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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江离

【弃坑】深夜,写在《人狼游戏》之后的......

*有关于弃坑


其实,弃了就弃了吧,也完全没打算要写点什么通知的。可是我知道,一定会有人催,有人等,有人反复问,也有人想要知道为什么。


这篇文章自打写作以来,除了“命途多舛”以外,我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它。只要稍微回头看看合集里的内容,也就什么都知道了吧——被人骂过很多次,被人抄了很多次,又被人按头借鉴了很多次。


一来二去的,不胜其扰,中途停更过两回,想要好好调整一下状态,可事实上,很早就心寒了,也曾说过的,很早就不想再写了。


甚至在停更期间也有人评论,“作者仿佛是个戏精,动不动就拿停更弃坑威胁人,给她惯的”,一直到今晚,还能看见说我“反复横跳”“看你文的小姑...

*有关于弃坑


其实,弃了就弃了吧,也完全没打算要写点什么通知的。可是我知道,一定会有人催,有人等,有人反复问,也有人想要知道为什么。


这篇文章自打写作以来,除了“命途多舛”以外,我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它。只要稍微回头看看合集里的内容,也就什么都知道了吧——被人骂过很多次,被人抄了很多次,又被人按头借鉴了很多次。


一来二去的,不胜其扰,中途停更过两回,想要好好调整一下状态,可事实上,很早就心寒了,也曾说过的,很早就不想再写了。


甚至在停更期间也有人评论,“作者仿佛是个戏精,动不动就拿停更弃坑威胁人,给她惯的”,一直到今晚,还能看见说我“反复横跳”“看你文的小姑娘是欠了你的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心里建了什么样的铜墙铁壁,才能在经历了这么多烦心事之后,还能再坚持把它写下去?


最近几天里,一大批新的读者涌入,诸如此类的事情,也不可避免地,又多了起来。


说句心里话,我看了当然会难过,谁看了这种话不难过?


这算玻璃心吗,是的话那就是吧。


但我更不能理解,说出这样话的人,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格。也有可能是因为人类本身就无法对他人的悲喜感同身受,只因鞭子不是打在你的身上,所以自然不会知道有多痛;相对的,我也更加感激,那些一直以来都能够站在我的立场上,温柔体谅我的朋友们。


可我还是想要说一句话,我写这篇文章,也不欠谁的。


因为产出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有人爱写,有人爱看,我从没开过打赏,也从未靠此牟利过一分一毫。作者和读者不是什么强制的买卖关系——说白了,从前停更也好,如今弃坑也好,我都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所以,为人狼游戏而来的朋友,可以不用再关注我了,我今后都不会再写群像了。


也在这里,再一次拜托大家,不要去b站官方号的弹幕里刷这篇文章,我已然说得口干舌燥,同人文都是胡编乱造,千万不要上升。


或许,就如同我常说的那样,我是一个be美学爱好者,而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人生的缺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这篇文章也在冥冥之中,不自觉地就遵循了这样的法则。


并不是因为我的主线cp写完了,抑或是我为了弃坑,故意让我的主线cp提前下线,看到这样的无端揣测,我也只能对着早早写好的大纲叹口气。尽管我的审稿人不多,屈指可数,但她们每一个人都一早就知道了,我的主线会在第五夜走。


因为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作者不想要把自己的故事给说完,也不要用这种小人之心来揣度我笔下的文字,我只能说,今晚又一次地被人按头借鉴,确实已经是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能是我也对12这个数字有一些执念吧,这篇文章原本一共是有12章的,距离真正的完结,其实也只差了最后的三章而已。


回头看看那个文档,刚好也过了12万字了,这几个月以来,身心俱疲,本想要一个夏天就写完的故事,万万没想到会发生后来之种种,而这个夏天对我而言,也实在是太漫长了。


就到此为止吧,该结束了。


之会再简单处理一下这篇文章的“后事”,例如一些视频授权之类的问题。


最后,谢谢山组,在这个乌七八糟的产出生态里,还给我留下了最后一个清净写作的地方,没有豆瓣山组,没有我当年无心之下,给组长留下的一句入组承诺,就绝不会有这篇文。






*后记——我琐碎的心路历程以及部分的人物设定



或许很难想象吧,早就在七月初,我就已经写好了这篇后记的初稿,写作过程中,想到什么就回来增增补补,然后便一直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有一天,自己真的可以写完这篇文章,再将这段我自认为很真情实感的后记给发出去。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爱的两个小朋友。


因为如果没有他们俩,我压根就不会想到要写这篇文。


最早是在五月份,花田错的合作消息传来,我实在是太开心了,就一直想要抽空来写一篇航润贺文。只可惜,这些年来,我学术论文写得多,已经很多年不讲故事了,加上我本人实在是很不擅长细腻的情感书写,反而更喜欢弘大的叙事,而我亲密的现生好友F酱,也一直想让我给她产点邓左粮。


这样那样的缘故,最后,就干脆构思成了一篇将近二十万字的群像小说。


我对同人文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贴脸。如果不能贴合原本人物形象,随便换上任意两个人的名字都可以的话,那便失去了同人文最开始的意义。可是,群像要做百家饭,想要各个都贴脸,无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加之这还是一篇cp向的大逃杀文,除了考虑到每个人的特质以外,也不得不去切合每一对cp彼此之间的相处模式。


这对于第一次提笔写群像小说的我而言,的的确确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当我心惊胆战地在七月的头几天,将第一章的试阅发给F酱的时候,她给我的回应是,小穆说的那句话——“你是说,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说她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耳朵里仿佛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想象出他的表情了。


那时候,我猜想,或许我是真的达到了一点点自己的期望。


再然后,F酱还没看完第一章的初稿,就从文档里退出来跟我说——“好看的,我跟你讲,真的好看的。”


因此这篇文章能写出来,也不都在我,没有F酱,就不会有这篇文章,不论是写作伊始,还是整个创作过程中,她都给予了我莫大的支持和鼓励。我常常会在深夜缠着她问一些细碎的小事。例如,很多人都说喜欢也很害怕的厕所惊魂第三人,他是先出声报数比较吓人呢?还是先有文字描写比较恐怖?


我真心感谢她的不厌其烦。


再次想要强调一点的是,这是一场面对面的狼人杀,而不是大家所想象的那种,隔着屏幕隔着网线的手机游戏。尽管逻辑的确是最最基本的要素,本文的逻辑和票型在写完第一章初稿以后,就和F酱一起,全部完整地盘下来了。


只是,我也希望大家也能够注意到,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朝夕相处的人,不是什么精密的游戏机器,“表情流”看似不靠谱,但却同样也是面杀游戏非常重要的信息来源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迷信,因为据说在十八楼有一条永不说“下楼”的规矩。可是我的小别墅是两层楼的,怎么办呢,他们每天都在里面跑上跑下的。我也特别回头把“下楼”相关的词语都改掉了一部分,只留下了“没下楼”之类的文字。但是写到后面,事情太多了,我也常常会忘了这个小细节,如果还有一些没改干净的地方,朋友们可以随时在评论里提醒我,我再去改。


小穆和大哥的情节都是我不都愿意再去多作回忆的,写那两段的时候,我自己也是写写停停,万分痛苦,我知道也有人和我一样掉了眼泪的。


写大哥的时候,还刚好在舞社看见了他的cover,以及他躲避镜头的那场直播,虽然不算我担,但是还是觉得心里最柔软的一块被击中了。希望你的未来,无论是继续跳舞,还是和我一样开开心心做个素人,都能过好每一天,也要记得,还有人在想你,在念叨你,也在默默地为你祝福着。


至于小穆,我是真的不忍心让他在这里玩下去,他还那么小,走密室哭得泪流满面,南京行的时候,连同房的顺顺去趟洗手间他都要躲进被子里。这样恐怖的游戏,每晚都是一个人,他又怎么能睡得着呢?或许先出局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他也很坚强地面对了一切,他只是睡了过去,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苦。


余童这对“笨蛋”小情侣,他们俩真是我的意外之喜,同是也是我在写作过程最担心会塑造失败的一对。我反反复复追问我的两个“审稿人”有关于余童的意见和看法,比如说,“这样写会不会太缺心眼了?”“这么写,他会不会不讨喜啊?他会被骂吗?”


有一位看完后却说,她最喜欢那一对居然就是余童,她以前从未嗑到过这两个人,这次居然隐隐约约嗑到了,还甚至想去超话看看。当然,他们都是极度怕死的小朋友,又不怎么懂得这个逃杀游戏的准则,求生的本能迫使他们努力活下去,同时他们也都还抱着一丝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能和对方一起走下去。再后来又收到了其他读者的反馈,这才让我彻底安心了。


写余童场合的bgm,我特意从花田错换成了毛哥唱过的黄昏,歌词和氛围都莫名很合适。希望你们未来也能一直一起看黄昏,也能有一次双人合作舞台。又及,小鱼是真的可以只用双手就把人举起来,这段在练习生日常第49期里能看到,只不过他举的人是小姚,不是我们的毛哥。


非常有趣的一点是,守卫的那条故事线,几乎是全篇最先敲定下来的,就连被我赐婚的人狼恋都还没想好的时候,邓左线就已经初步完成了。这真的要归功于我真情实感嗑邓be左的姐妹F酱了,那段虽说我个人觉得,是有些狗血了,但是谁不爱dramatic而又意难平的剧情呢?顺带说一句,放映厅里的那场电影,是著名的《这个杀手不太冷》,我很喜欢,从影片的名字再到故事情节,都莫名地贴合那条邓左线。对了,还有黄昏那首歌,是夹心和毛哥对唱的,所以那一次的黄昏盛景,我也是让夹心陪着他看的,就像黄昏那首歌的舞台一样,也是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的。


感谢帮我审这一章稿子的吹吹,谢谢你,修改的那几笔,都恰到好处,想起我们不久之前还讨论过,是否要在后文中续写守卫的视角,但我们也很有默契的“所见略同”了——没有必要了,那一段结束的恰到好处,再写也不过是狗尾续貂。


写豆几的时候,我顺带看了很多读者的评论,突然脑子里就冒出了一句有些烂俗的话——“最高级别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在豆几主动交牌以前,几乎没有什么人盘到他就是那个猎人,当然,这也是因为我给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我从开篇起下定了决心要把他好好地藏起来,这样第三夜才会更加精彩好看。


出乎我意料的是,少数猜对了的人反而不是根据剧情和逻辑,而是因为我曾经剧透过这条线的结局。可我只说了“荒凉浪漫”四个字,这简直太了不起,当我看到有人猜出来的那一刹那,心里又是震撼又是惊喜——可这个人也恰好是帮我剪辑了预告片和极禹篇的那位朋友,我还没有告诉她猎人的身份,她就已经将豆几提前剪了进去。


豆几那句“小狼崽子”出来的时候,心心还猜测过,说后面是不是会有白切黑,其实是没有的,因为在大纲中的人物设定,他就是善良的小天使本人,尽管他真的不会玩狼人杀,但他非常在意自己的同伴,也绝不希望亲手带走任何一个人。


我好像一直不太会写鲫鱼这一对,一方面,他们的性格本身就不适合这样的游戏,另一方面,我也很一直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也谢谢漫老师,曾为我答疑解惑。由于我的老家和豆几家靠得也还算挺近的,文中出现的地方我都是去过的。我想,如果来自一南一北的两位小朋友,能有机会带彼此回一趟各自的老家,那一定是一件让人非常开心的事情。


我的别墅里没有甜甜的桂花糕,只剩下了最后一块咸咸的火腿吐司,一人一半,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他们总是分享着自己仅有的东西。他们也都是爱笑爱闹的人,很抱歉残忍地将他们拖入这场大逃杀游戏,但我个人认为,双死也算是一种皆大欢喜。


我说过的,我一定要给鲫鱼一个盛大而又荒凉浪漫的结局。希望我算是达到了自己最初的期待。


再来说说不出现的第四匹狼,小姚的故事。最初的设想是,选一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出来,不论是作为读者的大家,还是故事里的大家。


但真正开始写的时候,小姚的那条线,我却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藏了,因为第一天他翻门牌起,很多朋友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到后面我反而一直在疯狂地漏线索,不管是甜润第一次去找他,在他床上差点发现的那把刀,还是小左无意中在洗手间里看见了他,等等等等。躲在衣柜里的那段情节,原型来自于练习生日常37,小姚的秘密基地。


甜润最后问小姚:“你想活下去吗?”这句话成了幺儿心态变化的最大转折点,而灵感则是来源于上火一公选人,甜润和小姚分在了一组,他曾经小小声地问弟弟:“你想选上吗?”小姚坚定地回答了一句“想。”虽然常有人说幺儿似乎对这个大逃杀游戏并不在意,但是我还是对他怀抱了期待的,希望他能再努力一点,再向上走走。愿你也能成为一匹小小的黑马,有一天能够惊艳所有人。


最后来说说我的主线吧。先来谢谢帮我审稿的亲家母,她看完后,帮我把第五夜直白死板的对话都给删掉了,只留下了诗意的部分,出来的效果很好。


航润在我的文里,理所当然地,是我最爱的一对小情侣,同时也作为全场的第三方——最有戏剧张力的人狼恋组合。这两个我都很喜欢的小朋友,从原本的不怎么熟悉,到被迫合作,再到互相了解,最后愿意以性命托付。


期间想要弃文无数次,可都因为他们的故事还没有圆满杀青,而又重新打开了那个文档。原本就是为了他们才想到要写的故事,我怎么说也要把这一段给写完,这一度是我最后的写作动力了。


在最初的故事大纲里,这条故事线走的就是老套的“包办婚姻,先婚后爱”的路子。我也曾经考虑过很多种be的方式,可最后始终觉得,以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和相处模式,并不适合任何一种轰轰烈烈的收场,细水长流就已经是最好的落幕。


这里当然也不乏私心,因为我真的会哭得很难过。写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很伤心了,而前面的那些夜章,我基本也是边写边哭。


在整个游戏过程中,我始终是用一种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们所走过的每一步,就像张悬的那首歌,F酱安利给我听的——“在遥远的路上,白天黑夜为彼此是艳火。”可就像现实生活中每每上演的一种遗憾,一个喜欢却不肯言说,而另一个喜欢却不自知,人与人之间,很多时候就这样错过了。


我也看到过不止一次的读者评论,说主线cp太过于平淡,像白开水,看不出什么特殊感,很没意思,诸如此类。可他们原本就不熟,自然无法像其他几条线那样,一上来就是你爱我我爱你。这条感情线的刻画我一直都是采用了循序渐进的方式,因为世上的感情也并非只有盛大的一种,此前也说过,大纲里不同的cp都针对他们各自的特点发展出了不同的感情线,但我也在尽力写出我心中的航润。


小左不用多言,如果群像文学也可以有一个男主角的话,他在我的这篇文章中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一男主。为此,我的一位同担朋友还曾经酸溜溜地“责备”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亲妈写文,大男主却给女婿。”可F酱听了以后,却笑说,你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吧。


确实,我非常喜欢他。


可我也记得曾经看到这样一个问题,印象深刻,问说群像文写作,男主到底要选谁才好?虽然我也只写了这么一篇群像,但在写作过程中,也还是总结出了一些自己的心得体会。首先,选谁做大男主,必定有个人的偏好和私心在里面,但是从叙事结构的角度考量,我个人还是比较建议选一个足够sensitive的人格。


——敏感在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心思要细腻,这样他的视角才能给读者带去更多的线索;二来,他的情绪变化是丰富的,能够很好地带动起读者的情感,让人感同身受。也看到一些反馈说,每一次看完,都和小左一样的紧张不安。


最后,很关键的一点,我选了小左的原因,也在于他和几乎所有的小朋友,都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结,关系都很不错,因此,主线的故事才能引入更多的人物,也发展出更多的面向。


我的大男主是一个很会自己给自己施加压力的人,他很努力也很认真地想要活下去,外表看上去坚强得像个钢铁男人,内心却又有非常柔软的一面,会因为看电影而想妈妈,他也会偷偷掉眼泪。那部在第一次平票以后大家一起看的电影,其实也就是《你好,李焕英》。我当时也看哭了,当晚就给妈妈打了电话。虽说小左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但我也确实觉得,他漠视规则的样子,真的很酷。直到游戏后期,他总是带着很深重的负罪感,行走于其中,责任感迫使他想要包揽下发生的一切,但他本不该这样想的,因为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个时候,人狼恋的绑定,就像是绝望深夜里为他鸣起的汽笛声。因而在写主线故事的时候,除了村上春树,我也常常会想到余秀华的那首诗:


“只是一想到你,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一些我们以为永恒的,包括时间都不堪一击。”


我可以毫不避讳地说,甜润是我非常非常心爱的一个角色,尽管着墨不多,但我花了很多力气想要塑造好他。


——他喜欢枪械,能一眼看出玻璃柜里的是真枪,他很聪明,也敢于挑战规则,从来不愿意害人却也不回避竞争。尽管他一开始和小姚一样的消极,因为他是一个打心底里觉得“怎样都好”的人,但后来因为被强行锁上了情侣的链子,他不能也不愿意就此拖累小左,于是便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活好每一天。


他当然很喜欢对方,却因性格使然而不知道要如何去亲近,并且他在心底里是极度清醒的,即便他是自己的首选,可惜自己也绝对不会是他的第一顺位。甜润也有着自己的固执和坚持,会害怕得不到对方的箭头回馈。


因此,他们好像总是在错过——就像那天看电影,甜润看见他在前坐哭了,但掏了半天也掏不出来的一张虚无的纸。明明特意带了鸡蛋想要给他的眼睛热敷,就这么被吃掉了,他也只是有些遗憾地,自我安慰式地在心里想着“算了,算了。”


文中的甜润不会说谎,也不想骗人,但是他却愿意为了小左而站起来勇敢地悍跳一次。他们的生日只差了两天而已,同样都是好奇心强烈的双子座,他往往只是缺少一个人在背后推他一把,把他内心的自信和勇气全部都激发出来,而文章中的小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性格互补,而是双向的成全和救赎——他是他内心的沉着冷静,而他则是他潜伏着的大胆和疯狂。


