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FGO/梅闪】告别
告别
/fgo七章背景,剧透有
/部分设定轻微捏造
0
他看见尸体。
成千上万的魔兽堆叠成了尸山血海,其中夹杂着不少乌鲁克的市民,那之中还有为数不多还有意识的勉强得以称得上活物的东西,无一不以着扭曲而痛苦的姿势发出嘶鸣,凄惨的嘶吼声仿佛要将天际撕开一般,响彻了摇摇欲坠的夜空。
大地颤抖着崩裂,冥府将本富饶肥沃的土地撕开了巨大的裂口,无数含恨而死的灵魂在囚笼中疯狂的挣扎着,战栗着尖叫着,这叫喊声与魔兽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将原本湛蓝的天空渲染的血红,成千上万的断肢自黑压压的尸山上如雨一般落下。
那是无间的地狱,是看不到救赎的死地。尸臭味扑面而来,他甚至没有看见...
告别
/fgo七章背景,剧透有
/部分设定轻微捏造
0
他看见尸体。
成千上万的魔兽堆叠成了尸山血海,其中夹杂着不少乌鲁克的市民,那之中还有为数不多还有意识的勉强得以称得上活物的东西,无一不以着扭曲而痛苦的姿势发出嘶鸣,凄惨的嘶吼声仿佛要将天际撕开一般,响彻了摇摇欲坠的夜空。
大地颤抖着崩裂,冥府将本富饶肥沃的土地撕开了巨大的裂口,无数含恨而死的灵魂在囚笼中疯狂的挣扎着,战栗着尖叫着,这叫喊声与魔兽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将原本湛蓝的天空渲染的血红,成千上万的断肢自黑压压的尸山上如雨一般落下。
那是无间的地狱,是看不到救赎的死地。尸臭味扑面而来,他甚至没有看见一具完整的尸体。尸山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如同瀑布一般,在千疮百孔的大地上汇聚成了流淌的河水,他绕过了依稀的分辨出了勉强可以称作肉块的黑红色固体,到达了这趟旅途的终点——
金色的王在破败之地莹莹孑立,诠释着不可玷污的庄严和美丽。
然后他看见了他胸口上正中心脏的致命伤。王的身前集中了不少魔兽,不少已经奄奄一息,不少仍然带着伤向他咆哮着,攻击着;他察觉到吉尔伽美什背后的金色涟漪越来越黯淡,环绕于周身的符文也逐渐趋于透明,而他本人也籍由斧头支撑着身体没有倒下。
他目视着在这已是荒芜与破败之地间过于耀眼的、几乎要让人落泪的光辉,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做的可真狠呢?”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
01
“是你不够清醒,梦魇。”
王座上的人如是对他说。
梅林保持着平淡无波的表情,没有作答。而吉尔伽美什察觉到了他欲言又止的踌躇。他随手挥退了侍立着的下臣。于是金碧璀璨的大殿里只剩下了吉尔伽美什和梅林二人,这使偌大的主殿显得有些过于空旷和寂寥。
察觉到梅林没有开口的意思,吉尔伽美什轻笑着打趣道:“和以往在御前喧哗不已的不敬的你相比,今天倒是以外的安静啊,梅林。”
梅林抬起头与他对视,深紫色的瞳孔对上了那如同业火灼烧般的红眸:
“从者不会做梦,这点陛下是知道的吧?”
“本王自然知道。”吉尔伽美什稍稍向王座上靠了些,单手撑头,以放松而随意的姿态回答道,“本王还知道,你想说这是你籍由千里眼所看到的预知梦,梦中所见的一切最终都会成为真实的。”
“既然如此……”
“倒是你啊,梅林。你和我应该一样,从最开始就知悉了这样的结局了才对啊?这场战争从开始就注定了破灭和消亡,你和我应该是最清楚的认识到这点的?”
“……”梅林没有接话。
吉尔伽美什俯视着梅林难得沉默的样子,那头蓬松的白毛和一身白的装束让他莫名联想到迦勒底的白色的毛绒质感的动物。他不自觉的轻笑出声来。
梅林闻声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于是王面色不改的继续说道:“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本王,因为在乌鲁克的王城的生活太过安逸,所以突然看到这样的景象时被落差感被吓的无法接受了吧?”
或许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有所指,梅林轻轻的笑了一声:“当然不是。”
“那么你在恐惧什么呢?这种无可回避的哀叹和绝望是早已既定的、你我二人烂熟于心的结局,事到如今你对起还有什么迷茫呢?”吉尔伽美什的身形微微向前倾斜,收敛了所有笑意的深红色双眸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梅林,你在向本王渴求什么呢?”
梅林叹了口气:“不是渴求。这不是渴求,吉尔伽美什。”
“——或许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的终结而已。”
02
半人半梦魇的梅林对美丽的事物极度喜爱,甚至于达到了只要是美丽的事物他都能微笑着纳入怀中的程度。而与之相对的,他不喜欢哀叹与悲剧的结局,憎恨繁华与靓丽落幕后空空如也的闭幕,所以在阿尔托莉雅的光辉走向毁灭与悲叹之前就早早的离开了她。而梅林不会为此遗憾或者惋惜,或许他会替亚瑟王的悲剧叹息,但却永远无法燃起无法拯救那位少女的不甘。
梦魇没有感情。尽管他拼命的去模仿人类的喜怒哀乐,但他与人类之间永远隔着无法逾越的高墙,是辗转反侧的若近若离。他是不知道后悔与愤怒为何物的与世隔绝的怪物,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成为人类中的一员。
吉尔伽美什毫无意义是美丽的。这是他与之初见时就无比确信的一点。除去在首次见面时将他沉默的灵魂撼动的,如同业火般炽热而冷情的红瞳,他还拥有着神赐的完美容貌和比太阳更为耀眼的金发,以及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极其少有的白色肌肤,这让他如同真正的神明一般耀眼,连美与丰饶的女神伊修塔尔也为这份美丽深深着迷。
而对于梅林而言,吉尔伽美什所吸引他的部分不只是神赐的容貌。他亦对他身上循环反复的矛盾和无法回避的挣扎着迷不已。吉尔伽美什憎恶着自己来自神的部分;可最终他仍旧无法规避血缘与宿命,是世上唯一的、最为接近着神明的存在,而他的臣民全都信仰着、畏惧着、仰望着他,只要吉尔伽美什一声令下就能毫无保留的献上生命在内的全部,而同时他们又比任何时代的人都要骁勇善战、坚强不屈,以平凡的人类之躯与魔兽相持到了现在,在无可规避的绝望前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
他想要看到最后。
想要看到这座黄金之城如何在众神的屠戮下如尘埃一般消逝,想要看到人类最古老的文明与神代最为残酷的诀别,亦想要看到人类在这样无可救药的绝境中能迸发出何等震撼的力量,想看到神明自己降生的人之王如何与神明战斗到最后一刻。
然而在过于真实的梦境——亦或说是预言中,看到吉尔伽美什在被血染红的天地下孤身一人抗争着整个世界时,他所有的期待都被一种陌生的感情冲淡了。一种炽热的、毫无道理的,如同那人燃烧着的双眼一般火热的情感灼烧了他的胸膛。他没有意识到喜悦,也没有意识到悲伤,只感受到了无尽的空虚和绝望,仿佛从原初的开天辟地到这个宇宙归为零点的最后一刻他都是孤身走过一般的,连哭泣都过于徒劳的孤独。
那是什么呢。他喃喃自语,或许我是不会知道的。
梦魇就算得以感知人类的情感,也永远不会拥有感情。他是永远的旁观者和讲述者,是逃匿在世界的角落里啃食着人的梦境的幻影。
然而——
唯有那朵花,不希望看到其凋零。
03
王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半天,直接导致了整个乌鲁克以希德丽为首的要员们忙的焦头烂额。梅林自告奋勇的说可以帮忙去把王找回来,被希德丽投以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眼神。
“其实,我们也希望王能够休息一会。王已经不停不歇的处理了三天的公务,我们都很担心王的身体。”
希德丽这一句话像是投进湖水中引起阵阵涟漪的石子一般引起女官们的纷纷应和。
梅林眨眨眼:“你们也太小看吉尔伽美什王了,他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倒下。”最后他信誓旦旦的对女官们说自己会把精神的吉尔伽美什带到她们面前。
结果,傍晚在幼发拉底河附近看见吉尔伽美什的时候,梅林才发现先前那番话是在打自己的脸。
吉尔伽美什靠着一棵树睡着了。
几只不知从何处聚拢来的大概是狮子的和一些梅林也叫不出确切的名字的过于古老的动物围着王的周围,如同几千年后的人类社会中一些家养的宠物般乖顺,像是一个严实的盾阵般将金色的王圈在正中间保护着。梅林试探性的接近了几步,脚步踏上松软的土地只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响,但几只在外围的狮子还是注意到了他,闻声便弓起身子向其龇牙咧嘴。
梅林微笑的冲动物们摇摇头:“别出声哦。别把他吵醒了。”
可惜没有动物有听他的话的意思,甚至还有几只已经有扑上来的架势。
梅林只得一遍感叹着自己不受动物欢迎一遍轻声咏唱了一个咒语,轻柔的光芒包围了以王为中心的所有动物,凭借动物的本能意识到不对的狮子们试图发起冲锋,却全部因为袭来的困意而失去意识。梅林只是轻轻一挥袍子,适才龇牙咧嘴的动物瞬间都沉沉进入睡眠。
他轻笑着行了个礼:“做个好梦,勇士们。”
他再次上前几步,仍旧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没有发出什么动静,轻手轻脚的在贤王的面前站定,低下头注视着他藏匿于耀眼的金发和金色的睫毛下隐隐约约的黑眼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就算是如此强韧的王也拥有着三分之一为人的肉身,与和五感告别已久的他不同,是会为病痛和疲劳折磨的。就算能用魔术抑制疲劳修复肉体,吉尔伽美什也不会把魔力消耗在这种他看来无谓的事上。
“这样的你真的与人类十分相似呢,陛下。”
思及此,他叹了口气,微微的俯下身在王的耳边如是说道。
“也祝你做个好梦,我的王。”
傍晚摇曳的星光荡漾在幼发拉底河的波浪中,凋零成破碎的光斑,如同流淌般的星河。皎洁的月光的回影在水面上几次模糊不清又重归平静,唯有一无边际的河流与过于璀璨的夜空与不知何处的天际恰恰相融。夜间轻柔的微风吹动了树林里无数的树,如同向王献上了载歌载舞的盛宴一般,奏响着细微而整齐的乐章,同时也吹起梅林雪白的长袍与吉尔伽美什过长的头纱。他不经意的露出了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温柔的笑容,伸手想要将那人宛如发光般的灿烂的金发拢至耳后。
而此时,吉尔伽美什缓缓睁开了双眼。
梅林的呼吸一窒,手停在了半空
那是如同朝阳般绮丽,晚霞般绚烂,是神对人类的丑恶所赐下的怜悯,是终结了混沌的原初的如同地脉流淌着的血液般灼热的红色。像是要在这星光璀璨的夜晚硬生生的烙上一个太阳一般,如此威严而突兀的存在。他看见那双眼睛中洞察万物的清明和凛然孓立的冷傲。在他睁开双眼之时,他仿佛听见风声停止了演奏,河水停止了流淌,一切本该华美无垢的东西瞬间像是掉入泥潭般黯然失色——这一刻的世界停止在了这双眼眸中。
在他发呆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眯起眼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顺势拉过梅林停在半空的手,将他拉的与自己更为靠近,如梅林刚才凑在他耳边一般对着梅林的右耳轻声骂道:“无礼之徒。”
梅林此时才后知后觉两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而意识过来之时,一种莫名的冲动感染了他,他感受到自己胸中疯狂的悸动,却全然不知该针对这份鼓动作何反应。
他不留痕迹的抽回手,边回应着王的注视边歪过头笑道:“哎呀,我应该是下了沉睡咒才对啊?”
吉尔伽美什嗤笑:“蠢货,且不说你这三流的咏唱奈何不了本王,当第一只乌利迪姆对你的靠近有所反应的时候本王就醒了。”
原来这玩意叫乌利迪姆啊。梅林讪讪的想。前几天咬死了一队乌鲁克的守卫的怪兽是不是也叫这个来着。
“你记得没错。”像是看穿了梅林的想法一般,吉尔伽美什随手抱过一只睡在附近的小狮子抚摸,如是说道,“最外围靠右边的那群红色皮毛的家伙就是。大概是来自提亚马特的血脉深处传来的躁动,它们变得极其冲动易怒,会毫无理由的胡乱攻击其他的动物与人类。”
“但你们相处的不是挺好嘛。”
吉尔伽美什闻言有些得意的挑起左眼的眉毛,轻快的说道:“那是自然。乌鲁克的一草一木都是本王的所有物,再凶暴的野兽在本王面前也会收起兽性变得乖顺温驯。乌利迪姆也好乌迦也好,在本王眼里和宠物猫没有什么区别。”
梅林一边感叹王有恃无恐的领导力,一边暗搓搓记下了靠里面的金毛狮子的名字叫乌迦。
“不过,”贤王的语气变得稍稍有些沉重,清冷低沉的声音如同慈悲而无情的宣判“对于本王之外的其他人而言,现在的乌利迪姆是最糟糕的威胁。这种野兽动作敏捷而且极具攻击力,据本王所知已经有16人被其袭击而死了。”他抚摸狮子的动作极为温柔缓慢,在梅林看来却悲伤的如同告别一般。
梅林没有接话,静静的等待吉尔伽美什的下文。
两人保持着相互注目沉默了许久,吉尔伽美什才放弃似的慢慢将头扭到一边,闭上双眼有些脱力的靠在树上。
“别这么看着我,梅林。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放任意识飘摇在于目不可视的黑暗中,吉尔伽美什听到窸窣的布料摩擦声。他感知到了梅林的动作,任然维持着没有睁开双眼倚靠在树上的姿势没有动作。
然后下一秒,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说是温暖或许并不确切。吉尔伽美什作为唯一一个能将梅林以从者的方式召唤的御主,应该是比谁都清楚身边的人的是实实在在的从者,就算能够达成实体化,其本质也是居于遥远的时空外的另一个灵魂于此短暂的显现。——但是即便如此,这触手可及的温度也不是虚幻的。
在朦胧的梦幻交织的现实中,他闻到了梅林身上淡淡的花香味,也听到了对这个男人而言显得有些不真实的属于人类的心跳声,像是奔涌的流水般涌动不息。
他闭上双眼之际,便无比清晰的看到了梅林的存在。
他看到了沉默的矗立于繁花之中的阿瓦隆之庭,然后白衣的魔术师在那花海之中,如同他曾所看到的千百万个未来中的温柔一般对他微笑着。那微笑模糊在飞舞的花瓣和歪曲的时光之中变得光影模糊,像是最为遥远的回忆一般虚幻而久远,但他却为之动容了。
只需要一个目光,甚至无须一句言语,他们就会比任何人都要清晰的理解对方的沉默与孤独。仿佛这是在宇宙的溯成前就拥有的默契,是流淌的星河擅自为二人结缔的誓言,如同耀眼的白昼与温润的长夜,从未遇见过对方,也不曾将这份感情付诸过言语,却生生不息的交替着,在万物终结之后也继续相依相存。
“我累了,梅林。”
没有拒绝梅林的怀抱的王如是说着。魔术师闻言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王倚枕在自己的膝上。
他用最为温柔的语气回应:
“我知道,吉尔伽美什。”
梅林用手盖住他的双眼,遮蔽了过于绮丽的星辰投射在他金色的眼帘上的辉亮。他听到了幼发拉底河如诗般的流动,如同醉酒的诗人般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呓语。他却再也无法将目光从眼前的人身上离开了。
他察觉到吉尔伽美什细微的呼吸声,和潺潺的流水声与满天的星芒交织绚烂,他几近颤抖的想要将时间永远停滞于此,愿这永恒的美丽不朽于时间。
“真是狡猾的王啊,”他叹息着轻笑,“全知全能,善于洞察人心的你,一定早就看到我内心的涌动了吧。
“这份我所不知道的情感,陌生到几乎令人恐惧的冲动,明明不该是存在于我内心的东西,却因为你的存在如此深切而自然的存在着。
“我们可以并肩作战,可以知悉最为遥远的未来,可以为君臣,亦可以为知己,却唯独无法将这一切付诸言语。
“和我一样爱着人类的你,会为这份属于人类的情感起什么名字呢?
他知道不会得到答案。
就如同这份无起亦无终的情感,会如同二人的缄默不言般消弭在风中一样。
“愿您的所爱与所愿得以不抱憾而终
“愿您的传说被鲜花和祝福装点
“愿万物皆歌颂您的伟绩
“不论分别多远,我们都必将再次相遇。”
在无尽的长夜露出些许初生的光辉之际,魔术师于王的额前落下一吻。
04
梅林甩掉了剑上的血迹。
他的周围有成堆的乌利迪姆的尸体,每具尸体上的伤口都精准的出现在要害处,切口干净利索,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犹豫。这些猛兽大概是沉湎于虚无的环境之中,便无知无觉的走向了死亡。
他的白色袍子和白色长发上沾染了不少血沫,使一身白色的他显得格外突兀与不真实,在强烈的反差下反而有了几分悲戚和无情。
他抹去脸上的血迹,抬眼看着天空上同样注视着他的女神的身影。
伊什塔尔乘着天之弓晃晃悠悠的飘了下来。
“啊呀,只是一时兴起来这里散个步,倒是看到了十分令人意外的东西呢?”
梅林的面色有些阴沉冷漠,没有应答。
女神不快的皱起眉。
“喂我说你,不要无视女神啊。真是的,难道和吉尔伽美什一起待久的人都会变得像他一样这么不礼貌吗。”
梅林闻言反倒是笑了出来,这一笑反倒使他脸上没有完全抹去的血迹显得有些狰狞,但是他的表情却恢复到了如常的温和轻柔。
“午安,伊什塔尔女神。您真是难得的有了雅兴呢”事实上从中途开始梅林就感到了天空上的视线,总是用千里眼去看他人的故事,他对视线也格外敏感。
伊什塔尔的眉头舒缓下去,无所谓的随口答到:“女神总是反复无常的。不过说起反复无常你的那位王也不逞多让吧?”
“啊哈哈,或许呢。”
“喂,吉尔伽美什的宫廷魔术师,你老实的回答我,”伊什塔尔收起了散漫的样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到这里来屠杀这些乌利迪姆,是吉尔伽美什的授意吗?”
“乌利迪姆现在这样胡乱攻击的状态,无论是我和吉尔伽美什王都很头疼呢。”
女神微微睁大眼睛,红色的瞳孔流淌着金色的光芒,呈现出威严的怒容:“我在问你是不是吉尔伽美什的授意,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即可。不要油嘴滑舌的回避问题,魔术师。”
面对有些发怒的女神,梅林只是夸张的叹了口气:“据你这么久以来对吉尔伽美什王的了解,你觉得他下这样的命令吗?”
“什、什么,这种事……”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爱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将乌鲁克视为自己的孩子与挚爱,你认为他会主动去杀死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个生命吗?”
