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生之为君(28)
这几天忙疯,好不容易把课程论文搞定了,本来想明天再更新了,突然想到明儿要看阅兵,于是打完HPV,胳膊巨酸的我,竟然还肝了一万字。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呀。
写惯了欢脱甜文,这篇文真是写到头秃,评论越来越少,基本就是眼熟的几个id回复我,谢各位捧场了!
想开个现代轻喜坑找找存在感,但是实在是没有时间了,这篇还不知道能更到啥时候,来自十二月要开题的人的哭泣。
只能佛系随缘了。
===============================================...
这几天忙疯,好不容易把课程论文搞定了,本来想明天再更新了,突然想到明儿要看阅兵,于是打完HPV,胳膊巨酸的我,竟然还肝了一万字。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呀。
写惯了欢脱甜文,这篇文真是写到头秃,评论越来越少,基本就是眼熟的几个id回复我,谢各位捧场了!
想开个现代轻喜坑找找存在感,但是实在是没有时间了,这篇还不知道能更到啥时候,来自十二月要开题的人的哭泣。
只能佛系随缘了。
===============================================
第二十八章——朱楼青砖瓦,贪嗔痴疑念
找到沈昌珉了?
金在中霍然坐直身卝体,手指不自觉的收紧,手中的书册被捏的发皱,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才回过神来,言简意赅的问道:“人在哪儿?”
长喜听了金在中的问话,很是小心的四下看看,这才摇了摇头,凑过去低声道:“祝掌柜叫人传话去府上,说是寻到了沈家先头的一个下人,那人说自己知道沈公子的下落,只是他一开口便要好大一笔银钱,祝掌柜不敢做主,这才叫人递了话进来,沉香姐姐知道您一直忧心这事儿,便叫观言出来寻咱们。”
金在中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些曲折,闻言眉心微蹙,手指在马车里置的小案上敲了几下,府中人多嘴杂,让祝掌柜将人带到府里这条路行不通,但是若将事情全权交给祝掌柜处理,他倒是不在乎那几个钱,但是却不能放心。
“叫观言去找祝掌柜……”
好在最近时时盯着他行踪的魏王金俊禹不在京中,他在外反而更能放开手脚,于是干脆使观言去寻祝掌柜,将那知道沈昌珉行踪的人带来,他正好亲自问问。
金在中将事情安排妥当后,本要回府的马车调转了个方向,往西市去了,最后停在一家酒楼前,京师里这些酒家掌柜的眼睛个顶个的毒,单一瞧马车便断定车内人非富则贵,于是斥退了小二,自己亲自迎了上来。
跟在金在中身后的长喜见那老板前倨后恭的样子,不由自主的挺卝直了腰板,学着平日里看的那些高门大户里眼睛都长到头顶上的下人的样子,斜着眼睛道:“要一间挨着后街,多少安静些。”
“是是是,您请您请。”
掌柜的用余光瞄了一眼,本是想搭上几句话,但是对上金在中冷淡的目光,不知怎么就好似被针扎了一般,赶紧把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引着他们进了店。
不远处,一个穿着青布短衫,样貌很不起眼的男人看着金在中进了酒楼后,抓了抓脑袋想了一会。
这进了酒楼自然是去吃饭的,那他便不必跟了吧?人多眼杂的还容易暴卝露,要不还是去王府外面继续守着好了。
面容平常的男人觉得自己这想法很有道理,转身便又混迹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观言带着祝掌柜和那下人从临街的后门悄悄进来时,金在中正在用点心,这酒楼做点心的手艺不行,只吃了半块便觉得腻的不行,吩咐长喜倒了茶,还不等沾唇,紧闭的房门就被轻轻的推开。
“主卝子,人带来了。”
金在中闻声转头,就见穿着富贵的祝掌柜身后跟着一个黑瘦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穿了身半新不旧的鸦青色短褂,双手抄在袖子里,低着头,腰微微弓着,看似恭谨,但是打从进门,那一双眼睛便四下打量,鬼鬼祟祟之余透着一股子奸猾气。
“东家,”祝掌柜自打接手了聚香楼后,赚的那叫一个盆满钵满,说起话来都较从前更有底气,只是在金在中面前依旧不敢造次,腆着肚子行了个礼后,将那年轻男人叫上前来,“这便是那沈府从前的下人,叫张卝开九……过来见过东家。”
“小的张卝开九给东家问好。”
这人一看便是个不安分的,一面说话一面眼睛直往金在中脸上打量,目露惊艳之余还舔卝了几次嘴唇,直看的观言和长喜都黑了脸,前者“嘶”了一声便要上前教他规矩,反倒是金在中伸手拦了下来,他并非女子,给人多看几眼也不会掉块肉,更何况这样不入流的角色,在他眼中与蝼蚁无异,着实不值得动气。
“你是沈府的下人?”
“嘿嘿,那不可,”张卝开九嘿嘿一笑,想要往前一比,被站在外侧的观言一挡,又退了回去,只抻长脖子道,“我原是在沈府外院当差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哦,听外头说是犯了大罪了,那天可是来了好些官差将老卝爷和好些人都带走了,宅子也封了,老太太当时便咽气了,太太也病了,府里那叫一个乱啊……”
这张卝开九大约是没读过几日书,回起话来毫无章法,东一榔头西一棒的说个没完,金在中也不叫停,只一边听一边喝卝茶,待一盏茶喝完了,这才抬头看了观言一眼,后者得了暗示,“啧”了一声,喝道:“你这乱七八糟的都说些什么,当主卝子有空听你唠家常么,我只问你,你说你知道沈家公子的下落?”
“哎呀,这沈家可是有好几位公子呢?就不知道东家问的是哪一个?”
这十足十无赖的口气听着便叫人生厌,一直在边上没找到说话的机会的祝掌柜一听便“哎”了一声,骂道:“你在这装什么傻充什么楞,不是你听我店里的小二说‘沈昌珉’这个名字,自己个跑来告诉我,说你知道卝人在哪儿么,这会还想……”
祝掌柜生怕被张卝开九牵连,正要一口气骂完,金在中便已经伸手阻了他,自己则放下手中的茶碗,微微低头问道:“我要找沈昌珉,你知道他在哪儿么?”
“这个……”张卝开九拖长了调子,“自然是知道的,当初沈府被卝封,朝卝廷将府里人都赶出了京师,太太没法子啊,给几房分了家,便要带着自己这一房的人去剑南道,好像是泷州吧,投奔自己的娘家,三少爷是大太太生的,本来也应当跟着大房一道,但是吧……”
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张卝开九嘿嘿笑着,将两根手指搓啊搓,半点不掩饰自己的意思,金在中自然不会看不懂这样的暗示,眼看着连祝掌柜在内的其余几人都有些恼了,金在中却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模样,歪了歪头问道:“嗯,那你想要多少银子呢?”