甜润从第一天起就带进别墅看的那本蓝皮书,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小王子》,而这一段刚好也是他们两个人配音过的。


“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


“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


“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记得甜润也曾经在练习生日常中,cover过张信哲的《爱就一个字》,而那首歌的歌词也给了我一些主线故事的灵感,悍跳猎人的时候,算不算是我为你孤注一掷呢。


对了,那首歌里还有另一句歌词,那是我想要对你们俩说的话——“两个人相互辉映,光芒胜过夜晚繁星。”


双子座的两颗主星,但愿你们永远能够在各自的,也在彼此的生命里,闪闪发光,成为银河系中最美好的风景。


至于其他人物的设定,既然不写了,这里就也不再多提。很多人想要看大纲,我也一直考虑到当下的这一秒,要不要把大纲和身份牌都发出去。


其实很多读者分析出来的思路,都非常精彩,我甚至觉得,那是远远超过本文逻辑的精彩,尤其是看见有一位朋友说,顺顺会不会是预言家?第一晚睡过去了没看牌,所以第一日不敢跳?就连我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实在很有趣。这恐怕就是所谓的“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因此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不发了。


一来,大家对这个故事,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和偏好的结局,我不应该让我干瘪的大纲,生硬地局限掉这种想象;另一方面,有关于文中那些没有讲完的伏笔,我也再没有精力去一一解释了,若是想要全部都讲清楚,那又得继续写了。




最后的最后,原本是几句,为了完结而写下的话,可现在不说的话,今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感谢一直坚持看到此处的每一个“你”。


我希望这本不长不短的小说,给你的生活增添了一丝丝乐趣,也给你的漫漫长夏带去了一点点凉意,不过这种关系是双向的,你们对《人狼游戏》的诸多回应,同时也带给了我数不尽的欣喜。


罗曼·英加登曾提出了著名的文学作品层次结构理论,其中的铁三角,最为重要的,是作者、作品和读者,三者缺一不可。


每一个“你”对于《人狼游戏:全员恶人》这部有始无终的作品而言,都是最最珍贵的一分子。



于 2021.10.03 深夜 



(全文 终)





嘬航一口

张极的金句库and语录1.0

  • 我是男生,我不是男人

  • 我是男孩,我不是男生

  • 我脑子里有三个泡

  • 哦~我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 帅气了啦~

  • 买一个地方了啦~就是地方啦~

  • 哦~我好帅啊~

  • 别拍我,我不知道,我是个傻子

  • 我累了

  • 情侣飞车

  • 你过来啊

  • 保质期是五十年

  • 大家好,我是邓佳鑫的爸爸张极

  • 胖怎么了,吃你家饭了吗

  • 我是张极啦~

  • 有你们危险吗

  • 弄啥嘞?啊

  • 你管我我想买

  • 吃蜜蜂啊,很香了啦~

  • 什么哟

  • 些都给你写出来了,翻译一哈啊

  • 迪尼秀丝

  • 我是个傻子

  • 我是你爹

  • 做七仙女了啦~

  • 别吃头孢,晚上还得喝9

  • One time但也...

  • 我是男生,我不是男人

  • 我是男孩,我不是男生

  • 我脑子里有三个泡

  • 哦~我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 帅气了啦~

  • 买一个地方了啦~就是地方啦~

  • 哦~我好帅啊~

  • 别拍我,我不知道,我是个傻子

  • 我累了

  • 情侣飞车

  • 你过来啊

  • 保质期是五十年

  • 大家好,我是邓佳鑫的爸爸张极

  • 胖怎么了,吃你家饭了吗

  • 我是张极啦~

  • 有你们危险吗

  • 弄啥嘞?啊

  • 你管我我想买

  • 吃蜜蜂啊,很香了啦~

  • 什么哟

  • 些都给你写出来了,翻译一哈啊

  • 迪尼秀丝

  • 我是个傻子

  • 我是你爹

  • 做七仙女了啦~

  • 别吃头孢,晚上还得喝9

  • One time但也要像书上写的一样More than one time

  • 英语阅读如果多到做不下去的话那就完成30篇之后奖励自己买个东西吧

  • 前路越是荆棘,越要坚定信心,请陪着我满心喜悦,毫无畏惧的努力奋斗吧

  • 张极选手,不惧挑战

  • 我的悲伤有99.9%来自于这阴天

  • 天气转暖,豆几变困,随时随地,立刻睡着

  • 继续做开心的小孩,也要继续做坚强的自己

  • 我给你说了多少次,自拍不要拿鼻孔对着镜头

  • 像上次说的那样,每一刻都是独一无二的样子

  • 把我的齐刘海ma开,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心情变好





别问,问就是小极是波浪精

着急忙慌地,只有这一点点,还有2.0期待一下



扈江离

【TF三代群像文|大逃杀】《人狼游戏:全员恶人》第四日 Chapter 8

一些简单粗暴的前言:(为避免彼此踩雷,还请务必看完。)


前面也说过了,大纲中既定的cp组合,一共会有两个大三角,有三角就必然会有双箭头和单箭头,不能接受的朋友,请止步于此。

最后一次警告了,请学会及时止损。不嗑不要看,嗑不到也不要看,如果喜欢的角色或cp线已经杀青了,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再看下去了。

弃文请随意,没必要特意跑来告知我。


随缘更新,随时弃坑,不要等。


一些灵感和答疑依旧放在山组评论区。


🎑最后祝大家中秋愉快。


⚠️本章可能会涉及到的cp有:航润,极禹,苏朱,阅前还请自行避雷。




第四日...


一些简单粗暴的前言:(为避免彼此踩雷,还请务必看完。)


前面也说过了,大纲中既定的cp组合,一共会有两个大三角,有三角就必然会有双箭头和单箭头,不能接受的朋友,请止步于此。

最后一次警告了,请学会及时止损。不嗑不要看,嗑不到也不要看,如果喜欢的角色或cp线已经杀青了,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再看下去了。

弃文请随意,没必要特意跑来告知我。


随缘更新,随时弃坑,不要等。


一些灵感和答疑依旧放在山组评论区。



🎑最后祝大家中秋愉快。



⚠️本章可能会涉及到的cp有:航润,极禹,苏朱,阅前还请自行避雷。




第四日

 

 

 

左航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对着那台老式电视机出神。

 

其实他本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房间,只想躺在床上,一睡不醒,可他总是觉得,二楼似乎有浓重的血腥气,挥散不去。

 

而他对那种味道过敏,不得已地,又只能一个人晃荡到了一楼。

 

左航还记得自己刚来的那天,从这张沙发上再度醒过来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而那把他曾经用过的遥控器,也正躺在电视柜的第二层,无人知晓。

 

唯二两个知道内情的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一个是他主动透露过的,因为这个人太聪明了,左航知道自己的这点小动作,迟早要瞒不住;而另一个,则是他被迫交待的。

 

尽管那两个人身处不同的阵营,可偏偏又都曾经误以为,自己是他们值得信赖的队友。

 

如今他在这个游戏里最大的威胁已经没有了——再也没有人能站出来揭发他,也没有人会因为他擅自修改了警徽的游戏规则,从而怀疑他。

 

左航想着,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半毫的庆幸;倒不如说,他也已经无法识别,眼下的自己,究竟是被怎样的情绪所裹挟着——仿佛有很多种,又仿佛一无所有。

 

如今,他只想快点把日子过到头,自己的也好,他人的也好,他只想要一个结局。

 

今早在二楼走廊,左航见到童禹坤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原本是想要告诉他的,有关于守卫的第三夜,因为童禹坤也跟他一样,都被蒙在鼓里了。

 

但他看见了童禹坤脸上的神色,只一瞬间,他就犹豫了——他告诉童禹坤做什么呢?

 

除了让他同自己一般的自责,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左航默默地想着,还是算了吧,这几天发生的种种,童禹坤也已经遭受得够多了。

 

即便他如今是敌非友,左航也不想让这件事情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的事情太多,记得的事情太多,体悟到的事情太多,都会变得不幸,而他不愿意把这种不幸,再延续给下一个人了。

 

他想着,不如就让这个秘密,永久地封存在自己的心里,就此腐烂掉。

 

到此为止吧。

 

死亡固然可怕,而为了生存下去,他也已经付出了无数的代价,但最终都归于无能为力。

 

——他既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

 

可不知怎么的,左航偏就固执地认定了,是自己亏欠了他们所有人,沉重负罪感和责任感侵袭上身,压迫得他喘不过气。倒头来,他只觉得每一个离开的人,都是自己的错,都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他深深地陷没进一个消极的死循环里。

 

左航盯着头顶的监控器,幕后的始作俑者,将他所有徒劳的姿态和无谓的挣扎,尽收眼底,而那个人的脸上,而今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逆反了起来,凭什么他要顺从着绑架犯的意思,他总可以做点什么吧,做点让那个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玄关在他目之所及的位置,左航看了一眼,大概距离他十米不到的样子,不用几步就能晃过去;而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打开门,走出去便好了。

 

后面会发生些什么,都是他亲眼见证过的,用不了几秒钟,他就可以解脱了。

 

一切都会结束。

 

左航一向认为,自己的精神力还称得上是良好的,可是看久了那扇门,却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脚了,他像是出现了幻觉,不断地想要站起来,走过去。

 

耳边有个声音在轻轻地劝说他,尽管他抗拒着、抵触着,但那声音永无休止地低吟,它叫他站过去看看,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吧。

 

——“这个给你。”

 

左航猛然清醒了过来,他显然是被方才心底里萌生出的念头给吓得不轻,就在此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煮鸡蛋,他一抬眼就看见陈天润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缓了几秒,左航终于把那个自暴自弃的想法,从脑海里彻底扔了出去,只因为他想起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活着。

 

他也不可以那么自私。

 

“你的眼睛看上去…好像有点肿。”左航听见身旁的人对自己说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像有点”,陈天润想着,而是“显而易见”的程度了。

 

“谢谢。”左航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也都还没吃过什么东西,他回头看了一圈,确认了周围似乎没有别人了,这才接了过来,就着面前的玻璃茶几敲了一个,剥开壳就往嘴里送——还是温热的。

 

“唉…你……”

 

你怎么给吃了啊?

 

陈天润哽住了,那明明是…那是拿来给他敷眼睛用的。

 

不过…算了……他突然就有些灰心丧气了起来,把没说完的半句话就此咽了回去,他看着左航的侧脸想着,随便了,吃了就吃了吧,反正都是给你的。

 

看见左航吃得差不多了,陈天润盯着他的眼睛看了有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昨天晚上…”

 

“昨晚,你…你也听到枪声了对吧……”左航不看他,反问了一句,“你就不害怕么?”

 

现在在你面前坐着的,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背负着人命的凶犯了。

 

那把黑洞洞的枪握在手里的触感,子弹上膛时手腕的酸麻,他的身体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些细节,或许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就连他自己都开始害怕自己,厌恶自己了:“这已经…已经是第三个人了......”

 

害怕什么呢?陈天润摇了摇头。

 

正如左航之前说过的那样,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在这幢别墅里,他们都已经是彼此唯一的、可以毫无条件去信任的人了。

 

就好像是面前幻化出的最后一捧水,对于沙漠中干渴将死的旅人而言,即便掺进了毒药,也会甘之如饴。

 

“如果你不那样做的话,那早上起来,我看到的就是你了,躺在那里的就是你了,对不对?”

 

“你要怎么看,”左航知道陈天润是在安慰自己,他抬头朝着对方笑了一下:“你的魂飘过来看我吗?”

 

左航还是那样,他明明上一秒还很正经的,可下一秒就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别忘了,也还有你呢。”

 

陈天润见他脸色稍霁,便跟着点了点头:“对,也还有我。”

 

左航觉得自己越来越玩不明白这个游戏了,只因为无法解释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到叫他头昏脑涨。事实上,从赵冠羽第一日漠视规则,就此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搞不懂了。

 

张极又为什么带走张泽禹?真正预言家到底是谁,为什么童禹坤会变成双金水?苏新皓和朱志鑫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能够捆绑到现在?姚昱辰为什么每天都在投他自己?还有,张峻豪昨晚竟然想要投死朱志鑫?

 

以及...那个至今不曾露面的丘比特,他到底还在不在了,他还活着吗?

 

他不幸地抽中了狼人,还进了链子,视角太多,立场也太复杂,且不论怎么想,都好像是死路一条。

 

可是人都是有倾诉欲的,更何况是背负着这么多的心事。实际上,他都快要憋死了,而看着眼前的人,左航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并不是孤身一人。

 

不幸中的万幸,他还有一个可以掏心掏肺,畅所欲言的人在这里,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左航想着,他完全可以无所保留地告诉他。

 

他和他本就是一体的。

 

只因丘比特有意无意地,按下了那支操纵命运的遥控器,而从此以往,他们之间,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陈天润一言不发地托着腮坐着,听着左航从第一天的事情开始说起,他断断续续,讲讲停停,直至于昨天夜晚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出言打断过他,只是安静地听了下去。

 

原来在一个又一个不为人知的夜里,左航已经救了他很多次了。

 

难怪他看上去那么痛苦,为了保住他们两个人的命,他一个人承受着所有的牺牲和愧疚。

 

陈天润自觉不是一个擅长安慰他人的人,他早就习惯了自己消化一切,但此时此刻,他又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才好,他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起左航中午想吃什么。

 

左航愣了一下,说原本是想吃水饺的,可是他记得,之前某一天晚上,他们好像已经把冰柜里的速冻水饺都煮完了。

 

“我们可以自己包。”陈天润向他提议道,他记得还剩下一些食材,他们可以包素馅的。

 

“这么麻烦?”左航想着,可眼下他们也确实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他也不想回到二楼的房间里去。

 

这个主意似乎也不错。

 

与其坐在哪里艰难地熬着时间,倒不如给自己找点活干。况且,这几天以来,他也逐渐发现了,白天的日子并不比晚上好过,反而白天越是空闲,就越是容易被那些离开的人给占据。

 

左航不太愿意让自己只有在闲下来的时候,才会想起那些人,他会害怕那样的哀悼,显得不够深刻,不够虔诚,而自己所需要承受的痛苦和负罪感,也就远远不够。

 

他们一起走出了大厅,朝着餐厅的方向走。陈天润落在他身后关门,左航走了几步,见他没有跟上来,便回头去看他。

 

陈天润看见了他的举动,感到有些奇怪,莫非是自己背后有什么吗?他也跟着左航回了头。可走廊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你看什么呢?”左航忽然觉得眼下的场景有些好笑,“快走吧。”

 

原来左航是在看自己。

 

他在等他。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前路似乎永远望不到底,他们默不作声地并肩走着,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道,总觉得该说点什么才好。

 

可是要说点什么呢?

 

四周都是监控,朝不保夕,心惊胆战,随时都会有人离开,就连同那些想说的话,都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他们好像永永远远地,差了那么一点点说出口的时机。

 

就像你在前方回头的时候,而我亦回头了。

 

我们便就此错过。

 

 

 

*

 

 

【10:12】一楼健身房

 

 

苏新皓和朱志鑫坐在坚硬的木地板上,头抵着背后冰凉的镜面。

 

经过了那么多次投票,太阳东升又西落,他们还能像第一日那样并肩坐着,存活至今,何其侥幸。

 

只可惜,物是人非,同样的位置,早就从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而他们两个,明明紧紧挨着,就坐在一起,之间却依旧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的遥远。一道细细的、无形的钢索,悬挂在脚下,可他们也已经不明白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毫无顾忌地走到彼此身边去。

 

“我……”苏新皓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朱志鑫昨天质问他的那句话,在他心口堵了一天一夜,像是一块千斤顶,无论如何都搬不走——他问他为什么活到现在,问他为什么还没死。

 

他每每想起来,都会不寒而栗。尽管苏新皓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再深究下去了,事实上,他也早就为朱志鑫找好了很多个借口——比如,他看上去太累了,又比如,身处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之下,任凭是谁,都完全有可能口不择言的。

 

可他终究骗不了自己,他就是被朱志鑫的那句话,折磨得呼吸困难。

 

“我还活着。”他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嗯……”朱志鑫有些心不在焉地反问他,“活着还不好么?”

 

他还在思索邓佳鑫的身份,以及,狼人到底在做什么?又或者说,他们通过此前的夜晚信息,都知道了些什么?否则,昨天晚上又怎么会轮到邓佳鑫呢?

 

不应该啊,有明神在场,而他也还不是那张焦点牌。

 

除非,是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

 

难道邓佳鑫是什么重要的神职?他被人看出来了?朱志鑫回忆着这几天以来的票型,又在心里仔仔细细地复盘了好几遍,抽茧剥丝,终于理出了点头绪。

 

“你…”苏新皓见朱志鑫不搭理他,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讲下去。

 

朱志鑫昨天也说过了,他相信自己。

 

只是这句话苏新皓已经等了太久,而朱志鑫也怀疑得太久了——他要是一早就毫不犹豫地说出口,那该有多好。

 

人心太贪,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又患失之,循环往复,总是没有片刻的顺心如意。

 

这一回,却又轮到苏新皓不相信朱志鑫给的信任了。他担心朱志鑫依旧对自己心怀芥蒂,他一向比旁人想得多,而预言家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第四天,他真就没有一丝半毫的猜忌么?

