

郭文韬这时才来得及考虑自己有多么不合时宜。

下午两点半,他西装革履,袖扣尚未摘下,早上为了同客户签订合同配上的木质香留香持久。而他此刻除了这一身工作装,只有一个手中3%电的手机。

从公司出来的刹那,他抛弃了自己的路虎,毫无意义地乘坐北京的地铁,再走了一公里到蒲熠星家里来。

蒲熠星住在十楼,而他甚至放弃坐电梯,走的安全楼梯。

他并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很突然地,很迅猛地,像是脑子里被植入一个优先级最高的突发指令:见见蒲熠星。

于是翻到齐思钧的微信聊天记录,提取出某次他在蒲熠星家时偶然发给自己的定位,一路走过来。

他在地铁上时微信信息不停,上司下属让他婚假年假愉快,父母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女友发来一些琐碎物品让他一起挑选纹样和款式,婚庆公司再次确定最后的方案。

于是他刷过闸机后直接开了飞行模式。

现如今他站在房门前。

对面人头发蜷成一团,棉布睡衣起球卷边,眼里的红血丝还未退。不怎么见阳光的脸上带着些困惑,他甚至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垂下一点生理泪水。

“阿蒲。”郭文韬说。

他在那一刻几乎很想落荒而逃。

还是蒲熠星先开了口。

“怎么突然来找我?”蒲熠星说,“新搬的这房子,你还没来过吧?”

他话说得温和,实际上这家大约是一年前蒲熠星和女友分手时搬的,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新。

但他们也并非很久没见。周峻纬喜获女儿,一个月前的满月宴昔日名学人都在一个桌子上举酒碰杯。郭文韬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能请出两星期的假,整整两个月都忙得昏天暗地。那天来得晚了些,同这桌人聊了一会儿天又匆匆回去加班。

齐思钧笑他这么多年从Analyst到VP,怎么还能忙成这样,和当年录制间隙回老板信息,几乎没有丝毫差别。

而蒲熠星也调侃:“老板真是最喜欢你这种社畜。”

他没说什么,也没来得及再捕捉桌上的各色气氛与神色。只喘着气往外跑。

而这天他莫名其妙地站在蒲熠星的门前,许久没有站在地铁中再上楼梯的腿微微有些发麻。他说:“我来投奔你。”

蒲熠星笑了笑,眼神扫了扫他们一个社畜精英一个刚刚睡醒的废柴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投奔你的那个。”

郭文韬抿抿嘴。他太久没和蒲熠星说过俏皮话,喉咙口已经有点酸涩。

蒲熠星盯着他沉默的脸看,脸上那点笑还是没散开,过了一会,在他磕磕巴巴的连自己都没搞清的嘟囔中再次救了场。

“韬韬,热吗,你耳朵红了。”

虽然这场救得,再次把他逼入下一个坑。

是吗,那原本已经许多年不会红了。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蒲熠星用力推开门,放他进去。

老二次元多少年还是老二次元,家里放着些手办,东西颜色柔软鲜亮,并不会出现在他愈发简洁明了的高级公寓中。

“说吧,突然投奔我,发生什么了?”蒲熠星语气明快,做足了老友之间的默契与轻松。

郭文韬很难解释他发生了什么。

他难得凭本能行动,脑子里回想的全是句不成句的片段,和一些毫无缘由的图景。

他想象过很多种人生。身边熟悉的人在走同一条路,金融业,Junior开始,Analyst,Asociate, VP, Manager往上爬,一层一层,台阶分明,是上升的金字塔状结构。积累足够的资源人脉,有人会跳槽,有人会自己创业,有人幸运有股早早财务自由。职场生涯外也应该和性格合得来的,彼此帮助的,相处得不错的人买学区房,结婚,买保险,生子,从幼儿园起开始带他们面试入校。

但总该有些其他的,总应该有些其他的吧?

比如高中时和同学打篮球的时候,比如大学睡醒的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比如周日录完综艺跑到飞机场听最后一遍登机提醒,比如蒲熠星和他说自己辞职了的瞬间,比如无数次深夜突然开始写,清晨删掉的辞职信草稿,比如此时此刻。

他和蒲熠星真正熟悉时,正在那漫长的,二十多岁开始的叛逆期里。

那段时间他们的确极其相似。那时候刚出校门不久,彼此过了二十多年相似的生活,身上贴着相似的标签,靠近时能够看到一些自己的碎片。一样的敏感,骄傲,冷淡,和不甘。

但后来这样的外壳渐渐消散,他仍在原本该有的道路上,蒲熠星彻底拐弯,他们总归走向不同的地方,从更深处长出截然不同的枝。

这么多年来这些叛逆逐渐化为短暂的刺痛,他偶尔抵抗,实则还是平顺地走向这条典型的康庄大道。这条道挺漂亮,玻璃大厦里,过手的八九十位数字旁。

蒲熠星对他而言逐渐像灰霾云层里开的一道口子,并非璀璨亮色,但到底是个破洞。让他时瞥见就被刺痛。他一派平静甚至称得上完美的生活上,那块短小的,却无从躲避的裂口,总让他有撕开一切的冲动。

那高高悬挂在空中的破洞,颜色离奇,偶尔发光,像一个沉默的白矮星。

逻辑告诉他不合适,理智让他挪开眼,本能安慰他蒲熠星是好友,会越缩越小,但越来越深,总归在那里。

但他哪里又只是一个好友。他是一面扭曲的镜子,映出某个郭文韬假想过的自己。

因而郭文韬突然,再次地,在他往自己身上再加一道枷锁,又或是再在那大道的某个阶段丰碑边合影留念前,着了魔似的想要向上跳,。

可他不擅长描绘情感。说这些也太碎。

他于是说:“我要结婚了。”

他告诉了很多人,亲自动手写了不少请柬,给齐思钧周峻纬唐九洲都发了顺丰加急快递。

蒲熠星神色微微一顿,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地:“对哦,上次老周提过。”

他语气还是欣然地:“你来给我送请柬啊?”

仿佛他从未意识到郭文韬一个月来漏过他有什么问题。

郭文韬盯着他。

蒲熠星神色自然,眼睛微微弯起,皮肤仍然白得发亮,因而胡渣亦尤为明显。

看起来比他过得好多了,他不符合常理地感慨。

世俗眼光里远比蒲熠星看起来像成功人士的郭文韬凑上前去,在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前,莫名其妙地亲了上去。

有点扎人。

 

02

如果郭文韬两年前没有断片,他就会知道这并非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可实际上郭文韬永远毫不知情,永远不必问心有愧,也永远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不给他送请柬的是这人,跑到他门口说来投奔的是这人,亲上来又退回去整个毛炸开的是这人。

年近三十,这个人还是高攻低防,不同的是他这次连自己都一起攻击,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亲完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刚刚凑上来的人不是他。

弹开一米之后郭文韬看着他,比他更茫然,更不知所措,更无辜。

“我没刷牙。”蒲熠星说。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平和,无所谓。企图挽回这个无法深思的局面。

郭文韬整个人微微抖了一下。

“你喝醉了吗?”蒲熠星的语气依然带着调侃。如果只是一个吻,和一些不知所谓的婚前恐惧症带来的混乱,他自觉他们依然可以默契地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

可对面人沉默着,垂下睫毛。郭文韬不笑时凭一张线条锋利的脸,足够生生创造一层结界,这些年积累出来的上位者气息又加厚这层隔膜,配合他一身刚从展示会上下来的正式西装,本应拒人千里之外。但此时此刻他略低着头盯着蒲熠星家两天没拖的瓷砖地板,局促得仿佛又回到某段时间,像只莫名其妙卸掉尖刺的刺猬。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我要结婚了。”

太让人烦躁了。

蒲熠星很想问这关我什么事,还想问我是你的工具人吗,还是你的快捷酒店?是不是每次都要替你处理你的叛逆情绪,然后等你又行了再让你跑回去过你的所谓正常生活?他把能想到的恶意句子都琢磨了一遍,都说不出口,也还是没逃掉一开始想到的那句懦弱至极的“放过我吧”。

又有点想笑,甚至笑了出来,可惜这次是恶意的。

他这次终于没再打圆场,甚至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

“所以呢?”他问。

这个走在阳关大道上的人直视他。

“想跟你说一声。”郭文韬说。

“现在我知道了。”

“我有一周假。”郭文韬终于把他的西装外套脱下,这次站在沙发前,两只手下意识地交叉。

“坐啊,不用忙婚礼吗?”蒲熠星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边上座位。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局促,自己反而轻松下来。

“不是婚假。”郭文韬说,“年假,一共两周假,婚礼和蜜月在下一周。”

“嗯。”蒲熠星点点头,“这周是你自己预留的单身生活周?不错哦。”

郭文韬睁大眼睛看着他,仿佛暗示到这里,蒲熠星就该懂他想说什么。

他愣了几秒,说:“我能不能住在你家?”

这球够直。

“不太好吧。”蒲熠星说,“家里可能住不下。”

郭文韬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个虚假的借口,他想了五秒,似乎得意于自己的主意:“我请你住酒店,我们出去旅游?”

救命。

蒲熠星现在怀疑自己喝多了在梦游,不然郭文韬,和他两年前开始疏远的,近一年见面不到三次的,“老友”,为什么会是一副三四年前他们还在如胶似漆录名学的亲近态度。

蒲熠星问:“你觉得合适吗?”

他们再次过分尴尬地盯着彼此。有眼纹,他看着郭文韬的眼睛想,但依然挺好看。

这人看起来明明很正常,没喝醉,神色认真,仿佛真的觉得结婚一周前跑来邀请蒲熠星跟他出门旅游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除了一,他们刚接过吻,二,他们至少有过一些秘而不宣的奇妙感觉。

郭文韬这时候似乎清醒了一些,至少正色起来,装模作样地分情况讨论。

他说:“如果你还在忙项目,我就打地铺住你家。”

“如果正好项目忙完了,陪我去玩吧。”

蒲熠星想让他直接滚出去。但他的确说不出口。

“为什么?”

“我不知道。”郭文韬答得倒很诚实,“我没想明白。但是我觉得不这样就晚了。”

他说这话难免有点莫名其妙的,已经很难见到的天真,因而蒲熠星被这种毫无润色的坦白压制得无力拒绝。

“你这样很渣。”他说。

其实还好,他觉得他们不会发生什么,而他实际上并不是一个道德底线极高的人。可他总是忍不住在这种暧昧场景里刺郭文韬,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些快感,告诉自己他俩是一双烂人,或是告诉自己,这些东西终归不会长久。不会真正被纳入恒久的生活计划里。

郭文韬点点头。他像是才意识到,又像是已经知道了很久。

他说:“是有点不太好。”

蒲熠星觉得心脏某一处小石头落了下来,有点钝痛,还有点终于到来的释然。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难过。

“我不知道,”郭文韬很快接着说,“可能我该不结这婚。”

“你在发什么神经?”

“我没有发神经。”郭文韬看着他,说着一些认真的疯话,“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到。”

“你要不要先去刷个牙?”

蒲熠星被气笑了。

他斩钉截铁地拉过郭文韬的腰,这次他们接了个长的,分开的时候他胸闷气短,郭文韬肺活量倒似乎比他大得多,除了耳朵到脸红了一片,并没有喘气。

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实在不够有说服力。但蒲熠星还是义正严辞,镇定自若,尽力冷酷地说:“我觉得你有病。”

 

03

郭文韬说了声哦,然后笑得眯起眼。

他满意地看到蒲熠星抿了抿嘴,似乎被迫用力咽下了一些他不太会处理的吐槽。

因而久违地高兴起来,这感觉他很熟悉,是每次待在蒲熠星身边真正交流时会有的欣悦。很放松,又很让人上瘾。

以至于他早些年愿意陪人熬夜,愿意玩一些自己会晕的3D游戏,愿意年末加班时挤出时间组局狼人杀。

他迫切需要这些安定、快乐,和柔软。

许久以前他以为只是借此喘口气。此时此刻他甚至真的在为这类情绪考虑他是否不该结婚。

他真正需要的,无法抛弃的,无比上瘾的蒲熠星在他们独处时能给的安慰,和他设想过婚礼上伴郎和新郎之间的相视一笑,是有你没我的关系。三十岁生日前一个月,他终于隐隐明白。

这话如果说给旁人听,难免要说他一句茶艺大师。但说来惭愧,他的确是此时此刻,坐在沙发边,看这个人愤怒又无奈的神色,才有所察觉。

但这个人,已经意识到很久了。他笃定。

这是惯例。他和蒲熠星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转变的意识,总是有漫长的时差。又或者是一开始就有不同的理解。

他对待感情多凭直觉,本能优于理性,敏感但语言层面却迟钝。潜意识让他对见面就对味的人有好感,实际上开不了口再进一步。而对面人却总有自己的一套清晰可见的标准,用于判断每个人和自己的距离。总要因实际出现的节点而定义关系。开始如此,现在也如此。

他也听过蒲熠星说的那三票的意义,但在这个人提出来前,他只隐隐摸到脉络,并暗暗觉得他和他的朋友,终于长出了果实。

许多年后他才知道,那时候蒲熠星觉得,那并非长出果实,而只是芽苗破土。郭文韬本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但那时才拿到对面人的认证书。

那么如果追溯到他潜意识里爱和友谊之间的转变呢?他无从确定,但或许,总是比对面人要早。

他总是迟钝,又总是快人一步。

他笑得实在不符合逻辑,因而蒲熠星问:“我骂你呢,你也过于高兴了吧?”

他问有吗,然后在对面能接下去前率先发问:“那出去旅游吗?”

蒲熠星终于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

“你来得倒是巧。我给自己放假了。”他说,“不过你婚礼我估计来不了。”

郭文韬没在意:“没事,结不结得了还另说呢。”

他话说出来,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话太轻率而缺心眼,很不像他。但又直白得过分,以至于没有回收余地。

蒲熠星这回很认真地端详他,上上下下地扫视,企图证明他有哪里不对劲。

“真没醉?”他确认了第二遍,“这不对吧。”

他说:“没醉啊,你没闻到酒味吧。”另一种意义上的答非所问。

他们的默契再次起了作用,略开这话题避而不谈。

蒲熠星终于站起来,说:“你先给瓜蛋铲个屎,我去洗漱。”

郭文韬点头,瓜蛋和他并不算亲,被放出来后就找了个角落蹲着。

他没在意,把猫砂清理了,又坐在沙发上,找到纸杯给自己倒点水。

去哪,或者就待在北京?

其实都可以。他甚至愿意和蒲熠星待在家里不出门玩一周电脑游戏。

他只是迫切需要和蒲熠星待在一起,说点什么,确认点什么,又或者挽回些什么。他的确渣,他想,在即将达到某个结局前,不顾对面的想法,一厢情愿要过来问问这个人,或者问问自己的心,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

因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还没燃尽的那一点不甘心,和闪耀了太久的,白矮星不应有的光辉。

蒲熠星出来,睡衣还是没换,问他跟家里人说了没有。

他说自己是临时跑来,收获蒲熠星果然如此的眼神。

“你今年十五岁打算离家出走?”

“我十五岁时候从来没离家出走过。”他回。

“是,你就没有叛逆期。”蒲熠星说,“忘了你一直没经验。”

郭文韬想呛他和自己一样乖,却猛地发现,这几年实在没什么资格说这话。他当然足够叛逆,不论是辞职还是率先创业。

“先跟他们说吧。”蒲熠星说,“或者你明天直接回去。”

郭文韬拿过手机,在即将没电前插到边上的充电板上。

“找得倒快。”

“跟你以前放的地方一样。”郭文韬回答。

他就地坐下,打开手机回消息。

其他人都好回复,双方家长也对他们相当放心,只有女友。

他盯着她的对话框看,一瞬间有些泄气。她发来的照片是婚礼放在宾客桌上的花的式样,和他俩上个周末和酒店敲定的菜式。

是婚礼前他们需要敲定的最后一件事。

“不知道说什么?”蒲熠星问。

“你就说你单身周出去玩,不会根本连你有两周假都没跟他们讲吧?”

“说了。”郭文韬像被踩到尾巴,“当然说了。他们都知道我和……”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最终选择放弃,留下一段奇妙的空白,“我俩各自有一周假要分开走走。她昨天就走了。”

“所以你回到家,发现家里空空荡荡,于是打算找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出一周轨?”蒲熠星问。

“可以啊郭文韬,什么好事都能想到我。”

他语气变得太快,郭文韬判断不出来除了愤怒外还有些什么。

“不是。”郭文韬被这强烈的语气打得有点无措。

他说:“我不是发现家里空空荡荡自己不适应才来找你,我本来只打算就自己待在家里。只是我今天下班之后,突然就……很想来找你。”

“挺好,看得上我,觉得我能治婚前恐惧症。”蒲熠星的语气变得满不在乎,仿佛果然如此。

“不是。”郭文韬说,“我在想,要不要跟她说————”

他低下头,像小时候每次想跟妈妈说自己想要放弃二胡一般不好意思。

“我觉得婚礼可能要……”

他快说不下去了,却还是挤出两个字“取消”。气若游丝,快听不出来。但比起小时候,好歹说出了口。

蒲熠星愣住,他的样子很茫然,眼睛睁大,嘴巴还维持着什么口型,没有闭上。像是被惊喜砸中脑袋,又像是被一把利刃捅了一下。

郭文韬恢复了正常音量:“我没想好。”

他下意识地对着这样的神情道歉,甚至感到内疚:“对不起。”

蒲熠星依然看着他,像是第一次搞清楚他是谁一样:“你真的在犹豫吗?”

 

04

郭文韬看起来比他更不解。但他依然点点头,很真挚。

捧着手机的人最终在对话框里心平气和地敲下几个字,或许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彼此问候。他关上手机,然后说:“我现在也觉得我疯了。”

行,他至少知道他疯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蒲熠星想。

这很像回光返照。依然像末日前的疯狂,对郭文韬来说,或许像终于成年前的叛逆。

而他大概在其中扮演一个马上过期的,标志着郭文韬叛逆期彻底终结的倒计时闹钟。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呢?蒲熠星其实想问的是这个。可他总有些莫名其妙的骄傲,自觉这话问出口就是率先示弱。

何况他不太想知道答案。郭文韬只是郭文韬而已,他本来没必要纠结那么久。

但对面人总给他一点虚幻的希望。

他最后说:“你现在才知道吗?”

“郭文韬,”他说,“你是真的很幸运。”

他比这个人提前知道两年,在某个喝醉的跨年夜。所以有太多没法跟任何人讲的纠结,痛苦,无奈和懦弱。还有一些恨意,或许,又有一些嘲弄。这些感受过于私人,眼前人甚至都不必懂。

幸运的人最好闭嘴。不要道歉。

但郭文韬说我觉得可能我早就知道,我只是没有想到。

他再说了一遍,对不起啊。我的。

蒲熠星看着他,他说这话时真诚到甚至让人无法接受,因此他决定忽略这个人突然出现的稀烂逻辑。

他想从郭文韬这里得到什么呢?

总归不会是道歉。

曾经以为他只需要对方知道,让自己不再唱一出独角戏;后来诅咒过对方同样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现在他做不出选择。他看着对面人,发现他并非真的希望郭文韬难过。

虽然这人从意识到,就无法停止难过。

这几乎是灾难性的爱,如果能够被认可是爱。他们本不应该遇见,遇见时应该单身,单身后应当相恋,相恋后应当闪婚闪离,爱到不爱为止,然后有足够借口再也不见面,各自过新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依然藕断丝连,打断骨头连着筋,像一段冗长的,没有人愿意认真看的,布局谋篇粗糙的滥俗小说。

他深呼吸,说:“够了。”

“什么?”郭文韬又迷茫起来。

“回家吧。”蒲熠星说,“你不是在犹豫吗?别犹豫了。”

郭文韬不说话。

他只好一鼓作气:“赶紧回家,结婚,生小孩。”

“我调一下时间,到时候晚上的酒席可能赶得及。”他已经决定妥协。

郭文韬看着他。

他们对视过无数次,总是蒲熠星先挪开眼睛。他那时认为心里有鬼的人没法坦荡荡。可现在他们共享秘密,率先逃开的还是蒲熠星。

直率跟是否问心有愧毫无关系。这根本是天赋。

郭文韬问:“你认真的吗?”

瓜蛋喵了一声,像嗅出什么气味,干脆逃到走廊里。

他接着说:“你从来不信我。”

我一直很信你,蒲熠星想,是你不信这一点。

郭文韬眯着眼,像是在认真考量,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放松下来:“我不会回去。”

“你想把我赶出去,也打不过我。”

“我是来搞清楚的,蒲熠星你不想搞清楚吗?”

“搞清楚什么?”

“怎么相处。”

他真的想说我不想,因为郭文韬你这个人真的有点问题。正常人判断关系随理性,和人相处随心。你倒正好反过来,平时从不深究我和你到底什么关系,倒是在我们怎么相处上非要追溯逻辑。

四川人被绕口令整得不耐烦:“我早就想清楚了。”

“我没搞清楚。”郭文韬说,“我马上要结婚了,但我不想结婚,我不知道我有多不想结婚,所以我必须弄清楚。而你是解开这道题的必要条件。”

蒲熠星说:“那作为必要条件说一下意见,你他妈赶紧结你的婚。”

他意识到自己很久不出现的平翘舌音不分重出江湖。

而郭文韬果然笑了出来。

他俨然胜券在握:“就算我们的关系是两个人的事,我应不应该结婚是我的事。”

“还至少是两个家庭的事。郭文韬,你新一轮的叛逆期又开始了吗?”

对面人像又被突然点出的新节点吓了一跳。他愣了一愣,然后点点头。

“唉,可能吧。”还半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蒲熠星无话可说。

 

05

三四年前蒲熠星总爱叫他韬韬,现在这个称呼几乎不再出现。蒲熠星喜欢喊他的大名,三个字,咬字清晰,像要切断亲密关系,又像在认真确认他在身边。

而他总觉得自己从踏入这个房间开始就像一个耍赖高中生,头脑发闷,热爱怼人。什么都不愿意想,又被残存的理智叫嚣着想。

当然要想,不想就得稀里糊涂地结婚,而没想明白比选什么结局都糟糕。

“必要条件”发表完意见后就懒得搭理他,独自拿着电脑开始打字。

郭文韬也没觉得无聊,他利索地顺走那台竟然还没被丢掉的老外星人,玩起老体感游戏人类一败涂地。

最终天黑下来前郭文韬点了个外卖,还替瓜蛋看了眼猫粮剩余,这猫见他靠近就溜三米远,不知为何,十足防备。他有点想已经被送到猫舍照顾两周的汤汤和露露了。

“瓜蛋怎么对我一点不友好?”他问兀自蜷着打字的人。

“我怎么知道,”蒲熠星说,“你自己反省反省。”

他没什么可反省的,也反省不过来。只好闷头吃饭。

“一会我答应了歪哥和他连麦直播。”蒲熠星等郭文韬把外卖垃圾袋子收拾好,问:“我进客房,你待客厅行吗?那边装了吸音海绵,应该听不到什么。”

终于不打算催他今天就滚回家了。

“算上我行不行?”郭文韬说,“我也挺久没直播了。”

这属于彻底的得寸进尺。毕竟这几年他的直播业已经逐渐变成一年几次,比请到假的次数还少。但他也算是搞明白,蒲熠星没再打算跟他说什么,就突出一个狂点防御值,按兵不动。如果他不往前冲,那就真得再过两天悻悻回家去。高攻低防改策略,还挺难得一见。

有点意思。

“你家有多的设备吗?”他接着问。

蒲熠星真对他挺没脾气的,仿佛逐渐放弃说服他:“有,你自己找。”

“你待我卧室吧,我一般不在那直播,他们看不出来。”

他于是接着问:“看出来有什么关系?”

“说不清楚吧。”蒲熠星说,“你还清醒吗郭文韬?”

已经不知道是这天的第几遍了。以至于郭文韬忍不住想,蒲熠星是真没想到过,他没发请柬给他,就充分说明要发生些什么了吗?

毕竟如果他仍然认为彼此是真正的老友,大可不必下意识不写那张请柬。

滞后解读自己所作所为的郭文韬认真思考,他觉得奇怪。

因而继续勇往直前:“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如果你觉得我一定会结婚,那我婚前单身假来找我朋友,还是多年营业好友,有什么不敢让别人知道的?不是很正常吗?没有比这更坦荡的友情了吧?”

他终于抓住了对方的逻辑漏洞。

“只有我在你这里住了一周之后突然说不结婚了,大家才会觉得我们有问题。”

“你看,你是不是也没想清楚到底想不想让我结婚?”

他一连串地推论,毫不在意到底符不符合逻辑,主要突出一个敲打人心。

结果蒲熠星皱着眉,似笑非笑地:“那随便你啊。”

郭文韬琢磨了一会,还是听从指示,跑蒲熠星卧室里直播去了。

挺乱的,他给人把几个烟盒放客厅,勉强收拾出一块能见人的地方,然后蒲熠星给他发微信:“真给歪哥撑场子还是你自己随便玩点什么?”

他回:“跟你们一起玩啊。”

蒲熠星那边空了一会,发了一句语音过来:“我也有段时间没播了,这回除了怂哥都是不认识的。”

郭文韬茫然了一瞬:“没事,我去你就有认识的人了。”

曾经这话不该是他说的。

 

 

-TBC-

 

 

 

 

 

 

何必求神仙

【南北】一场失败的浪漫主义逃亡(全文)

现背非典型逃婚故事,HE, 1.6w已完结。


单论我和你,或者只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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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提到分章影响阅读体验所以就完结了一并发一次。算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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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司出...

现背非典型逃婚故事,HE, 1.6w已完结。

 

单论我和你,或者只论我。


单cp,无其他cp暗线。

 

结婚前一星期,郭文韬敲响了蒲熠星的房门

 

避雷的话,上面这句话应该够了。


有人提到分章影响阅读体验所以就完结了一并发一次。算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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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蒲熠星和他隔着一条门缝面面相觑。

郭文韬这时才来得及考虑自己有多么不合时宜。

下午两点半,他西装革履,袖扣尚未摘下,早上为了同客户签订合同配上的木质香留香持久。而他此刻除了这一身工作装,只有一个手中3%电的手机。

从公司出来的刹那,他抛弃了自己的路虎,毫无意义地乘坐北京的地铁,再走了一公里到蒲熠星家里来。

蒲熠星住在十楼,而他甚至放弃坐电梯,走的安全楼梯。

他并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很突然地,很迅猛地,像是脑子里被植入一个优先级最高的突发指令:见见蒲熠星。

于是翻到齐思钧的微信聊天记录,提取出某次他在蒲熠星家时偶然发给自己的定位,一路走过来。

他在地铁上时微信信息不停,上司下属让他婚假年假愉快,父母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女友发来一些琐碎物品让他一起挑选纹样和款式,婚庆公司再次确定最后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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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他站在房门前。

对面人头发蜷成一团,棉布睡衣起球卷边,眼里的红血丝还未退。不怎么见阳光的脸上带着些困惑,他甚至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垂下一点生理泪水。

“阿蒲。”郭文韬说。

他在那一刻几乎很想落荒而逃。

还是蒲熠星先开了口。

“怎么突然来找我?”蒲熠星说,“新搬的这房子,你还没来过吧?”

他话说得温和,实际上这家大约是一年前蒲熠星和女友分手时搬的,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新。

但他们也并非很久没见。周峻纬喜获女儿,一个月前的满月宴昔日名学人都在一个桌子上举酒碰杯。郭文韬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能请出两星期的假,整整两个月都忙得昏天暗地。那天来得晚了些,同这桌人聊了一会儿天又匆匆回去加班。

齐思钧笑他这么多年从Analyst到VP,怎么还能忙成这样,和当年录制间隙回老板信息,几乎没有丝毫差别。

而蒲熠星也调侃:“老板真是最喜欢你这种社畜。”

他没说什么,也没来得及再捕捉桌上的各色气氛与神色。只喘着气往外跑。

而这天他莫名其妙地站在蒲熠星的门前,许久没有站在地铁中再上楼梯的腿微微有些发麻。他说:“我来投奔你。”

蒲熠星笑了笑,眼神扫了扫他们一个社畜精英一个刚刚睡醒的废柴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投奔你的那个。”

郭文韬抿抿嘴。他太久没和蒲熠星说过俏皮话,喉咙口已经有点酸涩。

蒲熠星盯着他沉默的脸看,脸上那点笑还是没散开,过了一会,在他磕磕巴巴的连自己都没搞清的嘟囔中再次救了场。

“韬韬,热吗,你耳朵红了。”

虽然这场救得,再次把他逼入下一个坑。

是吗,那原本已经许多年不会红了。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蒲熠星用力推开门,放他进去。

老二次元多少年还是老二次元,家里放着些手办,东西颜色柔软鲜亮,并不会出现在他愈发简洁明了的高级公寓中。

“说吧,突然投奔我,发生什么了?”蒲熠星语气明快,做足了老友之间的默契与轻松。

郭文韬很难解释他发生了什么。

他难得凭本能行动,脑子里回想的全是句不成句的片段,和一些毫无缘由的图景。

他想象过很多种人生。身边熟悉的人在走同一条路,金融业,Junior开始,Analyst,Associate, VP, Manager往上爬,一层一层,台阶分明,是上升的金字塔状结构。积累足够的资源人脉,有人会跳槽,有人会自己创业,有人幸运有股早早财务自由。职场生涯外也应该和性格合得来的,彼此帮助的,相处得不错的人买学区房,结婚,买保险,生子,从幼儿园起开始带他们面试入校。

但总该有些其他的,总应该有些其他的吧?

比如高中和同学打篮球的时候,比如大学睡醒的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比如周日录完综艺跑到飞机场听最后一遍登机提醒,比如蒲熠星和他说自己辞职了的瞬间,比如无数次深夜突然开始写,清晨删掉的辞职信草稿,比如此时此刻。

他和蒲熠星真正熟悉时,正在那漫长的,二十多岁开始的叛逆期里。

那段时间他们的确极其相似。那时候刚出校门不久,彼此过了二十多年相似的生活,身上贴着相似的标签,靠近时能够看到一些自己的碎片。一样的敏感,骄傲,冷淡,和不甘。

但后来这样的外壳渐渐消散,他仍在原本该有的道路上,蒲熠星彻底拐弯,他们总归走向不同的地方,从更深处长出截然不同的枝。

这么多年来这些叛逆逐渐化为短暂的刺痛,他偶尔抵抗,实则还是平顺地走向这条典型的康庄大道。这条道挺漂亮,玻璃大厦里,过手的八九十位数字旁。

蒲熠星对他而言逐渐像灰霾云层里开的一道口子,并非璀璨亮色,但到底是个破洞。让他偶尔瞥见就被刺痛。他一派平静甚至称得上完美的生活上,那块短小的,却无从躲避的裂口,总让他有撕开一切的冲动。

那高高悬挂在空中的破洞,颜色离奇,偶尔发光,像一个沉默的白矮星。

逻辑告诉他不合适,理智让他挪开眼,本能安慰他蒲熠星是好友,会越缩越小,但越来越深,总归在那里。

但他哪里又只是一个好友。他是一面扭曲的镜子,映出某个郭文韬假想过的自己。

因而郭文韬突然,再次地,在他往自己身上再加一道枷锁,又或是再在那大道的某个阶段丰碑边合影留念前,着了魔似的想要向上跳,。

可他不擅长描绘情感。说这些也太碎。

他于是说:“我要结婚了。”

他告诉了很多人,亲自动手写了不少请柬,给齐思钧周峻纬唐九洲都发了顺丰加急快递。

蒲熠星神色微微一顿,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地:“对哦,上次老周提过。”

他语气还是欣然地:“你来给我送请柬啊?”

仿佛他从未意识到郭文韬一个月来漏过他有什么问题。

郭文韬盯着他。

蒲熠星神色自然,眼睛微微弯起,皮肤仍然白得发亮,因而胡渣亦尤为明显。

看起来比他过得好多了,他不符合常理地感慨。

世俗眼光里远比蒲熠星看起来像成功人士的郭文韬凑上前去,在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前,莫名其妙地亲了上去。

有点扎人。

 

02

如果郭文韬两年前没有断片,他就会知道这并非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可实际上郭文韬永远毫不知情,永远不必问心有愧,也永远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不给他送请柬的是这人,跑到他门口说来投奔的是这人,亲上来又退回去整个毛炸开的是这人。

年近三十,这个人还是高攻低防,不同的是他这次连自己都一起攻击,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亲完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刚刚凑上来的人不是他。

弹开一米之后郭文韬看着他,比他更茫然,更不知所措,更无辜。

“我没刷牙。”蒲熠星说。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平和,无所谓。企图挽回这个无法深思的局面。

郭文韬整个人微微抖了一下。

“你喝醉了吗?”蒲熠星的语气依然带着调侃。如果只是一个吻,和一些不知所谓的婚前恐惧症带来的混乱,他自觉他们依然可以默契地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

可对面人沉默着,垂下睫毛。郭文韬不笑时凭一张线条锋利的脸,足够生生创造一层结界,这些年积累出来的上位者气息又加厚这层隔膜,配合他一身刚从展示会上下来的正式西装,本应拒人千里之外。但此时此刻他略低着头盯着蒲熠星家两天没拖的瓷砖地板,局促得仿佛又回到某段时间,像只莫名其妙卸掉尖刺的刺猬。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我要结婚了。”

太让人烦躁了。

蒲熠星很想问这关我什么事,还想问我是你的工具人吗,还是你的快捷酒店?是不是每次都要替你处理你的叛逆情绪,然后等你又行了再让你跑回去过你的所谓正常生活?他把能想到的恶意句子都琢磨了一遍,都说不出口,也还是没逃掉一开始想到的那句懦弱至极的“放过我吧”。

又有点想笑,甚至笑了出来,可惜这次是恶意的。

他这次终于没再打圆场,甚至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

“所以呢?”他问。

这个走在阳关大道上的人直视他。

“想跟你说一声。”郭文韬说。

“现在我知道了。”

“我有一周假。”郭文韬终于把他的西装外套脱下,这次站在沙发前,两只手下意识地交叉。

“坐啊,不用忙婚礼吗?”蒲熠星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边上座位。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局促,自己反而轻松下来。

“不是婚假。”郭文韬说,“年假,一共两周假,婚礼和蜜月在下一周。”

“嗯。”蒲熠星点点头,“这周是你自己预留的单身生活周?不错哦。”

郭文韬睁大眼睛看着他,仿佛暗示到这里,蒲熠星就该懂他想说什么。

他愣了几秒,说:“我能不能住在你家?”

这球够直。

“不太好吧。”蒲熠星说,“家里可能住不下。”

郭文韬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个虚假的借口,他想了五秒,似乎得意于自己的主意:“我请你住酒店,我们出去旅游?”

