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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季季季星鸣

游怡【一】

 接11期后续,实在等不了了,看得我抓心挠肺的。激情速打,可能会有错别字,看到了可以捉虫。感谢!!!

 ————

  推门的吱扭响动将趴在病床边浅眠的莫莉唤醒,迷糊中,她想起来马楼生锈的铁门。

  该是医生来看情况。

  她心想着,撑起身子回头看来人。她睡着了几个字还未来得及吐出就因震惊而堵在喉间。

  来人朝她笑,右手食指竖起在唇前,示意她小声一点。

  “cici姐?”莫莉压低了嗓音,可瞪大的眼和提高的音调无一不在显示着她的意外。

  “说来话长。”游茴英当然知道现在莫莉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她不想说,她的事情也不是重点。现在床上躺着的那位才是。

  用干脆利落的...

 接11期后续,实在等不了了,看得我抓心挠肺的。激情速打,可能会有错别字,看到了可以捉虫。感谢!!!

 ————

  推门的吱扭响动将趴在病床边浅眠的莫莉唤醒,迷糊中,她想起来马楼生锈的铁门。

  该是医生来看情况。

  她心想着,撑起身子回头看来人。她睡着了几个字还未来得及吐出就因震惊而堵在喉间。

  来人朝她笑,右手食指竖起在唇前,示意她小声一点。

  “cici姐?”莫莉压低了嗓音,可瞪大的眼和提高的音调无一不在显示着她的意外。

  “说来话长。”游茴英当然知道现在莫莉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她不想说,她的事情也不是重点。现在床上躺着的那位才是。

  用干脆利落的四个字堵住莫莉的无数疑问后,游茴英悄声却快速地走到了董礼怡跟前。其实该叫林茉茉,可游茴英还是喜欢小董小董的叫她。

  新的名字代表着新的人生嘛!

  弯腰,侧头凑近躺着的人。

  呼吸声富有节奏和韵律,说明人还活着。

  心中石头放下的同时又开始自嘲,什么时候自己对她的要求已经变得这么简单?

  睡着的人这时发出哼唧的声响,在游茴英直起腰的动作到一半时,二人的视线不期然相撞。

  “你怎么来了?”董礼怡的声音还很虚弱,但游茴英没一点让着她的意思,直起腰,双手插进大衣兜,“我现在就走!”

  董礼怡抬起左手搭上她的手腕。“别——”语调拉长,示弱的意味明显。

  这是撒娇?莫莉的视线在二人间来回游移,有点不太清楚自己目前在病房是什么角色了。

  董礼怡也在这时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莫莉在,安抚地看她一眼又瞥一眼游茴英。借口自己饿了想吃点东西将莫莉给支开。

  游茴英扶着董礼怡靠坐在床头,又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头疼不疼?”

  “不疼。公司那边怎么样?”

  “不疼也得吃药。大概率会发作,只是早晚的问题。”

  避重就轻的回答,董礼怡知道她是生气了。游总监的脾气并没有第一眼看起来的那么好。可人总容易被表象所迷惑,就像她当初轻信所谓伟大的父亲,再到后来,她又贪恋上了游茴英笑容里的温暖。

  “对不起。”她道歉,为自己没有告知的私自行动,为没有为了她的爱人多考虑一点。

  “我现在已经懒得和你生气了。”游茴英长吐出口气,语气无奈。“公司那边没什么问题。千可迎她们都安全,白喝也已经解决了。至于后面的问题,我来解决。”

  “这样你会很危险。”

  “我什么都不做可不见得就安全。”

  “怎么不能?”

  “组织不信任‘大家长’所以派了我来监视他。但组织就会信任我吗?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那就正好彻底结束。这么多年待过太多地方,换过太多名字,我都要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了。这一场接一场的戏,我也演累了。”

  “游茴英是真的。”董礼怡说得笃定,游茴英笑着瞧她,“你说是就是吧。”

  董礼怡看楞了。

  当初就是这个笑迷惑了她。让她以为自己黑暗的生活里进来了一束光。可后来却发现她们身处同一片泥潭,在本质上是一类人。

  也幸好,她们是一类人。

  阳光太刺眼。

  这样长久的安静对视在她们之间鲜有,所以没人愿意把眼睛移开。在大多数时候,她们都只能匆匆一瞥。没人敢保证自己的周围绝对安全,每在对方身上多一秒视线停留,对方就可能多一份危险。

  但安静总会被打破。

  “cici姐,你在哪儿呢?今天晚会的节目流程我们想一起彩排一下。想请您看看!”

  电话听筒里张艺凡自带可爱效果的声音听得董礼怡情不自禁笑。握着手机的游茴英警告似的看她一眼,自己却挂上笑,开口也如往常般温和。

  “我在公司外面处理点急事儿。马上就回去。你们先忙其他的吧,等回去了我再叫你们。”

  “好的,那就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艺凡。”

  电话挂断,游茴英脸上的笑也变得僵硬,而后逐渐消失。她站起身,把手机装进大衣右兜,又从左兜掏出一个无标签的棕色小瓶递给董礼怡。

  “缓解症状的药。一天两次,一次一片。”

  董礼怡看着游茴英却没说话,只抬手拿药。五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扫过又轻轻滑下。

  游茴英又弯腰,这次是将自己的唇贴上董礼怡的唇。

  “亲爱的,明天见。”

  “明天见。”

  如果她们还有明天。

HAN月晖YUN

尚雯婕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四)

一些妄想,一些浅薄的个人想法。

设定“我”不是人。捏了很多东西。

时间是乘风时期。


————————————————————


她会赢吗?她会得偿所愿吗?

权杖国王 正位

我在直播开始前给尚雯婕补出了这一张牌才松懈下来。

我是一个初学者,也是一个不称职的塔罗爱好者,对于在意的人总是祈祷能抽出好结果的牌,我只是想在困惑不安时得到一些启示。我不信命,尚雯婕也不信命。

但是谁知道能完全预料到呢?这个圈子从来就不是黑白分明,我不喜欢赌,更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只有尚雯婕能让我放心。


尚雯婕站在舞台上自然就有光趋她而来。她身上的披风是搬弄是非者泼不脏的白,......

一些妄想,一些浅薄的个人想法。

设定“我”不是人。捏了很多东西。

时间是乘风时期。




————————————————————



她会赢吗?她会得偿所愿吗?

权杖国王 正位

我在直播开始前给尚雯婕补出了这一张牌才松懈下来。

我是一个初学者,也是一个不称职的塔罗爱好者,对于在意的人总是祈祷能抽出好结果的牌,我只是想在困惑不安时得到一些启示。我不信命,尚雯婕也不信命。

但是谁知道能完全预料到呢?这个圈子从来就不是黑白分明,我不喜欢赌,更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只有尚雯婕能让我放心。


尚雯婕站在舞台上自然就有光趋她而来。她身上的披风是搬弄是非者泼不脏的白,是嫉恨者偷不走的光华,不需要昂贵的宝石和锦缎装点她的力量和权威。她用权杖拨开征途中的风沙,在炽热的聚光灯下俯览巡视领土,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不得不臣服于她。

竞争的结果自然是国王摘下战果凯旋归来。

尚雯婕身上挺括的布料随着她回到同行团员身边变得柔软了,她现在被爱和期盼簇拥,所有亲友都信赖爱护她。

我又开始想她了。


忽然我的珍宝受到了迸发式的关注,像是为缺席她过去而加倍补偿。听着熙熙攘攘的声音在诉说对她的喜爱,我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只是我开始考虑如何开始过一段自己的生活——不能和Laure女士约会的生活。

我开始打开我厚厚的计划本查看自己写在上面预定要做的事,预备回到在漫长的人生里找乐趣的状态。


甜点带来快乐是经久不衰的真理。烘焙一直是我的兴趣,我从木架上拿出甜点书翻出玛德琳蛋糕的教程翻看。

尚雯婕口味其实还挺小孩的,爱酸酸甜甜的味道,虽然她长了一张会每天一杯比命还苦的黑咖啡的脸。我推敲着糖和蜂蜜的用量,比炼魔药时选原料还慎重,发誓要制造出能狙击她味蕾的甜味。


酒是我的一生所爱,如果把大量的藏酒取出配上各种配料碰撞调制出的酒应该很有趣,我又翻找着酒窖的钥匙,打算去选材调制一款果味餐酒。

或许可以在下次约会时让尚雯婕去吧台玩玩,她应该会感兴趣。我在翻找调酒配方相关书时又想起尚雯婕,要是让她来调酒,估计我的吧台会变成炼金术士工作台,但是我很期待喝下她亲手调的“魔法药剂”。


再养一只小狗和一只小猫怎么样?我想念那些毛绒绒的温暖的小家伙,但自从十几年前把最后一只猫咪的灵魂送归乐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养过小动物。人生太漫长,即使我习惯了离别,但是承受见证他人一生的代价烙印在我的灵魂里面。

只是我在期待和尚雯婕一起养育新的小动物,我是猫派而她是狗派,正好养一猫一狗,过上猫狗双全的生活。希望有温度的小狗肚皮能治愈她的生活,我也想再品味灵巧可爱的小动物陪在身边的滋味。希望她会同意与我一同抚育见证小生命的一生。


我攀上木梯去取放置在顶上的书,手指划过分类好的藏书时,指尖上的颜色闯入我眼前,就像尚雯婕忽然又闯入我的脑海。

作为一个爱美的女妖,我的指甲上从来不缺色彩和装饰,但是从来没有试过深色款式。有一次约会时尚雯婕包里带着她的指甲油,她窝懒人沙发和玩偶堆里面给自己补过之后又盯上了我正好卸干净的指甲。当她软下语气想得到允许时,谁能信她说自己不会哄人不会撒娇呢?

尚雯婕的语调一软下来叫我,我就酥了半边身子,再捏着我的手央求两句,我那身反骨全都服服帖帖。她的手指勾着我的手指,我和她的指甲共享同一种颜色。


终于找好一本满意的书,我刚下来踩到地板上就听见窗户被雨滴打的摇摇晃晃的声音,干脆拿上书走到窗边的躺椅下听雨看书。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把窗关好,不然恣意的风就要带着调皮的雨闯入我的魔法小屋。

窗外,朦胧的雨幕下水汽氤氲,我却格外留意了花园里一角水墨画。

尚雯婕和我聊过她热爱的熊猫还有她摘竹子吃的可爱小嗜好,说起这些事情时她的情绪高涨,甚至给我比划小熊猫们会做什么。我忘不了她谈论起这些事情时亮晶晶的眼睛,在太阳下被海水淘洗过的白沙也比不上。所以某一天我想起她时,便辟地种了一片尚且嫩生生的竹子。

希望下一次能和她牵着手漫步在那片竹林水墨画里。


People I date don't interest me and the people who interest me I can't date.

尚雯婕应该是没有时间来赴约了。

我这么想,然后把已经看不进去的书夹好书签放到一边,蜷缩在躺椅上。仍是觉得不舒服,我又拉一条毛毯盖住自己的脸。

我在缺氧的环境中呼吸,蒙住眼睛也尝试蒙住思绪。

我的眼皮迫不及待要垂下,正打算这么稀里糊涂地睡过去,却被布料从脸上滑落的触感从睡意中捞起。光照在我的眼皮上,我不想睁眼,呼吸绵长假装自己已入睡。

来人碰了碰我的睫毛,我才睁开眼看她。

尚雯婕把我从躺椅上抱起来,给她腾了个位置。

“忽然有点累,有点想你。”

她抱着我如是说。


—tbc—


唠嗑时间:

直播当天下午抽了五张结果不是很好所以有点慌,怕她发生不好的事。

后面在当天晚上19:30分左右补出了一张权杖国王正位,热忱、坚定,经由自律而成功,感觉特别适合她。

这样算塔罗其实很不好,但是我有私心。


。

【尚雯婕×郑妮可】坏孩子

*非现实向,一发完

1

  妮可的十六岁并不灿烂多彩。

  可能是因为还不熟悉韩语,学校生活里掺杂的各种纷争玩闹,她都看得清楚,但却与真正融入隔着不小的距离,她是闷在玻璃瓶里的人,总想挣扎着逃到外面。

  她主动向同学们搭讪时笑意盈盈,他们说妮可笑起来很好看,提得多了,妮可便在意地让自己常笑出来。这是某种补救措施,为了填补交流不便带来的空缺,妮可还做了不少努力。

  有点像小时候,她跌倒之后哭着想要拥抱,她的爸爸妈妈站在一边鼓励她:“妮可——笑——”

  于是小妮可似懂非懂地咧开嘴巴,自己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她如今又变成那个跌跌撞撞的模样,携着不安和迷茫,独自摸索她沉闷无趣...

*非现实向,一发完

1

  妮可的十六岁并不灿烂多彩。

  可能是因为还不熟悉韩语,学校生活里掺杂的各种纷争玩闹,她都看得清楚,但却与真正融入隔着不小的距离,她是闷在玻璃瓶里的人,总想挣扎着逃到外面。

  她主动向同学们搭讪时笑意盈盈,他们说妮可笑起来很好看,提得多了,妮可便在意地让自己常笑出来。这是某种补救措施,为了填补交流不便带来的空缺,妮可还做了不少努力。

  有点像小时候,她跌倒之后哭着想要拥抱,她的爸爸妈妈站在一边鼓励她:“妮可——笑——”

  于是小妮可似懂非懂地咧开嘴巴,自己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她如今又变成那个跌跌撞撞的模样,携着不安和迷茫,独自摸索她沉闷无趣的青春期。

  十七岁生日那天,因为父母工作加班,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妮可躲进房间里,将点燃的蜡烛放在鸡蛋上,这是她特有的庆生方式。在幽暗的烛光中妮可许下愿望。

  她想要一个朋友。和她一样寂寞的朋友。

  可惜妮可许愿时开了口,这份生日愿望没有灵验。

  几天后,妮可在学校里和同学起了争执。

  英语课有一项学生分组讲解文章的作业,和妮可一组的同学在课间讨论分配任务,一致希望妮可主动承担更多更复杂的段落翻译。英语部分确实不成问题,可对妮可而言,用韩语解释语法还有很大难度。

  妮可把自己的顾忌解释清楚,同学却劝她多为彼此考虑。妮可一下子哽住,犹豫过后,还是选择退让。

  晚上她闷在被子里,越想越觉得不公平。

  因为她比别人更在意表面上的友好相处,所以她就要比别人牺牲更多的自我,去迎合别人的利益。

  可是凭什么,妮可想,那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瓶出现了碍眼的裂隙,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粉饰成完好无损的样子。

  妮可没有勇气当真打破一切,最后也只是躲在被子里哀嚎几声。因为憋着一股气,妮可拿出手机发帖抱怨:

  “我不想笑了,我要对每一个讨厌的人都翻白眼。”

  退出后她像泄气一样,把手机丢在一旁。

  手机提示音在被子里闷闷地响起,妮可拿起手机,发现她的帖子有了回复。妮可带着好奇心点进去,被一句冷嘲热讽气得半死。

  “学生?说话这么幼稚,社会上可不缺毒打你的人。”

  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气又被勾起,妮可打了很多字,最后又窝囊地一个个删除。妮可气得挠头,因为怕爸爸妈妈发现,还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太憋屈了,她想,干脆拉黑好了,眼不见心不烦。

  妮可点进那个人的主页,准备加入黑名单,余光却瞟到主页底下,他和另一个人的骂战。

  大概是他转发别人帖子,说了一句:“现在的女孩一个个都没有女孩相。”

  一个叫Laure的博主用一长串话骂了回去:

  “有些人自以为是地对别人指指点点,这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男人相。”

  他们一人一句互不退让,战火引到各自的评论区,吵了好几层楼,“男人相”最后忍无可忍,骂了一句最朴实无华的脏话,Laure也反击,朴实无华的一句:“你也是。”

  妮可捧着手机,反应过来之后,笑了半天,有种大仇得报的痛快感,她做不了别的行动表示支持,于是从头翻到尾,把Laure的每条评论赞了个遍。

  第二天早上,妮可刷手机的时候,首页推送了Laure的新贴。

  不带图片,只有一句:“雨下好久,想发霉。”

  妮可打开窗户,拍下枝头透过来的细碎日光,点击发送键:“我把太阳借给你。”

  妮可期待着对方能马上看到,可是过了几天,等妮可都忘记这件事之后的某个早晨,手机才传来消息。

  Laure说:“学生?说话这么幼稚。”

  看来她点进过妮可的主页,发现了妮可发布的帖子。Laure把这段话照搬过来,像是调侃一番,想故意惹妮可生气。

  妮可回复了一个鬼脸表情。

  当天在学校,妮可直接了当地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她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但结果没有想象中糟糕。协商之后,她和同学各自让步,得到了较为合理的分配结果。

  妮可心情好极,聊天时都开朗了不少。同学又提起,妮可的笑容很好看,妮可却莫名其妙地想到了Laure。

  Laure主页中几乎全是风景照和歌单,只有一张自拍掺杂在里面。

  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比她年长,大概二十四岁左右的年纪,她便是那种典型的没有女人样的女孩,穿着背心短裤,身材瘦削,戴着半张脸大的笨拙的黑框眼镜,发色偏向浅棕色,有些乱糟糟地披在肩上。

  Laure身上还保留着青涩的学生气,却已经隐约带有大人的成熟气质。她抱着猫蹲在地上,表情有些慌乱,笑意仍未完全褪去。小猫前爪腾在半空,像要跳到地上逃跑。

  “猫咪和我都不知道彼此想要什么。”

  Laure在配文如此说到。

  妮可点开了Laure的私信。

  “你好,我叫郑妮可,可以认识你吗?”

  Laure这次回复得很快,妮可惊喜之余,仔细看了Laure发来的照片。

  是一本摊开的书,纸面上有几滴沾湿的水渍,渗入一旁手写的笔迹。

  妮可这边正在下雨,她撑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

  为了回复消息,妮可暂时躲在路边一家书店屋檐下面。伞沿滴下的水滴,比外处的雨落得稍微慢些。照片里那几处晕开的墨迹,就如此顺着雨线,慢慢从屏幕里浸润出来。

  尚雯婕,这是妮可最先认识的中文字。

2

  照这边的说法,妮可其实算一个坏孩子。坏孩子妮可在聊天中观察着尚雯婕,时常回忆起她喝的第一口酒,冷冽刺喉,满腔的苦味。

  按道理说,她不应该联想于此。

  熟识以后的尚雯婕变得内敛而温柔。

  她们在建立网络上的友谊后,不久便交换了联系方式。直到妮可二十岁,尚雯婕为了完成妮可的生日愿望,接通了彼此第一通视频电话。

  妮可事先认真打扮过。通话时她盯着电脑屏幕,手藏在桌子底下攥着裙子,她说不出为何紧张,只是一直在笑。

  屏幕里的女人仍留着浅棕色的及肩长发,看上去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摘下眼镜,化起显气质的淡妆,她的瞳色似乎也是浅棕色的,也或许不是,隔着屏幕并不能看得非常真切。那一头的尚雯婕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妮可趁机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脸,随后她看见尚雯婕低头轻笑了一声。

  妮可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她的声音。

  妮可问她,为什么在笑。

  尚雯婕开了口,很认真地回答,因为妮可笑起来很漂亮。

  “妮可小姐,你好。”

  尚雯婕顿了顿,声音从话筒里闷闷地传来,意外地低沉温和。

  妮可直直地盯着屏幕里看上去清清冷冷的脸,那人嘴唇一开一合。

  “成年快乐。”

  惊喜掺杂在害羞里面,妮可捂着嘴笑了起来。

  在妮可的幻想中,成年后的自己,一定要成熟得体,优雅漂亮。那种向往里面有尚雯婕的影子,她想离她更近一些,总之不要再像个只知道傻笑的小孩。

  尚雯婕夸她笑得漂亮。这还是第一次,妮可如此喜欢自己的笑容。

  往后的联络,便像某种设定好的固有程序,断断续续在开启,关闭间重复——像尚雯婕自己的强迫症那般,她偶尔提及于此。

  比如她的饮食习惯,一定要按照蔬菜、肉类、白米饭这样的顺序进行;还比如她说话被别人打断以后,总是习惯性地从头再说一遍。它们在某时某刻悄无声息地到来,长年累月形成习惯,又在某时某刻悄无声息地离去。

  “像个古怪的机器。”妮可听到尚雯婕这样形容自己。

  妮可从一开始的诧异中平复了心情,她想着尚雯婕没什么情绪的双眼,收敛笑意。

  妮可认真地告诉尚雯婕:“无论怎样,做你自己就行。”