张卝开九的话有几分真假,金在中心中有数,诺大的沈府垮了之后,剩下的老弱妇孺自是难以支撑,将仅剩的银钱分了分,几房各寻出路几乎是唯一的选择,在那样混乱的局面下,有卖了契的奴卝才或是不愿离开京师,或是另有小心思,趁乱逃了也实属常事,只是他们手上没有身契,无法去其他府上做工,要么拿银两出来做些营生,要么就如这张卝开九一样,混成了地卝痞无赖。
“那我得想想……”
张卝开九心说自己这真是撞了大运了,眼看着坑卝蒙拐骗的手段都用尽了,却无意间听见了相熟铺子里的伙计提到了“沈昌珉”这个名字,话里话外似乎是在找卝人,他便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足足纠缠了十余日,才终于将祝掌柜给磨了出来,原是看祝掌柜富得流油,想弄个百八十两花花,这会见到了金在中,别的不说,就看他这通身的气派和穿的戴的,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更妙的是还这般年轻,说话慢条斯理的,向来是个好糊弄的,不会像祝掌柜那般难缠,他思及此处,心头一热,脱口道:“看在东家您的面上,就五百两吧。”
“五百两?”祝掌柜还不等金在中开口,便骂道,“我看你是昨晚喝了二两马尿,现在还没醒呢吧。”
“哎,祝掌柜,这便是你不对了,这东家还没说话呢,你急什么?”
张卝开九这般狮子大开口,却不知耻,反倒是嬉皮笑脸的,把祝掌柜气的脸色发白,一脸肥肉气的直晃荡,粗着嗓子朝金在中道:“东家,这……”
“五百两也不是不可以,”金在中低头拨卝弄手上戴的碧玺珠子,这么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直把祝掌柜之后的话吓了回去,那张卝开九更是惊讶又惊喜的张大嘴,仿佛是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飘过,只是这喜悦劲儿还没过,就听金在中接着道,“只是我这人有个毛病,我听过的话,便不喜欢给别人听,你知道管住一个人的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么?”
金在中依旧那副慢悠悠的样子,语调平平,他的目光终于从自己的手上挪开,落在张卝开九的脸上,后者没来由的一哆嗦,屋里明明烧了碳笼,他却觉得不知打哪儿刮来一阵阴风,仿佛连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金在中说着说着,突然“噗嗤”笑了一声,轻蔑又嘲讽的摇摇头道,“五百两买你一条命,不贵。”
张卝开九面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便僵住了,眼中浮现几分惊恐,这一喜一吓凑在一起,看着着实滑稽。
“你……你当我好吓唬么,”张卝开九挺着胸膛开口,像是有几份胆色,只是结结巴巴的语句和哆嗦的声音还是露了怯,“这京师重地,天,天子脚下,你难道敢,随意,随意杀卝人?”
“有什么不敢呢,”金在中把面前摆着的其他点心拿起来闻了闻,似是不喜欢,于是又丢卝了回去,拿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道,“在我眼里,杀了你和踩死一只蚂蚁并没有什么区别……”
金在中说到这里,才转过头去看两股战战的张卝开九:“更何况,你是签了卖卝身契的奴卝才吧?按照大周律,逃奴是要杖责一百,役流潮卝州,去了那里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若,若我死了,你就不知道沈三少爷在哪儿了!”
“没了你,还有王开九,李开九,孙开九,”金在中将用过的帕子丢到一边,似是有些累了,于是自榻上起身,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罢了。”
随着金在中一步一步的走进,张卝开九只觉得那脚步声似是跺在他的心口一般,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一滴一滴落下来,眼看着金在中就要走到门口,他一咬牙,狠狠道:“我说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也可以不要钱,但是你要保证,不会要我的命。”
脚步声随之停下,张卝开九看着那美的好似天仙似的人转过身来,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望向他的眼神,却比看那脏了的帕子还不如。
“你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三少爷没有和大太太一道走,而是里洛阳不远的一处道观,应当……应当是叫玄武观。”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张卝开九面如死灰,金在中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大太太要出京的那晚,三少爷便要走,大太太不肯,说他留下就是送死什么的,两人吵得很凶,我那时……那时恰好在外头,便听见了。”
“然后呢?”
“然后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三少爷留下一封书信便走了,大太太气的昏了过去,家里乱作一团,朝卝廷又来催促出发,我就是那时候偷偷走的。”
金在中心头一喜,他原先担心沈昌珉遭遇这样的变故,会一蹶不振,真的远赴他处,再不入京,那他的计划就得全盘推卝翻重来,如今听张卝开九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
“给他,”金在中开口,长喜便从袖中拿出一个粗布袋子递过去,张卝开九赶忙接了过来,还不等捂热乎,就听他又道,“今日的事你若烂在肚子里,这里面的钱足够你离京后做点小生意,若是你管不住嘴巴,这些钱也够给你置办个好点的棺卝材。”
本以为是遇上了个翩翩佳公子,没想到却是撞上了个美艳煞阎罗,张卝开九话都说不利索,捧着袋子灰溜溜的走了,留下一旁的祝掌柜,他本是想借此邀功讨赏,如今却只求金在中不要搞连卝坐才好,眼看着年轻的东家要走,正要松口气,却听金在中唤他:
“祝掌柜……”
“诶,东家东家,”最近因为生意做大了,被许多人捧着的祝掌柜看了金在中是怎么对张卝开九的,那些飘飘然的心思便全都落了回去,他活了这几十年,旁的或许不行,察言观色却是一流,所以他敢肯定,金在中那些话绝对不是说来吓唬张卝开九的,在这位少东家的眼里,他们这些人的命只怕真的就跟蚂蚁一般,祝掌柜语气于是更加小心翼翼,“您有什么吩咐?”
“前些日子,我让沉香传话给你,你现在可想好了?”