 

苏新皓盯着对面的镜子,好在他的视力还不错,而他也知道,朱志鑫在这点上不如他——他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都要站得很近,才能看得比较清楚,但凡稍微远一点点,就得虚着眼睛看。

 

因此,他这会儿才能光明正大地,把朱志鑫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安静地盯着镜子里的朱志鑫看了一会儿,直到他觉得,朱志鑫似乎已经盘算得差不多了,这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昨晚…”苏新皓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人,“我昨晚查了左航,他真的是狼。”

 

朱志鑫点了点头。

 

尽管这并不是他们昨天说好的验人次序,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苏新皓自作主张了。只不过事已至此,既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跟他站在一起了,那么这对于他来说,也就意味着即便有再多的疑虑,他都不在意了。

 

人世间最好的信任,莫过于永不相问。

 

可惜的是,苏新皓好像还不能明白这一点,要如何才能做到想而不问,对于他而言,依旧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你相信我吗?我是真的查了左航的…我昨天就说了我想查他的……”

 

他又确认了一遍。

 

这一天一夜的,朱志鑫都快被他给问烦了。

 

其实,左航是狼这件事,毋庸多说,他心里也早就有了数了。今天早上是朱志鑫去敲了他的门,而左航的脸色差得吓人,就算抛开所有的逻辑不谈,单单是抿面相,他都能看出点端倪了。

 

左航看上去像是对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包括谁走了,怎么走的,他早就一清二楚。

 

可是,他连案发现场都还没进去过。

 

他再也没有踏足过1803号房间一步。

 

 

“你…”凌晨六七点钟,其他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到走廊里来了。朱志鑫站在左航的房门外面,打量着对方的神色,与其说是一夜未眠,倒不如说,他像是这辈子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还行么?”朱志鑫问他道。

 

门内人不看他,只是悄无声息地移开了视线,可朱志鑫原本就擅长察言观色。那点明晃晃的心虚,最终没能逃过他敏锐的第六感。

 

“还行…”左航的口气听上去疲惫不堪,他跟他们所有人说着,“听到了枪响…一夜没睡好。”

 

朱志鑫看出他心里不好受,只不过,他眼下也不知道还能说点来什么安慰他,也就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再多睡会儿吧。”

 

如果换了苏新皓呢?朱志鑫有些漫无边际地想着,如果那时候苏新皓是自己,他站在1805号房门外,会不会真的单纯地以为,左航说得都是实话。

 

他的脸色发青,真的只是因为听见了枪响,闻到了血腥味,所以才害怕得睡不着觉的。

 

要是有一天,终于要轮到自己出局了,那苏新皓还能在这个游戏里活多久呢?想想他刚进来的时候,连警徽是什么,怎么用,他都一概不知。

 

警徽……

 

“你今晚要用警徽吗?”朱志鑫的视线集中在了他的胸口,他以为苏新皓昨晚就该用了,又或者是出于紧张,所以他忘了?

 

那枚小小的金属制品,至今在他胸前安放着——在最靠近心脏的那一侧。

 

“再等等吧…”苏新皓犹豫了一下,“如果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搞不好不用我报身份,其他人也看出来了呢,左航他……”

 

那倒未必。

 

那时候,只有朱志鑫站得比较近,天色也未透亮,而他还挡着门,其余人怎么想,信不信,也都还未可知。

 

不过苏新皓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听着他的意思,就连昨天晚上,他也是故意不说要用的,而如今,他还想再赌一次。

 

原以为时间拖得越久,大家都会同化成麻木不仁的亡命赌徒。总归每一次的投票,每一个夜晚,他们都在拿生死作赌注;这么多天下来,人越来越少,而一条命和几条命,自己的命和他人的命,又有什么区别。

 

可思及此处,他又觉得自己仍旧是看不开,五脏六腑都难受得绞了起来。

 

“你用吧……”朱志鑫又说了一遍,他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朱志鑫,”苏新皓并没有答应他,他打断了朱志鑫的话茬,“你能不能再给我讲讲,这个警徽…到底要怎么用?”

 

苏新皓从第一天起就抓着这个烫手的山芋,像个场上的人型活靶子,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吗?朱志鑫有些无可奈何,他也开始搞不懂了,苏新皓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但他还是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遍:“就是说,晚上投票的时候,你说你要用警徽,你一个人就有了1.5票了,那别人……”

 

他觉得自己的口气,像是在手把手地教着小朋友。

 

“这个我当然知道,”苏新皓听着朱志鑫的话,觉得有些好笑,那张告示板上的细则,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

 

只不过,那上面对警徽的描述,也就只有那么寥寥几句而已,和客厅电视上敲出来的文字,别无二致。

 

“我不是问你这个。”苏新皓斟酌着字句,“我其实是想问,那个什么,你们以前说的,警徽流……”

 

“你问这个做什么。”朱志鑫的口气冷淡了下去。

 

苏新皓不理他,自说自话地把一些陈旧的片段,从记忆深处翻找了出来:“好像是什么,查出来谁是狼就给你,查了好人就给他之类的……”

 

“你别说了,”朱志鑫听够了,“不想听。”

 

苏新皓是不是没明白,所谓的警徽流,到底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的?如果警长还在场,又为什么要移交警徽呢?除非…除非他那时候已经……

 

“1.5票呢,你难道就不想要吗?”苏新皓有些开玩笑似的问他。

 

“不要,你自己拿着保命吧。”他们聊这个问题,无异于在咒他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朱志鑫没由来的烦躁了起来,苏新皓反倒松了一口气。

 

——朱志鑫昨天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果然还是无心的。

 

“那你,你能不能…就当作是给我科普了。”苏新皓想了几秒,他又换了一种说辞,试图继续说服他,“你给我科普一下游戏规则吧,行不行?”

 

“不行。”朱志鑫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几天里,他们小心翼翼,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维系到现在这样的关系,虽说依旧是岌岌可危,但苏新皓也不愿意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跟朱志鑫起什么争执了。

 

不说就不说吧。他识趣地换了话题。

 

“那你后来…你跟张峻豪还有聊过吗?”

 

一想到张峻豪,朱志鑫又有点头疼了起来。他上一次和张峻豪说话,还是昨天早上,从一楼休息室里出来的时候,再看见他就是在会议室了,前前后后加起来,总共也不过短短半个多钟头而已。

 

而其他时间,他几乎是见都没见过张峻豪。

 

看到昨晚张峻豪突如其来地指着自己,朱志鑫说不惊讶都是假的。

 

与此同时,他也感到很奇怪,他有些想不通张峻豪的身份了,他曾经觉得张峻豪只是想得太多了而已——他以为自己和苏新皓进了链子。

 

可现在事实证明不是。

 

那么,张峻豪到底是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了呢?除了没什么道理地站了苏新皓的边以外,他好像......什么也没做过吧……难道只因为被他逮到撒了个小谎?仅此而已吗?

 

他不太能相信。

 

朱志鑫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看上去像是在发呆的苏新皓,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其实,第一天投票的时候,他也没打算要帮他说话的,他知道那天根本就不是苏新皓的轮次,再不济,也还有张泽禹和余宇涵在他前面针锋相对着,怎么样也投不到他的头上去。

 

只不过,那句话想也没想,就那么脱口而出了,拦都拦不住。

 

当他冷静下来了,再想到要后悔的时候,也早就为时已晚。

 

从第一天选警长时起,他就被所有人看作是跟苏新皓抱团,一直走到现在,甚至就连跟他俩关系一向不错的张峻豪,也都这么觉得了。

 

可是,只是因为这样,张峻豪就要投死自己?这不可能,也不至于。

 

那他到底是看破了什么,又误会了些什么呢?

 

他回忆着昨晚在会议室拐角,发生过的那场争执,苏新皓气急败坏的模样,为了不让张峻豪大吼大叫地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揣测,他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掐死他……

 

——掐死他?

 

朱志鑫回头看向苏新皓,一行细小的文字在他的脑海里,就这么浮现了出来,他张了张嘴,几乎是立刻就想要说点什么。

 

凭空多了一团散不开的浓雾,一点一点地笼罩了上来,弥漫在他心口。可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遍布的监控,最终还是把那点无凭无据的揣测给压了回去。

 

再等等。他想着。

 

他将视线从苏新皓的身上剥离了开来。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也太关键了,而正因如此,此时此刻,他才更要沉住气,一个不小心,他们都会为此白白地送了命。

 

现在还不能说,他闭了闭眼睛,需要找个机会,再去确认一次。

 

今天就得去。

 

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一个人过去,他总得带上点什么,朱志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比方说,一把刀。

 



 

【11:22】一楼餐厅

  

“对了。”左航看着陈天润从冰箱的角落里找出两罐泡菜,餐桌上放着他们刚刚从地下室里拿上来的面粉,他没由来地想起来一件事,“你…会不会做饭?”

 

陈天润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太明白左航为什么忽然就问起了这个问题,可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更不能理解的是,左航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他点了点头。

 

“我就记得你会的。”左航又确认了一遍,紧接着说道,“那你…第一天早上的事情,你现在还有印象了吗?比如说…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在里间,又是谁叫你留在外面的?”

 

“可能……是朱志鑫和苏新皓?”陈天润回忆了一下,那天早上他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左航的一举一动,对于别的事情,也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不太确定了,但好像是他们俩分的组吧……”

 

“怎么了?”他觉得左航这个问题,似乎意有所指。

 

左航说没什么,只是当时觉得怪怪的。

 

“可能别人不知道吧。”陈天润没放在心上,他是录过不少次做饭的日常,但其他人未必就会一一看过去,“而且,小厨房那么挤,也用不着很多人在里面。”

 

是这样么?

 

左航沉思了一会儿,进了这幢别墅以来,他也觉得自己总是没由来的疑神疑鬼,不自觉地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

 

他看见陈天润往不锈钢碗里倒面粉,就顺手去帮他加水,可刚倒了一半,他陡然想起来,光是今天一个这早上,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已经待在一起很长时间了。

 

——会不会被人怀疑?

 

左航抬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着的大门,而门后的一切都是未知数,他不自觉地心跳加速了起来。

 

“不然,把门开着吧?”陈天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猜出了他正在担心的事情。

 

刚刚在大厅里倒是还好,四面开阔,门口或是楼梯口有人来了,也能立刻发现;而他们坐着的位置,到那些地方都有些距离,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大,也不至于传那么远出去。可现在却不同了,餐厅是个密闭空间,再这么肆无忌惮、口无遮拦地聊下去,万一门口站着个人,一直听到了现在,他们都毫无知觉的。

 

左航想了一下,还是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未免太刻意了,也就正常做个饭而已,本就什么都没发生,还非得把门大开着,怎么看都有那么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说点别的吧。”左航轻声说了一句。

 

说点别的,可是说点什么呢?他想着,迄今为止,他们好像就没说过什么,跟这场游戏无关的话题。

 

左航想起从前有一次,他们一起做饭,基本都是陈天润在给自己打下手,而现在反而倒过来了:“你们山东人…是不是都会包饺子?”

 

“也不一定,”陈天润说,“我也是去年才学会的。”

 

“那和重庆的有什么不一样么?”

 

“有…你吃过海鲜水饺吗?”

 

左航摇了摇头,他就连听都没听过。

 

“日照有…就是那种鱼肉馅的……”

 

左航听着听着,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之间,也还是有着那么多的不同,隔山隔海,皆不可平,却能像现在这样,走到彼此的对面,似乎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我下次可以给你带点…”

 

“这你要怎么带啊?”左航想了一下,“还是等有机会,过去吃吧…我也还没去过海边…”

 

“……”

 

他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随口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一边专注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左航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陈天润,他正在认真地给手里的水饺捏出褶皱,从昨天晚上的投票局到现在,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抱歉的,而就在刚刚,自己还把知道的一切,都翻箱倒柜地拿出来跟他说了。

 

可是除了掏空心事的痛快,他心里还生出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只因为在这场游戏里,他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和自己拥有着一模一样的视角。

 

左航此前没有玩过丘比特的板子,对于手里的这张牌,也只有最最肤浅的理解,他以为,情侣之间所谓的同生共死,不过就是相互牵扯,彼此负累。

 

但在无数个白天与黑夜的交错之间,他恍然醒悟了,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这个身份被赋予了更多的潜在意义,和一些他从前不知道的事情,比方说,情绪的共享。

 

窗外的水泥板上,积了一夜的雨水就快干涸了,阳光穿过厚厚的落地窗玻璃,折射了进来,空气中有细小的灰尘浮动着,肉眼可见。

 

左航觉得自己进了别墅以后,好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心境了,除却了周身的阴霾,也无所谓未来分分秒秒的变数,只是平静坦然地活在当下,身处在阳光里。

 

即便他手里的牌属于夜晚,可和他绑在一起的另一个人,却是白日里的,他不得不匀出自己身上的一半黑暗给他,但与此同时,也就得到了对方自愿赠予的一半光。

 

左航的目光在无意识中,越过了对面人的侧脸,他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惊奇地发现,指针不走了——体感上明明过去了好几秒,但秒针和分针,仍旧是毫无变化。

 

他刚想开口喊陈天润也回头看一眼,可就在那一瞬间,秒针却又动了起来。

 

——停表错觉。

 

他冷静了下来。

 

应该是因为自己睡眠不足,或是用眼过度了,这才亲身体验了一回这么离奇的事情,此前他也只在书上看到过。

 

他又多看了两眼,自我逃避式地想着,要是那是真的,真的出现了一道时空缝隙,让他们可以永远地停在这里,那似乎也不错。

 

遗憾的是,这个游戏里没有发生过任何一件天随人愿的事情,时间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跑着。

 

 

陈天润用完了最后一张饺子皮,他问左航说,要不要去叫其他人一起吃,顺便…也能拉拉票。

 

可是苏新皓和朱志鑫……左航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经过了昨晚的投票局,他们现在却要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一起吃一顿饭,这好像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而童禹坤就更是...

 

“给他们几个留三四盘好了,等会儿放在桌上。”

 

左航把包好的水饺端去厨房,烧了一大锅开水,陈天润在他旁边洗了手,就准备上楼去叫人。这也并不是因为左航懒得跑动,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自己跟姚昱辰说话有些费劲。

 

陈天润去得比想象中的还要久,左航都已经捞上来第二锅了,他才回来。

 

“那个谁……”左航见陈天润身后只有一个张峻豪跟着,他多问了一句,“姚昱辰呢?”

 

陈天润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张峻豪,觉得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朝着左航摇了摇头:“他说他还不饿,想再睡一下,等会儿自己下来吃。”

 

“行。”陈天润的脸上写着“之后再说”,左航也看懂了他的意思,“那就不勉强他了。”

 

陈天润点点头,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这几天,姚昱辰一直都不怎么想搭理人,也总不爱出门的样子。他方才去到二楼,最先敲的其实就是姚昱辰的房门,因为他的房间靠着楼梯口也不远,然后才是张峻豪,只不过……

 

“什么事?”不同于前天,这一次,姚昱辰只留了一条门缝给他。

 

“我们包了水饺,”陈天润问他,“一起吃吗?”

 

“你们?”姚昱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跟左航?”

 

“……”

 

陈天润觉得他这话问得,从口气到内容,哪哪都不对劲,可他担心自己多说多错,一时之间就也不知道该答复点什么。

 

他抬头看过去,透过那道细细的门缝,似乎在姚昱辰的脸上捕捉到了一点咄咄逼人的神色,它就那样一晃而过了,快到他还来不及抓住,也没给他机会进一步确认,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他最多也只能看见房里人的小半张脸,陈天润也还不太确定,他说完那句话,脸上闪现过去的,究竟是不是一丝丝的懊恼?

 

“你们先吃吧…”姚昱辰的口气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礼貌和客气,“我还困呢,我再睡会儿。”

 

“你…”陈天润想起了自己和左航的身份,“你是不是……”

 

“我睡了。”姚昱辰打断了他,他只是一味地回避着他的视线。

 

陈天润回过神来,却也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想问的那句话,幸好还没说完。否则按照游戏规则,他也不知道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那给你留点…”

 

姚昱辰最后看了陈天润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张峻豪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开门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陈天润和左航会来叫自己一起吃饭,但也乖乖跟着陈天润出了门。

 

他的目光扫到了走廊尽头的会议室大门,又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脖子隐隐作痛。

 

左航让他们两个先吃,自己进小厨房看着锅。陈天润看着张峻豪像是没吃早饭的样子,就把面前的那一盘也推给他,说自己等下一锅的,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摊开来写。

 

张峻豪边吃边瞄他,陈天润看上去正急着写一封很长很长的信,不过这涉及到个人隐私,他也没好意思多问。

 

陈天润写着写着,笔下的字迹越来越浅,他停了下来,在手心里画了两道无色的划痕,转开了笔头——笔芯用完了。

 

张峻豪恰好看见了,问他是不是要笔,看到陈天润点头,他放下了筷子,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从休息室把他的小书包给拎了过来。

 

陈天润从他手里接过了一支钢笔,说了句谢谢,可拿到手里才发现,那支笔看着有些眼熟,星球大战的联名,似乎就是他曾经在交换礼物的时候,送给张峻豪的那一支。就因为这个,他也莫名其妙地给他当过了一次爹。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

 

钢笔已经被它的主人用得有些旧了,磨损的痕迹清晰可见,但写起来还是很顺畅。

 

陈天润接着写了下去,尽管上下两段字迹的颜色有些许差异,但看上去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协调。

 

没过多久,左航直接把一整口煮锅给端了出来。

 

“在写什么?”他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陈天润刚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句号,重新把那几张纸叠好收了起来。

 

张峻豪已经吃了一半了,他一言不发地坐着,机械地夹水饺过来。左航坐在他对面,边吃边用余光瞟他,他想要问一问昨天晚上的事情。

 

左航觉得张峻豪并不像是丘比特,而场上的神职基本明了了,那他大概就是个村民。可是他连日来的投票都很奇怪,且一天比一天地叫人看不懂了。

 

他记得张峻豪玩得并不好,但逻辑也没有到很差的地步,基本规则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左航当然也想为自己拉个票,要不是苏新皓抢了先,他昨天下午就想去找张峻豪了,可是从昨天拖到了今天,他始终都没有想出什么合情合理的措辞。

 

他看着张峻豪沉默寡言的样子,莫名回想起第一天夜晚,他们还趴在休息室的地上,兴致勃勃地打着斗地主。

 

左航有点难过,也不知道是为了谁,可他忽然就不想开口拉票了。虽然他不知道张峻豪这几天都经历了什么,可是推己及人,恐怕大家谁也不好过。

 

又或许是他已然看开了很多,生死有命,就像他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这个世界原本就有自己的法则,有一些事情,就像是饥荒,它不可避免地要来,而常人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这个游戏也是如此。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人越是痛苦。

 

左航刚打算低头认真干饭,却眼尖地看到了张峻豪颈项上的痕迹,他有些疑惑地皱了眉头:“你脖子怎么了?”