  离经叛道的,冷言冷语的,还是谦逊稳重的,沉默温和的。

  人是多变的物种,同一个人的不同面可能会同时矛盾般地存在,当然也可能随着时间推移陆续成为主导。

  妮可做好了陪她见证变化的准备。

  可惜这种虚幻又不明确的好感,即便细密绵长,也到底脆弱不堪。她们之间蛛丝般的联系,经不起现实中任何狂风暴雨的摧残。

  尚雯婕陪着妮可度过了不那么灿烂多彩的青春期。却伴随妮可的青春期一起溜走,她的离开没有任何先兆。通讯记录上面陆续堆积了妮可满屏的留言,另一头的人在某个寻常日子过后蒸发不见。就像她的离开只是一件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但妮可无法接受这种理所应当的不告而别。

  妮可没能如愿成为优雅成熟的大人,她仍旧会为琐事烦恼,仍旧会在孤单时失落,仍旧习惯性为每一份细碎的善意投以微笑。

  在尚雯婕正式归为回忆之后,妮可仍旧想念了她很久很久,这种想念大概也是某种强制程序,于是回忆在模糊之前变得扭曲凝固,直到沉重得越来越放不下。

  与尚雯婕断联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妮可陪着朋友参加她妹妹的成人礼,温馨而快乐的氛围下,一群人围着最中间害羞笑着的女孩,送上最真挚的生日祝贺。

  妮可想到有人曾经祝福她:“成年快乐,妮可小姐……”

  那个人会告诉妮可不需要成为一个美好的人,会在妮可笑出声的时也跟着呵呵笑着,她无聊时也会开起天马行空的玩笑,就像她又直又轴的脑回路一样,令人无法理解。

  那个人意外地很懂浪漫,即便她总说讨厌一切腻歪得发酸的表现形式,包括情歌,包括情话。

  她说她读书时喜欢过一个男生,个子不高,长相清秀。妮可心里不是滋味,她便会为了哄她主动打来电话。

  有时候电话接通她还在家里处理工作,她不说话的间隙,妮可便想象她盘腿盯着电脑沉思的模样。

  聊得开心的时候,她会不厌其烦地为妮可哼唱她想听的英文歌。

  即便她完全没有做这些事情的立场和必要。

  妮可觉得烈酒入喉的感觉太痛,在朋友的欢笑声中,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地流出。

  尚雯婕悄无声息地离开之前,他们也曾积年累月,将蛛丝织成细密的网。

  断联的最开始,妮可在尚雯婕的博客下面留言说我想你。

  几年后的如今,她不堪回忆所扰,敲敲打打写下最真心实意的我爱你。

3

  “抱歉,妮可小姐,很久没联络了。”

  “前段时间,我遇到些麻烦,花了很长时间才处理好。”

  “可能有些打扰,但是……”

  “如果我想去见你……”

  妮可在看到未读消息时屏住呼吸,她起床盯着屏幕,确认好几遍自己没有看错。

  一瞬间各种情绪翻涌而来,妮可本以为不会再等来她的消息。

  妮可想问她许多事,想说很多话。委屈被惊喜冲得烟消云散,她在聊天框打了很多字,最后只能看见屏幕跳出来的那句如果我想见你。

  妮可告诉尚雯婕,当然可以,只要她想过来,随时都可以。

  在韩国生活这么多年,妮可差不多也混成了半个本地人。她一一列举她熟知的景点,问起尚雯婕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那一头尚雯婕回复,只需要带她去妮可从小生活的地方逛一逛就好,她不会在韩国呆太久,大概只有一天的游玩时间。

  在潜意识里,妮可还在担心尚雯婕的第二次消失,但是短暂失落之后,妮可还是催促自己重新打起精神。见面的那天刚落完一整天绵绵细雨。乌云散去,是妮可期待中的大晴天。妮可猜测尚雯婕喜欢的装扮,穿上显气质的白色吊带连衣裙,特地把自己打扮得阳光明艳。

  妮可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扎在人群里,显眼得异常突兀。

  一开始妮可没有认清,只是不自觉地盯着她看,在妮可错愕的表情中,那个高挑的身影朝妮可直直走去。

  深蓝色的大衣,白色内衬,亚麻色的西装裤,头发乌黑,直直地披在肩上。那人在不远处站定,看着妮可,朝她挥了挥手。

  妮可这才得以确认,急切地跑到尚雯婕面前,停住,妮可喘着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沉稳一点。

  尚雯婕眼底藏着小块的黑眼圈,她静静看着妮可,许久才抿嘴浅浅地笑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妮可小姐,好久不见。

  她的嗓音和浅笑的模样让妮可看到了过去的影子,甚至于让妮可恍惚地觉得不太真切。妮可惴惴不安的心重新舒缓下去,可仍旧悬着一处担忧停在半空。

  和过去相比,面前的尚雯婕,无论是打扮和气质都有了变化,青涩和温柔完全散去之后,她身上淡漠的特质更加明显,如果她们只是初识,妮可会觉得她看上去非常不好相处。

  这种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往往伴随着长期且强烈的阵痛,妮可想到她们失联那段时间,想到尚雯婕那句“遇到了麻烦”,但她并不清楚这代表了怎样的经历。

  为了不让两人之间冷场,妮可开始主动寻找话题。

  尚雯婕说话的语气不再像以前那么轻声温柔,或许这也是变化的一部分,但是也有可能,在她眼中,妮可不再那个是需要被照顾的小孩。

  妮可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样很好。

  一路上她们聊的话题都和过去相关,尚雯婕大多时候总是静静听着,必要时再接上话题。

  尚雯婕比妮可个子高一点,因为穿着高跟鞋,她们的身高差距拉开,步伐也有些难以统一。尚雯婕有意放慢了脚步,但是在人流多的大街上,还是时常会出现妮可跟不上的情况。

  妮可在人群里努力往前赶,直到她撞到尚雯婕的背,抬头才发现尚雯婕停了下来。尚雯婕转过头,与妮可挨得很近,近得可以闻到一缕似有似无的香水味。

  妮可回过神时,尚雯婕指向远处的摩天轮问她:“你想去看看吗?”

  那里是这附近唯一算得上游乐场所的地方,妮可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已经去过许多次。

  但既然尚雯婕主动提出,她就不会扫了兴。妮可笑着展现出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她转身,想走到前面带路,尚雯婕却突然牵起她的手。

  摩天轮底下并没有多少人排队,两人牵着手前后走进坐厢,就像钻进一罐彩色的玻璃瓶里。

  妮可想起自己十七岁的生日愿望。

  她找到了和她一样寂寞的人。但是平心而论,她不希望这种关系只能定义为朋友。

  摩天轮上的景色妮可已经看过许多遍,无外乎是周边的商业街,以及远处堆叠挤压的矮矮的出租屋。妮可也住在那垒屋子之间,她有心独立生活,刚毕业出来,暂时还无法拥有太好的住宿条件。此时妮可无意发掘所谓什么平凡中的美景。她看着坐在对面的尚雯婕,尚雯婕看着车厢外面,分辨不清,她在透过玻璃观察什么。

  妮可想,会不会的确,尚雯婕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仅仅只是为了找处地方散心。她愿意和自己联络,也只是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未谋面的网友,所以捎带着见上一面。

  她们之间,仅靠妮可一厢情愿的感情,确实支撑不起太深厚的缘分。这一面往后的下一次,又要推后多少年。

  妮可不甘心,笑着问起:“为什么突然想来这边看看呢?”

  尚雯婕转头望向她,像在回忆:“因为你说过……”

  妮可下意识接上:“想见你?”

  尚雯婕愣了愣,微微抿起嘴角,妮可注意到她眼里闪烁的笑意。

  大概是赞同的意思。

  她们逛了很久,天色愈晚,妮可的心思便愈飘到别处。她等来了一场雨,硬是拖到雨大得瓢泼盆倾,她们撑同一把伞,困在书店的屋檐下面。

  妮可故作镇定地提出:“去我家吧,离这里很近。”

  尚雯婕一路都非常配合。

  仿佛做坏事心虚的是她一人,尚雯婕对她们之间的关系坦坦荡荡心思清明。

  但这并不是妮可想要的。

  她们晚上卧床休息,妮可在黑暗中感觉到身边人翻身的动作,闭眼假寐装作浑然不觉。

  她好像又闻到那抹似有似无的香水味,越来越近,直到尚雯婕将她抱紧。

  妮可睁开眼睛。

  她想等尚雯婕开口,却静得什么也听不见。

  二十多岁的尚雯婕看似离经叛道,牙尖刻薄,但实际上妮可才是那个明知故犯,死不悔改的坏孩子。

  妮可吻住眼前那片唇瓣时,尝到了嘴边又咸又涩的泪水。

  妮可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低头靠着尚雯婕的颈窝,很轻地说:“我爱你。”

  人都是如此,越是缺什么,越想拼命弥补什么。

  所以尚雯婕想认识更多朋友。

  尚雯婕想早点赚到足够多的钱,在那以后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尚雯婕想要爱。

  尚雯婕的人生总是好一阵坏一阵。

  可能别人的人生也是如此波折不断,尚雯婕不知道,于她而言,每次从谷底爬起,都像掉了层皮。

  “我不想笑了,我要对每一个讨厌的人都翻白眼。”

  某天,疲惫不堪的尚雯婕想起有人曾说过这句话。

  她重新登录许久没有上线的账号,翻到一长串的未读留言。

  尚雯婕看到那一长串留言中夹杂的我爱你,眼神黯下,心里怅然若失。

  她想,还没有人说过爱我。

  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探向地狱的蛛丝,牵着她通往渴求的逃生口。尚雯婕想紧紧抓住它,哪怕它看上去如此脆弱。

  那一刻尚雯婕只想见妮可一面。

4

  尚雯婕终于等到了好时候。

  和妮可见面后她调整好状态,跳槽来到一家外企,跟进了公司在韩国那边的业务。细究起来尚雯婕其实不算最适配的人选,但由于履历出色,尚雯婕的个人意愿又非常强烈,公司破格给她这个新人出差的机会。

  她和同事A大概要在韩国呆上将近两个月,这段时间,她们常在闲暇之余约出来,通常只是逛着街景散散心。

  此时离上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一年。

  夜色被霓虹灯铺满,绵延至雨后仍未干透的水泥地面。

  她们路过一家书店,尚雯婕多看了一眼。

  潮湿的水汽浸透回忆,她想起和另一人撑伞躲雨的场景。

  那时那人满脸焦急地望着眼前越下越大的雨,尚雯婕注意到身边人淋湿的右肩,于是揽着她挨进伞里。

  距离拉近之后,尚雯婕偷偷看那只用力握紧伞柄的手,目光上移,一眼撞进她溢满不安的眼睛里。

  她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笼在因担忧而轻颤的长睫下面。妮可安慰说再等等看,或许雨会停。尚雯婕胡乱应下,立刻转过头去。

  那时滂沱模糊了夜色的雨景与现实扑簌簌的雨声交叠。

  尚雯婕听见同事说,下雨了。

  趁雨势尚微,她们决定提前回去,同事打电话给酒店派车接送。

  她们在路边等车,街上行人很多,细碎的说话声夹在雨的缝隙,显得有点吵。

  尚雯婕听不懂,放空自己。有个欢呼声特别明显地传来,周围人都在注目,尚雯婕也不在意。

  熟悉感来得后知后觉,尚雯婕因此愣了一下,余光立马撇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尚雯婕转头的同时,被同事拉着往后退。

  但是尚雯婕还是被故意撞到了,确切地说是被人挂在脖子上,死死地抱住。

  尚雯婕闻到一身的酒气。

  “妮可?”

  同事A在一旁看呆,比尚雯婕还要手足无措。

  “这……你们认识?”

  尚雯婕点了点头。

  妮可的朋友撑着伞在后面追上来,徒劳地想把妮可从尚雯婕身上扒开。尚雯婕扶着妮可的腰,看上去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于是女孩的目光从一开始的窘迫逐渐变得警惕。她瞪了一眼尚雯婕。尚雯婕呆呆地对视,她听见那个年轻女孩用疑问的语气说了句听不懂的话。

  同事迟了会才有所反应,跟尚雯婕翻译,她问你和她朋友是什么关系。

  妮可抢在尚雯婕耳边大叫着吼了一句,说的是英语,尚雯婕听得清清楚楚。

  妮可说的是,什么关系都没有。接着妮可松开怀抱,双手挥向半空,像欢庆某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随之失衡的重心让妮可向后倒去,妮可的朋友接住她,尚雯婕彻底松手。

  尚雯婕很在意自己的想法,但是不常注意到自己的感受。

  是以她从不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却会在某些当头棒喝的时候,一股脑地只想解决问题,却无法抚平内心隐约发作的钝痛。

  怀里滚烫的温度随着拥抱分离而消失,冷风夹着细雨猛地扑到尚雯婕脸上,她被冻得心揪了一下。

  酒店派来的车驶过,停在路边,按了一下鸣笛。

  同事提醒尚雯婕,先走吧,别惹麻烦。

  尚雯婕莫名记起一句话。有人告诉过她,尚雯婕,你总会赶走身边爱你的人。

  几乎失去意识的妮可靠在她朋友的肩上,嘴里碎碎念地不知在说什么,妮可朋友一只手扶着她略微吃力地向前走。同事开了车门,看见尚雯婕还定在原地,心里已经明了一半。

  尚雯婕果然让同事先回去,旋即跟上前面两人,帮忙扶过妮可的肩。妮可的朋友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在越下越大的雨中把伞凑过去,说了一句谢谢。

  她们三人冒雨来到妮可家,从她身上摸出钥匙开了门。

  进屋后她们把妮可放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尚雯婕接过妮可的朋友递来的干毛巾,申请和妮可独处的的机会。

  妮可的朋友也淋得一身湿,因为想去厕所接热水洗脸,她勉强同意这个请求。但是只能呆十分钟,她还要回家,在离开之前,不可能放任尚雯婕这个陌生人呆在妮可家里不管。

  尚雯婕答应,于是房间门被关上,屋子只剩她和妮可两个人。

  妮可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整张脸几乎都被雨淋得湿透,她前额的头发胡乱粘在脸上,尚雯婕伸手扶着妮可的脸,拿起毛巾帮她擦拭干净。

  “你认得出我吗?”尚雯婕忍不住问。

  妮可似乎清醒了些,睁开眼睛看着尚雯婕。

  半晌妮可眼泪又落下来,像下了一场无声的雨。

  “我有一个高中朋友最近和我表了白,他说他喜欢了我很长时间,可是我拒绝了他,因为我心里也有一个喜欢很久的人。”

  “Laure……”

  “尚雯婕……”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尚雯婕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尚雯婕记性不好,对人对事都是如此。她自己觉得无伤大雅,别人说她薄情,尚雯婕也不反对,因为她知道,自己可以做到比其他人想象中还要薄情。

  但是薄情的人也会缺爱吗。

  她捧起妮可的脸,吻落下时,眼泪从嘴角渗入唇齿间,于是另一个吻落在妮可含泪的眼睛上。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酒醒以后能不能记得住。”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妮可低头捂住嘴,吐了尚雯婕一身。

5

  半夜妮可从梦中醒来,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真实到可怕的梦。

  “如果我说我爱你……”

  妮可吓得猛地起身,在床上翻找出手机。

  记忆断断续续复苏,妮可打电话给刚刚接她回来的朋友。

  “郑妮可!”电话接通后,妮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朋友就在那头大声吼了出来,“我真的谢谢你,多亏你我一晚上没睡。”

  妮可苦恼地把脸皱成一团,她哄半天,朋友才气消大半,她让妮可有什么事快点问,她困得要死,不要再霸占她的睡眠时间。

  妮可问起,在她喝醉之后,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谁。

  朋友立刻明白,起哄地哦了一声。

  “是有遇到一个姐姐啊,高高瘦瘦的,仔细看还挺漂亮呢。”

  “但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呀,妮可你和漂亮姐姐什么关系啊?”

  “人家连韩语都不会讲,看到你之后,魂都飞你身上了。人家该不会是专门为你来韩国的吧。”

  朋友越说越起劲。妮可听得头大,忙着反驳说没有。

  朋友更来劲了:“什么没有啊?我怎么觉得她看你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有了呢?

  “你要不也打电话给她确认一下,说不定人家也为了你一晚上睡不着呢。”

  妮可脸完全红了,咬着牙说不出话。

  她记起回忆里盛满眼泪的吻,一次落在一年之前,一次回应在一年后的今晚。

  朋友见妮可没什么反应,以为自己玩笑开得太过。她咳了几声,再次确认:“所以,真的没什么吗?”

  妮可还是没说话。

  “好吧,可惜了。”

  妮可下意识问,可惜什么。

  “可惜了你……你以后可不要带坏人家。”

  又在胡说什么,妮可无语,关了电话让她快点睡觉。

  但是妮可到底还是把朋友的胡言乱语听了进去,她闭上眼睛,脑子里开始无意识地琢磨。

  可惜了。

  第一次尚雯婕突然断联,妮可难过了好久,那时她意识到自己喜欢她,以为两人不会再有联系。这叫可惜。

  第二次尚雯婕主动联系,千里迢迢赶过来,妮可偷偷告了白,尚雯婕回国以后却再次失去联系,妮可认清现实。这也叫可惜。

  妮可拿起手机,点开尚雯婕多年前留下的电话号码。

  这串号码几乎携着妮可整个青春的回忆,尘封至今。如果电话没有接通,就是第三次可惜。

  事不过三,妮可往后绝对不会再有留恋。

  盲音响起,像心脏跳动时越来越快的频率。

  妮可在焦急的等待中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放弃是假,从未死心是真,哪怕再渺茫再微弱,只要有再次牵起那缕蛛丝的机会,妮可都不会选择松手。

  等待煎熬,仿似过了一个世纪。

  连接通话的盲音中断。

  妮可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低沉温和的声音,终于在迟到的重逢之后响起。

云起时

拼写

李莎拉x崔慧廷   短打


“崔—慧—廷—”

“崔”

“慧”

“廷”


在李莎拉发了二十多条消息后,崔慧廷终于被手机消息提示音震醒,一看时间正是凌晨五点半,李莎拉估计又是夜半吸高找人发疯。


不过这次挑中了她。


西八。


嘴上骂着,崔慧廷还是第一时间回了个电话过去。对面的声音意外地清醒,不像是从前那个吸的精神恍惚不分昼夜的李莎拉。


“莎拉?”


“现在来我家”


“啊?我等下还要赶航班”


“西八你不会请病假?赶紧过来”


“李莎…”


话没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听声音李莎拉好像真有什么急事,崔......

李莎拉x崔慧廷   短打


“崔—慧—廷—”

“崔”

“慧”

“廷”


在李莎拉发了二十多条消息后,崔慧廷终于被手机消息提示音震醒,一看时间正是凌晨五点半,李莎拉估计又是夜半吸高找人发疯。


不过这次挑中了她。


西八。


嘴上骂着,崔慧廷还是第一时间回了个电话过去。对面的声音意外地清醒,不像是从前那个吸的精神恍惚不分昼夜的李莎拉。


“莎拉?”


“现在来我家”


“啊?我等下还要赶航班”


“西八你不会请病假?赶紧过来”


“李莎…”


话没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听声音李莎拉好像真有什么急事,崔慧廷犹豫了一下还是找同事换了班,拎上包直奔李莎拉家。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崔慧廷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没有搔首弄姿的男模,没有四处散落的针头,甚至颜料也规规矩矩地放在盒子里,矮桌上异常整洁。


走近两步,更诡异的景象出现了。


李莎拉握着铅笔,竟然在写字,另一只手拿着类似信纸的东西,大概是她的摹本。


崔慧廷揉揉眼睛,再三确定这不是梦,才小心开口道,


“莎拉,你戒毒了?”


“西八,说的什么屁话”


比骂声先来的是沙发上的靠垫,崔慧廷一偏头,堪堪躲过,来到李莎拉身边坐下,偷偷摸出手机,拍下这骇人听闻的一幕。


【五人小群】


惠廷:【图片】


惠廷:文盲写字,大开眼界。


孙明悟:ㅋㅋㅋㅋㅋㅋㅋㅋㅋㅋ


全在俊:李莎拉吸疯了?


朴妍珍:ㅋㅋㅋ莫呀?莎拉


正笑得开心,手机却被人夺过,用她的账号发了句语音,“西八,都给我闭嘴”随后她就看到她的手机以一个轻快的弧度被扔进了沙发缝里。


“啊西…李莎拉,没吸你叫我过来干嘛,你知不知道我还特意找人换班…”


“教我拼写”


“莫?莎拉啊,在教堂吸du还有教化功能吗”


“西八,崔慧廷,你教不教”


李莎拉随手扔来一只包,崔慧廷下意识地接在怀里,发现正是某品牌春季限量款,立马换了脸色,


“呀,莎拉呀,我可是看在亲故的面子上才教你的。”


崔慧廷把包小心放在一旁,用手指点读的方式一字一句读起信纸上的内容来,


“李…莎…拉,名字你认识吧?”


“西八崔慧廷,你真当我是文盲?”


“那崔…慧…廷,我的名字认识吗?”