祝掌柜起先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想起沉香前不久借着出来选缎子的空儿,替金在中传话,说是给他两个选择,一是将聚香楼从易主开始赚的钱分出一半给他,他拿着这些钱另谋生路,二是他继续做这聚香楼的掌柜的,之后无论盈亏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他都得担着。
沉香来和他说这话时,他并未放在心上,更别提想想怎么选,如今金在中突然问起,他脑袋一懵,旋即在心中盘算起来。
毫无疑问的是,自聚香楼被盘下来后,有金在中在后出谋划策,无论是选花魁还是后来的诗词会,都使聚香楼日进斗金,他若是分走一半的钱,之后势必是衣食无忧,便是铺着盖着花,到死也不一定用得完,但是若是继续做聚香楼的掌柜……
祝掌柜想着聚香楼隔几日就要打坏一副算盘,想着那堆成山的银锭子,若叫他舍了,那实在是剜心一般的疼痛,再说了,这后头有金在中顶着,亏又能亏到拿去,又能出什么事儿,想到这里,祝掌柜咬了咬牙道:“东家,小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替您管一管铺子还是能行的。”
他说罢却迟迟没有听见金在中回应,心中揣测金在中此举是不是怀疑他中卝饱私卝囊,或是因为不愿意与他分成,心中咯噔一下,生怕自己这回答不和金在中的心意,战战兢兢地抬头望了一眼,正对上金在中平静如古井一般的眼神。
“嗯,知道了,你回去吧。”
完全没搞明白金在中这是玩哪一出的祝掌柜赶忙告退,出了酒楼才发现衣裳已经湿卝透了。
另一头跟着金在中上了马车的长喜也没闹明白,一边拨亮车上的灯盏,一边问:“少爷,祝掌柜选第二条路,您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
让沉香去传话前,金在中便料定祝掌柜会这么选,只是念在这人虽然耍些心眼,贪了些钱,但是还算尽心的份上,给他重新选择一次,如今他还要坚持这么做,那边与人无尤了。
长喜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但是好像又没全明白,正想再问,车外却传来噼里啪啦的雨声,他掀开车帘一看,果然是下雨了。
“又下雨了。”
长喜嘀咕了一句,金在中顺着被吹起的窗帘往外看,暮色四合,各家铺子都上了门板,还未出年,家家户户门前还挂着红灯笼,只是此时被风吹雨淋,摇晃的烛火将那红色映出了几分凄色。
“是啊,又下雨了。”金在中也道。
“我听旁人说,京师每到这个时候都会下许多日的雨,常常会淹水,咱们那可不会这样。”
长喜骨子里还将自己当做河东道的人,金在中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雨季,或者说他一直等着今年雨季的到来。
重生一世,或许是老天都在眷顾他,让他在这个时候得知了沈昌珉的下落。
“回去收拾一下,准备去洛阳。”
“嗯?”长喜一怔,旋即想起金在中大约是要去找那位沈公子,点了点头后又犯愁道,“可是您现在哪里是能随便出京的呢?”
“我自有办法。”
正月十七,永淳帝临朝,散朝后留金在中下来询问供奉药王庙的经卷一事,金在中便恰好说起了洛阳白马寺有一尊自天竺带回的药师佛金像,据说最是灵验,永淳帝当即下旨,使金在中代他前往洛阳,在佛前跪经七日,再将药师佛请回京师来。
因路途较远,府上又不能缺了人,所以沉香便被留在府上,跟着金在中一道出门的长喜和观言出了京师还觉得不可思议,凑在一道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拿着一卷《药师经》随意看看的金在中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听观言阿弥陀佛个不停,说“还是佛最灵验“的时候,露卝出点点笑意。
是了,即便他不信神佛,如今也要感谢佛祖帮忙才是。
从旧长安到洛阳若是快马加鞭需要两日,因金在中是代天子出行,一应仪仗俱全,脚程便慢了许多,到达洛阳已是三日后的事,当地官卝员早就得了旨意,早早的出城迎接,说是早就打扫好了宅院供金在中居住,却被金在中拒绝。
“我是替陛下来请药师佛,不是来享受的,再说还要跪经七日,若有怠慢,只怕佛祖怪卝罪,我就住在白马寺即可,。”
“是是是,”那官卝员抹了把汗,连连赔罪,“是下官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车架因此在洛阳城门口转了个弯,直接到了城外的白马寺,金在中有言在先,当地的官卝员畏惧皇权又不敢亵卝渎佛祖,只得任由金在中住进了寺中。
“我替陛下请佛,这七日内要潜心礼佛,也不必另辟厢房,我就住在这佛殿的侧室,平日里若无要紧事,不要来扰我。”
“下官明白。”
送走了前来巴结讨好的官卝员,又与白马寺的方丈主持谈论了几句佛卝经,金在中便客气的下了逐客令,说是自己每日晨起到午后跪经,结束后可能要在附近走一走,替陛下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寺里的和尚便替他准备了马车,还给他简要地说了附近的景色,有一处恰好就在那玄武观附近,这倒是合了金在中的心意。
第二日跪完了经,金在中便换了衣裳,带着长喜和观言一道出门,说是赏景,实际到了玄武观附近,便下了马车,步行上山,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半山腰的道观前。
“我还以为是个香火旺卝盛的道观,不曾想这般破,”即便是冬日,这样一路步行也叫观言热出了一头汗,他一边抹汗一边看着面前连匾额都碎了半边的道观,很是怀疑的道,“这也不像能住人的样子,主卝子,您确定你要找的人在这?”
“去叩门。”
“得嘞。”
主卝子说啥就是啥,观言也不叨叨了,上前抓着铜环扣了两下,结果被棚上落下来的灰呛了嗓子,磕的惊天动地,引得长喜直笑。
“咳咳咳,这也没人啊……”
观言一边咳一边又敲了两下,这会终于有人应了,道观的阴阳八卦门从里头被人打开,一个看着只有十三四岁,做小道童打扮的少年从里面探出头来,见门外站了三个人,蓦的瞪大眼睛,好一会才道:
“你们找谁啊?”
“沈昌珉在么?”
那小道童像是给吓住了,好一会才连连摆手道:“不在,不是,没有,没有这个人。”
“你先说不在,才说没有,”金在中拢了拢大氅,斩钉截铁道,“那他定是在了。”
心知说错了话的小道童懊恼的嘀咕了一句,见金在中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很是踌躇,金在中见状又道:“你且进去通传一声,就说京师阴雨连绵,我听闻玄武观道法超然,此来是想求个止雨的法子。”
那小道童想了想,似是没了主意,最后撂下一句“你们等一等”便跑了回去,没一会便又出来道:“我们少……道长说了,不见客。”
“我们大老远……”
长喜上前要和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小道童理论,金在中却先一步道:“那劳烦将这个交给他。”
金在中自袖中拿出一折好的纸条,小道童也不知道该不该伸手,两人僵持了半晌,还是他熬不过,伸手接了过来,急急道:“你们快走吧。”
身后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震得几人一身灰,观言见状道:“头一回见这样的道观。”
“咱们走吧。”
反倒是金在中不以为意,带着两人下了山,待回到马车上,长喜才问:“少爷,您那纸条上写了什么啊?那位沈少爷看了就会见咱们么?”
“什么都没写。”
“啊?那……那是为什么啊?”
“因为不能说。”
这话说得更是云山雾罩的,长喜和观言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听不明白”四个大字。
“那主卝子,咱们明儿还来么?”