 

那看上去可不像是项圈勒的,反倒像是什么人,下了狠劲掐出来的。

 

“苏新皓…”张峻豪又想到了昨晚的事情,苏新皓的脸浮现了出来,他咬牙切齿地一筷子戳了下去,“差点没掐死我……”

 

说到这里,张峻豪愣住了。

 

苏新皓的眼睛里确实有杀意的,他没在开玩笑,如果自己再接着投朱志鑫,他是不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左航和坐在自己旁边的陈天润交换了个眼神,他们都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觉得还是不要再多问了比较好。

 

张峻豪看着碗里被他捣烂了的一只水饺,怔忡地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这么安静,吃着都不太消化。

 

左航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也好,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打开话题,他看了眼面前的水饺,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陈天润一句:“你们北方是不是有句话,说是出门饺子回家面。”

 

陈天润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左航笑了一下,“就是感觉…是不是不太吉利,像是要把我们都送走。”

 

“北方那么大,”陈天润不大相信这些有的没的,“反正我们家没有这个说法。”

 

“你担心这个?那还不简单啊……”张峻豪终于回过了神,接了他们的话茬。

 

左航他们还记得喊自己下来吃饭,而他刚刚那却摆出副样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甚至拿着别人用心准备的午餐来撒气,也太过分了点。

 

他往自己的碗里舀了一勺辣椒酱,朝着对面的两个人笑了笑,“我们晚上吃面吧,换我来给你们煮。”

 

 

 

*

 

【猎人牌-张极的场合】

 

 

眼神朝向右侧飘忽,手指尖上也多出了一些无意义的小动作。

 

这不是...又在骗人了么?

 

张极只看了一眼,就低头玩起了自己的手指,就像那次愚人节的整蛊,张泽禹说自己生了什么病,一模一样的。

 

可是这一回,他没有找到闪烁着红灯的单反相机,取而代之的,是四个角落上安置着的诡异监控,它们机械地摆着头。

 

张泽禹不是预言家,那他会是什么呢?这并不是一个很难解的习题,尽管张极的狼人杀玩得不好,答案也呼之欲出了,想着想着,他手心里冒了点汗。

 

只因为自己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张极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处,挤满了人的会议桌上,大家胳膊肘碰着胳膊肘,正在一个接着一个,喋喋不休地陈述着自己是个好人——所有人看上去都很真诚,所有人都有可能在说谎。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寒,而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视线却恰好对上了坐在对面的左航。

 

张极在桌下的膝盖上蹭掉了手上的汗,他尽力地维持着脸上的表情,重新把手放回了桌上。

 

还是,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昨晚,他一回房间就在桌上找到了属于他的那张卡牌,张极站在远处,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而后才走过去翻了过来。

 

狼人?他愣住了,可再定睛细看过去,原来是自己眼花了,上面写着的是“猎人”——头戴草帽的大胡子男人,背上还背着一把枪。

 

这么说来,那两个字乍一看确实还挺像的;只不过一个偏旁的不同,身份和立场也就天差地别了。

 

张极环顾了一圈,最后抬起了床垫,把卡片往深处扔了进去。他似乎记得,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身份牌,否则大家都会死。

 

做完这一切再起身的时候,背后的电视屏幕不知何时,已经悄然亮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就像是在看什么恶心的虫子,飞速地读完了上面的那行文字,随即目光顺着指示,找到了书桌上的那把遥控器。

 

一定要用吗?可不可以不用?

 

张极抬头看了一眼监控,可如今整个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否则他真的很想去问问张泽禹,或者是朱志鑫。

 

他后悔了,开始责怪起自己,以往玩游戏的时候,为什么总是心不在焉的,要么就是犯困打盹…如果他当时再认真一点就好了,至少,怎么说也得把游戏规则给背下来。

 

视线在屏幕和桌上的遥控器之间来回跳转,张极咽了一下口水,到底要不要拿呢?拿吧,一来,今晚死的未必就是自己,就算他随便选了谁,搞不好也不会生效的。可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是不是立刻就会死呢?

 

潘多拉的魔盒从天而降,正好砸落在他眼前,要不要打开它,只在一念之间。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或许是血液流通得不太顺畅,张极觉得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开始发麻了,可他也心知肚明,只要拿起了那把遥控器,就代表着自己接受了这场和朋友们自相残杀的野蛮游戏,一旦他按了下去,也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他揉了揉眼睛,走去床头柜旁边坐了下来——一个距离书桌最远的位置。

 

张极想着下午玄关发生的一切,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只是安静地坐着,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不知过去了多久,屏幕却陡然暗了下去。

 

——答案是可以。

 

真的可以不发动技能。

 

他松了一口气,抹掉了额头上的汗水,直接瘫倒在了床上。

 

 

 

第一次投票的时间将至,张极在那间休息室里才待了一小会儿就坐不住了——没人说话,剑拔弩张,而他大概也知道,张泽禹,余宇涵,还有苏新皓,他们三个人现在都很危险。

 

张极去楼梯口坐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告示板上的投票规则发呆,没过多久,刚好碰见了走下来吃晚饭的左航。

 

——“你要是不想他死,等会儿上了楼,就只能去投另一个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张极压根没打算要投他们三个之中的任何一个,可是他刚刚又确认了一遍规则,投票环节,所有人都不可以弃票。

 

这几年间,他好像已经听过了太多类似于“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之类的鬼话,可到头来,在生存面前,不论是哪一句,最终都成了空喊的口号,它们一文不值,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听上去是很残忍,可求生是写在进化论里的本能和天性。

 

如果可能的话,张极也想要接着装聋作哑,因为他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这场游戏的规则是正确的——谁都不该以牺牲他人为代价而活下去。可被左航这么一提醒,他才发现自己此前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天真,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已经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投也好,不投也好,不论他怎么选择,都必然会有谁,因为他的决定而送命。

 

他只能尽人事以待天命。

 

而在此之前,张极忽然想到了,还有一件事情,他必须要去做;如果不去,他也不确定,过了今晚,自己会不会后悔。

 

 

张泽禹还坐在休息室的角落里,他看上去像是在发呆,但张极却知道,他那副模样,一看就是正在盘算着什么。

 

张极走到他旁边坐了下去,他原是打算把张泽禹叫出来的,可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来不及转移阵地了。

 

“对了,”他状似无意的,小声问他,“你昨晚回去以后,都做什么啦?”

 

“能做什么啊?”张泽禹没空理他,他忙着组织语言,同时也想着左航下午在公用洗手间里说过的那番话,有关于警徽的,“就睡觉啊……”

 

“你……”张极犹豫了一下,要摊牌吗,自己就是猎人。

 

“你房间里有电视吗?”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缓一缓。倒也不是害怕张泽禹晚上会来要他的命,只是休息室里还有不少人在,虽说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而他们也几乎是在用气声交流了,但张极还是觉得不太稳妥。

 

还是等日后找到机会,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再说吧。

 

张泽禹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张极看着他的脸,认认真真地说着:“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看电视,遥控器随便换几个台,没准还有《熊出没》。”

 

“你做梦呢...”张泽禹终于笑了,尽管他确实没去碰那台破电视,昨天晚上……

 

总之,他哪儿还有闲心去看电视。

 

可深山老林的,八成连个信号都没有,真的会有《熊出没》吗?他总觉得,张极方才这话,意不在此。

 

他重新咀嚼了一遍,心里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张极真正要说的,或许是“遥控器”。

 

——张极有神职的。

 

张泽禹自打认了预言家以来,一直在为一件事情担惊受怕着,那就是他对预言家的验人流程几乎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真预言家或者是丘比特,他也不确定苏新皓和余宇涵到底谁是谁,可他们要是先一步想到了这件事,把整个细节给讲了出来,那任凭自己的逻辑再好也没用了。

 

左航跟他说了警徽的事情以后,他当下就猜到了,卧室里那台电视,还有那把遥控器,或许都不只是简单的摆设,它们没准就是问题的关键。只是,他也还不确定...

 

张泽禹这一整个晚上,连晚饭都懒得吃,他反复纠结着,等会儿进了会议室,到底要不要说出来,万一他猜错了呢,万一跟那把遥控器没有任何关系呢?

 

有没有可能是通过别的方式?比如对着房里的监控报门号什么的,电视屏幕就会给出反应?因为他要是猜错了,最起码有四个人,立刻就会知道自己是狼了。

 

可张极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论是什么神职都好,但他多半用过遥控器了,莫非他刚刚这么说,是想要试探一下,在投票之前,他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预言家。

 

张泽禹原本还在操心着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可一想到张极居然抽了张神牌,突然就觉得好笑了起来。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也象征性地问了几句,可他总是觉得张极看上去,好像真的没什么夜间视角,还以为他摸了张烂平民,那躺着玩也就算了。

 

一个连游戏规则都还没弄明白的人,背着神职,听上去似乎比狼人还要危险。

 

他想着,按照逻辑和常理,他明天得去验其他预言家验出的金水,也就是朱志鑫。但是如果自己的运气够好,能活到后天的话,要不要报张极是好人呢?如果苏新皓或者余宇涵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碰巧也查了他,那他就成了两方阵营都认可过的好人了。

 

这样一来,他是不是就能一直活下去了?最起码,没人会在投票的时候怀疑他了。

 

他认真地思考着。

 

“你发什么呆,”张极用胳膊肘戳他,接着怂恿道:“你就试一试嘛。”

 

“你按一下遥控器,不然……”张泽禹这个人很奇怪,他连《奥特曼》都没看过,反而喜欢看些什么……

 

“不然,你不是还看《巴啦啦小魔仙》呢?”

 

一些少女心的玩意。

 

“我知道的。”张泽禹抬头看他,这一回,他终于意识到了,张极说这话的口气,并不是不相信他,他是害怕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这个人还真的是……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你不如先顾好自己的小命吧。

 

“我用过的,就在昨晚。”他低声告诉他,“只不过我那台,什么都调不出...就你房里的厉害了,还能换台……”

 

“你用过吗?”张极知道张泽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他有些不可思议,“你真的用过吗?”他再三确认着。

 

难道狼人也要用遥控器的?他不明白,莫非是……锁定目标的时候,也一样需要按下门牌号码吗?

 

他原以为,直接走出去开门就好了。只是他也确实不知道更多的细节了,那既然张泽禹都这么说了,或许真的需要吧。

 

这样他就放心了,至少,张泽禹不会因为不知道这件事情而出局了。

 

他是不会玩,但能做到的事情,也都已经尽力去做了。

 

 

 

童禹坤推开门走进来的那晚,张极也还没睡——他那一个晚上都没打算要合眼。

 

张极一直以来都坚信着,自己直到出局,都绝对不会去拿起猎人的那把枪。他当然没办法改变游戏的规则,他不得不跟着所有人一起投票,但选择不开枪,已经是他力所能及的,唯一一件事情。

 

他想着童禹坤的样子,他的哭声不绝于耳。

 

可令他更难受的是,他又悲哀地想起来,自己竟连哀悼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余宇涵的出局,他也是尽了一份力的。

 

这几天以来,张极几乎帮不上张泽禹什么忙,光明和黑暗遥遥相对,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只能眼看着他深陷泥潭;而张泽禹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协助,他比他还要杀伐决断,就算是他一个人,也能游刃有余地走下去,继续编造出一套又一套缜密的逻辑来唬人。

 

他从没问自己拉过票,也从来没有要求过自己同他站队。

 

但就在下午,张泽禹却向自己提出了一个,他确确实实能做得到的要求,他看上去,是真心诚意地恳请他帮他一把。

 

耳边的哭声化作了恶毒的诅咒,混同着张泽禹跟他说过的那些话,挥散不去。他终于鬼迷心窍地打开了潘多拉的礼物,眼睁睁地看着电视屏幕上的房门号定格了。

 

那一瞬间,他几乎是立刻后悔了。

 

可张极也以为,只要再坚持过几个小时就好了,他可以一夜不睡,睁着眼睛等,一直看着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一切又重启,他可以重新选择要不要带人走。

 

明天晚上,不,是以后的每一个晚上,不论张泽禹说什么,他都不听了。

 

张极站了起来,用衣袖擦了擦脸,他打开了窗户,把手心里攥着的那支遥控器从二楼扔了下去,眼看着它跌进了黑黢黢的草堆里,不见踪迹了。

 

而后来之种种,就像是遵循了墨菲定律,就在他选择按下去的那一刻,通通已然是尘归尘,土归土。

 

那天晚上,张极再一次看见了童禹坤,就在自己的床前。前后才不过几个钟头的功夫,弹指一挥间,他却亲眼见证了这场游戏会给人带来些什么,是怎样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它所轻而易举操纵着的生生死死,究竟会把一个人折磨成什么样子。

 

看着童禹坤的脸,张极却想通了一件事——原来活下来的人才是真正的输家。

 

没有任何盼头的,日复一日,生不如死。

 

他忽然觉得庆幸,自己和张泽禹都不会变成那副模样。这下,他们俩再也不用为了死亡的悬而未决,整日整夜地提心吊胆了。

 

只是,他心里还压着最后一件事情。

 

人说,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语文课上背过的那首诗,他当初不屑一顾,只觉得是杞人忧天,故作矫情。

 

只因未尝身在其中,自然无法给予它一丝半毫的感同身受。

 

——你今天死去了,我来为你收葬,可我却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在何日,而他日为我入殓的,又是何人?

 

就像余宇涵走了,童禹坤会记得带他回房间去,那么如今自己也要走了,还会有人记得带他回去吗?要是就躺在冰冷的地上,那该有多可怜。

 

这时候,他看见左航走了进来。

 

 

 

童禹坤的眼泪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为什么总是这么能哭呢?多到已经灌进了自己的脖子里,混入了黏稠的液体,就此缓慢地流淌下去了。

 

五感变得迟钝了,他终于彻底发不出声音了。可他还是能听见童禹坤在反反复复地向自己道歉,他说着,我对不起你,可我也不想这样的。

 

没有人想要这样。张极想着。

 

你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刚刚投了他一票,而他走了,我也曾经对不起你。

 

以命抵命,事到如今,张极却有些欣慰,他好像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去忏悔,去哀悼了。

 

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他仿佛能感应到,自己想见的人就在外面,就站在那个跟他一墙之隔的地方。

 

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肯进来呢?他不无遗憾地埋怨着。

 

按下了那把遥控器,他也不再后悔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自私。

 

就像是此时此刻,即便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可还想着再见他一面。

 

如果,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也希望,能再摘一朵花送给他。

 

只可惜自己的手心里,已经沾满了脖子上的鲜血,那颜色太浓太艳,并非他心中所愿,而眼前浮现出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自家楼下的一小片杏花林。

 

生意盎然的,年年岁岁,迎风沐雨。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

 

【13:24】一楼餐厅

 

张峻豪要留下来给他们洗碗,但陈天润却说不用了,总共也没几个盘子。

 

左航知道陈天润等会儿还有事情要告诉自己,便也跟着帮腔:“晚上什么活都给你做,我们坐享其成。”

 

张峻豪点了点头,他帮他们稍微收拾了一下,把锅碗瓢盆一道端了去了水池,又把那支钢笔塞回了口袋里,拎着自己的书包就出去了。

 

他现在也确实没什么心情做别的事情。

 

“你这儿怎么了?”陈天润站在水池旁边洗碗,他看了一眼左航的胳膊肘,“粘上酱了吗?”

 

左航把右手臂掰过来看了一下,只是,那似乎并不像是辣椒酱,因为那一小块的红色,正紧紧地扒着自己的皮肤,那应该…

 

那是…昨晚的……

 

他有些愣住了,盯着它看了半分钟,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伸去水龙头下搓洗干净了。

 

这恐怕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联结了。

 

可那一点点暗沉的红色,无论它到底是红玫瑰,还是蚊子血,现在再来考虑,也都已经丧失了最初的意义——总归,那是他亲手洗掉的,而世上再也没有后悔药了。

 

“你衣服上还有一点…”陈天润小声提醒他。

 

“衣服上?”左航有些疑惑,这不可能啊,他昨晚换过衣服了啊……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胸口,还真有,只不过这一次,确实是刚刚吃饭的时候,溅上了三两滴老干妈。

 

他无所谓地沾了点水抹了抹,可胸前那几点辣油,却被他擦得面积越扩越大,最后都快蔓延到领口了,脏成了一大片。

 

左航看着衣服上晕染开的那一片浅红色,脑子里的一根弦忽然“啪——”的一声,就这么断掉了,他愣愣地僵直在原地不动了。

 

陈天润刚洗完了最后一只碗,他感觉到旁边的人忽然没了动静,有些奇怪地看了过去,左航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他眉头深锁,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惊恐的鬼故事似的。

 

“怎么…怎么了?”他问他道。

 

左航不答话,只是不住地摇头,他压根没听见陈天润在说什么。

 

而陈天润被他带动的,也有些慌了起来:“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见左航深吸了一口去,一转身就冲了出去。

 

陈天润的大脑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可身体已经预先追着他出去了,他跟着左航一路飞奔到了二楼。左航在前面,径直跑进了谁的房里,他也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还有人,随手把房门给甩上了,可陈天润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半个身子都被门板狠狠夹了一下。

 

他甚至来不及揉一下自己的肩膀,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确定了这是他们可以进的房间,又看了一眼两侧无人的走道,也迅速走了进去,回头轻轻地带上了门。

 

陈天润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他还从来没见过左航像现在这样的惊慌失措。

 

1806号房间里。

 

张泽禹安静地躺在那张单人床上,他像是深深地陷入了某个香甜的美梦里,就此沉沉睡去,不愿再醒了。

 

左航用余光看了一眼,便觉得心里沉痛,可是他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颤抖着手拉开了衣柜的门,里面整齐地摆着几套干净的衣服,果然,和张泽禹第一天穿进来的那身,也是一模一样的。

 

却唯独少了他想看的那套。

 

“你…你在找什么?”陈天润问他,左航的脸色看上去极差,他沉默地关上了衣柜的门,又去翻找床头柜和书桌,最后甚至趴下身子检查了床底下,可惜什么都没有,哪里都没有他想要找的东西。

 

他已经查了所有能查的地方,就连马桶的水箱都打开来看过了,仍旧是一无所获。

 

激烈跑动的后劲终于泛了上来,左航有些头晕眼花,他扶着盥洗室的门,走了出来。

 

陈天润眼见着左航的样子,只觉得不好,他担心他会因为过呼吸而引发碱中毒,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只能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左航…左航…”他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试图叫醒他,“你跟我说说话…”

 

左航看着眼前的人,视线逐渐恢复了清明,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衣服,不见了……第一天晚上的。”

 

陈天润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后背发凉。

 

第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左航早上已经跟他详细地说过了一遍,他也知道,左航那些沾了血迹的衣服,都被他藏在了衣柜深不见底的角落里。

 

那天早上,他们进来1806号房间的时候,苏新皓和朱志鑫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们不知道是提前去过了哪里,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刚捞上来似的,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

 

不过看上去,还是早早地就把现场给检查了个遍。

 

他们两个只是简单地告诉其他人,凶器是张泽禹脖子上的那只项圈,别无其他。

 

可张泽禹在第一天夜里,也曾和左航他们一起,杀过一个人的。如果张泽禹的衣服被翻了出来,上面染着血,那么他的狼人身份也必然就藏不住了。

 

若张泽禹是狼,他绝不可能在夜里带刀去杀自己的情侣,所以,张极是也只能是猎人了。

 

这样一来,他和左航绝对不可能活到现在。他也无法再跳什么猎人给左航打掩护,他们现有的整套逻辑都会彻底崩盘,灰飞烟灭。

 

只不过,张泽禹的衣服呢?为什么不见了?