崔慧廷边说边耐心地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西八,念到不会的我会来问你”


李莎拉瞪了她一眼,一把夺过信纸,自顾自钻研起来。崔慧廷一瞥她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简直是爬虫,见李莎拉眼神又递了过来,慌忙收敛笑意,偷偷摸出沙发缝的手机来和新包自拍。


【好朋友从法国带来的礼物🎁^^】【配图】


刷了刷没什么八卦,崔慧廷又打开聊天界面,聊起李莎拉的反常。


朴妍珍解释到,大概是李莎拉又要开画展,难免要演讲一段。从前都是请人录音好,她再听着音调背下来。这次肯定是什么即兴节目,才让文盲紧急练起拼写。哈哈哈哈。


也是,李莎拉的高中作业也都是崔慧廷做的。


只是要学拼写该从哪里开始教呢,是不是要从最基础的发音开始,那李莎拉又要发火了吧…


想法被手机振动声打断,练字的大文盲李莎拉在努力间隙抽空回复了一条。


【西八】


而后又是一段语音,骂朴妍珍还不是让别人写天气预报稿子,和她差不了多少。


朴妍珍一下上火,噼里啪啦骂了三四条。


崔慧廷潜水看热闹,却一把被李莎拉拉到身边。


“这个,念什么”


“极其喜欢”


“这个呢?”


“情真意切”


“不是,莎拉,你这练得是什么啊?”


好奇心作祟,崔慧廷一把抽出李莎拉指尖的信纸,一字一句念起来,


“李莎拉,你的眼睛像星星一般璀璨,如同…”


“莫?莎拉,这是情书啊,谁写的”


李莎拉抬了抬眼皮,观察着处于激动状态的崔慧廷缓缓开口,


“前任”


“莫?李莎拉,你竟然还有时间恋爱?我以为你除了画画就是吸毒,你…”


“西八崔慧廷,闭上你的嘴”


李莎拉一把夺过信纸,谁知崔慧廷又凑上来问,


“莎拉啊,你是法国谈的吧?他有没有兄弟,可以介绍给…”


“滚!”


“莎拉,不是还要教…”


“西八,滚!”


“发这么大火,不就是前任?”


崔慧廷小声嘀咕一句,还是悄悄拿了新包,轻轻关门走了。


收获限量款,不收白不收!




隔天崔慧廷收到一封来信,翻来覆去找不到署名。


拆开信封一看,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原先铅笔写就的痕迹被一笔极为潇洒的油彩遮掩地干干净净,狗爬的字迹中间倒有三个字写的还算端正。


【西八崔慧廷,尊敬的gou崽子】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桦川淮南

 现在真的好喜欢金赫拉,她那种疯批阴郁的感觉真的让人很着迷,别管已经狠狠爱上了

 现在真的好喜欢金赫拉,她那种疯批阴郁的感觉真的让人很着迷,别管已经狠狠爱上了

愛的缶詰

撒旦之泪 Ⅳ


崔惠廷 x 李莎拉


11

历经十几个小时的抢救,用空了半个血库的血,崔惠廷才侥幸保住了命。代价是成为街坊邻里口中念过大学、当过空姐,却成了哑巴的可怜虫,哦,脖子上还有道疤。

大伯张罗着给崔惠廷介绍对象,可找来的不是瘸子就是老光棍,还拍着父亲的肩重重叹气,过日子就得有个人照应,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连救命都没法喊。

母亲不满他落井下石的伪善,更怨怼丈夫的软弱,她从酱缸里舀起一大勺腌菜水,泼洒着将大伯驱赶出去。

家门砰一声关上,崔惠廷才从里屋走出来,而那人还在门口叫着冤,生怕矮墙后的邻居们听不清:好心没好报,你家孩子是可怜,可什么锅就得配什么盖啊。

父亲坐在墙...


崔惠廷 x 李莎拉


11

历经十几个小时的抢救,用空了半个血库的血,崔惠廷才侥幸保住了命。代价是成为街坊邻里口中念过大学、当过空姐,却成了哑巴的可怜虫,哦,脖子上还有道疤。

大伯张罗着给崔惠廷介绍对象,可找来的不是瘸子就是老光棍,还拍着父亲的肩重重叹气,过日子就得有个人照应,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连救命都没法喊。

母亲不满他落井下石的伪善,更怨怼丈夫的软弱,她从酱缸里舀起一大勺腌菜水,泼洒着将大伯驱赶出去。

家门砰一声关上,崔惠廷才从里屋走出来,而那人还在门口叫着冤,生怕矮墙后的邻居们听不清:好心没好报,你家孩子是可怜,可什么锅就得配什么盖啊。

父亲坐在墙根捶打着腿,老泪纵横,母亲看见她,只说了句回屋躺会吧,便默默接来水管冲洗地面。面前暗红的汁液和菜叶被冲开,露出泥地的灰白和枯槁,像揭穿了崔惠廷的人生底色也不过如此。

一开始面对闲言碎语,崔惠廷还有心情自嘲,虽然是打码的受害者形象,好歹崔氏这个名字还是比前天气预报主持人朴嫌疑者先一步登上了国家电视台。

然而,替那个恶魔向法官求情换来的巨额补偿金还没到手,李莎拉的父母就先后进了监狱,而数次失败的声带修复手术不仅掏空了崔惠廷的存款,也将她的斗志消磨殆尽。

一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落空,给过她底气的本钱也没了,别说再攀高枝,不去跳汉江已经是她作为独生女最后的孝义。

崔惠廷懒得跟外人争辩,她再不济也不会去给这些穷光蛋洗内裤,在月租房里生一窝孩子再穷三代;也不愿意多看父母的愁容,索性装聋作哑到底,整日躲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直到父亲去世,母亲无力独撑洗衣店,她才不得已回到现实世界。尽管只是将枯坐的位置转移到柜台后,每日守着这一分三亩地,除了偶尔送货上门,连社区都极少出。

来客一律沉默应对,也挡不住熟人关切的目光,间或一些小孩的无心直言。为了遮掩侧颈的疤痕,崔惠廷蓄起长发,夏天也常戴着丝巾。

某个午后,母亲坐在凳子上看电视,崔惠廷正同往常一样,弯腰从干衣机里掏洗净的衣物。她将篮子往台面上重重一放,扫了眼屏幕,随即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探访各地惩教机构的公益节目,旨在传达服刑人员为了复归社会作出的努力,帮助大众消除对他们的偏见。

当期主题是戒毒所的绘画课,唰唰作响的教室里,最后一排那个不看画纸,反而咬着指甲挑衅镜头的人,分明是声名狼藉的李大画家。

发根新长出来的黑色盖住了满头枯黄,李莎拉凹陷的脸颊多了些肉,但身形依旧干瘦,眼瞳亦像厉鬼一样,能盯得人心里发毛。

屏幕内外隔着数十公里,也不是实时直播,崔惠廷却被那直瞪瞪的目光刺痛了似的,连连后退,直至撞上身后的柜台。

母亲回过神,连忙换了台,崔惠廷一个箭步夺走遥控器,调回上一个频道,看着主持人将话筒对准李莎拉,询问她上课的心得。

以李莎拉的资历,当这堂课的老师也绰绰有余,现在却成了被指导的一方,困在狭窄的课桌里,听那个一看就刚毕业不久、满怀热情妄图教化这些迷途羔羊的年轻人,绞尽脑汁夸赞和鼓励她的乱涂乱画。

“可是老师,”李莎拉笑着将手从抽屉里拿出来,猛地捅向他的裤裆,“我画的不是红苹果,是流血的睾丸呀。”

尖叫声响彻教室,镜头外的看护一拥而上,将李莎拉按倒在地,她扭头疯狂大笑:“你们这帮蠢货,那他妈只是蜡笔啊!”

医生娴熟地将镇定剂扎进李莎拉的静脉,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

未经剪辑的影像极具冲击力,与节目原意完全背道而驰,看起来只为展示专业速度,无所谓救治的是个人还是人偶。然而,比那片混乱的背景音更为突兀的,还属这个家庭里久违的笑声。

嘶哑、刺耳,堪比乌鸦叫声,诡异得崔惠廷的母亲还以为是自己耳背加重了,根本不敢相信那声音出自女儿残败的喉咙。

母亲关了电视机,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看向崔惠廷。她浑身颤抖着,比听说朴妍珍众叛亲离时情绪波动更大。

玻璃门映出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崔惠廷盯着黑屏里那张扭曲的面容,笑得伏在地上,几乎晕厥过去。

这世上比她这种行尸走肉更丑陋的存在,果真只有那个丧尸一样的李莎拉。可该遭天谴的畜生活得好好的,不仅没受牢狱之灾,还能张牙舞爪乱咬人,她这个无辜的受害者,又何苦夜夜顾影自怜?

再怎么照镜子,留在心上的疤也不会愈合,唯一能减轻疼痛的办法,就是以牙还牙,让对方承受她千倍万倍之上的痛苦。

寄给李莎拉的第一封信,就是崔惠廷在冲动之下写的,极尽恶毒之能事,通篇也找不出半句人话,很快就被退了回来。

崔惠廷这才知道,李莎拉是重点监控对象,戒毒所会严格审核往来书信,一来为了防止勾结藏毒,二来免得刺激病人。

究其原因,李莎拉疯起来九头牛也拉不住,能引得整个戒毒所都是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不知道还以为进了月夜的狼窟。

西八。崔惠廷只好认真斟酌语气,一边用中指敲键盘,一边想着跟那个贱人根本没什么好说的,骂了得有八百遍,才删剩一句明知故问:“你过得好吗?”

好歹这次的信能挺进最后一关了,但连寄几封都石沉大海,崔惠廷后知后觉,李莎拉连收音都认不全,这么大费周章无异于对牛弹琴。

她决定深入敌营,为此特意花钱做了发型,找出店里最优雅的一套时装换上,蹬着已经穿不习惯的高跟鞋,艰难跋涉到郊区,吃了顿闭门羹。

心理建设都白做了,李莎拉拒绝任何人的探视。

崔惠廷恨恨地踹了一脚戒毒所的铁门,刚刚在路边徘徊了三十分钟,才鼓起勇气写下李莎拉大名的她完全是个笑话。

一潭死水的生活忽而又有了挑战性,崔惠廷越挫越勇,另辟蹊径,报名当了志愿者。半年后终于打入内部,能定期去戒毒所帮忙,但无论是烘焙还是手工课,她想见的那个人从来没出现过。

据所长言,李莎拉的毒史实在太丰富,比其他人复发的几率要大得多,要彻底戒除,任重而道远。

崔惠廷去的时候,她不是被五花大绑,挣扎着大吼大叫,就是像蛇进入冬眠,全身麻痹,只有眼皮偶尔颤动。

通常,都在崔惠廷隔着钢化玻璃,亲切地唤她死毒虫的时候。

崔惠廷权衡利弊,没有再把时间浪费在做义工上。倒是那个烘焙课的讲师,为了和她拉近关系,不惜舍近求远也要把制服送到她店里洗,托他的福,时不时也能听到李莎拉的消息。

得知那女人有所好转,逐渐读得进画册之后,崔惠廷才重新拾起纸笔。 

起初只是闲话家常,慢慢开始添油加醋,包括李莎拉的亲戚们跑路到国外避风头,名流朋友也都公开跟她划清界限等八卦,只为潜移默化洗脑李莎拉,你在韩国已是孑然一身。

只是,这世上或许真的存在反噬。崔惠廷的母亲后来检查出阿兹海默症,不到两年也离开了,最后,她竟先于朴妍珍或李莎拉任何一个,成了生物意义上真正的孤家寡人。

奔波劳碌的日子里,坐下来给李莎拉写信成了她唯一能喘息的机会。尽管没有回应,也不能像对着树洞畅所欲言,但奇怪的是,崔惠廷写完心里总会好受点。到后期,信里逐渐充满了哲思,都是她陪床时从病房的报纸专栏上抄的。

换作高中生崔惠廷,可能会抱着时尚杂志大惊小怪,她怎么可能丢弃这些璀璨夺目的彩页,跳进看着就头晕的铅字书海?柏拉图和苏格拉底,又何以跟普拉达或玛莎拉蒂相提并论?

但现实就是人到中年,锐角会被现实磨平,复仇的心思也会被柴米油盐冲淡。好好陪母亲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崔惠廷仿佛老了十岁,心也沉稳了大半。

李莎拉离开戒毒所那天,她从一大早就坐立不安,最后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但凡李莎拉展露出一丁点真心的悔意,崔惠廷都有些许可能会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可惜,就在崔惠廷尾随了几天,发现李莎拉即将流落街头之际,听见她急不可耐地寻找毒贩。要不是崔惠廷及时现身,她兴许会沦落到某个毒窟,器官跟着流通到东南亚市场。

狗改不了吃屎,李莎拉没救了。

生活习惯极差,脾气态度极差,崔惠廷当作面对的是金主,百般艰难才忍下来。毕竟她前三十六年的生存手段,一言蔽之,就是曲意逢迎。

笑容最开始是有些僵硬,不过多练练就好了。人皮面具戴久,便可与原生肌肤融合,成为完美假面。

同居生活极其方便崔惠廷暗地里给李莎拉使绊子,小到送她含有致敏源的颜料,大到直接在她的饭菜里下慢性药。

但李莎拉神经实在大条得可以,还会因为脱发严重,堵住浴室排水口,或吐光她精心做的晚餐而道歉,比那些油盐不进的抠男好伺候多了。

她受损的外貌、声音,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以及后续跻身上流的可能性,都得向李莎拉讨回来。李莎拉必须亲眼看着自己仅存的一切如流沙从指缝中溜走,才足以平息崔惠廷的愱恨。

怪就怪她认识的李莎拉能失去的太多了。财富、才能、健康,以及许许多多,连被摆上天平权衡都没资格的东西。在那之中,爱情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甚至都不在崔惠廷计划范围内。

所以崔惠廷才会那么惊讶,李莎拉竟然会反过来伺候她。手或舌头,只要是李莎拉做得到的,就没有她享受不到的。

当李莎拉注视她的双眼不再露出寒光,反而脉脉含情,崔惠廷终于领悟到了比以牙还牙更好的报复方式。

如果到了地狱需要接受冥王审判,那么崔惠廷的罪名将会是先让人学会心跳,再让人的心死掉。

她的武器还是只有自己,以往是身体,这一次是心,伤过也碎过,可一旦黏合起来,便再刀枪不入。绝无可能,再因一支毒箭而四分五裂。

一切都比预想中顺利,除了崔惠廷被客人揩油那次,纯属巧合。谁都可以嘲弄她的忍气吞声,除了罪魁祸首李莎拉。

长年积攒的压力爆发,那实实在在的一巴掌同样痛在崔惠廷心上,过犹不及,令李莎拉动了轻生的念头。

崔惠廷半夜惊醒,寻到天台拖她下来时,着实有种走过鬼门关的错觉。再迟一步,李莎拉就会自行了断,而非死于她之手。要是被随便认定为失足坠楼或自杀,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她绝不会让李莎拉如此轻飘飘地抵消她的罪。

不过,正是这个插曲,让崔惠廷发现李莎拉对她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水平,水涨船高,也令崔惠廷的心涌上了警戒线。

她攀附有钱人的另一套理论是,人心就像漏洞百出的危楼,既然选择用金银财宝填满窟窿,就不该再贪图爱情这种不能承重的装饰物。

上一次崔惠廷会赔了丈夫又折兵,就是因为对全在俊那个早泄鬼心存希望,早早跟未婚夫道了别。这次她绝不会被李莎拉一时的玩心蒙蔽双眼,再掉进用爱当幌子的陷阱。

最多在彻底厌倦这个人偶以前,给李莎拉减少药量,陪她多玩一阵。可崔惠廷万万没想到,当裸模这种无伤大雅的情趣,也能促使李莎拉翻身。

闪光灯对准大画家和她的作品,快门声如同铁揪快狠准地撬开崔惠廷的壳,让她埋葬心底的忌恨重见天日。

她最讨厌李莎拉身上如影随形的光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衬得一旁的她灰头土脸。 

作为缪斯的骄傲来得快去得也快,崔惠廷不管李莎拉口中那句为了保护她有几分真,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

她李莎拉到底凭什么?

有天赋的人多了去了,李莎拉不过就是投胎运气好了点,碰上一对捞金有道的父母,靠脏钱堆出海归背景和优越审美,才能在她们——特指崔惠廷和孙明悟面前装逼。 

而且一从泥沼中爬出来,就连装也不装,瞬间恢复嚣张跋扈的本性。

通往上帝和艺术的路也变成敛财之道,这个世界早没什么是干净的了。好比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谬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男人本来就充满了邪念。

崔惠廷看着李莎拉对待空乘趾高气扬的模样,又一次明了文东恩为何拿了她一整袋美金还不收手。

存折上翻倍的进账已经不再重要,唯有见证害过自己的人万劫不复,才能解心头大恨,哪怕需要一些小小的牺牲。

网络暴力吓不倒李莎拉,崔惠廷干脆在洗衣店点了一把火,以手臂的烫伤,回报她割腕的壮举。

火苗蹿动,烧红了崔惠廷的眼眸,她却不如被高中的李莎拉用卷发棒威慑时那般绝望。

因为崔惠廷敢断定,就算皮肤溃烂,疮疡流脓,以李莎拉如今的死心塌地,还是会跪下来为她舔吻伤口的。

就像此刻,退化成宠物犬,温顺跪坐在自己脚边,累到极点也不叫不闹,仅仅吐出一小截舌头喘息。

“你没听错,”崔惠廷摸了摸李莎拉的头,手顺势下滑,轻拍她的脸颊,“我说谢谢你,比给孙明悟当狗那时候乖多了。”

 

12

离开韩国的前夜,崔惠廷给李莎拉喂了安定剂,照料她睡下后,独自前往教堂。她在十字架下坐了许久才走进祷告室,将写满怨念的信纸塞进窗格,等候素未谋面的牧师替她排忧解难。

如果神传达的旨意是,有人打你的右脸,就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崔惠廷大抵会摔门而去,咒骂这个唯独偏袒李莎拉的所谓天父,也该去尝尝大动脉差一毫米破裂的滋味。

坐在对面的虽然只是一介凡人,却秉承着喉舌的意志,难以直接通过文字看见世人的血与泪。

可也深知,来祷告的人,心中的天平必定有所偏向,只是想寻求精神上的支持。

牧师没有直接劝她向善,只是翻开圣经,试图借喻神话,让她自行悟出方向。

崔惠廷消化着那些晦涩难懂的福音,渐渐明晰了想法,她仍然不介意成为撒旦,只要通往地狱的路能有李莎拉垫背。

大半年来,慢性药的毒素已经侵蚀遍李莎拉的五脏六腑,以至于这种程度的情事也能使她筋疲力竭,心跳过速。在看见崔惠廷从胸衣中取出注射器时,连大脑都停止了运作。

似乎不用多问,她的新婚妻子特地选择教堂,究竟是为完成什么仪式了。

性与毒,是李莎拉一生都绕不开的两大主题。崔惠廷明摆着想复刻多年前那场行为艺术,至于目的是再羞辱李莎拉一次,还是贪恋最后的温存,恐怕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为什么露出这种受伤的表情?”崔惠廷抬起她的下巴,“莎拉呀,说事实可不算侮辱。”

给食物链最底端的孙明悟当狗是事实,爱她崔惠廷爱到毫无尊严也是事实。痛快给李莎拉一针了断,已经是她这个法定伴侣,即第一顺位继承人最后的仁慈。

崔惠廷低头吻住李莎拉,将她的痛苦衔在唇间,细细品味:“我会像见证你升起一样,衷心祝贺你的陨落。”

李莎拉承受着这个不算温柔的吻,硬是把多余的话咽回了喉咙。崔惠廷了解她,正如她了解崔惠廷,早在穿上这条裙子时,李莎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生命迎来终结之时,救赎和毁灭已经不分你我,李莎拉只感到解脱。

她也发自内心地欣慰,崔惠廷早已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石膏。被摔碎过不止一次的维纳斯,好不容易才重塑自我,此后理应只为自己而活。

只是,李莎拉希望崔惠廷不要再背负那么多,不需要再动用她千锤百炼出来的媚骨和口蜜腹剑,在人世间凄苦地过活了。

崔惠廷看着李莎拉瞳孔逐渐涣散,嘴里还在嗫嚅着什么,以为她终于要进行临终忏悔,贴近耳朵,却只听到了烂熟于心的名字。

“惠廷,惠廷啊。”

“有什么遗言快说。”

“你知道怎么注射吗?”

李莎拉压住崔惠廷颤抖的手,让针尖刺破自己的皮肤,光这样就已经耗尽了气力。

“惠廷你,是个笨得要死的傻女人,我死了以后,你那些蠢问题都该问谁去呐?”