“来。”
金在中第二日还是在同一时间去了玄武观,开门还是那小道童,见了他们便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你去问问你们道长,今日见不见客?”
小道童看了看微笑的金在中,想了想转身“蹬蹬蹬”的跑了回去,没一会便回转,连连摆手道:“还是不见,你们快走吧,不要再来了。”
“嗯,那还请你把这个带给他。”
依旧是折好了的纸条,那小道童这次不肯收,观言见状便吓唬他道:“你若不收,我便闯进去送给你们道长,你看你一个人可挡得住我们三个?”
小道童闻言只得不情不愿的接了过来,嘀嘀咕咕的道:“真是些怪人。”
似乎对于没见到沈昌珉这件事并不在意的金在中抱着暖炉往山下走,长喜想了想,问他:“少爷,今日也是什么都没写么?”
“嗯。”
“明日还来?”
“嗯。”
金在中之后一连去了四日,那小道童到后来见了他们也不说旁的,只一个劲儿地说“不见不见”,金在中也不勉强,只是照旧将空白纸条交给他,使他带给沈昌珉。
直到第五日,也就是跪经的最后一日,因突降大雪的缘故,城外的路崎岖难行,便没有按照往日的时辰上山。
玄武观的小道童早早的起了,先将院子里的雪扫干净,又炖了小米粥,等锅里的粥咕嘟嘟的开了,他才起身去敲了敲道观正当间屋子的门,小声道:“少爷,少爷?”
“进来。”
屋里传出一把稍低的男声,小道童轻轻的推开门,日光映着雪光照进去,落在正在看书的男子身上,男子长相出色,身量极长,似要高于一般男子,并未做道卝士打扮,只穿了一身青色直缀,头发以一木簪挽起,更显出极为俊朗的剑眉星目,只是神色沉郁,气质上就添了几分阴晦。
“粥好了。”
“端进来吧。”
小道童应声出去端粥,回来时忍不住朝外头看了看,口卝中道:“那几个人今日总算是不来了,不过可真奇怪,他们为什么天天要递这空白纸条进来?”
正在喝粥的正是金在中要寻的沈昌珉,他听到一半,突然问道:“你说那几个人像是京师来的?”
“嗯,”沈昌珉不是真道卝士,这小道童自然也不是,他原是沈昌珉身边的贴身小厮,因到了这里,才做道童打扮,以防万一,“那个主卝子说的是官话,但是那模样一看便像是京卝城里的大人物,他带的下人,其中有一个是京卝城口音,而且说话声音细细的,像是,像是……”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放下勺子的沈昌珉便接话道:“内侍。”
“是是是,就像是宫里的内侍那样,捏着嗓子说话,听着我汗毛都竖卝起来了,”小道童说到这里又“哎呀”一声,一惊一乍道,“宫里的人找您做什么,不会是又要问罪吧……”
“沈家都没了,银钱都进了他们的口袋,”沈昌珉嘲讽一笑,眼中俱是狠色,“还有什么可问的。”
“可是……”
两人正说着话,屋外便传来叩门声。
“诶,怎么又来了?”小道童抱怨了一句,转头看沈昌珉,“还是不见么?”
“嗯。”
沈昌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小道童便匆匆跑了出去,没一会又跑回来,只是这次手上没有拿折好的纸条。
“走了?”
“不知道,”小道童摇了摇头,气喘吁吁的道,“今日没给我纸条,只叫我您说……嗯,他们明日便要回去了,如今京卝城的雨越下越大,求不到止雨的法子,只怕是要闹卝灾了。”
小道童极力的学金在中说话的语气,只是他年幼,学得来声调却学不来气度,倒成了四不像,没得惹人发笑,只是听完了这句话的沈昌珉却没有笑。
“闹卝灾……”
沈昌珉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就在小道童准备去将碗筷收拾一下的时候,他却突然道:“去请他们进来。”
“啊?”
小道童茫然四顾,沈昌珉却已理了理衣摆,嘴角翘了翘,似是在笑,开口却带着阴冷之意:
“我倒要看看他想说些什么。”
小道童本以为自己定要追出老远才能将人请回来,没想到菜一出门,便见那一行三人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似是料定了今日定能见得到人一般,让他很是摸不着头脑。
“我们道长说今日可以见你们了。”
“那真是个好消息。“
话虽这么说,金在中的语气却平淡的很,跟着小道童进去时,对着道观里破败的景象也好不惊讶,甚至看到未着道袍的沈昌珉,也一脸平静,只拱了拱手道:
“沈公子。”
沈昌珉似是思索了一会,并未还礼,只道:“忠义郡王府的世子远道而来,连着守了七日,不知所谓何事?”
跟在金在中身后的长喜和观言先是没想到这位沈公子是个假道卝士,后来又没想到自己主卝子的身份被一眼认了出来,俱是惊得合不拢嘴,那小道童也露卝出一脸“我的妈呀”的惊恐表情。
反倒是对话的两人都格外平静,对于对方的话半点不曾惊讶,金在中甚至还笑了笑道:“沈公子人虽不在京师,但是对京师的动态却了如指掌,佩服佩服。”
“有宫中的内侍相陪,又生的这般容貌,有何难猜,”沈昌珉态度冷淡,也不请金在中坐下,只道,“只是不知道金世子所来为何?”
“哦?原来我写的信,沈公子没看明白么?”
这两人相对而站,虽然看着同样冷淡,但是却有细微的差别,金在中的冷是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魅与凌厉,而沈昌珉则如同沉沉暮色,阴郁的如同藏在黑夜中的兽。
“金世子若是想卖关子,请便。”
沈昌珉的逐客令下的毫不近人情,观言一看这还了得,正要替金在中立威,后者便抬了抬手,使他退后,口卝中道:“只是有些话不好当着旁人说,沈公子还请遣了下人出去。”
“我自问无需背人之语,金世子尽管说。”
“是么?”金在中挑眉,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逐渐恢复了血色,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比如说……血卝债血偿?”
他说的意味深长,沈昌珉在下一刻霍然回首,死死地盯着金在中,眼神犹如细刀,嗜血渗人,使长喜和观言下意识退后一步,金在中却依旧微微的笑着看他。
“吉庆,出去……你们也出去。”
后半句话是对长喜和观言说的,两人见金在中点了点头,便一齐退了出去,直到门再次被卝关上,沈昌珉这才阴沉沉道:“你到底知道什么?想卝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卝做什么,”金在中也不曾想到前世今生,和沈昌珉再次相见是这样的场面,前世他们俩一个天真外向,一个豪爽大气,如今却好似两个见不得光的毒兽,躲在暗处,只想着伺机咬人一口,他这么想着,面上的笑意更更浓,声音更冷,“只是想与沈公子谈一桩生意。”
“生意?我与你有什么生意可谈。”
“怎么会没有呢,”道观破旧失修,窗户都有些漏风,将摆在桌上的书页吹得哗哗响,金在中凝神看了一会,这才道,“沈家百年基业一夕倾塌,断送多少人命……”
这样惨烈的事被金在中说来就好似什么话本子的缠卝绵故事一般,沈昌珉眯着眼睛,眼神晦暗不明,金在中接着道:“沈公子难道不想报仇?”