救命。

蒲熠星现在怀疑自己喝多了在梦游,不然郭文韬,和他两年前开始疏远的,近一年见面不到三次的,“老友”,为什么会是一副三四年前他们还在如胶似漆录名学的亲近态度。

蒲熠星问:“你觉得合适吗?”

他们再次过分尴尬地盯着彼此。有眼纹,他看着郭文韬的眼睛想,但依然挺好看。

这人看起来明明很正常,没喝醉,神色认真,仿佛真的觉得结婚一周前跑来邀请蒲熠星跟他出门旅游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除了一,他们刚接过吻,二,他们至少有过一些秘而不宣的奇妙感觉。

郭文韬这时候似乎清醒了一些,至少正色起来,装模作样地分情况讨论。

他说:“如果你还在忙项目,我就打地铺住你家。”

“如果正好项目忙完了,陪我去玩吧。”

蒲熠星想让他直接滚出去。但他的确说不出口。

“为什么?”

“我不知道。”郭文韬答得倒很诚实,“我没想明白。但是我觉得不这样就晚了。”

他说这话难免有点莫名其妙的,已经很难见到的天真,因而蒲熠星被这种毫无润色的坦白压制得无力拒绝。

“你这样很渣。”他说。

其实还好,他觉得他们不会发生什么,而他实际上并不是一个道德底线极高的人。可他总是忍不住在这种暧昧场景里刺郭文韬,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些快感,告诉自己他俩是一双烂人,或是告诉自己,这些东西终归不会长久。不会真正被纳入恒久的生活计划里。

郭文韬点点头。他像是才意识到,又像是已经知道了很久。

他说:“是有点不太好。”

蒲熠星觉得心脏某一处小石头落了下来,有点钝痛,还有点终于到来的释然。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难过。

“我不知道,”郭文韬很快接着说,“可能我该不结这婚。”

“你在发什么神经?”

“我没有发神经。”郭文韬看着他,说着一些认真的疯话,“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到。”

“你要不要先去刷个牙?”

蒲熠星被气笑了。

他斩钉截铁地拉过郭文韬的腰,这次他们接了个长的,分开的时候他胸闷气短,郭文韬肺活量倒似乎比他大得多,除了耳朵到脸红了一片,并没有喘气。

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实在不够有说服力。但蒲熠星还是义正严辞,镇定自若,尽力冷酷地说:“我觉得你有病。”

 

03

郭文韬说了声哦,然后笑得眯起眼。

他满意地看到蒲熠星抿了抿嘴,似乎被迫用力咽下了一些他不太会处理的吐槽。

因而久违地高兴起来,这感觉他很熟悉,是每次待在蒲熠星身边真正交流时会有的欣悦。很放松,又很让人上瘾。

以至于他早些年愿意陪人熬夜,愿意玩一些自己会晕的3D游戏,愿意年末加班时挤出时间组局狼人杀。

他迫切需要这些安定、快乐,和柔软。

许久以前他以为只是借此喘口气。此时此刻他甚至真的在为这类情绪考虑他是否不该结婚。

他真正需要的,无法抛弃的,无比上瘾的蒲熠星在他们独处时能给的安慰,和他设想过婚礼上伴郎和新郎之间的相视一笑,是有你没我的关系。三十岁生日前一个月,他终于隐隐明白。

这话如果说给旁人听,难免要说他一句茶艺大师。但说来惭愧,他的确是此时此刻,坐在沙发边,看这个人愤怒又无奈的神色,才有所察觉。

但这个人,已经意识到很久了。他笃定。

这是惯例。他和蒲熠星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转变的意识,总是有漫长的时差。又或者是一开始就有不同的理解。

他对待感情多凭直觉,本能优于理性,敏感但语言层面却迟钝。潜意识让他对见面就对味的人有好感,实际上开不了口再进一步。而对面人却总有自己的一套清晰可见的标准,用于判断每个人和自己的距离。总要因实际出现的节点而定义关系。开始如此,现在也如此。

他也听过蒲熠星说的那三票的意义,但在这个人提出来前,他只隐隐摸到脉络,并暗暗觉得他和他的朋友,终于长出了果实。

许多年后他才知道,那时候蒲熠星觉得,那并非长出果实,而只是芽苗破土。郭文韬本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但那时才拿到对面人的认证书。

那么如果追溯到他潜意识里爱和友谊之间的转变呢?他无从确定,但或许,总是比对面人要早。

他总是迟钝,又总是快人一步。

他笑得实在不符合逻辑,因而蒲熠星问:“我骂你呢,你也过于高兴了吧?”

他问有吗,然后在对面能接下去前率先发问:“那出去旅游吗?”

蒲熠星终于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

“你来得倒是巧。我给自己放假了。”他说,“不过你婚礼我估计来不了。”

郭文韬没在意:“没事,结不结得了还另说呢。”

他话说出来,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话太轻率而缺心眼,很不像他。但又直白得过分,以至于没有回收余地。

蒲熠星这回很认真地端详他,上上下下地扫视,企图证明他有哪里不对劲。

“真没醉?”他确认了第二遍,“这不对吧。”

他说:“没醉啊,你没闻到酒味吧。”另一种意义上的答非所问。

他们的默契再次起了作用,略开这话题避而不谈。

蒲熠星终于站起来,说:“你先给瓜蛋铲个屎,我去洗漱。”

郭文韬点头,瓜蛋和他并不算亲,被放出来后就找了个角落蹲着。

他没在意,把猫砂清理了,又坐在沙发上,找到纸杯给自己倒点水。

去哪,或者就待在北京?

其实都可以。他甚至愿意和蒲熠星待在家里不出门玩一周电脑游戏。

他只是迫切需要和蒲熠星待在一起,说点什么,确认点什么,又或者挽回些什么。他的确渣,他想,在即将达到某个结局前,不顾对面的想法,一厢情愿要过来问问这个人,或者问问自己的心,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

因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还没燃尽的那一点不甘心,和闪耀了太久的,白矮星不应有的光辉。

蒲熠星出来,睡衣还是没换,问他跟家里人说了没有。

他说自己是临时跑来,收获蒲熠星果然如此的眼神。

“你今年十五岁打算离家出走?”

“我十五岁时候从来没离家出走过。”他回。

“是,你就没有叛逆期。”蒲熠星说,“忘了你一直没经验。”

郭文韬想呛他和自己一样乖,却猛地发现,这几年实在没什么资格说这话。他当然足够叛逆,不论是辞职还是率先创业。

“先跟他们说吧。”蒲熠星说,“或者你明天直接回去。”

郭文韬拿过手机,在即将没电前插到边上的充电板上。

“找得倒快。”

“跟你以前放的地方一样。”郭文韬回答。

他就地坐下,打开手机回消息。

其他人都好回复,双方家长也对他们相当放心,只有女友。

他盯着她的对话框看,一瞬间有些泄气。她发来的照片是婚礼放在宾客桌上的花的式样,和他俩上个周末和酒店敲定的菜式。

是婚礼前他们需要敲定的最后一件事。

“不知道说什么?”蒲熠星问。

“你就说你单身周出去玩,不会根本连你有两周假都没跟他们讲吧?”

“说了。”郭文韬像被踩到尾巴,“当然说了。他们都知道我和……”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最终选择放弃,留下一段奇妙的空白,“我俩各自有一周假要分开走走。她昨天就走了。”

“所以你回到家,发现家里空空荡荡,于是打算找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出一周轨?”蒲熠星问。

“可以啊郭文韬,什么好事都能想到我。”

他语气变得太快,郭文韬判断不出来除了愤怒外还有些什么。

“不是。”郭文韬被这强烈的语气打得有点无措。

他说:“我不是发现家里空空荡荡自己不适应才来找你,我本来只打算就自己待在家里。只是我今天下班之后,突然就……很想来找你。”

“挺好,看得上我,觉得我能治婚前恐惧症。”蒲熠星的语气变得满不在乎,仿佛果然如此。

“不是。”郭文韬说,“我在想,要不要跟她说————”

他低下头,像小时候每次想跟妈妈说自己想要放弃二胡一般不好意思。

“我觉得婚礼可能要……”

他快说不下去了,却还是挤出两个字“取消”。气若游丝,快听不出来。但比起小时候,好歹说出了口。

蒲熠星愣住,他的样子很茫然,眼睛睁大,嘴巴还维持着什么口型,没有闭上。像是被惊喜砸中脑袋,又像是被一把利刃捅了一下。

郭文韬恢复了正常音量:“我没想好。”

他下意识地对着这样的神情道歉,甚至感到内疚:“对不起。”

蒲熠星依然看着他,像是第一次搞清楚他是谁一样:“你真的在犹豫吗?”

 

04

郭文韬看起来比他更不解。但他依然点点头,很真挚。

捧着手机的人最终在对话框里心平气和地敲下几个字,或许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彼此问候。他关上手机,然后说:“我现在也觉得我疯了。”

行,他至少知道他疯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蒲熠星想。

这很像回光返照。依然像末日前的疯狂,对郭文韬来说,或许像终于成年前的叛逆。

而他大概在其中扮演一个马上过期的,标志着郭文韬叛逆期彻底终结的倒计时闹钟。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呢?蒲熠星其实想问的是这个。可他总有些莫名其妙的骄傲,自觉这话问出口就是率先示弱。

何况他不太想知道答案。郭文韬只是郭文韬而已,他本来没必要纠结那么久。

但对面人总给他一点虚幻的希望。

他最后说:“你现在才知道吗?”

“郭文韬,”他说,“你是真的很幸运。”

他比这个人提前知道两年,在某个喝醉的跨年夜。所以有太多没法跟任何人讲的纠结,痛苦,无奈和懦弱。还有一些恨意,或许,又有一些嘲弄。这些感受过于私人,眼前人甚至都不必懂。

幸运的人最好闭嘴。不要道歉。

但郭文韬说我觉得可能我早就知道,我只是没有想到。

他再说了一遍,对不起啊。我的。

蒲熠星看着他,他说这话时真诚到甚至让人无法接受,因此他决定忽略这个人突然出现的稀烂逻辑。

他想从郭文韬这里得到什么呢?

总归不会是道歉。

曾经以为他只需要对方知道,让自己不再唱一出独角戏;后来诅咒过对方同样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现在他做不出选择。他看着对面人,发现他并非真的希望郭文韬难过。

虽然这人从意识到,就无法停止难过。

这几乎是灾难性的爱,如果能够被认可是爱。他们本不应该遇见,遇见时应该单身,单身后应当相恋,相恋后应当闪婚闪离,爱到不爱为止,然后有足够借口再也不见面,各自过新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依然藕断丝连,打断骨头连着筋,像一段冗长的,没有人愿意认真看的,布局谋篇粗糙的滥俗小说。

他深呼吸,说:“够了。”

“什么?”郭文韬又迷茫起来。

“回家吧。”蒲熠星说,“你不是在犹豫吗?别犹豫了。”

郭文韬不说话。

他只好一鼓作气:“赶紧回家,结婚,生小孩。”

“我调一下时间,到时候晚上的酒席可能赶得及。”他已经决定妥协。

郭文韬看着他。

他们对视过无数次,总是蒲熠星先挪开眼睛。他那时认为心里有鬼的人没法坦荡荡。可现在他们共享秘密,率先逃开的还是蒲熠星。

直率跟是否问心有愧毫无关系。这根本是天赋。

郭文韬问:“你认真的吗?”

瓜蛋喵了一声,像嗅出什么气味,干脆逃到走廊里。

他接着说:“你从来不信我。”

我一直很信你,蒲熠星想,是你不信这一点。

郭文韬眯着眼,像是在认真考量,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放松下来:“我不会回去。”

“你想把我赶出去,也打不过我。”

“我是来搞清楚的,蒲熠星你不想搞清楚吗?”

“搞清楚什么?”

“怎么相处。”

他真的想说我不想,因为郭文韬你这个人真的有点问题。正常人判断关系随理性,和人相处随心。你倒正好反过来,平时从不深究我和你到底什么关系,倒是在我们怎么相处上非要追溯逻辑。

四川人被绕口令整得不耐烦:“我早就想清楚了。”

“我没搞清楚。”郭文韬说,“我马上要结婚了,但我不想结婚,我不知道我有多不想结婚,所以我必须弄清楚。而你是解开这道题的必要条件。”

蒲熠星说:“那作为必要条件说一下意见,你他妈赶紧结你的婚。”

他意识到自己很久不出现的平翘舌音不分重出江湖。

而郭文韬果然笑了出来。

他俨然胜券在握:“就算我们的关系是两个人的事,我应不应该结婚是我的事。”

“还至少是两个家庭的事。郭文韬,你新一轮的叛逆期又开始了吗?”

对面人像又被突然点出的新节点吓了一跳。他愣了一愣,然后点点头。

“唉,可能吧。”还半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蒲熠星无话可说。

 

05

三四年前蒲熠星总爱叫他韬韬,现在这个称呼几乎不再出现。蒲熠星喜欢喊他的大名,三个字,咬字清晰,像要切断亲密关系,又像在认真确认他在身边。

而他总觉得自己从踏入这个房间开始就像一个耍赖高中生,头脑发闷,热爱怼人。什么都不愿意想,又被残存的理智叫嚣着想。

当然要想,不想就得稀里糊涂地结婚,而没想明白比选什么结局都糟糕。

“必要条件”发表完意见后就懒得搭理他,独自拿着电脑开始打字。

郭文韬也没觉得无聊,他利索地顺走那台竟然还没被丢掉的老外星人,玩起老体感游戏人类一败涂地。

最终天黑下来前郭文韬点了个外卖,还替瓜蛋看了眼猫粮剩余,这猫见他靠近就溜三米远,不知为何,十足防备。他有点想已经被送到猫舍照顾两周的汤汤和露露了。

“瓜蛋怎么对我一点不友好?”他问兀自蜷着打字的人。

“我怎么知道,”蒲熠星说,“你自己反省反省。”

他没什么可反省的,也反省不过来。只好闷头吃饭。

“一会我答应了歪哥和他连麦直播。”蒲熠星等郭文韬把外卖垃圾袋子收拾好,问:“我进客房,你待客厅行吗?那边装了吸音海绵,应该听不到什么。”

终于不打算催他今天就滚回家了。

“算上我行不行?”郭文韬说,“我也挺久没直播了。”

这属于彻底的得寸进尺。毕竟这几年他的直播业已经逐渐变成一年几次,比请到假的次数还少。但他也算是搞明白,蒲熠星没再打算跟他说什么,就突出一个狂点防御值,按兵不动。如果他不往前冲,那就真得再过两天悻悻回家去。高攻低防改策略,还挺难得一见。

有点意思。

“你家有多的设备吗?”他接着问。

蒲熠星真对他挺没脾气的,仿佛逐渐放弃说服他:“有,你自己找。”

“你待我卧室吧,我一般不在那直播,他们看不出来。”

他于是接着问:“看出来有什么关系?”

“说不清楚吧。”蒲熠星说,“你还清醒吗郭文韬?”

已经不知道是这天的第几遍了。以至于郭文韬忍不住想,蒲熠星是真没想到过,他没发请柬给他,就充分说明要发生些什么了吗?

毕竟如果他仍然认为彼此是真正的老友,大可不必下意识不写那张请柬。

滞后解读自己所作所为的郭文韬认真思考,他觉得奇怪。

因而继续勇往直前:“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如果你觉得我一定会结婚,那我婚前单身假来找我朋友,还是多年营业好友,有什么不敢让别人知道的?不是很正常吗?没有比这更坦荡的友情了吧?”

他终于抓住了对方的逻辑漏洞。

“只有我在你这里住了一周之后突然说不结婚了,大家才会觉得我们有问题。”

“你看,你是不是也没想清楚到底想不想让我结婚?”

他一连串地推论,毫不在意到底符不符合逻辑,主要突出一个敲打人心。

结果蒲熠星皱着眉,似笑非笑地:“那随便你啊。”

郭文韬琢磨了一会,还是听从指示,跑蒲熠星卧室里直播去了。

挺乱的,他给人把几个烟盒放客厅,勉强收拾出一块能见人的地方,然后蒲熠星给他发微信:“真给歪哥撑场子还是你自己随便玩点什么?”

他回:“跟你们一起玩啊。”

蒲熠星那边空了一会,发了一句语音过来:“我也有段时间没播了,这回除了怂哥都是不认识的。”

郭文韬茫然了一瞬:“没事,我去你就有认识的人了。”

曾经这话不该是他说的。

 

06

蒲熠星无法回绝,只能随对方去。

天降一对许久不营业的cp生热度,JY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问他:“你俩怎么就……”话没说完,抿人老手绕了个圈和他聊别的去了。

能提不能提,提了能否谈出结果,看得可能比当事人都清楚。

郭文韬再次作为他带来的神秘嘉宾登场,弹幕原本在刷失业主播回归,两人连麦后就是一片的爷青结。蒲熠星想,他的青春倒似乎远远没有结束,现在还在陪人玩逃婚戏码,不知道是好是坏。

今天的直播局里正好有一对新出现的学霸cp,高校狼人杀联盟走上来的,同他们嘻嘻哈哈打招呼,两相呼应,新旧交替。两人是一对清北生,比他俩更符合世人的名校情结。也比他们活泼,走的是开朗无辜的路子,营的是坦荡荡你来我往的业。坦率得过分,逗起来远没有他们当时那样让人有成就感。但也估计远比他当时凌乱纠结的状态舒适。

他在这样的局里难得有些力不从心,幸好郭文韬总在给他垫背,和北大学弟你来我往聊了几句,果不其然获得“文韬学长话是真的少啊”的总结,换来一片笑声。

蒲熠星想,郭文韬到底来干嘛呢,这人其实并不习惯这些。而他一个人出面,总比两个人浪费时间强。但他还是接过话头,说,有进步了,起码比我和他第一次聊天好多了。

他们最后在一片乱哄哄里几乎只和对方讲话,再顺着氛围和其他人聊几句闲天。

结束之后正在收设备,蒲熠星的电话响了。

他打开免提,是齐思钧。

“你俩怎么突然又一起直播了?”这人省略寒暄直奔主题,连名字都没用,直接用的人称代词。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快?这不对吧?”蒲熠星跟他开玩笑,“主持人这么忙还盯着两个小主播?”

对面人忽略他插科打诨:“文韬要结婚了,你知道吧?”

别劝了,老齐。

“嗯。”

“请柬你收到了吗?”

“没。”

“哦,”经验老道的主持人停顿了一下,“还没给你发?”

“不会给我发的。”蒲熠星说,“别打哑谜了,直接问吧。”

那边被直球打得无语凝噎。

“我有什么好问的。”他说,“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怎么样了。”

蒲熠星说:“操心的命啊老齐。”

齐思钧在那边等他阴阳怪气完:“要不是你兄弟,谁愿意替你操这份心?”

蒲熠星于是平铺直叙:“他给自己放了周单身假,来找我让我收留他。正好今天我要直播,就一起播了。就这样。”

齐思钧提取关键信息:“文韬在你家?”

“对。”

他对郭文韬的犹豫和他们之间星星般的火种绝口不提,努力把此包装成一个毫不旖旎的,平庸无比的单身准新郎和他的旧友的故事,不知道是想骗谁。

“行。”齐思钧说,“你没事就好。”

蒲熠星终于累了:“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我就得有点事?”

根本不是这样。

他难受的时候周围人只觉得暧昧超标,他们疏远的时候旁观者认为已经说开选择保持距离。可长久以来台上并不是双人戏,另一个主角的所思所想只是观众脑中的幻觉。

到现在,他的独角戏落幕多年。

他很疲惫,以至于情绪十分稳定,彻底地随便郭文韬怎么想。

他想干嘛也都行。无所谓。

“因为阿蒲你听着挺怪,”齐思钧评论,“总觉得你下一秒就一口气喘不上来,又好像马上就要去婚礼上抢人。”

他在那边笑:“说起来跟演偶像剧一样。”

是吗?他听起来很怪吗?他以为他只是平静。或许是当局者迷。

但他俩之间的事,到今天这一步,隐秘的传闻,周围人的猜测,粉丝的分析,远比真相要来得复杂。

看戏的人总比他沉浸。

所以他一时无法确定,是当局者迷,还是入戏人迷。

“直播累了。”他回。

然后自己的门被敲响,郭文韬靠在门边:“我睡客房吗?”

他没把自己当外人,对着客房光秃秃的床垫看了一圈,“你这没被子啊。”

蒲熠星一时无话可讲。

齐思钧的声音传出来:“韬韬你在啊?”

郭文韬同样扯着嗓子回:“嗯,在啊。”

“请柬我收到了。”齐思钧说,“到时候会来的。”

蒲熠星愣了愣。

“啊,”郭文韬犹豫了一瞬,像是在想些什么。

而齐思钧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回应,他率先打破可能出现的沉默和郭文韬的沉思,对他俩说回北京约一趟,又妥帖地闲聊几句,把电话挂断了。

留下一室无言。

那位在外实力过硬,化解尴尬于无形的口碑主持人就是故意的,蒲熠星隐隐察觉。

交友不慎。

但婚礼,婚礼,捂住耳朵眼睛缩进家里,也要在他们身边不断被人提起的婚礼。

他以为他已强迫自己接受这件事的发生,甚至替郭文韬说出最优选择,义正严辞地让人滚回家去,但那只是他们俩之间的对话。

一旦是第三者提起,这些心如止水,就像一片最上层刚刚结冰的湖,被轻巧地划出一道裂缝,泛起涟漪。

齐思钧的确了解他们,可能看出了更多,蒲熠星想,所以率先扔出一颗炸弹。

问蒲熠星脱离这个二人小世界后能否真正接受,还问郭文韬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被算计的另一个主角,郭文韬,把客房认真看了一遍,又翻箱倒柜一遍。

当然没有多余被子,蒲熠星知道。

最后郭文韬又凑到他身边。

他说:“被子没有多的了,但毯子——”

而对面人问他:“你觉得我要不要告诉小齐,这婚可能结不成?”

 

07

蒲熠星表情很奇怪:“随便你。”

实际上他从直播时听到郭文韬和他的学弟说话起,就变得不太对劲。

硬要说的话,郭文韬企图找寻一个精准的形容词,脆弱?不准确。难过?不完全。忿忿不平?有一点。一潭死水?也不对。但至少没有解脱和认命。

他觉得有点麻烦,这么多年来,蒲熠星从没让他毫无头绪过。他们难以言喻的默契,让他不必动用自己的情绪短板天马行空地猜测。

但此时此刻情愫挑明后,他便又成为了刚开始恋爱的大学生,搞不清楚对面人的想法。

蒲熠星接着说:“你不是说了,这只是你的事吗?”

你什么意思蒲熠星?郭文韬有点想上知乎提问,准对象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是什么意思。ps,我的确说过这是我的事。

估计只能收获一堆骂名。

郭文韬干脆问:“那如果我真的不结婚了,你考虑跟我在一起吗?”

箭出而不回头。

蒲熠星抬眼看了看他,难得冷下脸来。

冷淡少年大多越长大越懂得一套与人沟通的范式,仿佛从社会习得新技能。

但郭文韬的冷淡本质是不善言辞,行胜于言;蒲熠星的冷淡源自疏离。逐渐社会化中,后者便要反反复复拷问自己,如何平衡本质与明面上言语亲昵造出的另一个自己。

故而清高骄矜,理不通顺,矛盾缠身。让人想问一句傲个什么劲,还让人想说句劝你摆正你的位置。

可郭文韬却只是想笑。

他问:“你考虑一下?”

“我的想法和你结不结婚有关系吗?”蒲熠星问。

这倒是个好问题。

郭文韬说:“可能没很大关系。”

他在试探中选择坦诚。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毕竟我知道了又不能装作不知道。”还是像该死的数学题,添上一个新条件,旧逻辑翻盘重来,原本的推论必须划掉。又像一颗豌豆,无时不刻地硌在他的背上。郭文韬本性轴到极点,愿意因这颗豌豆翻身点火烧掉整张床,“但我今年也不是二十岁。”可很难立即下定决心烧掉一个家。

蒲熠星说:“那到时候再说。”

他理解这话,毕竟他们都快三十,三十而立,七零八落,再讲少年的不顾一切,显得格外不识趣。

何况他们真正年轻时,没有人行使叛逆的权利。

但他不愿意这样。齐思钧今天问得好。万一他没有跑过来,又或者没有亲下去,他会弄不明白自己的焦躁从何而来,然后在看似完美的答案里结婚,当一个好丈夫,好女婿,好父亲,只很偶尔感到刺痛。现在他知道那答案有个漏洞,刺痛变成一个大口子,裂出一片新的图景,血淋淋地问,是要把口子勉强糊住继续在玻璃大厦里,还是跳起来呢?

无论如何,别拖了,别再到时再说了。

“不行。”郭文韬讲,“你得告诉我吧。”

他跟着人一路走到主卧,看蒲熠星把他收拾出来勉强能看的桌子再次变得杂乱。

蒲熠星也被他逗笑了。仿佛四年前他们玩动物派对,看郭文韬拿着铲子四处跟着小动物见到就打。

他说:“真的要说吗?”

郭文韬凑近他。须后水薄荷气,手上是灰色的毛毯。

郭文韬把毛毯掀开,那东西盖在他们的肩上,见证今日的第三个吻。

毛毯摩擦力小,落在地上。

而郭文韬眨了眨眼:“我知道了。”

 

08

北京春天不算多冷,只干。蒲熠星到北京很久,四川的闷热潮湿在偶尔回去时已经难以适应。但他仍未能把北京当成家。这座城市像一艘不断扩张的船,乡愁的海水夜深人静时拍打所有异乡人的梦境。

而此时此刻郭文韬躺在他的身边,并不说话。

他们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合宿时的大通铺里互道过早安。也不是第一次盖同一条毛毯。因为冷,甚至以变扭的姿态一人挂着一边毯子走到镜头前过。

但都不像现在这样。

他们隔得很近,又有所保留,另一个人的体温微弱地传过来,身上从沐浴露到睡衣再到牙膏,都是蒲熠星闻惯的气味。

毛毯这次是彻底的一人一半,中间陷落下去,和床单密切接触。

他微妙地觉得安全。

郭文韬打破沉默:“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他说的是实话,这一天下午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太过冗杂。他在两种情绪里左右互搏,累得大脑不愿意再转。

郭文韬动了动,向他这边翻身:“那如果我没过来呢?”

蒲熠星说:“那就……”

他沉默下来。他没想过那么多。

“再等等吧。你会给我寄请帖的,不发也总会说一声。”

郭文韬对这答案不知是否满意,他叹了口气,说:“好累啊。”

句尾拉得很长,几乎是在撒娇。

“那你为什么过来呢?”蒲熠星问回去。

已是深夜,还有微弱的鸣笛,窗帘拉得不严,光污染下的微量天色慢悠悠地透出来。

不夜城将暗未暗,房间里却是一派静谧。

“啊,”郭文韬有点迷糊地说,“我知道你在等我吧。”生物钟规律,几乎要睡过去。

但这声调,竟然和早年那句“我知道他在演我啊”微妙地重合到一起。

蒲熠星顿了一会儿,等边上传来呼吸声,才又扭头看过去。

他看不清对面的轮廓,却察觉到自己正在笑。

我都不知道我在等你来找我,这可真是奇怪,就像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一张这么大的单人床。

第二天早上七点,蒲熠星被吵醒。

瓜蛋挠着门,外头闹钟在狂响,简直像一出猫咪交响曲。

边上郭文韬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没睁开,先起身跑到外面。等他回来时蒲熠星翻了个身,正欲再次入睡。

这人揣着手机回来,看起来和他一样不清醒。

“再睡会儿?”蒲熠星眯着眼问。

郭文韬抿着嘴把手机丢在一边:“睡。”

说是睡,但等蒲熠星醒过来,边上已经没人了。

他慢腾腾地刷了个牙,出来时听到郭文韬在跟瓜蛋说话:“你怎么还咬人呢?嗯?”

蒲熠星走过去:“一直没改,现在还会咬我。”

瓜蛋绕着他俩走了一圈,一人蹭了一下,开始吃猫粮。

英短脾气好,能独处,郭文韬评论:“汤汤可比它粘人多了,露露也黏。”

“瓜蛋小时候也黏,”蒲熠星说,“你之前……”他和前女友的旧家里,郭文韬来得不少。那时候瓜蛋爱跳他们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趴着。

“反正长大就叛逆了。”他匆匆总结,挠了挠瓜蛋的下巴,得到它不屑的扭头。

他们不欲打搅猫咪吃饭,走到开放式厨房边。

“几点了?”蒲熠星问。

“十一点。”郭文韬说,“家里有菜吗?”

“没吧,”蒲熠星回忆了一下,“还剩点蒜,葱可能不能用了。剩下只有速冻的。”

“那买一点,我做饭吧。”郭文韬表情很轻松,“调料呢?”

“料酒,”蒲熠星回想了一下,“不知道够不够了。”

他搬进来的时候想过认真学习厨艺,但一是忙,二是对吃的天生没有太多热情,不饿营养够就行,所以尝试几次之后,厨房除了微波炉和蒸锅,几乎不开火。

郭文韬点点头:“那我看看。”

他们两确认了一遍调料,蒲熠星打开美团跑腿下单。

郭文韬手艺似乎变好了,至少电饭煲,电煤气,和锅与铲都十分安全。

是为了给人做饭,还是给人送夜宵,还是其他,蒲熠星决定不去问他关于他的这些生活细节。

他辣椒面蘸米饭,边上郭文韬吃得心无旁骛。

饭后他主动洗碗刷锅,然后听到郭文韬说:“我可能今天或者明天回去吧。”

天地良心,蒲熠星抓着的是只淘宝19.9甜美少女风套装塑料碗,才不至于失手打碎。

“你想好了?”他问。

他听不出来自己音色有没有变形。

这就想好了,那昨天算什么?离别前的什么疯狂?那不得至少滚一下床单,什么也不干也太浪费了吧?还是这顿饭是什么散伙饭,那不请吃顿好的还让蒲熠星付材料钱也过于离谱。

不对吧,不符合逻辑吧?

怎么变得这么快啊?他其实想说,你这是什么连环叛逆再叛逆的巴啦啦小魔仙圈圈转,还是什么一天失效的神奇灰姑娘魔法?

“基本想好了。”郭文韬说着,语气很轻松自然,凑过来洗手上擦过一遍桌子的抹布,“得和你商量商量。”

蒲熠星有点茫然。

郭文韬说:“我得趁早回去联系人坦白,然后通知其他人,然后取消能取消的。我估计我说完你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快洗,洗完我们得商量一下怎么办。”

可怜的少女风塑料碗还是掉到了水池里,发出碰的一声响。

蒲熠星说:“啊?”

郭文韬恶作剧得逞似的笑起来。

不用想,故意的。

把碗洗完之后蒲熠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场子。

他和郭文韬坐在餐桌旁。他语气中二,故作严肃,说郭文韬你要想好。你不要总是发疯,想一出是一出。你这样我也不相信你的好吗。

郭文韬说:“那我真的再想会儿?”

“那你考虑好之前别一惊一乍。”蒲熠星无语,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唉,别啊。”郭文韬说,“我这不是考虑好了吗?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也没办法结这个婚吧。我喜欢你,然后,为了不伤害其他人,为了对生活负责去结婚。真的吗,我这样好像也不能不伤害对方吧,我现在知道了这些,我自己都没办法保证我以后会怎么想,能怎么做。这样结婚,对我对她对你对两个家庭也都不负责。”

郭文韬,理性社会人,用最理智的口吻,讲最真实的,却会被大多数人当作过于理想主义的话。

“我是认真的。”他说,“处于对大家都负责的态度,至少我现在不能结婚。”

决定了就要走也很好理解,因为要尽力减少损失。

蒲熠星没说话,他盯着郭文韬看。

古往今来婚前婚后私奔的爱情故事不胜枚举。

你对私奔对象该有怎样的期待?

你该如何下定决心逃亡?

如果你的私奔对象根本不会逃亡呢?退婚只能逃跑,浪漫必须逃避现实,是哪门子的道理?

的确没什么道理。

 

09

蒲熠星微笑起来。他刻意收敛喜悦,但笑意却不知怎么的愈发浓重:“只是为了负责哦?”

郭文韬也笑了,他们只看着对方,也不说话,却不约而同地想到泰戈尔那句诗,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是吗,韬韬,只是为了负责吗?”

初春下午阳光浅淡近白色,他们坐在水渍未干的木质方桌边,穿着同款不同色的棉布睡衣,看着彼此熟悉的,要日益老去的脸。

“蒲熠星,”郭文韬向前凑,笑意溢满微微睁大的眼睛,“你确定要现在,在这里听我表白吗?”

他说:“我可什么都没准备。”

他大学和第一任女友告白,练了十天的吉他,还写了稿,现在却什么想法都没有,好像也不需要。

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他生命里的许多角落生根发芽,匍匐生长。终于有一天他意识到,才发现草蛇灰线已覆盖千里,它们猛地直立起来,已经是无法忽略的一片海。他看到了,就没法当它们不存在。看到了,才能惊叹一句,我竟然忽略了这么多。

蒲熠星倒很满意:“哦,这么说我以后还有一次表白可以听?”

他大手一挥:“那留到以后吧韬韬,表白那天顺便帮我清一波steam购物车。”

不能说是狗,只能说是蹬鼻子上脸。

郭文韬还在笑:“好说,只要你陪我回家一起挨打。”

挨打这件事,挺难想象。

蒲熠星摇头:“突然提这个,很伤感情。”

郭文韬任他胡扯。

后者却还是拍了拍手:“我家可能好一点,我妈已经在怀疑我了,聊了挺多次,感觉她对我结不结婚,爱人性别已经无所谓了,可能会帮着劝我爸。”

郭文韬说:“你这还准备得挺充分。”

“蓄谋已久啊蒲熠星。”

“谬赞了,就没想着能用上。”

他装得坦荡,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不因为别的,实在是郭文韬转变得太快了。意识到与否,差别真的那么大吗?真的能确认不是错觉,不是婚前恐惧症带来的吊桥效应,不是很快消散的暧昧吗?

倘若真是这些后者,郭文韬为此负责,是否难免算是小题大做。

蒲熠星这个问题一出来,郭文韬难得挠了挠头发:“你是真的要我现在开窗大喊我爱你吗?”