女神默然,瞳仁金光流淌,不辨喜怒。
梅林仍然平静的笑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杀戮,都是我擅自做的决定。 不过他也不会不知道吧。”
“这样啊。也是呢。”
女神像是有所释然的叹了口气,瞳孔中涌动的金芒渐渐褪去,逐渐恢复为象征着神性的红眸,她随意撇开视线,正好看到一具仍在垂死挣扎的尸体,“你这家伙也是令人难以置信呢。吉尔伽美什可真是召唤出了了不得的怪物啊。”
“怪物、吗。”梅林复述了一遍。
伊什塔尔斜眼瞟他:“没错。攻击力强大又毫无感情,只遵循着虚无缥缈的愿望而行动,以自我为中心的最糟糕的怪物。”
“这可真是伤人呐。”
“可这就是你这家伙的本质哟。”伊什塔尔嘲笑般的嘴角上扬,“当然,吉尔伽美什也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吧。毕竟那家伙在这点上敏锐的有些可怕呢。”
说到这里伊什塔尔显得稍稍有点烦躁,她不管不顾的加快了语速,“而他看透了你的挣扎和恐怖,却知而不宣的不作回应,如同你在观察着他一般,他也高高在上的观察着你的丑恶。就像那时候对我一样呢。”她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以至于梅林并没有听清楚,而她随即扬起声音,如同宣判般高声说道,“你们两个就像两头互相撕咬又互相舔舐伤口的野兽。真是令人不快。”
梅林只是眨眨眼:“嗯,或许吧。”
“什么‘或许’啊、你好歹有些人类的反应吧。你这家伙的恶劣真是到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地步啊。”
“有什么办法,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人类嘛”梅林歪头笑了下,“再说你的评价也很中肯,我和吉尔伽美什王就是这样扭曲而恶劣的存在。但我不认同你将他评价为野兽呢。我与他不同,我是披着光鲜亮丽的外皮贪婪的汲取着养料的野兽,他则不然。他是众神所爱的光辉,代表着绝对的正确的王。”
“就是那份绝对的正确才令人如此不快啊。”伊什塔尔冷哼,“爱着乌鲁克的一切,就等同于谁都不爱。他会终结神代,赶走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神明,带领人类走向最为正确与光明的未来。”她咬紧下唇,“确实无人会质疑这是最为高洁的伟业,但是这无垢的光鲜才是令人最为气愤的。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没有像一个人一样,撂下重担无忧无虑的活过。”
“啊呀,你这是在担心他吗?”
“谁会担心那个笨蛋王啊!”伊什塔尔意义不明的红了脸,快速的否定了,“我只是对那家伙这毫无意义的自我束缚很不爽!简直是超女神级别的不爽!那家伙明明做个随心所欲的暴君就行了,却非要拒绝众神和他自身神明的血脉,选择了人类——”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是名副其实的‘人之王’。”梅林打断了伊什塔尔,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情绪起伏,“他是预知到了破灭的未来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将其履行,比任何人都要爱着人类的存在。”
“……这一点,我当然……,”
“——然后在最终,他也坦然的造就了自己的死亡。”梅林平淡的语气中混杂了阴霾与喜悦混杂的、极为复杂而难懂的情绪,“他选择了神明的终结,也代表着有些一半神明的血脉的他自己的终结。他割裂了混沌与神代,以自己的生命为终点,被终焉的大火葬送在他所爱的国土之上,将这片丰饶的大地赠予人类。”
“……”
“我不小心话多了呢,”察觉到女神欲言又止的犹豫,梅林的语气轻快了起来,“那么贵安,伊什塔尔女神,容我先行告退了。吉尔伽美什王一定等待我回去的不耐烦了。”
他没有等到女神的回话便突兀的消失在了这片死亡之地,——说是死亡之地或许不那么确切了,因为梅林还顺手抹去了乌利迪姆的尸体的痕迹,一大片堆叠着望不到边的尸体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连空气都清新的没有一丝血腥味,仿佛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某个男人一时兴起的幻境。
“但这却是真实的。”伊什塔尔凝视着因为梅林快速离去而飘起的漫天的花瓣喃喃自语,“这肮脏不堪的杀戮,这华美的黄金之城下蠢蠢欲动的怪物与踌躇待发的万千死灵,还有人类最为丑恶和本源的罪孽。这都是冲着人类的古老文明的顶点、那高高在上的至高之王——冲着你而来的啊,吉尔伽美什。而我……”她突兀的止住了话语。
女神再次睁开双眼时,瞳孔彻底染上了炽热的金芒。她高声尖啸着,抬手射出了贯穿山脉的箭矢,于是大地因为女神的愤怒而崩裂分离,无数生灵哀鸣而终。矗立于天崩地裂中的女神立于巨大的弓之上,因为激烈的情绪起伏而喘息着皱起双眉。
待到崩裂的土地重回平静,伤痕累累的大地不在颤抖,她才脱力的靠在天之弓之上,如同漂浮的落叶般摇摇欲坠,苦涩的说完了先前未尽的话语:“——而我,却连和你并肩而立也做不到。……若是我拼尽全力自广阔天空向提亚马特射出金星之矢,你会看我一眼吗?”
在崩坏后的满目苍夷和沉默不语的花瓣中,女神疲惫的闭上双眼。
05
“我回来了,吉尔伽美什。”
梅林从容的出现在王的面前。
而令人意外的,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没有其他人,无论是平时戒备森严的侍卫,还是敬职敬责的祭祀们,都不在这里。仿佛是早已知悉了他要回来,于是以这四目无人的空寂来欢迎他一般。
“辛苦你了,梅林。”
王淡淡的说,没有从泥板上抬起双眼。梅林注意到了他有些发红的眼角。
虽说梅林姑且清理了身上的血垢,但他明白在通晓万事的王眼前是毫无意义的。吉尔伽美什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同样也知道吉尔伽美什需要他去做什么。
他知悉他的悲哀与诉求,亦知悉他的脆弱与软弱,但他永远不会为此赘言,就像剑只会不知思考的砍杀敌人一般,他会斩断他徒劳的痛苦。
至此为止,两人之间再无言语。
唯有沉默得以诠释一切。
06
在临近战争的最后一天,魔术师与王在夜晚的高塔上进行了仅有两人的最后告别。
梅林清晰的记得吉尔伽美什在漆黑的夜色中过于明艳的脸庞,和他即使再次投入无尽的时间中也不会忘却的神赐的容貌。只要一想到这美丽的光芒会消逝在烧焦的大地中沉默的长眠,他就如同想要逃跑般的恐惧。
“……你不会、害怕吗。”他下意识的吐露着心中的话语。
而吉尔伽美什却看着他一言不发的笑了。梅林觉得自己多少可以体会伊什塔尔的感受了。
“你永远都是这么从容呢,即使知道身体会被撕裂,一切美好和光辉都会消失不见,你却还是微笑着。”
“那么你怕了吗,梦魇”
“我?”梅林不带笑意的笑了一声,“如您所见,我是没有感情的梦魇,讲述人之业的叙述者,永恒不灭的被诅咒之人。哪怕这颗星球终结,我也不会为之哭泣。我是人类的伙伴,但也仅此为止,我永远不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这样的我,又怎么会害怕呢?”
吉尔伽美什轻笑了一声,用那对摄人心魂的红色蛇瞳凝视着他,那之中灼烧着的冷火毫无温度,那是来自他神明的血脉中的冷漠无情,但梅林却还看到了其中的悲悯和温柔。
“梅林啊,”王叹息着浅笑,“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像个人类。”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你这蠢货。”吉尔伽美什扭头看着夜空,他金色的发丝使皎洁的明月黯然失色,“但是本王是不会告诉你的。用你那可怜的脑袋尽情的想吧。”
梅林刚听到吉尔伽美什这么说时,几乎挫败的感到了失望,然而随之即来的是盲目的释然。这是他自己也恐惧不已的情感,他又何尝有将之捧出的勇气。若是吉尔伽美什不打算将之挑明,那么就这样让其湮没于时间之中又有何不可呢。
他为之欣喜,亦为之苦涩。
察觉到了梅林的沉默,吉尔伽美什侧过了脸,注视着梅林那暗紫色的宛如夜空般辽远的双眼,仿佛在其中看见了辽远的星辰。
他扶上魔术师的面颊,感受这他如活人一般涌动着的温度。梅林则觉得被他所触碰的地方如火烧一般滚烫,他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吉尔伽美什一只手指止住了话语。
他看着吉尔伽美什那为万千诸神与人类所爱慕的的容颜近在咫尺,那目空一切的双眸之中只有他的倒影——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很想吻他,然而在他决定将这份感情埋入洪荒的星河之际,这就已经是不可触及的幻想了。
然而他的王目视着他的彷徨,对他置于了这样的话语——
“梅林,本王对你——”
喧嚣的夜风吹散的未尽的呓语。花之魔术师从自己编织的梦境中醒来。
07
其后,便是昏暗无光的黑暗。
08
梅林在奔跑着。
仿佛濒死的战士嘶叫的冲向现场,沙漠中枯竭的旅者冲向虚幻的甘泉那般,拼死的奔跑着。
他仍然能感受到死亡的余痛和令人战栗的恐惧,他身上的每寸皮肤都颤抖着叫嚣着逃跑,可他却只是盲目的崩跑着。
明明在身为冠位候补的魔术师的他的魔法的加持下,哪怕他站着不动或是缓缓的走路,到达破灭的乌鲁克所需的时间也不需要多久,但是他却不想停下奔跑,仿佛如果就此停下,就会迎来无尽的空虚与孤独一般。
他喘息着,渴求着,如同最为忠诚的信徒般疯狂的冲向他的神明。
“不要死——”
“你绝对不能死——”
“在我到达之前,你不能就此死掉——!”
他听到了不知谁人嘶哑的哭喊,然后他意识到了这是他发出的声音。
然而这徒劳的祈祷不会有任何人听到,亦不会有任何人回应。他没有神明,亦没有信徒,这万千的时间中,他是孓然而立的可悲幻影。
他意识到了自己深不见底的孤独。正如他从一开始就是孤独的一样。
“至少让我见到你最后一面——”
可悲可叹。梦魇唯一的祈祷没有传达到神明之侧。
09
他看见尸体。
血流成河,天崩地裂。
那是与他伊始的梦境无二的,诅咒般令人痛苦不已的画面。
他想要悲鸣,想要咆哮,想要像野兽一样用最为原始的方式发泄自己无穷无尽的痛苦——但是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还是迟了一步。
那朵花还是先他一步凋零了。
“我好想听听你未尽的话语啊,吉尔伽美什。”他在尸山血海中颤抖着跪下,毫不在意的看着喷涌的鲜血沾染了袍子,“你可真是,任性的令人无可奈何的王啊。”
他苦涩的笑了,双眸充斥着对他而言太过于陌生的液体。
他一步一步的,向着这残破不堪的地狱中最耀眼的光芒走去。——就如同一步一步的踩在刀尖上一般,痛苦的令人无法呼吸。
“如果梦魇不会哭泣的话,那么此刻涌上我眼眶的是什么呢?”
他看清了王躺在血泊中的身躯,完美的如同雕像一般的身躯上伤痕累累,而左心口上的贯穿伤尤为醒目,像是最为卑劣可憎的玩笑一般,如此突兀的玷污着神造的宝物。
“如果梦魇没有感情的话,那么为何此刻的我让我自己都感到如此陌生呢?”
他注意到了低哑的嘶吼声,四周生命力顽强的魔兽逐渐恢复过来,遵循着本能想要冲向人类最后的基点。他只是毫不在意的挥手,紫色的术式以他为中心展开了近千米的范围,然后其上的魔兽便整齐的炸裂成了一片血雾。
在四散的血沫和凄零的花瓣中,他走到了他的王面前。
“如果梦魇没有爱的话,那么此刻充斥在我心中的炙热和深邃又是什么呢?”
满目疮痍中,魔术师将他的所爱拥入怀中。
“因为你的存在,我才意识到了我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
“我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此刻都只为你一人存在。”
“可是你为什么已经离我而去了呢?”
魔术师端详着王的失去血色的面容,疲惫的双目终于落下泪来。
“我好不容易得以作为人而活,你却留我独自一人承受无尽的孤独。”
“这便是对冷血而无情的怪物的惩罚吗?”
他脱力的将头埋在吉尔伽美什的脸侧,放任泪水肆意留下。仿佛祭奠逝去的信仰一般,他清楚的知道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泣。
10
——
——
“——笨蛋。”
然后自不知从何处的遥远的时空中,魔术师听到了这样带着嗤笑的,令人怀念的几乎要落泪的华美嗓音。
在那一刻,他如同一个孩子般破涕为笑了。
11
不知过了多久,梅林从王的脸侧抬起头来,就着拥抱的姿势将吉尔伽美什的身体轻轻放回地下,如同对待世间最为贵重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然后他俯下身,如同那个皎洁的月夜那般,温柔而小心的轻吻了王的额头。
“我真的拿您毫无办法啊。这样我岂不是真的像个笨蛋了嘛?”
他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调整着握着法杖的姿势。四周又有新的魔兽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后源源不断的涌来,而卸去了绝望和痛苦的魔术师如同往常一般从容不迫。
“就用花瓣和鲜血来讴歌您的葬礼吧。”
他从法杖中的剑鞘里拔出了自己的剑,不合时宜的想着不如让冥界开满花吧。
“真是的,等到了遥远的未来,一定要向你好好抱怨几句啊。”
他甩去了繁杂的长袍和琳琅的挂饰,露出了经过长久锻炼的,于魔术师而言令人十分意外的紧致肌肉。
最后还有一句不得不对你说的话——
“谢谢你,吉尔伽美什。”
他带着笑容,冲向对他张开血盆大口的万丈深渊。
——
end
【刹那中心?】另一位先驱者
这是一段关于永恒中的瞬间成就的永恒的故事。
原创角色第一人称预警!
原创角色第一人称预警!!
原创角色第一人称预警!!!
【重要的事说三遍 (。ì _ í。) 】
非常意识流,只是一位普通宇宙生物的废土旅行(心灵之旅)。
本意是刹那中心,实际上没有任何熟悉的角色登场。你可以认为他们都不在了,毕竟没有人敌得过时间。
外传没有补齐,且有一定向意象妥协的疑似吃书行为,见谅。
—————————————
一、宇宙
我来自遥远的星系。
不,“遥远”或许并不准确。毕竟,那里曾是我的家乡,依旧是。只是,对于眼前这......
这是一段关于永恒中的瞬间成就的永恒的故事。
原创角色第一人称预警!
原创角色第一人称预警!!
原创角色第一人称预警!!!
【重要的事说三遍 (。ì _ í。) 】
非常意识流,只是一位普通宇宙生物的废土旅行(心灵之旅)。
本意是刹那中心,实际上没有任何熟悉的角色登场。你可以认为他们都不在了,毕竟没有人敌得过时间。
外传没有补齐,且有一定向意象妥协的疑似吃书行为,见谅。
—————————————
一、宇宙
我来自遥远的星系。
不,“遥远”或许并不准确。毕竟,那里曾是我的家乡,依旧是。只是,对于眼前这旋银河、这颗蔚蓝之星,它确实遥不可及。
地球。
旅途中,我曾遇到它的孩子们。他们自称“人类”,或者再具体一些,“变革者”。
彼时,他们的飞船正停留在某个孤星系统的第三行星上。我们在那里共度数个日夜,因此知晓了彼此的来历。
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地球的移民。恒星的剧变让地表气候恶化,曾经富饶的星球已不再宜居。当最后的旧人类寿终正寝,名为“永恒号”(Eonian)的巨型方舱扬帆起航,为横跨十几个世纪的宇宙迁移计划画上句号。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领头的女士告诉我,「时至今日,只有我还记得故乡的模样。」
与ELS的融合赋予了她漫长的寿元和卓越的记忆力,可就连这样的人也在逐渐败给时间。我清楚地记得她干瘪的手掌、佝偻的后背和失去光泽的枯发。死亡的阴影已悄然攀上她绚丽的金眸,只有从中流露出的难以压抑的怀念之情依旧鲜活。
我想安慰她说,至少地球上那些辉煌过、凋敝过、如今已不复存在的文明都将永远被记录在归档(VEDA)中,但她水波般激荡的脑量子波却无言地叫嚣着,她口中值得被铭记的并不是这些。
我大概能理解她的意思。每当我想起家乡,率先浮现的不是我向他们讲述的神话与历史,而是一些更加私密的、隐晦的、在宇宙尺度下无足轻重的画面。只有我能正确地记住它们。终有一天,我也会带着它们回归孕育了我的汽焰与星尘。
这样的现实虽让我悲伤,却也再次提醒我这段旅途的意义——我正是为了存续生命与它们承载的回忆,才选择离开家乡。
离别前夜,我与地球的孩子们围坐在星空下,难得地谈起具体的未来。
他们说他们会留在这颗星球,不仅因为飞船年久失修、早已不堪重负,还因为这里与故事中的家乡别无二致。
对此,我毫不意外。他们的脑量子波无时无刻不在诉说对这片土地的眷恋,而唯一拒绝将其与故乡重叠的女士已在不久前与世长辞。
我真诚地向他们献上祝福。
我的先祖也曾在浩瀚的宇宙中流浪,身不由己地卷入无尽的纷争。直到寄宿着光翼的使者从天而降,为战火连绵的星域带来了理解与和平。那个动荡时代的故事至今在歌谣中传唱。我便是听着它们长大的孩子之一,因此由衷希望所有游子都能寻得归宿与安宁。
“那你呢?”最后,变革者们发问。
我瞧见他们的嘴唇在动,迟了片刻才意识到末尾几个陌生又拗口的音节属于自己的名字。比起声音,我们更多用脑量子波交流。意识交融间,无需姓名也能辨清个体。
“你呢?”见我愣神,他们又问了一遍,“你又要到哪里去?”
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它的出现频次位列第三,仅次于“你是谁“和“你从哪里来”。
我向他们吐露早已烂熟于心的答案:探索与交流、学习与教化、见证与守护。它们化用自童话书中的陈词滥调,却也的确是我踏上旅途的原动力。
听完,变革者的孩子们开始称呼我为“先驱者”,另一位先驱者。
“为什么这样说?”我问他们。
于是,他们向我讲起人类中第一位自然变革者——他们口中的“先驱者”——的故事。
他们说他来自遥远的上古,来自人们还在为种种理由各自为战的分裂社会;
说他深陷战争的泥沼,却坚定地践行着交流与理解的道路;
说他最终解开时空的枷锁,不仅挽救了人类文明,还帮助无数星系缔结了和平。
往后长到数不清的日子里,他以见证者的姿态陪伴人类脱离襁褓、走向星海。每当有移民船出航,他总会在银河的边界与远行的人们道别,随后掉头转向家的方向。据说,他离去的方位会留下巨大的荧绿色双旋。它们长久地停留在空无一物的宙域,静静点亮尚未有人踏上的归途。没有人知道那是幻觉还是现实——毕竟,他从不会主动登上任何一艘离家的行船——但又有谁能不为那澎湃壮丽的光景而震撼?
传说伴着绵长的夜色踏入神话的范畴。他们讲起他的功绩——诉诸武力的、依托沟通的——他的遗产、他用只言片语描绘出的星辰大海……年幼的孩子们越说越来劲,不禁在一旁比划起来。笨拙的轮廓化作摇曳的倒影,仿佛古老的仪式于眼前重演,旧日的人们围着篝火起舞,庆祝今日的结束、明日的到来。
我不忍打搅他们的兴致,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
恐怕每颗星球上、每支智慧种族间都流传着这样一段美谈吧?我们总乐于从过去的胜利中汲取力量,可战斗明明该是更加残酷的事。那些活着归来,或是命运使然、或出于自身意志成为英雄的人物,往往不愿被以此相称。
更何况,我并非故乡童话中踏着星屑与粼光而来的天使(Gundam),更遑论他们传唱的那开拓一方的先驱者。
我不过一名普通的旅者,只是循着前人的足迹,略微延长了他们行走的轨迹而已。
翌日,我乘着清晨的第一缕光告别了大地。行星的轮廓朦胧远去,很快化作漆黑幕布前的一粒暗淡蓝点。
我不禁想象起它千年后、万年后的模样。
地球的孩子们会在那里生根发芽吗?他们会像爱戴曾经的母星一样珍视这颗星球吗?当下一位旅者到来,他们口中矛盾又坚韧的文明之火是否已经燃遍大地?