“金世子当真不知我的仇人是谁?”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金在中笑了起来,“我只知道,你在这里等着,不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够报仇雪恨,既然如此,为何不和我合作呢?”
两人这话说得都隐晦,但是心中却是清楚,沈家是被蜀王魏王,甚至是朝卝廷联手所害,金在中这般说……
“世子难道不怕我向朝卝廷告密么?堂堂忠义郡王世子竟然有不臣之心……”
“怕什么呢?”金在中依旧在笑,“管不好自己嘴巴的人,都活不长的,这个道理,沈公子难道不懂?”
沈昌珉闭口不言,金在中看他几眼,便又道:“看来沈公子还没想好,这天儿可真冷,你这我可待不了。”
金在中说罢便要走,这般自信又强卝势的态度使沈昌珉眉头紧皱,眼看着金在中伸手要去开门,他终于开口道:
“你想要我怎么做?”
重生之为君(第十三章)
九千。
我来迟了。
课好多,作业也好多,28号有个重要的会,最近要准备东西,所以下一次更新估计要28之后啦,虽然估计也没多少人等。
这篇文估计追的人都不超过五十个/(ㄒoㄒ)/~~,各种数据都很惨烈,没有动力啊啊啊啊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终于写到金在中回京了
================================================
第十三章——待从头,收拾旧山河(1)
太原府 ...
九千。
我来迟了。
课好多,作业也好多,28号有个重要的会,最近要准备东西,所以下一次更新估计要28之后啦,虽然估计也没多少人等。
这篇文估计追的人都不超过五十个/(ㄒoㄒ)/~~,各种数据都很惨烈,没有动力啊啊啊啊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终于写到金在中回京了
================================================
第十三章——待从头,收拾旧山河(1)
太原府 忠义郡王府邸
盛夏初至,太原虽下了几场暴雨,但是雨后天气却更加闷热,不见一点风丝儿,榕树叶被晒得打了卷儿,连知了都蔫了,趴在树干上,许久才有气无力的叫上一声,鹅卵石铺的小道旁摆着的牡丹和芍药都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的七零卝八落,落了一地的花瓣尚未来得及清扫,就有一穿豆绿色褙子的嬷嬷脚步匆匆的打上面走过,粘了泥的鞋底碾过落花,留下一片泥泞痕迹。
“刘妈妈……”
守在潇湘院门口的小丫鬟看见发卝丝散乱的老嬷嬷,赶紧福了福身,然后垂下头去,用余光悄悄打量她这身容易在主卝子跟前失仪的狼狈样子,却不敢多言,反倒是从屋子里出来吩咐门外的丫头进来换冰盆的二太太白氏身边的大丫折柳瞧见她这个样子,赶紧将人扯到一边道: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叫主卝子看见可怎么是好,赶紧回去梳洗梳洗再来。”
“姑娘诶,现在可顾不上这些了,”姓刘的嬷嬷抹了把眼泪,压低声音道,“咱们府上有人染上瘟卝疫了。”
叫做折柳的丫鬟乍一听见这话,吓得“啊”了一声,脸色立马变得惨白,手上拿着的粉色烧釉莲花觚也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怎么了?”屋里传来二太太白氏懒懒的声音。
折柳与刘妈妈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的眼中瞧见了惊恐之色,脚下似乎有千斤重,连挪一步都困难,直到白氏又唤了一声,她们才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外面怎么了?”
虽然听见脚步声,但是白氏依旧在埋头看账本,忠义郡王金伯渊回来主持大局后,掌家之权便又回到了她的手上,三房自然不肯罢休,两房斗了几回法后,因金伯渊的敲打,终于消停下来。
白氏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虽说二老卝爷金俭之虽然挨了训斥,但是三房心机算尽,却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只要她这头牢牢地把住郡王府,二老卝爷那边再表现的出色些,不愁世子之位不落在他们二房的头上。
“太太……”直到听见这声带着哭腔的声音,白氏才抬起头,果然瞧见刘妈妈这个样子便皱起了眉头,只是还不等呵斥,便听她道,“太太不好了,咱们府上有人染上瘟卝疫了。”
啪——
白氏身后一个手上握着的白玉扇子的丫鬟吓得手一松,扇子便滚到地上,跌坏了一个角,周围服侍的嬷嬷丫鬟登时跪了一地,那扇子素来是白氏喜欢的,但是此时她也顾不上了,只失态的站起来,失声道:“你说什么?”
“奴婢才从庄子上回来,便在门口碰上了管厨房的李婆子,她说她那的一个媳妇子前几日便有些不舒服,因害怕被赶出府去,便一直瞒着不说,直到今日一早倒在了屋子里,同屋的人又发起了高热,她才害怕了,不敢直接回禀,便在门口拦了我,”刘妈妈跪在地上,说着说着便浑身发卝抖,声音都有些不利索,“奴婢听那婆子描述的症状,八卝九不离十就是得了瘟卝疫了。”
她才说完,白氏便像是脱力一般,“咚”的跌回了椅子上。
府里怎么会有人染上瘟卝疫?