 

苏新皓和朱志鑫也没有找到吗?它到底去了哪里?又是谁…又有谁会特地提前一步,进来了这间屋子,把它们给回收了呢?

 

“你说……”左航的两只手用力地抓着他的肩膀,陈天润刚才被门板撞击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张了张嘴,却不敢出声,只得尽力忍着疼,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在场的人里,他们想不到任何人,有理由做出这种事情。回收了那件对他们而言,极为不利的衣服,至今还不戳穿他们,是为什么呢?

 

假定丘比特还在场,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那陈天润假冒猎人的那一瞬间,他也就可以断定自己进了人狼恋的第三方……

 

可是昨天晚上投了苏新皓的三个人里,并没有丘比特啊。

 

此时此刻,他仿佛能同等地体会到,左航这些日子以来所背负的一切情绪——压抑的,内疚的,痛苦的,焦虑的,惊恐的,无助的,它们铺天盖地,迎面而来,通过自己的肩胛骨,传导进浑身的血液里,继而流淌过心肺。

 

“你说…会不会……”左航死死地盯着他看。

 

他们就这样毫无预料,束手无策,双双栽进了神的游戏里,就像是跌入了万丈深渊。

 

左航觉得此刻的自己,如同一个落水的人,再多几秒,他就快要溺死了,而眼前的人已经是他在这场游戏里,所能碰到的最后一块浮木,他必须要抓住他。

 

他们凝视着彼此的脸,左航似乎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心脏正不受控制地收缩着,猛烈地撞击着胸腔。

 

 

 

——“这幢别墅里,除了我们几个,还藏着其他人。”

 


一朝见青山

【极禹】云归故里

1w5+  大量私设预警

请勿上升真人

较真就是你对←

故事有些长希望耐心阅读


“往后日复一日,无家可归的人在山中等着他的故里。”


——————————————————


“娘!我去找极哥玩!”


没等到回答的人便一直喊,母亲总说他性子急一时一刻也等不得,不耐烦地从小厨房走出来应了两声


“晚饭前赶回来别给人家添麻烦听到没!”


张泽禹一溜烟便跑远,日头坠在山窝里,懒懒地向下落,整个山坳村便被昏黄笼着,有人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快到了晚饭的时候,一路上碰到不少从地头上往回走刚刚农作完的村...

1w5+  大量私设预警

请勿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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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日复一日,无家可归的人在山中等着他的故里。”







——————————————————


“娘!我去找极哥玩!”



没等到回答的人便一直喊,母亲总说他性子急一时一刻也等不得,不耐烦地从小厨房走出来应了两声



“晚饭前赶回来别给人家添麻烦听到没!”



张泽禹一溜烟便跑远,日头坠在山窝里,懒懒地向下落,整个山坳村便被昏黄笼着,有人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快到了晚饭的时候,一路上碰到不少从地头上往回走刚刚农作完的村民,张泽禹和他们一一打招呼,他朝着村东头跑,东头住着他的极哥,整个村子里他最喜欢的哥哥。










两年前山坳村农忙时,家里的大人清晨便下地,顾不上照看尚且年幼的张泽禹,醒来的时候家里没人,他自己慢吞吞地穿衣服套袜子,在门槛上坐着朝外望了很久也不见父母回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外跑,村子里多得是坡路泥土地上坑坑洼洼的,直接将他绊倒,小孩疼得坐在地上大哭,晌午路上的人本就少,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被人从地上抄了起来,泪水混着泥土流了满脸,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用袖子给他把脸擦干净,拍拍张泽禹身上的泥土问他是哪家的小孩。



张泽禹像是受惊了一样,也不说话,一个劲地哭,男孩牵着他往人多的地方走,逢人就问,才知道他是村南边小山坡上新搬来没几年那户人家的孩子,有个热心的大娘让他们在这里等,她去地里喊张泽禹家里的大人,男孩把他抱到石凳上,自己也跟着坐上去。自从在山坳村住下,他没怎么出过家门,年纪太小,娘不放心他到处乱跑,今天许是忘记了锁大门,才让张泽禹跑了出来。



“我叫张极,家在村东头,你今年几岁?”



“....我....娘说...我明年就要上...上学了...”小孩怯生生地回他



“那你今年五岁是不是?”



被这么一问,张泽禹也想不起来哭了,歪头掰着手指数了数,认真地点头。



“是。”



“那我比你大了三岁呢,你应该喊我哥哥。”



张泽禹不开口,有不少人围过来询问,他就往张极后面缩,看上去很怕生,张极倒是大大方方,村子里几乎没人不认识他,很小就帮着家里干农活,脆生的脾气嘴甜得很,像个小大人,大人们喜欢逗他,叫他小极哥。



张极的衣服被张泽禹抓得紧,他就知道小孩害怕了,领着他往人少的地方挪了挪,给他唱山坳村里孩子们的童谣。



“山里有个山坳村,山坳村旁围着山,山上长着常青树,常青树下有蘑菇…”



“真的有蘑菇吗?”张泽禹这么问着



“当然!不过要下过雨之后才行,松树下面就会有蘑菇!以后我带你去山上采蘑菇好不好?”



小孩眼睛突然睁大了,欣喜地伸出手要和他拉勾,张极用小指勾住他,两个小的手晃来晃去得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后来张泽禹的母亲急匆匆赶来,上上下下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和一边站着的张极连连道谢,临走时张泽禹回头望了望那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人,朝他挥挥手,终于咧嘴笑了起来



“哥哥再见!我以后可以去找你玩吗?”



“当然啦!”



张极也朝他笑,露出牙齿,似乎在学张泽禹的表情,小孩不懂父母口中的人情世故,只知道自己似乎交到了朋友,有个高高的哥哥愿意给他唱童谣,许诺会带他去采蘑菇,于是张泽禹便天天盼着,缠着母亲答应自己去东头那个哥哥家里,母亲总是不同意,但终究拗不过一个钻了牛角尖的孩子,拉着他去找张极。



后来便熟悉了,山坳村并不大,被连绵青山包围着,交通不便,也很少会有生人出入,母亲便允许他每晚饭前出门,等看到家家炊烟都升起,一定要赶回来。











张极刚刚走到家门口便被张泽禹扑了个满怀,他身上还挂着泥,连忙把挂在身上的小孩推开,让他在外面等一会,自己去里屋换了个干净些的衣服,家里还有两个弟妹,刚学会走路,男孩叫张平,女孩叫张安,意取平安,俩小人在院里见了张泽禹就晃晃悠悠地想走过去,却一下被里面的女人拦住,母亲和张泽禹说那是张极的后娘,她并不像大部分的村里人一样和善,有时张泽禹来找张极,总会听到她在院子里大声埋怨张极做事慢,说他是个不吉利的人,克死了自己亲娘。



张泽禹扒着门框往里望,终于等到了换好衣服走来的张极,女人在后面嘟囔着什么,大抵都是嫌他来找张极耽误家里干活,张极总跟他说不用在意。



山坳村里有一条从山上向下流的河,穿过村庄聚在村外成了湖,滋养着山中物,也孕育了山里人。张泽禹兴致冲冲地与张极说今天在学校里他又学了什么子,拿着木枝在土地上划出痕迹,还要标上拼音。



张极一年前退了学,被后娘以家里穷为理由逼着回家干农活哄弟妹,说这是他作为家里长子应该做的,张极怎么也想不通,第一次和大人顶嘴,被鸡毛掸子打在身上,父亲抽着旱烟劝了几句,却也闭口不提他上学的事,他们供不起三个孩子上学,便只能牺牲最懂事听话的一个。



退学那天张极最后一次和他一起下学,带他去湖边,天空澄净,能看到几颗星星周身飘着几朵灰白的云,张极安静地抬头望着,和张泽禹说



“阿禹,你要好好读书,等你长大了教我写字好不好?”



身边的人点头,他总觉得极哥从小就很懂事,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他不明白的事总能被极哥解释清楚,张泽禹不明白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教他写字,但他应下来,信誓旦旦地向他哥保证。



天上闪着光的星星越来越多,但星星的光太暗,照不亮回家的路,张极就要送他回家,路上边走边说



“他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最亮的那颗就是你最想见的人,可是天上的星星每一颗都那么亮,我找不到我阿娘。”



张泽禹听不懂,他还太小,生离死别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未知旅行,他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于是他问



“极哥的阿娘去了天上吗?”



“或许吧”张极捏着他的小手说,“我死后就不要变成星星,星星那么多,一动不动的哪里好,我要变成一朵云,飘出大山看看才好。”



“极哥不能死!”张泽禹有些着急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他才不要极哥到天上去,他要抬手便能碰到的极哥,他要随时随地就能见到的人,“极哥还没带我去采蘑菇,我还要教极哥写字,还要和极哥一起长高,长得比极哥还高!”



“我瞎说的,等什么时候下雨了,我就带阿禹去采蘑菇,以后阿禹放学回来,我就等你教我写字,然后看着阿禹慢慢超过我的个子。”



“那....拉钩!”



村里只有一所学校,小学初中混在了一起,张泽禹只和他的哥哥一起走了一年的上学路,从此在村头的分岔路,一人向南一人向北,再也不是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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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禹总是念叨着去采蘑菇,却等不到连绵雨天和休息日一同来的日子,一等就是几年,他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张极有时就会在他上学之后自己上山采蘑菇,然后捧着一篮子蘑菇到张泽禹家去,张泽禹的娘倒是很喜欢张极,总会留他在家中吃饭,还会把从山外面带回来的点心分给两个小孩叫他们吃。



小孩边吃边念叨要是自己也能走出大山看看就好了,娘在一边给他们递水,糕点噎人要顺着水才能咽下去。



“等你考上镇上的高中你就能出大山看看了”



“真的吗娘,你不唬我”



“当然,娘希望你多长长见识”她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发顶,转头问张极“小极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拿着自己手上那块干得掉渣的糕点有些局促,年龄越大他的话越少,只觉得小时候无所畏惧脱口而出的东西现在却要在心里酝酿很久,张泽禹见他发愣就凑了过去,试探性地喊了声



“哥...?”



“啊...”张极回神,小孩把手伸了过来,他安抚地摸了一下“我....马上就十六了,爹说让我去外面打工,我弟妹...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



“那极哥是不是就可以给我带山外面的好吃的了!”



娘伸手就敲他的额头,说他一天只知道吃,也不知道给家里干些活,不如人家小极,早早地就能给家里分担,小心极哥以后不与你玩了。张泽禹躲到张极身后冲着母亲吐舌头,他当然不服气,仗着张极向来的偏心往他怀里蹭,说极哥才不会呢。



小孩喜好睁着那双湖水一样透亮的眼睛看他,眉目间还是孩童一样稚嫩,张极从来不舍得让小孩难过,带着张泽禹在湖边捞鱼,去地里偷拿些红薯找个没人的地方生火再埋进烫手的土里,拿出来的时候便熟了,啃得满脸都是土,张极就要帮他擦脸,一如他之前第一次帮在路上哭的满脸泥道道的小孩擦脸一样,村里人总说张极像是张泽禹的亲哥哥,时间久了就连他们自己也开始这样认为。



今年的暑期雨水变多,一连下了三天雨,次日雨刚停出了太阳张泽禹就穿上雨鞋往东头跑,他还记得极哥跟他说的雨天过后会有蘑菇,平日里坑坑洼洼的地方积了水,张泽禹还偏偏要往上面跳,幸亏这条道比较偏,溅起的泥水才没有殃及路人。他喜欢走这条路,直通东头的张极家,也不用走过村头那个坐满人的小广场,光顾着跳水坑忘了看路,直接就撞上了一个人,抬眼一看竟然是张极



“极哥!”他兴奋地喊,“你要去哪呀?”



“去找你”张极见他满身的泥点子直接笑道,“走走走,带小泥人上山采蘑菇。”



小孩一下雀跃起来,跑到张极身后推着他往山上走,山里没有路,一脚一步泥泞,还要随时拨开半人高的野草,张泽禹四处跑,到每棵树下仔细地找,张极就站在一边告诉他要在松树下才比较好找到蘑菇,他就一会抬头看看树冠一会低头寻蘑菇,走了半天,手里的篮子却只放了零星几个,张泽禹就往深处走,张极在身后跟着他,不时就要提醒小孩注意安全,雨天山地更是湿滑,两个人身侧便是个坡。



见张泽禹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找蘑菇上他就更不放心,走过去拉着小孩的手腕,张泽禹以为张极要与他说话,就兴致冲冲的和他念叨起前两天他父亲去镇上赶集的事,从镇上到山坳村,只有一条人与牲畜走出来的路,翻山越岭的要走上半天,听他父亲说,山外有了汽车,但是要花钱才能坐,父亲没舍得,搭了村里人的牛车回来。



“我还没见过真的汽车呢!”他对张极说,“以后极哥出去了,可得告诉我汽车长什么样!”



张极只在张泽禹的那些课本上见过汽车的图画,四个轮子,似乎跑的比牛车还要快。他对于山外世界的认知,来自于周围人的口口相传,以及每次张泽禹教他识字时带着的书本上,知道的越多便越羡慕,越羡慕便越期待自己走出大山的时候。



大概山外的云都是自由的吧



张泽禹兴奋地向前跑,却不料踩上了一块被雨水润湿长满苔藓的石头,一个踉跄便向山坡下跌去,张极拉着他的手一紧,周围没有借力能够抓住的东西,脚下的土登时跟着向下滑去,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用力将小孩拉向自己搂进怀里,顺着长满凌乱草木的山坡滚了下去。



直到周身安静下来,他被张极死死抱在怀里,却也免不了划伤,身上到处都疼,搂着他的人没了动静,张泽禹抬起头从他怀里坐起来,慌乱地喊着张极的名字,四周都是树,他试着喊人,但只有山中自己的回声。



“极哥.....极哥.....极哥你醒醒”张泽禹简直要哭了出来,张极的一条腿被压在了一块石头下面,他一边喊着一边试图去搬开石头“极哥你醒醒...我再也不来找蘑菇了...求求你了快醒醒....”



可惜没人回应他,只有张极偶尔微弱的呻吟。



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被人找到的,或许是天色太晚他们没有回家才引来了大人,他在山坡下听到了山上有人叫着他们的名字,还有闪烁的光柱,于是张开嘴奋力地回应着。



张极保住了命,却瘸了一条腿,张极的后娘在张泽禹来看他时在院子里大声地咒骂,但这事谁都怪不上,她只好自己站在那里骂,却不是为了张极的伤,只是因为家里少了一个免费的劳动力,他成了后娘口中的残废,出山打工的事也就此搁置。



张泽禹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逃过一劫之后他满心只剩下了自责,他怕张极会疏远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疏远是他能够想到最残酷的惩罚,张极躺在床上朝他招招手,张泽禹迟钝地迈着步子,走到张极面前便哭了出来,对着他的极哥不住的道歉。



张极想拉他的手,但是伤腿被包着动弹不得,张泽禹哭着凑过去,伸手拉住张极的手指。



“极哥...你别讨厌我行吗...我以后都听话,我再也不上山采蘑菇了....”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阿禹...”他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



“可极哥想到大山外面去,如果我没缠着极哥去山上,你就可以到大山外面去....”



