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竹馬】Daily Special⑦
第七杯 珊瑚礁
夏日充滿了一些猝不及防,比如突如其來的暴雨,還有來勢洶洶的颱風。
白花花的驟雨拼命地面上砸,風的力氣也大的不得了,從電車站擠出來,二宮的頂著傘迎著風和雨回到家,衣服已經差不多濕了個透,剛剛脫了濕乎乎的鞋子,卻發現起居室的窗子被颱風劇烈的吹擊,不知道是被樹枝或是什麼東西砸到,竟然有點碎裂開。
二宮湊上去,小心翼翼的檢視了一下窗子的情況,轉身去找了找抽屜裡有沒有膠帶來加固窗子,找來找去也沒找到。
「真的假的……」
二宮渾身濕濕的,風還從窗戶的縫隙和裂口里灌進來,岌岌可危的樣子,又想到今天的天氣預報說颱風還會盤桓一整晚,風勢雨勢根本不會變小,於是他站在那裡猶豫了一下,歎口氣,重新...
第七杯 珊瑚礁
夏日充滿了一些猝不及防,比如突如其來的暴雨,還有來勢洶洶的颱風。
白花花的驟雨拼命地面上砸,風的力氣也大的不得了,從電車站擠出來,二宮的頂著傘迎著風和雨回到家,衣服已經差不多濕了個透,剛剛脫了濕乎乎的鞋子,卻發現起居室的窗子被颱風劇烈的吹擊,不知道是被樹枝或是什麼東西砸到,竟然有點碎裂開。
二宮湊上去,小心翼翼的檢視了一下窗子的情況,轉身去找了找抽屜裡有沒有膠帶來加固窗子,找來找去也沒找到。
「真的假的……」
二宮渾身濕濕的,風還從窗戶的縫隙和裂口里灌進來,岌岌可危的樣子,又想到今天的天氣預報說颱風還會盤桓一整晚,風勢雨勢根本不會變小,於是他站在那裡猶豫了一下,歎口氣,重新穿上自己濕乎乎的鞋子,拿起那把經受風雨之後已經不太牢固的傘,走出家門準備去買點東西。
走到便利店已經狼狽的不得了,二宮收起已經亂七八糟壽命將盡的傘,去拿了一卷加固窗子用的膠帶,又拿了一盒便當兩罐啤酒就去結賬。
排在準備收銀的隊里的時候,相葉走進來了,收起手裡一把黑色的傘,難得的表情不太好,看起來同樣狼狽的不得了。
兩個人大概有些日子沒打過照面了,好巧不巧又在這裡遇到。
相葉看見他,徑直走了過來「誒?好巧!來買晚餐?」
「順便買這個,」二宮揚了揚手裡的膠帶「窗子要罷工啦。」
相葉一聽,帶著點憂慮意味問他「窗子?被風吹壞了嗎?沒事吧?」
「倒沒那麼嚴重,用這個粘一下應該就沒問題了。」二宮看著相葉這一副本來就不太開心的神情,眼睛里濕乎乎的帶著嚴肅的盯著他,不禁覺得好笑。
相葉還是不太放心的樣子,嘴裡卻回答道「唔,那就好…」
二宮於是藏著笑往前挪了一點,走到了收銀台前面開始結賬,他扭頭問相葉「你也來買便當?」
相葉把黏在鬢角上的濕頭髮別到耳朵後面,語氣無奈「嗯,這天氣也沒別的可吃啦。」
二宮表示同意的點了點頭,掏出了錢包準備付錢,一張五千的紙鈔躺在那裡,他只翻翻掏掏的找旁邊零散的硬幣,於是找了半天還沒湊齊,相葉在後面看著,然後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兩枚一百放進了收銀盤里面。
「誒?」二宮扭頭看他。
相葉好像表情沒那麼嚴肅了,反而帶著點笑意的跟他講「還是不輕易花掉大面額的貨幣呢,小和你。」
二宮有點發窘的笑起來,倒是沒否認他的這個判定。
外面的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玻璃上面掛著密密麻麻的雨珠在流竄,二宮準備離開的時候撐開了自己零零落落的傘,擰著眉頭的檢查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家裡。
相葉看見他這幅樣子,湊上來主動友好道「反正也不遠,不然你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去吧?」
二宮下意識要拒絕,還沒來得擺手說不,相葉又指指他的傘,接道「太危險啦這個!」
那把可憐兮兮的透明傘在二宮手邊,像每一個搖搖欲墜的水滴一樣垂著,二宮於是妥協。
事實證明他的妥協是正確的,相葉那把黑色的不知道什麼面料的傘要比他的寬敞和結實很多,相葉在風裡幾乎要把他摟在懷裡的姿勢,也比他一個人要好走很多。
他沒想到的是相葉就那樣自然而然的跟著他走進了自己家門。
大概都在聚精會神的抵抗風雨,等到二宮反應過來,相葉已經濕淋淋的站在他的玄關前了。
他只好把相葉請進來,又拿了條毛巾來給他。
相葉跟他道了謝,四處打量著他家,最後目光定格在他的遊戲機上,然後相葉笑起來「我就知道…」
「知道什麼?」二宮把剛剛買回來的啤酒推給相葉。
相葉接過來,單手開了拉環,笑著搖搖頭「沒什麼。」
二宮也沒在意,拿起膠帶指了指窗子「我去解決一下那個。」
相葉放下手裡的啤酒,跟著二宮走過去「我來幫忙。」
最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局面就變成了相葉對著他的窗戶七手八腳的在粘在堵,主要的工作全變成客人在做,主人二宮在幫忙撕膠帶而已。
二宮看著相葉挽著袖子輕車熟路的把可能漏進風雨的縫隙全部封死,在旁邊越想越奇怪。
這個場景是怎麼回事呢?眼前這個人明明還是熟悉又陌生的狀態,現在卻在毫無預料的情況下頭一次進入了自己成年後的獨立的空間里,還在這裡對著自己的窗戶反客為主的修修補補。
怎麼想都覺得詭異,二宮乾脆把這全部責任都推給這場颱風。
修理好了之後,相葉拍拍手看了看「應該是沒事了吧…這個。」
二宮點點頭「嗯,謝謝啦。」
「又不是什麼大事。」相葉無所謂的擺擺手,扭頭看了看窗外「不過天氣也真是……」
二宮順著看過去。天已經暗了,雨點毫不留情的砸下來,噼里啪啦爭先恐後的落在窗戶上,裹挾著風的嗚咽聲,顯得有點可怕。
「太糟糕了…」二宮感歎一句。
相葉抬手看了一下表,說「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二宮問他「回酒館?」
相葉點點頭「嗯,酒館那邊…嘛,天氣這麼糟糕估計不會有什麼客人的,呆一下我也回家了。」
「那你的便當…」二宮看著桌上的那一份炒麵,明明剛剛已經加熱過的,現在躺在那裡顯得冷淒淒的樣子,盒子上還沾了點雨珠。
「哦!差點忘掉!」相葉去拿起來,自己先笑起來「說不好已經完全冷掉了。」
「要不要吃完了再走?」二宮猶豫了一下,開口問他。
「誒?可以嗎?」相葉有點詫異。
「可以啊。」二宮伸手拿過來相葉的便當「再熱一下比較好吧,不然今天也太難過了。」
「是喔,」相葉勾著嘴角笑「謝謝啦。」
二宮把自己的也拿到微波爐那邊準備熱,沒想到剛擰開微波爐的旋鈕,整個屋子都黑下來。
兩個人都嚇了一跳,電力突然消失,天也黑下來,窗外幕天席地的雨和風顯得更加強烈壓迫。
「停電了?」二宮又開了開燈的開關,毫無反應,仍然一片漆黑。
「大概是……」相葉在黑暗裡回復他一句。
二宮摸著黑走去門口,打開門發現樓道也漆黑一片,鄰居也探頭出來,同樣是沒電了的狀態。
屋漏偏逢連夜雨大抵就是現在這樣的情節,二宮小小聲罵了一句,用手機的屏幕的亮光翻出來了幾支蠟燭,相葉掏出打火機跟他一起點亮,室內漸漸才有了點光。
相葉呼一口氣「嗚哇…不知道什麼時候恢復電力啊…」
二宮看著他在燭光里影影綽綽的臉,坐在那裡無奈「所以到最後便當都沒來得及熱一下…」
相葉對著他苦笑一下「直接吃掉吧?」
「沒辦法了。」二宮點點頭表示同意。
所以後來的局面又變的比剛剛還詭異。二宮把一邊嘴巴塞得鼓鼓的咀嚼著的時候,看到對面正在低著頭認認真真吃著炒麵的相葉,輪廓被燭光和身後的黑暗襯托的柔和又好看,年輕的就像當年的十七歲一樣。
這個場景到底是什麼啊?
「好像燭光晚餐啊這個。」對面那人先給了他一個解釋。
「什麼?」二宮沒太反應過來。
相葉正在吃著,含含糊糊的說「燭光晚餐,不像嗎這個?」
像,就是因為像所以才更詭異。二宮心想。
「這天氣……」相葉喝了口酒說「你們學校大概會停課吧。」
「唔,說不好。」二宮回答。
相葉又吃了一會兒,盒子里的東西三下兩下已經基本被解決了個乾淨,二宮還在一點一點不疾不徐的吃著,相葉於是撐著下巴在黑暗的掩護里看著二宮吃東西。
「在學校工作還滿辛苦的吧?」相葉突然問他。
「誒?」二宮沒想到他突然問這樣一個問題,有點措手不及「嘛…我畢業之後就一直在做這個,也沒有什麼可比較的,所以就…還好吧。」
「畢業之後一直在做這個…」相葉語氣帶著好奇,稍微湊過來一點「不是說大學讀了文學部嗎?怎麼會做老師的?」
「主要還是…做老師薪水很不錯嘛。」二宮笑一笑,避重就輕的把這個問題閃了過去。
相葉頓了頓,還是說了句「這之前我一直都…一直都以為你沒讀大學的。」
二宮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志願表…」相葉有點支支吾吾,像要求證什麼似的「你不是寫了就職嗎?」
相葉一雙眼睛在燭光里面閃著光,就像一個蓄電的無限光源,盯著二宮誠懇又急切,二宮不知道該怎麼從頭梳理當年那一團毛線一樣繁雜的事情原委。
他回答相葉「那時候我也以為自己會直接就職的。」
「那怎麼…」
「倒是你,怎麼是肄業?」二宮攔住了相葉還沒出口的問句,用另一個問題去堵他。
相葉低頭想了想「嗯……讀了兩年,覺得沒什麼意思啊,醫學什麼的,不太適合我。」
「喂,」二宮沒忍住伸手去拍了一下相葉的腦袋「這是什麼任性的理由啦,明明廢了那麼大力氣才考上的吧?」
相葉抬起腦袋朝他苦笑了一下「那個功課量…當時真的很痛苦的,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你……」相葉直勾勾的看著他,聲音在風和雨的襯托下顯得柔和起來「你們都不在我旁邊了,很寂寞很無聊的。」
二宮突然有點發起熱來,還是笑著說「明明還有女朋友的吧?經理她人呢?」
「一上大學沒多久就分手了啊,然後就去跟後來的師父學這個了。」相葉風輕雲淡的做了個調酒的姿勢。
二宮覺得他口中的一切都輕易的不得了,於是問他「就這樣分手啦?明明高中的時候計畫的那麼完美…」
「誒?什麼計劃?」相葉沒反應過來。
二宮沒想到被反過來發問「誒?你們不是先是一起計劃了留學,又說要一起讀大學什麼的…?總之我當時還想說,你這傢伙到底和多少人約好了一起上大學啊…」
相葉愣在那裡不知道怎麼接「我……」
二宮看著相葉愣在那裡,想要提醒他似的說「你和經理,兩個人在天台那裡一副熱血情侶的樣子什麼的…」
然後他拿起啤酒喝了一口「都被部裡的後輩偷偷看到了,還拿手機錄下來了。」
「哈?」相葉一頭霧水,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高中時期那一場顯得莫名其妙的戀愛,確實想到了在天台上約會的場景。
只是計劃未來這個部分,在自己這裡卻根本不是後輩傳達給二宮的這個「熱血情侶」版本。
他的記憶裡清清楚楚的,他仔細的想了一天,第二天跟那女孩子說的是「我已經和二宮那小子說好了一起考的,抱歉。」
他明明果斷的回絕了,後來卻因為二宮放棄了他們原本的計劃,他才去選擇和當時的女朋友一起的。
他不知道那時候二宮耳朵里聽到的到底是什麼。
抬頭看到二宮被燭光包圍起來的輪廓,他覺得他該說清楚。
「我啊…那時候沒有約定過什麼一起讀大學這種事情,從來沒。」相葉撐在桌子上「除了和你。」
「誒?」
「只跟你這麼約定過,別人都沒有。」相葉語氣篤定。
二宮像是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消息似的,遠離了相葉一點「等一下…」
他這裡可不是這樣聽到的。
明明是他先拆解了他們之間的協定,去和別的女孩子約定了另外一條不包含自己的未來道路才對。
後輩笑嘻嘻的部活的時候說了「部長和經理的戀愛實錄」要大家去看,他雖然覺得無聊的要死,還是忍不住湊過去瞥了一眼。
然後他千真萬確的從那塊小小的屏幕上瞥到相葉和他女朋友在天台的錄影,模模糊糊的聽見他們說了一起去留學,一起迎接一個屬於他們的未來,應該美好的不得了才對。
那天他輾轉反側了一晚上,只覺得生氣的不得了,覺得被背叛被無視,卻又覺得他們好歹是一對情侶,理應一起做這種打算,自己沒什麼生氣的立場。矛盾的要死,只好憋在心裡,學著電視劇里所有大人的方式一樣,拉著松本去偷偷買啤酒喝。
誰知道後來酒還沒喝完就和隔壁校的人打起來了────說起來還是為了眼前這傢伙才和對方打起來的。
然後……然後從那之後就是和相葉無休止的衝突,以及令人精疲力竭的冷戰,最後漸行漸遠。
「我跟她講了,說我已經……有了決定要去的大學,這樣拒絕她了。」相葉還在跟他解釋「因為我們先約好的嘛!」
看著相葉那副不會撒謊的眼睛,二宮覺得自己被開了個玩笑。
他的故事裡可從來沒有相葉拒絕了那個未來這個橋段。
他一直以為相葉的決定是放棄了和他的未來。
蠟燭搖搖晃晃的燃燒著,外面的雨和風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後面相葉說什麼二宮都有點心不在焉,敷敷衍衍的應付過去。
到了七點左右,相葉起身準備離開,說「再不回家就回不了了。」
二宮到門口送他,他一邊穿鞋一邊下意識的囑咐二宮「那個窗戶雖然弄好了,但你別靠近哦。」
「好。」
「你不怕黑吧?」
「從小到大你什麼時候見我怕過黑?」
「也是哦。」相葉穿好了鞋站起身「那我回店裡了,你小心。」
「現在還回店裡?」二宮看了看窗戶外面。
「嗯,回去看看特供賣出去了幾杯───大概一杯都賣不出去的樣子。」相葉大喇喇的自己駁回了自己的猜想。
二宮好笑的問他「今天特供什麼?」
「珊瑚礁,」相葉回答他「薄荷味道的,大概還有點甜味……下次做給你喝。」
「好。」二宮笑著點頭。
相葉拉開門,轉身準備走,又欲言又止的準備跟他說什麼。
「什麼?」二宮問他。
相葉搖搖頭「沒事,晚安。」
「晚安,路上小心。」
相葉走了之後室內安靜的嚇人,只剩幾支蠟燭在那裡搖搖曳曳。
說了晚安,二宮也根本睡不了覺。
相葉也許從松本那裡知道了什麼當年的事情,不知道無心無意間解開了什麼兩個人之間亂七八糟毛線一樣的輕狂自大的誤會,相葉的態度變得誠懇而善意,讓冷冰冰的、他所不熟悉的「成年人相葉」在某個時間點,神奇的回溯成為那個他了如指掌的、他的幼馴染。
他認得這個相葉的,他想。
然後他有個非常大膽的想法,讓他胸腔里的心跳幾乎要蓋過窗外風雨的聲音。
他看著那扇被粘的嚴嚴實實的窗戶,貼著歪七扭八的膠條,被相葉修復的抗風擋雨。
只要一次就好,萬一能就像這扇窗子一樣呢?