今年的年头不好,先是入了夏后干卝旱少雨,各处都干卝旱的厉害,老话说“大荒之岁,必有疾疫”,正当众人都担心时,大约是十日前,河东道大宁郡治卝下的一个叫做大宁县的地方发生了地动,不久便传出了爆发瘟卝疫的消息,紧接着不过数日,这瘟卝疫便一路蔓延,传染不止,病者极多,染病者先是发卝热,旋即又寒,口鼻出卝血,不到半日便一命呜呼,自瘟卝疫爆发以来,一户或死八卝九口,或全卝家俱亡,所过之处,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大批百卝姓因此背井离乡,不少都逃往太原府,虽然太原府的官卝员下令关了城门,但是城中各户依旧人心惶惶,生怕一不小心便被沾染了。
白氏想到此处,搭在腿上的手不禁微微发卝抖,直到折柳不安的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一般,急急道:“折柳,你去告诉刘安家的,让她去寻人来,将那媳妇子抬出府,不,直接送到城外去……还有,将和她接卝触过的人,也都一并赶出去,将他们碰过的东西都烧了,屋子也先关了,不许人去。”
这样的吩咐不可谓不无情,但是也没有人敢反驳,折柳应声而去,白氏的目光又落在刘妈妈卝的身上,手中的帕子掩了鼻子,似乎是在审视:“你……”
能在内院服侍的下人都是耳聪目明的,刘妈妈见白氏这幅样子,赶紧叩头道:“奴婢并未去大厨房,那李婆子……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染病的媳妇子。”
“如此……”白氏的眉头松了些,半晌后却道,“听说你儿卝媳卝妇给你生了个大胖孙卝子,我便准你几日假,你且回去看一看。”
这便是变相的赶出府去了,但是比起那些直接被撵到城外自生自灭的人来说,刘妈妈觉得自己这样已经算是幸卝运,于是再三叩谢后,退了出去。
白氏枯坐了一会,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似乎连空气中都带了瘟卝疫的味道,她猛的起身,一叠声的吩咐道:“去取我柜子里的香来,再请几个大夫进府。”
下人们纷纷称是,她又自言自语的道:“不行,我还得去老太太那里禀告一声。”
相较于太原府内的谈瘟卝疫色变,太原府外距离的大批难卝民,甚至是已经染了瘟卝疫的百卝姓的情况则要糟糕几百倍不止,即便城中的大户都捐了银钱,施了粮米,也有几位心怀善卝念,不惧生死的大夫自愿出城替他们诊治,但是这场来势汹汹的瘟卝疫却并没有被扼止,反而愈发的猛烈,足可用“浮尸暴骨处处有,束薪斗粟家家无”来形容。
“大人,便在这里看看吧,此次瘟卝疫来势汹汹,实在是要小心一些。”
站在马车外面的幕僚掀开门帘,对着里面同样带了面巾掩住口鼻的乔知秋低声说了几句,乔知秋看着不远处一派人卝间卝地卝狱的景象,目中流露卝出不忍之色,许久才道:
“我心中有数,只是不知老太医那边还要多久才能研究出对症之方。”
“快了快了……”
幕僚本是想宽慰几句,却被乔知秋打断,后者苦笑的问了一句:“必清说这话,自己可信?”
佝偻着腰的幕僚叹了口气,听着乔知秋又道:“若是再有两三日,情况还是如此,你便带几个人,护送夫人和二少爷回京去,远儿在那里,我也能放的下心来……说来也是惭愧,那日城中官卝员决定关闭城门时,我还觉得他们太过自私,如今看来,我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大人万万不可如此想,”字必清的幕僚一拱手,正色道,“单看大人今日出城之胆色与慈心,城中大小官卝员,何人能比。”
“不过是站在这里远远一观,比起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至少您……”
两人正说着话,却被一沙哑又高卝亢的声音打断,定睛一看,是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打不远处跑过来,口卝中一路喊着:
“娘,娘,妹妹有救了!”
他这一嗓子像是旱天里的一道雷,引得不少已经麻木的或躺或坐的人纷纷看了过去。
“你胡说什么呢?”
被他唤做娘的女子大约三十来岁,但是却已两鬓斑白,怀里抱着的小女孩则更小一些,约莫四五岁,脸色潮卝红,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病的厉害,只是她依旧是一片慈母心肠,宁愿被传染,也不肯丢下女儿。
“是真的,娘,是真的,”面黄肌瘦的男孩蹲在母亲面前,先是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妹妹的脸,又道,“是小虎子与我说的,就在城北那边,那边来了个神医,这一早上已经看好了许多人,神医还给大家发药,小虎子的娘喝了药,已经不咳血了,娘,你快带妹妹去瞧病。”
抱着孩子的女子“呼”的起身,连连问了几遍是不是真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又露卝出了为难之色:“可是咱们身无分文……”
“小虎子说神医不要钱,只要求治好病了的人要留下来帮忙照顾其他人就行了,娘,我们快去啊。”
即便不知道小孩子的话能不能当真,但是这无疑成了这些人最后的希望,众人纷纷起身,互相搀扶着往城北走,听完了全部对话的乔知秋和幕僚互看一眼,前者道:
“太原府中竟有如此神医?必清,咱们也去瞧瞧,若是当真,我定上报朝卝廷!你也上车来,咱们快些去。”
马车嘚嘚的跑了起来,抄小路很快便到了城北,乔知秋掀开车帘,远远的就看见不久前城中各户出资搭起的棚子外已经排起了长队,而四面八方还不断有人朝这里涌来。
“走近一些看看,”乔知秋拍了拍马车壁,幕僚想要阻止,他却又道,“看这样子,或许真是个神医,若有神医,又何惧这小小瘟卝疫!”
车夫应了一声,马车便继续向前,很快就到了人群边上,不少排队的人转头看过来,看见马车上五大三粗的车夫和侍卫,心知车内定是惹不起的人物,便又转回头去。
“就停在这吧。”
乔知秋掀开车帘往外走,幕僚见拦他不住,只得也跟了下来,两人边走边打听,果然正如那小孩子说的一样,这神医是昨日夜里才到了,刚一到便带着人架起了大锅熬药,和他一同来的年轻公子还买了许多馒头饼子过来四处分发,不少人喝了他的药,到了白日,症状就已经减轻了一些。
“大恩卝人哪,那边是我们所有人的恩卝人啊……”
“那位公子定是菩萨座下的童子,是菩萨来救我们了。”
……
乔知秋越听越糊涂,他本以为这样医术高超的神医必定是和赵老太医那样的垂垂老者,但是这一路听来,却似乎是位年岁不大的公子,他有心想要到前面去看一看,但是实在是人多难行,正打算亮出身份,就见人群中一阵骚卝动,似是有人爬上了棚子后的一处高台上。
“大约就是那位神医了……”
幕僚扶着乔知秋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终于看清了站在高台上的两人,只是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怎么会是他们?”
站在高台上的不是旁人,正是前不久忠义郡王府到处寻找的金在中以及他那个本该在京卝城的儿子!
“这……大少爷怎么回来了?怎么还和神医在一处?”
“那是忠义郡王府的四少爷。”
那幕僚之前并未见过金在中,这么一听更是吓了一跳,正要开口,便被乔知秋阻止了:
“嘘……”
两人都住了嘴,听着站在高台上的金在中说话,大约是一夜没睡的他嗓音沙哑,脸色虽然苍白憔悴,却更显得穿了一袭青色的大袖宽袍仿佛是谪仙一般,他先是交代了一下下一锅药熬好的时间,请众人耐心等待后,才又道:
“各位父老乡亲,实在惭愧,我并非什么神医,我在忠义郡王府行四,我父是已故的郡王府世子金克之……”
他这样干脆利落的自报家门,底下自然是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神医的来头竟然这么大,更有太原府本地听过忠义郡王府那些家长里短的人,更是与边上的人交头接耳起来。
“我父去岁为护天子,殒命京师,落叶不得归根,但是魂魄依旧系于故土,正是他在数月前便托梦于我,说河东道将有大难,不日便会瘟卝疫横行,又在梦中给我一良方,叫我准备好上面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我身为读书人,虽不信鬼神之说,却不敢不信家父,苦于无法说于人前,又囊中羞涩,于是变卖生卝母嫁妆,屯药材于庄子上,数日前得知药方中最后一味药材只有京卝城附近的一处农庄才有,于是又偷偷离家,前往京卝城,几番周折,幸不辱命!”