这个坏女人,死到临头还在说她的坏话。

崔惠廷还真是要感谢李莎拉,最后推她一把。

罪人自有上帝宽恕,李莎拉就由崔惠廷处决,被爱人背叛的滋味,当然要跟莎拉姐妹同享了。

崔惠廷抹掉渗出眼眶的泪,双手紧握,唯有这样才够力气,把针头一推到底。

李莎拉微笑着闭上双眼:“所以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亲爱的,我的惠廷……”

比起云里雾里在教堂经历的第一次现世报,最后能清醒地死在爱人怀里,她的人生已然了无遗憾。

甚至,耳畔还响起了安魂曲一般,哀戚却能平息所有过往的低吟。

“我的葬礼金,一个吻就够了。”

 

13

多亏前期跟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打过交道,报警和申报李莎拉死亡的过程十分顺利。

不过数日,签名就从结婚证书换到了火化同意书上,那位心地善良的女士陪在崔惠廷左右,好言安慰,崔惠廷还像模像样地捂了会眼睛,分别时才将干燥的手帕原封不动还给她。

人一旦烧成灰就没什么轻重之分了,崔惠廷把李莎拉装罐,放进名牌包后掂量了一下,并未觉得有多么难以承受。从体感上来说,还不如一篮子脏衣服难扛。

她步伐轻快,走进百货公司买了一身正统的香奈儿套装换上,又在珠宝专柜刷爆了两张卡。

水滴钻沉甸甸地坠在锁骨间,崔惠廷脸上的喜悦却维持不了多久。

售货员称赞得再起劲,无非是为了一单提成,而她身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人缠过来,耍赖偷亲完她,说你戴什么都好看了。

去海边的路途经露天集市,异国面孔来来往往,无一例外都捧着冒热气的食物。崔惠廷提着东西,本不想跟人群挤,却被浓郁的香料味勾起了乡愁,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在国外呆上一段时间,新鲜感过去以后,最想念的还是那一口家常的味道。最后几天,她们找了家亚超买了一堆食材,每天都窝在民宿里过二人世界。

崔惠廷做饭,李莎拉就坐在料理台后的高脚凳上,对着忙碌的人影画个不停。

她的胃口越来越差,去吃米其林三星法餐,不等上主菜就说饱了,唯独就着崔惠廷拌的鲜辣爽口的小菜和煎蛋,能吃掉一整碗白米饭。

那也是李莎拉被崔惠廷款待过,为数不多没有额外加料的美食,俗称断头饭。

飘来的气味变得呛人,崔惠廷揉了揉鼻子,想着以后再煮泡菜汤,终于不用为了照顾某人口味,撒那么多辣椒粉了。

她在集市里兜兜转转,找着一个日料摊位。服务生请主厨切下半块原材料,用以交换崔惠廷手里那几张欧元。

穿出鲜花盛开的小径,碧海青天扑面而来,崔惠廷脱掉高跟鞋,踩着澄白细沙,慢慢走到了海边。

四周多是出游的欧洲家庭,孩子们都有着比天使更纯真的面孔,崔惠廷自然不是来殉情污染这片海域的。她打开餐盒,捧着那块重金买来的生豆腐咬了一口。

未经烹调的豆腐味道原始,浓厚的豆香夹杂腥气,口感微妙,绝对谈不上好吃,崔惠廷却生生咽了下去,以此告慰当初去接李莎拉,被摔烂在地的那块残渣。

同时,哀悼她终于逃离仇恨的炼狱,却遁入了思念的绝境。

尽管画廊结算的费用省着点花,也够好几年衣食无忧,崔惠廷还是选择回到以往的生活轨迹,继续开她的洗衣店。

对门邻居再没听见她们家传出噪音,好奇地打探你的同居人哪儿去了,崔惠廷只是笑笑,用口型说,她移民了。

但崔惠廷才没那么好心,让李莎拉长眠于她向往的自由国度。离开那片海滩时,悄悄埋了一块骨头在白沙底下,又朝海牙方向撒了把灰,已经很够意思了。

寄存的费用也不是小数目,所以骨灰瓮至今还摆在房间里,旁边竖着她们在荷兰领证拍的照片。崔惠廷出门前和回家后,都会点一支线香,双手合十,诚心冒犯一下李莎拉。

日月轮替着从地平线左边升到右边,划过无数半圆,花开了又败,雪下了又融,静静染白崔惠廷的围巾和头顶。

平安夜,她照例去吃一人份的土豆脊骨汤,还做了凌晨弥撒,尽心尽力为童声齐唱的颂歌打节拍。

孩子们依然维持着禁食的传统,崔惠廷给她们派糖果时,还得注意着牧师的眼色,就像从前被朴妍珍差遣去跑腿,小心翼翼问李莎拉有没有要捎的东西一样。

深夜归家,她掐掉嘴里半截薄荷烟,单手拎起放在门口的快递箱,头顶的路灯啪一声灭了。

每年都要准时坏上这么一遭,看来不是灯泡,而是线路老化的问题。

崔惠廷借着隐隐绰绰的月光,按开了门锁。地暖热得正好,她脱了大衣和围巾,盘腿坐在地板上,拆那个来自出版社,收件人为崔女士的包裹。

一封信掉了出来,里面说到,李莎拉以崔惠廷的名义,捐赠给偏远地区小学的儿童绘本已经投放了,版权费则用于购置美术用品,孩子们都很高兴。

随照片附上的,还有一册纪念本,名为《在幻想中观察到的理想》。

封面一看便出自李莎拉之手,背景在天台上,齐刘海女孩怀抱一束郁金香,笑得明媚,另一个眉目淡些的,从旁挽着她的胳膊。

扉页印刷着熟悉的手写字,歪歪斜斜,却情真意切地——献给少年时代的你我。

崔惠廷用了一整夜读完整册,连细小的标注也不放过,想象着李莎拉在那些失眠的夜里,都如何强忍身体不适,在灯下一笔一笔涂抹出这些绚烂如春的色彩。

血液停止循环,崔惠廷的四肢早已麻木,颈椎也开始发僵,她爬到供奉牌前,从相框后取出一张熏黑了边角的纸。

那是她在葬礼后写给李莎拉的最后一封信。

「莎拉,你好。

   直到最后你都没有问我谢谢你什么,所以,我只能通过这封信告诉你了。

   我感谢你的自私,自残还知道不能伤及惯用手。那么,你握注射器比拿筷子还熟练的右手,抽搐得再也拔不掉针头时,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想必更折磨吧。

   感谢你变得如此软弱,让我可以趁虚而入,轻易变成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再一一剥夺你的所有。

   最后,还得感谢你死性不改。在毒品合法化的异国,一个劣迹斑斑的毒虫复吸致死,不会有任何人将疑心投射到深爱她的妻子身上。

   尤其是,在我全力演绎悲痛欲绝的情况下。

   莎拉啊,对别人的痛苦欣喜若狂的是撒旦,可为我的失声痛哭流涕的你,也从来都不是天使。

   你唯一称得上向善的,就是用为数不多的理性证明给我看,你已经改过自新。以及比摇尾乞怜索求毒品都来得卑微地,许诺你将永远忠诚于我,祈求我的亲吻和拥抱。

   因为,你必须在清醒的状态下爱上我,还要看着我怎么杀死你,你只能在对我的爱里含恨而终。

   这样我才能彻底放下你,李莎拉。」

一滴泪掉在李莎拉的名字下边,仿佛以爱作句点,补全了她的一生。

崔惠廷望着那圈洇开的痕迹,又一次奇迹般哭出了声。

虽然那声音沙哑又难听,像枯败的老树,独自转过数十圈年轮,最终在某个冬天被狂风折断了脖子。

雾蒙蒙的清晨,天空依旧覆着阴翳,停靠在屋檐下的黑乌鸦拍翼而去,似乎也不忍听这样的撕心裂肺。

终是无人知晓,崔惠廷断气前执念的,到底是“李莎拉”,还是“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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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缶詰

撒旦之泪 Ⅱ


李莎拉 x 崔惠廷


05 

崔惠廷的全租房有个小天台,面积仅有李莎拉原来工作室楼顶二分之一大,在周边住宅楼中海拔也不算高,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看清对面屋塔房顶晒的鱼干。

没有开阔视野,也没有堆满软靠垫的长沙发,只有一张占地方的四脚凉床。梆梆硬,躺不到一分钟骨头就会发疼,李莎拉嫌弃得很,真亏电视剧里的穷酸主角能天天盘腿在上边吃饭。

她双臂支在瓦墙边,点燃了一根从崔惠廷包里顺的薄荷烟。用力吸一口,清冽从喉咙穿过肺,唤起了李莎拉中学时代的记忆。

那是崔惠廷第一次去跑腿,品牌名都念不利索,三样买错了俩,被朴妍珍数落这点小事也干不好。李莎拉正在禁食期,整个...


李莎拉 x 崔惠廷


05 

崔惠廷的全租房有个小天台,面积仅有李莎拉原来工作室楼顶二分之一大,在周边住宅楼中海拔也不算高,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看清对面屋塔房顶晒的鱼干。

没有开阔视野,也没有堆满软靠垫的长沙发,只有一张占地方的四脚凉床。梆梆硬,躺不到一分钟骨头就会发疼,李莎拉嫌弃得很,真亏电视剧里的穷酸主角能天天盘腿在上边吃饭。

她双臂支在瓦墙边,点燃了一根从崔惠廷包里顺的薄荷烟。用力吸一口,清冽从喉咙穿过肺,唤起了李莎拉中学时代的记忆。

那是崔惠廷第一次去跑腿,品牌名都念不利索,三样买错了俩,被朴妍珍数落这点小事也干不好。李莎拉正在禁食期,整个人有气无力,趴在一旁听得厌烦了,索性拆开包装拔烟草玩,省得崔惠廷来回折腾,还得连累她再旁听一轮训。 

那同样是李莎拉的第一根烟。吸进嘴里,不如止咳糖浆美味,她谈不上多喜欢,但将错就错,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这种提神醒脑的味道。

视线随着吐出的烟圈飘远,街上那盏坏掉的路灯,白天已经有人来维修过,全靠李莎拉工作日平均每小时三个电话督促市政部门。

崔惠廷踩着最后一缕日暮走到家门口时,水泥路面接力般亮起了暖光,她仰起头,正好对上那颗探出围墙的脑袋。

“我们惠廷,回来啦。”李莎拉笑着抖了下烟灰,语气轻佻。

她看着崔惠廷爬上楼梯,心情很好的样子,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凉床上一搁,做出捏着杯子往嘴里倒的手势,舌头弹了个响:“喝一杯?”

“大冬天的在这喝不怕冷死?”

崔惠廷无视她泼的冷水,兴致勃勃地从工具房里搬出了折叠饭桌、卡式炉,另外找出了露营用的铸铁锅,拎到水龙头下清洗。

李莎拉拗不过,随手丢了烟头,用脚碾灭以后,转身下了楼。

待她抱着烧酒和餐具回来,天台四周的灯已经打开了,土豆脊骨汤正咕嘟嘟冒着泡,而崔惠廷对面的位置上多了个软垫子,花纹很是老土。

李莎拉这会儿倒不嫌弃了,一屁股坐下,摘了手腕上的皮筋扔给崔惠廷,看着她挽起长发,右手竖着搭上左手背,切菜似的剁了两下。

这是谢谢的意思。李莎拉如今已经能看懂一些基本的手势,除了崔惠廷的言传身教,她还偷摸上油管自学了点,应付日常交流是够用了。

本来嘛,李莎拉也时常听不懂崔惠廷的发音,要靠肢体冲突辅助理解。

“不客气哦。”她假笑着,毫不客气地把筷子伸向了锅里最大的那块肉。

李莎拉大概是崔惠廷接触过的有钱人中最不挑食的了。哦,除了药,纯度不高的不要。

犯起瘾来,抓到什么碳水化合物和垃圾食品都往嘴里塞,好像有东西滑过食道,就能安抚体内叫嚣的无底洞。

以至于现在看见李莎拉充分咀嚼再吞咽,崔惠廷就想用夸幼稚园小孩的口气逗她:“哎咕,我们莎拉吃得可真香啊。”

李莎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举起筷子挥舞,瞬间戳破虚假的友好氛围:“找死吗?!”

“我不找死,”崔惠廷咿呀笑着,拍掉她的手,“但是你可以找找surprise。”

“说什么狗屁话呢。”

这周围就没什么能藏东西的地儿,李莎拉看也不看,直接探向崔惠廷身后,看着抓到手的全套崭新画具,怔愣了好久。

她跟崔惠廷从来就不是那种会互送生日礼物的朋友。

在李莎拉的认知里,送礼仅仅是一种社交手段,并不代表心意。她习惯了逢年过节家里堆满各种礼盒,都是跟教会利益相关的人寄给父亲的,掀开缎布,底下藏着一叠叠现金。

又比如,她跟朴妍珍家世相当,出手不是迪奥就是古驰,怎么都不会再下一格档次,东西交换着用也无所谓。

但要说跟崔惠廷互赠礼物,换作高中生李莎拉可能会笑掉大牙,她们肯施舍点用不着的垃圾给这个小跟班就不错了。

毕竟那时不是文东恩就该是崔惠廷了,李莎拉可一直都这么强调的。

朴妍珍发现她置物柜里的化妆品总是神秘失踪,隔天才被还回来,有次特地让李莎拉掺了胶进去,果不其然,第二天崔惠廷脸上、手上都起了红疹。

她们当即翘了早课,把崔惠廷堵在体育馆墙角狠狠奚落了一番,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该拿的东西别拿。 

风水轮流转,一晃过去几十载,现在轮到李莎拉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今天是平安夜啊。”崔惠廷回答完她没头没脑的问题,从桌下捧出一个蛋糕,“这是我一个开烘焙教室的客人送的,草莓看着好新鲜啊。”

李莎拉不语,看着崔惠廷舔掉指头沾到的奶油,轻描淡写地提起了她刻意回避的话题:“晚上要去做凌晨弥撒吗?”

“做个鬼。”

李莎拉嗤笑一声,莫名想起崔惠廷曾穿着自己透薄的衬衫,堂而皇之地真空出现在教堂里,令她平日里最爱端牧师架子的父亲,差点连圣经都念劈叉。

那时她们身材多相似,尽管心的重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后来不出意外,崔惠廷瞒着所有人去人工二次发育,再穿她的衣服时能把胸臀都撑得变形。

李莎拉视线往下飘,定格在崔惠廷身上最容易被当作靶子那处。哪怕被厚衣服裹得看不出轮廓,李莎拉也可以凭借往昔记忆,大致勾勒出她的曲线。

好几次对峙的时候,她都故意往崔惠廷胸脯推,试图引起乳波震荡,美其名曰,作为人体绘画参考。

往往,李莎拉过完手瘾,又会恼自己这样跟孙明悟那种下流胚有什么区别,还扯艺术当遮羞布,不就是垂涎崔惠廷的身子吗。

西八,又想起了无关紧要的死人。

比起孙明悟这种底层渣滓,她更嫉恨那些没品的暴发户,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把崔惠廷当成一块智能手表——类似iWatch,随叫随应。平日也算爱护,不时给它换各种精致配件,可一旦到了正式场合,需要搭配意大利空运来的手工西装,就会戴回货真价实的钻石名表。 

至于拿不出手的玩具,当然是扔进抽屉深处,或者随手送给司机,看都不会再看一眼。

可李莎拉又忍不住像他们一样,把崔惠廷当作最廉价的婊子,仿佛将她踩进尘埃里,就能显得自己的欲望不那么低级。

“你还懂画具?我以为你只了解包包和衣服牌子。”

“你真当我白痴啊,直接去店里说要最贵的,老板还不赶紧把好东西都拿出来。”

这让李莎拉想起了展示会上的客人,只懂蒙娜丽莎也能对着她的创作一顿盛赞,买回去高高挂起装点门面。合同一签,洗钱产业链启动,李莎拉便可在父母的助推下名利双收。

风光时谁都愿意手捧香槟来碰一杯,可落难时,又有几人能雪中送炭。最后她身边,竟只留下了一个崔惠廷。

鞋子坏了也不换的崔惠廷,在网上搜索如何少缴劳务报酬所得税的崔惠廷,却舍得给她买最贵最好的画具。

唯利是图的拜金女也转行献起了爱心,这世道真是不好混了啊。

李莎拉抹了下眼睛,仰头喝空最后一口烧酒,将手探向觊觎已久的地方,捏了好几下:“瘦了以后,隆的也会缩水啊?”

她看见崔惠廷的嘴型像是在说“你疯了吗”,抓住她的手腕却推不开。

李莎拉歪着头笑,这对臂肌可是在戒毒所里反抗那些像要把她五马分尸的看护练起来的,崔惠廷身形虽然高大些,论力量却远不是她的对手。

她反过来擒住崔惠廷的腕子,轻易将人推倒在凉床上,游龙一般钻了下去:“别动,我做得比说得好听。”

因果只有佛教徒才信,李莎拉可不是要当崔惠廷的玩具,她只是想解自己的闷。

那些缺席的愉悦和体贴,就让李莎拉千倍万倍弥补给崔惠廷,正好让她长长见识,女人何以最懂得女人需求,何以最照顾女人感受。

唇齿温热,驱散寒意的同时,还能催熟一切未醒觉的情愫。

不待春来,崔惠廷缀满吻印的下肢便难堪重负,花开蒂落,为李莎拉苍白的唇染上艳色。

连草莓都不甜了。

李莎拉囫囵咽下嘴里的东西,摘了后脑勺的抓夹,散开头发,心满意足地躺到崔惠廷身旁,等她呼吸变匀。

夜空有星扑闪,比在充满光污染的首尔高塔上看见的,可要明亮得多。

而耳畔传来的那些细碎喉音,同样比教会里跑调的圣诞颂要悦耳百倍。

“Merry Christmas,惠廷。”

 

06

除了入夜时暗潮迭涌,日子就这样淡似水地流逝,同吃同睡不过数日,李莎拉的作息已经完全跟崔惠廷同步了。

这日她在天台上架起画板,从素描开始找手感,换过几张纸,感觉后脑勺被暖阳晒沉了,便搁置画笔,照例去几条街以外的洗衣店找崔惠廷吃午饭。

不赶巧,店里正忙着。李莎拉站在外头,看着崔惠廷拾起撑衣杆,拨开了头顶一排排悬挂的衣物。

一时找不到客人指定的制服,崔惠廷还低头抱歉地笑笑,全然不觉她的上衣提了上去,露出一小截腰肢。那男人却变本加厉,直接握住她的手腕,一口一个惠廷小姐叫得起劲,油腻得李莎拉想把隔夜饭吐他脸上。

她哐一声拉开洗衣店的门,动静大得快震碎玻璃,引来那两人惊讶地回头。

“你、你不是……”

李莎拉冲过去,一把抢过崔惠廷手里的杆子,杵着那个男人的肚腩将他捅出店外,威吓他有多远滚多远,再敢出现在这条街上的话,下次捅的被可就指不定是哪个部位了。

男人屁滚尿流跑远了,李莎拉拦住跟出来的崔惠廷:“喂!你对着我哔哔叭叭机关枪一样的气势哪去了,就由得他这样占你便宜?!”