还挺狂野,不愧猛男。

郭文韬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确忽略了,是人都会有不安,哪怕对面人是对他了解甚笃的知交。何况他如此惊世骇俗地在一天之内做出这样的决定,看起来比起深思熟虑不会后悔,更像是青春期小孩的一次无疾而终的叛逆。很不理性,很难让人理解,很不足以让人放心。

他这次认真了:“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再说,我俩非要对比,你才是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我决定了,就会去做。”

他笑着直视对面人:“我很靠谱的。”

这当然是真的,他认定了,就会动手,找到两点之间的最短道路,是十足的现实主义者实干家。

蒲熠星或许忘了倘若他们两人决定在一起,应该是郭文韬揽着他走。或者至少,有人会替他撑一把伞。

郭文韬很少真正谈论自己的坚定和优势,习惯自省而乏于自褒,冷不丁说出这些话,蒲熠星只能侧目。

他或许还有一些担忧,但决定留待以后再去一一追寻答案。至少现在,对面人值得相信。

蒲熠星问:“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先和她说,问问她在哪,要不要当面谈,谈完和我爸妈她爸妈见面吧。定下来了再跟酒店和宾客讲。”郭文韬计划流畅,“时间真的挺赶。”

他叹了口气。当然不只是赶,还有巨大的,时刻都在他紧绷神经上跳舞的焦虑。

和一些人坦白,让一些人受到伤害。固然是出自于不想进一步伤害对方,但怎么可能不痛苦。

他想起毛姆,月亮,和六便士。

几年前受没见过几面的校友邀请连麦谈那本评价两极分化的书之后,私下里他对看他直播的观众说,希望能处理好社会关系和梦想的平衡,不要伤害他人。

他那时候下意识把一些东西当成月亮,另一些东西归结为六便士。

但到现在,月亮和六便士,对他这样的现实主义者而言,怎么又不是同一种东西呢?

他爱的人,他爱的事业,本该都是他的生活。一枚硬币,正面写着一元,背面刻着一轮圆月,如是而已。他很幸运,他的自我和他的社会化,并不打架,它们和谐共处,他在它们之中平静地承受压力,昂首起步。

蒲熠星评论:“你听起来是真的没被打过。”

很敢。很敢。

“打算和她说实话?”蒲熠星说,“你女朋友不同意怎么办?”

郭文韬看着他:“她不会。”

他和他的未婚妻认识许久,平时也足够契合,像一对般配的,一直走向同一个方向的平行线。足够亲近,不相交。

“当然如果……”他说,“她真的不愿意……那我只能……再看要怎么告诉我们父母。”

他的声音很平静。

“韬韬,”蒲熠星说,“你准备好了吗,这样真的会伤害很多人。”

郭文韬说:“不是有你吗?”

蒲熠星就笑,说:“共犯啊。”

他们又无意义地面对面笑着了。

实在是不太合适,但谁要在乎呢。

下午历来在各色文学里,不是个会发生什么的时刻,不适合壮烈出征,也不适合疲惫归家。

“我想起很久以前。”蒲熠星说,“第一次见到你。”

他说聊三次天,会成为好朋友,可实际上聊了三的三次方次,友谊一度止步不前。看起来接三次吻,会成为爱人,但他们不只接过昨天的那三次。但无论如何,他们成为了朋友,成为了爱人,然后待在一个房子里,安静地靠在一起。

“那时候我觉得我们聊得挺好的。”郭文韬说。

那是真的好久之前,于是蒲熠星补充:“可能真的聊得挺好的吧。”

过程到底是否符合预设并不重要,直觉是,要往前去,要在一起,要直面审判,要生活,而不是逃亡。

“你明天再回去吧。”蒲熠星说,“这边楼下早餐好吃。”

郭文韬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嗯,明天回去。”

他们躺在宽沙发上睡迟来的午觉,蒲熠星模糊梦见他目送郭文韬穿着来时的西装,步履匆匆地往外走。丝毫没打算回头。

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蒲熠星感到焦急,想要拉住这人的手。

郭文韬关门前,却回头对他笑笑,神情温和:“过几天见。”

那,过几天见。总会再见。再见三次,或许不会永不分离,但总会成为眷侣。

 

 

END

 

 

 

 

 

 

 

 

 

 

Y打正着

穿越进好兄弟变成老婆的if线怎么办

【这里存个档】


1.

RT,很急,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

经过过去一天跌宕起伏的一系列事件以及我多年品鉴科幻作品的经验,我觉得我穿越了,掉进了另一个世界线,在这个if线里,我的好兄弟变成了我老婆。


首先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

我本人,一个平平无奇的帅哥。

我好兄弟,也是个帅哥,并且聪明沉静、心地善良脾气也好。

要说我兄弟和其他兄弟的不同之处,只有一个,他还是我的营业对象。

是的,我是个糊糊的综艺小明星,在原本的世界线里,我过了二十多年勤勤恳恳遵纪守法的生活,平时录录节目播播游戏,和我好兄弟在镜头前适当地营营业,一起快乐地赚一点维持生计的小钱。


但是!谁能...

【这里存个档】


1.

RT,很急,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

经过过去一天跌宕起伏的一系列事件以及我多年品鉴科幻作品的经验,我觉得我穿越了,掉进了另一个世界线,在这个if线里,我的好兄弟变成了我老婆。


首先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

我本人,一个平平无奇的帅哥。

我好兄弟,也是个帅哥,并且聪明沉静、心地善良脾气也好。

要说我兄弟和其他兄弟的不同之处,只有一个,他还是我的营业对象。

是的,我是个糊糊的综艺小明星,在原本的世界线里,我过了二十多年勤勤恳恳遵纪守法的生活,平时录录节目播播游戏,和我好兄弟在镜头前适当地营营业,一起快乐地赚一点维持生计的小钱。


但是!谁能相信,在这个世界线里他居然真的变成了我老婆!

皇天可鉴,我和我兄弟真的是纯兄弟。就算我跟我兄弟营过业麦过麸,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罚我穿越真的和他搞对象吧!要是这样的话,娱乐圈那么多CP,岂不是都要在if线里谈恋爱?(还真难说)

扯远了,说回我穿越的事。原本这两天我们在一个小村里录综艺,我,我兄弟,以及其他几位朋友,我们要一起在大通铺合宿几天。昨天第一天录制,玩了一整天智力游戏累得不行,晚上我沾床就睡了。

可能是我们住的这户人家风水有点问题,我晚上做了个怪梦。梦里无缘无故我证件丢了,于是我火急火燎地去办事处挂失补办。办事窗口里是一位看起来很凶的大姐,确认了我的姓名年龄籍贯身高三围个人爱好之后,她问我是不是地球来的。可能是白天我的中二劲儿没有得到充分纾解,梦里的我脑子一抽,大声回答:不,我来自M78星云。

大姐愣了一下,给我发了张新证件。

然后我就醒了。


我之所以觉得我穿越的罪魁祸首是这个怪梦,是因为我早上一睁眼就发现不对劲。我刚想伸个懒腰,就发现我兄弟枕着我的胳膊躺在我怀里,他很显然早就醒了,正眨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冲我乐。

卧槽?这能播吗?我晚上明明没有和我兄弟挨着睡。

我立刻清醒了,但没完全清醒,懵了。我兄弟依然贴着我,被窝里热乎乎的,我还没穿睡裤,稍一动弹就蹭到我兄弟的大腿,可以说是相当刺激。这时他突然凑过来,几乎是咬着我耳朵小声说:我找到宝藏了(我们节目的游戏设置,不重要)。

卧槽,我半边身子都麻了,这是我兄弟会干的事吗!况且房间里还有摄像头啊。

现在想起早上的场景我依然难以置信,除了平行世界穿越真的没有别的解释。我和我兄弟在镜头前都是很克制的人,原先营业别说贴着睡觉了,碰一下我都不好意思,生怕你们粉丝想太多。


我早上稀里糊涂被我兄弟拽着起了床,一路沉浸在搂他睡觉的震撼中,他倒是该吃吃该喝喝,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但我至此依然以为只是节目效果,可能是我兄弟和节目组安排的?还好不是在众人面前社死,被窝里贴贴也就算了,毕竟我们俩大男人,搂就搂了,这样想还是我兄弟牺牲大一点。我决定还是等录完休息的时候问问他怎么了。

然而很快还没等到我跟我兄弟沟通,这个世界又给了我致命一击。

今天又是和昨天一样充满各种智力以及体力游戏的一天,我揣着心事,但还是和往常一样跟着流程玩游戏,我兄弟好像发现我有点不在状态,频频看我,似乎有些担心我。我用眼神示意他我没事,过会儿找你聊,于是我兄弟便也点点头。在游戏分组时,我,我兄弟,和朋友Q三个人分到了一队,Q开玩笑似的朝我俩走来,摇着头大声吐槽:怎么又和你们小情侣一组哈哈。


我瞳孔地震。


你们小情侣,什么意思,这是能说的吗?我和我兄弟早上钻一个被窝难道被Q看到了吗?关键是周围所有人包括我兄弟都丝毫不震惊,我兄弟还开心地和Q击掌,说:我不帮他,我帮你。

什么叫你不帮我,这是什么话。你们懂当时的情形吗?在场有那么多朋友,有扛着摄影机的大哥,有围了一圈的工作人员,有一条狗,隔着栅栏还有村里看热闹的大爷。太恐怖了,全世界都接受了“你们小情侣”,只有我一个人静止了。

这时我才猛然警觉,事出反常必有妖,以我对我朋友们的了解,他们是肯定不会说这些话的。即使之前营业时这些B没少起哄,但说到底都是有分寸的。很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大家真的觉得我和我兄弟在谈恋爱??

他们根本不知道短短一分钟里我大脑飞速运转,想了108种可能,粗略回顾了看过的360部科幻以及爱情电影(夸张)。事不宜迟,我趁着休息的空档跑出来向工作人员讨回了我的手机。我拿手机的本意是想再确认一遍这一季节目的签约合同,里面到底有没有要配合我兄弟搞对象的条目,可别是我看漏了。

但是打开手机,开幕雷击,哪个傻逼设置了我和我兄弟的合照当手机背景。


哦,是我的手机。

是我的手机????


我在震惊中点开vx,好家伙,不出所料,我给我兄弟的备注《老婆》两个大字跃然屏幕上。事情发展到此刻我反而冷静了,已经没有什么能刺激到我了。顾不上节目解谜,我把我手机里所有内容都翻了一遍,查阅过程略过不表,我来说说我的结论。

首先把我穿越前的世界线称为正史,把我目前所处的时空称为if线。我现在确认我穿越进平行宇宙了,因为我在手机记录里发现了很多正史里没干过的事。比如,if线里上周我和我兄弟一起吃了烤肉,我不小心手上被烫了个水泡,正史里当天我一个人在家直播,完全没出门。但现在我手上有烫伤的痕迹,说明世界线确确实实分离了,我尚不能确定具体什么时间两条世界线开始偏离。

其次,if线里我兄弟真的是我老婆。根据记录显示,半年前我和我兄弟确认了情侣关系,至今关系和睦如胶似漆、见过父母请过朋友,平时两个人带三只猫住在一起。世界天翻地覆,唯有CP粉一如既往,正史里我看兄弟两眼粉丝就嗷嗷直叫,if线里我亲老婆一口粉丝也是一样嗷嗷直叫。

翻完手机我反而庆幸是在录制期间穿越了,镜头前大家还是克制了,我也能糊弄一下,这要是在平时穿越了,我兄弟邀请我上个床亲个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决。

出于职业素养,我依然没有当场罢工(感人),心情沉重地回去玩了一天游戏,其间经历了被老婆靠肩膀,被老婆搂胳膊,被老婆贴着耳朵讨论问题,被老婆锤了两拳。怎么说呢,心情非常复杂。

我记得以前和我兄弟一起营业拍双人商务,碰到羞耻的场面我还会征求他的意见。我每次问他这样行不行,那样行不行,他总是嘴上说都可以没问题,真拍起来又常常会笑场,耳朵红红的。这种时候我就知道他其实也不好意思了。现在if线里居然会大方地拉扯我,熟练地咬耳朵开玩笑,这让我除了很紧张以外还隐隐有点受宠若惊。


但现在问题是,我该怎么解决这个if线,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我要面对变成老婆的兄弟就够社死了,万一这个if线的“我”也穿进正史,冲我兄弟喊老婆,那就完蛋了。我要不要和这里的兄弟坦白呢?他很聪明,也许能帮我找到办法。

唉,先说到这儿,我老婆,不是,我兄弟在浴室里叫我,别是摔在浴缸里了,我去看看,希望大家帮我想想办法现在该怎么办。


2.

我回来了,看了一下大家的回复,真行,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一半是让我接受老婆的,一半是想踹了我霸占老婆的。接受是真的做不到啊!不是说我兄弟不好,但是在if线里接受另一个“我”的老婆,和我在正史里和我兄弟谈恋爱不能一概而论。这里的老婆就像是我白捡来的似的,就算我能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我兄弟能接受吗?他现在爱的是if线里和他一起吃过烤肉,一起同居养猫,表过白亲过嘴,经历过很多我不知道的事的“我”,他会喜欢这个失去那么多“记忆”的穿越者吗?我觉得接受这段关系是在欺骗自己,也是在欺骗他。

至于觊觎我老婆的,哈哈,做梦。


话说回来,昨晚被我兄弟喊进浴室,我还以为他摔了,我急匆匆走进去结果看见他全须全尾,正光着屁股趴在雾气弥漫的玻璃门上写数字。他说刚刚算了个结果,想让我看看思路对不对。我真的无语,我在外面为了世界线愁得要死,他在里面算题目。我兄弟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我瞧他这样子既发不出火,也不好意思多看,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很生硬地让他洗完赶紧穿好衣服出来,我有话跟他说。我兄弟还很遗憾地哦了一声,波浪号都快飞天上去了,救命啊,他不会是在勾引我吧?吓得我赶紧健步如飞地出去了,但有一说一,感觉if线的我兄弟比正史里胖一点点,挺好,以前太瘦了。


接着,在这个不眠夜,我跟我前兄弟、现老婆坦白了。

正好这天晚上大家都出门做任务,我就拉上我兄弟趁着月黑风高出来讨论严肃的人生问题。起先我跟我兄弟说了我的状况,他死活不相信,一会儿问我是不是又犯中二病了,一会儿质疑我是不是想通过编故事的方式浪费他寻宝的时间。

寻宝,就知道寻宝。我好说歹说,用我平生最正经的态度跟他讲了半天,他才暂时相信我的说辞。我很欣慰,之前只有我一个人因为这个穿越乌龙手足无措,现在终于变成我和我兄弟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

我们俩大半夜蹲在村里鸡窝旁讨论,我兄弟想了半天问我,在正史里我们什么关系。我描述了一番我们惺惺相惜高山流水的兄弟情,问他明白了吗,他说:懂了,原来是在暧昧期。


你懂了个锤子。


我告诉我兄弟,也许if线里你我确实真心相爱,但我没经历过属于你们的那些故事,我现在对你真的没有非分之想,喊你老婆反而显得像我在占便宜。正史里你我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兄弟,我就是不想瞒着你才找你商量的,快开动你聪明的小脑瓜帮我想想怎么办。

我兄弟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对我说: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有办法,那我们现在,要分手吗?


我承认我废物,但也不能怪我。我们俩特意躲开节目组在黑漆漆的夜里谈心,远处有朋友们咋咋呼呼做任务的声音,当时我完全顾不上那些,我兄弟可怜兮兮地抬眼问我是不是想分手,这人是因为当了我老婆所以变得愈发会撒娇?旁边笼里的母鸡看见他这副模样都一定会心软,我活像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这我怎么办,我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不用分不用分,我可以配合,突然分手身边朋友也会感到奇怪吧,而且那么多CP粉知道了岂不是要闹(先甩锅粉丝总没错)。我们可以边保持现状边想办法。

我兄弟对此表示赞同,且肉眼可见地开心了一点,我长舒一口气,哄老婆可太难了。

随后我兄弟提出了包括在月圆之夜亲他一口、保持穿越当晚睡觉姿势再多睡三天、在村里正中心大喊我其实来自地球等多个不靠谱的世界线转换方法,尽管我一一否决,但他认为可以依次尝试,并好心地建议我从牵手开始,一上来就亲嘴怕我不习惯。

太虎了,没想到我兄弟原来是这么开放的人,早知道以前营业的时候就不小心翼翼生怕他不开心了。

唉,我就是个很别扭的人,一想到我兄弟和if线的“我”搞对象搞得热火朝天,我实在没法坦然面对。我还是没忍住问我兄弟,他怎么看上去接受良好,丢了个老公也不着急吗?怎么换了个我穿越过来,他还挺乐在其中。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兄弟听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说我这副酸溜溜的样子真得如假包换(有吗?)。他说我顾虑太多,在他眼里我一直都是同一个人,不同时空不同经历的同一个灵魂始终拥有统一的人格和颜色。即使我现在不爱他,他也依然爱我。他会尊重我的任何决定,因为他相信我不会伤害他。


“况且,我认为那个世界线里的我,应该也一样喜欢你。”他最后这样对我说。


怎么办!是直球!!


3.

感谢大家捧场!我顺利回到原先的世界线了!!说来话长,让我接着上次那晚上说。

当晚听了我兄弟的直球以及回去看了你们的评论,我想了很久。

有没有可能在正史里我和我兄弟就互相喜欢呢?不得不说if线的我老婆提供了新思路,本质上各个世界线的我们都拥有同样的个人特质,只是因为一些不同的抉择导致人物走向不同结局。这我可太懂了,老游戏玩家了。

这也就意味着,也许在每个平行宇宙里,我和我兄弟都会互相吸引。一想到这儿就豁然开朗了,天呐,不会我兄弟真的暗恋我吧?在正史里,我兄弟总是愿意陪我打他不擅长的游戏,陪我去他不熟悉的饭局,连我们常年营业的节目都是跟着我来的。我一直觉得这是因为我们是真朋友,但现在想来我从未坦诚地问过他的想法,此刻来到if线才让我发现兄弟还不是我们关系的上限。(以上发言非常自恋,穿越一趟就觉得好兄弟暗恋我,看起来是会被揍的程度)

不过还是得感谢我兄弟,自从我坦白,节目期间一直对我照料有加,仿佛我不是穿越而是痴呆了。在老婆第五次兴高采烈地端着饭递给我吃时,朋友22终于忍不住问:这是漂亮妻子照顾瘫痪丈夫不离不弃?

md,我咬牙切齿回复:爱心便当,你懂P。


第二天就是在村里的最后一天了,既然是在这里穿越的,我和我兄弟都觉得一定是在这村里穿回去。等不是办法,干才有希望,我们决定赶紧把穿越玄学都试一遍。为了陪我试验,我兄弟特地去跟节目组打招呼,说给俩小时我们去办点私事。这话听得我头大,果不其然连摄影大哥都发出一声怪笑,答应说绝不拍我们,Fine。

总而言之,有我兄弟陪我,各种穿越祈祷法事也显得没那么羞耻了。你别说,我一边在村里广场大呼般若波罗蜜月光宝盒,我兄弟在一边鼓掌,还真挺爽,极大满足了我的中二需求。但是很可惜,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我的身体和灵魂没发生任何变化。

于是我兄弟和我只能往回走,一时之间我也有些落寞,也许真就改变不了if线了,一阵沉默后我兄弟突然问我:要不还是亲一口试试,万一呢。说完就盯着我乐,眼睛都笑弯了。

当时已近黄昏,乡下的凉风把他头发吹乱了,我想伸手帮他理一下,不知怎么忽然觉得亲兄弟一口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许穿越的秘密就藏在他嘴上呢?我深知越拖越不敢的道理,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捧起我老婆的脸就对嘴吧唧一口。


你们猜怎么着。

哈哈,无事发生。


太尴尬了朋友们,亲这一口我简直视死如归,无事发生,太尴尬了。我兄弟一副想笑又忍住的脸色,拍拍我的肩膀:挺好,挺好的。

我让我兄弟想笑就笑,他才憋不住笑得几乎倒在我身上。我心想这人嘴挺软但也太可恶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接吻经验丰富一点吗,让我早谈半年恋爱,我也疯狂嘲笑你。

当时我没来由地特别想念正史里的兄弟,这边我老婆乐成这样,不知道我穿越这么长时间那边的他怎么样。if线里的老婆很好,但我和他总好像错过了很多,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能顺利回到正史,即便我们依然只是兄弟,我也想大胆地拥抱一下他。

以前以为和好兄弟一起营业是现实里我们能达到的最优解,但或许,和他在一起才是我们彼此的舒适区。


本来我都心如死灰了,结果你们猜那天晚上怎么着?


天无绝人之路!我又做梦了!你们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梦里,我终于再次见到这熟悉的办事处大姐,差点跪下来磕头。她批评了我乱报个人信息导致世界线系统紊乱的行为,我连忙认错道歉,诚恳地求大姐放我回去。大姐服务还挺人性化,允许我自由选择是否回归正史后抹除穿越记忆。

那当然是保留记忆,开玩笑,好不容易对我和我兄弟的关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这要是忘了岂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很神奇,等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穿越的那天清晨,不过怀里没有老婆,我老老实实直挺挺地睡在自己床上,if线的鸡飞狗跳好像真的是我梦里的一段臆想。我起来四处找我兄弟,终于在楼下碰到了遛狗回来的他,他心情不错地和我打招呼:早,醒啦。

我太思念这个一无所知没打过啵的好兄弟了!我忍不住大步走过去抱住他,我兄弟明显被我这一下搞懵了,想推开却又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埋在他肩窝里哼唧了两声,只想使坏:“我知道你找到宝藏了,亲一口我就不揭发你。”

“大哥你没睡醒啊?”我兄弟,不,现在应该说是我老婆,先是被我的垃圾话气笑了,但耳朵却是红的,看我抱着不撒手,才又小声哄我,“好吧。”


原来真的可以变成老婆。


PS:梦里我咨询了办事处大姐,是不是亲吻激活了世界线修复,大姐表示震惊并解释修复程序会自动触发,和亲嘴没有半毛钱关系。大家万一碰到这种情况耐心等几天就好了,希望我的经验对大家有帮助,穿越了没有把握不要随便亲自己朋友。


赛博明月光

【瓶邪】反射效应

哥生月快乐!

有停机坪了,该降落了!

一丢黑花


“我想睡闷油瓶。”

我叼着烟对着小花含糊地坦白,他面不改色地玩手机,让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在我的预期里,小花应该立刻跳起来给黑瞎子打电话,然后两个人一起把我扭送去精神病医院。

“等小哥出来,我就要把他给睡了。”

我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用两根手指头夹着,结合我说的话,看上去也许很像地痞流氓在宣布明天某高中放学的时候准备绑架其校花做压寨夫人。

小花把手机息屏放在桌上:“如果我不回答,你是否要再说一次你想睡张起灵。”

有这个打算。

 十年够我想明白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我对闷油瓶的感情到底属于哪一个范畴。...

哥生月快乐!

有停机坪了,该降落了!

一丢黑花


“我想睡闷油瓶。”

我叼着烟对着小花含糊地坦白,他面不改色地玩手机,让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在我的预期里,小花应该立刻跳起来给黑瞎子打电话,然后两个人一起把我扭送去精神病医院。

“等小哥出来,我就要把他给睡了。”

我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用两根手指头夹着,结合我说的话,看上去也许很像地痞流氓在宣布明天某高中放学的时候准备绑架其校花做压寨夫人。

小花把手机息屏放在桌上:“如果我不回答,你是否要再说一次你想睡张起灵。”

有这个打算。

 十年够我想明白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我对闷油瓶的感情到底属于哪一个范畴。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想起在长白山的种种,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是个傻逼,郎情妾意的时刻,我跟闷油瓶拜了个把子。

“你为什么不惊讶?”我忍不住问小花,实话说,他当时向我介绍花姐夫黑瞎子的时候,我手已经伸进口袋在手机键盘上盲打了110随时可以拨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怀疑这是胁迫,黑瞎子终于穷疯了,给小花下了什么蛊毒,强迫小花娶他进门供他吃喝。

小说里都这么写。

小花故作姿态地摆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让我想想,大概因为我不是瞎子吧。老实讲我以为你们已经睡过了,十年前你那么千里迢迢傻逼兮兮地十里相送,但凡是两个正常人,也该在长白山天地为鉴打个野炮了,谁能想到十年以后你才下定决心,要换做别人,哪吒都七岁了。”

小花真是嫁碎嘴子随碎嘴子,近年来我越来越说不过他,我第一次划拉胳膊的时候没掌握好力度被120拉走,他赶来探视,当时倒是什么都没说,等我出院以后他把我抓去星巴克长谈,从清晨到日暮,我这个人还是脸皮薄,为了一直坐而不显得尴尬,只好每喝完一杯就再去点一杯,一天摄入了五年的咖啡总量——现在这么一回忆,当时小花的说辞完全就是婚姻咨询师会用的说辞,但那时候我还没有搞清楚感情问题,准备和闷油瓶来生也要相聚桃园,不管小花说什么都自动理解为兄弟抱一抱。

看来小花确实是早就有预感,唯独我一个人被自己蒙在鼓里自我拉扯,等大会都散了才举着邀请函前来签到,实在是真正的傻逼。

和小花聊完的第二天,我就如期接到了闷油瓶,坐车回去的路上胖子一边开车一边问东问西,闷油瓶选择性地进行一些简练回答,小花坐在副驾驶,我在后座默默无语,从车窗的倒影里窥伺闷油瓶的脸。

他表现得太平常了,我的雄心壮志全都化为灰烬,本来打算下山第一秒就把他纳入我的户口本,可闷油瓶不说没有小别胜新婚的悸动,连小波浪都没有一个。都说机不可失,我这张十年前的旧船票可能已经无法登上闷油瓶这艘豪华游轮,强行要突破保安冲上去,可能直接被扔到海里等死。

小花从兜里掏出手机,键盘音是开着的,我听见他打字比机关枪还快,过一会儿手机就震动起来,原来这子弹是射向我的。我低头解锁,看小花给我发的微信:说句话。

我心想有什么他妈的可说的,现在看来是我有情他无意了,很不容易才等出来,下半辈子能一起搭伙当舍友就算我祖坟冒青烟,毕竟对象是闷油瓶,江湖知名撒手没,能和我同住一个省份都算他对我十分仗义,就不要强求一定要睡在一张床上。

小花见我无动于衷,又开始打字。我头很大,早知道就不跟小花说了,这样他就能一辈子以为我和闷油瓶只是隐婚,而我在此刻就能独享失恋的挫败,不用为了应付小花的期待而强做镇定。

“快点。”

我把脸从手机上抬起来看向闷油瓶,他正看着我,不知道看了多久,是觉得我有不对劲的地方吗,还是只是好奇我在做什么。

“这是智能手机,你没有见过,回去我给你买一个教你用。”

闷油瓶看着我,很细微地笑了一下,我心里警铃大作,从接出来到现在,短短几个小时里他笑了两次,这是什么信号吗,也许是给我安乐死之前的最后安抚,很可能马上就告诉我他准备去继承张家和我一刀两断。

小花啧了一声,啧得很响,很显然是故意的。我的头发烧起来,脸想必也很红,吴邪啊吴邪,一世英名落了个红烧狗头的下场,我持续感到后悔,不知道怎么跟小花说眼前的情况,难道告诉他我已经被闷油瓶意念拒绝,他可能会觉得这漫长的十年给我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不建议出院。

我斟酌着打字:还在战略性迂回,切勿轻举妄动。

小花回我:神经病。

我开始摸烟,但闷油瓶的口袋实在空空如也,闷油瓶穿着小花给我带的衣服,反而摸出了一颗糖来,他递给我,闷油瓶和递糖这样的行为联系在一起太过动人了,我心里装着五个打击乐团一起表演,连骂人都骂不出,唯一的想法是即便这一刻是我第一次见他,恐怕也会一见钟情,追很多个十年也没在怕的,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杀伤力,汪家的人大概都没见过他本尊,否则全是张汪氏。

小花看我废物,不再抱有希望,发来微信说没关系,等我老死了,他可以安排人组织我跟闷油瓶冥婚。实在太损了,我咬牙切齿,难道我不想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来一日,但理想很丰满,我承受不起他的拒绝,可能他才做一个摇头的准备动作我就和我爷爷在地下相遇,这根本不值得,我宁愿和他勾肩搭背这样过下去,我尽量活得长一些,他也就能被人爱得久一点,这也就够了。

第二天我们就飞回了北京,前一晚是个平安夜,狼人没有杀人,女巫没有毒人,我也没有爱人,小花很富裕地给每个人都订了单独的一间房,我打算找个两人世界的计划泡汤,半夜去敲他的门,又显得太莫名了,像寻求潜规则的十八线糊咖,我不擅长此道,闷油瓶也不是这样的人,想象一下可能的尴尬,我终于还是退却。

因为要坐飞机,闷油瓶的身份证是小花托人搞的,很不合法,出生年份写的1995年,青春靓丽的二十岁,看上去也确实差不了太多。

登机以后我立刻就感到极其无比的困,大概是前一天晚上实在睡得很将就,在被子里很均匀地翻了七八百个身,两面都煎至焦糊还眼睛瞪得像铜铃。

入睡的过程我直接忘记了,等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我靠着闷油瓶流了很多道口水,脸上都有几条干掉的印子,不知道有没有流到他的肩上,我赶紧去看闷油瓶的脸上有没有透露要打人的前奏,但他看上去很温和,甚至还侧头对我露出一个近乎安抚的表情,八字到底有没有那一撇,他这样总让我觉得已经提起了毛笔,直接就能写个不分离的撇和捺,凑成一个人字。

唯一的联系。我咀嚼这句话,第一次吃的时候像猪八戒吞人参果,这十年里又像牛一般反刍到嘴里嚼了千万次。

胖子跟我聊过,说闷油瓶对他和对我是不一样的,我那时是怎么说的,好像是无缝地把话题岔开,没有继续深究。在好几年里,我没办法去谈论闷油瓶,出于一种很没有道理的迷信,我觉得闷油瓶是我用一辈子生日愿望换来的最大心愿,说出口的愿望就不灵了,所以我只是思考一些他的事,反反复复地想,但不说出口来,怕违反了许愿规则,他就再也不出来了。

真是奇怪,在靠近约定的日子时,每一天我都更加确定他也如我一样有一些心思,但接到他以后的每一秒,我都在不断地感受到一种慌慌然,之前笃信的证据此刻都忽然拿不出手了,变成我的臆想和再加工,如果我拿它们为自己撑腰,人类就要一败涂地。

小花从VIP通道和我们汇合,很八卦地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有没有和闷油瓶亲密接触,我说我的口水以一种不文雅的方式和他接触了,小花说看看,这就是他的良苦用心,正是这样他才给我们买的经济舱——拥挤狭窄。

简直放屁,承认自己抠门并不难,我给他翻了个白眼,闷油瓶走过来,很好笑,我们没有刻意去换衣服,因此还是他穿着我的衣服我穿着他的衣服,我学着他把帽衫的帽子戴上,又觉得有点太傻逼了,就又摘下,感觉头发里都是这十年堆积在闷油瓶衣服里的灰尘,闷油瓶帮我理了理帽子,过分亲昵了,我又开始烹饪红烧狗头。

不想让闷油瓶在路上奔波,也是出于私心,我安排了几天在北京的行程。胖子说不参与了,他准备回家睡八天八夜来补足这十年里缺的觉,走的时候挤眉弄眼的,如果不是他被黑瞎子传染了眼疾,就是和小花一起组团去点了个媒婆痣,很烦人。

第一站是故宫,我很豪爽地花了巨款请了个讲解员,走得想死,人又很多天又很热路又很远,到后来我完全在放空,只有闷油瓶偶尔战术性点头应和让我们没有那么不礼貌。

等出了故宫,我累得舌头耷拉在外头,看闷油瓶还是那副样子,但隐约能看出一些放松和高兴的成分,让我感到满足,请他吃了一顿全聚德,贵得要命还口味一般,小花听说以后说我是冤大头,我问闷油瓶味道怎么样,他点点头,我马上精神来了,回复小花说你懂什么,这叫千金难买老张笑。

小花还是那句话:神经病。

我习惯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疯了十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第二站是南锣鼓巷,小花简直不敢相信,问我是不是去网上搜索了北京最坑人的网红景点再一一打卡,我硬着头皮说你懂个屁啊,我就想带闷油瓶去人多的地方挤挤攘攘地体会一下2015年的风和雨,心里已经后悔起来,但来都来了,我只好随遇而安,给闷油瓶买了个天价的马迭尔雪糕,心里的感觉很奇妙,一下子懂得了那些家长为什么都想给孩子最好的,又好像第一次请暗恋对象出门,不可自制地想展示自己的大方阔绰,好像这也能加分,让他多看一眼我。

热门景点的炸酱面很普通,卤煮也很一般,豌豆黄倒是不错,闷油瓶都吃了两个,我赶紧又点了一盘放在他面前,像溺爱小孩的奶奶,他拿了一个就推给我,动作很自然,我拿了一个又推给他,一共有四个,剩下两个放在中间,搞得像困难时代老红军和小红军都舍不得吃的最后两个馍。

第三站去了国家博物馆,第一次和这些国宝在如此合法合规的地方见面,省了解说的功夫,但闷油瓶见过的只会更多,不知道他会不会无聊,我局促地说要不然走吧,他摇头,跟我说挺好的,又附赠了一个笑,近几天他笑太多了,大有通货膨胀的架势,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得了便宜就想卖乖,每天看不见他的笑怎么睡得着,最后享年四十,死因是缺乏睡眠导致的猝死。

最后一天我带他去看了升旗,我想不出来什么其他的玩法,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浪漫情怀,况且面对的人还是闷油瓶,如果我忽然对他在烟火下朗诵叶芝的诗歌,他可能会以为我是赝品吴邪,当场手刃为民除害。

人山人海,我为了不和他走散,很唐突地抓着闷油瓶的手腕,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能是觉得这样牵着很被动,于是他反过来攥着我的手。

太好了,我心里有一种很难描述的感受,闷油瓶出生的时候,没有这面旗子,没有这个国家,也没有我这个人,站在这里牵着他看升旗像一种暗示,一种标识,他走来这个时代,没有陌生过渡,我能握住他共看一面红旗徐徐上升。

下午的飞机,他先跟我回杭州,再决定之后的去处,我这几天已经假装不经意地把雨村的好说了五千万次,像关不掉的弹窗广告,寄希望于重复够多就能洗脑,非常可悲,可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他要去哪里我都不能阻拦,也不会去阻拦,这十年里我所做的一切已经把他的路铺好了,也许不是都顺畅,但大的海沟已经被我填上了,尽管他本来就足够强大可以迈过最宽的河流。

这一次的飞行我没有睡着,我又在看窗户里闷油瓶的倒影。这之后可能就是分别,我会成为他的驿站,但他也许不会经常光顾,所以得多看一看,没有什么坏处,在以后把它当做优惠券,用这个来抵一些遗憾。

光的反射是双向,你在镜子如果能看到一个人的眼睛,那这个人也一定能在同一面镜子里看到你。

于是我看到了闷油瓶正透过倒影看着我,像我看着他一样。

我应当扭头,这样曲折的对视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现在的关系间,十年了,小花说得对,哪吒也七岁了,错过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补回,强行地唤醒会不会带来糟糕的后果,我冲着风撒开手,闷油瓶会像草叶一样飞远,还是像山石落在我的脚边。

但我不想扭头,把事情彻底拽回正确的一边,我回到叼着烟等着接闷油瓶的前一天,如果是这一刻的我会说出那句胆大包天的话吗?