答案恐怕不是我此生能得知的。
即使如此,我仍会为他们、为这些离家的可爱孩子们祈祷。
——祝愿幸福能降临到你们身上。
那之后,我又辗转了无数星球。它们大多安宁祥和,没给我留下多少施展拳脚的空间。
机体的时钟显示,我离开母星的时间已然超过我在其上度过的岁月。
意识到此事,我的心情比预想中更加平静。即使在时序飘渺的宇宙中,那恒定的度量衡也一如既往地丈量着故乡的步调,告诉我它正有条不紊地迈向未来,与我珍重的事物一起。光是这样的信念,便足以温暖不再生长的躯体。
况且,宇宙从未让我感到孤独。此时此刻,它比任何记录中的都要热闹。哪怕只是借小憩之隙在量子领域漂流,也总能邂逅全新的世界与生命。
万千相遇如走马灯般从眼前流过,值得留恋的有许多,难以忘怀的却只有与变革者们的萍水相逢。万籁俱寂之时,我总会想起夜空、远星、篝火般摇曳的晚灯和孩子们娓娓道来的故事,还有那个无法到场的、眼中总朦胧含笑的年迈女士。
兴许是受此感染,我鬼使神差地将下一次跃迁的目的地设为了银河系·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
我无法确定这样做的意义——那里已不再有可供交流的智慧种族,更不存在需要介入的纷争……我甚至回想不起自己从何取得它的坐标。然而,当那枚不起眼的光点在全息屏上蓦然闪烁,其余选项瞬间黯然失色,不给我任何犹豫或迟疑的余地。
————
二、地球
刚一脱离量子领域,巨大的花朵便映入眼帘。它以无法忽视的姿态横亘在地球轨道外,存在感犹胜背后半掩着面的蔚蓝星球。
变革者们曾说,那是旧世纪的墓碑,也是新世界的道标,是迎宾大道上永远绽放的祝福之花。
数十个世纪过去,那朵花仍没有丝毫凋零的迹象。在未经过滤的阳光下,它通体散发着近乎透明的浅金光泽,静静向茫茫虚空指明通往地球的路。
我情不自禁地朝它指引的方向飞去。
机体侧翼擦过淡黄的花瓣,激起点点荧绿色的火星。它们俏皮地围在可视镜头前,仿佛在无声地向我问好。
奇怪。ELS的意识终端应当随最后的变革者永远离开了才对。明明整片空域安静得连一丝回音都探测不到,我却莫名生出一种被庞大意志温柔注视的错觉。
恍惚间,机身险些撞上漂浮的金属残片。
我赶忙调整航向,却被它身后成群结队的同类堵死了去路。
地球与宇宙之花间隔着一片无人看顾的孤冢——我想起变革者的领头人曾如是告诉我。
她说,在误解引发的大战平息后的数十年间,旧人类曾与进化的同族展开惨烈的对抗。战争的硝烟一度遮天蔽日,连先驱者与ELS留下的花朵都蒙上阴霾。漫天的残骸得不到清理,最终化作缠绕星球的宇宙垃圾。
当战火再度熄灭,人们的视野不再局限于狭小的地球轨道,这片漂浮的废墟便被永远地保存下来,既是对逝者的祭奠,也是对后人的警示。
我谨慎地穿过狭窄的宙域。所见之处满是古旧的金属残躯,有些四肢依然清晰可见,有些则在暴热中扭曲得不成正形。
只听“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撞上了机体的外甲。我下意识地寻找声源,可它的体积太过渺小,不等我看清便已遁入无垠的黑暗,徒留微弱的混响在驾驶舱内回荡。那声音确实能唤起死亡的联想,一如变革者们送别故去领袖时奏响的悲乐、哼唱的哀歌。
即使对于习惯了星际旅行的我,这段路程也堪称漫长、煎熬。当我终于越过最后的障碍,不由地为眼前的蓝色行星而振奋。
地球。
老实说,它的外观并不特殊。硬要指出其震撼之处的话,我大概只能把矛头对准那环绕大气圈的古老建筑。
——太阳光发电系统。
我知晓它的名字。知识的来源既非变革者们,也不是机体的查询模组,而是某些更久远的记忆。它曾与熟悉的、属于长辈的波动相伴,在最深的夜里刻进我朦胧的梦。
来不及追根溯源,我便投入了大地引力的怀抱。
全长五万公里的轨道电梯从身侧呼啸而过。尽管外壁已在漫长岁月中脱落,低轨道平台的重力区块也不再规律旋转,钢铁铸成的粗壮柱体却仍巍然屹立。雄伟的景致在愈发稠密的大气中逐渐模糊。高空的卷云后不时闪过若隐若现的生锈横梁。一道道失色的虚影飞驰而过,迷离间仿佛仍有列车在垂直于地面的轨道间灵活穿梭。
随着下方的山峦越来越近,幽蓝的天空蒙上铅灰的层云。
机外传来“噼里啪啦”的敲击声。我茫然仰望,恰巧撞见豆大的水珠砸落在主监视器中央,随即为视野罩上一层晕润的薄雾。
真是独特的见面礼。
我的故乡没有这名为“降雨”的气候现象,我也未曾在他处碰上类似的景象。它与资料库模拟出的清澈模样截然不同,连绵不断、昏黄如烟,让近在咫尺的世界都面目朦胧。
我操纵机体降落在泥泞的山间。
舱门一开,湿润的风立刻灌满驾驶室。泥草的清香吹散了星屑与太空特有的干净味道,叫我一时难以适应。
引擎的嗡鸣缓缓息灭,山谷中只留下压抑的寂静。那不是宇宙无差别的静默,而是一种嘈杂又沉重的诡异缄默。淅沥的雨声与凛冽的风吟清晰可闻,却再找不到一丝文明的喧嚣。
当刻,我真切地体会到自己正站在一颗智慧生命不再的星球上。
为此哀悼大概只是一种傲慢吧?毕竟,地球从不属于谁。变革者们不过是将它归还于同样出身的兄弟姐妹。
但,不知为何,我仍难抑哀伤。
通过轨道电梯的遗址,我确认我正处在地球的赤道一带。长年累月的地壳运动让行星天翻地覆,大陆版图早已不是曾经的模样,资料中旧时代的命名也不再具有意义。
安置好机体后,我带着一支便携式情报终端踏入了廖无人烟的旷野。
这具躯体适应了宇宙航行,不再依赖水分与营养,也很难被气温或环境所扰。但我不得不承认,接下来的路程比预想中的要艰难。
原因无他,地球的重力实在难以适应——我的母星引力微乎其微,宇宙时空又平滑无序;要说上次被安定的重力捕获,恐怕得追溯到许久前与变革者们的相遇——肢体仿佛被套上沉重的枷锁,连翻越一座小小土坡都显得异常费力。
黄昏时分,我终于抵达天柱脚下。
高耸入云的巨大柱体前散落着几座卫星城,如今皆是人去楼空的破败模样。参差错落的摩天大厦徒留躯干,远远望去,宛如被烈火烧秃了枝叶的枯木,张牙舞爪地矗立在色彩绚丽的天幕前。
我循着坑洼的公路和锈迹斑斑、字迹模糊的路标走进残破的建筑群。
雨后的斜阳将地表烤得金黄。在斑驳光影的衬托下,无名的城市竟也焕发生机。龟裂的路面上铺满了茂密的野草,细碎的茎叶擎着晶莹的露珠;绽开的井盖下探出几株窈窕的芦苇,毛茸茸的穗子随风轻荡;裸露的钢筋外缠着盘根错节的藤蔓,向阳处甚至开出了星星点点的淡色小花;风化的楼宇深处不时传出窸窣,似乎有昆虫走兽在其中筑巢;被雨水浸透的腐朽木梁轰然坍塌,惊起一片影影绰绰的飞鸟……自然与废墟交织成画,勾勒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徜徉间,落日从楼缝间沉下。艳丽的余晖逐渐被沉浊的色泽取代。
趁着光线尚在,我摸进一座天棚完好的矮屋。它应该曾是一间商店。虽然屋前的霓虹招牌仅剩骨架,门窗也都不翼而飞,室内的金属货架却大多保存完好。
在墙角,我发现一团褪色的包装纸。似曾相识的材质勾起回忆——曾几何时,我从变革者的孩童手中收到过裹着它的食品。那东西硬邦邦的,化开后又粘哒哒的,有着被他们称作“幸福”的甜腻味道。我知道它叫作“糖果”,是由某种只在地球生长的植物制成的神奇食物。至于它竟是“永恒号”从太阳系带走的遗产之一,我直到与他们长别后才迟来地察觉。
待我的思绪重归现实,夜幕已悄然降临。
无光的夜色唤起猫头鹰的咕叫与野生动物的远嚎。沉闷倦怠的气息渐渐笼罩屋宇。我靠着彩漆剥落的冷墙,不再熟悉的困意止不住地上涨。
不久后,屋外又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切都在温润的轻风中变得迷离。
理论上,我不需要睡眠,也不惧怕黑暗。然而,也许是受了这片土地的影响,那一夜我沉入梦乡,在现实和记忆的夹缝中与过去的浮光掠影重逢。
许多值得怀念的画面都在时光的冲刷下变得模糊。我的名字、身形与存在本身也卷入光怪陆离的漩涡,逐渐与这段漫无止境的旅途融为一体。我察觉到“我”与世界的边界正在消失,好似墨珠溶入清水、光芒散于奇点,可我甚至难以为此恐惧。
意识回笼的瞬间,我几乎难以压抑破坏的冲动——一定只有亲手摧毁某物,才能证明我还未从“我”之中彻底解离……
幸好,被盯上的“某物”及时逃离了我能触及的范围。它停在被扭曲窗框切作异形的阳光里,用充满灵性的圆眼回望过来,毛绒绒的大尾巴一抖一抖地,好似在拷问着什么。
我顺着照亮它的光束望向屋外。
与自然共生的城市绿意盎然,无言地诉说着它尚未死去的事实。而我也一样,尽管不再是曾经的“我”,却仍然活在世间,感受着这楼间鸟语、风中花香。
自此,我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
白昼见证我踏遍人类的遗产,黑夜照拂我枕着静寂入眠。空中不时有旧世代的残片化作流星,但温柔虚幻的梦境再少找上我。
某个清晨,我经过一片傍山的公墓。院内许久无人打理,过道间杂草丛生,铜质大门氧化得通体碧绿。风雨将整齐的碑林打磨得光滑圆润,其上镌刻的名字早已无法还原。陈旧的石座旁攀满了绿藤,替远行的人们为古老的亡魂献上朵朵牵牛。
某个正午,我抵达不断扩张的海岸线。傍水而建的城邦已然沉入汪洋,徒留苍蓝的拱顶在柔和的波涛上沉沉浮浮。一架独臂的机动战士虚倚着屋上洁白的十字架,防腐涂料被盐水腐蚀殆尽,露出E碳装甲下的森森白骨。泡在水中的下半身破损得尤其严重,从腿到腰的内部结构都被青苔与海草取代,隐约可见尾尾银鱼在其中游弋。
某个日暮,我驻足于一座废弃的游乐园前。绀紫的光芒泼洒在形态奇异的设施上,一时间消弭了生与死的边界,将时钟的指针拨回它们尚在运转的年代。先是巨大的摩天轮“吱呀呀”地缓慢转动,接着一旁的旋转木马也开始艰难匍匐。随后,整座园区的霓彩骤然闪烁。诡谲的光线伴着断断续续奏响的童谣翩然起舞,仿佛数个世纪前的亡灵应邀归来,为不速之客献上笨拙又真诚的谢幕演出。
那是值得被称为“奇迹”的现象——供电系统本应年久失修,老旧的器械也早该在风吹日晒中损坏,可那座游乐园确实在我眼前短暂地复苏。
灯光转瞬退去,纯真的曲调却融入徐徐晚风,余音久久不散。
当晚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夜空澄澈、繁星烂漫。恒久盛放的金色花朵就悬在天幕的一角,比一旁的圆月还要明亮。前景中,依稀可见太阳能发电轨道的剪影,最显眼的中段不幸断裂,有几株脱落的反射板正缓缓飘离原先的位置。
在它们诞生前,地球的天空又是何种模样呢?我不禁想。那轮婀娜的明月是否会比现在更皎洁?那些朦胧的远星又是否会比现在更璀璨?
我很清楚,没有人——没有任何生物——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ELS献上的花朵陪伴了月球几千余载,太阳光发电系统更是来自不再有记录可考的上古时代。它们早已成为这颗星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地球的孩子们于异星生命的注视下降生、沐浴着文明智慧的结晶成长,最终回归满载祝福的宇宙。这是怎样值得艳羡又不可复现的幸运?而让这一切成为可能的……
我惊奇地发现,我无法再把“先驱者”的故事当作浪漫的杜撰。毕竟,那么多星星——我的故乡、我的路友,还有我此时此刻站立的行星——都传颂着同样美好的歌谣。
又或者,我只是单纯想要相信那个温柔的故事,相信那位真身不详的传奇人物,纵使身染污泥,也能带领一个世界走向童话许诺的、充满光亮的未来。
后来,脚下的路将我带到一座仍在运行的太阳光发电设施。
水泥地基塌陷,昔日宏伟的工程已有大半沉进泥里。幸存的机器间歇发出刺耳的嗡鸣,宛如垂死的巨兽挣扎吐出的低吼。我对地球的科技不够了解,但也能听出它们大限将至,要不了几年就会彻底停止工作。事实上,它们的使命在“永恒号”驶离地球圈时便已结束,往后的一切都只是徒劳的坚守。
毕竟,这片大地上不再有变革者了。
……
是啊。我后知后觉地想。于地球而言,人类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从旅途中品出孤独的滋味。它如轻纱般围罩身边,无形,却又格外沉重。广袤的世界因此变得灰暗,连眼前辛勤劳作的机械都染上荒诞的色调。
也正是在那日,我遇见了地球上的第一场雪。
率先失去色彩的是愈发低矮的天空,接着是远山、巨塔和半睡半醒的原野,最后才是我停留的古旧设施。
雪花飘飘悠悠地落下,速度慢到仿佛摆脱重力悬停在了半空。而当骤降的气温令艰难运作的机械吐出白烟,它们又随着凌乱的气流肆意纷飞,在塌方的营地中搅起一阵浑浊的龙卷。
我又一次为地球奇特的自然现象而惊叹,可这份激动注定无法长久。
雪。我发现它比雨更能唤起孤寂的印象。后者至少具有能够感知的实体——狂风是骤雨的前奏,暴雨总与雷鸣相伴,就算是绵柔细雨也会在空气中留下泥土与青草的芳香——而雪……我不知该怎样形容。它是无声的,落在地上激不起半点回响;它也是无痕的,转眼就化作细露渗入石缝,再也寻觅不到了。
——如此美丽的东西,为何却偏偏转瞬即逝呢?
我不记得自己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凝望了多久,只记得,日出之时,世界已被漆成白茫茫的一片,连瑰丽的朝阳都无法将其温暖。我盖着厚实的雪被醒来,久违地感受到钻心的寒冷。
往后的日子里,我切身体会到变革者们口中“地球已不再适宜生存”的真意。
从前被称为“季节”的规律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席卷整颗星球的恶劣风暴。初雪下了三天三夜,接着是变幻莫测的大雾与铺天盖地的霜霾。积雪掩埋了我来时的足迹与归去的路,无常的狂岚更是让正常行走都变得困难。
这样的环境下,我不得不重投机体的怀抱。
从煞白一片的空中,我只能朦朦胧胧地望见地上的景致:厚重云层下鼓动的火山、苍茫远海外孤悬的小岛、错落山峦中蜿蜒的长城、无边荒漠上矗立的金字塔……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好,人类文明的世纪壮举也罢,无一不深陷雪中。极寒之时,连暗流涌动的大洋都开始凝固。
有时,狂乱的冻雨会蒙住机体的摄像头,让驾驶舱陷入一片晦暗。每到这时,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上空那朵神奇的花。它穿透浓雾,将比星月更纯净、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送到我眼前。
望着它,我总会想起一路上遇到的芸芸众生——矮屋下的松鼠、板油路上的雌鹿、摩天大楼间的雨燕、机动战士腹中的群鱼,还有那些攀附在砖墙、钢梁、铁丝网与石碑上的娇嫩野花——它们是否会在肆虐的风雪中凋零,又是否会在乌云散去后复苏?这颗人类无法再居住的星球,能否像金色的太空之花所期许的一般生生不息?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允许自己去稍稍思考那从一而终的哀伤的来由。
久而久之,我渐渐明白,其根源并非某种兔死狐悲的情感投射,而在于我心中难以言说、更无法排解的忧虑。
地球的时空远比母星的扭曲。我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对应家乡一种生物的寿命、一枚粒子的半衰期。我已许久不敢查看机体上的钟表,因为一旦确认了时间,我便再也无法对一个事实视而不见:
那些我所珍视的事物早已消逝在时光的长河中。于归途尽头等待的,注定是一颗沧海桑田、物非人去的陌生星球。
这比任何事都令我恐惧。
我不确定自己在迷雾中航行了多久——或许是几天,也可能是好几个月。
无论走到哪里,眼前都是一片白皑皑的景象,连昼夜的交替与月亮的盈亏都难以分辨。惨白的色调虽不会造成生理上的伤害,却也实打实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
因此,当云层下忽然闪过一抹与众不同的亮色,我不假思索地将其设为了降落点。
不等机体在流彩边缘停稳,我便跳出机舱,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穿过最后一段雪原。
深浅不一的步伐让视界晕眩地旋转起来。铅色的天空向下坠落,灰白的大地则向上腾挪。世界被挤压成一条狭长的单调走廊,而我在其中不断奔行,只为追求尽头那孤独闪耀的光亮。
快一点、再快一点……
直到我一个踉跄扑进柔软的草甸,才恍然认清现状——
那是一片花田。
一片傲立于冰雪之上的、一望无际的花田,仿佛天边的花朵播撒种子,让遥远的繁星铺遍山野。
而在更远处,在虹彩与灰雾交融的地平线上,一对光翼静静庇护着这与肃杀背景格格不入的风景。它们拨开云雾、驱散风雪,让天与地、行星与宇宙,乃至过去与未来的边界都变得模糊。
————
三、花海
——终于相遇了。
我朝那对似曾相识的绚烂光翼走去。
是的,我认得那对光翼。
它们来自童年的绘本、来自异邦的歌谣、来自变革者们讲述的故事。但在此之前,我很清楚它们来自不属于地球的种族。
我的同胞与它们保持着友好关系。交流与合作的舰艇长期在两星间来往,我也由此得知那颗被液氮覆盖的美丽星球上广为流传的一则传说:
许久许久以前,曾有天上之人(Celestial Being)降临,用无形的武器将迷茫的生灵带出斗争的泥潭。作为回报,它们分离出族群中色彩最鲜亮、光芒最耀眼的个体,让它陪伴来者走完余下的旅程。
那是久远到不再有活物记得,却也从未被彻底遗忘的时代的历史。
是了。传说是真的。童谣也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直到它们停在跪坐着的巨大机甲前。
那庞然巨物何其庄严,又何其美丽,姿态凛然却不具压迫感,让我发自内心地崇敬、向往。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它从头到脚都开满了鲜花,缤纷的色彩柔和了锐利的外形,若有若无的芳香又隐去淡淡硝烟的气息。
若世上真有神明,恐怕就是这副模样吧?面对这样的存在,难免产生跪拜的冲动。
我想起,曾几何时,我就故事书中陌生的字眼向最博学的长辈发问,因此得知先祖们曾秉持又放弃信仰。当我追问为何,年老的智者只是模棱两可地微笑。
——因为啊,孩子,我们曾经见到“神”。然后,“神”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在威严又慈祥的视线下,曾经荒谬又矛盾的解释变得理所当然。那里没有居高临下的审视,也没有虚无空洞的怜悯,只有平静而深沉的爱意。我想神明不会拥有这样充实的目光——一定只有不断行走世间的存在,才能带着满溢的祝福注视大地。它和花朵一起在风中摇曳,唤来穿透云层的光束,为凄冷的地表拢上温暖和煦的气息。
而当我上前接受它的洗礼,它指引我找到那个人,那位“先驱者”。
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先驱者。
他以无比自然的姿势倚躺在下垂的巨掌间,面朝青天、指搭胸口,臂弯中捧着与天空之花遥相呼应的嫩黄花束。微风推不动他额前倔强的碎发,只叫翩翩飞舞的金蝶洒下点点鳞粉。盛放的花朵如织锦般在银亮的身躯下铺展,艳丽的色泽在光照下碎成跳动的彩屑。一切的一切都是往日鲜活的模样。
我几乎错认他只是在浅眠,因为那隔空传来的思念规律而清晰,好似震颤的呼吸、鼓动的心跳,仿佛只要我靠得够近、留得够久,便能用脑量子波唤醒他。我很清楚我不该这么做,就像我不该去惊扰林间白鸟、池中游鱼,以及这片浑然天成的花田。
然而,我无法不去好奇。
——昔古的先驱者,跨越时空与文明的旅行者……
——你是谁、从何而来,又为何回到这里?