崔惠廷打掉她的手,那可是个大客户,每周都要光顾两次,尽管沾满糖油的围裙清理起来很费工夫,但胜在单价高件数多,是店里最稳定的一笔收入。

李莎拉看着她一通比划,感觉吃过的奶油蛋糕都上涌到了喉咙,更加反胃:“我还以为你变了,可到头来你还是要出卖自尊这么卑……”

崔惠廷扬起手,用力给了这个没真正被现实打倒过,天真到残忍的恶魔一耳光。

她有太多该说的话没对李莎拉说过。

譬如最要紧的,李莎拉家的财产被法院冻结,她收到的治疗费,远不够支撑后续找其他名医问诊的支出。为了声带恢复正常的一丝可能,工作十余年攒下的钱早已所剩无几,但她宁愿变卖奢侈品,也不愿意动用母亲辛苦一辈子攒下的养老金。

说了又怎样,李莎拉这种人上人,哪会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底层共情。

最终,崔惠廷也只是抹掉脸上的泪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为什么会这样生活,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07

那天晚上做的时候李莎拉一直哭,像要把浑身上下的水分都排干。

崔惠廷被朴妍珍和她轮番嘲弄的时候,哪怕眼眶里打转的泪憋不住了,也不会在她们面前哭出声,只会暗暗倒吸气;向全在俊示好会捏着嗓子装嗲,转述孙明悟的表白会嫌弃到破音。

现在却连她引以为傲的高招,那种三两下就能勾得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的招牌媚笑也听不到了。

这一切,李莎拉所熟悉的、曾不屑一顾的、如今无比想念的崔惠廷的一切,早已被她这双手摧毁,而她竟然此时此刻才开始真心忏悔。

谁是撒旦?她是。

谁最该死?她该。

崔惠廷却由着李莎拉埋头在她身下发泄,由着李莎拉亲吻她的伤疤,一遍遍说对不起。

眼泪混着口涎落在胸前,仿佛要烫穿她的心。

等李莎拉缓过气,崔惠廷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哼起了没唱过给任何人听的摇篮曲,像在哄最疼爱的孩子。

拥抱着她的崔惠廷,如同一位散发着圣母光辉的神女,无论罪人认错与否,都永远敞开胸怀。比李莎拉在教堂壁画上见过,在圣经里读到的任何神明都要伟大。

尽管她始终没办法道一声没关系。

窗纱轻飘,潜入的风也破坏不了这处宁静。李莎拉睁着眼望了半宿身旁熟睡的人,等月影彻底吞并了崔惠廷的睡颜,她轻轻挣开圈在腰上的手臂,关好窗子,离开了卧室。

李莎拉爬上天台,顾不上取画笔,直接用双手挤出颜料往画布上泼洒。空白被一点一点填满,她胸腔里沸腾的岩浆却连十分之一也释放不出来,非但如此,还撬动了深埋心底的忧郁和不安。

同一屋檐下,她哪能真的对崔惠廷的处境一无所知,就是在看到只放着基本款衣物,简素到底的衣柜时,也猜出个大概了。

只是崔惠廷不开口,她便有理由说服自己不去触碰纸糊的保护网,想在这安全的家园再寄居久一些。

李莎拉使出蛮劲撕毁了画布,将它们踩在脚下,也半点不解气。她翻找着落在天台的打火机,想把这堆废物烧成灰烬,却先瞥见了脚边那把美工刀。

冰冷的刃无情至极,能裁纸,也能顷刻割破皮肤。李莎拉被剧痛麻痹,看着腕口渗出来的鲜红,心头涌起隐秘的快感。

从前是往血管里注射,现在是从身体里清除,为何偏与受之父母的发肤过不去呢?明明她的家庭和青春期,已经比这个世界上99%的人都要幸福了。

朴妍珍抱怨妈妈不让她和名字有后鼻音的人来往,她们五人小团体中幸存的只有李莎拉和全在俊。崔惠廷这个笨蛋,第一反应不是会被疏远或霸凌,而是哈哈大笑拿她的名字取乐,玩起了“李莎拉,莎浪嘿”的烂梗。

虽然李莎拉当场回击,你连사라和사랑都分不清,当上空姐也会因为大舌头被分配去洗厕所,可现在想想,那确实是她人生中离爱最近的时候了。

刚开始吸胶,还没成瘾,飘飘欲仙的感觉新奇又刺激;年纪轻轻就有挥霍的本钱,上至兴趣,下至恶行,总有父母为她兜底,所以能无知而残暴地伤害他人。

跟现在,与崔惠廷日夜相对的日子相比,哪一种是真正的幸福呢? 

李莎拉不愿再想,只是紧握着手腕,让血液加快流速。

干脆在幸福的幻影破碎前死掉吧。

可是,真希望临死前,能再听崔惠廷说一次我爱你啊。

李莎拉笑着打了自己一巴掌,撑着瓦墙边沿爬了上去。原来站在高处往下看会眩晕,那在摔成肉泥以前,会有一瞬间化身飞鸟,奔向自由的错觉吗?

要是能托梦问问尹素禧就好了,她也欠那个女孩好多句对不起来着。到了地下,不知道要跪几万年,磕几万个头,才能获得原谅,和重生的资格。

万幸的是,虽然李莎拉前半生全心全意贡献和信奉的只有毒品,但神依旧眷顾祂的女儿,在李莎拉决心了结桩桩恩怨的那刻,有人听从旨意喝住了她。

“李莎拉!”

崔惠廷很久没骂过脏话,更没有大声呼唤别人的名字了,医生千叮万嘱过,不能这样用嗓子。可她发现李莎拉一只脚迈出墙外,整个人摇摇欲坠,便再也顾不上其他。

李莎拉僵硬地回过身,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的脑子太过混沌,无法思考,麻木的躯体却自行恢复了知觉。手腕的伤口疼了起来,血还在流个不停,李莎拉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

“你藏着什么?注射器吗?”

“不是,我没有!”

李莎拉指着地上的美工刀,投诚似的举高了双手。这个动作,崔惠廷应该能看到她的胳膊很干净,一个针孔也没有吧?

要是真的复吸了,那就彻底回不了头了。

李莎拉可耻地发现,她还是奢望着崔惠廷会原谅自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跟她过寻常日子。 

不知不觉中,这个地方已经承载了她们许多安宁的回忆,像是一人画画一人在旁边织围巾,或者凑到一起摆弄墙根多出来的花花草草。

除了上次,李莎拉喝高了鬼吼鬼叫,被对面的邻居扔易拉罐。崔惠廷押着她去登门道歉,却在看清李莎拉额头被砸出肿包以后,一脚踹翻了那家人门口的垃圾桶。

食物残渣的污水顺着台阶流,沾湿崔惠廷的拖鞋那会,李莎拉还笑她脏兮兮来着,可现在,她却用眼泪鼻涕,用颜料,用刀子把自己搞得这么脏。

好想洗澡,把由内到外的所有污秽都洗干净以后,被崔惠廷包着浴巾擦那一头枯草似的头发。

再等三秒,三秒后崔惠廷还不过来的话,她就先走过去好了。

可是第一句,要先说什么?

对不起,我会重新做人的。

我错了,不要丢下我。

还是,我爱你?

崔惠廷这个人,动不动就哭鼻子,被朴妍珍羞辱要哭,被全在俊抛弃要哭,被文东恩威胁也要哭,总像只到处撩架又打不赢的丧家犬,摇着尾巴出现在李莎拉面前。

现在才懂得,那是真的把她当成朋友,第一时间寻求安慰来了。偏偏她每次都只会火上添油,逼得崔惠廷变回浑身尖锐的刺猬,跟自己疯狂斗嘴。

李莎拉的眼眶又红了。她为什么从来不肯对崔惠廷说一句,你已经很努力了,是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不对呢。

思绪崩溃至临界点,李莎拉在天台边缘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呜咽着说不出任何话。她没有资格对崔惠廷说爱,可她确实爱着崔惠廷。

卑劣又低贱,连自残也像做戏,崔惠廷一定都看穿了,一定打从心眼里瞧不起她,说不定走过来就是为了助她一臂之力,把她推入无间地狱。

可下一秒,李莎拉就被拽进了一个紧实的怀抱,暖意从四面八方将她吞没。

“别做傻事,好吗,你真的吓坏我了。”

背脊在有力的安抚下渐渐平复,李莎拉把泪水都蹭到崔惠廷锁骨,闻着熟悉的洗衣液味道,悄悄松了一口气。

幸好,你也爱着不堪的我,亲爱的惠廷。





愛的缶詰

撒旦之泪 Ⅰ


李莎拉 x 崔惠廷


01

在戒毒所待了整整七年,李莎拉才得以重新走进阳光里。

她贪污逃税的老爸早几年就在狱中先一步去见了天父,她老妈散尽家财,买通检察官并捏造了李莎拉案发时精神失常的证据,帮女儿摆脱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以后,也面临多项指控,被逮进了刑务所。 

据说,还跟朴妍珍的妈妈当了邻居。

朴妍珍,想起这个晦气的名字,李莎拉忍不住啐了一口。

那口痰准确无误地黏上面前一双脱了胶的平底鞋,于是李莎拉的笑声带上了半点真心:“Sorry哦。”

脚踩破鞋的女人倒没有发怒,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蹲下去擦掉了脚上的脏东西,随后抬起眸对她微笑。

“西八...


李莎拉 x 崔惠廷


01

在戒毒所待了整整七年,李莎拉才得以重新走进阳光里。

她贪污逃税的老爸早几年就在狱中先一步去见了天父,她老妈散尽家财,买通检察官并捏造了李莎拉案发时精神失常的证据,帮女儿摆脱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以后,也面临多项指控,被逮进了刑务所。 

据说,还跟朴妍珍的妈妈当了邻居。

朴妍珍,想起这个晦气的名字,李莎拉忍不住啐了一口。

那口痰准确无误地黏上面前一双脱了胶的平底鞋,于是李莎拉的笑声带上了半点真心:“Sorry哦。”

脚踩破鞋的女人倒没有发怒,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蹲下去擦掉了脚上的脏东西,随后抬起眸对她微笑。

“西八!”

李莎拉往后猛退了一步,要不是在戒毒所的日子生不如死,她宁肯再进去躲一阵,也不愿意面对眼前这个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女人。

“崔惠廷,你还没死?!”

不仅没死,还改头换面了一番。那头标志性的短卷发如今蓄成了黑长直,清汤挂面,崔惠廷亦浓妆不再。剪裁得体的长款大衣从头包到脚,不仅挡住了寒风,还遮住了她曾引以为傲的身材。

“托你家上帝的福,勉强活着。”

奇了怪了,崔惠廷的嘴角像做了微笑唇一样僵硬地提起,分明没有开口,却不知从哪传来了回答。她看着也不像会腹语,难不成是好心的鬼在同声传译?

崔惠廷看出李莎拉的疑神疑鬼,举起手机晃了晃,让她看清文字转语音App的界面。

机械女声转述完那句针对牧师女儿的讽刺,又毫无感情地读出一句:“李莎拉,好久不见。”

呵,比起崔惠廷那矫揉造作的假甜嗓可差远了。

李莎拉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你来干嘛,看我笑话?”

崔惠廷抬起另一只手,透明的塑料袋还没晃荡几下,便被李莎拉一掌拍到了地上。

“白痴,我是出所不是出狱!吃什么豆腐!”

崔惠廷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块碎成渣的豆腐,她早预料到了,李莎拉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罪孽真心悔过。

“我犯什么罪了?”

李莎拉步步紧逼,一把扯掉崔惠廷不知是为御寒,还是为遮丑的围巾,盯着她的脖子,又露出了那种近乎癫狂的笑。

“啊,我错在没把铅笔再捅深点,助你早日投胎。”


  

02

树倒猢狲散,正如李莎拉在韩国找不到半个亲戚投靠。还活着的那些狐朋狗友,不是早跟她撇清关系,就是接到电话以后才想起拉黑她。

被赶出短租旅馆后,李莎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市里一家夜店找她以前认识的一个毒友老K,但愿他还在这干着散货的勾当。凭她在那本账簿上多季度蝉联第一的战绩来说,借点钱估计不是难事。

接连碰壁这么久,李莎拉身上连钢镚儿也不剩几个了,要是再找不到人接济,她今晚大概率要流落街头。

韩国的十二月不比巴黎的夏天,在路边睡一晚上,第二天早间新闻就会登出昔日名画家李莎拉戒毒出狱后,冻死街头的快讯。

呸,什么出狱,不是被崔惠廷洗脑了吧。

李莎拉拢紧身上单薄的风衣,走进夜店。她游离在人群外,咬着指甲,观察了一会那些边蹦迪边发情似的互摸个不停的小鬼,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一个不超过二十的男孩身上。

俗话说臭味相投,没谁比李莎拉更会识别曾经的同类了。

“大妈,您有什么事啊?”那个眼圈黑得堪比化了烟熏妆的男孩问。

他七拐八转从后门逃出夜店,却被李莎拉拽住了背包,这才发现尾随他的不是便衣条子,只是个披头散发,上了年纪的女人。

“这崽子,叫谁大妈呢!”李莎拉强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老K在哪?”

“谁啊?不认识。”

“装什么?”李莎拉的巴掌毫不犹豫落在他头上,“信不信我报警?老娘嗑过的药比你吃过的拉面都多,一闻就知道你包里藏着大麻!”

男孩瞬间变了脸色,将她推倒以后一溜烟跑了,李莎拉坐在地上狂蹬双腿,破口大骂这个兔崽子一点不懂尊老,忽然又听见了那个鬼魅一般阴魂不散的声音。

“你怎么死性不改?”

李莎拉以手撑地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冲不知从哪旮旯钻出来的崔惠廷竖起中指:“关你屁事。”

她仿佛没看清李莎拉的手语,继续在屏幕上盲打:“没地方去就跟我回家吧。”

“滚开,我是傻逼才会相信你是真心想帮我!”

李莎拉挣脱崔惠廷扣住她胳膊的手,在黑夜里眯起了那双比猫瞳更狡黠的眼:“还是说,你也想学文东恩复仇啊?”

 


03

一路叫喊着你这贱人肯定没安好心,可李莎拉站在跟流浪汉抢长椅和睡桥洞的十字路口前,还是非常识时务地选择了跟崔惠廷回家。

“喂,全在俊那狗崽子也破产了么?你俩就蜗居在这种破地方啊,还得你大半夜去夜店挣钱养家。”

崔惠廷面色古怪地回头看她,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口,只有手机屏幕幽幽亮着,冰冷空洞的女声好像召唤出了阵阵阴风,让李莎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俊已经失踪好几年了。”

也是,她寄去的信里,唯独对那个人只字不提,李莎拉自然无从得知。

与世隔绝的那几年,李莎拉没接受过任何人的面见。虽然不堪的模样早已通过直播镜头向世人散播,但她仍然想在某些人面前维持最后一丝自尊。

未曾想,会在日复一日被严格管控,最了无生趣的时候,收到崔惠廷的来信。

起初,李莎拉看也不看就要撕烂信封,她遭受着严重的戒断反应,实在没兴趣再承担心理上的折磨。但她连自己喝水的力气也没有,手指扭得再努力也只是白费劲。

在不断复发,到逐渐康复的过程中,李莎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连母亲一开始偷偷托人送来的几本画册都快翻烂了。

她闲着无聊,就开始对那一箱子破烂信封好奇,那个不比她懂多少韩文语法的肤浅女人能写出些什么花来。毕竟高中国文课上,崔惠廷都忙着用从妍珍的置物柜里“借来”的大牌化妆品,对着镜子练习杂志上那种俗气妆容。

哪怕是诅咒,能坚持写上三年也会应验吧。

可从没听说过崔惠廷哪次钓金龟婿,投入三个月没回报还不撤退的。

没错,尽管崔惠廷的亲笔信只是像日记和闲谈一样,写了她的近况,以及那些她们共同认识,却对李莎拉来说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但崔惠廷这个人,目标明确,没有回报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她该不会真的跟那个狠毒又坚忍的文东恩报了名师复仇班,从第一课卧薪尝胆开始学起吧。

李莎拉蹬掉鞋子,站在玄关处有一会儿了,寒意从脚底板涌进身体,她张开嘴,牙齿都在打颤:“崔惠廷,该不会是你杀了全在俊吧?虽然他是个早泄的烂东西,但你不是超爱……”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崔惠廷把一双新拖鞋丢到李莎拉脚边,拍了下她的肩,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

“是我向法官求情你才不用去坐牢的,懂点事,别整天说疯话了。”



04

这天之后,李莎拉如同一颗种子在崔惠廷家扎了根,跟她过起了同居生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让李莎拉想起困在父母身边的日子,一天三顿甚至特殊加餐有人照料,她在有限的自由下可以尽情放纵,什么都不必操心。

但崔惠廷毕竟不是她亲妈,不可能真的事事容忍她。

“我说,你不找工作,不交房租也行,至少要分担点家务吧?”

“活该,谁让你把我请进门。”

李莎拉翻了个白眼,自从她严正抗议过那个AI女声会让她做噩梦,崔惠廷就不再用文字转语音了。

但相应的,时不时就会像现在这样,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再把铺满了大字的屏幕怼到她跟前:“我养你吃白食,连句好听的也不会说吗。”

“走开啦,别挡着我看电视。”

崔惠廷看着她苍白得媲美吸血鬼的脸色,放弃自讨没趣,丢下手机继续煮泡菜汤去了。

李莎拉侧躺在沙发上,看着崔惠廷站在炉灶旁,挖出一勺辣酱,在铝锅里搅和开,又丢了一把葱花和青阳辣椒进去。很快,香味就从厨房飘进了她鼻子,又在这个小小的一居室蔓延开来。

这个为了一口热饭忙碌的身影,跟李莎拉久远的记忆里,那个只知道吹嘘又跟哪个欧巴去吃了米其林三星法餐,却连上菜顺序都说不清楚的崔惠廷根本对不上号。

那双手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保养成细皮嫩肉的,如今却因为继承了洗衣店和操持家务变得粗糙,关节肿胀,恐怕再也戴不进比妍珍的婚戒更大的鸽子蛋,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了。

李莎拉不由得想,崔惠廷那么爱美的人,是怎么做到安然无事地照镜子洗漱的。说来尴尬,她今天早上憋急了闯进卫生间,还被那道疤吓了一大跳。

洗澡时,崔惠廷会把打出的泡沫抹到脖子上,借着滑腻抚摸那处狰狞的凸起吗?

伤口发痒的时候,她总得消毒擦药膏吧,不当空姐了也不做贴了水钻、长如利器的美甲,是不是也有这层原因?

西八,想着想着李莎拉的头就开始痛了起来,狂按遥控器关掉正在上演杀人好戏的NETFLIX也缓解不了。

她起身,把崔惠廷从天台收进来的衣服乱叠一通,又拿起扫帚在地板上划拉,没分类就把清理出来的垃圾扔到门外。

做完这些,李莎拉心安理得坐到餐桌旁,一口吞掉崔惠廷特地煎来奖励她的荷包蛋,头痛才有所好转。

这是她们同居一周以来最和平的日子,李莎拉半夜没有乒乒乓乓地翻冰箱偷吃东西,崔惠廷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床,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她的信息。

无须查字典崔惠廷也能直接拼出“谢了啊”三个字。从前为了给头等舱的贵客们留下好印象,她曾模仿播音系学生每天早起一小时,咬着筷子读财经杂志,纠正发音的同时练习仪态,就盼着哪天能遇见上过封面的金融大鳄。

到头来,语言功底只能用来跟李莎拉这个连训民正音都没学好的半文盲打交道。

崔惠廷苦笑着关掉手机,打开房门。那条日夜颠倒、作息混乱的米虫,最近在她的教育下起码会穿条裤衩子,不会大敞着窗帘就光着身子在客厅走来走去了。

死女人,还知道从她衣柜翻全新的真丝内裤穿,真够会享受的。

算了,就当还那些年欠下的衣服钱吧。

崔惠廷拍了拍李莎拉瘦得硌手的屁股,捡起掉到沙发下的毯子盖住她,防止晨曦透过纱帘,在她的裸背上挥洒过于耀眼的色彩。

转身离开前,还用气音说了句:“莎拉呀,我才要谢谢你。”







感谢阅读,喜欢可以留言红心蓝手~



AuRhein

Lascia Ch'io Pianga 让我痛哭吧

Fandom:The Glory

Relationships:李莎拉/崔惠廷

 

Summary:

我凭借着隐约的记忆拨了一个电话。

接通后,对方带着浓重的鼻音,很轻盈、柔软地说了一句“喂”。

这声“喂”在巴黎的雪夜里被无限地拉长、放大,变成一段柔软的绸缎,包裹着我,让我毫无征兆地开始落下泪了。


Recommend BGM:Je te vois - Chantal Chamberland

(请一定要尝试一下搭配音乐来增加风味(?

*有少量联系的上一篇《烟雾缭绕之冬》 ...


Fandom:The Glory

Relationships:李莎拉/崔惠廷

 

Summary:

我凭借着隐约的记忆拨了一个电话。

接通后,对方带着浓重的鼻音,很轻盈、柔软地说了一句“喂”。

这声“喂”在巴黎的雪夜里被无限地拉长、放大,变成一段柔软的绸缎,包裹着我,让我毫无征兆地开始落下泪了。


 

Recommend BGM:Je te vois - Chantal Chamberland

(请一定要尝试一下搭配音乐来增加风味(?

*有少量联系的上一篇《烟雾缭绕之冬》 

 

 

 

/

凌晨两点钟。老鼠在垃圾箱嗑着逝去的一天的残余;城市属于幽灵、凶手和梦游者了。你在哪儿,在哪张床上,在什么梦境里?假如我遇见你,你会视而不见就走过去,因为我们没有被我们的梦看见。我不饿,今天晚上,我还没有消化完我的生活。

——玛格丽特·尤瑟纳尔

 

 

 

 

 

 

-

 

你有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讨厌一个人,没什么正式的理由,就是讨厌罢了。

我很讨厌崔惠廷。

没什么正式的理由,就是一看到她就来火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走路内八吧?