傷痕累累難看的緊,卻堅強穩固的撐在那裡,背負著風雨。
他們的關係是不是也可以呢?
他想試試。
TBC
竹马|他们曾经和爱情那么近
16
婚礼结束的当晚,二宫他们四人便返程回东京。离开前美千代妈妈再三叮嘱二宫明年年初的假期一定要来住上几天又或者两家人一起去作初诣什么的,不然下次给你们做的饺子全是香菜馅的等等诸如此类毫无杀伤力的威胁。二宫被逗得哭笑不得,正想说您做的饺子什么馅都很好吃,可忽然想起那个香菜苦手的松本对着饺子满脸愁容的模样,也只好连忙说好好好明年年初一定到。
而相叶和父母到家时已经快到月满时分。深秋的朗空之下渐起的夜风把相叶吹得终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走进家门刚把西装脱下来随手丢在一旁的他立即被美千代妈妈扔过来的浴巾盖住了脸,被催促着赶去泡个热水澡。
几乎要在浴室里开演唱会的相叶好不容易把安可也唱完了,他用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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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结束的当晚,二宫他们四人便返程回东京。离开前美千代妈妈再三叮嘱二宫明年年初的假期一定要来住上几天又或者两家人一起去作初诣什么的,不然下次给你们做的饺子全是香菜馅的等等诸如此类毫无杀伤力的威胁。二宫被逗得哭笑不得,正想说您做的饺子什么馅都很好吃,可忽然想起那个香菜苦手的松本对着饺子满脸愁容的模样,也只好连忙说好好好明年年初一定到。
而相叶和父母到家时已经快到月满时分。深秋的朗空之下渐起的夜风把相叶吹得终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走进家门刚把西装脱下来随手丢在一旁的他立即被美千代妈妈扔过来的浴巾盖住了脸,被催促着赶去泡个热水澡。
几乎要在浴室里开演唱会的相叶好不容易把安可也唱完了,他用蓬松的大浴巾罩着脑袋,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发现家中两老已上楼休息。静悄悄的客厅满室昏暗,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纱制的窗帘洒了一地银河。相叶擦着头发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门的同时橘黄的壁灯亮了起来,凉爽的空气有恃无恐地往脸上扑了去,他埋头从里面找到了啤酒,仍带着温热湿气的指尖捏着冰凉的易拉罐,喀嚓一声拉开了拉环的瞬间酒精的水汽迫不及待地从唯一的出口冒出气泡来。发梢上水珠顺着挺直的鼻梁慢慢滑下,摇摇欲坠地停在了他的唇边,在他仰起头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口啤酒时被一同抿进了嘴里。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罐啤酒的相叶被猝不及防的喷嚏呛得咳嗽连连,他吸吸鼻子,然后揪起盖在头顶的浴巾一角胡乱地往垂落在额前的头发上一抹,心里嘀咕着不会真的是感冒了吧。
他拎着那罐啤酒走向客厅,随手打开了电视,把音量调至最低。这个钟点肥皂剧刚好结束,接下来是深夜档的访谈类节目。相叶把浴巾搭在脖子上,靠着扶手蜷坐在沙发的角落,喝着啤酒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的主持人说着早已过时的梗,时不时捧场地笑笑,直到他的同事和同剧组的当红女优上川さん从主持人身后的布景边上走出来,镜头一转主持人的位置旁边不知何时加了两把椅子时,他才想起来这就是几天前二宫去录制的映画宣番。
相叶拿起遥控器把电视音量稍微调高了些,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从被扔在沙发另一端的西装口袋里翻出了手机,摁下开锁的按钮,屏幕亮了起来。果然,上面有来自二宫的信息。相叶看看角落里标注的时间,大概是在他洗澡的期间发来的。手指在屏幕上一滑,解开了锁,他点开了应用程序,对话框的最下面是二宫那一句「刚到家」,以及一张なつ枕在はる尾巴上睡觉的照片。
电视里的主持人简单地介绍了年底将会上映的映画内容,谈起拍摄期的事情,主持人问道映画里有不少打斗的场景那么实际拍摄过程中想必是会有遇到不少的危险时刻吧。旁边的上川さん低头想了想,接着主持人的话题说,「有一幕爆炸,就在我前面不太远的地方,其实那距离是完全安全的,肯定不会受伤,」上川さん比划着示意那次爆炸场景的距离,然后指了指身旁的二宫,「可是我当时有点怕,下意识就往后躲了一步,那时候二宮さん也在旁边,他拉着我把我完全挡在了后面,」说着,后期还很配合地在上川さん的画面下方着重地标出了重点台词,「完完全全喔,摄像机的整个屏幕我一根头发都看不到,所以那一条就直接NG了。」
说完在场的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主持人挑起一边眉毛,调笑地指责二宫,「你这护花使者当得有点过了啊二宮さん,那是营业妨碍了吧!」二宫假装没听见,端起偶像光芒的笑容,朝台下番协的观众抛了一个自带音效的wink。
相叶本来想问问二宫明天的行程,在应用程序的输入框内打好了文字,可转头一想又觉得对方应该早就睡下了。打好的文字又被一下子删除,最后裹着浴巾的相叶在昏暗之中用浴巾的一角捂着鼻子憋住了一个喷嚏,在提醒对方明天要吃早餐和告诉对方自己明早回去的时间再提醒对方吃早餐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却在两只柴犬的照片下面仅仅回复了晚安二字。
然而没过多久,刚发送的信息就被变成了既読的状态,对话框另一端的人随即也跟上了一句晚安。
「那二宮さん呢?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的场景?」
「唔......」二宫坐得很随意,他抱着胳膊,坐在高脚椅上左右转了转,稍稍扬起下巴,正在认真思考的模样,「当时是几月来着?今年年初?我的部分大多数都在夜里拍,有一天夜晚相葉さん他们节目组恰好在附近录外景,结束之后他就来我这边......」
话还没说完就被主持人打断了,「带了什么慰问品吗?」
眼珠子往上一转,二宫一脸你太年轻了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接着刚刚未说完的话,「睡觉。」停了停,又加了一句,「而且是在大冬天的夜里喔,你说那个家伙是不是很厉害。」
「那么冷的天?」
「那么冷的天。」二宫耸耸肩,表示见怪不怪,「所以第二天就感冒了啊,整个人晕乎乎的,我都怀疑那段时间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录不了影什么的?」
「录不了影还算小事,他可是弄坏了J的太阳眼镜啊,」二宫在手背胡乱地画了一个圈,示意着那枚业界闻名的大戒指,「被J戴着那么大的东西追着打。」
「哈哈哈哈哈病了还那么有活力?!」
「超有活力好吗。」
说着他又接上之前的话题,「那天晚上还是打斗的场景,我要从......」他看了看天花板,估摸了一下高度,「这个录影棚三四倍的高度吧,我要从一个临时搭建的露台跳下来,威亚离墙壁太近,天又太黑我根本看不清,」旁边的上川さん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似乎想要补充什么,二宫见了点点头,「一共是录了八九遍吧好像是,次次都是贴着墙壁跳下来的,」他也指着自己的手臂,手指从手肘开始往下至手背划了一条线,「从这里到这里,全是血。」
「嘶......」主持人皱起了眉,下意识搓搓自己的手肘,「听着都觉得疼。」
「伤口不深啦,后来助理帮我洗了一下伤口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这个实在是太危险了。」主持人感慨道。
「啊其实我是想说感冒了的相葉さん更危险啦。」二宫摆摆手示意无碍,笑着补充。
不知是否是客厅过于昏暗的缘故,电视机里的观众被台上的嘉宾和主持人逗笑的声音反倒变得尤其突出。而电视机里的二宫,将西装外套的左手衣袖卷起,露出半截手臂,肤色相较于大部分男生显得不那么健康。相叶窝在沙发里,从发梢滑下的水珠与热水澡之后温热的气息被一同捂进了柔软而蓬松的棉线里。他端着手机,屏幕发出幽暗的光打在他的下颌线上,他看见二宫嘴角是很淡的笑容,低着头垂下眼睑,从手肘一直往下,直到手背,镜头立即追上给了一个特写。毕竟已经过去了很久,当初落了满手血的伤痕早就痊愈了。特写里只有剪得有点深的指甲,圆圆的指头,不那么健康的肤色,没有肌肉的手臂线条,以及像女孩子一样的细小绒毛。然后他听见几乎在屏幕外的二宫的声音,有些懒散,仿佛根本只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这确实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只是,相叶只是在想,映画拍摄期间旧患复发的二宫,忍痛参加音番的二宫,在转移的交通工具后座盖着经纪人的西装外套像小动物一样蜷成一团补眠的二宫,在宣番上丝毫不在意地谈起经历的二宫,这样的二宫,除了他自己标榜的最热爱的钱与游戏机之外,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这样的二宫真心实意地在意起来。
「手臂上的伤痛吗?」
「不痛啊。」似乎立即明白过来对方突如其来的一句问题,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早就没事了,不信你明天回来看好了。」
「傻子。」
「笨蛋。」
半个小时的节目很快就到尾声,电视机上的人向台下的观众挥挥手,站在中间的二宫朝镜头做着口型无声地说着在影院等你喔之类的话。
而相叶向对话框另一端的二宫说。
「其实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自己没有病晕了头。」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时冲动。」
他顿了一下,又动着手指在输入框里打下从他意识到自己真心实意在意的人以来就在心脏的虬枝之下埋藏的欲望。
「我也知道那是我一直想对你做的事情。」
连续发送出去的几句话都是即时被标上既読的字样。
直至屏幕再次暗了下去。
TBC
里面提到的拍摄期其实是第七章发生的事情 所以第七章是年初 直到这一章是年末......期间全是一年里的事情 我觉得我还能记得前面写了什么某种程度上记忆力也不差_(:з」∠)_
在实家的事情还没写完 只是觉得可能字数会多还是分开好 抱歉废话真心多( •̥́ ˍ •̀ू )
*
「傻子。」「笨蛋。」
参考自"You're a punk.""Jerk."(美队1)(。
【山组】樱,与阿拉斯加的座头鲸
* 最新深陷星野道夫摄影集和吉米哈利的万物系列
* bgm很喜欢,第一次听的时候就想,人家标题都起成这样了,不分分钟码一篇山组出来难道要等着过年吗?于是……就果然过了年,还过了好几年
* 论脑洞与键盘之间的时差
*
To翔酱:
你知道吗?正常鲸鱼发出的声音是15到25赫兹,科学家们却发现了一只频率为52赫兹的灰鲸。因为频率不同,它发出的声音永远都不会得到其他鲸鱼的回应,二十多年来一直独自一个在大西洋里生活着。它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了吧。
From 大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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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翔酱:
你知道吗?正常鲸鱼发出的声音是15到25赫兹,科学家们却发现了一只频率为52赫兹的灰鲸。因为频率不同,它发出的声音永远都不会得到其他鲸鱼的回应,二十多年来一直独自一个在大西洋里生活着。它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了吧。
From 大野智
*
To智君:
你知道吗?在一千多年前的中国,有个国王一生戎马倥偬,是个热血汉子。多年来他的王妃一直陪在身边,随他南征北战。后来王妃回家省亲,国王给她写了封信,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也许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诗。
From樱井翔
*
校园里的樱花开得正好。
每年这个时候很多人就会结着伴去赏樱,有人拍照,有人坐在树下聊天。
从神态上也能看出各自的不同。
一惊一乍看什么都稀奇的肯定是新人,随便怎么样都好的大概是二三年级生,脸上写着这场面早已经看厌了但好歹还是再看一下好了,估计就是还剩下一个年头的大四生。
“明年这个时候就是社会人了,外面的樱花肯定跟这里不一样吧。”
被朋友这么说了,大野智也被拉去一起看了樱花。几个人坐在树下聊天,后来不知道在谁的提议下还玩起了真心话和大冒险。
输了一场之后,本来大野智选的是真心话,不过被大家说“像你这么无趣的人,就算说了真心话肯定也没什么意思啊。”于是就怂恿他选大冒险。
大野智抓了抓脑袋,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樱花,拿出素描本画了一张画。
画上的人穿着樱花图案的衬衫、牛仔裤和棕色皮鞋,然后说大冒险的内容就是要在校园里找到这样穿着的人。
“别的倒好说,这个樱花衬衫,不太好找吧。”大家这么评论。
“所以才是大冒险嘛。”大野智说着就起身出发了。
带着素描本把整个校园都搜了一圈,最后觉得还是蹲点比较好。又在路边守了两个小时以后,他看到了从图书馆出来的樱井翔。
对方身上正穿着淡色的樱花衬衫、牛仔裤和深棕色的皮鞋。
正仿佛画里画的那样。
大野智两眼放光,噌地站起身,把素描本夹在胳膊底下,一只手拉住樱井翔扭头就走。
樱井翔不明所以,“这……你是谁啊……所以……”
回去才发现游戏早已经散了场,大家正吵吵嚷嚷地闹着要去喝酒。
于是樱井翔就又莫名其妙地被拉着加入了酒局。
“这是命运的邂逅,命运!”喝多了的大野智大着舌头,又扯了扯旁边樱井翔身上的衬衫,“所以才说,只要努力寻找,就一定能找到。”
事实证明这场命运的邂逅也并没有被白白浪费,因为那之后没几个月,樱井翔和大野智就正式交往了起来。
樱井翔比大野智小一个年级,艺术学院钢琴专业。外公是音乐家,所以从小也被安排了学习钢琴。除去家庭背景,他本身也确实有天分,后来索性就以钢琴家为目标努力了起来。
从小打的基础就不错,樱井翔也踏实勤恳,在练习上从来没一点马虎。还不到20岁就在演奏技术和技巧上炉火纯青,参加过很多钢琴比赛,得了不少奖。
因为最仰慕的知名教授在这所大学任教,于是就考了进来,成为这位教授的弟子。
“真是斯够一。”第一次在音乐教室听过樱井翔的演奏后,大野智拍着手鼓掌,眼睛睁得圆圆的,满脸震惊和钦佩的表情,然后又加了一句,“虽然不太懂到底弹的是什么,感觉就是很厉害的样子。”
“后面那句不说也没有关系的。”樱井翔合上钢琴盖子,并没露出欣慰的表情,反而叹了口气,“不过……也就唬弄一下你还行,按老教授的说法,我还差得远呐。”
“翔酱不是得过很多奖?”
“都是给外人看的,其实私底下常常被教训。”樱井翔模仿着老教授的口气和神态,“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盲目追求技巧。如果没有抓住情感和灵魂,无论弹得多厉害,都没办法打动人。“
“那到底要怎么才能打动人?”大野智问。
“我要是知道的话,也不会被说成是机器人演奏家了。”樱井翔撇嘴,“大野君呢?为什么会读生物系,因为喜欢动物吗?”
“生物系也不全是动物啊,也有分子生物、生物化学和遗传生物什么的。不过所有专业比较起来,确实是最喜欢生态方向。”大野智回答。
“生态,都研究什么?”