那是我不断向人询问、不断被人询问、不断询问自己的迷题。
答案显而易见。
答案永远无法明晰。
像是回应我似地,田间泛起无形的涟漪。
鲜艳的花毯随之收缩,现出平静的湖面、蜿蜒的小路、远方的山峦与海市蜃楼般飘渺的城市剪影。铅灰的乌云也徐徐消退,展露湛蓝的晴空、宏伟的天梯、恒常的宇宙之花和虚空中一晃而过的跃迁闪光。
当波动终于平息,一道青光降落在花丛之中。
我认出一跃而出的人——不仅因为其与如今别无二致的青年模样,还因为那对金色眼眸中平静又深沉的光芒。
那人被迅速逼近的地面撞得一个踉跄,扶着机体的腿甲缓了又缓,才以别扭的姿势踱步离开。我目送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小路尽头的朴素泥房中,方才想起,刚刚抵达地球时,我也曾这样被重力捉弄。
清风乍起,卷起片片花瓣。
簌响不绝,却盖不住远方传来的隐隐琴音。
一道苍老的女声开始歌唱。伴着悠扬的旋律,巨大的机动战士披上花衣、敛去锋芒。
另一个浑厚的声音也跟着低吟。芳华的吐息随即蔓延开来,跨过湖川、翻越山峦、打通天与地的桥梁,为望不见顶的高柱也镀上七彩的光晕。
眼前的景色在曲中涣散,直至鲜花遍开幽野,才又一次对焦在银色的身影上。
他依旧是此前平和又朦胧含笑的模样。站在形象迥异的——成功变革的、与ELS融合的、年事已高鬓角斑白的——同族中,那金属的外形竟也意外合群。
微风送来闲谈的轻语,内容听不真切,但声中笑意分明。
碰杯的清响过后,他自然地将玻璃杯置于无处托底的半空中,叫杯中软饮撒了满地。围观的几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捧腹哄笑起来。见状,他没有露出分毫窘色,只是跟着腼腆又真诚地莞尔。
当天色转暗,有人交给他一捧新旧不一的记忆棒。不知是谁一声倡议,他们便以夜空为幕布,不间断地播完了几十年份的祝福。
画面中,活泼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青涩的少年成长得游刃有余。影片的背景随着角落上的时间戳频繁改变,音画的质量也跟着日期的推移变得越发精细。后来,男子壮硕的背膀开始佝偻、女人飘逸的卷发中也掺入银丝。慢慢地,一些熟悉的面孔不再出现,压轴登场的蛋糕也越缩越小。
直到最后,视频中只剩下如今仰躺在鲜花中的几人。他们捧着奶油制成的宇宙之花,与屏幕外的自己齐声说:
“——,生日快乐!”
话音落下,欢乐的场面也溶解在浓重的墨色中。
之后,他迎来一段段宁静而悠长的道别。卷发的女子、异色瞳的男人、半人半ELS的聒噪机师……他们有的踏上征途,有的回归尘土。最后出现的是一位垂垂老矣的盲眼女人。她挽着他的手臂席地坐在花中,轻浅的鼻息伴着歌声融入如水的夜色,和悄然坠落的天星一同飞往地平线的彼方。
而后破晓的钟声响起,优美的旋律也戛然而止。他踩着平稳的步伐走向远方,再看不出分毫对重力的不适。
此后,花田里久久不见熟悉的身影,只留沉默的巨像静静守望着来来往往的朝圣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旷野与群山四季轮转,村落与远城日新月异,唯有此地常有繁花盛开。
当方舟载着最后的人类起航,他终于又回到花中,和我一样在偌大的光翼下驻足。他抬头仰望,古老的机体则垂头俯瞰,彼此像是看到阔别许久的老友,又好似隔着镜子望见自己的倒影。光影婆娑,我仿佛看到他在最后浅笑。
片刻后,他用额头轻轻抵住错落茎蕊下温凉的金属,清澈的双眸长久地合上。
水乳交融间,飘渺的幻象也悄然消散。
接着,脚下的支点骤然倾覆。世界猛地坠入时光隧道,更多亘古的浮光掠影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过。
朦胧地,我瞥见高耸的天柱拔地而起,大地的子民围绕星球构筑科技的结晶;
瞥见钢铁的洪流席卷城镇,生命与梦想在铳弹下焚化成灰;
瞥见机动战士屹立大地,荧绿的粒子化作光点吹散硝烟;
瞥见不祥的光束擦过巨塔,轨道电梯的银白外壳如羽毛般剥落;
瞥见灰蓝的母舰一飞冲天,地上有孩童向逆飞的流星虔诚祈祷;
瞥见爆炸的火光点亮白昼,无数人的愿望勾勒出“OO”的双旋;
瞥见淡黄的、虚幻的巨大花朵绽放于深空,诉说一场战争、一个时代正在走向尾声。
我几欲羞愧地移开视线——这不是我该去窥视的东西,因为一定只有回忆的主人才真正理解其背后转瞬即逝的故事。它们定义生命,又与其一同被埋葬。
然而,每到那时,我总会听见歌声,像是告解,又像是宽恕,温柔地纵容我见证下去。
最终,我被一片荒芜的大地接住。它与如今清冷破败、却又生机四伏的地表不同,弥漫着腐烂与死亡的气息。
我环顾干涸的沙地,在砖瓦垒成的残垣断壁前找到一名人类的孩童。
灰烬如粉雪般飘落,停在他枯叶色的松垮大衣上,停在纤细手臂间与身长相仿的原始武器上。那些饰品几乎遮去了娇小的身形,好似在宣告自己才是眼前存在的主体,可我却对藏在后面的毛绒脑袋更感兴趣。
「你是谁?」我自然地用脑量子波呼唤,「这里是哪里?」
沉闷的空间中一片寂静,完全感受不到回应的波动。落单的男孩只是无言地抱紧了怀中的长枪,姿态称不上友善,却也没有攻击或逃跑的迹象。我猜他只是在谨慎地好奇,又没有勇气上前问候。
于是,我放低身姿,试探性地上前。
直到视角与近在咫尺的视线持平,我才发现那孩子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深色瞳仁。
据说,踏上变革之路前的人类曾生有形色各异的眼睛。它们不似鎏金般华丽,而是像陆地、海洋与森林,朴实、深邃又充满生命力。面前孩童的眼眸正是如此——它们宛如我此刻立足的土地,干枯、沉寂,却又埋藏着某种执拗、坚韧的种子,只待一场豪雨便能破土而出。
“你还好吗?”我用变革者们的语言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小的少年微微偏头。那是表达“疑惑”的姿态。
看来,他不仅属于早已绝迹的旧人类,还来自我所不了解的上古年间。我听说,彼时的人类社会分裂成了许多国家,没有通用的文字与语言,更无法用脑量子波交流。
这让我有些苦恼。我不想打搅他的生活,更没有伤害他的意图,但,缺乏沟通的手段,连如此简单的想法都难以传达。
有什么办法……我下意识地寻觅起天边金黄的巨大花朵。
然而,空中什么都没有。原本属于它的位置不见熟悉的半透明暖光,只有空洞的穹顶与被残阳染得猩红的笔笔卷云。
……
原来如此。我姗姗来迟地意识到。这里正是无数童话的起点,是没有先驱者、也没有祝福之花的黑暗时代。在这里,我又能做到什么呢?
我不过一名普通的旅者,纵使追循着前人的足迹,却仍在茫茫遥途中迷失。
正当我心口发怵,余光中忽然闪过一抹亮色。
我转过视线,惊觉方才寻找的黄花正被自己握在身侧。
不,那或许不是应当出现在空中的那一朵,而是生于其守望着的覆雪大地的另一朵。它们由截然不同的人栽培而成,却最终开出了无尽相似的美丽花朵。
是啊。如果是这份来自远古、来自未来的祝福,或许……
我将淡色花朵伸到人类的孩子面前。这是星间统一的表达友善与亲近的方式,踏遍宇宙也找不出例外。我想,它正起源于这颗星球,因为唯有这里有开满它的山坡、有捧着它入眠的先驱者。
收下吧。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祈祷着。
——请你收下。
那孩子看看我,又瞅瞅我身前的花朵,面色由愕然转向迟疑。嫩黄的花瓣倒映在他土壤般的瞳仁里,为浓烈的颜色镀上一层清浅的光晕。恍惚间,我几乎将它们错认成变革者们闪耀流辉的金眸。
漫长的踌躇后,他终于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我递出的花枝。硕大的步枪随之从张开的手臂间滑落,无声地插入足下的滚滚黄沙中。强风解开他的衣襟,他便顺势将花朵拥入怀中,动作轻柔得仿若在抚摸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我从稚嫩的眉宇间读出微乎其微的笑意。它比田中的任何一朵鲜花都要美丽。
下一瞬,汹涌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仿佛整颗星球的冰雪一齐消融。巨浪吞没荒芜的丘陵、吞没杂乱的废墟、吞没漫山遍野的残肢与尸骸。
孩童的身影消失了。他抛下的兵器在泥沙间生根发芽、缠藤结花。绚丽的色彩以它为圆心晕染开来,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生出名副其实的、浸泡在净水中的花海。丛生的植物拥抱湍流、抚平怒涛,直至暖洋将大地温柔笼罩,直至明镜般澄澈的水面倒映出遥远的群星与半沉在地平线下的蔚蓝星球。
潮声退去。风中又传来歌声。
那一刻,我知晓我并不孤单。
就像伫立在这片璀璨花海彼岸的、安眠于这方宁静天地之间的他,也从不孤单。
————
四、归路
我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睛。
眼前光翼绚烂,田间繁花依旧。银色的先驱者仍在沉眠,笼罩远山的风雪也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我想我或许瞥见了过往的幻影,又或许只是擅自作了一场长长的梦。
或许,在名为“我”的个体诞生之前,在我的先祖以另一种形态行走世间的时代,他也曾造访我们的星系。所以母星的童话才歌颂着寄宿光翼的天空使者,所以我们才与栖息在液氮中的荧光生物交好,所以我才从一开始就拥有地球的坐标、人类与ELS的知识和名为“脑量子波”的沟通手段。
他书写下我的故事的开端,令它沿着时光的长河向未来延展,直到冥冥之中,前人的足迹与古老的传说指引着我来到一切起始的地方。
而他的故事呢?
我只能确定他选择让其完结在这美丽花田的一隅。此后,不会再有人去正确地记住它,就像再辉煌的文明都会在灾难中凋零、再坚固的造物都会在风雨中腐朽、再真实的历史都会在传唱中迷失,就像,当我离去,这场奇遇与这段自顾自的醒觉也将一同消散。
但,我想,这并不是值得悲伤的落幕。
毕竟,那些永恒中的瞬间——随风消逝的、与世长存的——它们的意义从不在于被人铭记。生的意义、存在的意义、活下去的意义……明晰了这些后,离别也好,遗忘也罢,似乎都不再可怖。
我相信他曾找到它们,并由此踏上遥远的归途,哪怕前方可能是沧海桑田、物非人去的寂寞故乡。而时空也回应了他的思念,让他得以在旅途尽头与那些爱着他、也同样为他所爱的人们相会。
正因如此,这片花海、这份祝福才永远闪耀。
然后,我想起机舱中蒙尘的钟表、想起偶尔浮现在梦中的模糊不清的音容笑貌、想起全息屏幕一角不断闪烁的返航坐标。
是啊,我所经历的这场漫长的、漫长的旅行也终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在那之后,我想我也该回去。
——回到我的家乡。
FIN
—————————————
谢谢你读到这里。
一些创作感悟和《00》及刹那相关的个人理解 → 后记
重发致歉,屏蔽逻辑令人迷惑……
顺便吐槽一句:lof的排版真难受……本来括号里的注释都应该标在名词上方,奈何lof不让用<ruby> tag,也不给注音选项 TvT
想获得完整的阅读体验,麻烦移步【你懂的】
(刹那生贺)太阳之花
*(迟到得一塌糊涂的)刹那生日快乐。勉勉强强在格林威治时间的4月7日结束之前赶上了
*标题来源虽然是那首Destiny-太陽の花没错,但内容跟这首歌本身并没有任何关系,起这个标题更主要的原因是我特别喜欢nico上的这个用这首歌当作BGM的手書きMAD:【手書き00】エヴァンゲリオンで刹那・F・セイエイ
*构思不够导致写得极其匆忙而且最终效果也不太满意,本来想尝试一下和以往不太一样的方式结果各方面都自觉很遗憾
可以的话,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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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得一塌糊涂的)刹那生日快乐。勉勉强强在格林威治时间的4月7日结束之前赶上了
*标题来源虽然是那首Destiny-太陽の花没错,但内容跟这首歌本身并没有任何关系,起这个标题更主要的原因是我特别喜欢nico上的这个用这首歌当作BGM的手書きMAD:【手書き00】エヴァンゲリオンで刹那・F・セイエイ
*构思不够导致写得极其匆忙而且最终效果也不太满意,本来想尝试一下和以往不太一样的方式结果各方面都自觉很遗憾
可以的话,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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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醒刹那的是一阵规律的列车哐当声。
说“哐当”声其实不太准确,严格来说那是另一种更具有电子质感的无机质的声音,并非从空间的某一处角落、而是直接在脑中回荡起,呼应着身下座椅细微的摇动与前倾,显著的感受便是坐在一辆正在几个极为空旷的环境中高速行驶的列车上。
像是列车中的光线正在撬动他的眼皮,于是他迟疑了片刻,调动自己的主观意识睁开眼:他的确身处一辆不知名的列车中,车厢设施古旧,顶部到地板都是冷硬的金属制的灰黑色,色泽斑驳的行李架从顶部垂下,并有稀稀拉拉的吊环挂在上面,随着行驶的惯性沉默地摇动;前方与其他车厢的连接处有几丝缝隙摇摇曳曳地在吱嘎声中漏出细碎的光线,门窗紧闭,门上方和厢节前方都没有类似于应急灯的东西,而顶部也没有太阳能供光的凹槽,取而代之的是镶嵌着几块旧式的电灯,但并没有发亮,车厢中唯一的光线来源只有窗外无边时而掠过的一些转瞬即逝的光斑,随着列车的飞驰断断续续地连成无数发亮的丝,穿透车窗令内部在忽明忽暗中一切细节都看不甚明白。
他一边适应这种离奇的光,一边思忖这是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且身着是并非驾驶服或者Celestial Being的制服,而是平日最最惯常的私服,红色的围巾绕过脖子垂在胸口。
能够唤起的最近的记忆是在那片被名为ELS的外星生物所包围的宙域中,他驾驶着搭载了Veda终端的00Q从它们的中枢内核中飞出,随之所有的ELS停止了攻击,同一片宙域中的人们都不约而同望向它们正在聚合变化的样子,但在那之前,自己在一片静谧的驾驶舱中启动了量子穿越系统,再然后……
他选择了离开。
脑海里的意识逐渐连成形,那确实是他距今最近的一次记忆,当人们惊呼着注视停止攻击的ELS时,他在他们的视线之外踏上了去往那些生物母星的对话旅程。
那么现在是哪里?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在驾驶舱,而不是一个陌生的与时代脱节的车厢中才对——
窗外的光斑再次短暂地划亮了车厢内部,这次他看到了,车厢中并非他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人影:也是坐着的,坐下来的身高与自己相近,但是从头到脚的轮廓全被一种比室内亮度略高的近似GN粒子色泽的光晕所包围,偏偏脸和身体本身却依然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晰。他疑惑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
他还在思索此时此刻的未解之谜,并沉默地紧紧盯着那个人影——他没有主动对陌生人开口的习惯。
于是对面的人影向他发出声音。
“你是不是很奇怪,你本该在驾驶舱里,而现在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点头。看样子对方并不只是一位碰巧搭上同一辆列车的旅伴。
但对方并没有直接给他答案,而是细微地偏了偏脑袋,好像在看着窗外。“你接下来就会知道的。”“他”说。
尽管偏离旅途目的地的现实令他有些放不下心,但处于某种莫名的预感,他也不觉得焦躁,就好像知道列车总有一个目的地,也终会停下来的一样,总之暂且摒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疑问,与对面的人影一同侧目望向车窗外。
然后他注意到:窗外并非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偶尔划过的零星亮光,中途也有更连贯的风景,就好似这辆列车正在漫长的隧道中穿行,时不时穿出隧道,从外界的白昼中呼啸而过,还未来得及将其中连成片的景致与过客看清晰,列车便又载着他扎进下一条幽深的隧道中。
而开始觉察到列车减速是在不久之后。车厢中并未出现广播音报站名,只有前方白昼的亮光正在由远及近地缓缓袭来,惯性带动他的身体前倾着驶入这片明亮之中。
随后车停在了一个广场边——并非之前设想中的铁道站台或是宇宙空间站的停泊点,而是一个真正的城市广场,阳光普照,广场上人声鼎沸,四周被风格别致而华丽的欧洲建筑物所环绕,中央有一座巨型音乐喷泉,一些穿成花花绿绿夸张样子的人围着喷泉踱着步免费发放节日卡通气球,当音乐播放到高潮的时候一阵狂风吹来,将其中一只造型奇特的气球刮飞出去,几个小孩见状便嬉闹着拔腿奔去追赶,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不该是列车站台的地方,谁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到他乘坐的这辆奇异的列车上。
而一直纹丝不动的车厢门滑开,就好像在无声地告诉他下车。于是他抬脚站起来,往车门走去,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吉的预感,在踏出车门走向广场中心的音乐喷泉的时候甚至感到脚底在颤抖。
这天或许是一个什么节日,也有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周末——无论怎么说,广场中盛装的男男女女都是与他所绝缘的事物,他穿过喧嚣的人群,径直往喷泉的方向走去,那里人最多,也许也最能带给他这趟奇异旅程的解答。
没有任何人特地注意到他,一个打扮与季节明显不符的异邦人。
他随便找了一处长椅坐下,环顾四周,心头低低的阴霾还是没能驱散,此时一家三口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那本是平平无奇的对话:小女孩想要刚才被风刮走的气球,于是她的哥哥去帮她追,但好像还没追回来。
而其中一个大人慈爱地说:“艾米,你还是这么依赖尼尔——”
他纵身跃起,思路有一瞬空白的卡壳,剧烈的心跳将他的胸口撞击到几乎快停止呼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什么奇特的力量会将他送到这个时间的这个地方,这个明明是不属于他的记忆,但于他而言却是禁忌的忏悔之地、他未能拯救和改变的初始。
小女孩清脆的撒娇般的笑声令他的皮肤上掠过一层浅浅的刺痛。
他以一家三口为圆心匆忙地环顾四周,如同在等待定时炸 弹启动前的倒计时中寻找最后一根切断它的电线一般。广场上人潮拥挤,而他要寻找的目标——他已经有些记不清那位童年玩伴的相貌和装束了,但一定是以与此时此刻这个广场甜美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姿态,佝偻着挪步到人群最为密集的地方——
一个东西轻飘飘地碰到他的脑门并弹开,是那只造型奇特的气球。底部挂着线,线的另一端被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棕发少年牵在手里。
“哎呀,不好意思,”少年朗声笑着对他道歉,弯腰将线递到小女孩手中,“来,给你追到了。”
充满违和感的潮水再次剧烈地冲他的脑海奔腾袭来,耳边似乎再次刮起了狂风,令他几乎听不清一家四口接下来在说什么,拿到了气球的小女孩兴奋地起身拖着她的家人一起离开,他久久地伫立着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随后广场上的场景就好像纪录片的镜头快进一般,人群交替着高速移动只留下模糊的轨迹,天色无数次由明转暗再转明,唯独他静止在原地不变,当镜头终于缓缓地回归正常速度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尽管仍站在同一个广场上,但广场已经经过了数次翻新,周围的景色他有些眼熟——与他几年前造访爱尔兰的时候所见到的几乎一致,唯一的不同是中心仍是那座华丽的音乐喷泉,而不是他曾经亲眼所见的罹难者纪念碑。
他站的地方附近是一家咖啡厅。
这是一个熟悉却彻底陌生的世界,就好像(也许是什么时候伊安在向他讲解twin drive所提到过的)因量子效应而衍生的平行世界一般,他则是造访这个世界的一个外来者。
他想知道这是某年某天,于是习惯性地伸手去衣袋里摸通讯器,那里却空空如也。然后他隔着咖啡店玻璃隐约看到店里挂着一个钟,因为玻璃的反光看不清楚,踟躇了片刻后打算推门进去看一眼。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比他先放到了门上,抢先替他推开了门。
那是一个身穿风衣的修长背影,棕色的中长发随意地垂在脖子上,并弯出几弯柔顺自然的小卷;在他先他一步走进门的时候带起一股细微的风,风中有淡淡的烟草味。
他知道这是谁,不用问,当然,他再清楚不过这是谁——但却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啊,你,”先前一步的男人却并不径直进去,而是替他扶着半开的玻璃门,转身看他,“要进来吗?”