她走路的时候看不出来,但一旦坐下,还是会喜欢脚尖向内,脚踝拐在外面。也不知道内八的人是怎么当上空姐的。哈,总不会是又和负责筛选的男人睡了吧。

 

上高中的时候,朴妍珍问过她一次你为什么那样坐。

崔惠廷立刻挺直腰板,解释一大堆,什么小时候看别人这样走觉得好玩就学了,后来也改不掉了之类的。

那一刻我很讨厌她。

朴妍珍随口一说而已,你解释那么多干什么。就不能不要那么紧绷、害怕、让别人替你感到尴尬吗。

送礼物也是。送了廉价的礼物,别人都在笑你,你也要跟着笑自己吗。抽烟也是。如果不会的话,就直说不行吗,干嘛要装成很懂的样子。

 

我很少生气,真的,只是经常感到不耐烦。但一旦看到她那副笨拙、狼狈、讨好、献媚的模样,我就来气。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讨厌崔惠廷。

我也讨厌朴妍珍,但至少她那副表面光鲜亮丽内里空虚怯懦的样子让我觉得很有趣。

全在俊也是——似乎看上去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但总是私底下做出一些恶毒到令我都要刮目相看的事情。最有趣的是,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那些奚落、鄙夷、侵害他人身体的事是有多么恶毒。这样的坦然和无知让我太好奇了。

至于孙明悟,我不太关心。一条势利眼的狗罢了。

 

但崔惠廷不一样。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我们混在一起;不过我知道,如果她不在这个群体里扮演这样的角色的话,满身伤痕的人或许就该是她了。

即使知道这一点,也不影响我讨厌她。

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情,她为什么总是做得那么费力、那么紧迫,为什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呢。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我这样的想法似乎有些太傲慢了。

但傲慢又怎样呢,讨厌她就是讨厌她,难道我还能违心地献媚,夸她今天的裙子真是漂亮吗。

我又不是崔惠廷。

 

 

我也忘了这种讨厌一直持续到了什么时候。或许是到一次体育课吧。

高二换了体育老师,自然也换了课上的内容。热身部分中,老师让大家和周围的同学两两一组,相互压着肩做拉伸。

我和朴妍珍一组,全在俊和孙明悟一组,剩下崔惠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找搭档的时候,我站在原地等着朴妍珍从前一排过来。崔惠廷似乎是知道自己过来也是自取其辱,所以站在原地没有动。我和她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当大家都压着肩膀弯下身子时,只有崔惠廷一人鹤立鸡群地站直着身体。我们班的人数是单数。

我微微抬眼去看她。她很快就也弯下了腰,搭着虚无的空气,假装自己也有同伴。


父亲在教会里讲,神爱世人,是神怜悯、同情、感受和看到世人。

但我不是神。虽然我看到了崔惠廷,但在那一刻我只是差点要笑出声来。

朴妍珍问我为什么一直肩膀发抖。我说没什么。

垂下目光后,我才感到似乎有些无端的反胃感。很多年后,我才想明白,那种反胃感似乎是怜悯,或是同情。

而更可怕的是,那样的怜惜好像会伴随着春夏秋冬慢慢发酵,酝酿成一种更宏大、复杂的情感。

只是我那时还没意识到。

 

年轻的体育老师好像也发现了这样安排的不妥,快步走来,和崔惠廷说了几句话。然后事情就演变成了崔惠廷和体育老师一组。

我有时候在想,她能和体育老师搞到一起去,是不是也有我的一份力呢。

 


高中很快就过去,毕业那天,我们几个人一起走出校门。

朴妍珍站在校门口转头看着阳光泽耀下的教学楼,我吹着泡泡糖站在旁边等她举行完她那一套做作的怀念仪式。

我怀里抱着好几本书,还有一套画材。不耐烦的时候,我想要抽烟,只得费劲地从书包后袋里摸出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姿势很别扭,书就掉地上了。

 

我憋着火蹲下去捡书。快要摸到书时,有只手突然伸过来。从手上花里胡哨的手链来看,那是崔惠廷的手。

和我指尖相碰的瞬间她就往后缩了一点。我蹲在地上抬头,正好和她对视。

崔惠廷扬起了个笑。“莎拉啊,”她说。


我立刻甩开了她的手,捡起书,朝着朴妍珍喊了一声:“行了,别装腔作势了,不走我就先走了。”

孙明悟在旁边笑起来,全在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崔惠廷。崔惠廷又换上那副尴尬又窘迫的表情。让我看了就心头来气。

我点燃烟,朝着他们吐了一口烟圈。

这就是我高中时代的最后一瞬间。

 

 

 

 

-


你有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很想哭,倒也不是因为感到悲伤,只是想哭。

去巴黎上学前,妈妈三番五次地要求我背下他们的电话。我对此没什么感觉,只是为了少点麻烦就背了。顺便还看了看其他人的电话号码。

 

没想到真的会有用到的一天。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或许也吸了点其他的东西吧。记不清楚了。

后来一阵吐意来袭,我便昏昏沉沉地走出酒吧去外面吹吹风。出去后,我才发现原来外面下雪了。

雪幕里,对面营业到深夜的小餐馆放着模模糊糊的歌,被风吹来,像是老电影里音质不清的配乐。先是《À La Fin De L'Été》,然后是《Je te vois》。

我走了很久街上都没有人。但我很想和人说几句话。

街对面有个公用电话,我慢慢摸过去,拨出去了家里的电话。很久都没有人接。冬风夹杂着雪花往我脖子里灌,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便挂了电话。

后来我在想,要是我们家里的财产会说话,估计我妈妈会要求每个贵重物品和保险柜都背一遍他们的电话吧。

 

然后我打给朴妍珍。还没拨通我就想起来,朴妍珍是不会这个时候接电话的。没有天大的事情,是惊扰不动亲爱的朴妍珍的。

全在俊和孙明悟就更不用说了,即使接了我也没多想和他们说话。

 


想来想去还剩下一个人。我凭借着隐约的记忆拨了一个电话。

接通后,对方带着浓重的鼻音,很轻盈、柔软地说了一句“喂”。

这声“喂”在巴黎的雪夜里被无限地拉长、放大,变成一段柔软的绸缎,包裹着我,让我毫无征兆地开始落下泪了。

 

我很少哭。或者说,很少当着人的面哭。我没有叫她的名字,她也没有问,但或许她已经听出来了。

她的声音被跨国的信号削弱、模糊,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声问我——你在哪、没事吧、到家了吗、没有受伤吧、还好吗。

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短促的音节和话语最后都像雪花一样落下来,静静地落在我的肩头,清凉又转瞬即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药效吧,事情发展到最后,竟变成了电话那头的人默默地听我哭。

哭到最后我都站不住,只能跪在雪夜的街头,捂着嘴感受泪水划过手腕流到胳膊上,打湿袖口。

 

我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

崔惠廷,你好吗,你在哪,你睡得好吗,我是不是吵醒你的梦了。我很累,为什么我会这么累。高中的最后一天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呢。我很空乏,我们活着为了什么呢,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呢,你会快乐吗,我会快乐吗,我们会快乐吗,我们会永远永远能在夜里接通彼此的电话吗。

然后在冷风吹得呼吸都生疼的瞬间,我最后只是回了她一句“喂”,就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我在第二天就会忘记这件事,她也会当做无事发生。只是一通电话罢了。

巴黎的冬夜真冷啊。

 

 

 

 

-

 

你有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隐隐约约知道一件事可能会发生,最后它真的发生了。

我很小的时候便经历过这种事。我跑去问父亲,为什么会这样。他正在和妈妈谈论什么税费的问题,我听不懂,也不是很在意。

他好像有些不高兴我打断他们的谈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我继续回去玩,同时匆匆忙忙地告诉我——那是神谕。

啊。是神谕啊。

 

 

进了监狱后,我的生活变得很单纯。起床、吃饭、染布、吃饭、在广场上放风、吃饭、睡觉。

有的时候狱警会给需要写信的人提供信封信纸。信纸卖的很贵,而我还需要断断续续地买药,所以我从来都不买信纸。

但我有一根买来的笔。每到失眠的晚上,我就接着月色在胳膊上给人写信。

水笔的笔尖划过皮肤时会有一点点刺痛的感觉,我需要这样的感觉。

我需要一些东西提醒自己我还活着。


有的信是写给我那同样身在监狱的父母,有的信是写给另一处牢房的妍珍,有的信是写给贫困地区的孩子们(我会告诉他们好好读书才有钱买药,很励志啊),有的信是写给文东恩,有的信是写给我常去的颜料行老板,还有的信......是我们五个人之中唯一一个有机会收信的人。

 

我不写称呼,直接开始写正文:

喂,给我寄包烟吧。喂,帮我联系个人吧。喂,香奈儿又出新品了吧,你是不是还是得偷客人衣服穿。喂,你结婚了吗。喂,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喂,我真的很无聊,你会不会给我写信。

大部分时候我都不想活,但也不想死。写信的时候我倒觉得,即使是韩文都写不全,连写带画地说点什么也还行。


然后等到洗澡的时候,满胳膊的文字和墨水会被慢慢冲掉,我就又有一张新的信纸了。

不知道这样的信你能收到吗,崔惠廷。

 

 

出狱的那天我完全没意识到刑期到了。狱警过来通知我今天收拾一下,下午四点释放。

我问她释放什么,她以为我在挑衅她,皱着眉问我要不要再关几年。我其实无所谓。但是出去之后买东西的确会更方便一点。我就按照她的话,把我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然后我就发现我没什么太多的个人物品。

我把那支快没水的笔攥在手里,经过门口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扬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我就跨出了铁质大门。

 

我偶尔会想起在教会里参加礼拜的日子。听着神父站在台子上讲所谓“神谕”,想着待会回去吸什么东西,不远处是我妈妈算着这次的收入会有多少。

即使这样,我还是相信世界上是有神的。

很多个时刻,我都感受到过所谓神谕。


在巴黎的那个夜晚,我一边流泪一边往回走。夜里的路很暗,我实在走不动了,只想坐在雪地上大哭和大笑。

终于走到一个长椅旁时,我扫掉椅子上的雪,决定躺上去。即使是在零下几度的雪夜里,我衣着单薄。

我躺着向天空看去,全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我只看到了路灯矗立在长椅旁,像是神明半明半昧、慈悲怀仁的双眼。

 

第二天我醒来时发现我还活着。身上还盖着一件不知从何而来的大衣。

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神迹。


在迈出大门的冬日下午,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神谕降临我身。

我知道崔惠廷会来。没有理由,没有一二三的论点,没有明细可靠的依据。我就是隐隐约约知道。没想到,我真的看到她了。

 

 

 

 

-

 

你有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想哭,但没有泪水。

明知道哭一场后会陷入睡眠,陷入睡眠就相当于暂时死亡,一切都会消逝——但是哭不出来。眼里干涩无比,像是行走在无人的沙漠。

从巴黎回来后我就没怎么哭过了。有时候会有点想哭,但没有什么泪水了。似乎泪水都在那一夜用尽了。

 

这一刻崔惠廷出现在我眼前,我却并不感到震惊。她在这些年里似乎变化很大,最直观的就是那条白裙子穿在她身上一点都不合身了。

但她还是那样忐忑、疲惫,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和我对视。

 

很多年前,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教会礼拜日等待教徒进出时,会放中世纪或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歌剧选段。

坦白来讲,没人能听得懂,但似乎这样看上去会更有氛围。有个周末,我和崔惠廷站在教会房子的角落抽烟,我吐出第一口烟时,喇叭里开始放的是《Lascia Ch'io Pianga》。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下午,我突然回想起了那首咏叹调,并有了些微薄的、想要落泪的冲动。

不是因为感动——虽然我知道崔惠廷也可能会这样想——也不是因为解脱、因为释然、因为体会到神谕或爱,只是......有点想要落泪罢了。

崔惠廷对我做出“好久不见”的口型。

 

那一刻我想到了创世纪。

《旧约-创世纪》里讲了大洪水的故事。我怀着平和、谦虚地态度站在那里,感受阳光落在我身上。然后洪水朝我蔓延而来,将我淹没、让我窒息;我感受着这一切,看着崔惠廷向我走来。

洪水涨潮又退潮,我死去而又后生。

 

 

你有没有体会过爱。

什么是爱,我也不知道。是让我背电话号码?是逛街时不顾我在教会也要给我打电话?是笑着问我你发什么疯,还是即使忘记给钱也先把货给我?是在我身上抽搐着说我爱你,是醒来后发现身上有件大衣?

抑或是......雪夜里的一声“喂”。是破碎的关系,是片刻的温存,是相触一瞬又被洪水冲散的手。

是我看到你了,或许也是你看到我了。

什么是爱,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一瞬间,我想双膝跪地,闭眼祈祷,告诉神明——让我......痛哭吧。

 

 

 

 

 

 

———————————————————

*Notes:

1)文中提及的另外两首音乐:

Lascia Ch'io Pianga 

À La Fin De L'Été 

2)引言来自于《火/一弹解千愁》一书。

3)配图因为是截屏相册里的所以忘记出处了(滑跪),如果知道的话可以在评论里告知我一声,阿里嘎多!侵删。

 

 

*如果大家喜欢的话可以多多评论!很喜欢看大家分享自己的感受,有一种非常奇妙的联结感(笑)

或者红心蓝手也可以!知道有读者朋友看会让我超——有产粮动力﹥﹤

祝周末愉快~

 

 

 

 


AuRhein

Туманная Зима 烟雾缭绕之冬

Fandom:The Glory

Relationships:李莎拉/崔惠廷

 

Summary:

莎拉示意惠廷把烟咬住,自己扶着她的肩膀,凑过去,对着自己的烟尾深吸了一口气。

火星从此端传到彼端,点燃了惠廷抿在唇边的那根烟。像一个小小的奇迹。

惠廷毫无预兆地和莎拉隔着薄薄地烟雾对视了一瞬。


Recommend BGM: Sadness is Taking Over - Flora C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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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能有...


Fandom:The Glory

Relationships:李莎拉/崔惠廷

 

Summary:

莎拉示意惠廷把烟咬住,自己扶着她的肩膀,凑过去,对着自己的烟尾深吸了一口气。

火星从此端传到彼端,点燃了惠廷抿在唇边的那根烟。像一个小小的奇迹。

惠廷毫无预兆地和莎拉隔着薄薄地烟雾对视了一瞬。

 

Recommend BGM: Sadness is Taking Over - Flora C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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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能有两颗心,一颗是为了恨,另一颗是为了爱。

每个人都只有一颗心,而我永远都在想的,是如何保护我的这颗心。

——С. А. 阿列克谢耶维奇

 

Не может быть одно сердце для ненависти, а второе – для любви. 

У человека оно одно, и я всегда думала о том, как спасти мое сердце.

(C. A. Алексиевич)

 

 

 

 

 

 

Prelude.

 

崔惠廷真正下定决心要和那个男人结婚是在一个冬天的下午。

她站在公寓楼下,等着男人开车来接她去提前预定过的餐厅。一坐进车里,惠廷就闻到了一股被压在车载香水下的烟味。

“欧巴,”她伸手去抓安全带,声音娇俏地问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你抽烟吗?”


对方沉默一瞬,又肆无忌惮地嗤笑了一声。

“对啊,怎么?你烟味过敏?”

“没有,”崔惠廷卡好安全带,朝他笑了一下,“我挺喜欢烟味的。”

男人诧异地打量了她一眼,很快恍然。“你怎么什么都喜欢。”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踩下油门。


惠廷没有理会这句话。他以为她在奉承他,其实不是。

这是她在他面前说过的为数不多的真心话。崔惠廷把车窗摇下来,手伸出窗外一点,感受风从指缝中流淌而过。

她的确喜欢烟味。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了。

 

 

 

 

 

1

崔惠廷熟练地用长杆把客人刚送来的衣服挂到待洗区。做完这些后,她就在衣服之间坐下来,看着经由塑料膜反射到地上的阳光碎片。

没过多会,她又走回前厅,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按下播放键。

「妈妈,我下午有事,要出门一趟。」

坐在柜台后的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崔惠廷注意到妈妈右侧颧骨下的那块老年斑看上去又大了一圈。

 

她的妈妈生在朝鲜,出生后被父母带着偷渡到了邻国的延吉,在朝鲜语、韩国语和中国语混杂的环境中长大,又在十几岁的年龄只身来到韩国,坐在临街的店铺里吹了一辈子的风。

惠廷曾经在乘着航班飞到世界各地时,在各国的免税店给妈妈买过好几瓶昂贵的护肤品。但那时她都不曾用。只是珍惜地、仔细地看着上面读不懂的字母,然后把它们束之高阁。

在她......受伤之后,妈妈就把那几瓶还没拆封的护肤品全卖掉了。惠廷如今也不用那种档次的东西了——天天猫在干洗店里帮忙,用得着什么护肤品呢?

 

而在今天崔惠廷把自己仅剩的一瓶面霜拿了出来,还郑重地取出了柜子里落了一层薄灰的化妆包。

她坐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脸。她算不上天然的美人,她知道。朴妍珍才是那种真正的美人。

崔惠廷从十几岁起就生活中她的光环之下,偶尔也会产生“我也如此光鲜亮丽”的错觉,但很快她就会醒悟过来。


上次见到妍珍是什么时候了?

......原来已经十来年了啊。惠廷看着日历上被自己圈起来的今天,心下一片惝恍。

 

她重新把视线从日历拉回镜子上。镜中的脸上有着黑眼圈、快要消退的痘痕和不甚明显的眼袋。是她疏于保养的表现。

但没关系,惠廷一边在脸上铺开粉底,一边暗想着,总不会比要见到的那个人差吧。

 

 

 

 

2

崔惠廷拎着包出门前,犹豫片刻,没有拿她常围的那条围巾。走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时,很多路人都在或明或暗地看她。或许是因为她身上这条白裙子的缘故吧。

限定款的香奈儿,十年前穿在她身上还算合身,如今只是清晰地勾勒出了她腰间的赘肉。惠廷有些窘迫,也有些后悔,但她终究没有回去换掉。

她用大衣严丝合缝地裹住自己,像是在身上裹了一层铠甲。

崔惠廷从来都没喜欢过这条裙子。她知道——打心眼里知道——这件衣服不属于她。不是在法律上不属于她,而是她从来都不能......自在地穿着这身衣服。这是该属于妍珍,或是......李莎拉的衣服。

 

李莎拉。她都已经快要忘记李莎拉的样子了。

即使过去了很多年,惠廷仍旧清晰地记得很多人高中时期的模样,朴妍珍、全在俊、孙明悟、体育老师、班主任,文东恩、金景兰......尹素熙。唯独对李莎拉的模样有些模糊了。

这也不能怪她——李莎拉的脸向来都是隐在若有若无的烟雾后,漫不经心地垂着眼,微微笑着说出刻薄的话。

 



唯独有一个场景崔惠廷记得很清。

忘记是几月份的某个下午了,她在下课后按照惯例来到体育馆。体育馆空无一人,惠廷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放轻脚步,朝主席台走去。走近后才看清,有个人躺在主席台的木地板上,拿幕布堆叠在地上的部分盖着身体。

听到脚步声,那人支起胳膊看过来,“崔惠廷?你怎么来了?”

“莎拉啊,”惠廷有些害怕莎拉朝她发火,只得尽量放缓语气,“我吵醒你睡觉了吗?”

李莎拉压着眉毛,避而不答,只是问了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放学了。”

“才放学吗?那为什么天这么黑?”李莎拉今天格外反常,或许是刚睡醒,带着点平日里少见的柔软。

 

“嗯?或许是因为下雪了吧?”崔惠廷朝主席台又走近了几步,“半下午的时候开始下雪了。”

李莎拉没再应声。

崔惠廷有点想走——她很少单独和李莎拉单独待在一起,唯有她们两人的体育馆总让她有些不安。好像总会要发生点让她措手不及的事似的。

她在台下的那张桌子旁坐了下来,靠在支撑主席台的那圈木板上,打算再随便坐会就找个理由离开。李莎拉却在这时站起身,皮鞋踩在空心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悬在惠廷头顶。

 

李莎拉压根没看她,一言不发地走到窗边,使劲拉开了窗帘。鹅毛大雪飘在窗外,李莎拉面朝窗户,仰头看着天上的雪。崔惠廷看着站在窗边的李莎拉,和她垂在身后的长发。

莎拉的手垂在裙摆边,把玩着什么东西。隔这么远,惠廷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直到莎拉抬起手,“咔哒”一声点燃了一根烟,惠廷才明白过来。那是她在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一个打火机。

 

 

为了不在面子上挂不住、也为了不用花太多钱,崔惠廷挖空心思、去了好几家精品店,才找到了一款还算拿得出手的名牌打火机。为了显得有心思,惠廷多加了钱,让店家帮忙在打火机上刻了字。

刻的是一句诗。

崔惠廷不太懂这些,但她看到过李莎拉有这本书。上次他们把金景兰叫到体育馆时,朴妍珍轻飘飘地说要找点东西帮她在烫伤处包扎一下,李莎拉笑着从书包里抽出了一本书,毫不怜惜地从中间撕了几页,过家家似的裹在金景兰的胳膊上。

第二天,崔惠廷在课间偷偷溜到了体育馆,找到了飘落在地上的诗页。她做贼似的把那几页站着脓血的纸塞进了自己的包里,又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请人刻到了那枚打火机上。

 

生日派对那天,李莎拉被众人包围着拆礼物。拆到崔惠廷的礼物时,朴妍珍一看清里面的东西就夸张地大笑起来:“打火机?哈哈,惠廷,你真会选啊,怎么不干脆直接去小卖部买包烟当生日礼物送给莎拉呢?”