“动物跟植物跟人跟环境跟气候的关系,之类的。”
“那不还是动物吗。”
“有什么不好的,挺可爱的不是嘛。”看樱井翔一副嫌弃脸,大野智追问了句,“翔酱不喜欢动物?”
“也不是不喜欢,可能……还是因为那个人吧。”
“那个人?”
“其实是我爸来着。”
*
原来樱井翔的爸爸俊介是个生态摄影师,挺知名的那个,听到名字后把大野智吓了一跳。
当年大学读到一半,有天偶然在老书店里看到本关于阿拉斯加的摄影集,里面拍摄的是北极圈里的动物和景色。当时还不到20岁的樱井俊介顿时被吸引住了,打了半年的工,买张机票就飞了过去。
也从此就爱上了阿拉斯加。
半年后他回到日本,从原来的学校辍了学,转去阿拉斯加大学读了野生动物专业。毕业后给当地的动物摄影师做助理,几年后自己也拿起了相机,成为了生态摄影师。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阿拉斯加,每年也会回来日本几次。一次在东京参加研讨会的时候,偶然认识了一个小巧可爱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后来成为了他的妻子,第二年樱井翔就出生了。当时俊介也萌生了回来东京好好安顿下来的想法,结果却发现在日本的一年多里,几乎每一天都在想念着阿拉斯加。最后还是又回去重操旧业,继续从事摄影师的工作。
因为长期驻扎在那里,俊介对当地的人文地理和生态环境极为熟悉,拍了不少好照片,期间还得过几次奖,最厉害的是以一组名为“Alaska北纬63度”的照片获得了木村伊兵卫奖,是国际上最有影响力的摄影奖项之一,俊介也因此变得出名起来。还有出版社给他出了摄影集,还在国内开了摄影展。
后来一个日本科考队要到那边进行考察,俊介作为当地导游全程提供了协助,名字还被载入了科考队的工作人员名单。之后更是成为了很多生物研究室和环保组织在当地导游的最佳人选,很多人都找到他,让他协助在当地的工作。
俊介又继续在学校里进修了硕士课程,之后慢慢从单纯的生态摄影师,转型成了极地生物研究员,参与了好几个研究项目。比较出名的是北美驯鹿的年度迁徙研究,是少有的全年度完整记录。当时因为要长期追踪鹿群,常常跟着考察队待在旷野里,连续几个月都联系不上的时候也有过。
很小时候开始,樱井翔一年也难得见到俊介几次,倒是常常能收到从阿拉斯加寄来的明信片和照片,偶尔也能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父亲的消息,每次俊介回来也会讲很多当地的情况。
在樱井翔看来,探索自然的奥秘,用镜头纪录下世界不为人所知的角落里那些生命的鲜活抑或震撼,这样的工作还是很值得敬佩的。
不过这个想法却在两年前改变了。
当时樱井翔的妈妈得了急病,送到医院后接受了紧急手术。当时还不满20岁的樱井翔一个人在手术室外面急得团团转,无数次给在阿拉斯加的俊介打电话。虽然后来外公和外婆也都赶来了,俊介却一直没有联系上。
后来妈妈没撑过去,没几天就去世了,俊介却依然毫无音讯。
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啊。当时樱井翔这么抱怨。
等俊介再次露脸,已经是半年以后。
后来才知道当时他正在追踪驯鹿群穿过一大片旷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信号,跟基地也联系不上。几个月后回到基地,被告知妈妈去世的消息,就赶紧赶回了日本。
两个人一起去给妈妈扫墓,樱井翔冷着脸看着旁边的人,说了句,“从此以后,就不要联系了吧。”说完转身就走了。
虽然单方面宣布跟俊介断绝了关系,每年还是能收到几次对方打来的电话,明信片和照片也没断过。驯鹿的项目告一段落之后,近年来俊介似乎又参与了座头鲸的研究。
“不是挺了不起的嘛。”大野智听完后表示。
“连妻子去世都联系不上的人,不觉得很过分吗?”
“那倒是。”大野智想了想,“只是……怎么说呢,可能每个人都有他不得不去做的事吧。”
“不得不去做的事?”
“有意义的事什么的。”
“比如追踪驯鹿?”樱井翔问,“比如跟踪座头鲸?”
大野智忽然来了精神,“其实啊,座头鲸这个名字是从日文来的。最早那个鲸鱼叫做Merry Whale,欢乐鲸的意思。因为总喜欢跃出海面,用尾巴和胸鳍拍打出巨大的浪花,看起来就很高兴的样子,所以才被叫了这个名字。”
“啊?”樱井翔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野智继续自顾自说了下去,“还有啊,座头鲸很喜欢唱歌。雄性鲸每年有6个月的时间整天都在唱歌。之前看到一个研究报告说,它们至少能发出7个八度音阶的音,而且声音可以在海里回荡很久很久。”
“所以?”
“所以?”大野智停下来看了看樱井翔表情,才终于发觉此刻并不是科普的好时机。
“所以研究这些东西的意义在哪?鲸鱼唱歌什么的,谁知道啊。”樱井翔撇嘴。
“那到底什么才是有意义的呢?”大野智反问了句。
樱井翔忽然语塞,想了半天,“之前读了一本书,名字叫庆祝无意义。可仔细想想,不止庆祝,或者整个人生都是由无意义组成的也说不定。就像书里说的,无意义是生存的本质。这么想想的话,有点无趣啊。”
眼看着话题出了生物学领域转入哲学和文学范畴,大野智觉得自己好像插不进话去,就只好揉了揉脑袋,说了句,“别那么悲观嘛。”
最后樱井翔总结说,“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原谅那个人的。”
“唔,没想到会从翔酱嘴里听到绝对不会原谅这个词,真是意外。”大野智夸张地摆出惊讶的表情。
“我可是很有原则的人。”樱井翔斤着鼻子说。
大学毕业后,大野智进入一个生物研究所做助理。
开始还以为会是那种跟动物近距离观察的工作,去了才发现,作为新人助理的工作不过就是看录像、做记录而已。真要去观察动物什么的,必须得是有经验的老研究员才有资格做得到。
虽然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停地观察、记录、观察、记录,颇有些枯燥。不过照大野智的性子来讲,这份工作倒也合适,做得也是兢兢业业。
一年后樱井翔也毕了业,继续拜师老教授门下,成了他的研究生,偶尔也做做助教的工作。大大小小的比赛依然参加了不少,依然拿了不少奖,依然因为弹不出打动人心的曲子每天被老教授训话,依然没能摘掉机器人演奏家的称号。
读研究生期间,不知是谁先提议的,总之做出了两个人住在一起的决定。
本来大野智打算找个普通的公寓,樱井翔那边的要求却多得不得了。
“要找个客厅大一点的,否则放不下法奇奥里。”
“法奇奥里是谁?”
“我的钢琴啊。”
“这样啊。”
“对了,隔音也要好一点,否则练琴的时候会打扰到邻居。”
“这样啊。”
“还有,房间的朝向也很重要,不能有阳光直射,也不能太干燥……另外啊……”
最后大野智索性直接搬进了樱井翔一直住的公寓里。
房间是一室一厅,带一个储物间,面积不算大,两个人加一个三角钢琴的话,倒也不算太挤。
白天各自去上班上课,晚上一起买菜煮饭。有时也说说烦心事,又被教授教训啦,今天的练习完全不在状态啊,大野智的汇报内容多半则是今天观察的那个细胞又增长了零点几微米之类的。
周末时候宅在家,樱井翔多半坐在钢琴前练习曲子,大野智则靠在沙发上翻动物杂志,或者直接半张着嘴就睡了。
*
三年后的初春,从阿拉斯加传来了俊介去世的消息。
根据基地的人说,当时俊介正驻扎在某片森林外面,守着拍那里的动物。正在搭帐篷的时候遭遇了黑熊的袭击,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拿起相机拍下了当时的场面。
两天后基地的其他工作人员才在帐篷附近找到了俊介,他的身体已经变得支离破碎。相机倒是好好保留着,在最后一张照片里,黑熊的脸简直近在咫尺。
当时樱井翔正忙着准备毕业发表会,接到电话后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被问到遗体要怎么安置的时候,就说,“按他喜欢的方式吧。”
对方想了想,“基地旁边的山上有一片云杉林,是俊介桑最喜欢的地方。”
“那就这样吧。”
“至于俊介桑的遗物,我们会尽快整理好寄给你。”
“这个倒没有关系。”樱井翔说完就挂了电话。
大野智晚上回到家才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么大个事,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他鼓着嘴巴问。
“想着你可能会比较忙。”
“就是忙着记录那些数据罢了。”大野智皱眉,又看了看樱井翔,“那现在……”
“都委托当地的人去做了。”
“翔酱自己不打算过去看看?”
“这个……”樱井翔喝了口啤酒,没说话。
“都已经这样了,就别闹别扭了。”
“也不是闹别扭,毕竟是自己爸爸来着。只是想不通而已。”
“想不通?”
“把命都搭进去了。座头鲸也好,驯鹿也好,净是一些无聊的东西。”
大野智想了想,“之前在动物学课上学过一个案例,说正常鲸鱼发出的声音是15到25赫兹。科学家却发现了一只频率为52赫兹的灰鲸,因为频率不同,它发出的任何声音永远都不会得到其他鲸鱼的回应。结果就是二十多年来一直独自一个在大西洋里生活着。有时想想,它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了吧。”
“所以?”樱井翔不明所以地问大野智。
“这个嘛……”大野智想了想,摆出一副“其实我也不知道”的表情,摇着头走掉了。
毕业后,樱井翔留在学校成为了老教授的助教。平时要帮助教授整理资料和课件,有时也被安排给音乐系低年级的学生上基础乐理课程,剩下的时间就依然用来练琴。
他没再说起俊介的事,大野智也没提。
半个月后,樱井翔收到了来自阿拉斯加的快递,是一个又大又重的包裹。
打开是厚厚几十打手稿,成叠的照片,一台笔记本电脑,几个单反相机,很多存储卡。
跟包裹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封信,是上次给樱井翔打电话的那个人写来的。
信里对方介绍说自己是某个研究所的研究员,因为要做一个研究项目去了阿拉斯加,跟俊介成了搭档,是基地里为数不多的日本人。俊介去世后,自己把研究项目相关的资料保留了下来,至于其他照片和手稿一类的,就保持原样给樱井翔寄了回去。最后还说发生这样的事情很遗憾,希望樱井翔有机会能够到阿拉斯加去看看。
樱井翔没上心,顺手把包裹堆到了一边,晚上回来的大野智倒是跟发现了宝似的两眼放光。
“哇,在鼓掌的灰熊啊。还有小莓果……唔,是座头鲸和驯鹿的观察手稿,真是不得了。”围着包裹转个不停。
樱井翔皱了皱眉,“有那么好看吗?”
“虽然之前在教科书上也学过,但看到这样的第一手资料还是第一次。你看这只北极狐简直就要凑到镜头前面了,当时肯定是等了很久吧,所以才肯靠近的。”大野智拿着一张照片指给樱井翔看。
樱井翔撇了一眼,转身去冰箱拿啤酒喝了。
“翔酱也来看看嘛。”大野智嘟囔。
“没兴趣。”
“那我能看吗?”
“你不是正在看吗?”
“我是说存储卡和电脑什么的。”
“反正肯定都是那些动物的东西,喜欢的话就看吧。”
“真是太感谢啦。”大野智顿时露出一张高兴脸。
平时总是吃完晚饭就困了,当天晚上大野智却抱着那堆手稿一直到后半夜也没睡。
樱井翔起来喝水的时候,看到他仍然坐在沙发旁边看得入神,就问,“难得看你这么精神,真有那么好看吗?”
“跟你说啊,翔酱。我做研究员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让我感动的研究手稿呢。”大野智说得认真。
“手稿而已。”
“总之很感动。”
“那你就继续感动好了。”
樱井翔说完又转身进去了卧室。
那之后的大野智勤劳了不少,每天下班就早早回家,不是埋头看手稿,就是看照片。
一天樱井翔回来,发现家里居然多了一台新电脑,大野智说是他刚买的。
樱井翔意外,“不是说是电子盲,之前让你学用智能手机都不愿意?”
“俊介桑那台电脑有点旧,再说这么多的文稿,想打成电子版保存,照片也想好好整理一下。”大野智头也不回地说,继续用二指禅的姿势在键盘上一个个地敲着字。
*
半个月后樱井翔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之前曾经给俊介出过书的编辑,这次说想把俊介的遗稿好好整理一下,再重新出版。
樱井翔表示自己没什么兴趣,对方却没放弃,之后又打了几次电话过来,樱井翔还是没答应。
周末学校有活动,樱井翔去参加了。傍晚回到家,发现一个人不认识的人坐在自家客厅里跟大野智喝茶。两个人聊得正欢,看到樱井翔回来,都极为自然地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
“这是……”樱井翔看着大野智。
“啊,我是之前打电话联系过你的那个编辑。”对方说着起身递上名片,“本以为你周末会在家,想着来上门拜访一下。没想到翔酱没在,就跟大野君聊了起来。擅自进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对方说的极为客气。
“这倒没什么……”
一旁的大野智倒是抱怨了起来,“出书的事,之前都没听翔酱说过。”
“反正也不打算出。”
“为什么啊?编辑桑刚才还说,喜欢俊介桑的读者不少,之前的书和展览反响都不错。”
“那也不打算出。”
“为什么啊?”
“你有完没完。”樱井翔不耐烦地皱眉。
编辑桑赶紧跳出来圆场,“刚才我看了部分照片和手稿,觉得确实有出版价值。只要翔酱同意授权,接下来具体的事情,我可以在大野君的协助下完成。”
“哈?”樱井翔意外。
“是大野君自告奋勇的。”编辑桑赶紧澄清。
“是我自告奋勇的。”大野智鼓着面包脸说得义正词严,“就算翔酱你没兴趣,可这些都是俊介桑的心血,更何况这些在翔酱看来没什么意义的东西,对很多研究都会有不小的帮助。”
说得头头是道。
明明平时让你复述午饭吃了什么都没这么顺畅的。
樱井翔腹诽。
看到眼前这两个热情满满的人,樱井翔最后终于同意了授权出书的事。
接下来的大野智变得异常忙碌,每天下了班回来就把自己锁在电脑前,继续用他的二指神功做输入的工作,有时也拿着手稿和照片自言自语。
还有一次戴着个大耳机在入神地听着什么,看樱井翔回来,就拉他过来一起听。
是樱井翔从来没听过的声音。
有些尖锐,又有点低沉,时高时低,偶尔还会发出类似风箱破掉的声音。
“这是什么啊?”樱井翔问。
“座头鲸发出的声音,俊介桑录下来的。”
“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呢。”
“不觉得很感动吗?”
“不觉得。”樱井翔摇头。
大野智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倒是挺想亲耳听一听的,座头鲸的声音。”
“听得懂吗?”
“不知道,所以才有很多人在进行研究嘛。”
“那……就继续努力吧。”樱井翔说完就去一边看书了。
出书的事情樱井翔完全没参与,具体进度也从来没问过,只是从大野智的背影上,能感受到似乎比想象中辛苦冗长。
临近年底大野智更忙了,不仅周末的时间全部用来跟编辑桑见面,甚至还会出现通宵的时候,连新年那天也是快半夜才回来。
然后樱井翔在27岁生日那天,收到了来自大野智的礼物。
是一本叫做《在漫长的旅途中》的摄影集,厚厚的一大本,作者那里写着俊介的名字。
大野智翻到版权页,指着出版日期,“特意赶在一月份出版的,为此熬了不少的通宵呢。”
樱井翔随手翻了翻,说了句谢谢,就放在了一边。
大野智又拿起来,献宝似的指着标题,“想了好多标题,最后这个还是我想的呢。”然后露出一张求表扬的脸。
樱井翔就顺势说了句,“好吧,勉强表扬你一下。”
大野智却表示,“一点都不真心。”
“那要怎样?”