太别扭了,我闭上眼,问闷油瓶这之后要去哪里,天南海北路途遥远,现在他有了身份证,打个飞的最多也就三四个小时。

我听见他笑了,一个很轻的气声象征着他的愉快,我没有睁眼,如果听见糟糕的回答,我就当做这是一个噩梦。

他说:“你说雨村很好。”

我立刻去看他,别想让这句话成为梦境的一部分,我此刻足够清醒,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必须得说清楚。

我说:“你说什么?”

闷油瓶看着我,他眼睛很黑,不像普通人的棕色瞳孔,我掉进海洋深处,阳光透不进来的地方,只听得见深海里有大鱼发出长长的叹息。

他说:“如果觉得雨村不够好,我们还能去别处。”

这是飞机,公共场合,我们坐在经济舱,同一排的最边上有一个熟睡的中年女人,我没办法克制,人在有些时候总要屈服于冲动,于是我把闷油瓶拉过来,缩在椅子里,逼着他俯身来和我亲吻,飞机遇到气流在颠簸,安全带一定勒得他很不舒服,但管他妈的,就像在大海上漂流,我的旧船票终于登上了只为我一个人开放的大船。


我对着闷油瓶没羞没臊地耳语,说我想睡他。

闷油瓶还是一副很冷静的样子,像我刚刚告诉他明天下墓。

他说:“行。”


fin

小查理

【超级制霸】桃色秘闻

*娱乐圈AU,含x交易设定,介意者勿入

*请勿上升真人


陈立农觉得林彦俊这个人挺奇怪。


第一次见到对方是在一场颁奖典礼结束后的酒会上,那天获得了全场最佳着装奖的男人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满室灯光折成阴影落在他沉静的脸上。


范丞丞带他来到男人身边,说以后你就跟着他了。

窗前的男人恍若未闻,和传闻里描述的不太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以前跟过哪些艺人,他如实回答后对方略带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哑然失笑,善意地提醒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当初公司的确给了他不止一个选择,眼前这个人能带来的利益也的确是毫无疑问的,陈立农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他说,我挺喜欢你的。


对方闻言...

*娱乐圈AU,含x交易设定,介意者勿入

*请勿上升真人



陈立农觉得林彦俊这个人挺奇怪。


第一次见到对方是在一场颁奖典礼结束后的酒会上,那天获得了全场最佳着装奖的男人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满室灯光折成阴影落在他沉静的脸上。


范丞丞带他来到男人身边,说以后你就跟着他了。

窗前的男人恍若未闻,和传闻里描述的不太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以前跟过哪些艺人,他如实回答后对方略带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哑然失笑,善意地提醒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当初公司的确给了他不止一个选择,眼前这个人能带来的利益也的确是毫无疑问的,陈立农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他说,我挺喜欢你的。


对方闻言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凑上来亲了他一下。


陈立农读不懂林彦俊,第一次见面是,现在也是。


拼了命想红的小艺人为了任何一个可以露脸的机会抢破头,事业如日中天的当红演员心安理得的把自己关在家里睡大觉,陈立农拉开窗帘,阳光泄进床上时梦中的男人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一个多星期来,林彦俊的生活每日如此,没有踏出门一步,虽然新片下周才开机,但陈立农对林彦俊毫不上进的生活方式仍然不敢苟同。


“今天星期几。”林彦俊半睁开眼问道,睡得太久导致声音有些沙哑。


“周一,晚上跟《赎罪》的出品方有一个饭局。”休息期里为数不多的行程陈立农早已记得滚瓜烂熟,不知道对方公司怎么会对效益最大的艺人如此宽容,还是对方的权力早已到了和公司平起平坐的地步。


“周一……”床上的人顺着他的话嘀咕了一句,摸过手机看了眼,把脸埋进枕头里深吸一口气后才终于舍得从床上下来。


阳光肆意停留在男人未着寸缕的背上,转回身的陈立农猝不及防的看到了这一幕,男人毫无顾忌地背对着他站在衣柜前挑拣着衣服,过了好一会儿陈立农才想起来重新拉上窗帘。


“头疼药带了吗。”林彦俊突然问。


“啊?”陈立农还没回过神来。


林彦俊系着衬衣纽扣,“范丞丞没跟你说吗,出门的时候包里要备着头疼药,饭局除外,比如今天,在包里的话就拿出来。”


“为什么。”陈立农问。


林彦俊瞥了他一眼,“我头疼的时候会下意识依赖药物,有一回我喝醉酒犯了头疼,忍不住吃了头疼药,半夜送到医院洗的胃,不过那时候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新人,你不知道也正常。”


林彦俊这么一提陈立农才想起范丞丞跟他说过这个人的习惯和禁忌,只是这几天除了叫对方起床和吃饭以外什么事也没做,导致他的脑子也跟着迟钝了起来。


“这几天还没跟你好好说过话,”林彦俊说,“你上次说喜欢我,为什么。”


这样的阿谀奉承以对方的身份想必已经听到厌倦了,陈立农没想到这人还记着,思索了片刻,最后干巴巴地憋出一个回答,“你唱歌,挺好听的。”


职业是演员的人听到这个回答也愣了愣,又很快反应过来冲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你这个人蛮有趣的。”说完便丢下他去了卫生间。


陈立农苦恼地拧起眉头,觉得自己刚才被对方狠狠讽刺了一番。


出品方的饭局陈立农去过不少,只是今天在场的不同以往,国内数一数二的电影公司,其中分量可想而知。


路上堵了会车,到的时候着急的范丞丞在走廊拦下姗姗来迟的人,“就等你一个,你穿这个就来了?”


林彦俊出门的时候随便套了件机车夹克,闻言一边把外套脱给陈立农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穿什么有差吗。”


范丞丞一噎,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把人带了进去。


门推开一瞬间的黑暗过后,兴致恹恹的男人换上了笑容,绅士有礼地和桌上的人打着招呼,陈立农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站在光源外的阴影里看那个人谈笑风生,这时剧组的制片人之一递了支烟上来,陈立农正要上前点火,对方先开了口,“给影帝点烟,我的荣幸。”


男人给他一个眼神,陈立农自觉地退了回去,林彦俊低头凑上去对着火光深吸了一口,眼角挤出两条笑纹,半藏的笑意在弥漫的烟雾里柔软地发着亮。


不施粉黛的脸单纯凭借着眉目风情就足够令人心头震荡,这就是明星和普通人的区别,陈立农远远看着,突然想起出门前两人对话的场景,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神也总让他难以坦然直视。


饭局上还有另一位主演,陈立农跟上一个艺人的时候曾在某些场合和他打过交道,演技差强人意,长相还算出挑,勉强够上三线,不知道这种大制作的电影怎么会找到他。


“现在跟林彦俊了,可以啊。”饭桌上热火朝天的间隙对方的助理走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


“没多久。”陈立农说着,两人也认识了几年,对方一下就看出他的心思,瞥了眼正兴奋地和人划拳喝酒的男孩,笑道,“睡呗,小艺人够这种资源可不就靠睡。”


陈立农无奈地看他一眼,对方这么多年来口无遮拦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庆幸此刻没有其他人听到。


“你家那位就不一样了吧,这个身价地位,肯定都是抢着要啊,哪用来这套,我就跟我们家这个慢慢混吧,刚才那个点烟的制片人,看到了吧,虽说我们小孩没你家影帝帅吧,不过挺乖的,碰巧赶着人家中意了,看能维持多久吧,反正这个职业我也不打算做长久。”


陈立农摇摇头,示意他这种场合别什么话都说,目光下意识投向喝了不少酒笑眯眯坐在位子上安静抽烟的男人,又细细回味了一遍对方刚才的话。


林彦俊家里的茶几下有很多外卖卡,奶茶店的,咖啡店的,水果店的,面包店的,还有各种快餐店煲汤店的,每次林彦俊说什么他就叫什么,原本他以为一线艺人的饮食应该都有专人负责,不过这个人倒是很随便,一个家常菜一个汤,冰箱里是成箱放进去的果汁和牛奶,这些天来倒是没见他碰过酒。


秋天早晚温差大,饭局散去后已到深夜,外面起了风,林彦俊起身时虚晃了一下,原本去抓椅背的手握到了一节温热的手腕,陈立农把外套披在他身上,低声道,“外面冷。”


林彦俊和众人告别,醉意慢慢上了脸,一旁出品方公司的某位高层揽了揽他的肩膀,手自然地落到腰际,扶着人走到电梯口后按了“上”,陈立农下意识跟进去,却被身后的范丞丞偷偷拽了回来。


“手机。”林彦俊挡在电梯口朝他伸了伸手,陈立农把他的手机递了过去。


“我跟吴总聊会儿工作上的事。”林彦俊一只手靠住身旁男人的肩膀一只手掏出车钥匙丢给了他。


“那我在下面等你。”陈立农说。


话一出口,范丞丞的脸黑了,林彦俊和那个称呼为“吴总“的男人相视一眼却笑了。


“新人?”男人问。


“是啊,可爱吧。”林彦俊懒洋洋地应着,在电梯门关上前陈立农只看到对方那张微醺的笑脸。


电梯的数字灯往上走,是酒店。


陈立农看着手心里的车钥匙,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对方之前“穿什么有差吗”这句话里的真正含义。


身后的范丞丞叹了口气,重新按下电梯键,“这几天太忙没来得及顾到你,但是我没想到你这么不会看眼色。”


要说没有接触过这些确实是虚伪了,但是以往所有的目的都在明面上,彼此心知肚明,而今晚的饭局所有人看上去都正直又克制,即使是刚才那个搂腰的动作也看不出丝毫他意,陈立农又琢磨了一遍那个小助理跟自己说的话,他的确是一下子没有想到,深不可测的才最危险。


“林彦俊现在算是最红的艺人了吧。”陈立农说。


电梯到了。范丞丞一副“你的天真简直可以用愚蠢来代替形容”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规则一直存在,你看不到只是因为它被更高级的道貌岸然包裹在了暗涌之下,爬得越高暗涌越深,这个世界上没有金钱和权力办不到的事情,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罢了,”范丞丞按下电梯键,没注意到身旁人的沉默,“你的职责是照顾好他,记住你签过的保密协议,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是哦,”陈立农跟他笑了笑,“大概这几天太闲脑子也跟着不转了,谢谢提醒。”


范丞丞哼唧了一声,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


陈立农至今仍然不懂林彦俊当时为何突然亲了他一下,不是脸颊,而是蜻蜓点水的碰了碰他的嘴唇。


陈立农在酒店楼下对面的7-11坐了一晚,确认了几遍行程,闲来无事又逛了逛林彦俊的微博。

更新频率不高,刚注册那两年的内容多数是分享私人音乐和生活,到后面全部变成了宣传和广告,粉丝很多,恶意留言也不少,接着又在网上搜了搜林彦俊的名字,也基本都是近年来的绯闻,关联词第一的内容是林彦俊和一个男性英文名字,陈立农犹豫着,手指却已经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去。

林彦俊和这个人所有的新闻报导都只有一张像素不高的照片,是两个人坐在车里的正面照,陈立农觉得男人眼熟,搜了搜,原来是某知名企业家的长子,是个混血,圈内都直接叫他William。

关于林彦俊的感情史他也只是有所耳闻,听说还没大红的那段期间曾经有过一个绯闻女友,某杂志的签约模特,后来不知怎么就退出了这行,两个人的恋爱绯闻也就不了了之了。

林彦俊的性向让他产生了疑惑,但这个圈子的人性向大多是模糊的,所以不足为奇,陈立农关掉手机,望了眼对面的大厦,准备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也许范丞丞说的对,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早上六点多林彦俊打来电话报了房间号叫他过去,到的时候陈立农敲了敲门,门打开的瞬间一具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半梦半醒的人挂在他身上长舒了一口气,陈立农看了眼无人的走廊,进来带上了门,房间里只剩林彦俊一个人,他下意识往垃圾桶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又心虚地收回了目光,心里不安地涌起窥探他人隐私的罪恶感。


“你确实蛮有趣的,”靠在他身上的人突然闷闷笑了一下,“以前那些人会吓到弹开,然后拼命跟我道歉,你没有。”


男人说话时鼻息似有若无地喷洒在他颈间,陈立农这才意识到他们此刻的动作有多逾越,但他想了想,只是说,“能被影帝抱一下,我的荣幸。”学着昨晚那位制片人的口吻。


能这么回答是因为他们的拥抱实在不能算作亲密,对方将全部重量单纯地压在他身上,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这个人的疲惫。


林彦俊笑了笑,拉开距离时脸上已经没了方才浓重的睡意,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戴上口罩,“走吧,这什么?”他不解地看着陈立农递过来的东西。


“梨汁。”陈立农来之前顺便在便利店买的,“热的,解酒。”


林彦俊突然停下来盯着他看,就在陈立农不自在地想反问原因的时候,对方又一下抽走他手里的梨汁,半开玩笑的态度,说你真好。


陈立农带上门郁闷地跟在男人身后走,觉得自己刚才又被对方狠狠讽刺了一番。


“想问什么就问吧。”上车后林彦俊突然说,陈立农不明白,对方只是没有情绪地平视着前方,“我现在心情还不错,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的。”


陈立农思索良久,还是开口,“我只是没想到,你还需要做这些,我以为……”


“你以为到了这个地位就可以有选择的权利?”林彦俊打断他干涩的话,靠在座椅上转过头笑着问他,“你觉得我好看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从那双近在咫尺的笑眼里问出来让陈立农差点躲开这个人的目光,他强装着镇定,“嗯”了一声。


“可我不是唯一。”男人说着,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咬在唇间,淡淡反问,“我今年二十九了,能好看多久,年轻多久,你想过吗,也许我现在是挺红的,但是红到什么程度,红多久,你又想过吗?”


这是个人的选择,他不做评价。陈立农再次“嗯”了一声,汽车发动后松了口气,终于有正当理由可以不去看这个人的眼睛,“我不该问这种问题,你是对的,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林彦俊闻言轻笑了一声,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一声叹息,“你说话真好听,但是没什么真心实意,刚才说荣幸的时候也是,以后在我面前改掉这个习惯,我不喜欢。”


陈立农心里暗自讶异,讶异于对方看人的眼光,也讶异于对方的心思,他分心看了过去,对方却已经掐掉烟开始闭目养神了。


后来陈立农又在很多个早上敲开酒店的门,把宿醉后的人接回家,他发现除了工作时间外林彦俊的私人饭局并不少,有时候甚至直接省略了吃饭的流程,频率几乎填满了他的休息时间,回想起他到这个人身边经历的那几天每日睡到昏天暗地的日子,竟然觉得是自己赶上了奇迹。


有些过火。陈立农最近一次敲响酒店房门的时候男人拖了十几分钟才给他开门,下半身随意地裹着被子,光裸的背上是深深浅浅的吻痕,可想而知这副身体的主人昨夜经历了多么激烈的一场欢爱。

他不知道别的一线艺人是不是也这样,他只知道照这种频率做下去,人会死掉。

他只是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有限的私人时间里林彦俊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爱好,睡觉听歌,偶尔会拍照,车载音乐的风格大多是西海岸和流行说唱乐,夹杂几首Sam Smith和九十年代的粤语情歌,林彦俊有时候会跟着哼唱几句rap,蹩脚的普通话唱得无比真挚,陈立农常常会忍不住笑出来,有一次被林彦俊发现后狠狠瞪了他几眼,那之后他每次就只能把脸转向窗外偷着笑。


“你是哪里人。”睡着的人醒来后一边调电台一边问他。


“高雄。”


“唔,不算远,不过没去过,你多久没回去了。”


“一年多吧。”


林彦俊点头,“是哦,有机会可以过去看看,你会请我去你家吃饭吗。”


陈立农说了句“当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林彦俊突然又问。


与外人谈论私生活不免有些尴尬,陈立农怔了半拍才想起来回答,“高三。”


林彦俊“啧”了一声,又问他感觉好吗。


陈立农红了耳朵,半晌后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听到对方的笑声后羞恼起来,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回了一句,“你呢。”


“我有两个第一次,你指哪个。”


陈立农听完一顿,耳朵更红了。


十字路口转了红灯,陈立农缓缓减速,不远处广场上的骚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楼下围着一大群人,警车和救护车在前方鸣着警笛。


“一个人真的想死,不会这样。”林彦俊突然开口。


陈立农皱了皱眉头,觉得对方的话是对逝者的不敬,便没有接话。


“不会这样,聒噪,嘈杂,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被所有人看笑话。”林彦俊自顾自道。


“他可能只是想让别人挽留他,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给自己希望。”陈立农打断他的话。


“如果是我,我会选在深夜,从一个最高的地方跳下,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我希望我死的时候不要有人来看热闹,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但我在看来,一个一心向死的人,比起想要抓住自己最后的希望,会更尽力留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陈立农被对方认真探讨的语气惹笑了,他收回目光,红灯转绿,发动了车子,嘴角仍噙着笑,“还是不要跳了吧,不然你跳之前告诉我一声好了,我在下面接着你。”


林彦俊没有接这个玩笑,沉默片刻后问,“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说要接着我。”


陈立农因为这个人意外的认真有些吃惊,想了想认真回答,“会痛诶。”


林彦俊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倒是陈立农先咋呼起来,“你你你真的想过哦!”


街道两旁的树下堆积着落叶,冬天的气息已经悄然逼近,可是冬天来了,春天也就不远了吧。

林彦俊想着,小声骂了句“白痴。”



-


林彦俊突然决定接了一档综艺,新人制作团队,甚至是档不上星的网综,嘉宾除了他之外都没什么知名度,范丞丞今天到家里跟林彦俊吵了一架,那个人倒是没回嘴,给范丞丞倒了杯果汁,慢吞吞地说合同已经签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陈立农原本无意偷听,只是见林彦俊心情不太好,大有一副果汁喝成酒的架势,所以他多待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却碰到了意外的客人,William。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眼神,陈立农及时收回,关门后却没有马上离开。

他很难做到真的对林彦俊的私生活无关心,和外界一样,他也很好奇这两人之间的真正关系。


突然,陈立农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屋里的谈话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咖啡馆还没打烊,陈立农坐在露天区等人,离约定时间还有一阵子,陈立农登上林彦俊的微博账号查看着关于新综艺官宣微博下的评论。


“时隔两年的新综艺,期待。”


“无语,这种话说最后一次,双料影帝不好好拍戏接这种破网综自掉身价,随便吧。”


“操作好迷,嘉宾除了林彦俊一个都不认识,他怎么想的?”


“公司同意林彦俊接这种综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典型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先不评价吧。”


“有些人真好笑,自己没见识就说只认识林彦俊,我还没嫌弃你家那位出道这么多年早就看腻了呢,一堆黑料不知道粉丝优越感在哪里。”


“艺人的智商是不是和红的程度成反比?”


“影帝为啥不能拍综艺啊,不拍说不接地气,拍又骂,不过眼光确实有待改善,这个综艺看着会垮的样子,坐等打脸。”


陈立农看着评论滑动屏幕的动作渐渐急躁起来,直到身旁有人落座,才心烦意乱地关了手机。


“最近怎么样。”Justin把咖啡推了过去。


“还好。”陈立农把U盘递给他,“拍了一张。”


“劲爆吗?”Justin饶有意味地问,恨不得能马上看到。


“不算太差吧,只是他的私生活好像不止……”陈立农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又想起刚才在门外听到的话,摇了摇头,“没什么,有新物料再联系你吧。”


“到时候钱会自动打入你帐户的,”Justin把玩着手里的U盘,见对方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好心安慰,“你心里不用过不去,我们老大一直说媒体和艺人不过是互相给口饭吃罢了,人家一支广告几百上千万,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呢,我们不过是曝光而已,事情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又不是造谣,怪不得谁。”


这些陈立农心里都很清楚,却还是听得有些烦闷。



新综艺预计制作六期,拍摄周期七天,林彦俊跟导演请假的时候对方明显情绪不悦,这个导演一直有个规矩,不喜欢他的演员跨组拍戏,更别说是综艺,奈何林彦俊的面子在这,导演再不高兴也还是同意了。


当时看通告的时候林彦俊的脸色也没表现出太多情绪,陈立农只觉得这是对方短暂逃避的方式,就像当初没日没夜的睡觉一样,不过是换个清静的地方,一直到订机票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略带惊讶地看着男人,不敢轻易确定,“你……”


熬夜拍了两天戏的人瞥了一眼机票,又重新闭上眼睛,声音是疲惫后的沙哑,“很近吧,我不是说有机会会去看看吗,还是你说会请我吃饭是骗人的哦?”


陈立农摇了摇头,思绪还没缓过来,只是低下头呆呆地看着机票上的目的地,台南。


节目的核心是慈善和公益,主要是在山区挑选六位贫困家庭的小孩和明星一对一,期间明星要住在小孩的家里,跟着学习和体验他们每天的生活。


林彦俊带的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走了半小时的山路才到家里,小孩的父母在城市里打工,家里只有一位眼盲的阿嬷,房子条件不好,连个招待客人坐的地方都没有,陈立农看向林彦俊,对方却已经毫不介意地坐在板凳上半搂住小孩和老人聊起了天。


洗漱时摄制组终于关了摄像机,来时光鲜亮丽的男人此刻正毫无形象的挽起裤腿蹲在一条水沟前刷牙,山里的蚊子多,那个人闭上眼睛任由自己从上到下给他喷驱蚊水,奔波了一天,后脑的头发有些毛躁地翘起,陈立农看了有一种想抚平的冲动。


“他们这里什么都没有。”林彦俊突然说。


“嘴巴闭上。”陈立农说,林彦俊又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喷完后陈立农才说,“可以了。”


林彦俊哼唧了一声,没跟他计较,继续道,“电视也没有,今天那个小鬼还夸我好帅,说以后要长成我这样。”


陈立农听着对方末尾上扬的语气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但是没电视怎么欣赏我这么帅的一张脸。”


“……”


对方认真地苦恼着,陈立农暗自腹诽,这个人只是想间接炫耀自己被小孩夸奖了吧。


“要回家吗。”林彦俊突然问。


“诶?”


“不是说很久没回家了吗,这里到高雄,应该不远吧,”林彦俊边说边闻了闻衣服上沾到的驱蚊水皱起了眉,“明天给你一天的假,我批准的,至于在范丞丞那能不能保密就看你自己了。”


陈立农心里一动,这个人看似漫不经心,却把什么都放进了心里,只是,他不值得这个人这么做。所有的话在这个潇洒的人面前都显得多余,陈立农摸了摸鼻子,笨拙地硬转着话题,“今天要吃头疼药吗?”


林彦俊眨了眨眼睛,眼里的笑意直接看穿了他的心思,“你可以直接说谢谢。”


“谢谢。”


“嗯,乖。”


林彦俊听到后满意地笑开,回房前顺带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陈立农手里还拿着驱蚊水,许久后轻叹了声气。


节目采用的是纪实路线,没什么游戏环节,倒也难得的轻松,制作团队基本都是年轻人,流程不太成熟但也算有条不紊,陈立农觉得这样也好,能让这个人放松几天。


“喂,当然要叫哥哥啊,我还没有到要叫叔叔的年纪吧。”镜头里的男人手里握着糖,跟小孩赌气一定要听对方改口叫哥哥才肯给他。


身后有人不小心撞了上来,陈立农收回目光,下意识摸了摸脸,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看着镜头里的人一直在笑。


很久以后陈立农回想起这一切仍然很后悔,他不该任由那时的自己陷进去的。


所有的错误都发生在走之前陈立农千不该万不该多了句嘴,他只是觉得那个人一边等开水变凉一边坐在床上发呆的样子怪可怜的,就突然脑抽地说了一句:要一起吗?


话一出口陈立农的脑子就炸了,现在是晚上八点,他带着一位身价上亿的影帝从山区逃跑到市里,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假如被人发现他连后果都不敢想象,他得弥补这个失误,所以在对方诧异的目光投过来时,舌头打结得补了一句,“不,不是要我请你吃饭哦?”


他到底在说什么?!


当两个人跑到山下钻进早就预约好的车里时陈立农忍不住想,就算我脑子出了问题,林彦俊又有什么毛病?说到底这件事不能算他一个人的过错吧?


林彦俊上车后自言自语地爆了将近半分钟的粗口,陈立农注意到后视镜里司机望过来的眼神后将这位大明星的口罩往上拉了拉。


“陈立农你完蛋了。”林彦俊幸灾乐祸地说着,语气却带着孩子气的雀跃,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光在黑夜发着透彻的亮,那一刻陈立农竟然鬼迷心窍地觉得这一切挺值得的,完蛋就完蛋了吧。


“我和我妈一起生活,家里还有一条狗,养了五年了。”


“真的吗,什么品种。”


“金毛。”


“唔,宠物随主人。”


“什么?”


“没什么。”


林彦俊拉下帽子,深夜的宵夜市场充斥着浓浓的烟火气,周围是乡音环绕,叫卖声,烧烤摊炭炉里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远处飘荡着露天KTV音响里传来的闽南语歌。


林彦俊有点兴奋,他很久没有这样走在街上了。


“如果被范丞丞知道,你真的会死得很惨。”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幸灾乐祸。”陈立农郁闷地想,为什么这个人骨子里的个性会这么恶劣啊。


“土豆龙卷风,买二送一。”陈立农指着不远处的摊。


为了拍摄林彦俊戒糖戒淀粉了一个月,此刻闻着味道也有些心动,却还是不满地看了陈立农一眼,“说请我吃东西就请买二送一的哦。”


陈立农倒是很大方,“你二,我一。”


摊子的生意很火爆,当陈立农拿着三串龙卷风挤出人群的时候林彦俊突然不见了。

陈立农慌张地找寻着那个人的身影,最后发现那个人正停在一个冰激凌摊位前若有所思,不到两米处有几个女孩指着他窃窃私语,似乎准备上前打招呼。


林彦俊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买一支草莓吧噗,刚付完钱,还没来得及接找零,后脑勺就被人狠狠拍了一下,林彦俊不可置信地抬头,是陈立农焦急的一张脸,“李爱文!怎么讲都不听哦!叫你不要乱跑还乱跑!”接着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抓住了手向人少的地方一路狂奔。


饶是林彦俊再迟钝,听到身后响起的尖叫声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呆呆地看着那家伙的侧脸,反手握紧了对方的手。


“完蛋了啦,死路。”陈立农没头没脑地带着人跑进了一条死路,只有一堵墙,必须得翻过去。


“这不是你的地盘吗!”林彦俊刚说完,身边的人就已经消失了,只听到一墙之外的人焦急地对他喊,“快点林彦俊!”


林彦俊踩着角落里堆着的杂物爬上了墙,却一下子傻眼:靠北哦!这么高这家伙是怎么跳下去的?!


陈立农朝发呆的人伸出手,说跳下来,我接着你。

于是那个人在跳下来前对他说,陈立农,你要接住我。


林彦俊在《赎罪》里饰演的是一位事业有成的白领,突然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拿到诊断结果的那天失魂落魄地坐地铁回家,遇到执意让他让座的老人时情绪终于崩溃了,和老人争吵的视频被路人发上网,接着被人肉,网络暴力,走在街上被路人攻击,最后无处可去的他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等待自己的死亡。


林彦俊为了演出一个绝症病人的病态,一直在节食,原本纤细的人这段日子又瘦了一大圈,因为戒糖过度脸色也很不健康,有一回拍摄时陈立农看他站在风里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会随着风一起消失的样子。


回过神来,陈立农收紧双手,情不自禁地把落进怀里的人紧紧抱住。


“我接住你了。”他说。


温热的嘴唇灼伤了男人的耳朵,林彦俊轻轻闭上了眼睛,几秒后拉开距离狠狠弹了弹对方的额头,“你是猪哦!我的龙卷风呢?我的冰激凌呢?还有李爱文又是什么烂名字!”


陈立农捂着额头泪眼汪汪,委屈极了,“你去我家,我下面给你吃。”


林彦俊一噎,这邀请听起来真的很低俗!



“嘘,乖。”翻进院子时狗狗叫了起来,陈立农摸了摸狗狗的头安抚道,黑夜里突兀的声响吓了林彦俊一跳,颤栗透过手臂传来,陈立农拍了拍他的背,又对对方原来是这么容易受惊吓的体质有些意外。


屋子里传来一声“农农?”,陈立农用眼神跟林彦俊示意了一下便去了母亲的卧房,过了十几分钟带上门出来后林彦俊又不见了,陈立农苦恼地叹了口气,出门后发现那个人正坐在院子里,一人一狗面对面傻兮兮地对视着,眼神里想摸不敢摸的欲望让他笑出了声。


陈立农说到做到,真的做了一碗番茄鸡蛋面。


“你妈叫你‘农农’哦?”


“嗯……”


令人害羞的小名从男人嘴里叫出来让陈立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农农?农农。”林彦俊乐此不疲地重复着。


“笑我哦?”陈立农哀怨地看着他。


“没有啊,蛮可爱的,农农。”林彦俊说着还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陈立农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盯这个人吃东西盯了太久,正欲找点话题范丞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陈立农和林彦俊对视了一眼,接起后电话里的人问他在哪里,陈立农心虚地说在拍摄地,林彦俊已经睡了,那头暴躁地低骂了一声,让他上微博自己看看。


“怎么了?”林彦俊也察觉到了不对。


陈立农摇摇头,登上林彦俊的账号后消息仍在疯狂地更新条目数,陈立农心里一惊,隐隐猜测到发生了什么,服务器有些瘫痪,切换了好几次网络后才终于刷出媒体刚曝光的消息。


照片上是林彦俊在休息室换衣服的过程中拍摄的画面,半遮半露的背上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上斑驳的吻痕。


林彦俊拿走手机看了一眼照片,又还给了他,“范丞丞会处理的。”


陈立农始终不敢看那个人的眼睛,只有手指仍在机械地翻看着底下的评论。


“我刷到了什么……”


“这是林彦俊吧?这真的是林彦俊吧?公司不是一直营造禁欲人设吗,原来私下这么狂野。”


“坐等公关。”


“本路人都不能接受,他不是说没女朋友吗?现在是影帝有逼格了,别忘了也是从偶像走上来的,靠粉丝活过来的人凭什么谈恋爱啊,也太失格了吧。”


“不懂,成年人做个爱也值得上头条吗?难道你们一直喜欢的是个和尚?”


“大明星几年前就开始跟各界大佬睡了,现在去贴吧都可能还找得到扒皮帖,你们不会不知道吧?真这么天真以为这种痕迹是女人可以弄上去的?”


“行吧,继接网综后影帝继续放飞自我。”


“我现在想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公关,今晚能等到后续吗。”


陈立农的手指发麻,点了好几下屏幕才终于关掉微博,小心试探着,“评论……”


“我从来不看评论。”林彦俊知道他要说什么,说完好笑地看他一眼,“我不在意这些的,你看这个干嘛,难道还期待大家一片祥和地说爱我吗。”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啊。


出神间手指被对方微凉的手覆盖住,陈立农才发现自己一直绞着手指,满手心的汗。


“出事的是我,你干嘛一脸见鬼的表情,”林彦俊奇怪地看着他,陈立农不知道如何回答,对方却突然玩世不恭地笑起来,“你这样我真的很感动,放心吧,连这点舆论都忍受不了我还混什么娱乐圈。”


陈立农哽着喉咙,说不出话,却在对方拿开手时下意识紧紧地攥住,力道大到林彦俊皱起了眉头,却没有挣开,盯着神色不正常的人看了几秒后温柔地展颜,放低了声音,“我真的没事。”


“为什么没事。”


“嗯?”


“为什么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陈立农猛地站了起来,看到对方怔住的脸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乱地避开眼神,拿起碗近乎逃离地去了厨房。


他一秒钟也无法直视那个人的眼睛。


两个人赶在天亮前回到了拍摄地,一路无言,林彦俊时不时偷瞄着反常的人忐忑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心里莫名有点委屈。


他不喜欢不明不白的冷战,上山的路到半程时,林彦俊叹了口气决定先服软,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塞进对方手里,然后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那家伙的下巴。


陈立农看着躺在手心里的奶糖不发一言,也许是熬夜的缘故,眼睛有些酸涩。


半晌,他抬起头对讨好他的男人近乎乞求得开口,“林彦俊,你别对我这么好。”


“喂……”林彦俊看着甩下自己的人闷闷不乐地嘀咕,“少自作多情了……”


情绪过去之后陈立农冷静了下来,深知自己的发泄完全不讲道理,所以录制完节目返程的路上他格外小心注意着那个人的眼色,一有动作就立马凑上去嘘寒问暖。


林彦俊对他的态度转换没有过问,却也有些赌气,直到飞机快起飞前才跟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买点生活用品和零食过去吧,顺便接台电视。”林彦俊没头没脑的开口,陈立农却听懂了。


“记得以节目组的名义,”林彦俊昏昏欲睡地说着,转头朝他挑了挑眉,“我不允许有看不见我脸的地方存在。”


陈立农没有笑出来。


戏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演得动情又认真,因为他要让听他说人话的人相信他就是人,让听他说鬼话的人相信他就是鬼,慢慢的,于他而言再也没有人话鬼话之分,一切只是取决于对方的身份,终于有一天,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陈立农?”


“在。”


“我睡一会儿。”


“好。”


林彦俊很快就睡着了,陈立农关掉头顶的灯,替他掖了掖毯子。

窗外是浓云和无边无际的夜空,飞机巨大的螺旋桨在天空划出一道痕迹又很快在黑夜中隐匿,陈立农拉下帽子挡住自己的眼睛,许久之后呢喃了一句“对不起”,一声叹息过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


林彦俊连夜回了剧组,碰巧赶上收工就去打了招呼,气氛有些怪异,陈立农还来不及细想身边的人就被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William连拖带拽地拉进了楼梯间,一切发生得太快,令人心惊肉跳的巴掌声从楼梯间传来,陈立农震惊地看向工作人员,这些人却只是自顾自整理着器材。


“不是号称零绯闻的大明星吗?嗯?不是清高吗?这种照片都会被人拍到,你怎么答应我的!”


磕到墙壁的脑袋出现了短暂的花白,林彦俊站直身体,迎上男人愤怒的眼睛将他揪着自己领子的手掰了下来,捋了把凌乱的头发,声音里透着疲惫,“还有两个月,我不想跟你吵。”


“两个月?”对方冷笑,“你没遵守约定,还妄想我遵守约定吗,不把你身上的价值榨得一干二净你休想结束这一切!”


“你什么意思。”林彦俊反常地动了怒,死死地瞪住对方,显然对方并不喜欢这种挑衅,眼看一拳就要落下来,却被人从身后一下子扼住了手腕。


“林彦俊先生明天还要拍戏,你再这样会影响他的工作。”陈立农说完礼貌地放开了男人的手腕。


林彦俊垂着头靠在墙边,对陈立农的话恍若未闻,“说好的三年,多一天我都不会做。”


男人愤恨地收回探究陈立农的眼神,替林彦俊正了正衣领,深吸一口气后降低了声音,“你现在是个贬值的商品,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举止绅士,语气体贴,很符合男人的身份。


楼道里阴凉得令人打颤,林彦俊始终低垂着头不发一言,陈立农恨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自己。


身后的门敲了两下,是导演的助理,怯生生道,“俊哥,导演说William难得来一次,等会儿大家一起吃饭。”


林彦俊直起身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说完便撞开眼前的人往外走。


陈立农一把拉住他的手,“你还要去?”