他这故事说的离奇,但是瘟卝疫在前,他又确实救人性命,把他视作恩卝人的流民们自认深信不疑,有的甚至已经跪下叩谢被强行安了个“托梦救人”的名头的金克之。
乔知秋和这等人自然不同,他想的更深一些,面上边流露卝出几分深思的神色。
“我虽势单力薄,但各位放心,哪怕我金在中舍了这一身骨肉去,也必定完成家父心愿,同郡王府一起,还我河东道一个安宁。”
金在中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清,声调并没有多高,说的也并不多慷慨激昂,但是却叫不少人都哭出了声,气氛一时间几乎到达了顶点。
乔知秋听罢先是愣了愣,旋即险些笑出声来。
妙啊,实在是太妙了!
别看金在中只说了这短短几句话,但是却无异于把忠义郡王府架在火上烤,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郡王府其余诸人简直就是骑虎难下,一直以来,忠义郡王几乎可以说是河东道的土皇帝,此时若是不出面帮忙,那势必失去整个河东道的民心,甚至是引起暴卝乱也有可能,但是若是帮忙,此时已有金在中施恩在前,他们就算出钱出力,在民众眼中,也不过是顺带的那一个,大家更多的还是只会记住这个四少爷的好。
到底要不要为他人做嫁衣?
乔知秋想到金伯渊要面对的局面,简直想大笑三声。
这金在中小小年纪,怎么就有如此本事,能把整个忠义郡王府玩卝弄于鼓掌之间。
“必清,你悄悄去将大少爷寻来,我有话问他。”
乔知秋自然不信金在中那套“老父托梦”的言辞,所以想寻了乔致远来问问清楚,后者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自己的父亲,先是吓了一跳,问过家里安好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远儿,你怎么会和在中在一起?”
“嗯,是在京郊巧遇的……”
乔致远有些犹豫,那日在京师,金在中说有个不情之请,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却着实没想到,之后金在中竟然带着他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去了晋阳,从他生卝母杨氏的庄子上取出了大批的药材,然后又雇了人运来太原府,在这里熬药救人,他自然也是问过金在中怎么知道河东道会有瘟卝疫,又怎么知道这样的救命良方,只是金在中说的语焉不详,只拜托他帮忙圆谎,他平生明明最恨说卝谎之人,但是却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这会还帮着他在父亲面前撒谎。
“他真的是去京师寻药材?”
“……是。”
乔致远说话时,乔知秋恰好转头扶住一险些摔倒的孩童,于是没看见儿子面上一闪而过的愧疚,加上他深知自己的长子最不善弄虚作假,所以也不疑有他,虽心中尚有疑惑,但是却已经信了大半。
“即便有此良方,但是只有你们二人又有何用,你这就回家去,先和你母亲报个平安,然后去寻赵老太医,让他带着手下的大夫和药材帮忙。”
乔致远拱手称是,正要走,却又被叫住,只见自家父亲笑的像只狐狸似的,开口道:“顺道找卝人把这里发生的事儿传到郡王府去,记住,一个字儿都不能差。”
“那我去与在中商议一下。”
眼看着乔致远急急忙忙的走远了,乔知秋先是一脸纳闷,旋即又笑了起来,嘀咕道:“这才几日,关系倒是好了,都叫上在中了。”
乔致远回太原城后不久,忠义郡王府便得知了金在中在城外的“壮举”,他说的那些话自然也一字不漏的传到了郡王金伯渊的耳中,虽说回来之前,就从老妻口卝中得知这个外室子城府极深,很不好对付,但是其实并未把这样的毛头小子真的放在眼里的金伯渊直到此时才觉得棘手,他将留在府中的二房、三房和四房的爷们都招来房卝中,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又补充道:
“你们觉得此时应当怎么办?”
自打城门关了后,城里和城外变成了两个世界,城内防瘟卝疫的同时,也阻隔了消息往来,此时众人一听金在中回来了,都露卝出惊诧的神情,二老卝爷更是在心中暗骂了好一会。
前些日子,二太太白氏无意间得知金在中并没有在祈福的寺卝庙中,于是借机问罪,将金在中身边的丫鬟小厮并一个老嬷嬷都抓了起来,打算逼打成招,随便给金在中按个罪名后,再将她们三人杀了了事,谁想到却遇上了乔府乔知秋的夫人,硬是将三人救了下来,之后又赶上瘟卝疫爆发,他只得暂时作罢,准备等瘟卝疫过去,再好好地料理了这事,没成想事态却发展成了这般。
如今他不但动不了金在中,甚至很有可能被这个小毛孩子盖过了风头。
二老卝爷金俭之兀自想着自己的心思,那厢三房的金奉之却开口道:“父亲,如此不是正好?咱们便告金在中一个擅自入京,朝卝廷必然将他问罪。”
他说着便喜上眉梢,不料金伯渊却勃然大怒,斥道:“胡闹!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金奉之露卝出茫然的神色,金俭之见状立刻开口道:“三弟不可胡说,在中再怎么样,只要他姓金,就是咱们家的人,擅离封地是多大的罪状,三弟不是不知道吧?朝卝廷只怕正愁找不到咱们府上的错处,若是问责下来,只怕所有人都要倒霉,反倒是金在中功过相抵,说不定还能留条活路。”
他这话里话外都是嘲讽,金奉之只觉得丢卝了面子,又气又怒,却无从反驳,横眉怒目的道:“那……那你说怎么办?”
“我都听父亲的。”
二房阿谀奉承,三房无脑鲁莽,四房是庶出,上不得台面,金伯渊面上不禁露卝出疲惫的神色,他端了茶来喝,许久后才开口,声音难掩苍老疲累:
“将家中的库房开了,取药材和粮米出来,你们几人亲自带人去,帮老大家的将城外的事情料理好。”
“什么?让我们去帮着那个金在中,父亲你难道忘了他是怎么……”
“闭嘴!”金伯渊半生金卝戈卝铁卝马,虽然看着是文人模样,但是骨子里却是暴躁又冷漠,他一拍桌子,语气阴冷的道,“不然难道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将风头出尽么?”
“可是他哪里有钱撑得下去,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
虽然知道三房资质平庸,但是却不想金奉之如此不通政卝要,金伯渊深吸了一口气,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了,只道:“你以为乔知秋和其他太原府的官卝员都是摆设么?”