“我还有阿禹啊,等阿禹考到镇上的高中,就能回来告诉我大山外面什么样了。”



谁都能听出这是安慰,张泽禹哭得喘不上气,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他的极哥应该走出大山,他们都应该走出大山,在山外相遇才对。



“别哭啦,都多大了还这么爱哭”张极拉着他坐在床边,把小孩抱进怀里,手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如果没有阿禹,我现在可能就没命了。”



“阿禹同样也保护了我。”



他的手上有硬硬的茧,是常年跟着父亲干农活用农具时磨出来的,山坳村里每个干农活的人,都会有日积月累种下的茧,张泽禹之前总说他的手磨人,像大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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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禹十五岁那年考上高中,成了山坳村里为数不多走出大山读书的孩子,他背着行囊准备出发的那天,张极从家里一瘸一拐地走到山口送他,张泽禹本来在前一天去见过他和他道别,叫他今天就别再出来,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但极哥的那条伤腿还是他心里的坎。



“哥,你怎么出来了”



他把东西扔在一边跑了过去,张极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扶



“想来看看你”



从两个人相识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要分别这么长时间,从镇上的高中到山坳村往返需要将近一天的时间,张泽禹算了算自己生活费,大概也就能够他一个月回来一次,他昨天说给张极听了,那人沉默了一阵,一个月见一次说不想是假的,他要在小孩走前再来看看他。



大人们都在彼此交谈,恭喜着张泽禹父母,张极将他拉到一边,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脸,面前的人看着他,蹭了蹭他的掌心,张极清楚得很,张泽禹从走出大山的那一刻开始,只会离他越来越远,遇到更多的人,见识更广大的世界,就算有回到故土的那一天,回到他身边,他的小孩也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了。



“走吧阿禹,路上注意安全。”



要记得回来,要回来看看他,张极没能说出口,小孩抱了他一下,坐上那辆颠簸的牛车,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山口的尽头,心中的情绪逐渐被抽离,只剩下了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日复一日的思念。



张泽禹看到了真正的汽车,太阳照在上面反光让他产生了不适,眨眨眼,又是车水马龙带来的尘土飞扬,呛得人咳嗽,站在喧闹的人群里,他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周身响着叫卖声,是和山中截然相反的热闹。



他并不熟悉小城镇上的生活,但好在同宿舍的同学都是热心肠,没办法回家的周末就会有人带他去学校附近逛一逛,张泽禹第一次走进快餐店,看着菜单上对他来说几乎是天价的数字摇了摇头,同行的朋友将自己的分了一半给他,两片面饼夹着的食物还有那个黑红色的带着不断上升气泡的甜水,他尝到的第一口脑中便是



要是能让极哥尝尝就好了。



于是第一个月结束,他想着早早从学校出发,去快餐店给极哥和父母买那天吃到的好东西,张泽禹胃口小,平日里在学校也花不了多少钱,他会刻意省着,每月只花不到他那些同学一半的生活费,余下的钱能给极哥带些山外的新鲜玩意。



快餐店还没开门,他只好先去隔壁的文具店走了一圈,在架子上相中了一个棕黄色外皮的本子,张泽禹看了看价格又看了看兜子里的钱,狠下心将本子买了下来,大不了就走一段路回家,他想将本子带给极哥,这样就不可以不在用木枝在地上写字了。



他提着自己的东西走了三公里的山路,走得天都黑了,才恍惚看到了山口,灌了铅一样的腿像是被解放了一般轻快了不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离那里越来越近,张泽禹似乎看到有人站在山口等他,看不清脸,但他却格外肯定站在那的一定极哥。



“极哥!”



声音撞在山壁上回荡,仿佛有数不清的人在叫着他的名字,张极看着小孩朝自己奔来,月余的思念终于找到了归处,撞进他怀里。



他们过着这样一月一次相聚的日子,张泽禹总会在回家的那一天给张极带些山外的东西,即使张泽禹不承认,他也知道小孩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张极总是和他说不要再带了,但是下一次又会有新的东西被捧到自己眼前。



张极看着小孩一天天长大,那双眼睛的稚气在暴风成长后消失得一干二净,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又会带上与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兴奋喜悦,刹那间张极觉得,从小到大,张泽禹一如既往地喜欢黏着他,那些没由来的担心恐惧烟消云散。



高中三年的时间飞逝,张泽禹带着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回到山坳村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成了村里人人称赞的焦点,他只将这些祝贺交给父母应付,顺着那条直通东头的路跑到了张极家,在门外喊着极哥,张极还没走出门,他的弟妹就跑了出来,一声高过一声地叫他“禹哥”。



张泽禹不喜欢张极的后娘,但偶尔会给他的弟妹买些零嘴,小孩自然愿意亲近对他好的人,纵使张极的后娘看不惯,也阻拦不了,张泽禹早就习惯性的屏蔽从她嘴里说出的闲言碎语,把手里的糖块递给他们,哄着两个人去一旁玩。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张极往湖边走,和他说自己考上了大学,以后可以去更大的城市,能给极哥买更多的新鲜玩意,最近镇上出了个很神奇的东西,像个小方块,没有线,却和村里唯一的一台的电话一样能够和很远地方的人联系,叫手机,只不过贵得很,他还买不起。



“听他们说,上了大学就有时间去打工,有了文凭赚的钱就更多,要是我们都有了手机,就可以随时随地联系了。”



湖中水波荡漾着两个人的影子,张泽禹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给他画着手机的样子,他只在镇上广告牌上见过这个东西。



“我们可以写信啊,太贵了就不要买,又不是一定要用。”



“但是我想听到极哥的声音....以后我们越来越远,写信要等很久,或许我之后...”张泽禹突然闭上了嘴,他一点也不想走得那么远,一点也不想坐上火车离开故土,走向远方后,他与极哥大概便只能一年见上两次。



“极哥...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就好了....”



从他离开大山的那一刻,万物都在推着他远去,而他只想留在有张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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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里有公共电话亭,张泽禹偶尔会给家里打去电话,但是山中只有一个传达室,拨通后要站在那里等着父母赶来,他会问家中近况,也偶尔会询问极哥怎么样,想让父母叫来极哥的时候他们又总是推脱,张泽禹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因为电话费的原因不得不挂断电话。



城市不同于小镇,就连夜晚都是热闹的,霓虹闪烁,让他看到了如同白昼的黑夜,张泽禹试着画下来,装进信封里邮寄给张极,他想把世间千万种美好都带给他的极哥。



但是信封太小,装不进万物,装不进山外的一年四季甚至装不进他仅仅半年的思念。



张泽禹开始趁着课余时间在外面做些小零工,刷刷盘子做做卫生挣些外快,他总想着攒些钱,日后或者就可以带着父母和极哥到大城市看看。



心心念念的暑期终于盼来,他坐上了最早的一班火车,背着自己的东西往山里赶,清晨出发,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不少,山口没人等着他,张泽禹便想着快些把东西放回家给极哥一个惊喜。



日头还没落山,他一路小跑,也顾不上长途的疲惫,在门口喊了一会,张平走出来和他说



“禹哥,我哥去地里了。”



张泽禹有些诧异,张极的腿不方便,之前都是勉强在家中干些杂活,怎么突然就去地里干活了,他把手上给张极和他弟妹买的东西递到张平手里,转身就往张极家的地头跑。



张极拿着锄头在地里站着有些不稳,想着赶紧把活干完去山口接阿禹,今天阿禹回家,总不能误了去接他,可没由他将地里的土松完,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张泽禹在喊他,顾不上脚上那双刚刷完的鞋,张泽禹就踏进了泥里。



“你怎么上地里干活了,你的腿好了吗!”



张极没来得及回答,坐在田埂上的后母便开口



“怎么不能了,他又不是瘫了,能动为什么在家里干等着吃喝,家里的活干不完,他不干谁干。”



张泽禹二话没说便抢过张极手里的锄头替他,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我替他干!”



“诶不行你的鞋.....给我吧阿禹我没事…”



张极去拉他的手臂,却被人轻轻甩开



“脏了就再洗,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嚯,去过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买一双鞋的钱够我们几天的饭钱了吧。”



张极父亲在一旁听不下去,推了一下女人的后背,可那人不依不饶,甚至还想骂起来,说张泽禹是多金贵的人,要不是他,张极早就出去打工了,和张极一样晦气。张极父亲把锄头接了过来,赶着两个人出了田



“你们两个去聊吧,这点活我自己做就行。”



张泽禹冲他微微弯了弯腰,头也不回地扶着张极往远处走,往常他们许久未见,都是有说不完的话,可今天两个人一路无言,张极跟着张泽禹缓缓走到了湖边,小孩一句话不说,把系在腰上的一件外套折了折垫在地上让张极坐



“不行,会脏的。”



“脏了就洗。”



他坚持要让张极坐上去,反复着重复着他可以洗掉,张极只好坐上去,即使过去这么久,伤腿依旧会疼,村里的小诊所不如城里的,张泽禹坐在他身边,手搭在他的伤腿上一下一下摸着,如果当年能到山外治疗的话,或许张极不会落下病根,细碎的头发贴在额前,微微遮住了眼,肉眼可见的低落。



张极知道后娘的话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张泽禹,手掌附了上去。



“没事,我不疼。”



张泽禹依旧沉默,他本想拉开张极的裤腿看看,张极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张泽禹愈发觉得不对劲,挟制着张极的一双手,强行拉开他的裤腿。



上面不仅是旧年的伤疤,还有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淤青,他不可置信地抬眼望着张极,他总是平静的哥哥终于慌了神,视线躲闪着,张泽禹又掀开了他上衣的下摆,看到与腿上别无二致的伤痕。



“她怎么能打你!她凭什么打你!”



张极几乎立刻就拉住了想站起身折回的张泽禹,不停地喊着他阿禹,直到他被牵扯到了伤腿疼得倒吸一口气,张泽禹便蹲了下来,慌张地问他哪里疼,要不要去诊所。



“阿禹,我哪都不想去,你陪我待一会行吗…?”



小孩终于安静下来,接着便是痛哭,抱着他痛哭,哭得他肩膀的衣服湿了一片,哭得他心尖都是酸的,天暗了下来,湖边没有人,村里的炊烟又升了起来,可张泽禹不想回家,他抱着张极的手愈发用力,像是要将两个人融成一体。



“他们想让我娶媳妇...说日后家里就能多一个人干活,但我不想结婚阿禹,我还没有出去看过,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山里.....”



张极的头埋在他肩膀,张泽禹第一次听到了张极哽咽的声音,他从小就要强的哥哥,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讲他是个残废,不在乎他们怎么提起他的曾经而感到惋惜,极哥只会笑着安慰周围的每个人,即便腿疼也要走到山口接他回家。



他其实还有好多话没有讲给张泽禹,比如他每天都在那个黄色封皮的本子上写字,比如他常来湖边走,便能想起他的阿禹。



比如他满心都是他的阿禹,再也装不进第二个人了。



张泽禹将张极背到了自己家暂时安置下来,第二天便瞒着张极去到他家里,和张极父亲说自己要带张极出去打工,大城市里不少工作都是张极可以做的,总比在家里种地要好上许多,张极父亲叼着烟杆,呛人的烟雾遮着他的脸。



“一个月能寄回多少钱?”



“五十。”



一百块对于张极家就是半年的收入,一个月五十块工资,不知道在哪偷听的女人又钻了出来,忙不迭的说可以可以,堆着笑跟张泽禹套近乎,张泽禹不理她,只等着张极父亲点头



“....那便去吧..”



五十块对张泽禹来说其实挣得并不容易,他也没想着要让极哥真的与他去城里打工,他只想让极哥离开这里,能逃离多久便是多久,大不了他就多干些零活,只要能拖到他大学毕业找了工作,就能让极哥永远留在山外面。



他给张极收拾了衣服,提着东西回到家时张极皱着眉问他要干什么。



“要带你和我一起回城里。”



“你疯了?”张极急着反驳他,“我怎么和你去,就算我的腿能走那么远,到了城里也没有那么多钱......”



“极哥,钱的事你不用管,我也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你只要跟我走就好。”



“....”



他会成为张泽禹的累赘,张极满脑子只剩下这句话,伸手便去抢那几个包裹,踉跄着想要回家,可张泽禹拦在他身前,甚至一下跪在了泥地上。



“算我求你了极哥,你跟我走吧。”



张极摇着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张泽禹,便放弃了那些东西,只身向外走,张泽禹的母亲突然走了出来,拉住了张极



“小极,小极,你听婶婶说…”



“你就和泽禹去吧,如果当初没有你,泽禹也没有今天,只当是我们报答你好不好,你不能再在那个家待下去了。”



张泽禹昨晚便和母亲讲了,这么多年来,母亲也没少见着张极后娘借着管教的幌子下手打人,谁劝都不行,关上大门之后依旧会动手,张泽禹家里不算富裕,与山外相比更是相差甚远,但张泽禹几年来攒了钱,除了生活必需,他几乎都寄回了家,母亲帮他存着,他执意要将张极带着一起回城,母亲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如今又全部交还给了张泽禹。



“可...婶婶,我没想着....”他没想着让张泽禹报恩,话到嘴边便头晕目眩险些摔在地上,这几天没有好生吃饭,又被拉着下地干活,张极几乎透支了体力,好在张泽禹在他身边站着及时接住了他,将他抱回了屋里。



他的小孩长大了,之前还会眼泪鼻涕哭得满脸需要人哄的小孩似乎刹那间便比他还要高了,之前两个人开玩笑似般说出的话如今一一应验,他已经看着阿禹超过他的个子了。



张极见不得小孩伤心难过,但好像他每次哭泣都与自己相关,张泽禹像做了错事一般坐在床边,手里端着水杯想让他喝一口。



“阿禹...”



“极哥你别生气....我下次有事一定先与你商量...你先喝口水好不好...”



“我和你一起走…”



到山外去,去看看山外的世界,到阿禹身边,离他更近一些,今后的日子如何,留到日后再去考虑,此时此刻,他只想抓住阿禹的手。



离开山坳村的那天,张极坐在那辆一成不变的牛车上有些恍惚,走出山口的一瞬间,手止不住地颤抖,他担心自己不能融入城市更适应不了城市,张泽禹在他身边牢牢握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张极头一次坐上了汽车,坐上了火车,看着故土远去,心里却没有不舍。



之前每次将张泽禹送到山口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走出大山,他想着自己或许要被困在那里一生,可张泽禹从山中将他拉了出来,终于不用再每天数着阿禹回家的日子苦等。



张泽禹没把每个月要给他们家寄五十块钱的事告诉张极,他在学校附近找了个便宜的房子,环境不好,在地下,常年照不到太阳,但他手里的钱只能先租个这样的屋子,他跟张极说,日后手里的钱多了,再找个好些的房子。



张极四处打量着,说已经很好了,起码干净整洁,是个属于他们俩的小屋子,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只剩一个小书桌,张泽禹牵着他锁好门,去附近的市场上买些生活用品。偌大市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任谁第一次见了都会震惊,人们忙着砍价聊得热火朝天,唠些家长里短,张极手心潮湿,似乎是紧张,张泽禹就捏捏他的掌心,侧头凑到他耳边说



“走吧哥,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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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们的身边有了彼此,日子再难也能一起过,馒头咸菜便是一天,偶尔收到工资的那天小孩会兴奋地叫上他去吃附近的小馆,一荤一素就如同过节。城里的秋天风大,山坳村里的风都挡在了高山之外,张极被吹得脸颊生疼,跟张泽禹无意间抱怨了两句,说山里倒也不是都不如城里。



“极哥想家啦?”张泽禹趴在他身边打趣道。



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开始,那个名义上的家于他来说就只成了一个睡觉的地方,张极只觉得山中没有他的家,从阿禹离开大山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



阿禹才是他的家,是他的故土,是他思念的可托之处。



“不想家,也不想回去。”



张泽禹摆弄着张极的手指,缠上来塞进他的指缝里,再牢牢地握住,肌肤相贴的时候,心中总是悸动,他对极哥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兄弟间应有的界限,张泽禹已经想好了,日后工作了,就在这里安家,买房子,极哥本应拥有的人生,他要一点点还给他。



每天打零工挣来的钱养活两个人并不容易,但张泽禹执意不让张极出门工作,张极趁着张泽禹白天不在的时候去外面找工作,因为伤腿的缘故屡屡碰壁,最后到了一家报刊亭,老板见他徘徊了几天,让他在报刊亭里卖卖杂志报纸,学着吆喝两句吸引路人的注意,赶在阿禹回家之前他就慢慢走回去,挣得不多,但一天天下来一个月也能攒个十几块,他留着那些钱,想给张泽禹买些东西。



今年春节大概是回不去了,张泽禹分身乏术,应付过期末考核他和父母说自己想在这边过个春节,餐厅里要营业到除夕,趁着这个时候,也能多赚些钱,他给父母寄了些钱回去还有答应张极父亲每个月五十块,他们出来了四个月,一共是二百块,让父母转交。从邮局出来,张泽禹长舒一口气,在零下十几度的环境里化成白雾,他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小跑着往回赶。



除夕那天下班早,张泽禹在还开着的小店里买了一包老板自己包的冻饺子,街上已经有人开始放弃了烟花,山坳村里没有烟花也没有鞭炮只有一桌称得上丰盛的饭菜,村里的传达室那台电视成了他们看春晚的唯一途径,小小的屋里挤满了人,门口窗口都站着人,他第一次在山外过年,闻着空气里的烟火的味道,格外兴奋。



回到屋里借着公共厨房煮了饺子,一个断断续续发出声音的收音机代替了电视工作,小小的空间里阴冷,只有碗里的饺子冒着热气,喝了几口饺子汤,四肢才逐渐有了热意,张泽禹吵着要去看烟花,接近凌晨的时候,是城里最热闹的时候,耳边的响声接连不断。



张极拉着衣服都没穿好的小孩,将一条围巾围了上去,还有一双手套,放在他手里,张泽禹有些惊讶地抬眼看他



“极哥...?”



他知道小孩想问什么,将人的领口拉紧,衣服整理好,拍拍张泽禹的肩膀。



“我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房间里,偶尔也要试着去适应这里的生活。”



窗外的烟花一朵朵在夜空炸开,人们庆祝着一年的结束新年的伊始,街上有人喊着新年快乐,张泽禹看着面前人眼里闪烁的光,分不清是烟火还是蓄着的泪水,他蜻蜓点水般在张极的唇角落下一吻,但张泽禹没来得及离开,就被人按着加深了这个爱意充盈的吻。



“许个新年愿望吧极哥!”



“阿禹,陪着我吧。”



岁岁年年,我只希望你在我身边。



城里不像山里,冬天格外冷,张泽禹怕张极的伤腿冻得疼,每晚都要给他多搭上几条毯子,清晨起床先把衣服焐热再让他穿上,把人裹得行动都迟缓了才肯让张极出门,春节期间有几天难得的假期,俩人去逛了庙会,到处都挂着红灯笼,年味十足,但是张极走不远,张泽禹就让他站着自己去买了几块点心,兴高采烈地跑回来,冰凉的手往他掌心送。



“走啊哥!我们回家!”



回家的路上下了雪,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漫天缓慢坠落的雪花,张极伸手看着如鹅毛棉絮般的白色落在他指尖,化成水滴消失不见。



“明年我们还能看到雪吗?”他问



“可以的!”