惠廷涨红着脸,说不出话。虽然她在看到妍珍拿出名牌包、限定款皮鞋和亮闪闪首饰的那一刻,就料到这个结果了。

“西八!”莎拉打断了妍珍的话,“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再给她出主意,明年我的生日礼物就真要是一包烟了。”

 

妍珍本有些恼怒,听完最后一句,再次大笑起来。孙明悟也跟着夸张地笑出声,连坐在角落的全在俊也勾了勾嘴角。惠廷也跟着他们挤出了一个笑,以期用轻松的气氛把这段糊弄过去,掩饰自己的尴尬。

在众人的笑声中,惠廷和莎拉对视了一眼。李莎拉也露出了一个微笑。转瞬即逝的笑。

 

如今那个引来嘲讽的打火机就被莎拉握在手里。隐隐的黄色火光从她手中生长出来,跳动在光线暗淡的体育馆里。

莎拉对着雪幕,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烟。抽到一半,她转过身,浑身上下没骨头似的倚靠在玻璃上,大片的雪花在她身后飘,阴郁的天色落在窗边。

隔着缭绕的烟雾,李莎拉突然开口问惠廷:“喂。你要不要也来一根。”

 

 

崔惠廷从来没抽过烟。机缘巧合也好,内心抗拒也罢,总之是一直没有尝试过。但这一刻她不想拒绝莎拉,更不想被看扁,只好装作熟练的样子从莎拉递过来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拿在手里一晃一晃。

莎拉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靠,崔惠廷,你不会是从来都没抽过烟吧?你拿反了。”

惠廷强忍着逃跑的冲动,故作镇定地辩白:“我当然知道该怎么拿,只是又还没点,怎么拿不都行吗?”说着,她还趁莎拉笑得弯下腰的时候赶紧把烟倒了过来。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莎拉抹掉笑出的眼泪,表情生动;像是从那阵笑开始,她才真正醒来、活过来。她把手里的打火机递给惠廷:“那你点烟吧。”

 

打火机的金属外壳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惠廷按下打火机的开关,却按了几次也没见火出来。莎拉再一次绷不住狂笑起来。

“我来......我来吧,”莎拉的话被笑声切割得断断续续,“我来给您点。”她还故意用上了敬语。

李莎拉试了好几次,也没打出火来。或许是没油了。但李莎拉脸上哑火的表情让惠廷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西八,笑什么啊,”李莎拉倒也没生气,声音里还带着笑意,“这可是你送的!质量差成这样,你还笑?”

又来了,那种想要逃跑的感觉。又来了。

 

惠廷垂着目光,尴尬地笑了笑。

莎拉眯着眼想了片刻,两手夹着烟,放到唇边抽了一口。“这样吧。”莎拉示意惠廷把烟咬住,自己扶着她的肩膀,凑过去,对着自己的烟尾深吸了一口气。火星从此端传到彼端,点燃了惠廷抿在唇边的那根烟。像一个小小的奇迹。

惠廷毫无预兆地和莎拉隔着薄薄地烟雾对视了一瞬。

好像在接吻,只不过是隔着两根烟的距离。

 

惠廷被自己脑海里的这个念头下了一大跳,没在意烟已点燃,猛地抽了口气。结果毫无悬念——她被吸入胸腔的烟雾呛得咳嗽了起来。

看着惠廷狼狈地弯腰咳嗽,莎拉抖了抖烟灰,勾起了唇:“就说你是第一次吧!还不承认!”

惠廷在咳嗽的间隙,偷偷抬起视线看了一眼莎拉的表情。不是她预想的嘲讽、不屑,或是轻蔑。只是清清淡淡的笑意。

惠廷再次低下头,看着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的冬风吹起莎拉的裙摆。

“......都说了不是!而且就算是,又关你什么事!”

 

 

 

 

3

差点坐过站了。崔惠廷听到报站声才意识到,该下车换乘了。她带着刚从湖底浮出水面的恍然,沉默地随着人流飘下车。其他人很快四处散去。空旷的公交站台上,除她之外,只有另一个穿着松垮棉衣的中年男人。

惠廷看着冬日下午灿烂的阳光,感到十足的迷惑。为什么阳光这么灿烂,落在身上却没有一点温度呢?

打着旋的风吹得她有些瑟瑟,只穿着厚打底袜的小腿很快就变得冰冷起来了。自从做不成空姐后,她就在家里的干洗店里帮忙,已经很多年不怎么穿这样的衣物了。

 

另一路公车驶来,惠廷步伐僵硬地走上车,再次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下站到达,线路终点站——与田监狱。”

还有一站就要到了。车上只剩惠廷和刚才一起等车的那个男人了。他也是要去往监狱吗?去探监还是去接人呢?

 

惠廷突然有些不解起来。我为什么在这。我为什么要来。我为什么要瞒着妈妈不告诉她我今天是要来见那个害我这辈子都没法再说话的那个人。

很多年前惠廷就有这样的困惑了——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做这样的事。可惜清醒时所能看到的雪球越滚越大,她没有太多时间停下来思考,只能在混乱的旋涡里越陷越深,顺着水流的方向,闭着眼飘走。

直到这些年——坐在干洗店后面看着阳光发呆、靠着手机读写软件和人交流、买了一本俄语诗集的这些年,她才慢慢想出一些称不上答案的答案。

有些事是无答案可寻的。只能赎罪。就像她今天来接李莎拉出狱,也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想来......就来了。

下车后,惠廷才发现前面的路断了。按照导航的指示,这里修路,得绕一圈才行。

但还有十分钟就四点了。

 

 

 

 

4

崔惠廷曾经想过自己和李莎拉再次相见的场景:她穿着得体的衣物,姿态自如地走到枯萎、苍白的莎拉面前,对她说一句——好久不见。

然而实际上的结果是,她气喘吁吁地抹着额头的汗,站在监狱门口,和刚迈出大门的李莎拉看了个对眼。

 

惠廷在心底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狼狈这个词似乎贯穿了她几十年,她总是不优雅、不自在,无论如何也没法像她想象的那样闪亮登场。李莎拉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枯萎,只是看上去沉默了很多。

两人隔着冬日里毫无温度的阳光对视了一瞬。像是少女时代,在体育馆隔着黯淡的天光的那个对视一样。

 

崔惠廷有时候思维颇为跳脱,在这一瞬,她想起的是一本她在书店翻了翻、但还是放下选了另一本的书。无意中翻到的那页,写着一句“每个人都只有一颗心,而我永远都在想的,是如何保护我的这颗心。”

还想到的是,很多年前,一个礼拜日的上午,她和李莎拉站在教堂的后面。李莎拉点燃了一根烟,感受到她微妙的眼神后,莎拉挑着眉笑了笑,“怎么,上帝还管抽烟吗?”她说。那时,阳光落在李莎拉的脸上,连她鼻梁上的小痣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崔惠廷慢慢地抿着嘴笑了起来。自如抑或狼狈,无所谓了。如今她带着自己唯一的一颗心,见到了李莎拉。这就够了。

惠廷深吸口气,朝李莎拉走去。李莎拉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朝自己走来。惠廷把手伸进衣兜,握紧手里的那个打火机。金属的外壳很快就染上她的体温。

她站定,无声地做出口型:「好久不见,莎拉。」

 

 

 

 

(maybe)TBC.

 

 


——————————————————

*Notes:

1)(探头)(鼓起勇气)那个,就是,大家都知道吧,吸烟有害健康!未成年人请勿抽烟哦!

(满意离场)(一个急刹车拐回来)

还有就是,相信大家应该都能理解,这篇文章没有任何洗白霸凌行为的意思!只是想写一写两位之间的微妙情感,请勿上升,阿里嘎多!

2)引言来自于《战争中没有女性》一书,虽然和本文联系不大,但是还是拿来用了(顶锅盖逃跑)。很好的一本书。

 

 

*可能会有李莎拉视角的续集......还在构思中......

如果大家喜欢的话可以多多评论!看评论真的会让我超——有产粮动力!

或者红心蓝手也可以!知道有读者看对我来说就相当于催更了><

祝大家阅读愉快~

 

 

燃燃

深渊 08

“gil!”
“阿娇!”


“咳……”钟欣潼捂住嘴的手垂下,身形一晃,又立刻用另一只手扶住一旁的树干才不至于摔倒,那用力抓住树干的手指几乎要把树皮抠下。


“gil!去医院,去医院!我们在这!这边!”蔡卓妍看着钟欣潼嘴角的鲜红,是那样刺眼,刺得她心里发慌,内心深处的恐惧被一点点放大灼烧着她的胃,蔡卓妍感觉自己马上又要晕过去了,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向着警方救援人群的方向大喊。


“蔡卓妍!”
“医院,快,不不不,你不要动,我叫人叫人!”


“蔡卓妍!阿sa!冷……唔!”钟欣潼见蔡卓妍越来越激动想让她冷静,但是还没说完胸口一窒,钻心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gil!”
“阿娇!”

 

“咳……”钟欣潼捂住嘴的手垂下,身形一晃,又立刻用另一只手扶住一旁的树干才不至于摔倒,那用力抓住树干的手指几乎要把树皮抠下。

 

“gil!去医院,去医院!我们在这!这边!”蔡卓妍看着钟欣潼嘴角的鲜红,是那样刺眼,刺得她心里发慌,内心深处的恐惧被一点点放大灼烧着她的胃,蔡卓妍感觉自己马上又要晕过去了,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向着警方救援人群的方向大喊。

 

“蔡卓妍!”
“医院,快,不不不,你不要动,我叫人叫人!”


“蔡卓妍!阿sa!冷……唔!”钟欣潼见蔡卓妍越来越激动想让她冷静,但是还没说完胸口一窒,钻心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阿娇!!蔡卓妍!冷静下来!!!”张韶涵知道此时并不是直面警方的好时机,尤其是钟欣潼……旧伤复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蔡卓妍,你想帮阿娇的话,听我说,听我说!!!”


“帮阿娇”这句话蔡卓妍听进去了,张韶涵见她逐渐安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才继续:


“蔡卓妍,阿娇由警方送去医院不安全,我们会救她,但是你要给我们撤离的时间,所以你自己去和警方汇合,按阿娇说的和你父亲汇报就可以,其余都不用说。”

 

“好…好!你们救她救她!”

 

蔡卓妍按照张韶涵所说一一做了,等警方和蔡卓妍再次来到刚刚打斗的地方,只有杀手还躺在地上,钟欣潼和张韶涵已经不见了踪影。

 

蔡卓妍恍恍惚惚,看到眼前空空荡荡的现场,甚至怀疑刚刚那一切是不是幻觉……身形一晃,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蔡卓妍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以后。


“阿sa!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妈妈了。”
“妈?”
“是妈妈,是妈妈,你还在医院里。”
“gil……”
“什么?”

 

蔡卓妍迷迷糊糊中终于清醒了一些,转头竟看见父亲也坐在病床旁。

 

“父亲?”
“你没事就好,学校那边已经请了一周假,你好好休息。”
“对不起父亲,是我任性了。”


“不……是我……又没有保护好你。”蔡父慢慢起身摸了摸蔡卓妍的头,蔡卓妍有些不习惯地往后缩了缩。


“老蔡,说什么呢,女儿没事就好啦,别想了。”

 

“卓妍,下次把钟欣潼带回家里来吧,父亲有话和她说。”
“……”
“爸爸向你保证不会伤害她。”

 

蔡卓妍在病床上躺了好多天,但是是被迫的,房间内蔡母和看护一直轮流照顾自己,门外,她知道也有人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阿娇和张韶涵发消息联系,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蔡卓妍每次闭眼,满脑子都在想钟欣潼伤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疼吗……那天的场景就像噩梦一样一直缠绕着自己,隐隐约约又好像与自己出事那次的景象有所重叠,只是那次没有人能够拉住她的手。

 

就这样过了一周,蔡卓妍终于在第七天下午收到了张韶涵的一条回复,三个字“校门口”。蔡卓妍立刻就窜下了床,换了衣服准备不管怎么样都要溜出去,但是当她悄悄打开门缝的时候,发现外面之前守门的人都不在了,自己正大光明走出房门也没有人制止。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此时的蔡卓妍只有一个念头,见到阿娇。

 

蔡卓妍打了车,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校门口,人来人往,却都不是自己这几天想疯了的那个人,她知道那条信息一定是钟欣潼发的。等过了夕阳,等过了太阳落下,等到了月亮升起,蔡卓妍一直站在那里。

 

……

 

“如果我一直不来,你准备等多久?”终于,她来了。

 

“多久都等。”蔡卓妍慢慢转身,她知道阿娇最终一定会来。

 

“我不明白。”钟欣潼在距离蔡卓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明白。”蔡卓妍尝试着朝阿娇靠近了一步,但是阿娇立刻后退了半步。


“我明白你不是普通人,但是你也很简单。”

 

“……”

 

“不普通的是身份,简单的是你的内心。所以你冒着风险还是愿意救我,明明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同学。”

 

“gil,我知道你有你的目的,但是我只相信我自己感受到的。”

 

“蔡卓妍,我们才认识多久!你以为……”

 

“对,就是我以为!我以为我可以成为你的例外,我以为我可以窥探到你厚厚保护墙后的世界,这都是我的自以为,跟你做什么决定无关!”

 

蔡卓妍又向前走了一步,而这次阿娇并没有动。

 

“蔡卓妍,我们不一样,我不该把你拉进来的。”

 

“不是你把我拉进来的,是我自愿想走近你,而且我想从我出生那一刻,就注定逃离不了很多东西。也许……阿gil,你也是。”

 

“我不知道这几天我父亲做了什么,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或者只是让我能找得到你也可以?”

Mark!
好聚好散 永远的the9🥺

好聚好散 永远的the9🥺

好聚好散 永远的the9🥺

今天也要开心鸭

【sagil】朋友以上(完)

⏰现实向背景,请勿上升真人

⏰直女爱直女爱直女爱,重要的事说三遍,没有恋爱情节(大概?


/这种亲密让我怎么讲,常窝心得使我恐慌

/谈情却又很动摇,能愉快到白头总太少

/陪着你,即使似若即离,偏不想放开你

/明明喜欢你,为何竟退避,良朋是否都爱做戏

/情人可一秒钟舍弃,常伴一生只有知己

 朋友以上


  真的好开心。

  被蔡卓妍勾着脖子,钟欣潼举起酒杯和Kenny他们cheers。

  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感觉真是轻松又自在。在容祖儿拨通话来之前,她们已经喝了够多,钟欣潼...

⏰现实向背景,请勿上升真人

⏰直女爱直女爱直女爱,重要的事说三遍,没有恋爱情节(大概?


/这种亲密让我怎么讲,常窝心得使我恐慌

/谈情却又很动摇,能愉快到白头总太少

/陪着你,即使似若即离,偏不想放开你

/明明喜欢你,为何竟退避,良朋是否都爱做戏

/情人可一秒钟舍弃,常伴一生只有知己

 朋友以上



       

  真的好开心。

  被蔡卓妍勾着脖子,钟欣潼举起酒杯和Kenny他们cheers。

  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感觉真是轻松又自在。在容祖儿拨通话来之前,她们已经喝了够多,钟欣潼趴在蔡卓妍的背上,醉醺醺地感受她的温暖,不是很宽厚的背却能透过来好多的安全感。

  她们三四年前就是这样的,不,是十几年来皆是如此。只是确实那段时间格外快乐,快乐得让人沉浸。

  一群人闹着,笑着,过去一年多的糟心疲累被一扫而空,钟欣潼埋在蔡卓妍的颈窝里,思绪昏昏沉沉成一团乱麻,只留一根线条清晰地留在外面,叫做“快乐“。

  蔡卓妍注意到她的安静,嘟起嘴朝她索要亲亲,钟欣潼嘟嘴啄了她一下,又开心地笑。

  真的好喜欢这种氛围,窗外的夜风带来的是异国他乡的歌谣,阿sa和朋友们就在旁边,大家闹做一团,说着谁谁谁的八卦,吐槽着工作生活中遇到的奇葩事项,那点愉悦的开心被酒精放大,血液随着心脏在躁动。

  最后已经不记得谁劝阻谁又说了什么话,她赌着气就要往蔡卓妍身上靠,蔡卓妍弯着眉眼亲昵地蹭着她的脸,被她拥着又啵啵了好几回。

  她们是如此亲密的拍档,一如从前。

  只是到底还是有了些不一样。

  那天两人亲密地凑在一个被窝里,谈着天说着地,蔡卓妍起床去到阳台接了个电话,钟欣潼托着腮看她的侧脸,她在阳台上踱着步,微风吹起她的发丝,暖暖的灯光把她的轮廓映得更加柔和,眉眼里尽是温柔的笑意。

  感情真好。

  石生她是见过的,待人体贴,照顾周全,虽然与他玩不到一块去,并不能像Joey那样甚至都融入了对方的交友圈,但是她真心地为蔡卓妍有这样的男友而感到高兴,还真的曾小小地羡慕过。

  只是此时此刻她也是真的有那么一丝丝,也许更多,很微小的但是又不能忽视的,那种在海滩跳舞的时候鞋里进来一颗小沙粒的感觉——哪怕她曾真心实意地对蔡卓妍说过“不想绑住你“,哪怕她现在看着她翘起的嘴角也有种为她感动的心绪,哪怕她清楚知道蔡卓妍的排序里肯定还是她排在前面。

  可为什么是现在呢?

  蔡卓妍视线扫到室内,脸上的笑容敛了些,聊了两句后回了房,伸手在神游太虚的钟小姐眼前晃了晃。

  钟小姐眼神聚了焦,冲她眨了眨眼睛。

  “有点困。“

  蔡卓妍帮她掖了掖被角,入睡的时候钟欣潼抓着她的手,将她在外被风吹冷的手背重新捂暖。

  

  后续的日子逐渐忙碌起来,两个人为twins二十周年奔走,同住同行好像曾经为巡演奔波的样子。

  所以偶尔在打完电话回头看见发呆的钟欣潼时,蔡卓妍会想起几年前的她们。

  那时钟欣潼在她身边得意地晃着,玩笑着说“她是我的爱情饭碗“,那时她们还想着两个人双双脱单后要一起结婚,但也还是随缘,那时她想着如果以后生了孩子最好要长得像阿gil那样漂亮可爱,但更多的时候,那时她觉得不结婚也很好,就这样一直变成老婆婆也很好。

  那时钟欣潼捧着她的脸吻上来时,她只能放任自己的心脏一瞬间抽掉大脑的氧气。

  那时钟欣潼在她面前笑着闭上眼时,她只用顺着自己所想做的,轻柔地迎上她的唇。

  想到最后总会想到钟欣潼被她一句“因为我有你咯“逗得大笑,尔后又温柔地看着她,眼睛里亮晶晶地盛着整个演唱会的光。

  “我都不想因为我而绑住你嘅。“

  偶尔也会想起钟欣潼在结婚那天,让Joey把自己拉住,一席婚纱的人捧着花坚定地奔向她。

  现在有时候看着钟小姐安静地在她身边,她与她笑着,灵魂上方却好像有个幽灵,静静地注视着,但身体多年来的本能总会先于思考一步,把所有最好的东西捧给她。

  当钟欣潼昂着脑袋乖乖等着她帮忙补妆时,她就丢掉了思考,耐心专注地绘着她漂亮的眉线。

  

  小时候总是她照顾阿sa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逐渐变成了阿sa在照顾她。

  虽然经历了人生大事后体悟得更深,但她一直都知道的,没人会比她对她更好。

  而她衷心希望蔡卓妍能得到幸福。

  所以她曾经把缠绕着她俩的线团坚定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一天是twins,一辈子是twins,她们是不会分离的。

  所以她并没有后悔,她只是忽然的,不太确定。

  原来缠绕得太紧密的线团因为本身没有空隙,一旦松开,哪怕是卷入什么些原本以为看上去不起眼的东西,都很难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被虾壳划到手时,钟欣潼突然感觉自己被蔡卓妍养得有些太过安逸,蔡卓妍认真给她讲解示意着,她心思却想着她以前总会在自己还未开口的时候,就把剥好的虾放到她的碗里。

  再坐到蔡卓妍身边时,钟欣潼和朋友说笑完,扭头看到她正在剥虾。

  “可以帮我剥一个吗?”