金奉之还要再说,金伯渊却已经一挥手道:“都去吧,将事情做的漂亮些,别叫河东道的百卝姓戳我们的脊梁骨。”
将来要成大事,忠义郡王府少不得还要扎根于此,更是有可能借助这些平民百卝姓之力。
民贵君轻。
这个道理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位懂,金伯渊懂,金在中自然也懂。
有忠义郡王府和乔知秋表率在前,又有金在中手上的救命药方,太原城中的富户自然也纷纷解囊,三管齐下,瘟卝疫很快便得到了控卝制,各地官卝府县衙在统计过死伤人数后,上报至乔知秋处,乔知秋并几个下属官卝员一算,立刻喜上眉梢。
算上前朝,数百年来,这片土地上几乎是十年一大疫,三年一小疫,几乎每次都要死伤十数万卝人,有几次甚至险些殃及京师,而这一次,因为控卝制及时,竟然将死伤人数减少了一半,这样一个大好的邀功的机会,乔知秋自然不会放过,于是连夜写了奏折,洋洋洒洒千余字,通篇都是称赞金在中如何年少有为,如何尽心尽力,还将金在中如何去京师附近冒险收集药材,如何被忠义郡王府误会和盘托出,请求朝卝廷看在他立了大功的份上,免了责罚,这样的说辞但凡是聪明一点的人,只要一看,就能看出这其中的猫腻。
奏折送出去后,乔知秋打着感谢忠义郡王府的旗号,去了王府一趟,之后又绕道去见了已经回了郡王府,但是据说是身卝体不适,所以没有露面的金在中,明面上说是告诉他,他的几个下人因为受伤的缘故,正在乔府上休养,过几日就会送回,但是实际上确实隐晦的告诉他,等朝卝廷那边收到了奏折,十有八卝九会借着这件事,将世子之位封给他。
金在中礼貌的道了谢,但是却不敢像乔知秋这样乐观。
诚然,朝卝廷早知忠义郡王府的狼子野心,自然是不愿意将世子之位给府上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他自回府后的种种作为,也都由乔知秋上报给了朝卝廷,在乔知秋看来,他这样或许是机敏聪慧,是可造之材,但是朝卝廷却也很有可能因此忌惮于他,怕他此时与郡王府不和,但是日后被拉拢,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朝卝廷不可能不防。
想要顺顺当当的拿下世子之位,他必须还得靠自己。
送走了乔知秋后,金在中便自个换了衣服,然后唤了新送到他身边服侍的叫做“长乐”的小厮,吩咐道:
“我要去郡王爷那里一趟,你同我一道。”
小厮吓了一跳,有些为难的看了金在中一眼,却没有开口。
金在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自打他从城外回来,郡王府便没有人来看过他,更是吩咐下来,不需要他去前面问安,送来他身边服侍的下人显然也都被敲打过。
“若祖父问责,自然有我担待的,”金在中安抚了他一句,接着又冷冷一笑,道,“更何况,若我想去,你以为你和外面的那些人拦得住我?”
早就听说过这位四少爷曾经拿箭射过苏家的少爷的事迹的小厮抖了抖,最终认命的跟了出去。
或许是没想到金在中会出北辰院,他这一路行来,周遭的下人全都悄悄的看了过来,还有几个飞快的跑开,似乎是去跟自家主卝子报信。
金在中无端的想起自己重生时,带着沉香闯金克之灵堂的那次,似乎也是这样,人人都当他是个异类,人人都当他怯懦可欺,然而到了如今,不也被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这里。
思及此处,他越发的挺卝直腰杆,站在金伯渊所居的听松阁前,前去通报的下人去了许久,久到跟在他身后的长乐都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终于有人出来道:
“郡王爷请您进去。”
金在中理了理衣袖,抬腿往里走,脚下不见任何犹豫,仿佛占了这么久丝毫不曾疲累一般。
前头带路的下人推来了挂着“松柏长青”的匾额的门后,金在中便看见了端坐在主位上喝卝茶的金伯渊。
忠义郡王府真正的掌家人虽年逾六旬,但是却看着如四十许,留了短短的胡子,穿着一身藏蓝色的武服,右手边则挂了一把宝剑。
“祖父。”
金在中拱手一礼,金伯渊到底是在官卝场上沉浮多年的人,即便之前吃了那么多暗亏,此时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给金在中赐了座,又叫下人给他上了茶。
一老一少对坐饮茶,屋里一时安静的只能听见极轻的呼吸声,金在中明白这是金伯渊给他的下马威,不开口,却故意以武将的气势压着他,于是也不说话,只姿态优雅的喝卝茶。
大约是没想到这样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竟然又如此定力,最后反而是金伯渊沉不住气的先开了口:“你来见我有何事?”
虽说有血缘关系,但是过去从未见过,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亲情可言,金伯渊不搞那些虚的,金在中自然也懒得和他虚与委蛇,听他这么一问,便放下茶盏,直截了当的道:
“请祖父上折朝卝廷,请封孙儿为世子。”
金在中说的不紧不慢,金伯渊却在下一刻怒目而试,他身上有武将杀过人,见过血的煞气,这么一眼便足够吓哭一些胆子小的,然而金在中却不退不避,与他对视的同时,又道:
“同时言明,孙儿愿入京为质,非诏,至死不再回太原。”
这十余字他说得极慢,每一字仿佛都带了肃杀之气。
金伯渊手中的茶盖脱手,“当”的一声砸在了茶盏上,自问此生经历太多,已经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他震动的金伯渊看着金在中,许久之后露卝出一点复杂的情绪,他道: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的要求?”
“因为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金在中在金伯渊的注视下,突然笑了起来,他容貌极盛,这一笑,哪怕不是发自真心,也让金伯渊呆了一呆,回过神后才听着他继续道,“难道祖父还有更好的法子么?”
金伯渊一时被问住了,尚不等开口,就见金在中站了起来,朝他再次拱手道:
“孙儿等着祖父的好消息。”
他说完也不管金伯渊是什么反应,便施施然的离开了,到了傍晚,就听说金伯渊召了养在文人馆的食客如府,待到他第二日起来时,又听说金伯渊已经写好了请封奏折,请朝卝廷册封他为世子,尽管二房三房为此争闹不休,却依旧将折子送入了京中。
听闻后面这个消息时,金在中正在北辰院后的那片竹林中练剑,他犹记得自己重生的第一日,住的那个小院中也有这样一片林子,那些日子,竹叶被风刮的沙沙响,他每日都睡得不安宁,每日都不得不费卝尽卝心卝机,为自己打算,他每一步都走的很难,却终于走到了这里。
风再起时。
归京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