租住的地方有个公共的电话,就像山坳村传达室的电话一样,只能人往里打进,但不能播出,张泽禹把这里的电话号告诉了父母,避免有急事时找不到他。电话在社区的保安室,常年有人看着,来了电话就会在外面吼两嗓子,叫某某房间的某某人,有人电话找你。



从前都是张泽禹去接电话,那天来电话时凑巧他不在,看门大爷在下面喊了好久,张极不见他回来,便自己出门去接,和大爷不好意思地道歉,大爷看着他的腿本来皱着的眉头便也舒展开,跟他说没事,快接电话吧。



只是那边不是张泽禹父母的声音,上来便问



“小禹啊,这个月的钱能不能先给婶婶转过来,这不是过年了,张极弟妹也得买新衣服不是....”



那是他后娘的声音。



张泽禹拿着暖壶去接了些热水,回来的时候张极正在房间里收拾他的东西,往包里装,他疑惑地开口问



“极哥,你收拾什么呢?”



张极不做声,将自己的衣服一股脑从柜子里都拽了出来,没有章法地塞进包裹里,张泽禹连忙放下手里的暖壶,几步走上前试图拦住张极的动作。



“极哥...极哥!”



那人回头看他,眼眶眼角都是红的,深深喘着气,压制着怒意,扯着他的手腕质问



“张泽禹,你是怎么让我爹同意我出来的?”



“我说呢...我说为什么他们肯让我出来...为什么突然就想开了....”



“你答应他们每个月打回去五十块钱,那五十块钱你是怎么挣的你告诉我,你还要上课啊张泽禹,你是怎么挣得五十块钱!你怎么敢告诉我生活费够用!你还要不要你的前途了张泽禹!”



愤怒几乎将他吞噬,他所认为的美好生活,却是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阿禹的前途,张极只觉得自己像个寄生虫一样丑陋自私,他每一次对未来的畅想都成了罪孽,他就不该走出大山。



“我要回去,马上就回去!”



张泽禹顾不上解释,直接将他抱进怀里,怀里人挣扎不稳,摔在了那张木床上,张泽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他气急了,一巴掌甩在张泽禹的脸上,房间一时寂静下来,只剩喘息。



“......张泽禹,我也想和你一起生活,想走出大山,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我从来不想因为这条伤腿让你觉得亏欠我,让你觉得你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只会觉得那是怜悯,是施舍!”



抱着他的人依旧不撒手,埋着头小声呜咽,但这一次不一样,张极不会再心软留下来,他大了阿禹三岁,不仅仅是年龄,许多阿禹不懂的事,他都要懂,张极绝不会让小孩因为自己断送前途,宁可一辈子待在山里再也不和他相见,阿禹是自由的,但他不是。



张极拉开自己身上的手,背着收拾好的行李往外走,他不能回头看,最好尽快忘记,断了念想,回到山里。



张泽禹最终还是追了出去,从张极手里抢过行李,却没拉着他回去,在后面跟着他走走停停,和他一起上了公交,一起到了火车站,替张极买了火车票,出奇的安静,直到上了月台,张极要上车时,张泽禹放下行李,拽住他的衣角,和很久之前站在他床前哭着道歉的小孩一模一样。



“极哥...我长这么大..好像从来没做过一件让你高兴的事....”



“等我毕了业,还能接你回来吗?”



他不想给小孩许诺,但是终究还是不舍,伸手抱了抱他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张极背着行李上了火车,看着窗外的人随着火车启动逐渐远去变小直到消失。



他回到大山,而他的家在山外,往后日复一日,都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在山中等着他的故里。










———————————————


张泽禹只能盼着暑期与张极见上一面,到时见面再好好向极哥道个歉把事情说开,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偶尔给父母打电话问候,他退掉了那间出租屋,回到宿舍居住,一个月会往家中寄一次信,张极每每在信中都是说自己平安无恙,其余的闲话一句都不肯多说。



城里的春天短,没多久就入了夏,雨水多了起来,或许是因为雨季山路难行,张泽禹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收到张极的回信了,他打电话试图询问父母,但是总是不通,后来听起收音机里的新闻,才知道那边下了好大的雨,通讯都断了。



他心里不安,但课业繁重临近期末考核,不好请假回家,只能试着静心,等着母亲的消息,考完试那天下午,学校传达室说有他的电话,他急忙跑过去,母亲和他报平安,他才松了一口气,询问起极哥的情况。



母亲支支吾吾地,总是试图扯开话题,张泽禹便觉得不对劲,一个劲地问她,才终于觉得瞒不住了,声音颤抖地说



“泽禹,小极他...出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山里的,母亲始终不肯告诉他张极出了什么事,张泽禹只能安慰着自己,一边行尸走肉一样往回赶,他已经顾不上累不累了。



走进山口快进村的时候,张平直接扑了过来,泣不成声地对他说



“禹哥...禹哥....我哥没了...”



“什么....意思?”他弯下身摇晃着弟弟的肩膀问他,“.....什么叫没了?”



张极一个月前就出了事,大雨下了几天,他娘说家里没柴了,让张极上山砍柴,张平听着便反驳,山路那么滑,怎么不能等雨停再去,他娘就在一旁骂骂咧咧的,说没柴开不了灶,大不了一家人就饿死,张极听不过,就说自己去,在屋里披了件雨衣就往外走,张平本想跟上去,直接被他娘拉着关到屋里。



那天张极一夜未归,他拉着他娘去找人,他娘就往屋里一坐说不去,张平忍不住了,去村里挨家挨户找人帮忙,一群人在山里找了一天,才找到了山坡下的张极。



抬回家的时候就只剩一口气吊着,村里的小诊所治不了,大夫说得赶快送到山外去治,可他娘就像失了人性一样堵在家门口不让他们把张极带走,张平气的直接从厨房拿了刀,才逼退了他娘。



那雨越来越大,若是早出来些就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但从那天开始山外的公交就停发了,路上到处都是水,牛车走不到城里,只好又将张极带回山里,送到诊所里先住着。



高烧总是不退,张平日日守着,也没能守住他哥,头一天张极清醒了,张平以为他哥熬了过去,张极跟他说家里有个日记本,等阿禹回来的时候,要记得转交给他,又说自己想喝点粥,张平就立刻跑回家取米熬粥。



“等我回去的时候,我哥他就....没了.....”



张泽禹只觉得要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撑着他的那仅存的一丝侥幸消失殆尽,人也彻底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耳朵里都是尖锐的轰鸣,甚至忘了他应该痛哭,他还没见到极哥,张泽禹总觉得这群人在骗他,合起伙来的一场骗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张极家里走。



一定会有人在家里等着他,对他说



“阿禹,你回来啦,路上累不累?”



可当张泽禹真的踏入张极家中,只有那张黑白色的照片,他麻木地走过去,拿起相框,一下一下地隔着玻璃摸着,张泽禹抱着那个相框就往外走,抄起院子里的木棍走进屋,狠命砸在卧室的门上,那个女人躲在屋子里被吓得尖叫。



“你凭什么不给他治!你有什么资格!!”



“是你杀了他!!”



那扇木门几乎要被砸烂,张泽禹直接踹开,提着木棍便进了屋,棍子被他朝躲在墙角的女人抡了下去,张平冲出来将他截住。



“禹哥,禹哥!我们走吧,我们去看极哥!”



张泽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最后还是将棍子扔了出去,扔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了多待,带着那个相框快步走出院子,张平跟在他后面,将手里的那个本子交给了张泽禹。



那是他第一次从山外回来的时候,带给极哥的本子,里面的白纸都因为时间太长开始发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极哥呢?”



张泽禹跟着张平走到后山,走到一棵松树下,有一个隆起的土包,上面用砖头压着白色的纸钱,甚至连墓碑都没有。



“碑呢...?”



张平站在一边,过了很久才解释说



“我还没...没攒够钱....”



他们竟然连碑都不肯给极哥立…张泽禹转身坐在地上,将手里的相框往面面一摆,对张平说



“你去我家...”他喘了口气,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困难,“去和我娘要钱,就说给极哥刻碑,说是我说的…”



“....禹哥...那你呢?”



“你走吧,我自己待一会....”



张平在他身后静立了好久,不知道是对谁鞠躬,也不知道是对谁说了声对不起,转身下了山,山里有虫鸣鸟叫,平日里最喜欢的声音此时此刻只剩下悲怆,他依旧觉得这是一场闹剧,一场所有人都在骗他的闹剧,半年前他还想着,毕了业,将极哥再接回来,等着今年回家,和极哥道歉



可是没有机会了。



他翻开那本笔记,工工整整的字迹写着日期,写着他每天琐碎的生活,张极将张泽禹每个回家的日子都标了出来,回家的前一周,记录的都只是距离他回家还有几天。



日期停在了三个月之前与他通过信的那一周,张极在上面写:



“今天的云真好看。”



“我如果能变成云就好了,飘出大山,去看看阿禹。”



“山里没有我的家了,阿禹才是我的家。”



张极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提到自己的思念,他说不出口更怕说错一句便能毁了阿禹的前途,只好写在日记里,一页一页,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都是思念。



张泽禹抱着相框一声声地喊着极哥,自言自语似的问疼不疼,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疼不疼,问冷不冷,大雨浇透全身的时候冷不冷。



地上的泥土是湿冷的,他在上面坐了这么久依旧捂不热,他的极哥不喜欢这种地方。张泽禹终于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他想让他的极哥从山中走出来,给他擦眼泪,给他唱童谣,跟他说别哭啦我以后带你去采蘑菇。



可山里再也没有蘑菇了。



“极哥...我回来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们回家吧极哥....”












—————————————


张泽禹二十岁那年,张极二十三岁,从五岁那年开始,张泽禹叫了张极十五年的极哥。



八岁的张极给张泽禹唱:



“山里有个山坳村,山坳村旁有座山,山上种着常青树,常青树下有蘑菇。”



二十岁的张泽禹给张极立了碑,没人再带他去采蘑菇了。



张泽禹在山外读完了书,之后回到大山里,在山里的小学当起了老师,人人都期盼着他在大城市里扎根,但他执意回来,说山里有他的爱人,他的爱人等他回家。



童谣依旧被人传唱,张泽禹教他的学生们唱,他说他只会前三句,就有学生在台下唱出最后一句,但下一次,张泽禹依旧只记得前三句。



学生们说他记性不好,殊不知于他而言,常青树下早就没了蘑菇。



张泽禹日日上山,无论风雨,坐在那棵常青树下对着天说:



他的云啊,要记得回家。









———————————





此后若是山中有云密布,便是思念翻涌,云归故里。









—————————END————————







果子狸.

游戏人间

*ooc预警勿上升

*全文8k+一发完

*含航润/极禹/童余/苏朱

*禁搬运 抄袭

冰糖葫芦 航润 支线 

木吉他 极禹 支线 

南橘北枳 童余 支线 

疑心病 苏朱 支线 


游戏人间,似水流年。


崩溃的瞬间,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压垮的时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张极!你怎么回事儿啊?”


张极看着眼前急切的张泽禹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撒个谎吧


“我没事,别担心。”


他的语气听...

*ooc预警勿上升

*全文8k+一发完

*含航润/极禹/童余/苏朱

*禁搬运 抄袭

冰糖葫芦 航润 支线 

木吉他 极禹 支线 

南橘北枳 童余 支线 

疑心病 苏朱 支线 



游戏人间,似水流年。


崩溃的瞬间,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压垮的时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张极!你怎么回事儿啊?”


张极看着眼前急切的张泽禹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撒个谎吧


“我没事,别担心。”


他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毫无破绽,内心却慌张的不行,生怕张泽禹发现什么异端,好在张泽禹的心大,看着张极好一会儿,晃晃脑袋才肯将疑心收去,随后又说到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记得告诉我。”


“好。”



张泽禹搀着张极回到了大家的合宿屋,这个房子是大家一起租的,算得上是合宿吧,不过他们不经常回来,整个大房子里常住的也只有三个人,除了他们俩还有一个人,他叫左航


“你们回来了。”


张极和张泽禹刚把门带上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左航?!回来还不说一声!真不够意思!”


张泽禹看着倚在门框上的左航,手里还端着茶 看样子是刚沏好的


“这不刚进家,看到没人在,正准备给你们发个消息呢,你们就回来了。”


“你们先聊着,我回房休息会儿。”张极说着就急匆匆的赶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刚刚在街上可要吓死我,突然就蹲到了地上,脸色惨白怪吓人的。”


“我去看看他,晚饭嘛,就劳烦张泽禹同学了。”


“得,你快去看看他吧”



左航走到张极房间门前敲了敲


“进来吧。”


推开门进去只能看见张极背对着他,不肯转过身来,左航顺手把门带上


“转过来吧,是我。”


“左航?”


张极有些不敢相信,他以为是张泽禹来着

左航看着面前的张极,他面色惨白,头上还有着微微的薄汗,看起来虚弱极了


“怎么,你居然不欢迎我!”

他装着很生气的样子说


“没有。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你老毛病又犯了?”


“嗯。撑撑就过去了,没事的。”


“还是做个检查吧,不要恶化了。”


“明天就去。”



屋内一片寂静,两人沉默着各怀心事

“话说……你真的不准备告诉他吗?”


“目前来说……不准备。”


“行,你好好休息。”


左航从屋里退了出去,刚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张泽禹,左航顿了顿,张极的声音从屋内穿了出来“怎么了?”


“没事儿,余宇涵和童禹坤今天会回来,让我加菜呢,我跟左航说一声。”



张极没在回应了,屋内没声音了,估计是在休息

张泽禹拉着左航走到厨房,看着左航,眼眶逐渐红了起来,着急的问着左航


“张极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快说啊!”


“张极他不想让你知道的。”


“左航,你就告诉我吧。算我求求你了。”


“张极生病了,挺严重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年前。”


“其他人知道吗?”


“除了你,其他人都知道。”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想告诉我?!”



“你当时在忙着考级,张极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分心,而且……他没想告诉你的,后来你考级成功了,那段时间张极过的也没有像是病情要加重的样子,大家都以为他在慢慢好起来,包括他自己……”

“可后来有一次张极咳嗽直接咳出了血,那天你又正好在学校,我们几个就带着张极去了医院,朱志鑫刚从老家飞回来就赶了过来,医生说张极的病情恶化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那现在呢?他还有多长时间?”张泽禹望着窗外,眼眶却早已湿润,脸上全是眼泪划过的痕迹

“这个……不清楚,张极明天要做检查,马上就知道了。你也…别太担心,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了,晚上想吃什么,做给你们吃。”


“随便做做就好了,大家不挑的。”


“嗯。”



“左航,一会儿去机场接接他们吧。”


“好。”


接的是谁?是余宇涵和童禹坤?是朱志鑫和苏新皓?还是他?亦或者是他们。


“接的是他们。”


“那……他呢?还是没有消息吗?”


“抱歉,我也联系不到他。”


“没事,我没那么矫情。”



陈天润,你到底在哪儿啊,为什么突然失联

你最近过的还好吗?快乐吗?



我最快乐的那一年,是你陪我经历一切。



左航看着在厨房忙里忙外的张泽禹,又看着房门紧闭的张极的屋子,打开手机翻看着关于他们一群人的照片,一点一滴的回忆,一点一滴的记录,曾经的那群人好像怎么都凑不齐了。


你们赶紧回来吧,我怕我会忘记你们。


我怕我到了后来真的不认识了你们。



刚刚还是大晴天,转眼间淅沥沥的小雨就开始下,他转向窗外,对着窗外的雨水微笑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雨下了多久,左航就想了多久,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张极开始生病的时候?自己会忘记事情的时候?还是陈天润失踪的时候?


总有那么一天大家会分道扬镳,各奔东西,自己好像什么都阻止不了


这辈子决定你悲欢的就是你身边的几个人。


张极躺在床上,无声的抽泣着,手里紧紧的捏着病危通知书……都皱了,哪有什么明天去医院检查的这件事?

检查报告很早就出来了,他只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之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张极这个人了…


死亡第一次离自己这么近……


真像个废物,什么都干不了


“张极,我们去机场接他们吧。”

张泽禹站在门外对张极说,张极并没有回应他,或许是在想着什么,张泽禹等不耐烦了,推开门

“时候没到,死不了。瞎想啥呢?”


张极愣了愣“嗯。”


“还有……多长时间?”


“三个月……”

张泽禹一怔,他没想到只有三个月了,真的只有三个月了……

“没死,就别总想着当废物。”


……


机场乌泱泱的一片人,三人站在边上接机

“人在哪儿呢?”

“不知道啊。”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也不是不行。”

张极刚从口袋拿出手机就听到有人大喊

“张极!”

“左航!”

“张泽禹!”

“在这呢!”

这声音,这大嗓门儿,好家伙这不余宇涵嘛

张极和左航远远的看着余宇涵,像个人猿似的直招手,一旁的苏新皓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余宇涵,童禹坤好像在对余宇涵说着什么,看嘴型好像是 “你给我安分一点,脸都丢没了。”


“人在哪儿呢?我光听着声了,没见着人。”

张泽禹迷茫的来回转着头,找不着目标人物,张极用肩膀顶了顶张泽禹,头向朱志鑫他们的方向努了努

“诺,在那儿呢。”

“看到了,眼睛不太好使。”

“要过去吗?”

“走呗!愣着干嘛!”

左航迈这双腿向他们走去

“你俩赶紧跟上啊!咱们是来接机的。”


……


一群人走在马路上,聊着一件又一件发生的趣事儿,所以人都避开了那些令人伤心的事情

朱志鑫偷偷的叫住左航,两个人走在队伍的末端

“左航,我看到陈天润了。”

“他……过的还好吗?”

“我们打过招呼了,他不是故意失联的,山区信号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在山区?”

“昂。怎么了?”

“他没告诉你他去山区干什么?”