稍稍回过神来的林彦俊推开他的手,“你什么毛病,”接着停顿了一拍,“还有刚才那种事,在我这里没有第二次,你现在应该庆幸他没把你放在眼里。”


陈立农拉着他不放,“在飞机上不是说很累了要早点休息吗。”


他不懂,为什么外面那些人可以像没事人一样,连这个人也是。


“陈立农,记住你自己的身份。”林彦俊的话很严肃,语气却很轻,这家伙拽得并不用力,他很轻松地就挣脱了出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陈立农这么烦,烦到他想流泪。



到场后除了剧组的人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男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笑得一脸阴险谄媚,陈立农只是看了一眼,就厌恶地移开了目光。


William招呼林彦俊到他身边坐下,给他倒了杯酒,说迟到的人自罚三杯,林彦俊冷冷看了一眼,从推车上拿了瓶未起的红酒,右手边的老男人殷勤地帮忙打开,林彦俊笑着说了声谢谢,对方的手停留在他的背上靠得很近,说别勉强自己,话音刚落林彦俊就握住瓶子仰头灌了起来,一阵欢呼炸开,陈立农逼迫自己看着,却还是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给足了面子,后面William没再给林彦俊难堪,中途独自坐在角落的林彦俊向他要了一支烟,点火的时候他一把按住那个人拿着烟有些颤抖的手,几乎是哀求道,“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林彦俊反握住他的手将打火机抬高,烟雾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时候陈立农产生了一种这个人在对自己微笑的错觉。


林彦俊拍了拍他的脸,说,乖。



“William够痴情的哈,这么多年了还拴着大明星呢,你说前几天那个爆料怎么回事,不会William被绿了吧,要真是这样,打一巴掌真是够温柔了。”


“小姑娘家家一天到晚议论人家做什么,你是看上William还是看上人大明星啊。”


“哎呀王导,我是替人家不值嘛,要不说戏子无义,William都这身价了还出去乱来,你敢说人家这么好看一大明星你天天看着就没一点心思啊。”


“再乱说现在就办了你啊,那种人干不干净另说,我对男人的屁股可没兴趣,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


“行了,你才别乱说……”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半晌后男厕所隔间的门打开了一扇,陈立农把燃尽的烟轻轻按灭在垃圾桶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款项到账的查收短信,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的金额,突然发狠似的一拳打在了玻璃上。


陈立农回去时正巧碰到William离开,起身时亲昵地在那个人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笑着和众人告别,William走后大家也不约而同地散了,喝醉的人被搀扶着走出来,从对方嘴里拿走烟深吸了一口,又暧昧地朝着男人的脸吐了出来,然后笑着说你们先唱,我马上就来。


你们。陈立农咬着这两个字将视线落回了林彦俊脸上。


对方深锁着眉头,敛了笑容,头也没抬地朝一直看着这一切的人招了招手,然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陈立农轻轻顺着他的背,将他唇间的烟拿走掐灭,他很对这个人说点什么,然而事实却是,他什么也说不了。


林彦俊的声音沙哑着,“两个小时后我没有打电话给你你就自己回去吧。”


这个人始终不看他一眼,陈立农揽住他的肩膀,他们靠得很近,“林彦俊。”对方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求求你了。”


陈立农的声音是连自己也没想到的轻,他甚至怀疑林彦俊也许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你真好。离开前林彦俊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陈立农买了包烟,林彦俊抽的那种,坐在楼下吧台喝着酒,中途范丞丞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了问林彦俊的情况,陈立农如实回答,范丞丞听完说了声好就要挂电话。


“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吗。”陈立农突然问。


范丞丞却反问他是不是在喝酒。


“听见了为什么说好!听见了为什么不问问他有没有事!为什么所有人都像无事发生一样!为什么连你也这样!为什么!”陈立农咆哮着,酒精烧得他内脏发疼,急需一个发泄口。


那头沉默了几秒,告诫他别喝太多后便挂了电话。


手机发烫,微博的红点瞩目,陈立农才想起自己忘记了切号,打开后私信不断地跳跃更新着,陈立农随手翻了翻,手指停在一条两分钟前的留言上:


——喜欢你五年了,现在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陈立农突然很难过,难过的是他竟然没有资格去为这个人难过,他想,林彦俊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可怜到身边没有一个配得上心疼他的人。


凌晨两点,那个人不会给他打电话了,陈立农关了手机,关机前给Justin发去了短信,简短的几个字:我不做了。



林彦俊回来的时候被阴影里走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原本脆弱的神经一刺激不由得心生烦躁,推开人进门后也不管对方脱了衣服就往浴室走,只想赶紧洗掉身上那些黏腻。


衬衣上沾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林彦俊直接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叫陈立农准备好干净的衣服放在门口,半天没等到回应,林彦俊叹了口气,正忍着恶心准备把留在身体里的东西弄出来时突然有人打开了门。


林彦俊立刻缩起身体爆了句粗口,恶狠狠地瞪着闯入的人,耳朵却在暖灯下泛起可疑的红色。


陈立农的目光流连在对方赤裸的身体上,突然他蹲了下来,慢吞吞地对男人质问起来,“不是很累了吗?”


“什么?”林彦俊觉得莫名其妙。


“不是说要早点睡觉吗,不是不喜欢那样吗,为什么还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陈立农说着对林彦俊上了手,捏住对方的脸颊,力道无意识的很重,林彦俊立刻皱起了眉头,“你活该。”


林彦俊一把挥开他的手,神情严肃,“出去。”


“我不。”陈立农哼唧了一声,林彦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陈立农自顾自说下去,“你很爱他吗,即使他那么对你。”


“他欺负你是不是。”正欲出口的呵斥在陈立农说完这句话后悉数咽了回去,这家伙的脸红红的,目光却出奇的深,他看着自己,声音很轻,“我之前都听到了,什么视频,你有东西在他手里,是你的把柄,对吗?不能公开的把柄。”


陈立农没有用“威胁”这个词,而是用了欺负。


这听起来很奇怪,像学生时代有人为受嘲笑的同学站出来说“你们不能欺负他”这句话一样,带着善意,勇敢和一点天真。天真极了,林彦俊想。


神情渐渐柔软下来,融成一个略带嘲讽的冷笑,林彦俊大方地展示着自己的身体,不再顾忌对方是否会看到他的狼狈,“然后呢,现在你打算帮我洗澡还是在旁边欣赏,或者你想亲手替我清理的话我也很乐意,既然说了这些话,就应该让你好好表现一下吧。”


浴缸边的人顿时黑了脸,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后起身摔门离去,连同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也跟着震颤了一下,林彦俊的笑容淡去,长吐一口气后任由自己沉进了水里。


“我靠!”


不到五秒钟门再一次被人暴力推开,林彦俊震惊地看着手里拿着药膏的人闯了进来,面无表情的将药膏丢到洗手台后重新蹲在了浴缸边上,一只手扣住他的头一只手伸进水里直接探到了他的身后。


“喂……!”林彦俊羞恼地攥住他的衣领,异物刺入还敏感着的身体时,暴躁的话瞬间变成了一句绵软的闷哼。


紧紧包裹着他的柔软并没有使陈立农感到厌恶,反倒在将这个人身体里的东西清理出来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你根本不想说这些话。”


陈立农动了动手指,林彦俊腰一软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整张脸红得像是要滴血,即使是脖子不小心蹭到了一下脸颊,陈立农也能感觉到这个人此刻的皮肤温度到底有多烫。


“别擅自揣摩我。”


“是你叫我在你面前改掉口是心非的习惯,明明你自己才是最口是心非的人。”


“你他妈……”林彦俊气得脑子疼。


“嘶——”陈立农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是报复还是单纯使不上力气,埋在他颈间的林彦俊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


“你想死吗。”林彦俊的声音有些颤抖,对方手指突然加重的力道却只能让他将这个人抱得更紧。


陈立农为了缓解疼痛开始哼起了歌,听不清歌词,因为太疼所以咬字也模模糊糊的,林彦俊却听出来了,他从艺以来就唱过这么一首歌,为一部卡通片唱的主题曲,在他出道没多久的时候,之前这个人说觉得他唱歌好听,他一直以为是骗人的。


“你唱错了,笨蛋。”林彦俊忍着腰间的酥软咬牙切齿道。


“我知道,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学。”陈立农的回答仍然是含糊不清的。


林彦俊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人的异样,拉开距离,看见对方红通通的眼睛,“不是吧……”


“林彦俊,我说的是真的,我听过你唱的歌,我没有骗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说的话,好不好?”


陈立农的模样太过恳切,以致于林彦俊一时之间哑口无言,许久,他轻轻点头,说好。



醒来的时候陈立农只觉得头疼欲裂,房间里一片昏暗,仅露出一条缝隙的窗帘透进青灰色的光线,陈立农看了眼挂钟,早上六点。


“醒了?”林彦俊出声,然后展开身体倒在了床上,床头柜的烟灰缸里是满满的烟蒂,身旁的床位是冰凉的,陈立农大胆地猜想这个人也许坐在床边抽了一夜的烟,他迟钝地点头,意识到对方大概看不见后又“嗯”了一声。


“自己干了什么没忘吧。”林彦俊的声音淡淡的,却像记忆开关一样触到了自己脑神经,无数碎片疯狂地回到身体重新组成一段完整的记忆。


陈立农一下掀开被子蹿下了床,尽可能地远离这个人,擅自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还把对方教育了一顿,还……陈立农背在身后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仍旧清晰的温度与触感让他无法直视这个人的脸。


“好啦,我又不吃了你……”林彦俊闭着眼睛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声音懒洋洋的,似乎马上就能睡着的模样。


陈立农乖乖地坐了回来,昏暗的光线里细细打量着对方的睡颜,突然问道,“以前跟你的人也这样照顾你吗。”


陈立农说得隐晦,林彦俊却听得懂,他冷哼了一声,说,“他们胆子没你这么大。”


陈立农又不敢吱声了。


“不会吧……”林彦俊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做的事,这会儿倒是委屈起来了哦。”说着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转了转干涩的眼珠子,又慢悠悠地重新闭上,然后朝那家伙的方向招了招手,“过来,让我亲亲。”


陈立农盯着对方的嘴唇,喉结上下滑动着,却始终没有过去。


林彦俊也不在意,轻轻勾了勾唇角,手在床上胡乱摸索着外套,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我给你吃大白兔,你给我笑一个。”


陈立农握住那只举着奶糖的手,听话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林彦俊没有看到,他沉沉地睡了过去,很单纯的睡颜,没有笑,没有皱眉,没有疲惫。


人间多苦啊,他多希望这个人能一直这样睡下去。


可是他舍不得。



-


故事的开头大多热烈而单纯,年龄相仿的优秀青年,大方地表达想做朋友的欲望,顺其自然的交换联系方式,一起聚会,迎合对方的爱好,人类是情感动物,久而久之总会在对方心里落下好感。

林彦俊说他没喜欢过同性,但如果当时就那么发展下去他不一定不会动心,只是先开始的人最失去了耐心,错误的行为导致后来一切错误的发生,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为了满足所谓的征服欲,却没想到从此被当作对方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这是故事的结尾,终是落入俗套。


“他说好的三年,”烟蒂落在了裤子上,林彦俊呆呆地直视着前方自言自语,“你说他是不是反悔了。”


《赎罪》的拍摄进程进入了尾声,剧组这几天没有开工,一直在等,等一场真正的雪。


为了还原角色最后阶段的状态林彦俊特地断食了三天,原本眉骨突出的人这会儿越发显得眼窝凹陷,陈立农把暖气调高了两度,拿走对方的烟,掰了瓣橘子递给嘴唇干燥的人。


林彦俊问他知不知道他唯一难过的事情是什么,陈立农想了想,说他不爱你,他利用了你。


林彦俊摸了摸他的下巴被他的话逗笑了,那笑容很淡,一瞬间就消失了。


“我难过的是,他说他爱我,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陈立农给林彦俊系上围巾,绕过那人肩膀时私心作祟地拥住了他,短暂的几秒,时间眷顾着他走得很慢。


傻瓜,那不是爱。


“陈立农,我从来没有那么期盼冬天到来。”乖乖靠在他肩膀上的人瓮声瓮气地说着。


过了很久,他说,林彦俊,等春天到了,我们去看樱花吧。



年末是各类大小型盛典的举办期,《赎罪》杀青后的林彦俊也带着上半年的作品跟随剧组跑遍了各大颁奖典礼,嘴上一直说想红得更久的男人上台时却总往角落站,即使被推到台前也只是目露爱惜地看手里的奖杯,简短表达感谢后又退到边缘。


林彦俊上半年只拍了一部小成本犯罪电影,黑色幽默风,算上所有的颁奖典礼这部影片只获得了四次提名,唯一得奖的提名还是近年来创办的新媒体选择奖评选的最佳美术设计。陈立农看过这部电影,典型的小成本电影,风格也很小众,但所有人的演技都能足够及格,唯一不足的是作为犯罪电影情感大过逻辑,故事情节漏洞百出,不够严谨。

新闻一出,网上的舆论一边倒,加上前些日子林彦俊的桃色风波还未平息,原本没看过这部电影的网友也开始在电影官方评分网站上恶意刷起了恶评。


“没看过这部电影的人是幸运的,我现在很后悔当初花了三十块钱在电影睡了一觉。”


“凶手有事吗?为什么现在所有的犯罪片都热衷于把反派写成低智商的傻子。”


“林彦俊是不是换团队了,这两年接的剧本质量成直线下滑,影帝为什么这么糟蹋自己,这部电影我真的没看出丝毫演技……”


“本片观影感受:前二十分钟垂死病中惊坐起,再然后就只有垂死了。”


“影帝可能私生活太忙顾不上工作了吧。”


“观望娱乐圈这么多年,只能说再天赋异禀才华横溢的人都逃不过江郎才尽这四个字吧,演技越好的演员更要拿作品说话,否则停滞不前时间久了也只会让观众厌倦。”


“你们这群在电影院睡着的人是不是没看到片尾字幕,这部电影林彦俊是投了钱的,所以说演员真的不要随便做投资……”


“你在干嘛。”打盹儿的人突然出声,陈立农立刻锁上了屏幕,又不禁暗自庆幸以这人的个性不会去看这些。


“不过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拍那部戏啊。”导演没有名气,成本还得自己投资,剧本也很一般,怎么想公司也不会替他接下这部剧。


休息室的灯光过于明亮,沙发上的人横抬起手臂挡在额头上,声线沙哑,“拍完第一部电视剧后事业一直没有起色,没有人找我拍戏,一年的时间没有任何通告,后来有支运动饮料的广告导演请他推荐合适人选,他提了我的名字,那是我整整一年来的第一笔收入,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不做这行了吧。”


运动饮料。陈立农想着,脑海中突然不合时宜地浮现了某些画面,“我好像……”


话音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范丞丞一脸凝重地走进来,“那个女人又来了。”


女人?陈立农不解地看向林彦俊,那个人慢吞吞地拿下手,眼里没有太多的情绪。


“她拿你当冤大头是不是,你完全可以告她,这算敲诈,她给你灌迷魂药了啊让你纵容她这么多年。”范丞丞烦躁地扯开了领带,插着腰居高临下地等着男人的回复。


林彦俊想了想,说,“你别管了,我等会让陈立农去。”


范丞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临走前气急败坏地踢翻了门边的凳子。


“她是谁。”人走后陈立农看向男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委屈。


林彦俊觉得他的反应有趣,侧过身笑眯眯地看着陈立农,“我初恋。”


说初恋只是存心逗陈立农,不过对方的确是他进娱乐圈后第一个交往的女朋友,当时被下药后到事情不可逆转,对方一直在场。


“那天是她的生日聚会,酒还是她亲自挑的。”林彦俊说,“我当时已经快没意识了,William不许她走,强迫她在旁边看着。”


“那不关你的事!”陈立农皱眉。


林彦俊不说话了,沉默许久后才低声道,“不怪她,她当时一定也吓坏了。”


聪明是一种天赋,而善良是一种选择。

陈立农觉得林彦俊选错了。


出去汇款的时候陈立农终于见到了那个女人,没有做模特时的风采,皮肤比同龄人老态些,妆容淡淡的,挺着大肚子。


“我来吧。”他帮忙拉开了自动取款机的门。


“谢谢。”女人点了点头,不看他。


陈立农一直打量着身边的女人,大概是刚从超市出来,手里还拎着购物袋,里面是水果之类的东西,两只手上都没有戒指。


“你爱过他吗。”


“诶?”


陈立农平和地问,没有多余的情绪,“对不起,这是我私人的问题,你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


“我……”女人一边慌乱地按着密码一边闪躲着他的眼神,“他是个很好的人,我知道的,我,”她咬了咬嘴唇,“我很心疼他。”


陈立农笑了,不再多问。


离开时外面下起了雨,陈立农帮忙叫了辆出租车送她离开,亲眼看着车走远后才慢慢收起笑容。


无论多么努力,总会有一个人在他试图遗忘的时候跳出来提醒他,你人生中最屈辱的时刻曾被你的爱人亲眼目睹过。


你看,这个人说心疼他,却又一次次揭开他的伤疤。


“什么事。”电话拉回了陈立农的思绪。


“哥呀,我都问了,人家小孩家里不缺,电视什么都有,就是为了拍节目故意做给观众看的,节目组那边说也没想到俊哥当真了,说谢谢他的好意,不过没必要这么破费了,那现在怎么办啊,东西买都买了。”那头的小助理惨兮兮地说着。


“随便你怎么处置吧,”陈立农想了想,沉默片刻又说,“别让林彦俊知道。”



-


腰身太窄,几个月前定制的西服空了一掌的厚度。


陈立农抬起头,发现林彦俊正似有深意地看着他笑,自觉把手从对方后腰上拿下来,讪讪道,“我是帮你看看大了多少……”


《赎罪》的杀青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林彦俊的体重却还是没见长,之前的衣服都大了一圈,陈立农的手落在林彦俊的肩膀上,甚至不敢太用力。


今天要见的人不同以往,能让林彦俊难得穿上了正装,陈立农不敢问,对方却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在意的报出一个某市高官的名字。


“政客……”林彦俊嗤之以鼻,忍不住向陈立农抱怨,“我最讨厌的就是政治课,政治考试我们可以开卷考诶,你们呢,但我每次都找不到答案,政治考试我就没一次及格过,啊,还有地理,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美国的首都是纽约还是洛杉矶啊。”


“澳大利亚的首都在哪里。”陈立农突然问。


林彦俊眨了眨眼睛,不确定的,“墨尔本……?”


“你哦。”话没说完就被人轻轻弹了一下额头,陈立农无奈看着他,“是堪培拉啦,还有,”说着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美国的首都不是纽约也不是洛杉矶,是华盛顿啊。”


林彦俊震惊,“什么时候换的!”


陈立农看着瞪圆了眼睛的男人,是脸上许久没出现过的生动表情,他低下头,小声说了句“笨蛋”。


对方的胆子很大,地点直接选在了国会中心对面的洲际公馆,到了门口,大堂里只有前台工作人员,电梯两侧站着森严的保镖。


“林先生,请跟我来。”西装革履的助理恭敬地说。


林彦俊扣上西装纽扣,回头看了陈立农一眼,“你先回去吧。”


陈立农攥着他的手,林彦俊看了眼助理说了声“稍等”后重新拉上了车门。


“你刚才说,这些人和以前那些人不过就是真小人和伪君子之间的区别,哪个能让你好受点。”他以为这个人会选前者,对方却回答了后者。


“有时候装一装会让你好受得多。“林彦俊看着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抵上他的额头,“他们都坏,你很可爱,我不想让你看见,乖,回去,范丞丞会过来的。”


林彦俊在他手里放了颗奶糖,推开了他的手。



陈立农心里不安宁,坐在公馆门口的喷泉边没有离开,林彦俊上去没多久,几辆破旧的面包车就停在了酒店门口,车上下来的人大多是农民工的模样,身上穿着某建设公司的蓝色工服,一群人举着纸板和横幅在门口坐下,陈立农瞟了眼内容,写着“杀人偿命,还我公道”,正中间憔悴的女人抱着一副相框,照片上是青年定格住的淡淡微笑。


陈立农掐了烟,凭着记忆搜索了一下林彦俊之前提到的名字,无非是官商勾结诸如此类的报导,他看着那群灰扑扑的和富丽堂皇的大厦格格不入的人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最后还是不放心地给范丞丞打了个电话。


对方似乎并不意外,甚至有些冷淡,只说让他先别走,他忙完就过来。


透过玻璃看到喷泉旁那个小点的时候林彦俊的脸被一只手粗鲁地扳了回来,烟臭味浓重的嘴欲求不满地吻上他的鼻尖,下巴,粗硬的胡茬狠狠摩擦着他的嘴唇,林彦俊艰难地屏住呼吸,同时响起的电话和敲门声让他喘过一口气。


林彦俊冷眼看着门口的保镖在对方耳边窃窃私语着什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冲淡刚才令人反胃的味道,待对方接完电话走向他时又换上了玩味的笑容,“真遗憾啊。”


“遗憾什么,遗憾不能被我干太久吗,呵呵。”对方黏糊糊地笑起来,抓住林彦俊的皮带把人拉近,混浊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不过也够了。”说着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


林彦俊握着领带离开的时候在电梯里照了照自己,脖子上一道浅红色的印子,没忍住骂了句死变态,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玩什么性窒息那套。


“搞什么……”林彦俊看着陈立农突然打过来的电话,刚接起对方就抢先开了口,“别从正门出来。”


“啊?”林彦俊抬头看了眼数字灯,正好到达一楼,“可是我……”话音未落就被冲过来的人暴力地推到了墙角,手机在一群人的踩踏下瞬间四分五裂。


“他在哪儿!那个害死我儿子的魔鬼在哪儿!”伤心欲绝的女人把他按在地上疯狂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林彦俊握着扼住他脖子的手想要挣扎却无力摆脱,因为无法咳嗽而慢慢开始缺氧。


“有人看到今天就只有你们两个进去了!他在哪儿!我要他给我儿子偿命,我儿子才三十岁!他马上就要结婚了!马上就要结婚了啊!”悲痛过度的女人泣不成声,听见身下的人模糊地说出“不知道”的时候失控地扇起了耳光,“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不是人!为了钱什么烂狗的床都上!你们都一样!随便动一动手指就能毁掉一个人!凭什么你这样的人能活着我的儿子却死不瞑目!”


林彦俊握住女人手腕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逐渐稀薄的氧气让他眼前开始花白,朦胧中感觉人群打开了一条缝,仿佛一束光撕开了他的世界,还来不及让他抓住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大楼里上演骚动戏码的同时一辆加长宾利从侧面的停车场悄无声息地离去。


短暂的昏迷过后林彦俊终于醒了过来,距离刚才的混乱不堪只过去了五分钟却宛如重生一般。


开车的范丞丞一脸凝重,从上车后就一直不停地打着电话为有可能发生的公关危机做好应对准备,林彦俊的头枕在陈立农的膝上,睁开眼,那个人幽深的目光直直落进自己的眼里。


林彦俊摸了摸脖子,喉头的刺痒让知觉慢慢恢复的他拼命咳嗽个不停,陈立农适时递上来一瓶拧开的水,林彦俊坐了起来,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脸颊长吐了一口气,手机报废,领带断成两截,就连衬衣的扣子也被扯掉了两颗,有够狼狈。

林彦俊皱紧了眉头,面色难看地揉着太阳穴,“头疼药带了吗。”


“没带,马上就到家了。”陈立农说着,范丞丞闻言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头疼让林彦俊有些暴躁,挣开陈立农拉他的手后狠狠踹了脚前面的椅背爆了句粗口。


陈立农剥开手里的奶糖安静地递了过去。


林彦俊狠狠地瞪着他,眼角泛着红,类似愤怒,陈立农更愿意把它理解成这个人对自己的情绪无法控制而产生的痛苦。


所以他把糖轻轻塞进对方嘴里,说,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林彦俊。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林彦俊,当范丞丞把照片扔在茶几上的时候,林彦俊刚洗完澡出来,脖子的红痕颜色开始变深,八成要留下几天的淤青。


“休息室人多,但从这种高度拍的除了你也没别人吧。”范丞丞并不看他,从刚才就一直站在窗边不停地抽烟,照片是前些日子曝光的让林彦俊深陷私生活糜烂传闻的罪证。


陈立农大脑一片空白,手里还攥着没递出去的毛巾。


只是,他早就应该明白,一边给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依靠一边留下这样的照片时,就已经摧毁了那个人对自己的信任,或者说,是他亲手将对方馈赠给自己的柔软和善意践踏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不敢去看此刻的林彦俊。他脸上的表情,眼里的情绪,悲伤或是愤怒,嘲讽或是麻木,他都无法承受。他早就做好了有一天离开这个人的准备,但不是现在,在他最应该陪在这个人身边的时候。


“我……已经不做这种事了。”指甲深陷进自己的掌心,他艰难地说。


林彦俊擦着头发,闻言拿起茶几上的照片看了一眼,又将它轻飘飘地丢回茶几上。


“一开始就是?”


陈立农不说话。


“那句喜欢也是?”


“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范丞丞不悦地蹙起眉头,正欲说些什么电话就震动了起来,范丞丞看了一眼,“是William,抓紧时间休息会儿吧,出了这种事他肯定要见你。”说完便离开了,关门声震得玻璃颤了两下,只留下一室难捱的寂静。


“你这家伙……”林彦俊嘟囔了一句,声音带着笑,“我说的没错,没有人逼你,事情做完后自己却很委屈的样子,总是这样很犯规诶,我不是没生气嘛,现在在问你问题都不想回答我哦。”


陈立农目光闪烁了一下,哽着喉咙,脑袋沉重得无法抬起,这个人的轻言细语如同绵里藏针,刺得他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


一声轻笑过后,玻璃杯在瓷砖地板上惨烈地炸开。


“你他妈现在跟我装什么死人!我欠你的吗!”


“我不做那种事了!林彦俊……我不做了……”


“那真是谢谢你宽宏大量放过我。”林彦俊的手气得发抖,满脸通红,愈发强烈的头疼让他开始反胃,他平息着呼吸,慢慢闭上了眼睛,“滚吧。”


陈立农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终于抬起头直视着男人,“你说过会相信我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他们的对话结束在林彦俊长久的沉默里,他把干燥的毛巾叠放在那个人的手边,回头看着对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暗下眼神安静地离开了。


关门声落下后沙发上的人冲进卫生间干呕了起来,空荡荡的胃只能吐出咸腥的苦水,冰冷的清水和温热的鲜红色粘稠混合在一起,怎么也洗不干净,鼻腔里的灼热涌上眼底烧得视线模糊。

过了许久,林彦俊才慢慢抬起头,他撩了撩凌乱的头发,目光迟缓而涣散,脸上是如梦初醒的恍惚。



-


陈立农第一次见到林彦俊是在更早的几年前,他负责的艺人和当时还是新人演员的林彦俊是某运动饮料品牌的双代言人。

产品的发布会上那个人面对着媒体镜头和粉丝一直挥手在笑,代言人品尝饮料的环节过后,那个人睁大眼睛,惊喜的笑容上脸颊边的酒窝很明显,然而待镜头从他脸上移开时,立刻忍不住偏过头隐在阴影里露出因为难喝而皱起五官的真实表情,很短的一瞬,现在想来,陈立农觉得那时自己能看见是缘分,他当时一下被对方的表情逗乐了,觉得这个人真有意思。


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交集中距离最近的一次,后来在忙碌中越来越多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隐约从谁那里听说这个人拍了什么戏人气大爆,签了哪家公司,跟了哪个金牌经理人,年纪轻轻拿了什么奖。

一切都是道听途说,久而久之,林彦俊就像是他苍白人生里的一抹彩色,绚烂划过,转瞬即逝。

再然后,那个爱笑的人不知何时起有了一双忧郁的眼睛。


陈立农回了高雄的家,他很少对母亲提起工作的事,只知道他的工作因为和娱乐圈沾边所以很忙碌,这次听到他要回来长住的消息倒是很乐意。


他埋头睡了两天,生活并没有因此产生多大改变,外面的世界却已悄悄换了天。


监控清晰地拍到了大楼里发生的一幕,牵扯出高官与建设公司之间的黑色操作和涉及的命案,涉事的高官倒台,检察院和反贪局正在调查他的个人财产,正脸清晰的出现在监控里的林彦俊自然也难逃干系,在结束审讯摆脱参与命案的嫌疑后,网上的舆论全部倒向了他的私生活和人品。


艺人和政治挂钩,这是大忌。

每天都有媒体和粉丝在公司楼下围堵,要求当事人出来给一个说明,为什么会和参与命案的官员扯上关系,是否还参与了其他政治活动,与之牵扯的目的又是什么,极力主张还原事实真相,而林彦俊已经两天没有出现过,事发之后只有公司和工作室对不实谣言发表的严正谴责声明,镜头前捕捉不到半点那个人的痕迹。


陈立农下意识登陆林彦俊的微博账号,提示密码错误,于是他点进这个人的话题相关,即使过了两天热度仍然在前三不退。


“以前就不喜欢他,看来我的感觉是对的,这种人为什么不去死啊。”


“喜欢七年的人,我瞎了眼,就当青春喂了狗。”


“税务局不用调查一下林彦俊吗,他这种情况真的没办法让人不怀疑他有没有钻法律空子。”


“我真的不懂这种片酬几千万上亿的明星怎么想的,好好拍戏不好吗。”


“现在还有粉丝洗吗,可笑,陪睡的黑料几年前就有了,前段时间的吻痕照没处理干净,这次的证据完全就是把自己钉死,大明星真的各界通吃,一群人还为他喊无辜,吻痕是假的吗,陪睡的是他本人吧?你们拿着辛苦挤出来的钱养人家,人家根本不屑,睡一觉够你们活几辈子了。”


“事实证明,追星真情实感的都是傻子。”


“我就不明白了,明星有人设我能理解,但是这位人设崩得是不是太厉害了,之前看综艺我还跟我妈说他个性就跟小孩子一样,特别真实可爱,无语。”


“粉丝把他捧成影帝,自己非要活成男娼。”


“这么大的事工作室就一条声明,要么工作室的人都是废物,要么就是太锤了,没法洗,粉丝认账吧,别自欺欺人了。”


“他知道自己睡出来的钱可能是一条条人命堆出来的吗。”


“视频里那个阿姨说得没错啊,为什么这样的人都能活着……可怜的还不是普通人,他们这种人永远没办法体会的,也根本不会在意。”


陈立农被这些激进愤慨的文字折磨得头痛欲裂,神经鼓鼓跳动着,他忽然有些明白每次林彦俊头痛发作时无法抑制的愤怒与暴躁。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第一条评论上,那个人的头像还是一颗卡通橘子,右下角写着林彦俊的英文名字,Evan,点进主页后是满满林彦俊的相关,转发内容却都是攻击侮辱的词汇。


——讨厌一个人,就要让他去死吗。


他给对方发去了这样的私信,这已经不是他该管的事,他只是,只是不想有人这么说林彦俊。


这个时代闭眼给一个人的好坏下定义的成本远远低于花费时间去了解一个人,说出去的话不需要负责,博眼球找存在感和恶意散播谣言的人泛滥成灾,披上马甲躲在键盘背后肆意发泄自己的仇恨与负能量,事实的真假不重要,也不需要去了解真相,无论是处心积虑,亦或是一时口快,当事人的感受从来不在这些人的考虑范围里。


“我希望他死有什么用,他不还活得好好的,不过是表达我心里的看法罢了,作为一个公共人物人应该给大家树立正面形象,而不是做了那么多不可见人的事还在娱乐圈继续风生水起,拿着不干净的钱享乐,他既然做了这些事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对方回复得很快,言辞并不激烈,甚至没有任何侮辱的词汇,然后就是这样的轻描淡写,让陈立农更加愤怒。


即使是亲身和林彦俊共处了一段日子的自己也不敢断言了解这个人的全部,这些不过隔着一张屏幕对捕风捉影的片段冷眼旁观的人怎么敢说看透了他。


——你看到的就一定是事实的真相吗。


这个世界上肉眼看不到的真相太多,人们的偏见如此根深蒂固,阴暗的人心永远无法被太阳照亮。


“你是粉丝?粉丝就不要来我这里找不痛快了。如果按你的说法,一定要亲身参与他全部事情的人才有资格评价他的为人,那这个世界上大概不需要互联网和媒体新闻了,任何一个公众人物出了事,我们难道都要先提醒自己:这也许不是真实的,也许真相并不是如此吗?那么在你心里,揭露真相的媒体又成了什么?与所有人为仇,只为曝光虚假的消息?事情出了之后不批评当事人的所作所为反而先质疑媒体的可信度吗?做了错事的人被宽容的体谅,真正为了追求真相而努力的人却要被冠上阴谋论的帽子吗?如果他不是你在意的人,你还会这么请求别人将心比心吗,如果你无法做到对任何如此,那么这种心态的你难道就不是带着自己的偏见了吗?”


陈立农看着这段话发呆了十分钟,最后选择关掉了页面。他只是觉得很累。


没过两天就到了除夕夜,在家里待了几天的陈立农被母亲支去超市买年货,入口的挂式电视上新闻台播着林彦俊的报道,他试图让那个人离开自己的生活,却到处都是对方的影子。


原本打算买完母亲列的清单就回家,走到商场出口时却被一旁正在做新年促销的面包店吸引了注意力。


“送女朋友吗?这款新品慕斯很多女孩子喜欢哦。”导购员走到身旁主动介绍。


陈立农看着橱窗里的蛋糕,装饰女孩裙摆的是一片片淡粉色的樱花,他目光闪烁着,然后直起身歉意地微笑了一下,“随便看看,谢谢。”


台湾的冬天不下雪,相比之下,北京很早就进入了冬天,落叶先把城市褪去一个轮廓,再用雪花装点颜色。

他第一年去北京的时候低估了那里冬天的力量,重感冒了半个月,从此以后便给他留下了入冬后遗症,即使现在回到了家乡,当年那股留在身体里的彻骨的寒却一直留了下来。


陈立农脑子里想着天南地北的事情,久远到刚毕业那一年忙碌燥热的盛夏,近到几天前回家时飞机外无边无际的深沉夜色。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院子的门敞开着一条缝,穿着深蓝色长款大衣的男人坐在凳子上逗狗,线帽遮住他柔软的头发,哈出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被舔到掌心后哈哈大笑着扬起了下巴,嘴角咧开一个生动的笑容。


注意到他的存在,逗狗的人停下来看着他,眼睛一如既往的发亮。


林彦俊朝他笑着,“陈立农,我想吃番茄鸡蛋面。”



晚饭过后,林彦俊拿着陈立农准备的干净T恤去了浴室,看了半天眼色的女人把自家儿子拉到身边,“农农,他就是……”


林彦俊的事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就连他不关注娱乐圈的母亲也知道几分,陈立农回头确认正在洗澡的人不会听到后无奈地向母亲解释,“妈,他没有……”


“我就是跟你确认一下啦,儿子选择来往的人妈妈肯定也相信他的。”


陈立农一怔,酸涩的暖意蔓延进心里,他撒娇地从背后抱住女人,忍不住道,“妈,你真好。”


“我是无所谓啦,他又不是我儿子,”女人拍拍他的手,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自言自语,“不过小孩子被这么骂,家里人知道了得多难过哦……”


陈立农没有去问林彦俊为什么会来找他,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事情不必追问得太清楚,但他很高兴,林彦俊在这个时候选择了他。


他的衣服穿在林彦俊的身上大了将近两号,林彦俊洗完澡后大大方方地盘腿坐在他床上,陈立农看了一眼他长了半截的衣服下摆,脸有些发烫。


“为什么没有空调。”林彦俊双手撑着床,身体半后仰着,环视了一圈房间后突然说道。


“这里不是北京啦。”陈立农好脾气地说,一边在地上铺被子。


林彦俊看着陈立农打地铺的行为冷哼了一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陈立农。”


“啊?”