“至少也问问,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因为没有意义。”大野智准备好了似的回答。
“哈?”
“上次翔酱不是说人生没有意义,意义在哪里一类的。想来想去,我觉得翔酱说的对,没有意义,这个人生。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走在其间,既然别无选择地开始了这场旅途,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更何况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许就会找到些什么也说不定。”
“会找到什么?”
“不知道。”大野智抬头看着樱井翔,“对每个人来说,寻找意义的方式可能各有不同,结果也不见得一样。但只要努力,就总会找到点什么,那个让他的人生变得不一样的东西,也甘愿为它倾其所有,比如……”
“比如?”樱井翔看着大野智。
“比如钢琴,比如翔酱一生悬命想摆脱的机器人演奏家的称号,比如翔酱一直努力想做到的打动人的演奏。”
“还不是因为教授那么说。”
“可翔酱自己也想做到不是吗?想弹出好听的曲子,想带给听的人感动和安慰。”大野智说到了重点,“或许座头鲸和驯鹿之于俊介桑,就好比钢琴之于老教授,就好比打动人心的演奏之于翔酱。总是,就是那些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吧。”
“好像哲学演讲似的,平时看你说话都没这么利索的。”樱井翔撇了他一眼。
“其实很多东西,也是看了俊介桑的文字才懂的。”
“文字?”
“除了照片和手稿,俊介桑也写了不少随笔和小短文的,很好看。”大野智指了指那本书。
樱井翔想了想,问,“那大野君呢,你的意义是什么?
“比如……”他故意拖长了音,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比如翔酱之于我,也比如我之于翔酱。”
樱井翔愣了几秒,飞快别过脸去,目光落在书上,随手翻了一页指着说,“这个字号这么大是要闹哪样啊。”
*
俊介的摄影集出版后反响不错,紧接着大野智又开始协助编辑桑着手准备另一部关于极地动物研究的专业书籍。
比起摄影集,这部书的难度更大。
作为初级研究员,很多专业上的东西大野智觉得自己搞不定,索性就去找了研究所的所长。所长表示很支持,而且愿意把这件事当成年度研究项目之一,最后大半个研究所的人都参与进来了。
项目进展得还算比较顺畅,不过也遇到了些难题。比如部分资料和照片缺失,以及部分样本观察未完成,导致研究无法得出准确结论。
于是来年的时候,就做出了派研究员前往阿拉斯加进行实地考察的决定。
因为经费有限,最后确定派去由三个人组成的研究小组,进行为期八个月的考察。
然后大野智意外地发现自己也是小组的一员。
“我真的可以去吗?”他睁大眼睛问所长。
“毕竟是大野君最开始参与的。”所长这么回答,“而且通过这几年的整理,你自己从中也学习了不少吧?”
“那倒是。”大野智点头。
“总之就好好努力吧。”
大野智诚惶诚恐地答应了下来。
跟樱井翔说这件事的时候,对方的脸色不出意外地不怎么好看。
“会在春天的时候过去,那边不是有极夜什么的嘛,那之后过去,然后赶在冬天之前回来。”
看樱井翔没说话,大野智又补充了句,“会去俊介桑曾经驻扎的基地,那里有日本人,所以语言什么的也没问题。”
樱井翔还是没说话。
最后大野智也沉默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樱井翔终于张嘴问了句,“大野君很想去?”
大野智点了点头,“之前整理手稿就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也一定要亲眼去看看,俊介桑曾经待过的地方。用自己的眼睛看着那里,然后像一个名符其实的研究员那样好好做研究,而不是每天坐在实验室里做着记录的工作。”
大野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从他的眼神中,樱井翔读出了坚决和渴望的意味。
那个眼神跟之前谈到所谓“意义”的时候一模一样。
或许除了自己之外,在大野智的人生中,也有其他必须要去完成的东西。
就好比自己,即使可以一直跟大野智在一起,可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弹出老教授说的那种能打动人心的曲子。
也许对于这个人生来说,爱情是唯一,却并非全部。
半晌后,他小声问了句,“大野君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吧?”
大野智这才明白樱井翔的担忧。
他也开始明白或许樱井翔并不单单是因为俊介没有赶回来见妈妈最后一面而一直生气。
其实之前在小组讨论会上也提到过这个问题。极地气候恶劣,而且按照研究计划,他们常常要上山下海过野地,很多地方只能搭小飞机出行。更何况还有一些凶险的动物,危险系数绝对不可能是零。所长也曾经就这个问题让大家做好觉悟。
大野智沉默了一会,“我不想对翔酱说谎,但是……”他重重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看着对方的眼睛,“我一定会回来,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好好地回来。”
话虽这么说,但在出发那天,大野智还是改了口。
“如果、万一……”坐在副驾上大野智看着旁边专注开车的樱井翔,“我不想说出一定让你等我一类的话,如果翔酱觉得辛苦,不管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接受。”
樱井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脸上的表情却没变,“如果这样,我也不想对你承诺什么。也不需要承诺,因为时间是最好的答案。”
两个人在机场出发大厅告别。
樱井翔说,“希望在那里,你能看到所有想看到的,如果这是人生之于大野君的另一个意义。”
大野智扁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可除了“翔酱”这个名字,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送走大野智,樱井翔一个人开着车走在回家路上。
他想起之前断断续续听大野智提起的基地那边的情况。
在极北区的一个山脚下,距离阿拉斯加最北端的城镇还有上百里的距离,位置十分偏僻,四周被苔原环绕,无法通过陆路进入,出入要坐小飞机。
那里的冬天寒冷且漫长,每年11月开始进入极夜,整整65天看不到太阳,有半个月的时间连月亮也见不到。植物停止生长,动物也开始冬眠,一片沉寂。
大野智的小组则选择在极夜快结束的时候到达。
樱井翔幻想着飞机降落在那片被冰雪覆盖、被黑夜笼罩的土地上。
万物静默,然后第一缕日光升起,结束了漫长的极夜,为一切带来复苏和新生。
一只北极熊从洞里爬出来,从坡上往下滑,又在雪地里滚了几圈,也许是想清洗皮毛,也许是因为春天来了而感到高兴。
只是今年要一个人去看樱花了呢。樱井翔想。
*
一开始还能常常收到大野智的电话和邮件,后来因为研究进入正轨,联系的次数渐渐少了,邮件内容也不如之前长,多半只是一些照片。
海面、雪地、森林、驯鹿和座头鲸。
每当这个时候,樱井翔就会恍惚觉得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每个月都等着俊介寄来的明信片,常常怀着期待的心情,打开家门口邮箱的那个瞬间。
也想起了很多曾经跟俊介相处的时光。
俊介给自己写的信,拍的照片,每次讲起阿拉斯加时脸上的神采飞扬。
樱井翔觉得有点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或者是错怪了什么。
终于有天他打开之前大野智送他的摄影集,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了其中的照片和文字。
北极狐在寒风中伏地潜行,两只小北极熊在打闹,驯鹿群越过川流的剪影,红色的小桑果在白皑皑的雪下露出果实。
像之前大野智说的那样,跟照片在一起还有很多随笔。大多是简洁的小短文,读起来也是朴实。
有一篇关于春天的短文。
不同的人,即使站在同一个地方,透过各自的人生,看到的风景也会有所不同。
就好比一样的春天,却不一定给予所有的人相同的喜悦,因为欣喜的程度取决于每个人过冬的方式,如果不是竭力对抗严冬,就不能体会春天的温暖。
有漫长而酷寒的冬天是件好事,如果没有冬天,就不会这么感谢春天的到访,夏天的极昼,还有极北的秋日美景了吧。如果一整年都开着花,人们就不会这么强烈地思念花草。花朵会在积雪融化的同时一起盛开,那是因为在漫长的季节里,植物们早已在雪地下做好了准备,蓄势待发。我想,人们的心灵也是在黑暗的冬天里,累累积了对花朵满怀思念。
在季节毫不停留地更迭交替时,我们可以停下脚步。这些季节的色彩提醒我们,人只能活一次。
樱井翔觉得自己似乎读懂了俊介一点。
就像这本书的标题那样,人的一生就好像一场漫长的旅行,人们总是在追寻其中的意义和所谓的光。或许追寻这件事,本身也是旅途的意义所在。
他似乎看见了俊介走在那片冰天雪地上的背影,也想象着此刻的大野智,跟当年的俊介一样,为了追寻生命中的光,同样走在漫长的旅途上。
然后他走到钢琴边弹了一首曲子。
是一首关于思念的曲子。
明明弹过无数次的,这次却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就是不一样。
然后第二天在琴房练习的时候,难得地得到了老教授的称赞。
之后樱井翔也会常常看俊介的手稿和照片,之前大野智和编辑桑只选取了部分文字和照片整理成集,没有发表和整理的依然不少。
后来樱井翔就代替了大野智坐在电脑前输起了文档。
想起对方缩成一团用着二指禅的样子,会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想念。
有时也会带着这样的心情弹弹琴,状态不错的时候还会把曲子录下来,再拿去给老教授听。偶尔也会看到老教授脸上的温柔神情。
*
八个月过得不快不慢,大野智回来的时候,日子已经进入了冬天。
两个人围在被炉里吃白菜锅,大野智一边嚷嚷着好热好热,一边又嚷嚷着好吃好吃。
“所以到底是哪样啊。”樱井翔笑他。
听大野智讲了不少在那里的见闻,坐了小飞机啊,看到了极光啊,气温最低的时候会到零下五十度,苏打水都被冻成了冰,根本喝不了之类的。
“还有啊,附近那个镇子上只有一家商店,因为物品都是运输来的,所以价格超级贵。有个村子里住着爱斯基摩人,还在用狗拉雪橇。村子附近驯鹿的数量比人都多,都不知道该说是谁的地盘了。不过秋天一到,驯鹿群就会出发去南边的森林和草原,上百万的驯鹿浩浩荡荡,日夜兼程,来年春天的时候再回来。每次迁徙会长达数百公里,而且这条路线几百年也没有变,每一年都这样走着,也许就这么走了十几个世纪也说不定。”
说着话时候的大野智眼睛闪闪发光,脸上也带着兴奋的表情,跟当年的俊介倒是有些像。
樱井翔看着他笑,“大野君真的很喜欢那里啊。”
“怎么说呢,现在是真的懂了,为什么俊介桑去了一次之后就会爱上那里。真的是个让人舍不得的地方,想待久一点,再久一点,看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所以……”
“所以?”樱井翔警惕地问。
“所以……”大野智放下手里的筷子,调整成土下座的姿势,“这次发现还有些其他可以研究的项目,于是接下来还会有几期考察,所以来年也请允许我……”然后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表情。
“还会多久?”
“初步计划是两年到三年,不过也要看考察进度和经费情况。”
樱井翔叹了口气,最后说了一句,“只有一个条件。”
“一定要平安地回来。”大野智比樱井翔更早说出这句话,又重重点了点头。
“我们约好下次你回来,一起出去旅行吧。”樱井翔说,“去北海道看流冰,到富良野看花海,去冲绳也行。”
“这些倒是没有问题,不过在那之前……”大野智嘟囔着说,“翔酱可能还是再练习一下厨艺,做出一盘好吃点的咖喱饭比较好。”
“不好吃?”
“也不是……”
“这个汤呢?我特意放了韭菜的。”
“那个啊,是葱吧,樱井翔桑。”
于是来年初春,大野智再次跟小组的成员一起出发了。
临走的时候樱井翔给了大野智几张CD,是自己弹的曲子。
大野智说一定会好好听,争取再写出个听后感什么的。
樱井翔说听后感就算了,比起这个,还是人早点回来比较重要。
夏天的时候接到之前那个编辑桑的电话,说上一本书要再版的事。之后又寒暄了几句,樱井翔提出说最近一两年又陆续整理出不少文档和照片,不知道是不是用得上。
编辑桑有点意外,不过马上又大包大揽地表示“包在我身上”。
于是樱井翔就跟编辑桑一起为新书的出版做起了准备,也更认真地读起了手稿上的文字。
鲸鱼是具有压倒性气势的生物。
就像我们注视着小蚂蚁求生的样子,对巨大的鲸鱼,也是一样感动。但比起赞叹生命的奥妙,我想感动我们的,是那超越鲸鱼一生,永无止境的时间长流。因为它串联了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物进化、地球以及整个宇宙。
我发现,我们走过的是相同的时间之河。
所有东西都平行地处在同一段时间的长流里,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手稿里这么写。
于是樱井翔给这本书想了一个标题,叫永恒的时光之旅。
编辑桑也觉得不错,就这么定了下来。
书的最后用了樱井翔觉得印象最深的一段话。
孩提时代看过的风景,会长留在脑海中。直至成人后面对人生分岔路时,给予我们鼓励与勇气的,可能不是谁曾说过的话,而是那曾经看到的风景。
也因为这段话,这本书后来还被排行榜推荐为儿童类最值得阅读的书籍之一。
樱井翔在钢琴上的成果也不错,开始越来越多地得到老教授的夸奖,慢慢也自己写些曲子来弹。
没多久还有唱片公司找了来,说要给他出演奏专辑。
征得老教授同意,樱井翔就应了下来,也开始了准备。
*
第二年夏天的时候,樱井翔接到了阿拉斯加打来的电话,说大野智乘坐的小飞机遭遇暴雨,虽然进行了紧急迫降,但跟飞行员两个人都受了伤。
樱井翔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要过去看看,那个让俊介和大野智都为之着迷的地方,没想到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想起上次出发前大野智说的话,“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们还没有一起去北海道看流冰,没有去富良野看花海。我还没有弹自己写的曲子给你听,没有好好地做出一盘咖喱饭。
明明是被大家说器用的我,却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做。
准确来说,是没来得及跟你一起做。
我还需要很多时间,很多很多,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所以请再等等我。
一向冷静的樱井翔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惊慌失措过。
好在大野智最后还是脱离了危险。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到樱井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撑着脸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样子是熬了几天,头发乱蓬蓬的,脸色有些憔悴,下巴的胡茬青青一片。
大野智动了动指尖,樱井翔回过神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地将大野智望着。
“在想什么?”大野智哑着嗓子问。
“在想你是个笨蛋。”
“一般来说,笨蛋的运气似乎都比较好。”
“真不知道你从哪看到的排行榜。”樱井翔瞪了他一眼,扶他坐起来喝水,最后说了句,“既然约好了,就别食言啊。”
大野智笑了笑,“所以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这呢。”
樱井翔撇了撇嘴,伸手握住大野智的手,紧紧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好在大野智受的都是外伤,虽然暂时行动不变,但休息一阵就没事了。
于是樱井翔跟学校那边请了假,再加上暑假的假期,就一口气在阿拉斯加待了三个月。
一开始是住在小镇上,樱井翔终于去了之前大野智提过的镇子上仅有的价格极贵的小商店,还喝到了苏打水。小商店旁边是一家木器商店,里面的大叔总是在刨木头,每次经过的时候,就会闻到刨花干燥温暖的香气。
大野智出院后,就跟他一起回了基地,住在小木屋里。
只有基地才有可以用来跟外界沟通的器材,大野智住的小木屋里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比如电灯和炉子,没有电脑也接不到手机信号。除了考察队员没有别的邻居,没人来打扰,可以一整天不说话,默默做自己喜欢的事。散步、看天气、拣枯枝、逗逗松鼠、昏昏欲睡。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山脊上遍布着越橘树,开满大片鲜花的草地上嵌着大树莓、黑莓和覆盆子,像是一个巨大的采摘园。
大野智能走路后,陪樱井翔去了那片云杉林,给俊介扫了墓。
云杉林在一个山谷里,旁边有个小山丘,从那可以看到云杉林的全貌。俊介的墓在一棵高大的云杉下,旁边还有几个刻着其他人名字的墓碑,也许是他的前辈,也是曾经的同伴。大家因为追寻相同的东西来到这里,之后也将一直长眠于此。
樱井翔想起俊介手稿里的一段话。
五年前,一位摄影师朋友在阿拉斯加去世,我与同伴们将他的骨灰埋在一棵云杉下,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世上所有的生物总有一天要回归尘土,再开始新的旅程。有机物与无机物、生与死,是否真有分界?哪天我死了,也要回到最喜欢的地方。冻土带的植物,只靠些许养分就可以在极北开出小花;每到春天,就听见驯鹿的蹄声从远方传来……
所以现在看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
大野智完全恢复了之后,带樱井翔出海看了座头鲸。
那天天气不错,海面一片湛蓝,大野智开着船,留下长长的一串浪花。有海鸥和信天翁来回绕着飞旋,迎着风掠过浪尖。
大野智把船停在一个地方,说这里比较容易遇到座头鲸。
果然等了一会,就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海面上发出点点亮光。
“是鲸鱼的背。”大野智解释说。
座头鲸越来越近,又过了一会,似乎攒足了力气,忽地跃出水面,巨大的身体闪闪发光,随即又掉落下去,宽阔的尾翼拍打着海面。海水立时如爆发一般飞溅起来,无数浪花如露珠如钻石,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绚烂的色彩,熠熠生辉。
许久之后,一切再度回归宁静,座头鲸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慢悠悠向前游去。
樱井翔之前曾经问过大野智,座头鲸到底为什么要跃出水面。大野智却回答说不知道,连动物行为学家们也不知道。它可能就是突然想跳起来,又或许只想出来吹吹风。
而对此刻的樱井翔来说,答案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因为他已经见到了很久没有见过的,却极其美丽的东西。
在刚刚被座头鲸掀起的这片水花中,他终于原谅了父亲,也终于原谅了自己。
眼前是湛蓝的海面,扭头看见大野智的笑脸。
樱井翔想起一首曲子。
Blood Red, Ocean Blue.