他感到一瞬的呼吸凝滞。一股强烈的力量在推动他与男人一同进去,而脚下却又像有万千吸盘在吸住他的脚跟,厉声警告他远离这个人,远离这个不应该有你的存在的陌生世界,这不是你所熟悉的一切,他不是你应该打扰的对象。
“进来吗?”穿风衣的男人依然替他扶着门,再问了一次,脑袋往咖啡馆里歪了歪示意他先进去。
他顾不上了。他用力抬脚往门内迈进了一步,再迈进了一步,停下来,侧身让对方转身把门关上。
关上门后,男人随意地朝靠窗的座位走去,并同时伸手去摸风衣袋,摸出一盒烟,紧接着便抬头看见吧台附近贴着的店内禁烟的告示,遗憾地甩甩头重新将烟盒放回去,不经意地回头,却再次与仍凝固在门边原地的刹那的眼神对上。
“你还在这里啊?”他有点夸张地扬了扬眉毛,将刹那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我说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来咖啡厅,不对,是第一次来这个国家,不知道怎么在咖啡厅点单?”
他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了一步,与对方保持了半块地板砖距离,脚下地板砖衔接处的缝隙仿佛一刀将他们的世界割裂而开。
“……我得走了。”他嗫嚅着。
“真遗憾,”对方轻笑着说,“你是来这个国家观光的?还是工作出差?我在这里等我哥下班,这空档要不要我请你喝一杯咖啡——”
“不用了,你快去吧。”他甚至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吧台旁的钟,明明那个才是他进店的唯一目的,而无论哪个世界却又总是那么巧,在巧合的碰撞下与面前这个人说上话,让自己这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不由分说一脚踏进对方的人生。但这个世界不允许他再次做这种自私的事。
他想起了那列诡异的列车,它应该还停在原地等待自己回去。只要再次坐上它离开就好,而且要告诉它、或者车厢里那个不知身份的人影,你将我带错地方了,这个地方我一秒钟也不应该去打扰。
他不由分说地转身推门离开,就像数年前的那个雨夜头也不回地离开酒吧一样。
“请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列车门幽灵一般地滑动关上。而他还未坐定,便直视着仍留在座位上那个模糊的人影单刀直入地问道。
那个人影用一种带着极浅笑意的声音反问:“这不都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他坐定,隔着车窗眺望那个华丽的广场,咖啡厅离得很远,远得支离破碎看不清。
车窗外毫无疑问是他所期望的世界:那些人都活着,有的事从未发生过,一切都是他在梦境中也不敢构思的理想样子。
“这些都是真的吗?”他换了个问题问。
“我不知道,只是,如果你期望是真的,那么就是真的吧。”
人影言辞模糊地回答他。
列车又一次缓缓开始加速,窗外的白昼逐渐远去,到最后所有的光都褪去得一干二净,列车再次进入了在深不见底的狭长隧道中穿行的状态。车厢中只剩行驶时的机械声与吊环互相碰撞的声音。
他想向对面的人影询问这趟旅途究竟还有多久,打算将他带到什么样的终点站,但脑中的奇异直觉告诉他对方也不清楚,或者就算清楚也不会如实回答他。于是他只能作罢,无言地凝视忽明忽暗的车窗玻璃,无数光斑投映在他脸上再一瞬间闪过,超高速的行驶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乘上轨道电梯的经历——那时他孱弱、无力、对世界一无所知,仅凭对死的畏惧和一些简单而刚劲的信念支撑着求生而来,就这样被不知名的特工带领着坐上轨道电梯。那时候的自己似乎也有目不转睛地注视窗外无边的黑夜和偶尔掠过的星光,眼睛因为维持长时间睁开的状态而发酸得几乎要流下泪。那趟去往Celestial Being基地的轨道电梯之旅是一趟给予他生存理由的旅程。
现在的自己仍在旅程中:本来是去往ELS母星的对话,然而被莫名的力量转移上了这趟列车,沉默地等待着被它带去未知的终点。
后来列车有几次短暂的停靠,就像火车(他唯一一次乘坐是几年前孤身一人在欧洲各国间移动的时候)在小站稍作停留一样,门无声地滑开,不长的时间后又无声地关上。
中途有一次停靠的时候,上来了一个金发的男人,金发下是一张毫无疤痕的脸。那人身着蓝色制服——熟悉的Union制服,笼罩着一身飞扬的意气踏进车厢,在车门附近的位置坐下,并没有看到坐在后方阴影中的刹那。
刹那沉默地暼了那个人一眼。他们的视线并没有交汇。
列车继续飞驰,下个停靠点是一片广阔的停机坪:整洁的草坪,笔直的灰色跑道,一丝不苟地停在跑道边的flag;阳光很足,天空蓝得澄澈而透明,是个试飞的好天气。
金发的男人起身,在车门打开前便开始迫不及待地踱步,最后带着笼罩于身的奔放大步流星地下车,头也不回地往停机坪走去。
“那个男人……他不认识你。”面前的黑影说,并非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他不需要,原本就不需要。”刹那说。
再后来列车行驶了很长时间都没再停下。他几乎要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并非长时间乘车带来的肉体困倦,而是00Q在进入量子穿越后到达ELS母星需要很长的时间,因此他服用了强效的休眠药。本来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是不该醒来的,但被卷入这趟神秘的列车之旅原本就是计划外的事物,也许同时什么东西的作用唤醒了他。
但坐在他面前的人影催促着他:“很快就要到下一站了。”
于是当白昼的光再次由远及近地袭来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窗外模糊的景致渐渐幻化成一片点缀着各色小花的绿茵,列车在绿茵上滑行了一长段距离,最后稳当地停在一座白色尖顶的建筑前。对建筑毫无了解的刹那抬眼望见尖端的十字架和最顶层的大钟——这是一座教堂。
列车门一如既往无声地滑开,但刹那坐在座位上,并不打算下车。
“不下去吗?”对面的人影问。
“不用,”他回答道,他知道教堂意味着什么,尤其是此刻映入眼帘的是充盈着白色纱制拱门、装饰繁复的欧式雕柱、斑斓的花团、草坪上摆满食物和香槟的圆桌、华服的人群的景致——婚礼、爱情、祝福,那些与他无缘的事物被一层透明的厚重车窗玻璃跟他的世界一分为二,“就在这里看看,这样正好合适。”
他用视线寻找这场婚礼的主役,然后很容易地找到了:有着柔和脸庞的日本男孩,头发比印象中剪短了些,在阳光下几乎显得锃亮。他身着白色的礼服,略带拘谨和局促地端着酒杯,一手还时而整理一下并不凌乱的领结,然后向来来往往的宾客羞涩地问好。而有着栗色短发的女性——刹那曾经只短暂地见过她一面,神色紧张地围着他打转,同样多余地帮他整理袖口、衣摆和领结,再严肃地端详自己弟弟的脸,仿佛生怕他脸上突然长出什么怪东西。
随后,他们同时将脸转向另一边,看到金色长发的少女已经换好了婚纱长裙,挽着一位中年男性的胳膊,本想蹦跳着走过来,却因为蹦过度而几乎被裙摆绊倒。
原本已经足够局促羞涩青年与金发的少女对视,霎时间脸变得通红,隔着车窗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从口型看来他正在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而后拘谨地再次整理起领结,包围着他们的人群开始前仰后合地笑起来。
刹那久久地凝视着他们,直至仪式开始的时间,所有人踏上阶梯鱼贯走进礼拜堂的大门。有风刮过,教堂顶端的大钟浑厚地轰鸣起来。
“该走了。”他说。列车门缓缓阖上。
而面前的人影——虽然无法看清“他”的五官和神态,但总有种直感,“他”正以一种饶有趣味的神色注视着刹那自己。
“怎么了?”他问。
“你刚才看着他们的时候一直在微笑。”
他最后一次望向那栋洁白的建筑物。“有高兴事谁都会笑的。”他回答道。
“前面还有一站,也是你想见的人。”又是一段沉默的旅程后,人影开口说,话中带有几丝狡黠地卖关子的味道。
刹那不置可否地转了转头看“他”,“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扮演着他的同伴,同时也是这趟旅途的指引着和观察者。虽然“他”的身份无从问起,但从说法中,或许他们的旅途正在接近尾声了。
想见的人——他还能有什么想见的人呢,他想。诚然,他想再见一次自己的战友,那艘舰艇上的每一个人,那些都是他留在地球的仅剩的人脉,认识作为刹那·F·圣永的他的全部人物。不对,其中已经有人在之前见过了——虽然见到的并非是与他互相认识的战友本身,而他也几乎在最后关头仓皇而逃,来不及作一个告别,就如同原来真实的世界里他们所做的一样。
于是他无从知晓答案,只能安静地等待列车的速度再一次渐渐慢下来,前方有光由远及近地漫过,光是温暖的金色,是黎明时分的颜色。
列车缓缓停靠的地方是一片陌生的牧场,低矮的被葡萄藤和牵牛花所缠绕的篱笆将牧场围起来,边上有一座小而别致的房子,望向远处才发觉这是一座修建在山脚下的小村庄。
车门无声地滑开。他犹疑着起身,眼前的景致过于陌生,甚至使他无法联想起自己人生与其的任何一点交汇,但这毫无疑问是一个专为他而停的车站。于是他迈出了门。
山脚下牧场的风很清爽。淡金色的晨曦柔和地泼洒在草地与小房子的砖墙上,有粉黄色的蝴蝶围着墙角花坛蹁跹而过。
但心中的疑问令他无暇欣赏田园风光,他疾步向小房子的门口走去,然后听到了风琴声和歌声。
那是熟悉的旋律——是将几乎杀红眼的他拽回现实的一双手,也是将在梦魇中喘息不止的他唤醒的光。他快步绕过小房子正门,贴着侧面的墙而站,并正好透过窗口可以看到内部的光景。
这是一个对他而言恍若隔世的场面:被稚嫩的男孩女孩簇拥着坐在风琴边的美丽女人,修长洁白的手指在琴键上灵巧地弹奏,所有人笑容甜美,歌喉清亮,他们制造的旋律从墙缝中丝丝渗出,几乎令倚墙而站的他放松了站姿,缓缓地吁出一口气。
与记忆唯一不同的是女人的装束——乌黑的长发并未被精致地盘起或是披散而下,而是编成了一股长长的麻花辫,斜着从一侧肩边垂落;身着的也并非带有中东王室刺绣式样的民族长裙,取而代之的是朴素的碎花布裙,色泽很像屋外开在篱笆上的零星小花。
一曲奏完,女人招呼孩子们站起来:“那么,我们去牧场散散步吧。”
“好!”数个清脆的声音欢愉地说。
一种极大的满足感——甚至可以形容为幸福感在他的心头击荡。她的幸福是有传染力的,不仅如此,他遥远地想起最后一次与她见面时的许诺,明明那时候自己也无法对往后剩下的生命作出任何保证,却鬼使神差地对她许下了那种承诺: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让我听听孩子们的歌吧。
他确实地听到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牧场,朝阳在他身后缓缓升起。
“你看上去像要哭了一样。”当他再次坐回座位,那个人影柔和地说。
“我没有。”他矢口否认,眨了眨眼眶,那里有细微的润湿,或许是之前凝视太久晨光因而被刺痛的结果。
他们面对面而坐,人影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还要去哪里?”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内心的预感告诉他这趟列车之旅将在下一个站划上句号。
面前的人影斟酌着用词回答他:“是你的世界。你的……你自己的世界。”
他永远记得自己的世界。当车窗外持续着光怪陆离的变幻时,他已经设想了数种将会呈现给他的方式。
那一定离不开漆黑无边没有月色的深夜,或是焦土之上晦暗天空之下的残破废墟,埋葬在以废弃的枪杆作为墓碑的荒漠坟墓中的年轻生命,溅在断壁残垣上像无数朵暗红色龇牙咧嘴怒放花朵的鲜血,又或者他将用一生去铭记的那台飞舞的钢铁天使,他第一次感受到的光。
索兰·易卜拉欣确实地死在了他的世界里。并非自己的手枪或者敌人的子弹杀死了他,他就只是从某一天起悄无声息彻底地死去了而已。
那么,当这幅躯壳的原本的主人早已死去十数年的现在,他的世界究竟会是什么样呢?
面前的人影像在细细揣度他的思考一般,安静地没有再说话。
列车好像正在下降,像动作轻柔的客机降落前的滑行,流畅而平稳地行驶出一个往下的弧度,随后洁白的光线由车厢前方和底部蔓延而上,一时间有些炫目。
车门最后一次无声地打开。他起身往门边走去,那个人影同样起身跟随其后。
当眼睛适应了光线后,他迈步走出车门。列车停靠的地方是一处高崖,阳光刺目地照耀在高崖上,视野的对面是连绵的山丘。
他走近崖边,眺望脚下:无数斑斓细碎的花朵铺天盖地地覆盖了整片原野,与深绿色的山丘连成一片,没有道路、没有房子、没有人烟、除了此时站在崖顶的自己和神秘的人影以外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当然,更没有血色的断壁残垣,也没有晦暗的天空与大地,空气中没有硝烟和尸体的气味,整个世界如同被罩在真空玻璃罩中的盆景,美丽而静止。
这是一个连在他的梦中也未曾出现过的,过于虚幻和不真实的世界。
“这不是我的,不会是我的世界,”他回头望着那团模糊的人影断定道,“我一次也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
甚至美到他想逃离。
而那个人影堵住了他逃离的路。“这是你这趟旅途的终点。整趟旅途其实都可以叫做你的世界——那些都是你所想看到的、寄托了你无法实现的愿望的,你对这个世界的祝福。”
“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半晌之后,他问道,“你究竟是谁?”
“你还记得你启动量子穿越本来的目的和去向吗?”
“去ELS的母星,与它们对话。”
“我,我们是——”人影像是在满意地点头,“这很难描述,你可以理解成我们是为了与你对话,了解你与人类,ELS从而变成的样子。我们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与你和你的世界进行接触,而我们现在已经完美地接触到了。”
“我还是不明白,”他坦白地说,“如果这是我的世界,那么我在哪里?”
人影举起一只手,指了指天空。
他抬起头。阳光异常炫目,他需要很努力才能维持双眼不至于被刺到昏花。当终于能够正常地注视天空,他看到了它们所指的事物——
那是一朵花,开在天际,倚伴太阳,亘古不变绽放着的黄色花朵。
【大夜弥天】29
29
格林威治时间20:00,E探测器再次发出警报,三架变革者专用机从A-LAWS舰队的方向缓缓驶来,然后停在了距离托勒密两百公里的位置。除了刹那以外的高达机师们神情紧张地坐在驾驶舱内待机,力天使与智天使站在甲板上,瞄准镜的正中心对准了飞在最前面的一架MA。
这是威吓吗,还是警告?皇坐在舰桥上绞尽脑汁地思索下一步的行动,就在这时,一则通讯从公共频道传来。皇命令菲尔特打开通讯器,一名长相貌美的少年出现在屏幕中央,看到皇警惕的眼神,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你好,天人的战术预报员,皇·李·诺列加。”
“是变革者吗?”皇不卑不亢地应道。
“正是。...
29
格林威治时间20:00,E探测器再次发出警报,三架变革者专用机从A-LAWS舰队的方向缓缓驶来,然后停在了距离托勒密两百公里的位置。除了刹那以外的高达机师们神情紧张地坐在驾驶舱内待机,力天使与智天使站在甲板上,瞄准镜的正中心对准了飞在最前面的一架MA。
这是威吓吗,还是警告?皇坐在舰桥上绞尽脑汁地思索下一步的行动,就在这时,一则通讯从公共频道传来。皇命令菲尔特打开通讯器,一名长相貌美的少年出现在屏幕中央,看到皇警惕的眼神,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你好,天人的战术预报员,皇·李·诺列加。”
“是变革者吗?”皇不卑不亢地应道。
“正是。我的名字是李本兹·阿尔马克,是O高达的驾驶员。”
“O高达?!”对方用极为平静的语气抛出了惊人的事实,皇愣了一秒,旋即平复心情说道:“特意发来通讯,该不会只是来说这件事的吧?”
“‘天人’对自己的驾驶员就这么冷淡么?”李本兹耸耸肩,身体微微前倾了一点,“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李本兹顿了顿,看着皇满脸的警惕,微笑着说道:
“刹那·F·圣永和00高达,把这两个给我,我就可以告诉你们VEDA的所在地。”
变革者想要刹那和00高达?00的前身是O高达,想要拿回去可以理解,但是他们要刹那是打算做什么?无论往哪个方面想都只能得出糟糕的结论。
“我拒绝。”
“拒绝交易也没关系,我已经给那三个人下达了抢夺00及其驾驶员的命令,一旦交易失败的话,这片宙域全部的A-LAWS军队会一齐发动攻击。即使这样你还是要拒绝吗?”