  她盯着蔡卓妍的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了这句话。

  “剥了呀~在里面。”

  “哦哦谢谢……”钟欣潼不好意思地笑出声,也笑自己刚才在莫名其妙地较什么劲。

  在《因朋》的日子过得很开心,一群朋友聚在一块,不管做什么总是自在快乐的。

  钟欣潼看着蔡卓妍忙前忙后的背影,顺手递给她调味料。

  她想吃什么,她就改口给她做,她随口一句想喝奶茶,她就真能亲手做了给她送过来。

  太阳热得让人直冒汗时,钟欣潼瞄了眼正在戴“自制防晒帽“的蔡卓妍。

  嘟囔了两句好晒,蔡卓妍就拿起另一块餐布,小心地盖在她的头上。低头吃着零食,钟欣潼自在地任由自己放空,而蔡卓妍开始跟着Joey一起傻乐呵地摇。

  钟欣潼听着音乐,竟突然感觉那太阳似乎也没那么让人燥热,毕竟是秋冬时节难得的暖阳。

  一切好像又没有变,回头时她一直在那。

  只是蔡卓妍好像越来越喜欢站在后面看她。

  虽然也很好很好,但是钟欣潼还是更想站在蔡卓妍的身边。

  

  去《浪姐》是蔡卓妍提议的,老实说钟欣潼有些担心,这两年她确实状态不太好,总觉会有些吃力。

  “唔会啊,你很棒的。”蔡卓妍鼓励着她,手心的温度熨帖了她纷乱的心,“反正我一直会在。”

  虽然没有太期待结果,过程中两人仍是做了充足的努力,收获到的喜爱和关注也是超出预期地让人感到惊喜。

  成团那天钟欣潼异常的兴奋,不用偏头也能感觉到她的贴近,镜头下蔡卓妍只抓住了她的手,却好像也能感受到那种脉搏的跳动。

  唱《下一站天后》的时候,蔡卓妍看着侧边屏幕上播放的VCR,也有些恍惚她们竟然走了二十多年。星星碎片从天上洒落,飘了漫天,蔡卓妍光与她对视唱着,就感觉思绪被拉到了二十二年前初见她那一天。

  她总觉得钟欣潼才是那种,一般大众的初恋梦中情人的类型。

  毕竟是自己一眼相中的,朋友。

  在全场起哄下有些羞耻地念完表白词,其实大多说过好几次,但钟小姐的眼里的笑意太盛,在满场人声中她有着被全心全意爱着的错觉。灯光落幕时她们相拥,蔡卓妍习惯地将她揽在怀里,钟欣潼埋了一会儿又抬头,缱绻地啄了啄她的嘴角。

  包括上台前的倚靠,这人已经黏了她一晚上。

  蔡卓妍和她背靠背坐下,思绪有些放空。

  庆功宴上一群姐姐们免不了得喝点酒,Mani被灌得最多,蔡卓妍歇息一会儿靠在椅背上,看着钟欣潼和人拼酒。

  她是结束后才从staff那里问清了钟欣潼的成团感言。

   “很幸福”吗……

  确实后脑勺看着都是开心的模样。

  蔡卓妍看着她与其他姐姐推杯,和其他妹妹交耳,心里头理应冒出几分宽慰,却好像还有更多别的,使得她目光怔怔地玩着钟欣潼的衣服,指尖在她露出的后腰划过。

  也不知这人是怎的,见过了更多的朋友,却反而比之前更加黏人。

  她没法控制自己不心生欢喜,只是被酒精迷醉的脑袋里却还晃着曾经的那句“我很挂住你”。

  似曾相识。

  但也不一定呢,毕竟钟小姐曾经也从未迫切地要求她,让她再爱她多一点。

  她总说的是,她已经爱得够多。

  一只手伸过来捉住她飘忽的手指,钟欣潼回过头来看她,笑着凑过去搂她的腰,细细地跟她耳语。

  耳朵里痒痒的,宴会厅太吵,只能捕捉到几声Charlene。

  钟欣潼伸手摸着她的脸,表情隐隐约约有些担忧,人声鼎沸下,又依恋地去亲了亲她的眼角。

  蔡卓妍闭上眼,嗅着她身上的酒气,感觉自己好像还是又有了几分醉意。

  她知道不应该是现在。

  但她毕竟醉了。

 

  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天色都已经蒙蒙亮,醉酒的兴奋劲过后倦意就席卷上来,让人只想随便冲个凉草草洗漱倒头就睡。

  蔡卓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钟欣潼已经窝在被子里了,听见声响半眯着眼睛朝她看来,脸庞没在朦胧的曦光里模糊了轮廓,却偏生让人直觉像美术馆里雕塑的艺术品。

  ——“女娲的杰作“,她想着这个赞誉,一边回了gil一个安抚的笑成功地让对方也跟着笑起来,一边踱到了窗边将厚厚的窗帘拉得更加严实,遮去越发明亮的天光。

  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下廊灯透过来一点温暖的黄光。

  刚刚应该把灯关掉先的。

  床上的人面孔已经模糊了,半边下巴都埋在了被子下,只能看到人影打了个哈欠,一头微卷的长发散在白色的枕头与被单上,整个人慵懒又神性。

  比先前还让人心颤。

  当廊灯也暗下的时候,蔡卓妍听见床上悉悉索索的摩擦声,知道那是gil调整了姿势更加舒服地陷入了被窝里。

  摸索着爬上了床,还没完全躺下,一只手就摸上了她的腰,手主人的脑袋也拱了过来。蔡卓妍微怔——虽然习惯了同睡,gil很少会像这般整个人贴近——但还是会意地配合着将自己的胳膊从这人脖颈下方的空处穿过,将人揽在怀里。尽管她足够小心翼翼,还是不免扯到了几缕头发,钟欣潼唔了一声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Sorry,痛咩?”

  钟欣潼动了动脑袋,嗓子里发出否定的哼声,嗅着她颈窝里的水汽。轻柔的鼻息和发丝弄得蔡卓妍有些发痒,偏头抵着怀里人的额角制止了她的乱动。

  那个脑袋却仰了起来,带着湿气的两片唇擦过下颌寻到了位置,唇瓣被另一对唇拨开的水声在寂静的黎明里清晰可闻,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酒气渡了过来,萦绕在唇齿间。感觉到自己的下唇被含住又松开,只一下又滑了下去,埋回她的颈窝,蔡卓妍不知为什么后知后觉地在想:刚才问她痛不痛的时候,阿gil应该是在摇头。

  可能是酒精把人变得更迟钝。

  向来是这样的,钟欣潼喝了酒总是越发开怀且热情,而蔡卓妍总是在用理智控制着自己不至于跟着耍酒疯时,变得更加迟缓且温吞。

  酒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明明清醒的大多数时候是蔡卓妍更擅长于热情而钟欣潼习惯于内敛。

  “点解突然亲我?”

  “不是你先亲我的咩?”钟欣潼带着一点不解昂起头,刚才不是她在亲她额头吗?

  大约能理解她的意思,蔡卓妍也没有再解释,嘟囔着不重要,就着隐约的轮廓很轻松地重新覆上了她的唇。

  果然那一丝丝甜腻的酒味不是幻觉,虽然洗去了一身的酒气嘴里还是有着隐约的残留。

  两个人在庆功宴上都喝了不少,最后开的香槟口味偏甜以至于没注意就多喝了几杯,那股味道现在已经非常淡,只有在和对方唇齿相接的时候能隐约察觉到那种淡淡的甜,淡得让人忍不住想去寻找。蔡卓妍还在沉沉地放着空,痴迷地摩挲着唇瓣的形状,腰上的手一紧,钟欣潼已经很诚实地顺从着本能凑得更近了些,启齿含住了唇,温柔地轻啜着,像婴儿纯粹又专心地吮吸着乳汁,但是动作却轻柔得是成年人才有的怜爱。

  细密的水渍声让蔡卓妍清醒了刹那,又在这种亲昵的舔舐中被瓦解了神智,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已无法思考,勾着她脖子也含住了湿软的唇。

  噬咬,吮吸,舌尖舔过每一寸柔软的地方,寻觅着幻觉般的甜腻,却被温柔又认真地含住。那么轻柔的力量,她却没法动弹也无意挣脱,大脑也失去了任何念头思绪存在的空间,好像被对方施下了变乖变呆的魔法,而魔法师则终于找到了甜蜜的由来,正耐心又沉迷地吮尽所有的味道。房间里的冷气好像在逐渐失效,明明是静谧的温存,燥热感却从被窝下的身体里升起,从心脏蔓延到脖子和耳尖,最终蔓延到了大脑。

  蔡卓妍感觉自己在发烧。

  缺氧的大脑在那柔软要退去时让本能先思考一步,勾着脖子的胳膊收得更近更紧,唇舌纠缠不让,有些急切地舔过牙龈与上颚,卷着那片软肉回到自己口中,隐约听见几声从gil喉咙里发出的吱唔声,甜腻得让人濒临失控。

  忽然环在腰上的手松开了些,另一只手抵上了她的胸口,将两人分开了些距离。

  “sa,”钟欣潼小小地喘息着,昏暗的光线叫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我喘不过气了。”

  似是撒娇似是埋怨的声音软软地传入耳里,蔡卓妍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原来刚刚她们在接吻。

  不是kiss,是接吻。

  是抑制了无数次的意乱情迷。

  手掌下传来的剧烈心跳和起伏的柔软触感让钟欣潼发觉自己按在了不该按的地方,略有些窘迫地收回手转过身去,蔡卓妍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往怀里带了带,钟欣潼一怔还是往后蹭了蹭,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眯着眼嗅她身上的味道。

  像极了餍足的猫。

  一时无言,毕竟深吻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实在不该是朋友之间该做的事,静寂的房间里只剩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和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我从唔知,你嘅吻技好好嘅~“钟欣潼突然笑出声。

  “……你莫笑我啦。“蔡卓妍一下子感觉面上烧得慌。她忽然地松开怀里的人爬起身来,“你热咩?我去把空调开低一点先。“

  “有咩?还好啊。”钟欣潼转过来,拉住她的胳膊,“唔使啦……”

  语气里带着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恳求。

  “我想抱住你一阵。“

  “你不是好惊热咩……”

  “可是我现在好想抱住你喔。“她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蔡卓妍没有再动,乖乖地重新躺在她身边。

  她总是无法拒绝她的。

  两个人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钟欣潼的手越过她的腰摸索着,蔡卓妍知她在找什么,弯曲着手指扣住她的手心。她果然就不再乱动了,小小的一只窝在她怀里,放松又满足地拥着她。

  好乖。

  蔡卓妍低下头,没忍住抓住她的手往唇边凑了凑。

  “gil……睡觉咩?“半晌,听着逐渐绵长的呼吸声,她轻声问。

  钟欣潼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Good night……“

       

  一觉睡醒已是下午,长沙午后的阳光顽强地钻过窗帘间的缝隙,室内已有些微亮。

  对钟欣潼而言,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Sa胳膊的高度枕着刚刚好,比她买过的众多大几百小一千的枕头还要舒适。

  睁开眼看到的是认识了二十二年熟悉的脸庞,线条柔和而甜美,褪去了小时候的稚气后,抿着的唇线又给这人添了几分坚韧可靠的感觉。

  她怔怔地看了许久,直到意识完全回笼。

  是从被迫害羞营业到习惯成自然后亲过无数次的地方,像昨天那般深入地探索吻着还是第一次。

  最近是不是有些太过黏人。

  可搭档的反应实在过于乖巧,顺从,且温暖。最后的急切也热烈得令人……很是中意。

  很危险,又很让人心安。

  被注视的人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素颜,呼吸一屏,眼睛一瞬间微微睁大,唇线也分开了少许。

  好可爱。

  钟欣潼心头软乎着,凑上去些又忽地停住。

  “早,小sa sa~”说完自己都没忍住笑,这个称呼真的说出口时总是让她觉得有些过于亲昵肉麻。

  “唔……gil……”蔡卓妍愣愣地看着她若隐若现的酒窝,“早……”

  垂下视线,意识到自己还枕着人家的胳膊,钟欣潼手撑着坐起来,语气有些愧疚地帮她揉捏着,“对唔住啊。”

  “冇事……”蔡卓妍曲肘握了几下拳活动着,“你这么轻,枕一天也唔会痛啊。”

  钟小姐又笑了,手指嗔怪地轻轻戳了戳她的嘴角,“那我去洗漱先。”

  蔡卓妍望着她模糊的背影在“啪”的一声灯亮后变得清晰,突然发觉背上不知何时有些汗湿了,粘腻腻地将衣服贴在肌肤上。活动着的手抚上自己的嘴角……醒来的时候,阿gil凑过来的炽热呼吸打在这里,曾恍惚间让人产生在接吻的错觉。

  是不是因为最近亲亲得有些多?

       

  出来的时候蔡卓妍正在玩着手机,听见声响抬头朝她看来,脸上还带着没有完全消散的淡淡笑意。

  钟欣潼走过来挑了挑眉以示询问,“祖儿还是Mani?”

  “……石生啦。”蔡卓妍抓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问我起来了没……其实就是随便聊了两句。”

       “唔……”眨了眨眼,钟欣潼随手拿起床边柜上的矿泉水瓶,拧开后仰头喝了两口。她向来是习惯起床喝一杯水的,只是这水在空调下放了一晚,以至于沉在胃里有些凉意。“晚点还要出工,化妆师可能快过来了,你抓紧咯~”

  手背被一片温软覆住,是蔡卓妍来捉她的手,另一只手放下了手机而去将水瓶从她手里抽走。

  “是不是有些太凉了啊,”如愿地看着她因胃被冰到而微皱的眉重新放平,蔡卓妍又补充了一句,“空腹喝不太好,等下让他们带瓶常温的进来。“

  钟欣潼的游离的视线落到蔡卓妍有些担忧的脸上,顺从地嗯了一声。

  收回手低头按了几下屏幕,跟助理说了需求,蔡卓妍冲着钟欣潼扬起灿烂的笑。

  “好啦~等下他们就过来了,我去洗个脸先。“说完噔噔蹬一路小跑走掉。

  听着洗手间里传来洗漱的声音,钟欣潼靠坐在床头刷起抖音,偶尔是水流声,偶尔一些不明的悉索声,偶尔是水杯和牙刷在一块搅得叮叮当当,反正时不时地就往她耳朵里钻。扔在枕边的属于sa的那只手机振动着点亮了屏幕,显示着来自石生的几条微信消息,过了一会儿又振个不停,钟欣潼瞄了一眼,原来是电话。

  她拿起手机走到洗手间门口,蔡卓妍已经换了套衣服,探出个脑袋朝她笑。

  钟欣潼奇道:“点解还进来换了衫?”

   “有些出汗……”蔡卓妍解释了一句,因刷着牙嘴里的话含糊不清。“乜事啊,我很快就完工啦~“

  她把手机递过去,努努嘴调侃着,“男友查岗喔~“

  蔡卓妍一愣,看到屏幕上石生的名字,赶紧放下水杯,擦了擦手去接过手机按了接通,一边听着电话里的唠叨叮嘱一边低头将嘴里牙膏的泡沫吐在洗漱台里,要去拿水杯漱口却没空手时才意识到应该要放下牙刷先的。

  一只手适时伸过来帮她拿住了牙刷,她看着钟欣潼的脸低声说了句“多谢“,然后去够水杯,咕噜咕噜两下漱完了口。

       “嗯,嗯……我知啦……”余光看着倾过身来的钟欣潼正在帮她把牙刷也顺便冲洗掉,蔡卓妍让开了一点位置,“我们马上要出工了……对……”

  牙刷被好好地摆在水杯里,钟欣潼甩甩手上的水渍,转身出了洗手间。

  “晚点给你打……好……“她听着那边最后说着热烈的告别语,收了收心神,笑了一声,瞅着门外还是不自觉地降低了声音,“拜~love you……”

  挂断电话,她盯着水龙头发了会儿呆,伸手打开冷水掬了一捧浇到脸上。

  热气散去些后调回温水好好洗了个脸,拍了两泵精华,出来果不其然看到钟小姐正在继续刷手机。

  蔡卓妍在众多瓶瓶罐罐中挑了个防晒霜走向她,“人还没来,涂个防晒先啦?”

  沉迷屏幕的钟小姐应声着伸出一只手,她好笑地挤了一点到自己手上,又往钟小姐手上抹。

  又滑又黏。

  从手指,到手背,到胳膊,最终顺着小臂抹下来,把多余的部分揉搓在她的手心。

  钟欣潼的手本就比她小了一截,参加节目以来瘦了一圈,手就显得又小了一号,可以被她的手整个包裹着。她放下这只手,示意钟小姐换另一只给她。

  抹到最后钟欣潼手指顺着那种粘腻插入她的指缝中,将她手往自己方向勾了勾,示意还有张脸要涂。

  眼睛早已从屏幕上移开,钟欣潼昂着脑袋乖乖地任她摆弄。眯着眼的视线里能看到蔡卓妍认真专注的样子,那种轻微的不自在早就被安抚掉,她靠在床头只觉得懒洋洋的很是享受。

  蔡卓妍给她擦完把剩余的往自己胳膊上抹,然后又挤了些给自己上防晒,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钟欣潼把要起身的蔡卓妍按下,自己跑去开门。

  谢过助理,关上门,她拿了水却没喝,而是走回来,一瓶顺手放在桌上,一瓶递给了床边的人。

  知她会让自己先喝,钟欣潼抢先一步在蔡卓妍拒绝前开口,“出了汗还是要补补水先啦。”

  “阿gil~~~”蔡卓妍捧着脸夸张地叫,“你好贴心啊~~~”

  逗得钟欣潼弯起嘴角晃了晃脑袋。

  但很可惜蔡小姐刚擦完防晒霜的手还没有完全吸收,手上滑滑的拧不开瓶盖,只好由钟小姐代劳。

  看着蔡卓妍仰头喝着水,钟欣潼慢慢在她身边坐下,从侧面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喉头在一动一动。

  只喝了两口,蔡卓妍就把水又递给她,钟欣潼笑着接过,慢吞吞地半瓶下肚,算是解了渴。

  “你今天穿什么衣服?“蔡卓妍一边涂着防晒一边跟她闲聊。

  钟小姐表示随意。她放下水,去行李箱里翻出了几件衣服,走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蔡卓妍,蔡小姐会意地将视线移开,于是她便在另一边床沿坐下,背对着开始换衣。

  细腻光滑的裸背出现在蔡卓妍飘忽的余光里,她正差不多抹完了脸,目光不自觉地停留而手上动作放缓,直到钟小姐开始往后扣bra时才被烫到似的敛了视线,偏过头开始抹自己的脖子。

  钟欣潼换好衣服回过头去只看见蔡卓妍的半个后脑勺,便从床上爬过去凑到她旁边,抬起头从下面盯着她看。

  “Charlene~“她软软地叫她名字”

  “你好像那种匍匐前进的士兵。“蔡卓妍好笑地吐槽,”快起来啦。“

  “Yes sir~“

  钟小姐还想抬手敬个军礼,但趴着又重心不稳导致脸栽在被子里。蔡卓妍笑得更厉害了,伸手去捞她,钟欣潼顺着她的力道往她旁边又挪了挪,最后干脆翻身躺在她的腿边。

  她抓着蔡卓妍的右手把玩,有时蔡卓妍也反握过来捏她,她脑袋靠在她的腿侧,眯着眼睛,只觉温暖得让她又有点想睡。

  这样真好。

  没被握住的左手伸过来帮她拿掉额上被汗粘住的发丝时,在钟欣潼脸上遮出了一片阴影。她嗅着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味道,一根手绳在她眼前轻轻晃动,是蔡卓妍手腕上戴着的她俩专属款的手链。

  她松开手,用自己的左手去拉住她的左手,两条手链碰在一起,因动作而轻微摆动着。

  真好。

  “阿sa,我们60岁打侧手翻的时候会唔会跌到地上啊,万一骨折了岂不是很惨?“

  不等蔡卓妍回答钟欣潼又立马否认自己的说法,“呸呸呸,不能说这种话。“

  蔡卓妍认同地拼命点头:“就是啊,我们肯定能健康长寿到百岁的。“

  “那还有六十年欸,相当于三个我们认识的时间那么长……“

  “到时候就是白发老太啦!我们可以坐在门口晒着太阳……”

  “听八卦吗哈哈……我可以在屋子里面看着你晒。”

  “那我给你转播,嗯……还要嗑着瓜子!“

        “肯定牙齿都掉光了啦!“

        “可是我现在都有好好刷牙喔……“

  钟欣潼握着她的手摇啊摇,“那祝你一百岁还能嗑动瓜子。“

        “那我祝你……祝你……“

        “祝我买到米奇款限量拐杖。“

        “这个是乜嘢……“

        “可以撑着去你家啊哈哈~“

        “我家……“

        门被砰砰敲响,应是化妆师过来了,蔡卓妍顺势把不知如何组织语言的话吞进肚中。

        “好啦,开工!”她笑着拉着钟小姐的手把她牵起来,“现在只有Charlene款拐杖让你拄着先啦。“

        钟欣潼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转,也笑了。

        “我很中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