血恒赤,海常蓝。
生命里有些时刻我异常珍惜。
如体内的血像月下之海一样平静,或眼前的海像爱你的血一样澎湃。
这个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也许真的没有。
但既然别无选择地开始了这场旅途,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更何况就这么一直走的话,也许就会找到些什么也说不定。或者说只要努力就肯定会找到点什么,让人觉得活着还算是件好事。
总之一定会有点什么。
在海底,在山巅,在深谷,在极地,在人心里。
所有肉眼所不见的深处都自有微小生命在酝酿生长。
所以也许不用太过担心。
冬天的时候樱井翔又去了一次阿拉斯加。
那里正是极夜,于是就跟大野智一起支起帐篷等着看极光。
漫天星斗,一束光渐渐闪现,随后更多的光线投射出来,五光十色,耀眼明亮,仿佛云彩一般层层叠叠,云角流苏,宁静绚丽。
回去日本,樱井翔完成了第一张专辑的录制。大多是自己谱的曲子,专辑名字就叫Polar Light.
来年又开了第一场个人演奏会,结束的时候樱井翔看到坐在台下的老教授似乎是哭了。
有天樱井翔在杂志上读到一个故事,说在一千多年前的中国,有个国王一生戎马倥偬,是个热血汉子。多年来他的王妃一直陪在身边,随他南征北战。后来王妃回家省亲,国王给她写了封信,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后来他也写了封信给大野智。
两年后大野智终于完成了所有项目,在初春时候风尘仆仆地归来。
跟初遇的那天一样,樱井翔穿着樱花衬衫、牛仔裤和深棕色的皮鞋,站在盛开的樱花树下,笑着朝他挥手。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最幸运的无异于对方也如约而至。
*
在漫长的旅途中到底有什么。
那就只有亲眼去看看才知道。
但这条旅途上并非只有我们自己,还有很多东西环绕在周围,摇曳生姿,熠熠生辉。
阳光,海水,空中的飞鸟,深海鱼,樱花,花店里的三色堇,隔壁家的宠物狗,阿拉斯加的座头鲸。
我们不知道它们存在的意义,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但至少此刻我们共生共存,在这条时光之河里。
万物生长,刹那又永恒,聪慧又奇妙,伟大又渺小。
这一刻东京樱花盛开,在九千公里外太平洋的另一侧,也许一头座头鲸正跃出海面,溅起大片的水花。
All Things Bright and Beautiful.
万物有灵且美。
End.
【san】 Bang Bang 01
*偷了个懒,没更伞伞。*
*SA/二相 注意!3P走向!*
*信号灯青梅竹马设定。*
*爱拔一句话都没说,呜呜呜。*
*短时间内不会更下一章了,写第一篇爽爽先。*
*希望看得开心!*
*
漆黑的房子里在一声巨响后变得寂静,原本男人厚重的呼吸声都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金属和地板撞击的细小声响。些许液体滴落,滴答声像是催促着什么一样的计时器。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已经无法动弹,漆黑的眼窝也被夺走了仅剩的生机。樱井翔走上前去,利索地扯走了男人的领带——象征着权利和金钱的鲜红。...
*偷了个懒,没更伞伞。*
*SA/二相 注意!3P走向!*
*信号灯青梅竹马设定。*
*爱拔一句话都没说,呜呜呜。*
*短时间内不会更下一章了,写第一篇爽爽先。*
*希望看得开心!*
*
漆黑的房子里在一声巨响后变得寂静,原本男人厚重的呼吸声都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金属和地板撞击的细小声响。些许液体滴落,滴答声像是催促着什么一样的计时器。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已经无法动弹,漆黑的眼窝也被夺走了仅剩的生机。樱井翔走上前去,利索地扯走了男人的领带——象征着权利和金钱的鲜红。
离去的时候还不忘留下了一地酒精和火星子,连同男人引以为豪的筹码们一起燃烧在身后。
樱井翔随意地整了整头上的鸭舌帽,拉开了运动服的拉链,背上了看似沉重的双肩包,带着没有实际作用的医用口罩,干脆利落地离开了那栋房子。樱井翔刚走出街角,灼热的火光就从装饰华丽的窗门缝中争先恐后地蹿出,随即是路人惊慌失措的惨叫……
樱井翔大步却飘忽地走在路上,擦肩而过的人中,没有一个看得出他就是方才毁了隔街风生水起的凯西诺赌场的人。
傍晚,樱井翔绕进一家人多嘈杂的酒吧,这是近些日子年轻人最喜欢聚集的场所,虽然还没到夜生活,可里头已经填满了不少酒鬼和衣着暴露的女人。
樱井翔对迎上前来的侍应生低语了三个字,就被领到一间隐秘的包厢,打开门,里面喷涌而出的都是令人窒息的香水和酒精的混杂味道。
"啊啦~—— SHO君来啦~"
"哇啊!井户川小姐,这个小帅哥是谁啊~?"
樱井翔的到来引起了一包厢女人的惊呼,他只能死皱着眉头瞪着坐在正当中的女人——井户川梅。
无论是凌乱不堪的衬衫还是混杂的妆容,都没有一点是能让人看出这女人实际是在东京警视厅工作的警部。
井户川挥挥手,让侍应生带走了包厢里的其他陪酒女们,只留下樱井翔和她两人独处。
女孩子们一走,井户川抬了抬眼镜,改为一副正经人的模样。
"怎样?"
樱井翔应声把包里的鲜红领带往桌上扔。
井户川拿起仔细看了看,内侧缝着英文字母组成的名字,还有些许并非布料颜色的鲜红。
"不愧是SHO君。" 井户川收起了那条领带,笑眯眯地说,眉眼间让人嗅到危险的味道。 "这次也干干净净地完美完成了呢。"
樱井翔没说话,只是站在那盯着井户川。
井户川像是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耸耸肩抱怨了句:"SHO君还真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呢,还是不和我说话。" 随即一抬脚,用鞋跟勾出了茶几底下的小包。拿起来一把甩在樱井翔面前,没拉好的拉链里漏出了一沓现金。
樱井翔俯下身检查了一下,利索地拉上拉链就扔进了自己的双肩包里。
随即转身正对井户川,摘下帽子,鞠了个躬,礼仪端正得就像个正经生意人。
井户川心想,拿到钱了还真就像这么一回事了呢。
"合作愉快,欢迎下次光临。"
樱井翔留下这句定番的客套话就离开了包厢,门后是井户川大喊"下次还会找你的哦SHO君!"
踏进自己的公寓时刚过晚餐时间,樱井翔踏着有点急促的脚步,随手扔过双肩包,马上来到厨房。迅速加热了自己刚买的便当,开了一瓶啤酒就坐在茶几旁开始吃起来。吃到一半突然有点安静得寂寞,随手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里搞笑艺人聒噪的声音刚响起来,樱井翔口袋里的手机也不甘示弱地响起来。
这是樱井翔的私人手机,平时只联系私下关系亲近的人和打发时间用,基本一周都不会响一次,所以这下提醒音让樱井翔有点吃惊。
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开门。
-2"
盯着这一个数字的署名好一会儿,樱井翔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饭菜一边缓缓起身去玄关处。
门外站着的小个子男人翘着嘴角看着樱井翔,还没等樱井翔招呼他,他就自说自话地推门进了屋。
"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SHO桑竟然晚饭只吃罗森的便当啊。" 二宫和也盘腿坐在了茶几旁,拿手指推了推已经空了的啤酒罐。 "这个还有没啊,给我拿瓶。"
樱井翔有点无奈地去冰箱里又拿了两罐啤酒出来,重新坐回地上吃起了自己的便当。
二宫和也开始喝酒,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听着电视里传来的笑声,不知道是谁藏了点心事。
等樱井翔扔掉已经空了的便当盒,二宫和也才开口发声。
"SHO桑,能帮我个忙吗?"
樱井翔楞了一下,转头一看,刘海遮住了二宫和也的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
和二宫和也认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他向别人寻求帮助。记忆里的二宫和也一直都是能干又有点孤僻,从来不需要外界的帮助总是能自己完成所有事,这样难得的低声下气反而让樱井翔很是不安。
"……什么事。"
"不要问。" 二宫和也重重地放下手里的啤酒罐,金属和木头敲击的声音响亮地让空气里都添了几分严肃。 "就说帮还是不帮。"
搞不懂他。樱井翔这么想到。要人帮忙还这么凶,也真有他的个性。
理论上来说,樱井翔只要是有金钱回报的委托,不管内容是什么都会接,可来自自己多年好友的这个求助反而有点难以答应。加上现在二宫和也身上穿的衣服,纯黑的运动服,似乎沾染了不少污垢,和他不相符的邋遢,更让樱井翔确认了他是藏了什么秘密。
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见二宫和也递过来自己的手机。抬眼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带有很多0结尾的数字。
樱井翔轻笑一声。真没想到自己还要和这样的好友做金钱交易。
"帮。" 声音低沉又笃定。
二宫和也立马收起手机,站起了身。 "明天傍晚七点,北上三丁目的路口等我。开车来,不要摩托。" 撂下这句话,二宫和也什么也没多说,干脆地往玄关处走。
樱井翔没搞懂状况,傻乎乎地跟上去,看到二宫和也看着自己的眼睛,真诚地说了声"谢谢"就关门离去了。
翌日。
樱井翔乖乖在约定时间的十分钟前到了约定地点,坐在车里有点不知所措地前后左右打量着这个从未来过的陌生地方。
附近似乎只有几处废弃工厂,即使是最繁华的时间路上也没有一个行人,偶尔有一两辆轿车路过。樱井翔很怀疑二宫和也是不是唬了自己,急躁地用手指拍打着方向盘,眼看还有两分钟就要到约定时间了,然而哪里都没有看到二宫和也的影子。
几乎是秒针走到12的同时,樱井翔的私人手机响了一声。拿出来一看,果然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到了,下车吧。"
又是命令式的语气,让樱井翔感到一丝不耐烦,可还是离开了车。
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正疑惑着还是没有看到二宫和也就听到有人从背后叫住自己的声音。转头一看,二宫和也正从旁边的废弃建筑物中走出,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青年的头深深地低着,双手无力地搭在腿上,樱井翔辨认不出他的身份。
"喏,这就是给你的委托。" 二宫和也往前推了推那个轮椅,示意让樱井翔接过手去。
樱井翔愣愣地看着滑行到自己眼前的青年,还是没有抬起头来,仔细一看,连是不是活着都无法分辨。
"放心好了,活着的,现在只是吃了安眠药而已。" 二宫和也像是读懂了樱井翔眼里的疑惑和紧张,自动为他解答了。
"我没懂,帮什么?"
二宫和也拿出一张贺卡样的纸,挂在了青年的脖子上,像囚犯的认证牌一样。 "就是帮我养他啊。"
"啊??" 樱井翔从未想到自己的职业生涯中还会收到一个大活人,他感觉自己现在除了问号什么都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疑惑。
"放心好了,不会很久的。喏拿着。" 二宫和也递过去一个黑色的手提箱,樱井翔不用接过手就知道这里面放着的正是昨晚二宫和也的手机上显示的数目。
樱井翔拿过了箱子,可还是呆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做好。他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拒绝二宫和也,可又放不下手中沉甸甸的铜臭味的箱子。
二宫和也看他一副欲言又止要说不说的样子,被惹得烦了,拿出手机鼓捣了两下,把屏幕再次立在他面前。
上面显示着的是樱井翔现在的住处,界面是一个SNS的发布页面。
好小子,敢威胁我。樱井翔在心里咬咬牙,没想到自己被算计了一发,被强迫着接下委托这还是头一回。他只能乖乖地推过那个轮椅。
二宫和也看他终于动身,也上前去帮他移动。
两个人把青年拉到了车的后座上,让他保持坐好的姿势绑上了安全带,轮椅也收进了后备箱。
樱井翔准备和二宫和也打招呼离去的时候却看到二宫和也像出了神一样站在车旁。他一直盯着那个青年沉睡的侧脸,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表情变化,让人看不透心里的想法。樱井翔没好意思开口打断他的神游。
"那我得走了。" 二宫和也突然醒了过来,主动开口说。"接下来就…… 拜托你了…… 翔ちゃん 。"
樱井翔看着二宫和也有点憔悴的正脸,眼睛里闪烁的是不知名的感情和悲伤,下意识开口问了:"那你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可潜意识里他觉得二宫和也一定背负了点什么秘密,一定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我没事的,我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有事。" 二宫和也笑了笑,就像以往的小恶魔一样。 "那我走了,下次见。"
说完他就缩着脖子大步回到了那个废弃的建筑。樱井翔看着他瘦弱的背影,再看看这片荒芜的土地,在心里默默决定一定要找个机会过来问个清楚。看到自己的好友这样委屈是不能默不作声的。
车子发动了,往二宫和也的反方向的公路尽头驶去。
到了公寓楼下,樱井翔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横抱起了还在沉睡的青年。虽然他习惯用抱麻袋式手法移动活人,可万一在公寓被人看到可解释不清。
抱起身的那瞬间,樱井翔被怀里不正常的体重吓了一跳,太轻了。轻到樱井翔差点失去平衡滑一跤。这一抱仿佛唤起了什么记忆,仿佛自己从前也这样抱过什么。
抱着人在自家门口鼓捣了好久也没能打开门,手腕实在不够灵活。好不容易打开了门,又被隔壁的奶奶搭了话。
"啊啦啦,SHOちゃん ,晚上好呀。" 老奶奶笑得很慈祥,让樱井翔不忍心甩门无视她,于是他也回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和一句"晚上好"。
紧接着老奶奶又接了一句:"女朋友喝醉了吗?"