“没说,就说叫你不要担心。”

“行,先回家吧。”

“你别想太多了,他也是真的忙。”


左航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被走在队伍前头的余宇涵打断 “你们俩个赶紧跟上!都掉队了。”

“知道了。”朱志鑫回应着

“赶紧走吧,大家等着呢。”


左航看着大家,又看了看陈天润送给他的那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钢笔

这个冬天意外的冷,寒风吹的脸红扑扑的,大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大概是因为快要过年的缘故吧,街上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各种各样的烟花,蔬菜水果一应俱全,还有陈天润最爱吃的冰糖葫芦


天润,等你回来了

我们就一起去吃你喜欢的冰糖葫芦,好不好?


张极拉着张泽禹高兴地去买对联了,说叫大家在原地等着他们,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余宇涵说想去买烟花,过年的时候拿出来玩肯定也很漂亮,童禹坤也只好陪着余宇涵一起闹,苏新皓和朱志鑫去了海鲜市场,说是要到过年那天给大家吃顿好的,只剩左航一个人在原地打转,他能干些什么呢?

那就买些水果和食材吧。


左航站在货架前,看着各式各样的水果一时间不知道该买哪种好,买苹果吧,天润喜欢吃这个,梨也买一点吧,张泽禹最近嗓子不太好,买来炖汤润润嗓,橘子也买一点大家都挺爱吃的,童禹坤身体弱,要不买只鸡杀了补补身子?

再买两颗大白菜和几斤猪肉给大家包饺子吃,面粉家里还有好几袋子,应该够大家吃了。

买些羊棒骨吧,鸡蛋今天回去家里好像只有三五个了吧,一袋子应该够了,不够以后再买吧。

过年的东西都在涨价,买太多花销有点大,大家够吃就可以了。

“小伙子,一个人买这么多呢,能拿的了吗?”

“爷爷我们人可多了,拿的了的。”

“要不送你几根葱吧。”

“爷爷,不用了,葱今年可贵。”

“没事儿,拿着吧。”

“谢谢爷爷。”


左航站在原地等待,手里多了几袋水果和食材,脚下放着自己拿不了的鸡和羊棒骨



朱志鑫和苏新皓在海鲜市场转了好几圈都没确定要买些什么才好

“鱼肯定是要买的,先买它吧。”

两个人找了一圈才找到目标鱼

“刚才绕了好几圈怎么就没发现呢?”

“真够累人的。”

苏新皓看着鱼被困在池子中游来游去,不断翻腾着,水面上偶尔冒着几个泡泡,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浑然不知,一条肥大的鱼被卖主从水里捞了起来,扔到案板上,用刀子把鱼的肚皮活生生的剥开,它扑腾的反抗了几下便断了气,垂死挣扎并没有起到效果,面对他的人是个只顾眼前利益的商人罢了


他们买了三条鱼,又买了一条大龙虾和一捆螃蟹就走了,原地返回时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原地的左航,两个人下巴都惊掉了,这货买这么多东西?怎么拿回去?

两个人赶紧跑过去“他们呢?”


“还没回来,再等等吧。”



张极和张泽禹在摊主面前挑了挑这个,又挑了挑那个仔细对比着哪个比较好

“诶我说,你们俩个买不买啊,都挑了半天了!”


“老板别生气嘛,我们这不是没主意吗?”张泽禹笑呵呵的对老板说


“老板,就要这个了。”张极拿起一副对联对老板说

「梅竹平安春意满」

「椿萱并茂寿长源」

「岁岁平安」

“行,五块钱一副。”


张泽禹付了钱后对张极说“平安?长寿?”


“对啊,大家都要平平安安的,我还想着大家一起长命百岁,老了以后坐在那里斗地主呢。”


“那倒也是。”张泽禹笑了

“走吧。”

“去哪儿?”

“找左航啊。你不回家啦?”

“回!当然回!”



“余宇涵,你确定要买这个?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啥子时候开过玩笑。”

“你是想着一飞冲天?”

“这不就冲天炮迈?怕啥子哦。”

“谁跟你说我怕了,买就买呗!你童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这?买!”

“那不就得了。”

最终余宇涵一个人扛着两个冲天炮走在前头,童禹坤一个人提着两袋子的仙女棒跟在后头原路返回


左航瞧见了从远处走来的四人

“看样子今天想回去很难啊,鸡就交给张小宝吧。至于羊棒骨嘛,朱志鑫委屈一下你喽,你知道的,张极不能拿重物的。”

“行,我来拿,话说我们是来进货的吗?”

“你可闭嘴吧,那好你的东西。”

苏新皓白了一眼朱志鑫

“一个两个的,净欺负我。”


“哇哦,左航,这些都是你买的吗?”张泽禹向左航提出了疑问

“对哦,拿不了,你把这只鸡提上。”

左教授出马,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算 你 狠。”


……


“我的饭菜!!”张泽禹惊呼着

“我热锅里了,现在应该是温的,还可以吃。”

张极一副我早知道就会这样的样子看着张泽禹

“来来来!大家吃饭哈!”童禹坤端着菜放到桌子上叫着众人

“叮!”左航拿出手机一看,是陈天润发来的微信


“我很好,不要担心我”

“我在山区,这里信号不太好,有事回去再说”

“过年的前几天我会回去的,记得等我”


左航缓缓的打出几个字,随后又删去了,发去了一个“OK”的表情包

“怎么了?”余宇涵问道

“是陈天润。”

“陈天润?”张泽禹有些吃惊

“嗯,他说他过年前会回来的。”

“那就好,回来就好,你也别丧着脸了。”朱志鑫说

“好好吃饭吧。”苏新皓安慰着说道


……


月亮快要出来了。月亮还远着呢,可是在地平线后边,人们觉得它从黑暗的深渊上升。一道微弱的光,给围绕在高坡上的树顶镶了一条花边,好象高脚杯的边缘,这些反映在微光中的树峰的侧影,一分钟比一分钟显得更为深黑


既然夜晚中的光芒不能驱逐我内心的孤独,那就让夜晚中的轻风代替吧,天润,快点回来吧。


……


转眼间两个星期过去了,明天就要过年了,天润明天下午就要回来了,大家也在急急忙忙的布置着,让这个家看着尽量完美而又温馨

“余宇涵,我要去贴对联,你和我一起。”

“好啊。”

两个人像小孩儿似的拿着对联高高兴兴的跑出去,大家上一次这么高兴的聚在一起好像是一年前了吧

左航和张极在做着今天的晚饭,张泽禹在准备明天年夜饭的材料,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外面还下着大雪,挺冷的,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跟南方完全是两个世界,朱志鑫和苏新皓回来的时候头上还顶着白花花的雪,脸让冻的通红,鼻子吸溜吸溜的

“你们回来了。”

“嗯。”

“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好。”


左航端出来一大碗的雪梨汤,这可是他刚刚才熬好的,之前一直说要给张泽禹熬着喝,结果忙起来忘记了,今天终于有时间了

“左航!橘子吃完了?”

童禹坤跑到左航面前问他

“我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和余宇涵去贴对联吗?”

“他怕我感冒,就让我回来了。左航,橘子呢?”

“我放到厨房里了,你不能再吃了,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净吃些凉的,吃坏肚子叫余宇涵背你去医院啊?”

“我剥给他吃。”童禹坤对着左航笑了笑,随后又透过窗户看着正在贴对联的余宇涵

“自己进去拿吧。”

“得嘞,谢谢航哥。”


“苏新皓!出来看看我贴的正不正!”余宇涵扯着嗓子喊着

“知道了!等着!”苏新皓回应着,穿着拖鞋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看着余宇涵贴的歪歪扭扭的对联,惊呼到

“你认真的?!”

“不好看吗?”

“那倒也不是,就是……你不怕左航跑出来给你一爪子?”

“大家高兴就行,左航肯定同意。”


“对啊,我同意的。”

“左航?”

“怎么了?贴完就赶紧吃饭吧。大家都等着你俩呢。愣着干嘛?走啊。你俩不饿?”

两人这才匆匆进去


“余宇涵,给你吃橘子!”

童禹坤拿着自己已经剥好了的橘子递给腿刚刚买进家门的余宇涵

“好吃吗?”

“童童剥的当然好吃。”

“我们去吃饭吧。”

“走吧。”


……


“朱志鑫,你说天润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不是说今天下午吗?肯定会回来的。”

“可是我的眼皮一直在跳。”


“叮叮叮……叮……”

“左航,去接电话吧。”

朱志鑫撇了一眼,来电的是陈天润

“行。”


“天润……”

“左航,我要上飞机了,你马上就能看到我了。”

“天润,你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啊。”

左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出事,你放心好了。”

“不是,我的眼皮跳了一上午了,反正你注意安全就对了。”

“飞机上怎么注意安全啊,我肯定一直都安全。”

“你回来想吃什么?”

“冰糖葫芦,要等我回来,我要上飞机了。”

“好,等你回来。”


左航挂了电话以后更加觉得不安,这种感觉说不出来的奇怪,像是有人在警告他,算了,他也不想多想了,等陈天润回来以后再说吧


此时身在机场的陈天润已经上了飞机,谁都没有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听到陈天润的声音

朱志鑫他们见到陈天润的最后一面是在上个月

左航见到陈天润的最后一面还是在一年前

今年还没有来得及见面 就已经见不到了


飞机出事了,遇到了气流一路颠簸,机长曾一度想要迫降,但附近的地形不允许,没办法,只能任由飞机在空中极速降落,损失已经尽力降到最小了,没有破坏地面上的一草一木,但整个飞机无人生还,全部遇难


桌子上的年夜饭都要凉了,大家也没有动筷子,左航把自己一个人所在屋子里,听着一遍又一遍的播报,终于憋不住了,开始号啕大哭起来,门外的他们沉默着,默默流着眼泪


陈天润,我还没有和你一起吃你喜欢的冰糖葫芦

陈天润,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苹果

陈天润,你不是说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吗?

都……不作数了吗?


这件故事的最后大概是

年夜饭凉透了

大家都在等一个叫陈天润的人


大家再次听到关于陈天润的消息是在发生这件事的一个星期以后,警察登门拜访,说是找到了陈天润的遗物——一个日记本

张极替左航谢过后拿走了日记本,去了左航的房间,放到了书桌上,对他说:

“这是陈天润的日记本,唯一的遗物。”

便出去了,他知道自己待下去也没有用,还是让他自己一个人静静吧


左航拿起日记本翻开打开第一页,他大概知道了,这是陈天润离开他一年的日记:

2012.3.2

今天我独自一个人上了飞机前往山区,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他们,他们应该会理解吧。


2012.3.6

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三天没有跟他们联系了,他们会不会着急啊,这个破地方居然没有信号


2012.3.15

在这里帮帮忙总归是好的,人们都好热情啊,这里的小朋友好可爱啊!我家左航也不错!


2012.3.31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这个月末了,忙起来就忘了记录发生的事情了,我都失联一个月了,他们有在想我吗?


2012.4.16

今天去教了几个小朋友一些文字,明明那么可爱,为什么脑子笨笨的,还是我家左航好


2012.5.1

今天五一劳动节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把家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要是我回去看到一团糟,我就把他们揍个遍


2012.5.28

我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可是他们还需要我,我留久一点左航不会生气吧?


2012.6.1

不知不觉就到了儿童节,以前这个时候左航总会给我送礼物的,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呢?等会到家看看就好了,我这么久都没有回家了,他会不会忘了我啊


2012.6.13

我想回去了,我想他们了,好气人,我要赶紧完成工作回去见他们


2012.6.29

今天莫名其妙的下了场雨,我的伞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我莫名其妙的淋了场雨,莫名其妙的感冒了,莫名其妙的发烧了,真烦


2012.7.1

我的伞找到了,被一条小狗狗叼去了,算了,不跟他计较,好好工作,回家找左航


2012.7.13

真气人,那条狗狗居然在我住的地方拉屎 看在他和左航长的比较像的份上,我就原谅它了


……


2012.12.8

我今天居然看到朱志鑫他们了,但是没有看到左航,原来他们是来工作的啊,那就给我带个话吧,不要让左航担心,因为山区没信号(T ^ T)


2012.12.31

明天就是元旦了,新的一年要开始了,我居然还没有回去,我的左航,等着爸爸回去看你


2013.1.1

今天是元旦,不知道左航吃没吃饺子!他以前可是一口气能吃40个呢!

我去给朱志鑫他们送了饺子吃


2013.1.18

最近我的工作开始忙了起来,不过忙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2013.1.28

今天朱志鑫他们要回去了,我跟他们说一定要帮我把话带到,说来也怪,今天居然有信号了,赶紧去给左航发条消息


2013.2.2

马上要过年了,我也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2013.2.4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可是眼皮一直在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不管了,反正明天就能见到左航了,睡觉了


日记的内容戛然而止,左航早已热泪盈眶,一滴滴滚烫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打湿了日记本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

“陈天润要一直陪伴着左航”

“左航不能抛弃陈天润”


可惜左航没有看到,这份爱就悄悄的藏在心底吧

藏在了陈天润的心底,藏在了左航的心底


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原来也不能相伴到老



左航最近老是忘事,记不得东西了,有一次甚至差点找不到家,他说他想搬出去住,张泽禹不同意“大家都住的好好的,你搬出去干什么?”

“我想一个人清净清净。”

“你的意思是你嫌我们吵了?”

“我没有,待在这里看着关于他的一切我会更难受,让我搬出去吧。”

“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来,这里也是你的家。”


左航搬出去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自己看到关于陈天润的东西总会失控,二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记不住人和事了,估计是病情加重了,没办法,这种病治不了,他不想让大家看到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左航,他必须搬出去,不能拖累大家


左航走的时候只带了几件衣服和陈天润的笔记本


张极的病情再次恶化了,他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张泽禹忙里忙外,好久都没有见到苏新皓和朱志鑫了,左航他还好吗?

“张泽禹,你知道左航在哪里吗?”

“我还没有见到他,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张泽禹在骗张极,左航已经走了,可以说是走的悄无声息,是在街上冻死的,还是余宇涵那天早上去买菜在小巷发现的,左航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的抱着那个日记本


其实左航离开的那天张泽禹去收拾了他的屋子,发现左航忘了拿病例单,他这才发现左航会慢慢忘记他们,给左航打电话他不接,发信息他不回,他根本就不想让大家知道他在哪儿


后来朱志鑫说他见过左航一次,走过去打招呼左航却说“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朱志鑫说左航忘记了所有人,只记得陈天润


左航就这样走了,那个对联也不管用嘛

什么岁岁平安,

什么长命百岁,

都是在放狗屁!


“张泽禹,那朱志鑫他们呢?”


“朱志鑫回老家了,他们家出事儿了。苏新皓去帮忙了。”


“余宇涵和童禹坤呢?”


“余宇涵当然是给你买早饭了,童禹坤去学校了,学校临时有点事叫他回去的。”


“这样啊。”


“不然呢?你想怎么样啊?”张泽禹笑着看着张极


“就是觉得最近太冷清了,有点想大家了。而且……三个月马上就到了,只有一个星期了。”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睡觉去。”


啧,怎么又下雨了,窗外的雨不断的下着没有一丝要停的意思,人命终究抵不过天命


“张泽禹,你说我要是真的死了,你会怎么样?”


“我陪着你一起。”


陪着我一起好好活我这最后的时光?

还是陪着我一起面对死亡?

张泽禹,可千万别是最后一个


……


“余宇涵!!你别吓我,你快醒醒!余宇涵……”


童禹坤在雨中拼命的摇着倒在地上余宇涵,地上撒了的粥早已被雨水冲淡,他刚从学校出来就亲眼看到余宇涵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撞倒在地,地上都是血,余宇涵的脸上全是血,雨水冲刷着,整个地面染成了血色,肇事司机逃跑了


他想从口袋拿出手机报警,手却哆哆嗦嗦的怎么也打不开,他着急啊,边打电话边伸出手擦着余宇涵脸上的血,却越擦越脏,越擦越乱

世界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几个

明明已经很不幸了


“余宇涵……你再等等,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余宇涵,你快醒醒。”


“余宇涵,我不能没有你。”


“我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海呢……”


“醒醒……”


“别丢下我……我什么都没了……”


没用的,醒不过来了

真的,醒不过来了


一天之间,又走了三个人

余宇涵走了,童禹坤走了,张极也走了

童禹坤身体弱,淋了很久的雨,哭了很久很久,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昏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就成了永远,再也没有醒来

张极的病情突然加重,呼吸困难,一直用力的锤着自己的胸口,没能挺过来


张极走的时候张泽禹很平静,或许是已经料_到了还有这一天吧,直到被医院突然告知余宇涵和童禹坤他们也……


他终于忍不住了,缩在角落里哭了


明明过年前还是好好的一群人

怎么突然间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所有的不公都要让他们一群人遭遇一遍吗?

有意思吗?


老天爷,收手吧,算我求你了



“喂,苏新皓,他们……都走了,只有我了。”


“张泽禹,朱志鑫他……”

“我感觉自己真没用,明明是来帮他的。”

“你知道吗?我亲眼看着他从楼上跳下去……”

“可我就是抓不住他……”

“是我害了他……我对不起他……”


“我也挺没用的……”

“……保重…照顾好自己……”


“你别干傻事!!只有我们俩了……”


“我要陪他的……”

“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丢下你的

只是我答应了他,我做不到把他们丢在那里

苏新皓,我很想他们


张泽禹跳楼了,从医院的天台上跳下去的

他是笑着跳下去的,对他来说

这是最好的解脱


苏新皓打了一遍又一遍张泽禹的电话,没有人接

他明白了,张泽禹可能已经不在了,八个人的友谊只剩自己在苦苦支撑了,不行,支撑不住了


“姐姐,我想买七只白玫瑰。”


他抱着七只白玫瑰走近大海的深处

脚踝……

小腿……

大腿……

脖子……

我来陪你们了

等着我,别忘记我

我们在那里相见,永远都不分开



以前多好啊,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一张张的合照都留不住我们

没意义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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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馋火锅

求极皓文案,脑袋不够用,想不出什么文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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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那天我把抓到的唯一一个娃娃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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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夜不思归 


毕生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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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知道删评


我知道你年纪小,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同你对话,若是再不做出任何回应,会走lofter平台直接投诉侵权。


也希望你做好准备,承担一切该承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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