望着李本兹脸上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皇咬咬牙说:
“告诉我们VEDA的所在地又能怎样?就算知道了,到时候也会有一大批舰队在附近等着捕捉我们吧?”
“确实,这是一笔不合算的买卖。但是有一点你要知道,刹那·F·圣永现在的身体只有用VEDA才能治疗。”
什么?!变革者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不对,这不是关键问题——刹那当前的身体状况确实很棘手,他们也确实不是没有考虑过借助VEDA的方案,可是……
李本兹仿佛看穿了皇的犹豫,笑着说:
“我给你5个小时。”
“5小时?”
李本兹微微颔首,起身从沙发上站起。“5小时后没有回复,我们就会发动总攻击。请好好考虑吧。希望你记住,你们已经是被伊欧利亚计划抛弃的人了,而我们变革者才是真正能执行计划的人选。”
通讯器关闭,皇却觉得对方的身影仍残留在屏幕上,她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宣布暂时解除紧急状态,将其他人叫来开会。
“事情就是这样,我想问一问各位的看法。”
“这怎么还需要问我们的看法?!不行,绝对不行!”莱尔激动地说,“想要00就算了,居然还想要刹那,那群变革者到底想干什么?”
“可是刹那的身体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阿雷路亚小声说道。
“怎么,难道你以为变革者会乖乖把刹那治好,然后再给我们全须全尾地送回来吗?”莱尔毫不客气地反驳,他举起两只手指在半空中勾了勾,“要是变革者能有这么好心的话,刹那也不会变成这样!”
“莱尔,你冷静一点。”尼尔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莱尔慢慢地消了气,将两手攥起拳头放在身侧。一时间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刹那的身体很可能需要借助VEDA的力量才能恢复,这一点众人心里都明白,但毕竟这是要将刹那送到敌人的大本营,大家心里都对此感到强烈的不安。
就在这时,突然被接通的通讯器打断了房间里的寂静。
“皇小姐,我觉得应该同意这笔交易。”
“刹那!你怎么——菲尔特!”屏幕边缘的一撮粉毛飞速地退出,刹那摇摇头说道:
“是我拜托菲尔特帮我打开通讯器的。”
莱尔急于驳回刹那的提议,激动得眉间拧成一个川字。“刹那!你疯了吗?那群变革者可不知道会对你做什么!”
“我知道。”刹那平静地说,“但我认为这是必须要冒的风险。”
皇闻言挑起了一边眉毛:“为什么这么说?说说你的看法吧,刹那。”
莱尔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尼尔用眼神制止。刹那便继续说道:
“李本兹为什么需要00高达,我觉得不止是因为他是O高达的驾驶员,00的量子爆发系统可能才是关键。”
“确实,量子爆发系统与TRANS-AM一样都是伊欧利亚·修亨贝格储存在高达内的系统,VEDA里面并没有记载,可以说是伊欧利亚单独留给高达的礼物。变革者想要拿到手可以理解。”皇捏起下巴思考道。
“那不就更不能同意交易了吗?万一这两个系统落到那个李本兹·阿尔马克手上——”莱尔急匆匆地说。
“莱尔,你先听刹那说完。”尼尔无奈地苦笑道。
“——既然变革者们声称他们才是执行伊欧利亚计划的最佳人选,他们要抓住我和00高达也必然有其中的缘由。也许,李本兹的目的就是集齐变革者、量子爆发和VEDA这三个要素”
就在这时,一直抱着手保持沉默的提耶利亚发声道:
“LV.8。”
“什么?”尼尔诧异道。
“LV.8的情报,”提耶利亚用手推了一下眼镜,“在LV.7之上还有一层LV.8的情报被藏在VEDA里面,虽然我只有到LV.6为止的权限,但我总感觉,LV.8的内容一定与伊欧利亚计划的全貌有关。”
“这么看来,我们更加有必要将VEDA夺回来了……可是,真的能成功吗……”皇痛苦地抓起了头发,近日以来的种种事已经让她憔悴了许多。
“皇小姐,放心吧。”刹那努力偏过头,透过通讯器屏幕看向皇的眼睛,“我一定能查出真相,之后我就会带着00高达重新回来。”
“嗯,那就拜托你了。”
“喂喂喂,怎么突然就说好了?”莱尔伸出手挡在通讯器面前,急切地说道,“稍微考虑一下别人啊!”
“莱尔……”尼尔上前按住莱尔的肩膀,“这是刹那自己的意愿,你就让他去吧。”
“什么?!难道哥哥你希望刹那去变革者那边吗!”
“我当然不希望!”尼尔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分贝,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又立刻将语气缓和下来继续说:“但是,现在应该服从皇小姐的命令……”
莱尔慢慢地蔫了下去,但是心中那股莫名的怒火还未消停,他深吸一口气,随后直接冲出了房间。
“莱尔那家伙真是的,这么大岁数了还发脾气。”尼尔一把将刹那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准备好的轮椅上。刹那闻言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尼尔抬头看了眼时钟,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半个小时。他走到刹那面前蹲下,握起对方冰凉的手。
“真的没问题吗?”尼尔问。
“没有问题。”刹那简短地回答,过了几秒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补充道,“习惯了。”
尼尔愣了愣,随后立即意识到刹那指的是什么,他苦笑着摇摇头说:
“这样啊。”
他轻轻摩挲着刹那的手,比自己稍少上几岁的青年手上遍布厚茧与伤疤,尼尔的手本来亦同样如此,不过在现代高超的医疗技术下,那些伤疤早已消失不见。阿里·阿尔·萨谢斯大概是不会好心到给部下的一点点伤口使用再生技术的,尼尔没来由地想。他捧着刹那的手,带着祈祷轻吻了上去。
“刹那,你要活着回来啊。”
“嗯,好的。”
补档+更新【刹那相关访谈整合】个人收集翻译的从TV一期开播前至今的官方访谈
以前的补档,有少部分更新。被屏蔽得生无可恋但是访谈翻译我还是想留下来所以重发一个。日文出处懒得贴图了,只贴翻译文字部分吧,再屏蔽我也没办法了。
来源基本都是在公式书、场刊、杂志、圆盘附录等地方,水岛/黑田/部分声优涉及刹那的相关访谈,尽量挑有信息量的内容翻译发出来了。就我个人而言对00的主创全方位感情复杂(简单粗暴地解释:只有夸我推的时候是活着的,其他时候都死了),而且即使他们说的话我也并非全部都持正面认同态度,但至少是留下了文字材料的,比起各种道听途说要强多了,所以花时间做了这么一项工作。
那么,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您将这1W多字看下去
【一期部分】
Newtype 2007...
以前的补档,有少部分更新。被屏蔽得生无可恋但是访谈翻译我还是想留下来所以重发一个。日文出处懒得贴图了,只贴翻译文字部分吧,再屏蔽我也没办法了。
来源基本都是在公式书、场刊、杂志、圆盘附录等地方,水岛/黑田/部分声优涉及刹那的相关访谈,尽量挑有信息量的内容翻译发出来了。就我个人而言对00的主创全方位感情复杂(简单粗暴地解释:只有夸我推的时候是活着的,其他时候都死了),而且即使他们说的话我也并非全部都持正面认同态度,但至少是留下了文字材料的,比起各种道听途说要强多了,所以花时间做了这么一项工作。
那么,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您将这1W多字看下去
【一期部分】
Newtype 2007年12月号附录
池谷浩臣(producer)关于刹那的部分访谈
关键字:被引导的少年兵
在水岛监督的设定中,因为中东或非洲有着比刹那更年少的孩子作为少年兵奔走在战场,因此将此现实不仅仅作为世界观,同时也融入了角色,从而诞生了刹那。
强韧的肉体是在战场中磨炼而成的
由于刹那从未满10岁的年龄起就一直奔走在战场,因此有着相对年龄而言更为强韧的肉体。但同时又因残酷的成长环境,即使到了16岁也没怎么长高,或许是在极端压抑的环境中成长的原因吧。
实际上射击技术不好?以及与爱机Exia的相性
由于过去的经历,刹那对于生存有着顽强的执着。但即使从远处射击敌人会更加轻松,他却宁可冒着自己也受伤的危险用剑杀向敌人怀中。这么做的意义在今后可能会公布。虽然在设定人员中似乎有着刹那射击技术不好的说法(笑)
大森与水岛的对谈节选
大森:顺带一说,您是怎么看待主人公刹那的呢?
水岛:刹那因为过去成长的环境,封闭了内心,只将高达和自己看作必要的事物。但是,成为Meister,在战斗的过程中,遇见了异种的文化,并不得不与其正面相对。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但当他有了Meister以外的外界接点的时候,或许会第一次开始认识自己与世界吧。在那时候到来之前,或许他表现得会并不太像一个主人公(笑)
大森:这样吗(笑)。以及,刹那的设定是“中东的少年兵”,为什么是中东呢?
水岛:因为想将主人公放到一个一般人无法绝对地理解的地方,让观众产生不协调感。而作为少年兵在战场奔走的状况以及将战斗作为理所当然的事物的理由也是必须刻画的部分。
大森:原来是有意使观众无法产生共感,因此设定在离日本遥远的地方的吗?
水岛:是的。作为主人公来说是比较少有的类型呢。要让观众容易共感的话有沙慈,而让人们看作帅气的可以来憧憬的对象还有洛克昂、阿雷路亚、提耶利亚在。
大森:那么您有将什么作为参考吗?
水岛:并没有特定的对象,而是通过阅读和观看的关于少年兵的纪录片等进行了综合的创作。不仅仅通过自己目前所拥有的知识面,我自身也经过了一些学习。中东的伊斯兰文化,对于身在日本的我们来说是极难理解的。比如“圣战”,通常被看作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什么事物,由于极端的贫困与生活的困苦,如果被灌输“死后会在神的指引下去往乐园”,人们便会相信。但是通过学习得知,那也是取决于人们对古兰经的理解而定的,也就是传达教义的人传达的方式很重要。因为理解的方式,言语也会随之发生改变。如果能将这样的部分也传递给观众就好了。
大森:因为的确现实中有着因宗教而发动的战争呢。
水岛:宗教本身并没有错,错在指导者利用宗教发动战争,而一部分狂信者将教义夸大解释,用它攻击他人。结果还是人而非宗教的错。这是我得到的结论。我想表现这种宗教与人之间的关系,当然实际上仅仅只是作为背景渲染了一下的程度而已。
大森:嗯……真是深奥呢。
水岛:关于这部分的主题,也有请神学专攻的熟人进行了监修。如果太过于乱来描写宗教的部分,让海外粉丝激怒的话就麻烦了呢。
(关于声优决定的访谈)
最早决定下来的是刹那的声优
——决定刹那声优是宫野的主要原因是?
水岛:因为感觉他很自然。听了他的试音,大家都有“这正是高达的主人公”的强烈感觉。当然我们有将刹那的人物设定交给试音的各位声优,但都没有表现出我们想要的那种充满孤独感的氛围。而宫野君将其十分自然地表现了出来。虽然比角色的形象显得更为成熟一些,但由于在故事中盘刹那年龄会增长,所以这个幅度也刚好合适。
(关于一期19话刹那的微笑,千叶道德的访谈)
——在第一季中感觉十分有成就感的部分吗?
千叶道德:说到成就感的话,刹那是让我非常有成就感的角色。平常不太会有表情,在表情集里也没有画笑容之类的神态,而是以基本的表情为中心来进行绘制。因为他是一个喜怒哀乐不太会明确表现出来的角色。但正因如此,用一些细微的表情来表现他的心情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在19话《絆》回里面,刹那不是稍微露出了笑容吗。在剧本阶段,我就觉得这是一个我必须得参与协助的部分,因此担任了这一场面的表现。
公式书水岛访谈
——在描绘角色的时候,与黑田有什么交流吗?
水岛:比如说关于如何描绘刹那,脚本与演出需要互相传递意图互相让步。典型的就是“我是高达”这段台词的部分。第二话的时候刹那突然说出“我是高达”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怎么回事啊(笑)吧。这果然是我自己没法创作出的部分的呢。这可是名台词啊。与黑田君一起创作就是这些地方让人觉得十分有趣。但黑田君也不是唐突地就这么写出来的,而是看了第一话OP前部分的分镜,想到“原来如此,刹那对高达的感情是如此之深啊”,才写下了那样的台词的。因此,这次轮到我们接受这句台词,并非将它表现好好表现出来不可了。
(刹那这个角色的难点与魅力)
——25话结束,刹那这个角色的故事终于有了一种到了开始之地的感觉呢。
水岛:这正是我们所期望达到的。通过第一季,我们希望能够发展到“刹那是一个怎样的人”的位置。然后,在第二季中表现这个人将会怎么行动。刹那这个人非常纯真,高达是作为他期望结束战争这一志向的象征而表现的,而我们希望好好地将这一部分传递给观众。但是一旦细致描写,也就成为了具有许多复杂部分的角色了。
——刹那的什么部分比较复杂呢?
水岛:比如说,在刹那的经历中巨大转机是,解开了萨谢斯的洗脑,重复着我这样真的可以吗的自问自答的部分,但这已经在第一话OP之前就结束了。在这之后的刹那,与周围并没有过多接触,也从未自我吐露过。本来应该将这部分中刹那过去的体验与“我是高达”这一发言联系在一起的,但实际并没有机地发挥出来,从而导致观众对于刹那这一角色产生了困惑。最早其实还想多将他与沙慈一同刻画,从而将刹那是一个在懂得学习与玩耍之前便成为了战士的笨拙的人,以及在此上所孕育的那种有点疯狂的事物表现出来的,但实际在创作故事的时候,每回刹那都在世界的某些地方进行武力介入,结果就根本没有与沙慈见面的机会(苦笑)。第二季我们想多踏入刹那的内心世界进行故事的创作。
同样是一期公式书访谈
——主人公(刹那)是中东少年真是非常少见呢。
水岛:我想设计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主人公,从而使得现在的中学生们能够明白“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刹那对事物的看法以及宗教观与我们截然不同,但我希望能够表现出当观众看到他所动摇的部分,产生“他与我们同样是人类啊”的想法并理解他的效果。
通过我所查阅的书和纪录片,刹那是与我们相隔甚远的孩子,但正因这样某种意义上故意为之的设定,成为了能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角色。
现在刹那的心情虽然无法用语言表达,但今后会出现不得不讲述出来的状况。在这个意义上,他是一个会让人逐渐明白“啊,原来这个人是这么想的啊”的角色。虽然真的是个很难表现的家伙(笑)。因为不会讲话,结果感觉“虽然在画面中的某个角色但这家伙完全不像主人公呢”。虽然我是不太喜欢太将故事的视点固定在主人公身上,但这样一来就会减少他的出场。当被人怀疑“这真的是主人公吗?”的时候,虽然会回答“当然是!”但其实真的很烦恼。所以在刻画的时候时常都会感觉到困难。
但是,在这之后刹那并非会经历什么重大事件发生突变,而是将在各种细小的事情叠加之上逐渐地改变。刹那的变化就是这样缓慢的过程。虽然如果有什么戏剧性的变化对于故事来说会更加显得高潮迭起,但对于刹那我们并没有考虑“我觉醒了!”这样的展开。
关于code name
水岛:实际上在设定案中,刹那他们的code name是由皇小姐来考虑的。于是给他起了个看起来很羞耻的名字(笑)。老实说,最初从黑田君那里看到刹那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也想过“这实在是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但在各种考虑之后,觉得“刹那这种名字,不是挺有年纪稍大的女性带着一点耽美感给起的感觉吗”,所以设定成皇小姐给起的代号,这样不管是刹那还是洛克昂我都能够接受了(笑)。
宫野真守访谈
虽然看上去很冷淡,但刹那其实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孩子”——宫野真守
(选段翻译 可能有跳过的部分)
虽然刹那话很少,但其实有很多让人印象深刻的发言。而我也不仅仅是在演绎台词,而是为了要扮演刹那活着的人生,因此也考虑了很多台本上没有写到的部分。因此,就算没有台词,也必须集中精力去思考,比如这句很短的台词该如何作为刹那去表现,还有到说出台词为止的塑造也非常重要,所以每次录音结束后都会感觉很耗体力呢。
(中略)在刹那的内心中,一直存在着某种十分强烈的感情。所以,即使一言不发,在此之上的思想也非常深。为了表现这种情感,必须怀着非常纤细的心情去演出。
最早因为看到刹那偏年幼的外貌,也烦恼过应该用怎样的声线。而与水岛监督等staff交流之后打消了烦恼。
即使年少,但刹那已经是专业的战士了。在第一话录音的时候我非常紧张,但为了不过于表现出刹那的年少和青涩,我尽可能努力地展现了他坚韧不可动摇的部分。
(中略)刹那在祖国的战场被高达所救。当想着这个世界没有神的时候,高达如同神一般降临到了他的面前。正因为有那样的经历才会有现在的刹那,所以对于高达,需要怀着那时候的感情去演出。刹那与Exia的关系,有着一心同体的感觉,或者说当Exia毁灭的时候也就是自己死亡的时候,或许就于他而言就是这样的感情吧。
当然,我自身也非常喜欢高达。既纯粹地自己也想乘上它,也想操纵它动起来。所以刹那那么喜欢Exia我也是非常理解的。那么,我也需要将自己对于高达的憧憬投入到刹那的声音之中。
(中略)在遇上萨谢斯的时候,刹那会表现得非常感情化,也会有着与年龄相应的不成熟。一旦闪回过去的记忆,就会做出连自己也预想不到的行动吧。在玛丽娜面前突然自我介绍的场面也是一样。保密任务不管了吗,要是被提耶利亚知道的话会被怎么教训啊之类的,我也担心过呢(笑)。当然我也并非完全知道后续的发展,所以希望今后也有这种时不时将刹那活着的瞬间表现出来的剧情呢。(后略)
アニメージュ2008年5月号 機動戦士ガンダム00クライマックスBOOK 水岛关于各话内容的comment
7话 无法平息的灵魂
在少年兵时代的刹那举枪的场景中,有意将他的瞳孔清晰地表现了出来。在动画中表现洗脑效果的时候,通常会将瞳孔画得浑浊,以呈现“这并非本人意愿的行动”的演出效果,但刹那的状况是相信了被教唆的事物,并带着理性行动的。我们希望让观众明确地看到这一点。当时呼吸加速也是来自于相信自己作出了正确行动而来的兴奋感。然后,这成为刹那后悔的开始。
8话 无差别报复
与玛丽娜相遇,突然地就暴露真实身份的刹那,或许会给人一种离奇反常的感觉。但当他听到毁灭自己故乡的国家的皇女天真的发言,产生了一种无法忍受的心情。以及,尽管自己有着那样的背景,因共感而加入了CB,但此时对CB理念和规范的忠诚心也遭到了相当的动摇。因此作出了那样的行动。不如说这里我们更担心玛丽娜纯粹天真的发言会不会让观众过于觉得轻率呢。
25话 刹那
刹那最后的战斗。在22话中被伊奥里亚交托了高达,被嘱咐“以自己的理念行动”后,刹那一直在考虑这句话的意义。然后拉塞所说的“我们的存在”一直回荡在他的心中。刹那长期在战场中求生并活下来,正是因为害怕死亡,不想死亡。从而他诞生了对招致人们死亡的战争的憎恨,以及渴望战争消失的心情,而能实现他希望的机体正是高达。
他加入CB的理由并非仅仅处于对其理念的共感。因为刹那从幼年期就被洗脑,被作为士兵长大。在那个狭窄的世界中有着无法用常识来思考的部分。而他用他的方式思考、行动,最后终于找到被看作世界扭曲点的阿雷汉德罗,为了打倒他而集中了所有的激情。但在最后写给玛丽娜的邮件中可以看出,“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扭曲”,他直到最后都在为此而纠葛。也就是说刹那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他的成长正是由此开始。
在与阿雷汉德罗一决胜负后,格拉哈姆的出场也是极具象征性的。刚打到认为是扭曲元凶的敌人呢,就出现了更为扭曲的人物。更甚的是,格拉哈姆是因刹那而诞生的扭曲。因此刹那在最后与由自身诞生的扭曲拼了个两败俱伤。嘛当然我也知道大家是想看格拉哈姆以那种高调的姿态出场的心情(笑)。当他说出“这种感情正是爱”的时候我还在想这该如何是好啊(笑)。但是除开表面的华丽,专注解读内容本身的话,我想这里也体现了刹那不得不与什么事物对峙的剧情。
一期初回BD小册子里的访谈内容
(被问及自己最喜欢的场景)
宫野:故事的话,是19话《絆》的最后,洛克昂向刹那举枪的场景。那里不是刹那终于跟洛克昂和解,并露出了微笑吗,我非常喜欢那个场面。当时刹那的笑容跟以前与格拉哈姆碰面时的完全不同呢。在被洛克昂举枪指着的同时,刹那也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彻底地展现了“只要你能改变世界,就算射杀我也没关系”的态度。他既痛切地理解洛克昂因恐丨怖行为失去家人的心情,且对于自己曾身在那个恐丨怖组织里的事实而感到非常心痛。正因如此,才再也不希望出现同样的牺牲者。他的这种心情一直强烈地持续了下去。从结果上来讲,两人达成了和解,尽管当时刹那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得到了很好的同伴,衍生了可贵的羁绊”,但这件事应该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契机。虽然作为Meister,互相信任着彼此的战斗能力,但那个场面让人看到了他们终于在感情上也连在了一起。在状态严峻的战乱中,刹那与洛克昂以及其他的Meister终于心意相连,我对能出演这个场面感到非常开心,真是太好了。
【二期部分】
声优对谈
——回顾二期的剧情,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片段吗?