樱井翔愣了一下,掂了掂怀里的人,也难怪被认成女孩子。
"不是女孩子哦。" 樱井翔回了这一句就笑着进了自己的家门。关上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应该澄清这不是自己的恋人才是,难怪关门时最后一瞬间看到老奶奶的表情有点呆愣。
虽有点后悔,可也没精力再去辩解,抱着人就回了卧室。
把人放倒在床上,他脖子上挂着的纸片引起了樱井翔的注意,他才想起要去看看。
纸片上写的好像是这个男人的基本资料:名字、年龄、生日、喜好、讨厌的东西。樱井翔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我要知道他生日干什么,难不成我还得给他庆生吗。
视线忽然停留在了他的名字上,看着这四个字,从喉咙里把音节滑到了唇齿间。
相叶雅纪。
あいば まさき。
Aiba Masaki。
樱井翔忽然明白了刚才自己想起来的回忆来源。
眼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小时候经常和自己玩在一起的隔壁邻居的小孩,也同样是二宫和也的青梅竹马。记忆中相叶雅纪总是很活泼很爱笑,是个很爱运动的小孩,可总是玩到最开心的时候被送回家。二宫和也告诉樱井翔他是天生身体虚弱,不能运动过量否则会出事。
唯独一次樱井翔看到他出事的样子是童年回忆的最后一瞬间,年幼的樱井翔抱起了瘫倒在地上的更加虚弱的相叶雅纪,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他就被大人给带走了。
自那之后就没再见过相叶雅纪,只从二宫和也的嘴中听到过他后来的故事。
樱井翔忽然感慨万分地看着眼前的人,其实和记忆中最美好的样子是一样的,只是多了一份憔悴,少了一分稚气,而且更瘦了,也难怪自己一开始没认出来。
仔细一想,这么一说二宫和也这几年一直有和相叶雅纪联系,却没有和自己讲。樱井翔感觉到一股被好友冷落的寂寞感,决定还是去看看自己的宝贝恢复一下心情。
帮相叶雅纪盖好了被子,樱井翔决定回楼下拿回放在车上的从二宫和也那儿收到的黑色手提箱,回来再好好整顿相叶雅纪。
樱井翔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卧室,门搭上的那瞬间,身后的相叶雅纪发出了呜咽声。
*欸最后还是选择了3p路线,不过说不定以后会写双结局。*
竹马|他们曾经和爱情那么近
10
20岁那一年,相叶租了一部看不懂的电影。
总是和离轨的天体无异的他,脑袋里不知哪儿窜出来的想法,哗啦一声打开卫生间的门,漫画夹在一只胳膊下,另一只手扯着裤带,莫名其妙地兴奋了起来,喊着二宫的名字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
窝在床角的二宫怀里舒舒服服地蜷了一只はる,他端着掌机把はる当作抱枕撑着手臂,通关的间隙抬起手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耳朵,「相葉さん你声音太大啦。」
往外冲了没几步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手,把漫画扔在了外头,相叶又跑回去马马虎虎地洗了手。「ね、かず,」他大步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二宫身旁,伸手扯下了对方专门用来屏蔽他的耳机,「ね、我们来庆祝合租一周年吧?」
「不要...
10
20岁那一年,相叶租了一部看不懂的电影。
总是和离轨的天体无异的他,脑袋里不知哪儿窜出来的想法,哗啦一声打开卫生间的门,漫画夹在一只胳膊下,另一只手扯着裤带,莫名其妙地兴奋了起来,喊着二宫的名字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
窝在床角的二宫怀里舒舒服服地蜷了一只はる,他端着掌机把はる当作抱枕撑着手臂,通关的间隙抬起手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耳朵,「相葉さん你声音太大啦。」
往外冲了没几步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手,把漫画扔在了外头,相叶又跑回去马马虎虎地洗了手。「ね、かず,」他大步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二宫身旁,伸手扯下了对方专门用来屏蔽他的耳机,「ね、我们来庆祝合租一周年吧?」
「不要。」
「做个手工汉堡肉?」
「不要。」
「啊要不再做个炸鸡块吧?」
「不要。」
「......」
「......」
「はい!想要庆祝一周年的人!」
当然只有相叶一个人兴致勃勃地举起了手,二宫又戴起了耳机风雨无阻地玩到了下一关,就连窝在二宫腿上打盹的はる也懒得瞅另外一个主人一眼。被一人一犬冷落的人不甘心撇了撇嘴,他抱起刚蹭到他脚边正要提醒他们到饭点时间的なつ,抓着他的一只前肢强制性地抬了起来,而怀里懵圈的小柴犬巴巴地眨了眨眼。
自告奋勇说是要去采购开大食会的人出门转了一圈回家后,只拎来了两盒便利店的豆皮寿司几罐啤酒和一张租来的DVD。
「搞什么嘛......」二宫不情不愿地摘下耳机,关掉掌机站了起来,はる从他腿上跳了下来跟在他脚边走向料理台。二宫打开冰箱的门半蹲下来往里一瞧,这才发现前段时间去前辈们的饭局蹭饭打包回来的烤肉已经馊了好几天。两个大男生似乎完全没有在家里储备粮食的意识,二宫埋头在冰箱里淘了半宿好不容易才翻出大半根不知何时吃剩的胡萝卜和一袋买回来就被放置了的土豆。
幸运的是储物柜里还有大包的咖喱粉和足够的调味料而且土豆也还没长芽。最后二宫捋起了衣袖做了一大锅两天两人份量的咖喱,他一边用长勺搅拌着浓稠的汤汁一边瞥了旁边的人一眼,自称中华之子的那人有板有眼地戴起了围裙摆起了大厨的架势,却笨拙地把土豆削出了几乎一公分厚的皮。两只小柴犬寻着香味而来,又被不器用的相叶刀下飞出的土豆皮吓退了几步。
端出热腾腾的咖喱饭时那边相叶已经把几叠大的小客厅收拾出了一小块空地,漫画和周刊壘成了山包,脏兮兮的棒球从杂志堆上一个不稳滚了下来,无意挑起了なつ的兴致又被追着扑咬。
相叶说这是音像店的老板推荐的欧洲风,女主角脸蛋好身材好,挑了挑眉暗示着某种意义上的好作品。二宫拿起包装盒看了看,可外包装分明连封面都没有,况且哪有人看那种影片的时候会吃咖喱饭的全世界大概只有他们两个。
看了还没有十分钟,早早扒拉完盘里的米粒的相叶就囔着要去退货。欧洲风倒是欧洲风,只不过是欧洲的文青风,而且糟糕的是还没有字幕。庄园里的千金确实是一位大美人,聪明得体又勇敢无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弃等级观念而不顾,这样子的她遇见了庄园里新来的司机,社会主义支持者却也是社会底层的贫穷青年,接下去的剧情俗套又老少咸宜,相互欣赏的两人偷偷摸摸地谈起了恋爱,共同经历了大战与旧观念的衰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甚至为了女权运动走上了世俗的街头。可惜的是,观众眼里明明登对无比的恋人却一定会被棒打鸳鸯,千金被闭门思过,司机也被迫一遍一遍地看清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一堵时代的墙。而在欧洲电影总喜欢用来寓意浪漫的那个黄昏,司机大胆地把千金接了出来,他们悄悄躲在只有一扇窗户的一楼小厨房里,在温柔似水的余晖与其他佣人的见证下,司机轻轻握起了恋人的手,把最最平凡的狗尾巴戒指戴在了她的手上。
二宫转过头去,相叶已经擅自爬上了他的床,怀里抱着はる几乎埋头睡了过去,他挣扎了好一会儿,耷拉下来的眼皮再次被强迫睁开,实在支撑不住脑袋一歪,拥着はる便趴在了二宫的床上。二宫看着那完全对欧洲风失去了兴致的的人好一阵子,确认对方是真的睡着了,他才回过身把影片摁下了暂停。屏幕上的千金眼里含着泪,深呼吸了一下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是把头轻轻靠在恋人的肩窝上,安静落下两行泪,仿佛拥抱着未来。
二宫起身关掉了屋里的灯,他在昏暗中站了一下,本想借着落地窗外的月光与路灯静悄悄地把碗碟收拾好,想了想还是回到了原位,靠着床边盘腿坐在地板上,把声音调至最小,再次播放起了影片。
可惜故事说下去也不是什么动人佳话。最后的最后,那仍是大庄园时代里的某一个黄昏,司机送给了千金一株玫瑰,千金笑着收下。他说了一句话,或许是英文或许不是反正二宫也听不懂,可想想也只可能是诸如祝你幸福之类的道别。他们没有拥抱没有哭泣,更没有一个像观众所期待那样的结局。
电影结束于此,屏幕逐渐暗了下来。
「结束了呢。」身后的人这么说。
二宫回头一看,相叶侧躺在床上,感情丰沛地红了眼圈,肚子上趴着一只打着呼噜的はる,也不知道他是刚醒来抑或是根本就没有睡着过。
对于那样社会里的人而言,那不是什么坏的结局,但也绝算不上是好的。那对一路走来磕磕碰碰的恋人终究是从一往无前的年轻人蜕变成了成熟的大人,而离别的代价想起来总是让人难过,却又带上了无可奈何的理所应当的意味。
之后千金可能会有一段门对户对的婚姻,司机可能会独身远赴北方的国度,谁知道呢,故事讲到这里,也只是一条大人世界里的规矩。
二宫站了起来,揉揉发酸的膝盖,「嗯,结束了。」他也这么回答。
若要按照分类来说,二宫大概不能算是理想主义。努力就会有理想的结果,往前跑就能到达终点,两情相悦就能收获矢志不渝的爱情,对于二宫而言,这些全都是只活在月九的不死传说。未来的世界总是被描绘得过分美丽,然而现实的生活偏偏却是另外的一张脸,比起月九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努力,怎么跑也会迷惘的路,以及没有结局的爱情故事。你看大庄园里的恋人经历了风风雨雨的动荡年代最后能得到什么,更何况在新世纪的人来人往的东京,很多爱情到头来,可能不过只是一场落花无声的事。
所以在那个晚上,二宫的电影拍摄杀青的那个晚上,他回过头来,看着静静地跟在身后的人,半张脸藏在钨丝灯照不见的阴影里,却藏不住温柔的目线。对方朝他走近了一步,又一步,张了张嘴犹豫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想说的话二宫都知道,他当然都知道,可他却说不出任何回应的话。
毕竟很多事情,再怎么思前想后,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距离那个吻,大概有将近一个礼拜了。二宫半夜去剧组时,相叶刚回到家,二宫清晨回来补眠时,相叶又出了外景,完全错开的日程简直是天造地设,明明是同一个国家的两人却像是在过着两个半球的时差,偶尔录制团番也只是匆匆照面,摄影机一关二宫又先行离开。相叶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谢这种看上去仿佛是上帝安排好了的借口,从而避免了同一屋檐下的尴尬,也或多或少省去了不必要的解释。可仔细想想,他觉得自己或许也无需为那个亲吻打什么掩饰,毕竟那不是什么烧坏了脑子,更不是捉弄人的冲动,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那日相叶到家时也已是半夜时分,打开门见屋内仍旧漆黑一片。对面的落地玻璃窗大概是早上出门上时忘了关上,夜里忽起的风把半掩的窗帘刮得呼呼直响。相叶记起清晨新闻里的天气姐姐提到今晚下半夜开始有台风迹象,他把背包随手扔在了墙角走向了阳台,把遗忘了好几天的衣服收进屋里关上了玻璃门。不知为什么睡在了料理台旁的なつ听到了声响,晕乎乎的模样一晃一晃地蹭了过去,落地玻璃窗关上时窜进来的风把柴犬吹得直发抖,哆哆嗦嗦地蜷在了相叶的脚边。相叶见他怪可怜的样子,笑着蹲了下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后颈,可回头看看屋外渐起的风,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抱歉,我还是再出去一下。」拎起墙角的背包又往外走了出去。
开车到二宫的剧组时正好赶上二宫的戏份杀青。
远远那端的人还是穿着那件冬季必备的翻领外套,小小的个子被围在了人群中央,对着收录花絮的摄影机说着拍摄期间的事情,惹得剧组的人都笑了起来,相手的女优走了出来给他送了一束花,说着感谢照顾云云。和导演一起合照,当天的早晨新闻取完材之后,二宫向剧组道谢话别,抱着那束花拢了拢外套慢慢往外走,这才看到隔着拍摄地好几米之外的倚在车旁的相叶。
也不知对方到底等了多久。
二宫缓下的脚步又渐渐加快地走上前去,「病不是才刚好么?这大冷天的......」
「没事,我也是刚经过这边想起你是今天杀青。」相叶摇摇头示意无碍,他侧身打开了车门,「恭喜杀青。」
到家楼下时,副驾驶上的二宫几乎睡得把脑门埋进了怀里的花束中。被相叶叫醒后,眨了眨眼,缓了很久才得以将最后一丝神智从瞌睡里收回来,他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句啊已经到了,打开车门揉着眼像个老人家似的下了车。
相叶停好车后走快几步还能跟上前面那个慢吞吞的人,但他没有追上去,就这么不远不近地隔着一个拂晓的距离。停车场旁的灯把身后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东京站在了日与夜的交替线上,第一缕的光从最遥远的夜空突破重围,止不住的风让猫背的人不禁缩了缩脖子。
相叶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忽然生出想要将前面的人拥入怀的冲动也不知从何而来,「ね、にの。」他轻轻喊了一声。
二宫应声转过身来,抱着一束花站在昏黄的钨丝灯下,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相叶向他走来。
相叶慢慢走过去,他思考了很多想说的话,又或者什么也没有想。
「ね、にの。」
「嗯?」
很多次很多次相叶都在想二宫和他之间到底隔着多远,明明是团内最相近的人,明明分享过同一条电车线上的青春,明明只有一步之遥。然而,有些事情,怎么就这么艰难。
「我们不如......」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交往......」
——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而很多感情既然明知定会无疾而终,又何必去撩拨或说破。
暴露了会分手,父母伤心会分手,厌倦了也会分手,既然每种可能性都是以分手告终,又何必开始这一步呢。假设地想想分别的那一天,二宫觉得近三十岁的两个大男人大概也是会像这段时间很开心谢谢你那我走了嗯你慢走,冷静如此地搬走,带上阳台的盆栽并且领走其中一只柴犬。
既然怎么想都知道不会有好的结果,何必辛苦彼此这一趟。
二宫知道相叶想说什么。不是我们来庆祝合租一周年吧,不是我们来做个汉堡肉吧,也不可能是再做个炸鸡块吧。
他当然知道相叶想说什么。
「相葉さん你啊,」可是他截住了还没说完的话,勾起嘴角淡淡笑了起来,像平日在番组里那般不正经,他抱着那束花转身迈步继续往前走,「说什么傻话。」
TBC
抱歉这真的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
竹马|HAPPY ENDING
有病系列 その三
归入了有病系列所以请不要太在意逻辑和BUG 一发完
很白的流水账
去年的歌 本来想写得更加轻松愉快点的 谁知又是越写越啰嗦最后完全不同了......
*
抽到那支签时二宫和也的内心是拒绝的。
旁边的人都笑疯了,起哄地闹成一团,只有可怜的他在角落里失意体前屈,崩溃地跪了下来。
相叶雅纪好不容易从人群挣扎出来,抓着一支同样的长竹签,兴高采烈地跑到二宫身边蹲了下来。
「にのにの你看!我跟你一样诶!太好了!」
好个鬼喔。
可惜跪着的人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眼神已经死掉了的他幽幽地扭头瞟了身边人一眼,...