“睡上来,给我暖床。”


“哦,啊?”


客厅里隐隐传来节日晚会的歌声,时间不过晚上九点,陈立农的卧室却已经熄了灯。


这感觉很奇妙,处在风口浪尖让全世界都在追寻踪迹的男人此刻安安静静地睡在他的身旁。


陈立农盯着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触碰到对方的鼻梁,缓缓下滑,落到了他的脸颊上,昏暗的光下依稀可见敞开的领间裸露出的一圈未散的淤痕。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样把这个人关在屋子里,逃开世界的喧嚣,给他最温暖的拥抱。


“陈立农。”


“嗯?”


被叫到名字的人脸上挂着笑,丝毫没注意身旁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你笑起来好傻。”


“……”


林彦俊轻叹一口气,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冷。”


林彦俊的表情很平常,眼神却湿漉漉的,凌乱垂下的头发看起来也软乎乎的,这个人明明比自己年长几岁,陈立农却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来,他不敢逾越的情绪熊熊燃烧了一会儿,然后心一横把人搂进了怀里。


“陈立农,你是电暖炉投胎转世的吧。”林彦俊抬头说着,鼻尖蹭到了他的下巴。


陈立农不敢睁眼,哼哼唧唧地不说话,林彦俊又瘦了,手心里肩胛骨薄薄的一片,他忍不住收紧了怀抱的力道。


万籁俱寂,就在陈立农陶醉在一片岁月静好的时候,怀里的人毫不留情地恶狠狠掐住了他的脸。


“为什么会硬啊笨蛋!”



第二天林彦俊心满意足地睡到正午才起来,陈立农就没那么好过了,被当事人发现他的生理反应不说,还只能被迫隔着一扇门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陈立农明显没睡好的目光有些哀怨,林彦俊转了转眼珠子,欠嗖嗖地撑着头看着他狡黠地笑,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你的电话震了很久了。”陈立农说。


林彦俊“哦”了一声,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滑了几下屏幕,然后拔出电话卡掰成两半丢进了垃圾桶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下床时身形虚晃了一下,陈立农及时上前,内心浮现起不安,“怎么了?”

林彦俊轻抵着他摇摇头,“让我靠一会儿。”

陈立农不说话了,情不自禁地摸摸对方的头发抱住了他,林彦俊轻笑一声,没有睁眼,声音哑哑的,“你妈在外面诶。”

笑声里的暧昧让陈立农红了耳朵。

“放心,我不会祸害你妈的好儿子的。”林彦俊拍拍他的脸,转身去卫生间,却被一把抓住了手,回过头是陈立农认真的眼神。


“不是祸害,”陈立农说,“我心甘情愿的,你就放心依靠我吧。”


林彦俊眨着眼睛,展颜摸了摸他的下巴没有说话。


陈立农发现林彦俊总是发呆,说了一大堆话得不到回应后转头看去,对方常常是一副恍惚迷离的表情,大大的眼睛透着呆滞,重新聚焦后才浅浅弯起一点弧度恢复生气。

林彦俊哪里也去不了,在他家里待了三天,傍晚的时候他看着母亲包饺子,然后学着做起来,包了两个就放弃了,那双手很漂亮,做起事却笨手笨脚的,一看就是无法好好照顾自己的类型。

林彦俊心血来潮地提议要在饺子里包硬币,母亲说好,吃到的人整年都有福气。

林彦俊闻言抬头看着他笑,陈立农也陪着他笑。


最后那个人到底是没吃上这顿饺子就离开了,陈立农执意要送他去机场,那个人也不拒绝,去的路上买了张新电话卡插上,给范丞丞打了个电话,不到半分钟就不愉快地挂断了。

陈立农在一旁看着,车窗倒映着那个人呆滞的神情,他伸手摸了摸那人冰凉的侧脸,林彦俊转回头看着他笑了一下,陈立农没忍住把他的手拉进口袋里紧紧牵住。


“陈立农,你生日在什么时候。”


“十月。”


“唉,好久哦。”


陈立农看他一脸苦恼叹气的模样忍不住笑,“日子还很长。”


“是啊,日子怎么那么长。”


陈立农想了想,鼓起勇气道,“我想过两天陪我妈过完春节就回北京,到时候你不要不见我。”


林彦俊“啧”了一声,说真拿你没办法,然后从口袋里掏了把钥匙给他,“你给我暖床,我给你房子住。”说完又遗憾地看着他,“大黄那么可爱,我真的不能带它走吗。”


陈立农模样认真,“它不叫大黄。”说完紧了紧牵着那只手的力道,小声说,“我也挺可爱的,你可以带我走。”


临走前林彦俊又问了他一遍,当初第一次见面你说的喜欢是不是骗我的。

他说,是真的,林彦俊,是真的。


一切仿佛回到起点,听到这句话的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凑上来蜻蜓点水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他说好多年都没有人单纯地对他说过这两个字了。

他说陈立农你真好。


回家的时候母亲正在摆碗筷,看到他后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埋怨道,“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呀,我看他这几天心情不好,为了哄他开心还特地把包了硬币的饺子盛他碗里了呢。”


陈立农笑了一下,心里不是滋味,“妈,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好就好了。”


女人疼爱地拍拍他的脸,“我好什么呀,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意的,你别担心你朋友了,过段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有的。


这个世界上总有阳光无法照耀到的角落,真相无法宣泄的出口,善意温暖不了的人性。



-


陈立农初六就回了北京,那个人的家里冷冷清清的,有种空寂了很久的样子,他还没来得及知道林彦俊的新号码,一直到晚上也没能等到人。


始终没有出面回应的人在网上引来了越来越多不满的声音,陈立农翻看着林彦俊最后一条微博下不堪入目的评论,最终还是没忍住给范丞丞打去了电话,在第五次被挂断后,对方终于接了起来。


“林彦俊在哪里。”陈立农开门见山。


范丞丞语气凌厉,“他在哪里你想不到吗?”


陈立农还没来得及反问,那头又继续道,“除夕那天原本是William和星河影视老总早早定下的饭局,林彦俊一声招呼没打突然消失了三天三夜,William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到最后索性根本无法打通,你觉得他回来后William会怎么对他,夸他做的好吗?陈立农,你要是聪明就乖乖等他回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记住都是因为你。”


陈立农笑了,笑得很无力,一瞬间他突然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了,“你和他认识这么多年,现在是在责怪一个原本就不该承受这一切的人吗,你和他们有什么分别?”


范丞丞长久地沉默着,挂断电话前对他说了最后一番话,“陈立农,我也要活着,我不能为了林彦俊搭上自己,你心疼他,他的人生是人生,我的人生就不是了吗。”


陈立农在林彦俊的房子里待了一个星期,范丞丞的话每天在他脑海里重播,屋子里越安静,脑海里的声音就越清晰。

林彦俊去了哪里,会发生什么,William又会怎样惩罚他,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自己还要等待多久。


人在一个安静的空间里待久了,就会格外神经质,偌大的房间,就连水落进玻璃杯里都会发出巨大的回响,陈立农想起那天早上,醒来后身旁冰凉一片的床铺和床头柜上落满烟蒂的烟灰缸,林彦俊是不是总这样一个人待着到天亮。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爱林彦俊。


消失了一个星期的人是在凌晨回来的,沙发上好不容易进入浅眠的人一下子站了起来,陈立农慢慢地走到门口,不敢轻举妄动地盯着有响动的门,生怕这只是一场幻觉。


林彦俊被黑暗里直愣愣站着的人吓得不轻,脆弱的神经受到刺激后躁郁地爆了句粗口,被吓到的委屈后知后觉的在心里四散蔓延,林彦俊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直到那个人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玄关亮起的灯让林彦俊下意识拿手挡住了眼睛,嘴里骂骂咧咧着去茶几下的柜子里找东西,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为他掉了眼泪。


确认林彦俊真实存在后连日紧绷的人终于松懈了下来,毫无防备的心却又在看清对方的身体时一击即溃。


这个人的身体如同卷在风中被撕裂的纸片,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他开药箱的手在发抖,手腕和脚踝都有锁过的深深痕迹,他尝试着开了几次,却始终无法扳下那个即使是三岁小孩也能轻而易举打开的锁扣。


“你在那站着干什么!”林彦俊恼怒地摔了药箱。


箱子里的药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陈立农没有理会,至始至终看着那个蹲在地上身体止不住战栗的男人,过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公开吧。”


听到这三个字的人身体震了一下。


陈立农蹲下来轻轻触摸他嘴角的伤,艰难道,“你让他公开吧,好不好,这个世界很擅长遗忘不是吗,而且这根本不是你的错,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林彦俊打掉他的手,“陈立农,你别跟我说这些异想天开的话,公开了,然后呢,无论结局是什么,这些东西到死都会跟着我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你就是没种!”陈立农咬牙红着眼看他,“你宁愿听一个出尔反尔的人的话,都不愿意反抗,你是不是跪久了!不是说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吗!既然不在意你还怕什么!你就是没种!再这样下去你会被他们玩死的你知不知道?!”


“我没种……”林彦俊撩起了凌乱垂下的头发冷笑着,“我没种……”他推开陈立农站起来,身体虚晃着撞到了墙才稳住重心,一把抓着陈立农的衣领将人拉到了跟前,眼角染着愤怒的红。


“当初我干这行的时候家里除了我妈没一个人支持我,她说我儿子以后肯定有出息,会赚大钱孝顺妈妈,我没工作接的那年,我妈一个人来看我,大冬天,她没告诉任何人,离开后助理给我一个信封,我才知道原来走之前她偷偷给我留了两万块钱,现在你去告诉她,她花的钱是他儿子跟别人睡出来的!她最骄傲的儿子其实活得跟狗一样!”


林彦俊沉重地喘着粗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妹妹,从小跟我吵到大,一见面不到两句话就闹脾气,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哥哥有什么了不起,对我的作品没任何兴趣,从来不在朋友面前提我,直到有一年休假回家,我去学校接她,听到她跟朋友因为我的绯闻在争执,她说我哥才不是那种人,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背后她是这样维护我,现在你去告诉她,告诉她我是什么人!告诉她她哥哥就是烂人一个根本没她想得那么无辜!你去啊!”


“还有公开……你说得真是轻巧,这件事不用发生我都能想象未来会发生什么,在你以为时间终于淡去一切的时候,总会有人把视频砸在你得意忘形的脸上,说你醒醒吧,真的以为没人记得你的那些事吗,你以为你又有多无辜,少装出一副受害人的姿态了,到我死,到我死后,这些视频都会永远存在!提醒我,提醒我的家人!永远!”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我放好热水,准备好药,不然就给我滚!”


陈立农握住那只发抖的手,静静凝视着眼前嘶吼得满脸通红的人,许久,他轻声道,“我心疼你。”


攥着衣领的手松开了力道,一身狼狈的人环住他的脖子慢慢靠了上来,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后捧住了他的脸,“你真乖……只有你心疼我,只有你舍得心疼我。”


林彦俊在洗澡的时候睡了过去,陈立农细致地给他擦着脸,身上的伤痕有暴力留下的,也有性爱留下的,并且不是一个人留下的,陈立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完的这一切,把人抱起来的时候怀里的人一下就醒了,眼神里下意识的透露出恐惧,确认是熟悉的环境后又变成茫然一片。


尘埃落定后身体里的各项知觉慢慢恢复了过来,林彦俊一直喊疼,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觉得疼,再后来,忍受不了的人开始断断续续地哭出了声,紧紧攥着陈立农的衣服哭到停不下来,直到哭累了,才终于蜷缩在他的怀里睡着。



公司终于决定在一号召开媒体见面会,距离下个月还有不到三天,范丞丞这几天识趣地没有过来打扰,林彦俊不知是不是身体还疼着的原因,沾到床后就不愿意下来了,连睡了两天后才舍得睁开眼睛,醒来后陈立农正在给他上药,脚踝被对方握在掌心里,动作温柔又细致。


药膏接触到皮肤,灼热的伤口覆上一层清凉,指尖擦过后又留下一点刺痒,林彦俊动了动脚趾,下意识要缩回来却没能得逞。


陈立农问林彦俊想吃什么,林彦俊想了想,说想吃甜的,陈立农盖上药膏爬下床剥了颗大白兔递到他嘴边,林彦俊皱着眉,一脸嫌弃,“你刚摸完脚又……给我吃哦。”


“那我喂你。”


“谢谢你的贴心服务,但我没刷牙。”


林彦俊说完看陈立农一脸认真,似乎真的能马上干出这回事的架势只好无奈妥协,就着对方的手咬住了糖。


“其实我不爱吃糖……”林彦俊倒回床上一边机械地咬着糖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


“瞎掰,桌上明明就有好几盒。”陈立农毫不客气地拆穿。


林彦俊懒洋洋地看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我是用来喂小狗的,小狗生气了我就要给颗糖哄一哄,真麻烦……”说着幽幽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拿起手机照了照自己嘴角的淤青,还有未褪的颜色,“看来明天只能戴口罩了。”


“你可以直接露出来。”巴不得让全天下人知道的陈立农干巴巴地说。


“你又来了,”林彦俊说,“你不懂,我的粉丝都是可爱的小朋友,看到肯定会心疼的,毕竟这么帅的一张脸……”


陈立农听得心烦,擦完药膏后把这人的脚不怎么温柔地从自己腿上拿开,林彦俊“嘶”了一声,注意到那家伙在给自己甩脸色后默默嘀咕了句什么,又开始专注研究起了自己的脸。



媒体见面会那天,楼下聚集了一大批粉丝,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林彦俊被保镖护着从车上下来,消失许久的人终于出现,人群一下子失控了起来,情绪激动的粉丝拼命地往林彦俊面前挤,保镖和大楼的保安眼看就控制不住局面,这时,一个被挤到前面的女孩刚好摆脱了保镖,见她险些摔倒林彦俊下意识伸出手想扶她,女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未愈合的伤传来的疼痛让林彦俊身体本能应激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挣脱的动作在外人眼里却成了奋力甩开,林彦俊还来不及重新去扶就被围过来的保镖一路护送进了大楼。


女孩还站在原地不动,看着林彦俊的背影慢慢红了眼睛,“你算什么东西啊!我特地请假从学校跑出来看你就是因为担心你!这几天我一个个跟骂你的人解释,觉也没有睡好,你活该在网上被他们骂!我再也不会为了你这么做了!你就是他们说的那种人渣!去死吧你!”


随着电梯一节节上升,楼下那群熙熙攘攘的粉丝一点点离开了视线范围。


每升上一格,就消失一点,再一格,再消失一点。


林彦俊二十三岁出道,演了自己的第一部电视剧,二十六岁一战成名拿下了最年轻影帝的荣誉,从此以后,人生便被置上了漩涡的中心,风口浪尖处任人评说,一丝不挂地将生活裸露在所有人面前,没有人知道众星捧月下的人真正经历过什么。


他说他怕小朋友心疼,所以把一身伤痛藏起来。


那些说喜欢他七年的人却不愿意给他七分钟好好听她们爱的人为自己解释几句话。


其实无法责怪,一切都是等价交换,我用热情,精力,金钱换你的容颜,完美与我无法抵达的梦想,任何一方失衡,天平崩塌瓦解。


陈立农想,也许那个人说得对。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能知晓绝对真相,而在选择这条路起,他们就已经默认妥协了很多东西,因为是公众人物,因为看上去光芒万丈,因为享受着常人无法享受的待遇,所以好的坏的你得照单全收,侮辱,谩骂,诽谤,误会你得受着,无论别人说什么,他们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允许,因为这是他们应得的。


晨曦透过玻璃落在男人的肩膀上,楼下的人群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遥远。


电梯一步步上升,陈立农却突然觉得,这个人正在一步步掉下来,从粉丝的心里,从大众的眼里,从他自己的人生里,他的心里突然蔓延出一种无边无际的巨大恐慌,他怕这个人掉下去的时候,甚至没有人能接住他。


林彦俊的手突然被用力地握住,他回头看去,是陈立农那双看不透的眼睛,他露出眼角笑意,反手短暂握了握对方的手以示安慰。


电梯马上就要到了,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盛大的混乱,林彦俊松开陈立农的手,看向前方,目光平静而坚定。


陈立农看着那个人消瘦却笔直的身影朝一幕幕闪光灯走去,他没有跟上去,因为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无法替这个人承受。



-


“正主推粉丝?牛,这下不凉天理难容。”


“澄清发布会戴口罩,公司说感冒了,私生活滥交没染病,这几天这么巧生病了,还是自己也觉得没脸面对大众啊。”


“他现在应该被封杀了吧,反正封不封杀也没什么人想要看他了,史上第一个粉丝站一天之内倒闭一半的一线艺人。”


“你们就别操心了,人家不干这行钱也够花几辈子了,你以为这么多年白睡的。”


“那个被推开的粉丝好惨啊。”


“半个月前的事半个月后澄清,我看公司也不想管这位大明星了。”


“有些人说演员只看演技不用关注人品,问题是这位这两年的戏也没几个能看的。”


“我发现当你开始讨厌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做什么都让你不顺眼,我现在看到他就烦,不管他退不退圈真的求求媒体别放他消息了。”


车门被人拉开,林彦俊及时关掉评论界面切换到了播放器,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林彦俊抬头朝来人露出一个笑,“买到了?”


“昂。”陈立农不怎么乐意地回答,范丞丞说以前林彦俊睡眠不好,所以这方面他一直控制得很严,发布会过后林彦俊也暂时暂停了工作,作息刚调整好没两天这个人就念叨着要喝美式,还指名一定要哪条街哪家店的。


“哇,”林彦俊喝了一口,皱起五官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立农,“我要的美式诶,你要甜死我,你让店家这么放糖不是逼人家破产吗。”


这个人精力恢复后嘴巴就开始不饶人,陈立农看着他吐槽时不自觉挑起的眉毛不小心失了神。


“你干嘛……”半天没等到回应后,林彦俊看过去,却被一脸走神的人轻轻扳过了下巴,朝自己欺身压了过来。


林彦俊很有眼力见的把咖啡举得远远的。


温软的嘴唇相贴的那一秒陈立农顿了一下,抬眸和林彦俊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对方并不抗拒后才放任自己实实在在地压上去,但是林彦俊眼里的笑意却让他觉得被看扁了,一阵羞恼过后报复性地咬了咬对方的下唇,林彦俊的舌尖挑衅地探入了他的口腔,却又故意闪躲着,陈立农眸色一深,固定住对方的后脑,另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喂……!”林彦俊看着自己泼了一座位的咖啡,目露悲痛。


陈立农的吻像小孩子一样缠人,慢慢的一步步深入不给你留一点喘息的空间,见咖啡已经无法挽回的林彦俊任由陈立农握着他的手,拇指在他的手腕轻轻摩挲着,热度混合着残留的疼痛蹭得皮肤酥酥麻麻的,不着痕迹地在身体里荡漾开来。


林彦俊见这人大有一副收不住的架势,捏住陈立农的下巴拉开了距离,饶有意味地看着他,“你胆子这么大了哦。”


陈立农压抑着急促起来的呼吸,耳朵和脖子还染着红,情事方面他的忍耐力自然是比不过这个人,但被对方当成小孩子玩闹也会让他自尊心受挫,陈立农不理人,只是默默拿过纸巾盒收拾着座椅上的残局。


林彦俊点了支烟,头靠在窗边慵懒地眯着眼睛看陈立农擦座椅,然后突然冒了一句,“你有没有跟男孩子上过床啊。”


陈立农一顿,不看他,“没有。”


“真的假的,一次都没试过哦,真可爱。”林彦俊咬着烟,一副流氓姿态。


再次被这人说可爱陈立农索性不回答了,顺便一巴掌打开了对方摸自己下巴的手,被冷落的林彦俊委屈地瘪了瘪嘴。


捡起座椅下还剩三分之一的咖啡杯时林彦俊又突然诚恳地来了一句,“那你到底会不会啊。”


“会。”陈立农诚实地回答,“我看过片。”


“啧!”林彦俊一副小孩子不学好的表情,一边研究着剩下的咖啡还能不能喝一边问,“你没事看那种东西干嘛。”


“我想着你的脸看的,”陈立农说,又毫无意义地补充了一句,“抱着学习的态度。”


林彦俊没想到被反噎了回来,脸一臊,手一抖,脏话还没出口剩下的咖啡就尽数泼在了刚擦完的座椅上。


“……”陈立农抬头,林彦俊立刻睁大眼睛举起双手向他以示无辜。



自从事情发后林彦俊一直没有接到任何剧本邀约,只有时下大热的几档综艺节目试图邀请他作为嘉宾出演,不过是想借着话题和热度哗众取宠或是试图挖出独家爆料,林彦俊不想接,好在公司也没有让他接的打算,暂停工作后林彦俊乐得自在地过上了自己的无业假期。


范丞丞对陈立农的存在没有过问也没有制止,开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模式,除了与William有关的事对林彦俊其他方面一概不过问,只提醒他舆论还未平息,让他少在公众面前露脸。


事实上林彦俊这些年因为工作一直东奔西跑,反倒是更乐意待在家里。


三年已到,William没有遵守约定放过林彦俊,但林彦俊的态度却顺从了许多,见他如此William也没有再过分地为难他。

有一天出门前林彦俊一边穿衣服一边跟陈立农开玩笑,说以前陪睡只是副业,现在没工作之后像变成他主业似的,这种话题陈立农一如既往地不愿意搭腔,这件事上他们两人的态度就从来没有达成过一致。


这是一个很奇怪却保持着诡异平衡的关系,他爱这个人,他的独占欲日益膨胀,却说服自己要放他走,那个人也是如此,他甚至不觉得林彦俊爱他,可每每受伤时,那个人却会回到他身边信赖地依靠自己。

陈立农偶尔会想,或许因为他身边没有别人,或许这么傻的只有自己。这种想法通常只会维持片刻,他不允许让这种想法在自己内心停留太久,他不想让爱林彦俊变成一件会让自己疼痛的事。所以陈立农没有探究林彦俊的态度转换,没有过问消失的那些日子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许林彦俊是害怕了,也许是不再有所谓了,而他想陪在这个人身边,即使其中的意义甚至无法说明。

这不是他理想中的爱情,他渴望的是阳光的,健康的,简单的,唯一的,但他无可奈何,因为那个人是林彦俊,也许有些人注定如此,一旦碰上,终身难戒,他除了任由自己陷入毫无办法。


《赎罪》原定今年夏天上映,但由于林彦俊的原因,网友呼吁抵制将会被无限推迟上映,有一次他们两个人在看电视,娱乐新闻正好是《赎罪》导演参加活动时被媒体问道自己的作品因为演员被迫无限搁置这一事件的看法,画面里的人避重就轻地回答着,似乎想极力保持自己的涵养,却在媒体的一再逼问下还是没忍住表达了对林彦俊的不满和自己当初选错人的后悔莫及。

那天林彦俊在沙发上笑成一团,直笑出了眼泪,说陈立农你看他好像一只青蛙哦,陈立农看着笑得夸张的人擦了擦他的眼角,叹了口气,林彦俊你现在才像一只青蛙。他知道这个人为这部作品花费了多少精力。

林彦俊听到后突然敛了笑容,分开腿跨坐在陈立农身上,细细密密地吻起他的脖子。

陈立农推开他,林彦俊像跟谁赌气似的不肯停下,直到最后陈立农轻轻捧住他的脸,说,林彦俊,我和他们不一样。


林彦俊慢吞吞地点了支烟,含一口烟凑上来一下一下轻啄陈立农的嘴唇,烟雾里眉眼冷酷锋利,沙哑地说,我知道,但我只想和你这样。


那天是他们的第一次,第一次把自己的身心完全托付给另一个人,他们做得有些过火,甚至是不知节制,压抑太久的欲望一经燃烧如同熊熊野火,不成灰不罢休。


第二天林彦俊接到了William的电话,陈立农在旁边看着他换衣服,整理头发,始终不发一言,走之前林彦俊在他手心里塞了一颗大白兔,讨好地拍拍他的脸,陈立农抓住他的手,表情严肃,“你别把我当小孩子。”


林彦俊嘴角噙着笑,“我没觉得你昨天那样像个小孩子。”


陈立农并没有接受他的玩笑,顿了顿,“不去好不好。”


“你吃醋哦。”林彦俊故意道。


“嗯,我吃醋。”陈立农的坦诚让林彦俊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不去好不好。”陈立农又说了一遍,“春天到了不是吗,我们还没去看樱花。”


林彦俊对他露出了一个特别的笑容,眉眼情意宛如冰雪消融,那是一个很温柔的笑容,陈立农差点因此哭泣,林彦俊抱住他,亲亲他的脸颊,说,陈立农,我好喜欢你。


那是林彦俊第一次对他说喜欢,在他下一秒就要从他身边离开。

陈立农觉得够了,即使是喜欢也够了。



“刚出道的时候有个出道很多年的女艺人想睡我,大晚上敲我的门,说给我煲了汤,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


“然后呢。”


“你还想要什么然后,”林彦俊闻言斜睨了陈立农一眼,“然后我说谢谢谢谢,收下她的汤,把门关上了,你想不想知道她是谁。”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陈立农点点头,男人示意他靠近点,陈立农听话地刚低下头就被对方揽住脖子亲了一下。


陈立农一点脾气也没有地看着林彦俊孩子气得逞的笑容,他不知道该对这个人说什么,他不能看林彦俊这么过一辈子。

那个怀揣着梦想进入这个行业的人,他不能看他一身狼藉地永远活在泥潭里。


“我不会这么过一辈子的。”林彦俊第一次这么认真,他看着他,像给他什么郑重的诺言的似的。


半年后范丞丞接手了公司新培养的一个歌唱新秀,十八岁的年纪,比起林彦俊更年轻,更有价值,前景更可观,工作重心也慢慢转移了过去,范丞丞签约新艺人的消息一出后,网上都在嘲林彦俊现在孤家寡人了,当事人却与世隔绝一般对这些消息毫不在意。


林彦俊生日前公司和某视频平台合作了一个生日策划,用半演讲半访谈的方式做一期九十分钟的视频,现场会请媒体,粉丝和普通网友作为观众,范丞丞直言林彦俊现在不适合做面对面形式的活动,档期空了半年的林彦俊却已经先应下了。


时隔半年重新出现在镜头里的人出场的第一秒仍然令人心间震荡,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活动请了业界一位知名主持人,访谈环节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到了观众提问环节,尽管问题制作组已经事先打过招呼,陈立农不敢轻易松懈。


“林彦俊先生您好,我是J周刊的记者,从你暂停工作以来其实一直有很多人都非常关心你的生活,但你的微博在半年前就停止了更新,是什么原因导致你不再愿意和粉丝分享自己的生活了呢。”


收到问题的男人举起话筒风度翩翩地笑着,“你这其实是两个问题,第一,我从来不是通过社交网络来维系和粉丝之间的感情,我认真对待我的每一份工作,当成果出来时,粉丝会看到,这是我回馈给她们的东西,而这半年只是因为我暂停了工作,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呈现一些东西给粉丝,至于第二个问题其实和第一个有相似的地方,除了工作以外我很少把私人的东西分享出来,因为艺人在社交网络上和网友的互动其实是一场豪赌,如果他能理解你,那这是一个惊喜,如果他无法理解你,导致两边都不愉快,这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尽量不用自己的私生活打扰大家。”


“关于第二点,是不是之前网友在你微博下的留言给你造成了影响才会让你产生这种想法,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是否觉得自己被网络暴力了,你对那些给你恶意留言的网友怎么看呢?”


林彦俊沉默了片刻,直视着镜头慢条斯理道,“他们中有一些是未成年,有一些可能阅历还不够深,所以对很多事情的思考不够成熟,不够全面,我在成长的过程中也经历过这种阶段,所以我可以理解他们言辞里的愤慨和攻击性,我知道他们对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并不是真的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真的要我去死,可能是一时口快,为了发泄,为了爽,很多很简单的理由都可以导致这种行为发生。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不喜欢你的人,这批人老了,会有下一批,永远会有正经历着这个阶段的人,所以这其实是一种必然的发展规律,既然是一种必然的规律,说明没有人可以改变它,如果无法改变别人,那我只能改变自己,我并不是责怪,正是因为永远都会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讨论当事人在不在意这件事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我不会说这样的现象是错误的,但是应该给我忽略它的权利。”


台下诡异的安静了,提问的记者甚至忘了坐下,一旁的主持人连忙笑着说了谢谢,示意下一位观众继续提问。


“你好,我是通过节目组在网上随机抽取的方式受邀参加的这次活动,首先祝你生日快乐。”


林彦俊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我其实是想代表广大网友对你半年前的风波提一些问题,因为那时候你只开了一场媒体澄清发布会,虽然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公关手段的一种基本说辞。”提问者说到这里时顿了顿,台下已经一片哗然,陈立农看见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忙乱地小声沟通着,看来这个问题并不在事先打招呼的范围内,想到这里他担忧地看向了台上。


“上次大厦事件后网上很多消息都传出你一直在圈内做性招待的工作,对象都是一些企业高层和官员,对这个传闻你是否……”此话一出全场骚动了起来,保镖也冲上台强制把提问的人带了下去,现场一片混乱,台下的声音越来越多。


“说的是啊,之前那件事根本就没解释怎么回事就带过去了,不过这人胆子真大,你说林彦俊会不会回应……”


“你看林彦俊现在瘦的,不是这半年被榨干了就是碰那种东西了……”


“他刚那段话都给我听愣了,差点绕进去,你说这不是故意安排的啊,估计是想复出了吧,先卖惨,再换个黑红路线。”


录制被迫终止,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保镖上来护送林彦俊离开,舞台中央的人却始终保持着礼貌得体的笑容,转身时颇有气度的朝台下挥了挥手,潇洒的姿态宛如一场优雅的谢幕。


陈立农奇迹般的没有愤怒,他只是在第一时间把离开镜头的人拥进了怀里。


“陈立农,饿了。”


他在黑暗的侧幕亲了亲男人的头发,“我们回家。”


陈立农说我对这世界很失望啊,林彦俊弹弹他的额头说,破天荒地主动抱住他,声音黏乎乎的,说,我觉得蛮好的。

陈立农问为什么,林彦俊挑了挑眉,因为有你啊。


回来的路上在蛋糕店买了蛋糕,回到家后才发现门口放着一个蛋糕快递,贺卡上写着“William”,陈立农委屈地看他一眼,林彦俊似有深意地摸了摸他的下巴,“你看着办吧。”


于是陈立农抱着三层大蛋糕吭哧吭哧地跑到楼下丢进了垃圾桶。


该点蜡烛的时候才想起刚才匆忙之下忘了拿蜡烛,陈立农想了想,拿了三颗大白兔插了上去,然后一脸正经,“三十岁,三颗,刚好。”


林彦俊表示质疑,“那还有个0呢。”


陈立农觉得林彦俊仪式感重的毛病真是要命,他想了想,直起身,越过桌子在对方脸颊上咬了一口。


“0。”


林彦俊嫌恶地摸着脸上蹭到的口水,“你在拔火罐哦。”


那天晚上,林彦俊发了一条微博——


“祝你生日快乐,年年欢喜,岁岁平安。”


配图是昏暗灯光下的一个生日蛋糕,上面格格不入地插着三颗大白兔。


一共就吃了两块蛋糕的人半夜爬起来吐了个一干二净,然后躺在床上要死不活地哼唧着,说这里疼,这里也疼。


陈立农看他哪里都好好的,以为这个人是在故意逗自己,心里一痒没忍住把人压在身下,手伸进对方衣服里开始动手动脚。


酣畅的一场情事后林彦俊点了支烟,想了想,突然问他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


陈立农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跟林彦俊谈论关于William的事八成也不会同意,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跟我回高雄吧。


“不是去过了……”林彦俊说到一半才琢磨透其中的意味,差点被一口烟呛过去,故作不在意地说,“你开玩笑的吧。”


“我只有我妈,所以我一定要把你介绍给她,你还欠她一顿饺子诶,你走后我和我妈吃了两天的饺子才消灭干净。”陈立农偏过头看他。


林彦俊安静地抽着烟,过了好久才轻声说,“陈立农,你要和一个好女孩在一起,结婚,生小孩,你把我带回去你妈会气死的。”


“我妈很爱我,所以肯定也会爱我爱的人。”


也许是烟熏的缘故,听完陈立农的话林彦俊的眼睛突然酸涩得发疼,他掐掉烟,慢慢闭上了眼睛,一副沉睡的姿态,过了许久,他问,“陈立农,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做什么啊。”


“有钱人。”


“呵,多有钱?”


“有钱到可以认识大明星,然后看到有人跟大明星搭讪,就上去把他暴揍一顿,然后扔下一张支票,很拽的说‘吔屎啦!扑街!’,我这句还算标准吧。”


林彦俊把脸往被子里藏了藏,笑得拼命咳嗽起来,陈立农把人搂进怀里给他顺着背,待平静下来后林彦俊才慢慢开口,“那我就做你的邻居吧,有钱人陈立农家隔壁的平凡小孩。”


“这不是灰姑娘的设定吗,你会在我面前掉落一只水晶鞋,然后我满村找你。”


“满村?陈立农你这样很难做一个有钱人,等等,你刚说谁是灰姑娘?”