宫野:刹那最初说过自己是破坏者。为了战斗自己必须得成为破坏者,当初他是这么断定的。但是,在与许多人接触,经历了许多的战斗之后,也逐渐地开始认识到高达并非兵器,自己也并非破坏者,从而通过自己的方式实现了变革。因为他会对Mr.武士道说出“活下去”,也会告诉沙慈“我们是为了守护而战”。对于活着这件事,他变得越发地看重起来。在我看来,这便是刹那巨大的变革吧。
三木:这个有着“刹那”这种来自一瞬间含义的名字的人,会对人说出“活下去”这样的话,实在是意义深刻呢。
宫野:正是如此。最后刹那的“斩获未来”的台词,也正是展现了他的思想呢。
アニメディア二期特辑水岛访谈节选
——写脚本的黑田先生说,菲尔德给刹那送花并非处于恋爱感情。
水岛:正是如此。那时候的菲尔德给刹那送花,仅仅是处于同伴感情。菲尔德对各位Meister都抱有不同的复杂的感情。而在当中则是刹那与她的年龄最为接近,内心世界也有相似之处。在Meister全员都将面临死亡的大战之前,阿雷路亚有玛丽,莱尔有艾纽,提耶利亚又不是人类(笑)所以能够直截了当地让她表达担心的对象就只有刹那了。“玛丽娜殿下不会生气吗”,并非是处于要横刀夺爱之前的女孩的后顾之忧,而是担心遭到误解。
——原来如此。
水岛:她送给刹那的花里,包含了她对他作为同伴,祈祷他一定要活着回来的期望。在那一幕录音的时候,菲尔德的声优高垣小姐也问我“我(她)是什么开始喜欢上了刹那的?”,困惑得眼眶湿润呢(苦笑)。而我好好地对她进行了说明后,她发挥了优秀的演技。
——粉丝之间可是闹得厉害呢,这里萌生了新的恋情什么的!
水岛:大家的脑内都太恋爱中毒啦(笑)。
——那么刹那与玛丽娜之间,也不是恋爱关系吧?
水岛:嗯——。严格来讲,不是吧。要成为恋爱首先需要一个互相理解的过程,而他们今后的感情走向却不会再有交差点了。
——但是作为粉丝,看着他们一直当笔友也很寂寞啊……。
——话说回来,刹那究竟能与谁恋爱吗?
水岛:很难吧。现实中的少年兵,心里的扭曲也极端严重,受了一生也无法愈合的伤。在年幼的时候便在眼前失去了家人或同伴,而自己的双手也被大量的鲜血染红……。刹那也是一样。即使世界实现了真正的和平,他自己也得不到救赎。这是一个不管走到何种地步,都无法实现救赎的男孩子。而该如何拯救他,则是《00》中的一个重大课题。所以作为这种结果,刹那无法普通地与人恋爱吧。
三木真一郎访谈节选
——与艾纽的相遇和别离,给莱尔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呢。更何况打倒艾纽的还是刹那。
三木:那时候因为有一个能够殴打的对象所以是好的。能与刹那解决这件事是最好的地方。因为莱尔自己是没有办法开枪的……他并不是那么坚强的人。正因为没那么坚强,所以才会希望有恋人或者说家人吧。
结果就是,他并没有开枪。开枪的话就成了其他的故事了。
对于莱尔来说,他的救赎正是这里有一个能够让他殴打的对象吧。
而刹那接受了莱尔爆发的感情。真是成熟呢。
现在想来,我感觉那仿佛是要成为CB的一员的过渡仪式一般的事件。
ガンダム00 クロノロジー 黒田洋介インタビュー:ガンダム00構築論
——洛克昂和艾纽的故事果然给了人深刻的印象呢。
黑田:……直截了当地说,那一话我想刻画刹那。让他成为在那个状态下对艾纽开枪,而不是只做些漂亮事蒙混过去的主人公。在“我们两个是互相理解了吧”的场面中大家都泪流满面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看着感叹“刹那……好帅——”(笑)。绝不找借口的刹那,某种意义上正是有着我所想象的像高仓健一样帅气的生存方式。带有点“因为我很不中用”的感觉(笑)。说起在第二季全体上,我是完全对刹那投入了感情。
【剧场版部分】
剧场版场刊水岛黑田访谈(节选)
——在故事的最高 潮出现的一朵花作为《00》的总结,感觉真是非常符合作品的形象呢。
水岛:因为这朵花从TV版开始,就一直作为和平的象征,在OPED等地方作为和平或是生命的代表反复出现了。
黑田:刹那在成为变革者之后,想法逐渐变得简洁单纯了起来。而ELS与刹那这种根源部分相接触,诞生的结果便是那朵花。从活在随意践踏花朵的战场上开始的少年,到后来将“花”的重要昭示与世界,我们将它作为了重点。……但是作为脚本家,实际上将那之间的场面刻画得更多。
——是指的哪种场面呢?
黑田:刹那说出“我有了活着的意义”的场面。作为一个因为黑暗的过去,一直怀揣着“任何时候死都可以”的生活方式的角色,他终于走到了能说出“有了活着的意义”这一步。
水岛:虽然黑田君说刹那是被放在“任何时候死都可以”的位置上的角色,但我在演出中表现的是“尽管本心是想活下去,但因为成长的环境,认为自己死也可以”。刹那就是一个怀揣着这样矛盾的角色。
黑田:真的很矛盾呢。虽然我说的话与监督的解释听上去也很矛盾,但并非如此。刹那是“向生而死”的角色,尽管追求着生存,但是为了达成目的也愿意为此而死。而超越这种矛盾的,便是之前那句台词。片尾字幕之前刹那最后的姿态,正是我希望在影像中展现这种超越的感觉,从而描写出来的。
剧场版公式书访谈
——最后的刹那,已经与人类完全划开一线了呢。
水岛:是啊。刹那成为了与Celestial Bing字面上意义一样的“天上人”。这一点我认为没法完全说是happyend。……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原本也就没有很打算让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得到幸福。比起得到幸福,更希望他去成就某种让他成为主人公的目标。对于刹那来说就是追求变革,并将他置于守护人类变革的位置上。这里说了“成为抑制力”,可能会让人有种回到了最初的印象,但为了这一步,就必须切断他与世界的联系。为了公正,就不得不变得孤高。他们都是非常孤独的。
依然是剧场版公式书访谈
——菲尔德对刹那的感情也变得强烈了呢。
水岛:虽然在TV版的时候,我对高垣小姐指示的是那是家人爱,但当说起两年间这种家人爱也依然维持不变的时候,脚本家黑田君提案说,作为同龄男女,就算从同事之情发展为异性的爱情也不会显得奇怪,所以在剧场版里往这个方向表现了。以及希望剧场版中能有一个对刹那抱有强烈感情的女性,而菲尔德会被刹那所吸引,考虑起来也是非常现实的事,于是这样安排了。
但是我认为,菲尔德就算真的和刹那在一起,也是不会幸福的。因为直到最后,刹那也没有正视她。这一次在剧场版中,很高兴我们能够刻画她自身是如何面对刹那,而刹那又是如何对待的。虽然形容刹那“爱很大”,但他也有光是为自身的事就竭尽全力了的部分。而他所背负之物的庞大,或许正是菲尔德所形容的“爱”。
尽管刹那进化成了变革中,但还仅仅只是肉体的变化,而精神的成长还处于过渡期。终于在最后时刻,他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意义,与异星体交流获得了互相理解的经验。如果是最后得到了精神的成长,重返地球的刹那,与50年后的菲尔德重逢的话,或许能够好好地用语言与她交流了吧。
——尾声虽然看起来是一个happy ending,但同时又有点悲伤的感情呢。
水岛:从世界局势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个角度来说的确是一个happy ending,而刹那和玛丽娜两个人之间,也确实算happy ending了,因为两人在最后终于达成了互相理解。虽然他与她的故事确实地在这里迎来了高 潮,但玛丽娜已经不再年轻,而刹那已经与ELS融合,这该让观众如何看待呢。虽然我们明白粉丝们都希望他们还在年轻的时候互相理解的心情,但结果还是让他们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这正是达成“互相理解”的不易之处。他们本人能够说着“我们终于互相理解了”,这对于至今为止从未像那样牵着彼此的手、互相拥抱的他们来说,正是一种happy ending吧。
公式书黑田Q/A环节的访谈
Q:剧场版里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台词吗?
黑田:果然还是刹那所说的“我终于有了活着的意义”吧。就算说正是为了让他吐露这短暂的心情,才创作了整部TV版50话与剧场版也不为过。包含我在内,每个人都在追求着自己活着的意义和它的答案。而实现这一步的刹那,正是字面意义上地达到了自我完结,当然他的人生还会继续下去。
同样还有刹那的“所以我们要展示出来……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简单”这句台词我也很喜欢。错误地使用知性,将自己的利益摆在优先位置,从而失去了真理……而为了体谅他人、与他人互相理解,就首先要学会用精神克制个人的欲望。但是,在如今的现实中这是难以实现的。即使如此也不应该放弃,就算无法现在立刻实现,但总有一天……。而它的答案正是玛丽娜所说的“我看到了,刹那,你的思想……是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事物,就让世界融为了一体……”这段台词。
(问及黑田喜欢的角色)
男角色1:刹那
黑田:不是有一句格言(?)叫“连主人公都无法树立起来的作品是无法成为杰作的”吗。总之我在写脚本的时候也尽可能将刹那创作得有魅力了。虽然也有比较过火的部分,但希望大家也能将其看作角色魅力的一部分。
Q:让玛丽娜和刹那在50年后再会是谁的主意呢?
黑田:其实我们几乎在最早就已经决定好结局的那一幕了。但一开始有三个主意,为此我与水岛监督在细节上有些争执不下。其中一个主意是让刹那维持原样。令一个是,让玛丽娜与跟她差不多老龄的刹那再会。还有一个是让刹那与玛丽娜的后代见面。水岛监督当时是坚持想采用……刹那变老的方案的,但我强烈恳请他让刹那维持原样。结果的折中案就是让刹那与ELS同化,变成现在的形态与玛丽娜再会。虽然这话好像不该由我来说,但刹那确实经历非常残酷的生存方式,但即使如此也竭力挣扎,历经苦难,最终得到了与此相对的彼侧的事物。所以在我的期望中,果然还是希望他能是美丽的。
Q:剧场版菲尔德也有20多岁了。与14岁的时候相比感觉成熟了不少。她对刹那的态度从第二季最后开始突然变得十分亲近,而在剧场版中变成了“那个人的爱太大了”的悲哀的单恋。她是感情是从同伴情变成了恋心了吗?
黑田:其实我是按着菲尔德在TV第二季中途开始就对刹那萌生了恋心来写的脚本。至于发展成这样的理由,因为刹那逐渐变得了有洛克昂(尼尔)的感觉。虽然性格不同,但我认为刹那的行动开始变得与尼尔相似。而菲尔德感觉到了刹那其中的尼尔。虽然只是无意识的,但我假定这种感觉发展成了恋心,于是那样发展了脚本剧情。
还是公式书的黑田访谈
——TV版最后出现了“The Childhood of Humankind Ends”的字样,这是以阿瑟·克拉克的《童年的终结》为考虑来写的吧。因为前面也出现了变革者的主意,《00》以人类发展的终极为大局,将这个角度作为了视点,有很浓的SF色彩呢。
黑田:真的吗?虽然水岛监督确实也这样说了,但其实伊奥利亚是有一点《基地》(阿西莫夫科幻小说)的氛围在的,我也因为喜欢詹姆斯·P·霍根,或许也比较偏向由大格局的角度来考虑事象。但是在00里面,比起将由俯瞰的角度来描绘大的格局作为目的,我是更偏向于刻画在大格局中一瞬间活着的人物的。所以将这种心情放在了刹那的名字中,将他命名为了刹那·From·圣永——来自永恒中的一瞬间。这短暂的瞬间实质才是时代的变革期。
剧场版初回BD小册子中的黑田访谈(有中略的部分)
作为英雄的刹那
——这次将故事集中在了刹那身上呢。
黑田:包含我在内,人们都在寻找着自己生存的意义。但是很少有人找到并实现它。而刹那作为一个角色,正是达到了这样的领域,我想这就是关键之处所在。在说出“我有了活着的意义”这一瞬间,刹那在精神上达到了完结。原本就足够坚韧,此时更是成为了坚韧不动摇的人。
——黑田先生是将刹那作为一个怎样的角色来看待并刻画的呢?
黑田:是英雄。并不是单纯因为强大而成为的英雄,而是作为一个背负罪孽的主人公,在罪孽斑斑的同时遵循自己的信念一路前进的姿态,在精神上具现了英雄性。尽管刹那在年少的时候过度拘泥于这种感情而经常乱来,但随着故事进展而变化,逐渐向洛克昂——尼尔靠近,最终在剧场版超越了他。尽管尼尔带给了CB所有成员各种影响,但刹那是最为忠实他的言语,并达到了对岸的人。第二季后半菲尔德开始在意刹那,也是因为从刹那身上感觉到了尼尔的气息。
——刹那在重伤的时候回顾自己过去的场景给了人很深的印象呢。
黑田:刹那亲手杀了父母,也杀了更多的人,用常识来看,是必须得受到制裁的角色。但是,为了直面ELS并与其对话,刹那必须将自身作为一个个体来好好认识,因此创作了那个场景。就与做梦差不多,在混沌的意识中将脑中的情报进行一遍整理,并重新把握自己,让记忆一个一个进行再构成。
(中略)
——在结尾字幕后的尾声里,时间一下从2091年的伊奥里亚时代跳跃到了2364年呢。
黑田:原本想让伊奥里亚在第二季就重新登场了,在这里总算实现了。刹那就如同他名字的意义一般,在300年时间中的一瞬——刹那一般的时间里生存,或许在历史上连名字也不会留下吧。但是,这位无名的少年兵经历了成长与变革,最终成为了字面意义上的天上人——CelestialBeing,并回归。最后一幕的场景带着寓言一般的色彩进行了刻画。
——玛丽娜与刹那的再会场面实际上非常安静呢。
黑田:玛丽娜并非是恋爱意义上,而是作为一个人的意义上的女主角,因此最后果然还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再会。尽管有过让刹那与玛丽娜的子孙见面,或者刹那维持25岁左右的样子出现之类的方案,但最终还是做成了现在的形式。描绘一个安静的再会,实际上也是将那种寓言般的印象优先考虑的结果。我们不可能将它呈现得很华丽,原本刹那也就不是那种性格的人,这种不经意的感觉才更像刹那。在TV版中他不也在夜里一个人去见过玛丽娜嘛。刹那所改变的,并非是“性格”,而是“生存方式”。
最后补充一些出处懒得找,或者太短懒得截图专门抓出来翻译的部分访谈
Q:请问二期15话刹那受伤后是因为想见玛丽娜所以才去卡塔隆基地找她的吗?
黑田:刹那不是这么感情优柔(メロウ)的男人!去找玛丽娜,就是纯粹地被歌声吸引,往歌声的方向去了而已。
水岛在去年刹那/グラハムぴあ访谈中提到的:刹那之所以话少无口是因为在幼年的经历后,意识到与人交流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因此回避了交流。
关于为什么机设中要将00Q的ソードビット设计成只会撞人的形态:因为刹那这个傻瓜蛋只会将成本贵重的GN短刀毫不珍惜地丢出去,而剧场版时期CB经费不足,所以把短刀设计成了可以让它自己回来的模式,而非拘泥于一个射击装置。
追加一个グレードメカニッG 2018年夏期 关于revision内容的水岛访谈
(前略)
水岛:从故事的角度出发来说的话,自然是meister阵容发生变化,新的meister加入进来,并诞生一系列的故事。但是,尽管现实状况如此,作为主角的刹那,以及提耶利亚不在的状态下是否能够展开有趣的故事,这又是一个问题了。毕竟刹那和提耶利亚不在地球上,没法轻易地与他们取得联系。当然,留下来的meister确实也能处理地球上的纷争就是了。不过,刹那与00Q能够通过量子爆发实现量子穿越,从而发生了大规模的假象,这也是00Q具有欺骗性的地方。朗读剧的最后,刹那与已经死去的人见面的场景也正是如此。
(↑这部分个人理解:续篇怎么做=没想好,朗读剧最后的新规动画=是假的)
另外再辟个谣,微博上流传超广的“OP白衣女子是Exia化身”是彻头彻尾的无出处谣言,包括作为辅助资料截图的英文wiki页面也是没有任何根据的,关于OP里白衣女子的形象,水岛在访谈里的解释是“単なる勝利の女神のイメージで、実質のエクシアとは無関係だ”←胜利女神的形象,没别的了,刹那喜欢高达不等于会把高达YY成妹子,还请各位别做梦。
今后还会继续整理手里的资料,可能继续更新,感谢怀揣对刹那的喜欢看到这里的你。
(ライ刹)某人关于某座无人岛的日记
*我cp因为神秘力量移居动森无人岛的怪文,不是paro,还给@大切な 祈りが 届くように 的债(×)😺😺
*当然,文中内容也没很严格遵循动森玩法规则,主体仍然是我cp
***************
(1)遭遇
“当柔和的星光以一种不真实的梦幻状态洒在沙滩上的我身上时,起初我以为是做梦。”他写道。
“夜很静谧。听不到人的声音。没有熟悉的机械轰鸣和太空舱中时而敲击在耳膜上的嗡嗡声。论听觉和皮肤上的触感,倒有点像是在太平洋中间那座基地小岛上逗留的那段时间,夜里执勤的时候偶尔躺在沙滩上的状态——椰林里沙沙漫起的风卷来纯粹的自然的气息,海...