有病系列 その三
归入了有病系列所以请不要太在意逻辑和BUG 一发完
很白的流水账
去年的歌 本来想写得更加轻松愉快点的 谁知又是越写越啰嗦最后完全不同了......
*
抽到那支签时二宫和也的内心是拒绝的。
旁边的人都笑疯了,起哄地闹成一团,只有可怜的他在角落里失意体前屈,崩溃地跪了下来。
相叶雅纪好不容易从人群挣扎出来,抓着一支同样的长竹签,兴高采烈地跑到二宫身边蹲了下来。
「にのにの你看!我跟你一样诶!太好了!」
好个鬼喔。
可惜跪着的人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眼神已经死掉了的他幽幽地扭头瞟了身边人一眼,抿着嘴什么话都没说。
相叶低头仔细瞧了瞧自己的竹签,这才看清原来被涂了绿色的顶端有几个字。
「呜哇!」抽中头奖的他几乎要跳了起来,「我是王子様?!」
另一边的二宫默默一用力,喀嚓,竹签被折断成两截。
黄色的那一头从指缝间滑了下来,上面也歪歪扭扭刻了几个汉字。
......为什么我却是姫役啊混蛋!
临近毕业大家总是抑制不住一颗想要上天的心。
二宫托着腮帮兴致缺缺地看着楼下那群风生水起的毕业生,大清冷的隆冬里脱下外套捋起衣袖,搬着木板和铁架,一手锤子一手铁钉,吆喝起来比清晨的筑地市场还要热闹,颇有在学院楼之间一夜建起天守阁的决心。本来还蹲在中央帮着几个小女生捣腾些什么的那个学长,头上裹着毛巾,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袖子卷至手肘露出结实的肌肉青色的血筋与之前某个夏天和社团里的男生们异想天开说要飞越东京湾时落下的伤疤,简直就是一整个荷尔蒙腺体,对面的小女生红着脸忍不住偷偷瞄了他几眼却忘了手上还拿着美工刀,一不留神划伤了手背冒出一滋溜血珠,惹得那学长怜爱地抓过小女生的手,也忘了自己手上的锤子狠狠砸了下来,最后只能捂着自己的脚单腿跪了下疼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永远帅不过三秒。楼上的二宫一只手累了换了另一只手托着腮,百无聊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点儿都不担心楼下的家伙会不会把自己给砸瘸了。
有谁跑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不远的地方。那人仍捂着脚,抬起头看了过去,二宫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他们工作区的外围。啊,二宫很快就认出来了,是那人的女朋友。
那人站了起来,似乎有些心急,连外套都忘了拿起来披上就一瘸一拐地小跑过去。女朋友好像也没想到他受伤了,往前走了几步,扶着他的手。
他们在远离人群的树底下说了一阵子的话,最后女朋友往后退了一步深深鞠了一躬便离开了,落单的那人还没缓过神来,傻愣地跟着回礼,挠着后脑勺转身往回走时不经意看见了隔壁美术馆的四楼有唯一一扇打开了的窗,穿着脏兮兮的白袍的二宫托着下巴,像是能被握进手心里的小小一个人。
他睁大了眼睛,开怀地笑出了冬日霁阳,朝着楼上的人大喊了一声,「にの!等我一起回家!」说完还生怕对方没留意到他似的夸张地挥起了手。
笨蛋,喊这么大声是怕有人没发现你准备高调跷班吗。
二宫只是默默地看着楼下的人好几秒钟,然后缩了回去。啪嗒,关窗锁上,干脆利落。
在旁边的卫生间洗完手回来就看到相叶已经上楼来了。
他盘腿坐在画室地板上那幅画布旁边,手上端着没有清洗过的调色盘,还握着画笔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如果你现在立刻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的话我们姑且还能做朋友。」
听见二宫的声音,相叶回过头去一看准确无误接了一记毫无杀伤力的眼刀,「抱歉啊にの,明明毕业展那么忙还把你扯进来了。」
二宫一边走向画室的角落一边脱下身上沾满了颜料的白袍挂到了衣帽架上,转头回复了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下课了还那么闲所以是分手了?」
「啊......にの你看到了......她说希望我毕业之后会遇到更喜欢的人,对了她还祝我们的话剧一切顺利呢嘿嘿。」
嘿你个大头鬼喔。
二宫不止一次这么觉得,他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大概是不知道哪里缺了一根筋。相叶小时候长得很好看,幼儿园同组的那个相叶也很喜欢的小女孩子经常来找他一起玩过家家。相叶看了看蹲在一旁沙池里的二宫,可对方连头也没抬起来只顾着给歪歪扭扭的城堡搭上三角形的屋顶。最后熬不过人家小女孩子期待的目光,相叶点点头,口吃地应了一声好,倒是小女孩子大大方方伸出了手,甜美的声音说那么我们走吧。相叶立马红了脸蛋,有点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满是沙子的小手,还在幼儿园的制服衣角上来回擦了好几遍,这才好意思轻轻捏着人家白嫩的手掌,留下了二宫一个人蹲在沙池的角落,手里握着小铲子一不小心用错了力把城堡的屋顶戳出了一个坑,城堡哗啦一声倒了半个,泥沙盖到了小布鞋上脏了白袜。
但是在活动课结束之前相叶又啪嗒啪嗒地跑了回来,手里端着一个草绿色的塑胶碟子,上面一块巧克力色的橡皮泥也跟着一颠一颠。
他用手指戳了戳二宫胀鼓鼓的脸颊,蹲在了他的身边,小小声地说,「ね、かず在生气吗?」
「......」......才没有。
「这是我刚刚给你做的汉堡肉,保育员姐姐说小伙伴生气了的话用食物就能解决了。」
「......」......保育员姐姐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那你倒是做一块真的汉堡肉啊,再说了我并没有在生气好吗。
内心戏十足的二宫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接过小伙伴的汉堡肉放到了身边,然后拿起之前那只被扔下了的小铲子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抱着小铲子的小男孩嘻嘻嘻地笑了开来,「我就知道かず没有在生气对吧。」
「......」......你又知道了?
相叶的活动课忙忙碌碌,过家家和城堡两头跑。可不到一个礼拜二宫忽然发现那个相叶也很喜欢的小女孩子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换了高年级组的大男孩。
二宫扭头看着今天的活动课一直蹲在自己旁边的男孩子。
「你不去玩过家家吗。」
相叶摇摇头,「她们可能觉得我没那么有趣吧。」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双小手覆在二宫的手背上,用力压了压,被二宫折腾了一个礼拜的城堡的屋顶终于建好了。
「かず你看!我们的城堡完成了!」
升上小学的相叶交了一个小女朋友,时常把零用钱存下来给她买很甜很甜的纸杯蛋糕或者是很时髦的发饰,可是这段小小的puppy love恋情也是没有持续多久。被分手的那天相叶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二宫从学校附近新开张的甜品屋买了两个纸杯蛋糕,满满的奶油几乎溢到手掌上,他把其中一个分给了靠在人行道栏杆上等着他的相叶。相叶把纸杯蛋糕握在了手里,垂着脑袋,「她说我和かず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她在一起长,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的男朋友。」
二宫咬了满嘴白花花的奶油,心底却一点滋味都不是。
总有一种......插足了别人生活的错觉。
那是相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告诉二宫他被分手的理由。
在那之后,穿上了高中黑色制服的英挺少年断断续续还有过几段所谓的恋爱,时间都不长,被分手的那天总是跟平常无异,一个人站在教室里的窗台边看着楼下值日的二宫拎着扫把慢吞吞地往回走。他趴在窗台上,枕着手臂侧着头看着走近来的二宫。
「にの——」
「什么——」
「我又被甩了。」
「嗯,我知道了。」
「所以快来陪我吃拉面。」
二宫停了下来,有点好气又好笑地抬头望向楼上的人,「......别把这件事说得好像是我的错好吗。」
彼时的夕烧像极了远方的时光与青春,遥远却美丽,缓慢且悠长,黄昏的风吹过棒球场吹过天井,撒下了暮春里最后一把落樱的花瓣,落日的光把树木和男生的影子拖得那么长那么长。他一手把过长的前发往后梳去,仰起头看见楼上的人同样被乱糟糟的头发挡去了半张脸,嘴角浅浅地笑着,柔软似那年端着一块橡皮泥做成的汉堡肉小跑回来的抓着自己的小铲子笑得满心欢喜的小男孩。
他听见自己站在春天尾巴的金黄色余晖里答应了一声好你等我。
他心想,这样子的少年,也不知是心太宽,抑或是,太温柔。
二宫拿起折叠好放在一旁高脚椅上的帷幕,铺展开来盖在了地板的画布上,相叶拎起一角走向对面,他歪着脑袋看了看已经被遮去一大半的画,画布上只有勾了边界的轮廓,「毕业展的主题已经确定了吗?」
「嗯,」二宫也走了过去,绕到了另一边,弯下腰把帷幕剩下的一角塞进了画板下面,那边的相叶依旧提起着一角帷幕,他扭着头换了好几个角度,凌乱的笔迹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只要再细心一点,再认真一些。
再靠近一步。
定稿的线条下是被晚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以及柔和的眉眼藏在了光阴岁月之下。
「是顔なしさん。」他说。
王子和公主的爱情故事。
......真是够直白的题目啊,二宫心想。
「这是您的......呜哇......味噌拉面......」跑堂小哥高高地端着一碗大盛福利的拉面从柜台后走出来,嘴里碎碎念着抱歉抱歉借过一下踮着脚绕过挤满了小小店面的桌椅,眼见着快要到最边上的位置,却不想脚下被失修的地板瓷砖绊了一下,用尽力憋着气挺着腰才不至于把满满的汤与面浇到客人的脑袋上。
「......safe。」当跑堂小哥双手把大碗的拉面一摇一晃地端到客人面前时,二宫顺手拿起了刚刚在看的剧本,皱巴巴的牛皮纸封面挡去从晃个不停的水面上溅出来的汤汁。
「原来现在跑堂的还会耍杂啊相葉さん。」
相叶明显把对方的调侃当作了赞美,龇牙咧嘴地做了一个相当差劲的wink。他发现二宫手里的剧本,也凑了过来,「诶にの还在担心角色分配的事情吗?」
还没等二宫开口,相叶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啊要不这样子吧,」相叶睁了睁眼睛,有些兴奋地看着二宫,「改成王子和王子的爱情故事好不好。」
拜托这个更让我担心好吗。
拉面屋的扇门被拉开了又被关上,打工的跑堂小哥说着欢迎光临迎了上去,双手在裤袋里摸了摸才想起来记录菜单的便签本放在了胸口的口袋里。把菜单写好后急急忙忙回到柜台后面,半途还撞到了摆放水壶和杯子的木桌,一手撑着桌角一手捂着胯下疼得他折弯了腰。
最边上的二宫托着腮无声笑了起来,他抬起手,两手的食指与拇指做出了一个矩形的镜头框,里面圈着一个整张脸皱成一团端着玻璃杯抱着水壶连路都走不稳的跑堂小哥。
「はい、チーズ。」仿佛能够听见人类光学仪器的机械声音,咔嚓,记下了那人又一幅糟糕的记录。
「『◯◯受了伤的相葉さん』。」
二宫把永远也吃不完的大分量味噌拉面移到了一边,把剧本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在上面又画了一位顔なしさん,穿着厨师学徒的白色衣服的端着拉面忙得直冒汗的顔なしさん。
被铅笔痕迹覆盖的是这个爱情故事的最后一句话,那句恒久不变的从此以后王子与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二宫刚拿到剧本的时候就吐槽过这么一个庸俗的结局。
「诶?很俗气吗?」相叶离二宫很近很近,把靠在电车门边的他圈在了车门与自己的胸膛之间。两个刚下课的年轻人赶上了黄昏高峰期的电车,满载着劳累的工薪族与疲惫的城市在灯红酒绿的钢筋水泥之间穿梭而驰。他们分享着不知名的小众歌曲,耳机里是沙哑的女声哼唱着慢悠悠的谣。
像传奇一样不老的电车直直地穿过落日大桥,窗外是荒川那端的通红色夕阳烧尽了傍晚的天。
二宫抬眼看着面前说话的人。下巴有刮不干净的青黑胡渣,眼眸是暮色下的一掬川水。
「可是我觉得啊,」他说。
就像落日之后一定是阒寂的夜空,而夜空之后也一定是通透的青空薄阳。
就像每首情歌一定是诉不尽的衷肠与爱恋。
就像住在城堡里的小男孩一定会长大成为连胡子都刮不干净的邋邋遢遢的大男生。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场相遇相识,一定会有相爱的大团圆结局。」
戏服做好的那天二宫就怂了。
话剧部非法占用的废弃活动室里有一角用帘子围起来的试衣间,他在帘子后面磨蹭了很久死活不肯出来,社团内看热闹的小姑娘们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哗啦一声,一把将帘子拉开,空间只有不到一叠的大小,里面的人躲都没法躲。
向已经毕业了的前辈讨来的小礼服改造而成的长裙下依然套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个裤脚卷了起来露出白皙清瘦的脚踝,衣襟前全是可爱系的纱网蕾丝,袖口是几层粉白色的荷叶边。
二宫一脸已经死掉了的模样任由那些情绪突然高涨起来的女生们拿着五彩缤纷的化妆品往他脸上抹,眼尖的他发现这一系列灾难的始作俑者隔在了人群的最外头几米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却从耳廓红到了颈脖。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想起那年幼儿园里照顾他们的几位年轻的保育员姐姐在他们毕业前夕兴致勃勃地提出了话剧的提案,孩子们的小脑袋瓜里还没明白过来话剧是个什么东西,倒是妈妈们热情响应起来,找来了童话书,亲手缝制了小戏服。正式演出的那天早上,美千代妈妈牵着穿上了黑色小西装的小主役来到了二宫家,正好遇上和子妈妈抓着她的儿子在门口折腾着。被妈妈套上了蓬蓬的连衣裙的小男孩看到门外的人就更加不肯出门了,特意留长的头发还编出了很可爱的发型,他抱着门边不管妈妈怎么哄就是一步也不肯踏出家门。凭什么那家伙就能穿那么帅的西装啊还有皮鞋呢,小小的胸腔里满是大写的不服气,感觉自己肯定是被卖了。那边的相叶不知怎么突然也躲在了美千代妈妈的身后,小手紧张兮兮捏着妈妈的衣角,忍不住歪了歪脑袋,从后面露出了小半张脸。
「怎么了?」美千代妈妈往后低头看看,以为他也是面临演出太紧张的缘故。妈妈伸出手,手指捋了捋被他蹭乱了的衣襟上的礼花,双手按在他肩上,把他轻轻往前推去,「去找小和一起去幼儿园好不好。」
帅气的小王子就这么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双手揪着西装红着脸蛋,不知所措的目光看看对面那扒着门边不肯撒手的小公主,视线触碰到的瞬间又立即躲躲闪闪地转向了鞋尖,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眨,一开口又是口吃的话。
「か、かず、你能......」
「什么!」对面的小男孩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僵着脖子吼了回来。