“……”


台湾还在晚夏的时候北京已经早早进入了秋天,那天录制现场的视频流传到网上后很多人都说问得好,还抨击节目组有什么权利赶人走,William看到后斥责林彦俊为什么做这么掉价的事,安安静静等个一两年直到风波平息不好吗,别以为你心里什么想法我不知道,再擅自作主你知道有什么下场。

林彦俊没吭声,等William走后忍不住对范丞丞抱怨,干嘛,过个生日不行哦。

范丞丞无奈地看他一眼,说你这种状态什么时候是个头。

林彦俊跟他眨了眨眼睛,突然说,我想吃糖。

范丞丞一怔,丢了支烟过去,多大人了……先走了,有事电话。


林彦俊耸了耸肩,点起了烟。


中间林彦俊的前女友又来过一次,肚子已经恢复平坦,穿着宽松着白色棉麻连衣裙,推着一个婴儿车,车里的小孩咬着奶嘴,圆溜溜的眼睛像葡萄一样又黑又亮,惹人喜爱。

陈立农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如果没有发生意外,林彦俊现在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


“这次要多少。”林彦俊问。


“二十万。”陈立农说。


林彦俊想了想,“直接汇两百万吧。”


陈立农一怔,心里浮现出一些想抓却无力抓住的东西,他几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林彦俊最近一直唠唠叨叨地说北京的秋天怎么这么冷,陈立农说秋天到了,冬天就不远了,冬天到了,春天就来了。

林彦俊说可是春天来了还有下一个冬天,下一个,再下一个,没完没了,看不到尽头。


陈立农看着他,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个人的悲伤在风里无处遁形,明明是微笑的表情,却像是哭泣。

陈立农又想起拍摄《赎罪》时,那个人随时会随着风一同离去的消瘦身影。


他明明早就发现,明明早该知道的。


生日前夕,陈立农一早就订好了机票,睡觉前林彦俊拿着寄到家的机票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然后开始在衣柜里翻箱倒柜,问陈立农穿哪套合适。


陈立农宠溺地看着他笑,随手指了一件外套,林彦俊摸了摸鼻子,“这件哦,以前好多人都说我不适合这个颜色。”


“我觉得好看。”陈立农说。


林彦俊似乎并不真的在意他的看法,又开始找搭配的裤子和鞋袜,临睡前又把机票拿出来欣赏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压在了枕头底下。


关灯后,林彦俊摸索着,一巴掌糊上了陈立农的脸,说冷。


陈立农拿下他的手握在手心里,笑嘻嘻地把人搂进怀里说,我知道你不冷,你就是要我抱你。


挡不住睡意的人敷衍地哼哼了几声,没有反驳。


半夜的时候陈立农被电话震醒,迷迷糊糊地接起竟然是林彦俊的声音。


“陈立农,我想跟你说说话。”


那头的声音很平静,陈立农下意识“嗯”了一声,手自然地往身边摸,却只触到一片冰凉,前一秒睡意浓重的人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家里安安静静的,他屏住了呼吸,甚至不敢先开口说话。


“陈立农,我觉得好疼。”林彦俊说,因为隔着电话,变调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委屈。


“哪里疼。”过了很久,陈立农才小心地回答。


林彦俊叹了口气,“不知道,就是这里疼,这里也疼,我上次跟你说,你都不相信。”


陈立农看了一眼,枕头下的机票还在。


“对不起嘛,”陈立农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我真的是白痴诶,你骂我好了。”


林彦俊笑了一声,顿了顿继续开口,“我不骂你,我喜欢你。”


陈立农闻言鼻子一酸,说,我也是。


林彦俊又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陈立农,我明天不跟你回高雄了好不好,上次我突然走掉,我怕阿姨骂我。”


“笨蛋,她疼你还来不及。”


“盒子里的奶糖我给你放满了,我去买的时候店员小姑娘还笑我,你别不吃,很甜的。”


“我不爱吃糖啊林彦俊,你喂我我才吃的。”


茶几上放着钥匙和银行卡,密码写在纸上压在了下面,陈立农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可怖的寒气却从地上冒出来直渗入骨头。


林彦俊,你别和我开玩笑。


那头又叹了一口气,“陈立农,你乖乖听我说话好不好。”


“谁他妈要被你当成傻子一样耍!”陈立农失控地吼了出来。


林彦俊沉默了一下,“陈立农,你不要这么大声跟我说话,他们都这么对我说话,你不要这么对我说话,我害怕。”


“对不起,对不起……”陈立农拼命地道歉,语气几近乞求,“林彦俊,你在哪里,告诉我好不好,外面很冷的,你不是最怕冷了吗,告诉我,求求你了……”


林彦俊温柔地安慰着他,“你还记得我承诺过的吗,我不会这样过一辈子的,这次我很有种不是吗。”


他平静地说着,继续道,“我对自己很失望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这个世界很好,因为有你,可是我不值得。”


不是的,不是的,是这个世界配不上你啊。


“也许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吧,我明明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大家会这样恨我呢,虽然很想离开,但是为了你我愿意留得久一点。”


“有时候我也会想,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呢,这一年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陈立农。”


“林彦俊,回答我!”陈立农压抑着哽咽咆哮着。


“陈立农,你别哭,你不要害怕。”


“我只是去了我该去的地方,去了以后就不会痛了,不会总是让你担心了,所以我走了以后,你就忘了我,去爱一个会让你笑的人。”


陈立农握着手机喘不过气,他说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啊林彦俊。


“嘘。”那头小声提醒着,“快到了。”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细微的电流和错杂的呼吸声之后,林彦俊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陈立农,祝你生日快乐,年年欢喜,岁岁平安。”




















番外


1.

林彦俊说,我希望我死的时候不要有人来看热闹。


所以他选在了一个安静的凌晨,不是公司,不是任何和William有关的地方。那天小区里的银杏树开始泛黄了,沾着晨露,从晶莹里望去,一朵冬梅般耀眼的红静静盛开着。


那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儿,穿着他最爱的深蓝色大衣。


陈立农想叫他站起来,却被范丞丞一把推入楼道,咬牙切齿地说,媒体马上就来了,你要是不想让他在死后还要被人议论是同性恋的话现在就立刻从这里消失!


爱一个人有错吗,没有错,但陈立农已经没有机会用漫长的时间陪伴那个人抵挡住整个世界的偏见。


陈立农撑着墙站了起来,恍惚地点头,说好,好,那你记得要叫他醒来,醒来后要马上打电话给我。


范丞丞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最后点了点头。


消息是在清晨公布的,全网哗然,纷纷议论着他的死因,大家疯转着现场照,又在转发中发出一声唏嘘,照片最终还是被公司的人利用关系尽可能的删除了,事情一出,曾经和林彦俊有过交集的人纷纷写小作文发布到网上。


不止是陈立农,就连范丞丞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林彦俊两年就患上了抑郁症的。


“他叫我给他保密,说会回去好好吃药的,我作为医生肯定不会泄密的,但是没想到还是没挺过来,小伙子蛮有礼貌的,没有外界说的那样。”


网友开始攻击那些当初发布不实消息的营销号和新闻号,陈立农麻木地看着,准备关掉页面时突然注意到了私信栏,当初聊过天的记录还没有删除,只是对方一颗橘子的头像已经换成了普通的风景照。


他点进那个人的主页,最新一条微博是林彦俊出事的那天上午——


“生而为人,务必善良。”


追悼会前的两天,范丞丞给他打来了电话。


“我给你留了位子,你要来就来吧,见他最后一面,追悼会过后他就要跟着妈妈回家了,北京的冬天冷,他一直不喜欢。”


陈立农听完,静静挂掉了电话。


他忘了对林彦俊说,冬天来了还会有下一个春天,下一个,再下一个。他忘了说,他应该要说的。


“……我对作为多年好友的我一直没有发现他的病情这件事感到自责,愧疚,林彦俊先生是一位杰出的青年,他为人正直,善良,宽容,对待工作敬业,努力,尽管多年来……”


主持追悼会的人是William,这位在大众眼里一直以为和林彦俊关系亲密的同龄朋友。


陈立农突然感到一阵恶意上来,止不住呕吐感地冲了出去,他控制不住地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陈立农没有再进去,他站在门口远远望着,目光落在那张黑白照片上,柔软干净的笑容,是二十三岁的林彦俊,那时候他一定觉得未来那么美好。


走之前,一位泣不成声的女人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他只看一眼,便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听小范说最后的日子是你照顾他的,是不是……”


陈立农回握住她的手,慢慢点了点头。


“那些说他的坏话都不是真的是不是,我儿子那么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他是乖小孩是不是,是不是……”


他多想说,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他多想说,你们看看,求你们看看,这个人活得多辛苦。


“他是乖小孩……”陈立农笑了,“他很乖的,很乖的。”


乖小孩才会把错揽在自己身上,乖小孩才会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因为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林彦俊的最后一部作品《赎罪》得到了春节上映的批准。


网友把电影内容和现实联系在一起又在网上感慨了几天,说欠林彦俊一张电影票。


电影周刊专栏还特地为林彦俊写了一篇文,把他的一生复述了一遍,结尾写道:孤独的艺术家不被人理解,也许这就是年少成名的代价,上天给了他天赋和荣耀,夺走了他健康的心灵和年轻的生命。”


标题印着:《这是一个公平的世界》


《赎罪》上映的那天是大年三十,陈立农吃完饺子后带着母亲一起去了电影院。


入场后座无虚席,林彦俊的脸从大屏幕出来后陈立农笑了一下,母亲推推他的手肘,小声道,你笑什么呀。


陈立农目光舍不得从屏幕上移开,他说,我高兴呀。


你好啊,林彦俊,我们又见面了。


电影结束后的字幕滚动部分,没有一个观众离开,压抑的沉默过后,不知道是谁先叹了一口气,大家僵硬的表情又重新活动了起来,排着队从门口离开,走出虚幻的梦,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


“唉,其实我以前还是挺喜欢他的,后来大家都说他不好,我就没喜欢了,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离场时,听见有人这样说。


陈立农突然哭了,他替那个人感到难过。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容不下他。







2.

《给你的信》


“林彦俊,没看成的樱花我替你看了,札幌的风太冷,所以我去了温暖的冲绳。


最后我还是将我们的事告知了母亲,她听完只有沉默,大概觉得你已经离开,再说什么都无益。开春的时候,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眼睛大大的,有一对酒窝,我笑母亲的心思太明显,却同意了和对方见一次面。

她是个很有涵养的女孩,也很漂亮,我想,就这么找一个人过一生,结婚,生子,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吃饭的时候餐厅里在放你的电影,她怜悯地叹了口气,说你太冲动,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说活着不比什么好呢。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无法和这样的人共度余生。

我不喜欢她那样说你,你很好,是这个世界不好,所以它留不住你。


好想你啊。


爱过你之后我爱不好别人,你叫我去爱别人,却夺走了我爱人的能力。

我就不该听你的话,去找一个可以让我笑的随便什么人,你知道吗,笑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流过眼泪。


我跟母亲表明了态度,她很不高兴,问我要理由,你知道,很多事情其实是没有理由的,最后在她的一再逼问下我崩溃地说因为大黄不喜欢她,你说得对,在你面前我总像个小孩一样,爱哭,爱生气,需要人哄,那天我哭了,你怎么没有拿着糖来哄我了呢。


对了,大黄现在叫大黄了,它也很想念你。


你还记得范丞丞带的那个新人吗,只有十八岁的那个,他现在对那个小孩很好,上次还打电话跟我抱怨为了不让小孩参加乱七八糟的私人活动还特地跟公司吵了一架,我听完也只能笑笑,我知道,我和他们始终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我偶尔还是和他联系,也许是因为他连结着你的过去,也许是因为他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不至于糟糕得太彻底,是不是?


我决定把每一个城市的樱花都看一遍,现在我已经在日本呆了大半年,转眼又到了冬天,我的日语口音很蹩脚,但是也跌跌撞撞地走了这么久的路,有你在身边的话一定会好一些吧,我知道你会帮我,也一定会跟着一起笑我,只是可惜啊,你不在我的身边。


你走后,这个世界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如你所言,它就按照它的规律发展着,没有人能改变,只有被你留下的我,守着那么一点可怜的回忆独自思念着。


和你的相遇,是我发自内心的欢喜。这是我最近看电视学口语时新学的一句话,我学得很好,下次见面我要说给你听,所以啊,所以……


林彦俊,你不用走得太快,不用走得太急,我也会听你的话好好过我的生活,你就慢慢欣赏今生没能来得及观赏的好风景,直到我们再次重逢的那天。


请你张开双臂跑着迎接我,这次我一定会接住你。


请你等我。”



那天晚上,陈立农再一次见到了林彦俊。


月色和霓虹在背后融成一幕巨大的背景,林彦俊站在落地窗前,满室灯光折成阴影落在他的脸上,他穿着那件深蓝色大衣,衣角在风里轻轻摆动,身影孤伶伶地落在地上,他头也不回,像是要离开的样子,却又突然转身,定住脚步笑吟吟地看着陈立农。


陈立农也看着他,那个人的声音在耳边小声地对他说着话。


他说,我希望我死的时候不要有人来看热闹。


他说,陈立农,你要接住我。


他说,乖,回去。


他说,过来,让我亲亲。


他说,我给你吃大白兔,你给我笑一个。


他说,陈立农,我从来没有那么期盼冬天到来。


他说,不怪她。


他说,他们都坏,你很可爱。


他说,陈立农,我想吃番茄鸡蛋面。


他说,陈立农你真好。


他说,日子怎么那么长。


他说,你真乖,只有你舍得心疼我。


他说,陈立农,你别哭,你不要害怕。


他说,陈立农,祝你生日快乐,年年欢喜,岁岁平安。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可惜除了他,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End



注:《赎罪》的梗概直接借用陈凯歌导演的《搜索》。




一罐星球

【橘农】别扭

*人物ooc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扯到9k+


乌云挤作一团,天还是灰蒙蒙的,雨已经停了一阵,看样子待会又要下雨了。

雨水粉刷着整个城市,在街道上走两步就能发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坑。这几天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晶莹剔透的雨珠顺着叶子滴落在陈立农的侧脸上,猝不及防地被冰凉的水珠击中,陈立农吓得一个激灵。

陈立农就站在小区出口的那棵树下,抬头能看到有一片叶子被水珠压弯了腰,他觉得有些好玩,伸出手想接住那颗水珠。

一辆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这棵树旁,司机按了一下喇叭。

倒是陈立农被吓住了,瞬间收起了手,握成拳头,而刚好掉落下来的水珠就这样拍打在他手背上。

凉凉的,打在尚且处在高温的手背上让...

*人物ooc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扯到9k+


乌云挤作一团,天还是灰蒙蒙的,雨已经停了一阵,看样子待会又要下雨了。



雨水粉刷着整个城市,在街道上走两步就能发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坑。这几天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晶莹剔透的雨珠顺着叶子滴落在陈立农的侧脸上,猝不及防地被冰凉的水珠击中,陈立农吓得一个激灵。



陈立农就站在小区出口的那棵树下,抬头能看到有一片叶子被水珠压弯了腰,他觉得有些好玩,伸出手想接住那颗水珠。



一辆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这棵树旁,司机按了一下喇叭。



倒是陈立农被吓住了,瞬间收起了手,握成拳头,而刚好掉落下来的水珠就这样拍打在他手背上。



凉凉的,打在尚且处在高温的手背上让陈立农的心脏紧缩了一下。



向司机重复了一遍目的地之后陈立农就戴上口罩,拉低了帽檐,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着一些细碎的事情。



发烧来得突如其然,睡梦中听着雨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陈立农还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像撑着一叶扁舟,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他费力地睁开眼,却模模糊糊看不太真切,撑着床沿坐起来手也开始发软。



林彦俊又不在家。



陈立农强撑着身子,昨夜忘了关窗了,窗帘被风鼓起了一个包,他干脆把窗帘掀开,天边的乌云压得更让人喘不过气来,雨被风吹散了步伐,雨砸在了一边的窗户上,雨渍凌乱不堪,倒像抽象艺术,还有雨顺着风吹进了屋子里,靠近窗户的地板上都是雨水。陈立农直到现在才察觉他就站在这一片水上,好冰,往后退了一步,在这片水的边缘处站着,可是脚底板上还是沾着冰凉的雨水。



他长呼一口气,想把压在胸腔上的那一股浊气吹出去,这种天气可不是个出去买药的好天气。



陈立农盘腿坐在窗边,一直抵着脑袋看着窗外。雨渐渐小了,但仍细细麻麻地下着。他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叫了一辆车。



其实小区楼下就有一家不大不小的药店,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去远一点的地方买药。



陈立农头靠在车椅上,眼睛没闭了一会儿就睁开看车开到了哪里,直到司机好心跟他说到了就会提醒他他才作罢,又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好像没过多久司机就大着嗓门告诉他说到地方了。他点点头像司机道谢,转身开车门的时候却碰上了司机担忧的眼神。



“小伙子我已经叫你很多遍了,你这样没事吗?”



这会儿倒好,陈立农想出声却发现嗓子眼滚烫,咽下口水都觉得疼痛,只能跟司机摆摆手示意他没事。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爱逞强……我待会还要拉客,你就先别下车吧,有家人或者朋友吗?先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来找你,待会别出事了……”



陈立农清了下嗓子,压低了声音打断司机说:“没事,谢谢。”没有理会司机接下来的叮嘱就打开车门下了车,还不忘微微鞠躬向他道谢。



在这座大城市里,陈立农是有家人和朋友的。



只不过都是林彦俊一个人罢了。



“彦俊很忙。”陈立农游走在街上,到了半途兀自说了这样一句话。



许是下雨的缘故,偌大的街上就只能见到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手里还都拿着一把伞,还有都是挽着手肩靠肩结伴来的。



陈立农走进了一家店面稍微看起来大一些的药店。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有一张图片上是一张纸,上面按照常见的病名罗列着药品。看笔迹苍劲有力,不难看出笔迹的主人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人。



这是林彦俊写的,一直放在医药箱里。



林彦俊跟陈立农不常生病,林彦俊在写这个清单的时候陈立农还窝在他肩上一直嘀咕,“这个病我们都没有得过啊”“我会照顾好自己,不用写这么详细了”“这个药的名字怎么读,你是怎么记下来的这么一长串药名啊”,等林彦俊收了笔盖,陈立农揉乱了他的头发捧起他的脸说,“我记不下来这么多药名,所以你不能生病。”霸道得毫无道理可言。



这回陈立农真的生病了,医药箱里的药零零散散,陈立农对着清单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找得到的还都过期了,他撇撇嘴,临出门的时候想把清单塞进口袋里,看了一眼窗外积压的乌云最后只能作罢,拿起手机对着清单拍了个照。



他可不想林彦俊写的东西被雨淋湿了。



陈立农拿着手机念给柜台上的药师自己需要的药品,在发烧那一列下面是胃病,他愣了一下,药师问他还需要别的吗,他又说了几个治疗胃病的药名。



林彦俊肯定又没有好好吃饭。



他晃了一下装着胃药的袋子,买了又有什么用呢?林彦俊又不在家。



出了药店沿着街道一直走,过了一个红绿灯再向右转就能到公交车站。



离公交车站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蛋糕店,透明的橱窗向路人展示着小巧精致的蛋糕。



陈立农喜欢吃甜品,他以为林彦俊一定是跟自己相反的,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怎么可能爱吃甜食嘛,就这种反差有点怪怪的。



忘了是多久之前,两个人看完电影之后已经很晚了,只有街边的路灯独自支撑着黑夜里的一点点光明,两个人就这样毫不畏惧地牵着手在街上游荡,像其它的情侣一样,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陈立农依旧记得那时候他们的手牵得很紧,手心出汗了也没有一个人先行松开,黏糊糊的,可是很温暖,林彦俊的手很大很温暖,细细摸索还能碰到一些茧。男孩子会把茧当成是男人的标志,指腹轻轻摩挲着林彦俊手上的茧,陈立农没来由地觉得林彦俊是一个很可靠的男人。



陈立农也仍然记得当时他的心像裹满了棉花糖,甜丝丝的,眼睛却是酸涩的,他努力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知道,这种时刻,一切都刚刚好的时刻有多么难得。



既不用思考来路,也不必担忧归途。



就像现在这样,离公交车站不远处也有一家蛋糕店是明亮的,在黑暗的环境的映衬下那家店显得格外瞩目。



陈立农突然在街上站定,松开了手,林彦俊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心还没反应过来,陈立农就又覆上了自己的手,牵他牵得更紧了。



他笑着问林彦俊:“准备好了吗?”



林彦俊愣了一下,不等他作答,陈立农就这样牵着他的手拽着他跑到了那家蛋糕店里。



店员看到他们进来也就礼貌性的鞠躬问候,没有惊讶,没有好奇,也没有鄙夷,就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



即便如此,林彦俊还是松开了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说:“挑蛋糕吧。”



等陈立农挑完蛋糕放在柜台上结账的时候,林彦俊趁收银员没看到就往下拉着他的手,在被木架挡住的地方握住了他的尾指。



最后两人是在路边的一张木椅上动用那一块蛋糕的。身后的店铺已经紧闭着大门,木椅的左侧还有一盏路灯。



蛋糕被分成一小块一小块,陈立农用叉子把小蛋糕的每一面都裹上一层奶油才把它们送进嘴里,吃到有巧克力奶油的部分还摇头晃脑的。



陈立农转过头看向林彦俊,猝不及防就撞进他的温柔乡里。



林彦俊满眼温柔地看着他,两个酒窝藏也藏不住,看到他转过头来就伸出手擦去他嘴角的奶油。



陈立农还是就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林彦俊滚动的喉结,问他:“林彦俊你喜欢蛋糕吗?”



林彦俊不答话,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又有一块蛋糕进到了陈立农的嘴里。



陈立农快速地咀嚼咽下那一块蛋糕,抓住林彦俊的衣袖问:“阿俊你真的喜欢蛋糕哦!”低下头又切了一小块蛋糕,四面都沾上了巧克力奶油送到了林彦俊的嘴边。



林彦俊的脑袋往后缩了一下,陈立农的叉子却递得更近了,他没办法,只能微微低下头把那块蛋糕吃了。末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倒是陈立农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如果他的脑袋上有兔耳朵的话,林彦俊可以确信,当时陈立农的兔耳朵一定竖得比天线还要笔直。



林彦俊总是很别扭地不肯承认自己很可爱的喜好。



陈立农明白,不去戳破林彦俊制造的“假象”。只是每次都会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让林彦俊帮他解决完剩下的甜食。



而林彦俊每次看到陈立农憋笑的样子总是会吼回去:“干嘛!”说话的声音越变越小,“我就是喜欢吃甜食啊。”



陈立农最后还是拎着一袋药和提着一块蛋糕坐了公交车。



密封的车上给人一种濒临窒息的感觉,陈立农胸闷得发慌。



他全程强打着精神,生怕自己坐过站了。



汽车颠簸了一路,等到站时天黑得愈发浓厚,不多时就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了马路上,溅起了水花,雨水倾泻而出,其他人都面色如常地撑起了伞。



陈立农用手臂护住蛋糕,裹紧了衣服,加快了步伐跑回家。如果没有生病,跑步的时候没有感觉整个世界摇摇欲坠,其实他在这种天气挺愿意跳水坑玩的。不要被林彦俊发现就好。



林彦俊,林彦俊,怎么脑子里都是林彦俊!



毫不意外,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全身上下除了那一盒蛋糕都已经湿透了,意外的是他只转动了一圈钥匙门就开了。



“彦俊……”



林彦俊就站在落地窗前,西装还没来得及脱下,拿着手机不知道跟谁讲话,他把食指竖在嘴边。



陈立农读懂了他的意思,他在忙,现在先不要说话。



他弯下腰,把门口的鞋子放进了鞋柜里。就蹲下了那么一会儿,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太阳穴处传来阵阵的痛感,耳鸣也纷至沓来,陈立农慌忙扶住墙深呼吸几次,世界才恢复一片清明。



躺在床上之后就再也不想动弹了,药和蛋糕都放在了床头柜上,全身湿乎乎的,难受,像散架了一样,头好重,陈立农干脆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林彦俊推开虚掩着的门,陈立农没有脱掉鞋也没有盖被子,整个人倒趴在床上,林彦俊看不见他的脸,以为他生气了,于是讨好道:“我煮饭,你待会记得起来吃。”



陈立农想问他能不能给自己倒一杯水,想了想还是作罢,发声太累了,只能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林彦俊没有发现异样,只是估摸着小孩出去了一趟可能是累了,还有自己很久没回家,他生气了。



是不是生病的人都敏感脆弱?



陈立农的思绪又开始翻飞。他默默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说,不能难过,大男人的生病了干嘛要像一朵娇花一样,看到林彦俊就想着要依赖他呢?



林彦俊出去后卧室内又恢复了寂静,陈立农险些怀疑林彦俊是不是还没回来。但是一回家就能看到他的时候惊喜的心情是有过的,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示意不要讲话受伤的心情也是有过的,就连刚刚林彦俊心虚的讨好也是真真切切的。



细细想来,林彦俊好像从来没有牵着自己的手向他的朋友介绍过自己。



在还没来到这座城市之前,林彦俊曾经带着他参加朋友间的饭局。一群人排排坐,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令人坐立难安。陈立农辨别不出来他们的眼神究竟有多少种含义,在被问到自己的身份的时候——跟林彦俊是什么关系,看到他们玩味的笑容陈立农才读懂了。



林彦俊那个时候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他当时很聪明地岔开了话题,给了林彦俊,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听不到答案,没有期待就不再拥有失望。



朋友吗?爱人吗?都不是吧。林彦俊好像从来没有对着自己说过一句“我爱你”。



可是他曾经就是很笃定,林彦俊是爱他的。



即便他不爱自己,那对于林彦俊来说,他也是顶重要的人。



算了,被当成林彦俊的所有物其实也挺让人欢喜。



那么现在呢?



林彦俊决定来到这座城市开始创业,他临走的时候陈立农才得到的消息,不做思索,陈立农三两下收拾好行李,林彦俊看到他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在自己面前站着的时候,只拥抱了一下他,颤抖着说:“你要想清楚了,不要后悔。”



普通人谈恋爱哪有那么多风花雪月,时间久了,闲时还得要计较得失。



林彦俊忙得脚不着地,三天两头往机场上奔波,回到“家”——他跟林彦俊住的地方,就倒在了床上补觉,或者是在书房里打电话开视频会议。



陈立农就窝在家里专职写作,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个人,房间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网,跟外界隔绝开来,渐渐地也学会了不再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算林彦俊还有几天才回来。



两个人睡觉还背对背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个轻微的动作就打扰到对方,更遑论耳鬓厮磨的时候简直少到可怜。



陈立农抠弄着枕头上的布料,胸口突然涌起一阵呕吐感。他踉踉跄跄地打开卫生间的门,软了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顿时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而在厨房的林彦俊被卧室里传来的声响吓得够呛,手急脚乱地关了火慌忙跑到卧室,推开卫生间的门看到陈立农跪坐在地板上趴着马桶干呕。



他走过去帮陈立农顺了顺背,碰到他还湿着的衣服还是忍不住气结。



“要死啊陈立农!衣服都湿了还不换!不怕感冒吗?”



陈立农想伸手摸摸林彦俊的脸,哄一哄这只炸毛的猫,告诉他说自己已经生病了。但他连伸手都觉得费力。



陈立农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睫毛上挂着生理性泪水,眼尾也红红的,唯独嘴唇发白。



林彦俊叹了口气,当即软下了声音:“你平时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生病了?”托着他的后脑勺,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去医院好不好?”像哄骗小孩子一般。



陈立农摇了摇头,阖上了眼皮,昏昏沉沉之间他只知道林彦俊抱着他上了床,替他捻好被子,随后所有的声音像潮退一样,滚进了海里,渐渐没有了声响。



林彦俊从来不逼迫他他不想做的事情。这是陈立农昏睡之前无比确定的事。他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因为林彦俊这样,他别扭地拒绝自己当下觉得不好的事情,之后林彦俊不再提及,他也失去了为自己的别扭做出补偿的机会。



陈立农总是拒绝去医院,林彦俊曾经猜测过或许他只是单纯地厌恶医院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或许是酒精的味道过于难闻,或许是生跟死都在那里上演着,无论是喜悦还是悲恸都沉重得让人难以承受,人类被剔骨显露出来的情绪都在这个一隅之地涌动……但是陈立农告诉他说,他不想他靠近那个地方。



林彦俊在他昏睡的时候瞥到了床头柜上的黑色的袋子,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都是药,旁边还放着一盒蛋糕。



他照着说明书,笨拙地按照剂量从瓶瓶罐罐里倒出药丸,喂陈立农吃了下去。



陈立农生病的时候除了拒绝医院以外都很乖巧。乖乖地嘬着手心里的药丸和着温水吃下去,乖乖地不蹬被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倒映下一块阴影,嘴巴微张着,露出一小截粉红色的舌头,从被窝里伸出的手握着林彦俊的拇指不放,很像黏人的小狗。



林彦俊喜欢他在脆弱的时候流露出对他的全盘依赖和信任。小狗袒露出肚皮,总惹人忍不住上前挠一挠,林彦俊也不能免俗。



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陈立农其实很爱他。



陈立农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的左手握着林彦俊的拇指,只能用右手揉了揉眼睛睁开双眼。



卧室里还开着一盏夜灯,林彦俊搬过一张小板凳就坐在床旁,脑袋趴在床上,右手的拇指任凭陈立农握着。察觉到细微的响动,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发现陈立农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直起身伸出手去探陈立农额头的温度,再试了下自己额头的温度,“好像不烧了,人好点了吗?”



陈立农轻点下头,往床的里侧缩了缩,拍了拍空空的那片床。



林彦俊遵照他的指示躺在了他的旁边,轻吻了下他的脸颊,没想到陈立农环上他的腰抱了过来,脸贴在他的肩窝上,他顿时心空了。



人人都说陈立农开朗活泼,很好相处,似乎玲珑剔透,站在那里就可以对他进行彻头彻尾的剖析,他由什么零件构成能一眼看到底。



只有他知道陈立农不是这样,陈立农善良通透,待人温和有礼,却处处留有距离,他打开了几乎所有的窗户,仍给自己留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装有陈立农最真实细腻的感情。



陈立农就只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展露真正的喜悦,幼稚,也只在那里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甚至是悲吼。他也知道,那个空间不是封闭的,它还撕开了一道口子,照进了一点点阳光。



而林彦俊负责的,就是尽力让这个空间变得亮堂。



陈立农能对所有人微笑,但所有人都难以得到他这样的拥抱,或者说是亲昵。陈立农对自己也鲜少表示亲昵。



陈立农瓮声瓮气地问:“你吃那个蛋糕了吗?”



“不是你买给自己吃的吗?”



“本来是,但是林彦俊也可以吃。”



林彦俊笑笑,“林彦俊是特例吗?”



陈立农抱他抱得更紧了,“在陈立农这里是。”



滚烫的爱意通通灌进林彦俊的心里,熨平了他所有的疑虑,他的卑微和恳求被妥帖地放在了那个空间的缺口里。



他拍了拍陈立农的背,却发现他在颤抖着,肩膀是耸动的,他的肩头传来一片温热。



陈立农哭了。



林彦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慌张地问:“哪里痛吗?是不是不舒服了?”



陈立农摇摇头,眼泪更加汹涌了。



林彦俊低下头吻去他的泪珠,抚摸着他的颈脖,一遍一遍地哄他说“没事的没事的……”



陈立农夹着哭腔啜泣着说:“林彦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你是否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爱意,也同样不知道两个男人之间该怎么相爱。



林彦俊抹去他的泪珠,循循善诱道:“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想好不好?”



林彦俊也从来不问他说为什么,正如他所言“如果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跟我说的”,跟不逼迫他做任何一件事一样,陈立农搞不懂这样是好是坏。



林彦俊不问,他也别别扭扭地不说,林彦俊不再提,他就别别扭扭地不做挽留。



陈立农跟林彦俊也搞不懂,究竟自尊和面子能否画上等号,示弱是否能戳破两人内心里相隔的那一层纱。



正如林彦俊所说,来日方长,他们只需日复一日地过着现在的生活,所有暗流涌动都被压下,表面仍旧是风平浪静。



只要自己知道他们很喜欢对方就好。



第二天早上林彦俊买完早餐推开门就被了个满怀,他吓了一跳,慌忙地抱住陈立农的腰,另一只手提着早餐,陈立农反而变本加厉地把长腿盘在他的腰上,手臂环过他的脖子。



早上的吻是带着薄荷味的。从唇角开始细啄,再咬住唇瓣,最后舌尖伸进对方的口腔里挑逗着。



陈立农被亲得脸红扑扑的,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林彦俊眨啊眨,林彦俊默不作声地忍着笑看着他,陈立农最后还是败下阵来,脸埋进了林彦俊的颈窝里,长长的睫毛扑朔着,惹得林彦俊的心痒痒。



林彦俊抱着他坐到了沙发上,额头抵着额头,似乎这样还不够,还拿出了温度计。陈立农低着头搅弄着手指,任凭林彦俊忙上忙下。



37度。



“低烧啊,莫不是昨天烧傻了吧?”说完便拉着陈立农的手作势要去医院,“走,去医院。”



陈立农佯装嗔怒道:“林彦俊!”刚生完病说话还带着鼻音,小狗以为自己正凶巴巴地摇着尾巴示威,却不知道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反而还多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林彦俊很放肆地展露自己脸颊上的两个酒窝,随手在沙发上抽了一件毛毯盖在陈立农的腿上,蹲下来捏了一下陈立农的鼻子,“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平常都不这样的。”林彦俊笑着说。



陈立农歪了头,皱着眉困惑地问他:“什么?”



林彦俊伸手替他抚平了眉头,“一大早就很主动地拥抱,亲吻这一些啊,你很少做的。”



“你也是啊……”陈立农小声地抗议着。



反倒是林彦俊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问他:“所以你不介意?”



陈立农红了脸,没去理会林彦俊的这个问题,抓着他的袖子,抿了一下嘴巴又松开,讨好道:“我们先约定好你不准生气。”



林彦俊点点头,坐到了沙发上又侧过脸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陈立农吓得头往后仰,瞪着林彦俊。他拿这种无赖没辙,干脆懒懒地卧倒,躺在林彦俊的腿上。



林彦俊帮他整理毛毯,把它盖在陈立农的肚子上。



“我刚刚看了你的手机了……”陈立农不敢直视林彦俊的眼睛,又慌忙地解释:“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



陈立农起床翻了个身发现被窝的另一边空空的,早已没有了温度,但林彦俊的手机还放在另一个枕头上。



天知道,陈立农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的。



轻轻松松地用自己的生日时间解了锁,刚开始的时候是确实是有点点好奇的。



就那么一点点哦。



他当时只是想打开备忘录纪录一下自己刚刚突然灵感迸发所想到的句子,却看到了林彦俊手机里备忘录上的笔记出奇的长。



陈立农按时间顺序把林彦俊的笔记一个一个的点开。



“他在偷看我,我知道。我看回去他还逃走了,怪可爱的一个小孩。”



陈立农的心当即咯噔了一下,林彦俊有喜欢的人了?怪不得他总不陪自己。



他忍着眼泪手指哆哆嗦嗦地打开了下一个笔记。



“今天跟他讲话了。”



“我还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我们就已经拥有了一个开始,再后来,一定会拥有一切。”



“他好可爱。我好喜欢他。”



“他问我明天有没有空。没空,忙着写论文呢。他怎么这么会捣乱啊!计划到他这通通不奏效了!所以明天要穿什么衣服?”