*我cp因为神秘力量移居动森无人岛的怪文,不是paro,还给@大切な 祈りが 届くように 的债(×)😺😺
*当然,文中内容也没很严格遵循动森玩法规则,主体仍然是我cp
***************
(1)遭遇
“当柔和的星光以一种不真实的梦幻状态洒在沙滩上的我身上时,起初我以为是做梦。”他写道。
“夜很静谧。听不到人的声音。没有熟悉的机械轰鸣和太空舱中时而敲击在耳膜上的嗡嗡声。论听觉和皮肤上的触感,倒有点像是在太平洋中间那座基地小岛上逗留的那段时间,夜里执勤的时候偶尔躺在沙滩上的状态——椰林里沙沙漫起的风卷来纯粹的自然的气息,海浪絮絮低语,发动起一种令你遗忘时间流逝的咒语。我闭上眼短暂思索了一会儿,只能得出唯一的结论:这确确实实地是一座海岛,而如此真实的感觉并非梦境。”
他一边回忆一边敲下这几行字,在泛着木材清香的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他甚至记得这把椅子是他亲手拿锤子在一个奇怪的桌台(后来得知名叫什么DIY作业台,管它的呢)上三两下敲击出来的,随后听到身后的脚步,于是随意地向后一仰,跟进来的那人搭话:
“喂,刹那,你还记得我们来这地方第一晚的事么?”
那人思忖了片刻,收起手里的捕虫网,严肃地说:“我们在格纳库工作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扔到了这个岛的沙滩上,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你还躺在那里数星星,我叫了你好半天,然后那家伙就来了——”
“喔对……那只,呃,狸猫,”莱尔用仍不太习惯的语气说出这个词,“说什么自己是什么什么公司之类的,欢迎你们移居之类的,从今天起开始无人岛生活之类的,里程是干什么用的,钱又是怎么挣的,吱吱呀呀地说了一大堆。真是古怪的家伙。”
“这个姑且不论……”刹那拿出一个像旧式通讯器,人称“手机”的东西查看着地图说,“我们与其说是‘移居’,不如说是被什么东西直接扔到了这座岛上,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探索,我意识到这地方像是……曾经被不是我们而是其他什么人建设过,虽说被那家伙称作无人岛,但明明有房子,有广场,有服务处,有商店,还有……”
“还有那群整天走来走去无所事事钓鱼捉虫样样不行连搬家都要我们替他们花钱的家伙,以及给我们住的房子实在是小了点!我甚至摆不下双人床!就这程度还让我们稀里糊涂背上房贷呢!”莱尔恶狠狠地说,用指关节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当然,这也是所谓的DIY产物),“所以呢,你今晚赚了多少钱?”
刹那的瞬间显得有些窘迫。“我想多挣点里程去换机票的,但是……”他依然面无表情,但是微卷刘海下的眼神显得十分为难而不安,四下游走后顿了顿再次掏出手机打开DIY界面,迅速在莱尔眼前晃了晃,“但是,我看到终端机上有这个,还挺贵的……就……忍不住用今晚挣的全部里程换了它的DIY手册……”
“什么鬼东西?”莱尔定睛一看,有种恍惚间回到小时候发现生日party被取消了时的愤懑感,“英·雄·机·器·人——材料还要这么多金矿——你疯了吗小鬼?”
“我会努力敲金矿,不是,我是说……我会继续整钱和里程的,而且,那个……英雄机器人应该,也能卖个好价钱……”
“拉倒吧,”莱尔大大咧咧地撇嘴,“你就是想念该死的高达,而且不可能舍得卖它——不用解释了,摊上你这个小鬼跟我谈恋爱我也没办法,好了,我去帮你敲金矿,你慢慢挣钱吧,嗯?”
刹那扬了扬眉毛,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仿佛猫被人扔过来一只毛线球般雀跃的表情,又迅速自制地收敛了它,随后转身再次扛起了捕虫网,小声地“嗯”了一声。
“……就是这么回事。很无奈,但是因为谁也说不清的力量而移居到这座奇怪海岛的并不是我一个人,还有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小鬼。他还是一如既往擅长做一切劳动、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为里程和钱努力、不爱享受风景也绝不肯浪费多余的时间,以及痴迷并想念他心爱的高达,尽管这座岛上并没有那种东西。
我们需要钱,也需要里程。尽管我们至今不知道来到这里的缘由和回到原来世界的条件,只从那只狸猫的只言片语中打听到房子可以继续拓宽,房贷也会像滚雪球一样地增长。因此我们决定作一些尝试,比如挣到多少里程,又比如是否还清了全部房贷,在这座岛上的经历就能像游戏通关一样自动结束,让我们重返原来的世界。
——至少,刹那应该想尽早实现这个目的。”
(2)岛生活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确实开始慢慢地喜欢上了这座岛的生活。
我喜欢它24小时变幻灵动的色彩,喜欢它薄薄的淡堇色晨光、晴朗日子浮碧色的天空、傍晚时分一点点流淌到空气中的橙金色;喜欢亲手培育那些长势迅速的花,杂交出绿色的菊花与蓝色的玫瑰;喜欢坐在白色的沙滩上,在灯塔的影子下架起画架画一些以那家伙的品位理解不了的衣服图案;也开始喜欢上了那些尖耳朵的家伙们,在广场边摆上几个音响,听它们跟着音乐尖声尖气摇头晃脑地唱歌。
而我仍不完全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想法。他从不催促我帮忙挣钱,我的清晨总能被厨房飘来的煎鸡蛋、烤鱼和面包的香气唤醒,看他把做好的早餐端到餐桌前叫我起床,偶尔以平淡的语气与我谈论今天的天气和晨间广播的新闻,就跟来这里之前每一个他早起进行日课训练后不紧不慢地叫我起床,一边擦拭冲凉后滴水的黑发一边平淡地叙述近期任务的清晨一样。他始终早出晚归,匆匆忙忙地扛着网和钓鱼竿奔波。当然,我们的确花了挺多钱,试着还上了好几次房贷,拓宽了房间,让卧室足以摆下我们的双人床、衣柜、架子和乱七八糟的装饰品,甚至还拥有了一层精致的二楼;我们——主要是我,还修建了几座漂亮的桥和几个美观的坡道,希望改善一下岛屿的生活环境;以及服装店的刺猬老在卖一些对我口味的衣服,令我不得不反复来回于商店和提款机之间。
我教他哼哼那些小动物的歌,强行拽着他去服装店,像摆弄换装娃娃一样硬为他塞上一堆新衣服,在沙滩上摆上一个又一个躺椅,等着钓鱼到手酸的他主动躺上来休息。
他始终顺从地配合,以一种百依百顺的柔和眼神看我,看我躺在沙滩上吮吸椰汁的时候甚至会情不自禁地微笑——但我讨厌他这样,讨厌他仅仅为我在享受岛屿生活而开心的同时没有一刻不迫切想回到原来世界的行动。他休息的时候会用寂寞的眼神看黄昏的彩霞,会因为多攒了一个用来建造机器人的金矿而偷偷开心,被活泼的小动物簇拥着抱以友好微笑的时候会露出局促而难以适应的神色,这点心理就算我没有他那种特异的读心能力也能领会到。
我喜欢他,喜欢和他在岛上生活,但我讨厌他。”
莱尔长吁一口气,重重地敲下最后一个单词,抬头看了看天——快下雨了。
正当他收起小桌椅和打字机,盘算着应该回房间继续记录的时候,大颗的雨滴便已经砸在了他的脸上,沙滩渐渐变成了湿润的土褐色。
“刹那——”他抬高嗓门叫那个人的名字,矮一头的黑发身影扛着鱼竿快步跑来,“下雨了。”他多此一举地道出一目了然的事实。
“嗯,下雨了。”
“这岛上的雨总是来得那么快,虽然不是现实世界,偏偏这点跟现实世界一模一样。要是在屋里吃点暖烘烘的东西大概很妙……嗯?刹那?”
扛着鱼竿的人若有所思,似乎并没有在听他讲话。
“喂,你想干什么?”
“雨天是钓鱼的好天气,会有贵重的稀有大鱼,”琢磨片刻后,刹那专心地注视着海面回答他,“快一点的话说不定下周又能再还一次房贷了。”
“岂有此理!”莱尔忽然用接近震怒的声音说,音量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如果你喜欢雨天,想跟我来个浪漫的雨中二人漫步的话我奉陪,不然的话能跟我一起回房间吗?请?每时每刻都光想着充实你那提款机的数字——你疯了吗小鬼?!”
他意识到这是登岛后第二次这样责备他。
身边那人看起来无辜又不知所措,这令莱尔忍不住脚后跟开始摩擦起沙地,试图补充一句“对不起”,却听到了他沉重的回答。
“没有别的办法了……”刹那眺望着灰蒙蒙的海面,苦涩地回答他,“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不是吗?所以我才只好努力尝试让这个游戏通关——如果它是一个游戏的话。多挣些钱,多添置物件,升级岛屿星级,我只能去一样一样尝试它……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罢,他甩甩头发上的水珠,朝着沙滩与海水的分界线走去,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鱼影。
“好啊,……好啊!”莱尔用力地在沙滩上跺了跺脚,泄愤一般试图将鱼影恐吓走以此作为他对这个不解风情臭小鬼的幼稚的惩罚,冲着那人被雨水淋湿的尖翘的后脑勺大喊,“那就祝你早日碰上狼蛛岛吧!够你赚的!如果你满脑子想的都是用钱和星级评价离开这个地方的话!你甚至可以试着去拿钱贿赂那只渡渡鸟,看他能不能开飞机送你回托勒密,good luck!”
(3)耕耘
莱尔有几天没有写日记了。
他仍在生气。从睁眼闻到厨房飘来的奶油芬芳和柠檬叶清香的每个早晨起开始生气,当刹那还未出门,而是坐在餐桌一侧默默用早餐的时候,他气鼓鼓地假装出早餐味道不佳的样子,干瘪瘪地在嘴边嚼着,直到听到熟悉的“我出去了”和关门声,才开始独自狼吞虎咽,并在心里禁不住短暂感慨这时候要是有一杯葡萄酒岂不更佳。
更令他生气的是,惹他生气的对象就仿佛没有觉察到他别扭的怒火一般——又或者早就意识到了,毕竟那是一个无法主动关闭“读心感应器”的该死的变革者——表现得与平日别无二致,熟练地切换拿在手里的捕虫网鱼竿和铲子,偶尔扛着几乎跟他身高相媲美长度的巨型鱼快步跑进商店,并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眼里程数是否有变化。莱尔依旧懒洋洋地在沙滩椅上度日,但不再主动与刹那搭话,他甚至懒得多看他一眼,并刻意地将遮阳帽低低地压到刚过眼睑的位置,又禁不住从缝里偷瞟那个劳累命的人现在正在干什么。
“啊,是莱尔!”他听到有尖尖细细的活泼声音叫他,抬头一看是岛上的花斑猫邻居,她正快活地咧嘴笑着与他谈论起令他恼火不已的那个人,“你看到刹那了吗?那个人奔波了一整天,还总是眉开眼笑地盯着手机看,我猜他一定攒了不少里程吧!”
“眉开眼笑?他?你在开玩笑吗?”莱尔夸张地板起脸,试图将双眼和嘴唇拉成三条平直的线,“你是指的这种‘眉开眼笑’吗?——啊,对于那家伙来说,这种表情或许已经是在笑了没错……说起来我今天似乎真从下午起就没看到刹那,他人呢?”
猫咪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刚才我看他跑进机场了哦!是打算去素材小岛吗?还有还有……”
莱尔注视着她窸窸窣窣地口袋里摸了摸。“刹那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要我把这个礼物交给你。”
一个一丝不苟包装起来的礼品袋递到他眼前。“什么东西……金色的?玫瑰花冠!?”
“它跟你的眼睛颜色一定很搭呢,真是个好礼物,”猫咪继续快活地笑,浑身环绕着小花朵形状一样代表欢愉的光,“如果莱尔能跟他和好就好了!”
莱尔把花冠拿在手里像雕刻家最终打磨作品一样摩挲,或许是金玫瑰的奇妙力量所致,手心散发出一种带有微微暖意的芬芳的气息。“……我也没有很想要金玫瑰这种俗气的东西……。”他嘀咕着将花冠戴在了头上。
直到夕阳西下,金红的暮色像溏心蛋的蛋黄溶在空气中,再渐渐变成薄紫色、深紫色,最后墨色的夜空只剩星月的微光——刹那还没回来。
小动物舒服地坐在广场边上喝果汁,莱尔忽然感到有些口渴,却说不清是因为缺乏水分还是因为多余的担忧,想过去向它们要一杯,却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只好作罢,独自在机场入口处找了个长椅坐下。夜风让他的头脑冷静了许多,他突然又萌生了记记日记的念头,于是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在膝上开始打字。
“昨晚刹那说梦话了。
我从未听到那个人说梦话,甚至很少见到他睡着的样子。从认识他开始,他就总比我更晚入睡,比我更早醒来,只有极少几次不得不跟他轮流值夜的时候我见过他的睡眠:始终很浅,但很安静,就像一边提防不安定因素的入侵,一边用不制造任何声响的方式开启自我保护一般。
但昨晚,熟睡的刹那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词。起初还是那些死板的话,‘任务’什么的,‘托勒密’什么的,‘训练’什么的,一开始我很恼火,想冲着他的耳朵叫醒这个工作狂。但他在寥寥数语之后沉默了片刻,翻了个身,我以为他醒了,支起身子看他被薄薄的月光映照下的脸,却发觉他梦里的神色仿佛在压抑什么难以启齿的痛苦。随后梦里的他低声叫我的名字。
‘莱尔……’他说,‘我不应该在这里。’
我彻夜难眠地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创造和平的同时拒绝将自己置于和平之中,创造美好的时候拒绝亲身享受美好,那个人在任何地方都是如此的不争气,如此让我恼火,却又如此让人无法责备。我并非不理解——即使现实给予了他宁静的碧海蓝天,他的梦里都依然是战火连绵的烧灼的天空。我都明白。
但就如同他有固执的权利一般,我也有生气的权利。我无法改变他,也不想改变他,但即使是多哪怕一天也好……我还想继续跟他留在岛上。”
莱尔叹了口气,听到了渡渡鸟的飞机着陆的声音。
(4)收获
首先映入莱尔眼帘的,是那个人从头至脚的伤。脸上留着一大块被叮咬后红肿的痕迹,手臂、裸露的小腿上有大片中毒处理后残留的淤青,白色绷带刺眼地绑在小臂上。
他神色中并无收获巨大成就感的喜悦,径自走到莱尔跟前,微微仰头看他头上的金玫瑰花环,就好像它——或者说眼前戴着它的人是一件无比光彩夺目的宝物,如果不是莱尔紧张地抬高嗓门打断他,他仿佛就会无限地这样鉴赏下去。
“蠢货——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以为你会喜欢它……”
“不是说头上这个……!嗯,确实,我很喜欢没错……我是说,你去哪里了!?”
“我遇到狼蛛岛了,”刹那平静地回答,如同在谈论一只刚从脚背上爬过去的蚂蚁,“花了点时间,没能在商店关门之前赶回来卖掉。明天卖掉的话应该能收获不少。要是那个收购虫子的家伙也能来就更……”
“都说了我不是在问你这个!”莱尔抓过他的手臂开始查看潦草包扎的伤口,“……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不,这是一个无意义的问题,答案他们彼此都一清二楚。刹那仿佛读出了莱尔的心情,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还是说点别的吧……”莱尔叹了口气,“首先,我有东西给你——拿去,全都拿去。”
如果不是因为此时此刻凝重的气氛,他甚至可以望着刹那极为罕见的震惊神色笑出声。当他打开随身收纳包,掏出成堆包裹得扎扎实实的钱袋扔到地上时,刹那睁目结舌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亲眼看到自己的高达主动穿上了小丑戏服要去参加假面舞会一样。
“一百万,不多不少,今天下午刚卖了菜。如果加上明天你卖掉狼蛛的钱,应该能还清房贷了吧。”
“莱尔……你怎么……”
“这几周我都有在从鼻涕小猪那里买菜,我知道你不相信卖大头菜赚钱这种事情,毕竟你是个更喜欢脚踏实地干活不接受天上掉馅饼的老实小鬼,但是——”莱尔终于禁不住渐渐扬起了声调,就好像即将说出一句精心准备多年如今终于要派上用场的台词,“可不要小看了前·商社精英的炒股能力。”
刹那的目光从地上的钱袋回到莱尔脸上,他默不作声地长久地注视着莱尔,张了张嘴,失声一般地说不出话。
“怎么不提房贷了?既然你不提,那就听我聊些没用的天吧。”莱尔短暂地瞥了一眼那堆钱袋,不去捡它,拽起刹那伤痕累累的手带他往服务处走,盘算着向那只温柔的小狗讨要一点药品,并整理着心里奇妙的郁结,慢条斯理地抛出一些久远的话题。
“在我小时候——大约是快二十年前,你肯定猜不到我的梦想。当时的我在课堂上写了一篇作文,写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举世瞩目的大明星,或者是体育冠军,又或者是什么出类拔萃的公众人物,不为别的,只希望人们能够多看看我,看着我本身,发现我的耀眼之处。然后趁着年轻赚足了钱,在事业巅峰隐退,找个没什么人认识我的地方慢慢花那些存款,过每天睡到自然醒、自由自在地消磨时间,想看风景到什么时候就一直看到什么时候,然后在夕阳的余晖中慢慢散步回家的宁静日子。而事实如你所知。如果不是因为这场不可思议的经历,我甚至都快要忘记在我不谙世事的时候居然萌生过那样的梦想了。”
“莱尔,我没有强迫你……”
“不,听我继续说。理所当然地,我的作文受到了老师的批评。那个一丝不苟的严肃老头教育我,人的一生不能为了享乐而急于求成,要永远保持追求,实现更远大的人生价值。当时我虽无法完全理解什么叫更远大的人生价值,但是我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我没有那样的目标,即使童年的幼稚梦想与我后来的人生轨迹背道而驰,那也只是我作为一个人类被世界的波澜推动着走了而已。所以,我尊敬甚至爱着有那种目标的人:永远保持追求,在试图实现某些远大理想的路上马不停蹄地追寻,并把它作为自己活着的价值——我决定陪这样的人一起去追寻,一直和他在一起。”
一道细细的明亮光丝划破夜空,又迅速地沉入海平线。“是流星,”刹那喃喃地说,“原来这座岛真的能看到流星啊。”
“我许愿了。”莱尔微笑起来,“就在刚才我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夜风卷着海水的咸味和淡淡的椰子清香拂面而过。刹那驻足望着天空:“这座岛真的是很好的地方。”
“也有你亲手建设的功劳——所以,你能发出这样的感叹就足够了。明天一早等到商店开门,你去卖掉狼蛛,我们就能还清房贷,跟狸猫商量通关这个游戏了吧。”
“莱尔,我……”
“都这时候了,可不准说想要反悔一类的话啊?”莱尔轻声笑道,“那么这就是最后一夜了,想就着烤苹果派喝点威士忌庆祝一下吗?”
“陪你喝酒的话,我一向都是可以的。”身边那个人柔和地说。
(5)尾声
“如果屏幕对面的你能看到这篇日记,那就说明我们的岛屿生活仍在继续。
和往日相比并无太大的区别:四处奔波的刹那,尖声唱歌的动物,蓝色的天空白色的沙滩碧色的海水彩色的贝壳,一切照旧——不对,除了我偶尔也开始帮着刹那一起挽起袖子建设岛屿了以外。
如果要问还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大概是我们拥有了一个地下室,而存款机的贷款欠额又增长了一倍吧。或许我们还清贷款真正地通关这个游戏的日子再次变得遥遥无期了,但谁在乎那种东西呢?
刹那和我在一起,我和刹那在一起,这就足够了,这就是全部的事实,建立在一切未知数之上的最大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