“他怎么那么喜欢吃甜食?会长蛀牙的。他小时候肯定经常挨妈妈骂,那么喜欢吃甜食!”



看到这个笔记陈立农忍不住笑了出来。林彦俊跟他讲过,他小时候因为偷偷吃了很多甜食挨过揍,得知他从来没有因为吃甜食而挨骂的时候还没收了他的草莓牛奶。



陈立农当时还在他背后偷偷做鬼脸,小声抱怨着:“小气鬼。”



紧接着两个人瞬间扭打成一团,林彦俊的手臂上新增了一个牙印,两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互相质问对方今年几岁了。



那一次的回忆太过于珍贵,是他在成年之后少有的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收起满身的刺,用结结实实的躯体去拥抱真实的生活,不再害怕幼稚的一角被林彦俊窥伺,所以他把这段记忆放在独属于他的时光胶囊里珍藏着。



人生有时候太过于漫长,琐碎的事情太多,水花一浪接着一浪地打过来,人始终被这片浪花包围,他以为就只有他独自拾捡这个细小的时间碎片,没想到林彦俊也在品尝这段记忆。



事情逐渐明朗。



那个“他”通通都是陈立农。



“喜欢吧,看一眼是如此,过一辈子都是如此。”



“有时候会跑出来一些疑问,这样对他是不是不太好?他该生长在阳光下,而非经受其他人晦暗不明的眼神。”



“人类真奇怪对吧?偏偏只有他最为可爱。”



“他自己可能没有发现,当他问我‘准备好了吗’的时候声音颤抖得太过明显了,以至于我在惊喜之后觉得有些酸涩,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跟我站在一起啊?我准备好了,在日光下宣布喜欢你这件事情。”



“好忙,他今天也没有打电话给我。”



“我开始想念一个人,想得不得了,想看他的脸,想听见他的声音,想得不得了,好像是腿上扎着滚烫的针,只能忍耐着不动一样。——太宰治”



“快打电话给我!我带你去吃蛋糕!”



“爱这个词太过庄重,对于我而言,它不是一个漂亮的说辞,这个字眼还担载着承诺,对于未来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承诺。喜欢吗?当然很喜欢啊。爱吗?”



“可是我好想爱他。”



“林彦俊,对不起,对于怀疑过你的爱意这件事情。”陈立农拉过林彦俊的手,转动着他戴在中指上的戒指,不敢看林彦俊此时此刻的表情。



雨声被隔绝在窗户外,室内暖烘烘的,肚子上是林彦俊盖的毯子,沙发软塌塌的,连同林彦俊的手也是暖乎乎的,是可以戳碰到的,悬挂在墙壁上的时针走动着,陈立农觉得,如果时间可以被冻结,那么停留在此刻也挺好的。



是一个家的感觉,独属于陈立农和林彦俊的家。即使外面变成一座荒岛,也跟他们毫无关系。



突然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还有一滴滚烫的泪珠就滴落在他的侧脸。



陈立农有一瞬间的晃神。



相比较于昨天早上在树下被水珠击中而言,陈立农更喜欢昨天的触感。他很少看到林彦俊哭。林彦俊在他面前始终是独当一面的。他也认为,林彦俊只想让他看到他坚不可摧的一面,所以他从来没有问过:“你累吗?”



陈立农捏了捏林彦俊的手,直起身来半跪在沙发上抱住他,脸贴着脸,“林彦俊,人类真奇怪对吧?”



“我们好奇怪,为什么那么小心翼翼且笨拙呢?明明开诚布公就好了,为什么会把喜欢这件事情搞得这么复杂?虽然男人之间相爱没有范本可学……”



“喜欢就说喜欢,就拥抱和接吻,心脏贴着心脏,让他们一直怦怦跳就好了对吧?”



林彦俊被陈立农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因为喜欢才小心翼翼和笨拙,没有范本可学才别别扭扭。”



陈立农捧着林彦俊的脸,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他,“所以你喜欢我吗?”



林彦俊摇了摇头,“我爱你。”



陈立农不知道作何反应,脑子一下子变得苍白,半张着嘴巴。



林彦俊把中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拉过陈立农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把那枚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看着还呆愣的陈立农,他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脸颊,“所以以后不要再别扭了,不许再质疑我了。”



天地可鉴,我是真的爱你。



即便承认我爱你也是一件很别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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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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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作者

【白魏】燥(中)ABO

*垃圾作者太感动了QAQ 谢谢所有小天使的小心心和小评论 还有fo了垃圾作者的小天使们 垃圾作者无以为报QAQ 只能写篇文报答大家 大家有喜欢的梗啊什么的可以留评论 垃圾作者能力范围内会挑一个努力写的 或者挑几个梗凑成一篇

*让我们加一点儿小狗血和小危机

*甜不过两位老师 只能跟在俩人后面捡糖吃 今天像过年一样喜悦

*未成年人适度饮酒(?

*这种双向粗箭头大概是身边的人都以为你们在谈恋爱 但你们真的还没有(请不要殴打垃圾作者。


白敬亭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燥热。尤其是手掌间不断传来的热...

*垃圾作者太感动了QAQ 谢谢所有小天使的小心心和小评论 还有fo了垃圾作者的小天使们 垃圾作者无以为报QAQ 只能写篇文报答大家 大家有喜欢的梗啊什么的可以留评论 垃圾作者能力范围内会挑一个努力写的 或者挑几个梗凑成一篇

*让我们加一点儿小狗血和小危机

*甜不过两位老师 只能跟在俩人后面捡糖吃 今天像过年一样喜悦

*未成年人适度饮酒(?

*这种双向粗箭头大概是身边的人都以为你们在谈恋爱 但你们真的还没有(请不要殴打垃圾作者。


白敬亭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燥热。尤其是手掌间不断传来的热度,像个小火炉。他皱着眉睁开眼,那个跟他牵着手的Omega逆着清晨的光坐在他面前。灼人的光照进屋内,肉眼可见的细小灰尘在空气中飘动。Omega单手抱着两条腿,对着他笑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白白,我还是想打球。”

“好啊,我罩你。”白敬亭第一次感觉到Alpha与Omega之间的奇妙感应,尽管什么都没说,相连的手仿佛已经传递了一切。两人的信息素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深秋的最后一丝温暖与冬日林间的冰雪味道夹杂在一起。明明都已经醒来,可却没人松开相握的手。

日历已经翻到了七月,高一的课程只剩下最后一周。白敬亭跟教练商量好,带着魏大勋一起参加暑假集训。期末考试过后的一周他几乎都泡在魏大勋家里,一起吹着空调打游戏看电影,谁也不愿抬屁股去拿订好的外卖。强子找过他几次,终于在电话里耳尖的听到魏大勋的声音。

“嗯?你跟大勋在一起呢?”

“在他家。”

“哦。”强子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在学校魏大勋也是跟自己和白敬亭形影不离。可他突然想到自己这个电话是一早上打过去的,现在还没到九点。“你,你起挺早的哈。”


“不早啊,刚醒。”白敬亭没想到强子在套他话,脱口而出。

“……你俩是不是有情况?”

“有啥情况?”

“这一大早晨,你跟我说你在魏大勋家还刚醒?你俩不过北京时间是吗?”

白敬亭词穷,想不出什么其他合理解释。“我最近都住他这儿。”

“白哥,白小爷。还是你厉害。直接跟人家玩同居。”强子心里给他白哥比了个大拇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你有劲没劲?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挂了。”

“别啊!既然你俩在一起,那就晚上出来一起玩吧。去我哥那儿。”强子的哥开了个小酒吧,并且经常强调开的是酒吧,不是夜店。尽管白敬亭跟他都是未成年,但是老板弟弟带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小伙子进店里喝酒也不会被店员拦着。

“行吧。晚上联系。”

白敬亭把手机甩在沙发上,头非常疼。晚上肯定逃不过强子全方位的逼问。

“谁啊?”魏大勋正捧着个西瓜从厨房走出来。刚才强子听到魏大勋的声音就是他在问白敬亭吃不吃西瓜。

“强子。约我们晚上出去玩。”白敬亭接过西瓜和勺儿,在魏大勋挖出了几个坑的地方继续挖了几勺果肉。“你喝酒吗?”

“开玩笑。”魏大勋挠了挠前几天被蚊子叮了的腿,“在东北撸串能不喝酒吗?”

白敬亭呛了一下,“你家人不管?”

“不管啊。我出门都跟十几号Alpha一起,在街上都能横着走。”

“你跟他们关系是真挺好的。”白敬亭其实挺佩服魏大勋和他兄弟们这种超越了性别的相处模式,因为他做不到。做不到忽略时不时对魏大勋的心动。

“真的认识太久了,他们根本就不把我当Omega,还说我闻着都不像。”

“嗯,你味道是挺特别的。”

“是吗?哪儿特别了?”魏大勋挤到白敬亭身边。自从那天之后,两个人之间的肢体接触就越来越多,安全距离也越来越近,经常贴着脸说话。

“你们东北树木味儿的Omega很多吗?我一般闻到的都是各种花香的Omega,要不就是水果味儿。”

魏大勋思索了一下,“应该不多吧。也是花啊草啊什么的多。”

“而且你是那种冬天的树。”白敬亭无法忘记魏大勋发情时突然闻到的冰雪气味,一瞬间仿佛置身冬日下过雪的早晨。

“冬天?”

“嗯,就有一股下雪的感觉。”

“没人跟我说过啊,我自己闻着也就是松木味儿啊。”

“平时闻不太出来,发情的时候明显点儿。”白敬亭吐了一口西瓜籽,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赶忙又吃了口西瓜。自从那事之后他跟魏大勋谁都没谈起过,但是总有股暧昧气息萦绕着两人。

“你给我留点儿。”魏大勋扑过去跟他抢勺子,避过了这个话题。

强子一个人坐在酒吧角落的沙发上,他约的两位爷已经迟到快十分钟了。他掏出手机给白敬亭打了个电话,“哪儿呢?”

“进门了。”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人声。

“这儿!”强子举着电话对门口的两个人挥手,“快过来!”他喝了口啤酒打量着一前一后走过来的俩人,露着说不出的一股亲密。


“喝点啥?”强子把酒水单拍在俩人面前。


“跟你一样吧。”白敬亭摸了摸肚子,“饿了。”

“点,随便点。我请客,庆祝一下。”

“庆祝啥?”正翻着菜单的魏大勋一脸迷茫,“有啥好事儿?”

“庆祝你……”强子的话被白敬亭一记肘击打回肚子里,“庆祝暑假来了。”他瞥了眼白敬亭,有点儿闹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

“今天人怎么这么多?”白敬亭环视了下周围,没一个空座儿,还站着不少人。


“夏天到了,撒欢儿吧。”强子这几天出去玩,到处都是爆满。就他哥这个不算太大的酒吧都挤进了几十号男男女女。

魏大勋说自己打球还行,事实证明他确实很厉害。他说自己能喝也不是开玩笑的,白敬亭算见识了,他嗑着瓜子看魏大勋喝光了第七瓶。“你没晕?”

“没,就挺涨的。我去个厕所。”魏大勋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说说吧。”看着魏大勋离开,强子抓了把瓜子靠在沙发上等着白敬亭主动交代。“怎么回事儿啊你俩这是,玩过家家呢?”

“你说啥呢?听不懂。”别提跟强子解释,白敬亭自己都弄不太明白现在什么情况。

“你俩啊。都住一起去了!”强子觉得这是个挺大的事儿的,尤其魏大勋是个Omega。“不是哥哥不看好你俩啊,但是你得想清楚喽。这是个Omega,你玩儿不起。真出什么事儿你俩都毁了。”

“谁说我玩儿了?”白敬亭认真得很,想玩那天他早就下手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胡玩儿了?”

“就是从来没看你胡玩儿过所以更担心!”强子数了下喝光的酒瓶,正好一箱二十四瓶。“来真的?会不会太早点儿?”虽然也不是结合过的Alpha跟Omega就一定要在一起,但是消除标记对Omega的伤害很大,尤其是精神上的伤害。


“我俩啥事儿没有,就是朋友。”白敬亭撒谎不眨眼,“我跟你什么关系就跟他什么关系。”

“你就骗你自己吧。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什么时候住过我家?还一住好几天?你见我几个小时你都不耐烦。”强子叫服务员把空瓶都收走,等魏大勋回来再决定继续喝什么。“那我这么问吧,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喜欢……吧。”白敬亭把瓜子皮扔在桌上,向卫生间的方向看去,“他怎么上这么久啊,不是掉里边儿了吧。”

强子还没来得及调侃几句,就看见白敬亭抬屁股冲了出去。昏暗的灯光中他看了好几眼才看清卫生间门口有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其中一个正是魏大勋。尽管已经被其他人架开,魏大勋还伸长手臂冲着另一个人的脑袋上扇去。

白敬亭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把魏大勋拉住时Omega嘴里还骂着:“信不信把你那张破嘴撕了!”

“大勋,行了!”白敬亭还想着别给强子惹麻烦,“走吧!”

被打的人见来了个认识魏大勋的Alpha,便还嘴骂道:“有傍家儿就他妈早说!两条腿儿的Omega少你一个吗?!”

白敬亭一听火就上来了,放开抓着魏大勋肩膀的手回头照着那人就是一拳。这回换成魏大勋跟赶过来的强子一起把白敬亭拉开,强子嘴里还喊着:“我算半个老板,卖我个面子!哥!都出来开心的!别闹不愉快!我朋友有什么不对我先给您道歉!今天帐算我身上了!”

俩人一左一右架着白敬亭回到卡座,强子拍了拍白敬亭,“行了,消消气儿。我先去找那人赔个不是。闹大了咱们仨都没好果子吃。”


魏大勋紧挨着白敬亭坐下,“怪我,没忍住跟他动手了。”在桌上撒么一圈也没看见一瓶能喝的。“要不咱们换个地儿?”

“你俩怎么回事?”白敬亭深吸两口气平复情绪,“跟卫生间里打起来了?”

其实真不能全怪魏大勋气性大。他上完厕所出来洗手,另一个洗手池的男的正好洗完手走过来用他旁边的烘手机。烘着烘着就开始往魏大勋身上蹭。魏大勋躲了两下,从镜子里看见那人站都站不太稳,一看就是喝大了。没成想那人见他躲了直接撑在他旁边的台子上,“弟弟,叫什么啊?”

魏大勋没想理他,那人又贴近了点儿。“别不好意思啊。”

“你能不能站直溜了?”魏大勋一个侧身躲开,虽然眼前找事儿的是个Alpha,但是魏大勋在球场上没少跟Alpha推搡过,一点儿没把这人当回事儿。

“我已经站直溜了。”那人笑了笑,往魏大勋下半身扫了一眼,“你呢?”

魏大勋白了他一眼准备离开,结果那人拦在门口死活不让他出去。“你有毛病吧?跟谁甩脸子呢?你个Omega自己落单儿不就求艳遇呢吗?有现成的你不要啊?”其实魏大勋很少因为是Omega所以被别人挑衅,他的身高体格摆在那儿,惹他得不偿失。这人如果不是喝大了估计也不会跟魏大勋耍。

“管你屁事?”魏大勋推了他一把。

“不管我屁事,管你屁事。”

“你会不会说人话?”魏大勋彻底被那人说的不干不净的话激怒,一杵子怼在他肩膀,直接把他怼出了卫生间。剩下的白敬亭基本都看到了。俩人没打几下就被旁边的人拉开,魏大勋嘴里没停,用东北话骂了一圈他祖宗十八代。

“也没咋的,他嘴里不干净,我就急眼了。”魏大勋揉了揉自己刚刚因为打在那人肩膀而隐隐作痛的手背。

白敬亭大概也能猜出七七八八,两个陌生的Alpha跟Omega还能上演什么桥段。“手疼?我看看。”卡座桌子正上方有盏灯,白敬亭抓着魏大勋手腕在灯下看了起来。

强子装了一通孙子回来就看见惹事这俩人正亲亲密密坐在灯下,心里都有点儿心疼自己。

“两位爷,怎么弄?回家还是换地儿?”强子趴在桌子上问两人。

“我们都行,看你。”

“换个地儿继续吧,给人赔罪赔得我脑袋疼。”强子拿起扔在沙发上的包。“走吧,宵夜走起。”

三人打车去吃了顿被魏大勋抱怨不带劲的烧烤。魏大勋非说这顿他来请,毕竟麻烦是他惹的。另外俩人也没跟他谦让。趁魏大勋去结账的时候强子问白敬亭:“你回哪儿啊?”

“回他那儿。”

“嘶——我是真不懂了。”强子拍拍装满啤酒的肚子,“真喜欢就别犹豫啊。”

“你不懂。”白敬亭踢了踢脚下的台阶。

“我怎么不懂了?你说说,让我懂一懂。”

“这么说吧,你跟哪个Omega一起喝过酒撸过串吗?”白敬亭看了眼怔住的强子,“没有吧?”

“还真没有……”强子琢磨出来了,“大勋太不像个Omega所以你下不去手?”

“不是这么回事儿。”白敬亭故意隐去他跟魏大勋俩人手拉手睡觉的事,这事儿让强子知道能笑话他一辈子。“就,太像兄弟了吧。我对他有意思,他对我也没那想法吧。本来他朋友基本上就都是Alpha,也没听他说喜欢过谁。”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挺矛盾的。”强子伸手拦了辆车,“行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你这个苦恼人了。”

魏大勋结完账出来,道边只站着白敬亭一个人。

“强强呢?”

“他先回去了。”

“哦。”魏大勋往前走了两步,“回家?”

“嗯。”白敬亭已经默认了这个家指的是魏大勋的家。

接近午夜十二点的风还带着热浪,吹得俩人喘不上气。进屋立马打开空调,一起瘫倒在沙发上。魏大勋又抬起手看了眼有点儿肿起来的右手。

“肿了?”白敬亭起身去冰箱拿冰块,几天下来他对魏大勋的家了如指掌,跟在自己家一样。“敷一下吧。疼得厉害吗?

“没事儿。”魏大勋握了几下拳,“骨头应该没伤到。”

“我就怕这种事儿。”白敬亭话在嘴边绕了几圈还是说了出来,“这种破事你进了校队肯定少不了。”

“咋的,我打不过他们吗?”魏大勋脱了短袖,准备换上宽松的背心。白敬亭的目光黏在他身上,魏大勋现在丝毫不顾及在他面前换衣服。从衣袖中抽出的修长结实的手臂,脱下衣服时伸展开的腰腹,白敬亭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啥意思。”魏大勋明白白敬亭不想让他搅和到破事儿里,“咱们就科学的按照概率来讲,我这辈子遇见的Alpha,99.9%对我都很友好。我能为了那0.1%放弃一切吗?我知道你是护着我,但你也说过我适合打篮球。”魏大勋蹭到白敬亭身旁蹲在他腿边儿,“再说你不是答应了罩我吗?”

“罩你。”白敬亭揉了他头一把,“后天集训就开始了。你手这两天多敷点儿冰。”

“知道了。我太困了,先洗澡睡觉了。”

还有一件白敬亭没敢跟强子说的事儿,那就是他在魏大勋家一直是跟魏大勋睡的同一张床。尽管魏大勋发情那晚他俩不明不白的拉着手睡着了。但在清醒的状态下一开始俩人还有点儿拘谨,早上醒来的时候经常是背对着背,中间留出一条缝隙。可现在醒来的时候经常发现自己的腿跟魏大勋的缠在一起,手腕有时也被他拉着。而且魏大勋睡觉喜欢夹着被子,偶尔睡梦中找不到被子就直接夹住白敬亭的腿。强子说搞不懂他俩在玩什么,尽管白敬亭自己也搞不懂,却有点儿喜欢现在的状态。仅仅跟魏大勋一起躺着享受偶尔的肌肤接触就很满足,交织在空气中的两股信息素也让他觉得舒心。不是白敬亭有多纯情,他就是喜欢和魏大勋在一起时的亲昵,并不是肉体交欢时的亲密无间,而是一个搂肩,一个突然靠近,一个耳边低语。


“晚安,白白。”


这句话魏大勋每天都对他说,凑过来关灯时柔软的刘海总会擦过他的肩,带来一阵酥麻。

“晚安。”

魏大勋动了动脑袋,离白敬亭更近了点儿。今天是白敬亭入住他家的第七天,不对,第八天了。期末考试结束后回到班级收拾书的魏大勋碰见了正在等他的白敬亭。整个教室只有白敬亭自己,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看着手机。


一开始他不知道白敬亭在等自己,走到他面前问:“你干吗呢?没回家?”

“去你家行不?”那人收起手机抬头问他。魏大勋点点头,没好意思问他为什么。俩人肩并肩去了趟他家楼下的超市。

“你跟你爸妈吵架了?”魏大勋半趴在购物车上问旁边正拿着两瓶茶看来看去的白敬亭。

“嗯?没啊。”

“那怎么不回家?”

“你不欢迎我?”白敬亭把两瓶茶都扔进车里,转身看着魏大勋。

“没没没。欢迎欢迎。”魏大勋立马伸出两只手摆了好几下。

白敬亭心里庆幸魏大勋没继续问下去,不然他怎么回答?说那之后的一周里他在自己床上一睁眼就想起魏大勋那天早晨的笑脸?还是说他一回家几个小时闻不到魏大勋身上的树木清香就开始烦躁?他扭过头,那个Omega正半个人钻进冰柜里挑冰淇淋,他揉了揉鼻子说:“拿个咖啡味儿的吧。”


那之后几天魏大勋也没问过为什么白敬亭就在他家一住不走。他害怕再问下去白敬亭就真回家了。他刚到北京,又自己一个人住,本来还不知道放假该干点儿什么,白敬亭就从天而降。俩人睡到日上三竿,在家里躲过气温最高的午后,到了夜里才开始出门活动。骑个车,看个电影,偶尔只是去附近小店吃个饭。他心底里知道早晚有一天白敬亭得回家,只能默默希望那天晚一点到来。


“集训开始之后我就得回家住了,不然我爸妈得报我是失踪人口。”两人正在懒床时白敬亭突然说。

“哦。”魏大勋一瞬间清醒过来,“那不就是明天?”

“嗯。”白敬亭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以后我早上到你家楼下等你。”

“好。”魏大勋眨眨眼。他已经有点儿习惯了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靠着左边,也习惯了一起床就有人说早安,更习惯了这个家里有人喊他“大勋”的声音。

集训正式开始前教练找了魏大勋单独谈话,告诉他如果有体能跟不上的情况不要逞强。千叮咛万嘱咐,最后告诉他以后可以跟队里两个Beta在一个时段使用公共浴室。魏大勋离开教练办公室,往更衣室走去,半路遇见之前强子介绍给他认识的副队。


“嗨。”副队正靠在门旁,已经换好了衣服。


“副队好。”魏大勋打了个招呼,准备进去换衣服。现在Alpha应该已经到场上集合了,不知道为什么副队还在这儿。


“我那天看你打球了。”副队说的是年级比赛的时候,“你打得真的不错。当时不让小白介绍你入队好了,要不然这个功劳能算我的。”


魏大勋笑笑没接话,准备绕过他直接进更衣室。副队却突然上前一步想跟他说些什么,可被远处另一个Alpha打断。


“你怎么还没去集合?”

“马上去,队长。”副队看了眼魏大勋,后退几步走向队长。

“你是新队员吧,换好衣服就到球场集合。”

魏大勋说了声好,推门进了更衣室。

校队队长是中锋,集训之后就会退队把队长交给新高二的队员。魏大勋在高中打篮球的人里不算矮,很多Alpha都跟他差不多。但是校队队长身高却超过了一米九,离着几米远魏大勋都能感觉到他身高带来的压迫感。


可能因为是第一天集训,教练手下留情,比魏大勋预想的要轻松一些。他跟强子坐在场边一边喝水一边看着正在运球的白敬亭。强子突然起身说去上厕所,便只剩下魏大勋自己坐着。


“你体能不错。”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魏大勋抬头看了一眼,是队长。

“今天训练比较轻松吧,再强一些的训练我可能就跟不上了。”魏大勋把水瓶放在地上。


“能坐吗?”队长指了指刚刚强子坐过的地方。

“坐坐坐。”魏大勋被队长的客气弄得也有点儿别扭,连忙让他坐下。

强子上完厕所往回走,走到一半看见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个人,只看背影都知道是他们队长。他正跟魏大勋不知道聊着什么,有说有笑。强子又看了看还在球场上跑动的白敬亭,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大勋,喝水不?”强子站到聊得正欢的俩人面前,晃了晃自己手里已经空了的瓶子。“一起买去啊。”

“我这儿还有……”魏大勋指了指地上的瓶子。

“那就去给小白买一瓶。走走走,一起去。”强子刚想把魏大勋强行架走,队长就开了口:“你就不能自己去?”

三人间的气氛一时很尴尬。魏大勋确实常年跟Alpha厮混在一起,对味道确实也不敏感,但他不迟钝。强子也是个Alpha,他跟强子可以相处得很好就是因为强子对他态度很自然,从来不居高临下,也不因为他是Omega而怎么样。反而队长对他的过分礼貌让他觉得有些难受,他最不喜欢被区别对待。


“我陪他去吧。”魏大勋站起来,“队长你坐。”

场上的分组训练正好在这时候结束了,白敬亭往强子跟魏大勋的方向走去,却看见被两个人挡住的椅子上正坐着他们的队长。

“干吗呢?”白敬亭擦了擦汗,从地上拿起魏大勋的瓶子喝了起来。

“说要给你去买水呢。”强子一看正主来了就松了口气,“那你就喝大勋的吧。反正你俩也不分你我。你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你的。”

“B组!集合!”教练吹哨叫B组队员到场上训练。强子跟魏大勋立马向球场跑去。

白敬亭一口气喝光了水,在队长旁边坐下。他跟队长也不是特别熟,打球在球场上有默契就行,不用非处成铁哥们。并肩坐着的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话的意思,只是看着球场上训练的人。


队长突然动了动,因为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跟魏大勋身上的味道有些像。Omega不会简单地因为日常接触就沾染上Alpha的味道,他在魏大勋身上并没有闻到强子或者其他队员的味道。但是魏大勋并没有被标记,不是结合过的信息素气味,而是两个人拥有同样的两种味道。他又想起刚才强子说的乱七八糟的,什么你俩不分你我。


“魏大勋身上有你的味道。”Alpha跟Alpha之间的交流一向直截了当,没什么需要遮掩的。


“嗯。所以你离他远点儿。”白敬亭听了这话心情立刻变差,一个Alpha没事儿闻一个Omega闻那么仔细还能是为什么。强子都没察觉到的事短短几个小时就被这个Alpha发现了。

“但是你没标记他。”队长抱着手臂看着白敬亭,他有点儿不懂。

“跟你没关系,你离他远点儿就对了。”白敬亭烦躁的想直接起身拿屁股底下的折叠椅子抡旁边的Alpha。

“他没接受你?”

白敬亭回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我们公平竞争?”

“没什么好竞争的。你,还有你们那几个人,离他远点儿。”

队长有点儿惊讶,白敬亭平时除了打球跟他们完全不来往,篮球队每年都有的一些活动他也从来不参加。高一刚入学没几周白敬亭就进了篮球队,快一年了魏大勋是他身边出现的第一个Omega。他对魏大勋是有点儿兴趣,但也就是出于好玩儿。教练跟他说过,下一任队长十有八九就是白敬亭。为了这个跟他闹翻不值得,两任队长关系交恶会影响篮球队形象。

“我开玩笑的。”队长笑了笑,起身离开。

一番完全不愉快的对话后白敬亭心情一直没好起来,怒火就像盘在山顶的雾一样盘在他脑子里。魏大勋背着包走在他旁边,全然没察觉他情绪的不正常。

“白白,你们队长吃什么长大的能长那么高?”魏大勋跳到一旁的花坛上,手扶着白敬亭的肩晃晃悠悠地走着。接着又开始讨论队长作为中锋在比赛中的重要性,又绕到身高和灵活度如何兼得。

白敬亭原本就没发泄出去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你有完没完了?!”

魏大勋停下脚步站在花坛上,手还搭在白敬亭肩上。“怎么了?”他有点儿搞不懂情况,这是白敬亭第一次跟他生气。

白敬亭站在原地低着头,避开魏大勋的目光。

“咋了,白白?”魏大勋伸出根手指戳了戳他,“训练累了?那要不晚上回我家?”魏大勋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只是下意识的想到两个人平时在家里从来都没闹过矛盾。

“你喜欢他?”白敬亭抬眼看着站在花坛上的魏大勋。魏大勋也正低头看着他。

魏大勋知道副队和队长今天接连跟他套近乎很奇怪,但是根本没往其他方面多想。他只是以为对方看他是Omega所以阴阳怪气的。可此时此刻白敬亭关于队长的问题却让他懵在原地,他什么时候说他喜欢人家了?

“我凭啥喜欢他?”魏大勋收回搭在白敬亭肩上的手,“他打球是不错,那我也不至于喜欢他吧。”

白敬亭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跟魏大勋继续哥俩好的往家走,刚放下的心又因为魏大勋的一句话提了起来。

“我有喜欢的人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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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翻身!蒸煮发糖太成功了我还...

咸鱼翻身!
蒸煮发糖太成功了我还要变成咸鱼!
有的时候大勋花很像金毛的呀!
我不是一个人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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叽叽叽歪
搞一搞心心念念的龙龙和路障小朋...

搞一搞心心念念的龙龙和路障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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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别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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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
别嫌弃这张...
太久没画了....已经变成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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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包

圣杯战争明侦版

(脑洞而已)

虽然画的fgo卡面其实是圣杯战争的梗,只采用fate的圣杯战争设定和部分世界观,但家族和人物设定没太大关系

正文:

  • 流程

     1.   各自召唤了英灵:


   master              servant           ...

圣杯战争明侦版

(脑洞而已)

虽然画的fgo卡面其实是圣杯战争的梗,只采用fate的圣杯战争设定和部分世界观,但家族和人物设定没太大关系

正文:

  • 流程

     1.   各自召唤了英灵:


   master              servant              职阶

———————————————————

   炅                     hunter魏           Archer

———————————————————

   鬼鬼                   鸥神秘            Berserker   

———————————————————

撒微笑                   白骑士              Saber

———————————————————

伦比(努布拉家族)   马阑珊              Lancer

———————————————————

吴语(努布拉家族)  魏国王(神灯)  Caster

———————————————————

张经理                   王酒王             Assassin

———————————————————


     2.   撒白 saber组在楼顶观察时遇上assassin张王组,略微交手了一番,此时张经理一心在复仇计划上,并不是很想加入圣杯战争。


     3.   张经理要杀曾经间接害死妹妹的鬼鬼,被炅打断,炅想和鬼鬼张经理联手打败撒微笑,炅说撒微笑抢夺了他准备的圣遗物召唤出了强力的白骑士,张经理疑惑炅为什么还能召唤,炅解释自己作为魔术师家族,与撒早有纷争,这次留了后手多准备了其它的圣遗物。最后鬼鬼加入了炅这边,而张经理觉得炅有所隐瞒,在王酒王的劝说下对圣杯有了想法。


     4.   saber撒白组杀lancer组,在战斗过程中马阑珊不敌白骑士,并被撒设计(枪兵幸运E),伦比为救lancer牺牲自己一半的寿命,努布拉族一部分人有转移生命的异能(私设转英灵也OK),然后伦比被撒微笑杀了。临死之前伦比把令咒转移给吴语,吴语Caster组撤退。


     5.   一些各组间的试探。archer和saber第一次交手,魏和白都很震惊,但没有表露出来,撒疑惑炅为什么还能召唤,互相试探后双方都撤退了,魏望着白骑士的背影若有所思。


     6.   炅告诉魏自己召唤他的真相,当时的圣遗物里有一块子弹碎片,炅知道这不是白骑士的召唤物,就被他另外放置了起来,在白骑士被抢之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召唤了archer,这时炅开始怀疑saber和archer的关系并有了自己的猜想。hunter魏没有直说真相,他告诉炅白骑士有一个弱点就是子弹,魏也知道炅图谋不轨,炅这里开始黑了,两人还是处于相互利用的状态(“你还相信我?”“因为你是召唤我的master”)


     7.   努布拉族家主甄潘出现,但他是唯一没有异能的人,一直以来都是通过部分族人运用异能转移生命,活了几百年,但这种行为并不能让他获得力量,也不能实现他的野心,他希望得到圣杯让自己获得异能长生不老并实现野心。知道伦比死之后他想操控吴语的令咒,但是失败,于是他设计接近撒,让撒除掉lancer并借机除掉撒,想让白骑士帮助自己赢得最后胜利,不过被反杀了。

 

    8.   炅boss的面容显现,圣杯是假,炅,撒,努布拉族是魔术师,但只有炅和努布拉族知道通往根源这一真相,炅和hunter魏摊牌,说出了自己猜想的hunter魏和白骑士的真实故事,并告诉魏自己就是N年前Cookie晶的后代。


魏和白曾是猎杀狼人的伙伴,两人一直杀到杜斯特瓦德村落,最后处决的狼人就是何治安官,而炅则是当时狼人晶的曾孙。子弹是白的弱点,因为曾经猎杀狼人太多两人的灵魂已经坠入黑暗并开始逐渐不死(?),白骑士让女巫给两人下了咒,一种心理暗示,他们决定互相处决,而心理暗示即在他们这次互相处决后,再也无法伤害对方(因为太痛苦了),如果强行令咒只会自杀,所以魏和炅说白骑士的弱点就是子弹——就是hunter自己。而炅也是利用这点让撒不能对自己下手,最后能让他们一起乖乖的灌黑泥。


    9.   Assassin杀掉berserker,但留了鬼一命

 

    10.   最后的最后,英灵全灌黑泥了,BE

 

  • 角色关系:任何组合都没有爱情线,英灵不需要感情(?)

白魏:soulmate组

魏炅:虽然知道对方有小99还是选择相信

白撒:互相利用组,但白内心略欣赏这个人类

撒炅:想置对方于死地组

鬼鸥:互相信任的小天使组1,鸥想保护这个孤独的小女孩

吴伦:互相保护的小天使组2

张王:正经圣杯战争组,王天使尽职尽责,也影响了张之后的一些选择和决定

张鬼:张憎恶所有害他妹妹的人,但在追杀时也动摇过,不是情感,只是鬼也是被害人,鬼对张愧疚

王白:互相欣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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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说这样显得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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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边儿这一小撮真是过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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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年不画的画风


大概是兄弟8 将军发和美男发


几百年不画的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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