「你、你能和我一起......」
一起你个大头鬼喔。
城堡上的二宫翻了一个白眼。
不远处的部长把剧本卷了起来当作了扩音器喊了一声CUT,「我说相葉ちゃん你能把台词被好点嘛,」他从废弃活动室的最后面往前走,拿着完全不必要的扩音器,「还有にの啊被告白了你能稍微笑一点嘛。」
临近公演日,排练也变得越来越忙,只是王子背台词时依旧不怎么带脑子而公主被告白时依旧不怎么开心。
楼下的露天舞台建得有模有样,几张课桌叠起来简陋的城堡还围了一层手绘的外墙与藤蔓,后台搭了临时休息室与化妆室的棚,堆满了几天后会用到的服饰和道具照明。
二宫从颜料堆里抬起头来时已经几近凌晨,他盘腿坐在画布旁弯着腰给他的顔なしさん做最后的处理。话剧的准备与毕业展的收尾工作让他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虽然当初是拗不过相叶的软磨硬泡才勉强答应去搭把手帮帮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只是负责一个照明或者在角落里演一个没有台词的路人,不知道那天回学校的路上是不是因为太匆忙而没有向路过的神社拜拜的缘故,一把抽中了头奖的长竹签,旁边那人还完全读不懂空气乐呵呵地搂过他的肩说太好啦にの我是王子诶。背台词,彩排,走位,甚至是被社团里的女孩子们逼着穿上了甜美系的长裙画了唇彩,终于把这么一个俗气的故事演了下来。
二宫的顔なしさん捧了一束玫瑰,裹着素白的包装纸,鲜红得如初次约会时蠢蠢不安的心脏。他把画笔放在了旁边,站了起来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深夜的学校里只有零零散散的节能照明灯投出一圈一圈的光,白炽的灯光在露天舞台落下了斑驳的影。楼下似乎有人穿过了舞台往美术馆走来,二宫关上了窗把初春寒夜的冰冷空气隔在了外头,顺手拿起堆在一旁的帷幕随意地罩在画布上,走向门口把画室的门拉开,便看见门外果然是相叶,裹着厚厚的大衣身上满是薄寒的雾霜,绕了好几层的围巾几乎遮去大半张脸,他在伸手准备拉开门的同时屋里的二宫比他更先一步打开了门,他为这莫名其妙的默契笑了开来,呼吸离开身体的瞬间被深夜的低温结成白蒙蒙的雾气,他提起了两袋外卖说着「郵便で〜す。」走了进来。
「你们那个小店居然还送外卖,业务范围挺广的嘛。」二宫拎过两份惯例的大盛福利拉面,在堆满了画具的桌面上挖出了一块空位。
相叶跟了过去,脱下了外套和围巾,朝手心呵了热气搓了搓手,「我刚打完工,看看时间觉得你应该还在画室就把剩下的拉面带来了。」他接过二宫递过来的其中一碗拉面,掰开筷子,捧起塑料的大碗咕噜咕噜地喝下一大口已经有点凉了的汤汁,含糊地说了一句谢谢,「没想到你果然还在画室啊,毕业展是在话剧之后?」
「嗯,第二天。」二宫拖来了一张稍微干净一点的桌子,和相叶一人一边并排坐在上面。
相叶把一大口拉面嚼进嘴里,筷子捞了捞清汤找出了一块香菇放进二宫的碗里,换了一块吃剩的软骨肉。窸窸窣窣吃着拉面的声音,面条带了一身咸湿的汤汁打到了鼻尖,余温的白气扑上了脸。两个大男生很快就把大盛福利的拉面吃得见碗底,剩下的面条与汤汁混着葱花和豆芽全都一口气咽下了喉咙。
相叶把残余收拾在一旁,转身靠着门边的架子,看着另一边的二宫穿上外套再把围巾一层层往自己脖子裹上去,他回过身来一边慢慢往门口走一边低着头手指捏着吊子想要把拉链拉好,可是围巾阻碍了视线,两边的齿牙怎么也对不上。相叶无声勾起了嘴角,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二宫的手,冰凉的体温也不知是谁的手更冷,二宫含着下巴垂下眼,看着对面的人为他把外套拉链拉起来直至隐藏在厚实的围巾之下。
相叶走出画室,门外走廊墙上的壁灯应声亮了起来,在陈旧的楠木古楼里点燃了唯一一条魑魅魍魉的路,不足明亮的橘黄灯光颇有时光隧道的味道。他往边上退了一步让二宫走出来,二宫随手掩上了门,率先往下楼的方向走去。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一列玻璃窗透出来苍白的月光,相叶跟在后头,看着前面的人双手揣在外套的口袋里,缩着脖子猫着背,清冷月光在他身后拖着一片很长很长的单薄身影。相叶没多想就大步走上前去,回头一看脚后跟的两个影子终于并肩而行。身边的二宫转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示意问他怎么了。
相叶只是摇摇头。
「很快就要毕业了呢。」他说。
「对,时间过得真快。」二宫轻轻地回答。
比起发展速度超出人类预想的科技,大概时间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二宫想了想他们之间的时光,从沙池里的小男孩到长出了胡子的少年,互相占据了人生最美好的年纪,这么奢侈的分享怕是耗尽了所有的好运气。是不是站在离别的关头前,每个人总会变得这般小心翼翼又胆小无比,他觉得自己没有多余的勇气能把打上了死结的筋骨解开,从心脏的血肉里亲手把藏起来的那份感情挖出来。他一定不会说,而对方也永远不会知道。于他,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就好比山涧的浅滩顺流而下的源,趟过江与湖汇进荒川,遭遇过磅礴的潮汐也熬过酷日炎夏的蒸腾,经历着千山万水涌进东京湾,在人来人往匆匆忙忙的深海里你说重逢与相爱还有多大的机率。
推开大门的那一刻夜风狂妄地灌了进来,二宫缩了缩脖子手指躲在衣袖里哆哆嗦嗦地把围巾扯得更紧一些,身旁的相叶用手掌盖住了他的手背,捏着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公演的那一天早早换好衣服的王子様一直在后台的休息棚内神神叨叨地转着圈,旁边穿着长裙的公主毫无仪态翘起二郎腿,抱着胳膊坐在最边上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人像上了发条似的来来回回嘴里碎碎念地背着台词。
「相葉さん你能不转了吗我头晕。」
「にの怎么办啊我紧张得快要全都忘记了啊。」
「没关系的相葉さん我从来没有对你的公鸡记性抱过任何期待。」
相叶又抱着剧本走了好几圈,然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想了想,回过头来,「诶にの?」
「什么。」
「你刚刚是在损我对吗?」
舞台外的观众出乎意料的多,话剧部打着反串公主的噱头做遍了宣传,唯一一个明明是社团之外的素人却成为了最被期待的看点。公主出场时台下就哄笑成一团,二宫的脸从颧骨红到了耳根,硬着头皮提着长裙踏上了那用课桌搭起来的摇摇晃晃的城堡,下面隐约还能看见卷到脚肚子上的长裤以及脏兮兮的球鞋。
小时候与公主有一面之缘的邻国王子终于长成了威风凛凛的一国之君,他不顾父亲的阻挠携带宝剑满怀对公主的思念与爱恋不远万里来到陌生的国度。他曾挥起宝剑披荆斩棘,他也曾摔下白马落得泥泞。最后的他满身伤痕跌跌撞撞来到公主的城堡之下,他单膝跪了下来,一手秉持闪着白光的宝剑,他仰起头,带着王子的骄傲与气度,他向心爱的人大声立下誓言。
「我的国家有千秋万代的山峦与海洋,有数之不尽的财富,有忠心耿耿的臣民,可我却没有你。」
「我亲爱的公主啊,可否请您......」
城堡下的王子转了转眼珠子,「可否......」不负众望地忘记了台词,「......请您......」
城堡上的公主木着一张脸,心想能在结尾才忘记台词的人反过来讲其实还真的蛮厉害的。他又提着裙子踩着课桌一溜小跑下去救场,他朝相叶偷偷眨了眨眼示意他别管台词了继续往下走。
王子喔喔喔地点点头,站了起来向公主走去。他伸手牵起公主的手,轻轻一拉把他带到身前。他慢慢地低下头慢慢地凑近,慢慢地,闭起眼。
交换着温热的鼻息,王子过长的前发细细碎碎地落在了他的鼻梁上,轻轻地,若有似无地。太近了,他心想,靠得太近了。他在那不见底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坠入了温柔的深渊里。
然后他也闭起了眼睛。
哗啦——
场务的小姑娘失手把帷幕扯了下来,生生把王子与公主的爱情故事提早结束了。帷幕外喧闹不已,部长跑了出去道歉说表演结束谢谢观看什么什么的。帷幕内的两人被机关的声音吓得都往后退了一步,暧昧又危险的魔法啪的一声全都消失不见了。
后台没有一盏灯,昏暗的空间只能靠没有拉紧的帷幕透出外面世界的一丝窥探的光。
「啊......所以是结束了吗?」
「......好像是的。」
「辛、辛苦你了。」
「没没没、也辛苦你了。」
庆功宴是在相叶打工的拉面屋。
部长搂过二宫的肩说要好好敬他一杯,几杯下肚就先把自己给喝醉晕过去了。
不到二十平米的店面塞满了整个社团的人,吵闹得不行,几乎把菜单上的单品与套餐全都点了一轮。相叶在柜台后很抱歉地鞠躬说不好意思占用了位置,店主大叔倒是大大方方挥挥手,乐呵呵地又端出了一大壶啤酒。
二宫抱起自己那碗惯例的大盛福利的拉面逃出了醉醺醺的人群,躲在了往常的角落,窸窸窣窣地滋溜着面条,左手拿着刚刚从跑堂小哥的制服口袋里顺来的铅笔在点单的便签纸背面涂涂画画。他抬起头,那边相叶端着自己的工作餐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看了一眼二宫所在的方向,却又被社团里的人抢走了拉面,塞了一大杯的啤酒。泡沫滋滋响着,晃出了玻璃杯,溢满了手掌。
几乎没有人清醒地走出店门。
二宫双手揣在外套的口袋,缩着肩膀走到一旁,假装不认识离那群站都站不稳的人远远的。大家三三两两离开了,被扛着走的部长突然醒了过来喊着要去二次会,只是嚷了没几声又昏了过去。相叶捏着鼻梁,心恻恻地逃离那群疯狂的毕业生。
他走向等在店门外灯笼下的二宫,明黄的烛火在他发旋照出圈圈光影。相叶习惯性伸手为他拢了拢围巾,前发被夜晚的风吹得凌乱,修长的手指挑起挡了眼眸的头发,轻轻拣出一片不知何时而来的樱花瓣。
「你怎样?回家吗?」
「不,我回画室收拾剩下的东西。」
「以后不回去了吗?」
「唔......大概很少了吧,反正毕业展之后也没什么事情了。」
「那......好吧,我走这边。」
「我这边。」
「......」
「......」
「今天辛苦了。」
「你也是。」
二宫挥挥手,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进深夜的阴影里。春寒的夜风窜进胸腔,那句谁也没敢说出口的再见最后还是顺着寒风吞咽下肚。
可是春天是多么适合道别的季节。
二宫的东西不多,画架什么的都是向系里的先生们借的。
占据了画室地板中央的那幅顔なしさん早已送到了画廊,最后二宫抱着一个纸箱,里面装着几罐还未用完的颜料以及没有洗干净的调色盘与画笔。他双手抱着纸箱,朝这个照顾了他好几年的小房间鞠了一躬,转身关上灯掩上门。
他走出美术馆,壁灯应声亮起又随着他的脚步一盏一盏地熄灭。
楼下的露天舞台被已被拆去了大半,没有杂乱的后台没有摇摇晃晃的城堡更没有热闹非凡的观众,黑夜与白昼果然相差甚远,空空荡荡,寂寞无比,余剩平台的支架与模板,还有一盏被遗忘了的照明灯,孤零零地蹲在舞台的前方用尽力燃烧着光。
他慢慢走了过去,把怀里的纸箱放在一旁,双手撑在木板上一下子坐上了不太高的舞台。
二宫忽然想起了一个小男孩,幼儿园那年他学会了围巾的第一种系法,他把自己的围巾解了下来兴冲冲想要做示范,却差点没把自己的手腕也捆了进去。他在某一次的活动课之后默默记住了汉堡肉的事情,在他们升入小学之后要自己准备便当,然后他把跟着妈妈学做的第一块汉堡肉分享了出去。仿佛生来内心里就充满着多余的善良的他却说自己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かず另一个是かず家的柴犬。
二宫也想起了一个少年,他在凌晨五点吵着要去打棒球,比首班电车还要早顺着轨道沿线在平井大桥上看到了荒川另一端的日出,他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一手扶着单车一手在寒凉的清晨里哆哆嗦嗦翻出手机,拍下了未来模样的日光。他的床底下偷偷藏了不少少儿不宜的杂志,也有不少二宫用他的钱买的漫画。修学旅行的时候几个女生找他一起听鬼故事,耍帅的他硬着头皮说好,直到深夜原本抽中单人房的他还是没忍住抱着一个枕头挤进了隔壁二宫的房间。他在进入话剧部一年之后录制宣传影片时说感谢にの什么什么的,发现被提到的人假装没听到似的默默躲开了围观的人群,他立刻放下麦克风追了过去,然后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就在满校园里玩起了莫名其妙的追逐游戏。
而这个少年终于在奔跑的路上长成了英挺又温柔的大男生。
二宫也知道这个男生会回到他那靠海的家,或者在安安分分的会社里上着朝九晚五的班。他会遇到一个和他一样温柔的女孩,他可能会紧张可能会不知所措,但那女孩一定会对他好,一定会喜欢他。他们会有两个孩子,一个憧憬的家,还有一段平平无奇的漫长岁月。
二宫是知道的,因为他是这么一个值得美好人生的,美好的人。
有些人就是应该活在最好的年华里,而有一种感情之花只会开在最让人怀缅的青春当中。
你知道吗相葉さん,他心里想,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场相遇相识之后,并没有多少相爱的大团圆结局。并不是每一次邂逅都会有好的发展,并不是每一份感情都会有好的回应,在这个巨大人口的都市里,比起皆大欢喜的大结局,温吞的剧情线与仓促的烂尾才是最常见的人生。
最后二宫抱起纸箱跳下舞台,关掉了春夜里头唯一的一束光。
他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没有回头。
さよなら、青春。
さよなら、相葉さん。
*
有时候相叶觉得自己很蠢。
比如说小时候学写汉字的时候总是会写出框外,名字的笔画太多总是会写成一团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还是分不清音读和训读。
比如说耍个帅永远超不过三秒白费了一张好脸,在打工的拉面屋里每次去端水杯的时候总是会被桌角撞到胯,深夜回家的电车上肯定会一觉睡到终点站。
比如说第一次给别人系围巾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的手腕也捆进去,被同组的女孩子邀约玩过家家时不由自主会聊起关于另一个小男孩的不需要的情报,自己用橡皮泥搓出的汉堡肉难看得要命,答应了有好感的女孩子的约会被忘在了脑后自己却在隔壁棒球部的训练区里把时间耗费在抛接球练习里,每堂国文课都一睡不起却在初夏的清晨骑着单车路过将醒未醒的荒川与日出。
比如说自认是一个好人却做不成一个好的男朋友。
比如说自认是一个好兄弟却不想只做一个好朋友。
再比如说。
和那家伙从小到大在一起那么长那么长的时光,却从未认真看清楚自己的心。
被分手从来不是一件新鲜事。
女生垂着头说抱歉,「可是......」话语犹豫不定,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男生,嘴角抿出了苦笑,「......可是雅紀くん其实对にの......」
没有说完的话被相叶轻轻截了下来,「不。」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他说。
很多事情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该怨谁。
幼儿园时期他有一个很喜欢的同组的小女孩,扎着双马尾脸蛋红扑扑的像极了美千代妈妈每天清晨给他准备的红苹果。所以当他被邀约一起玩过家家时小小的内心里简直开满了烟花,紧张兮兮地揪了揪旁边人的衣摆,本想问问对方要不要也一起去玩。他看了看旁边的二宫,发现对方兴趣缺缺摇摇头,埋头只顾着沙池里的城堡,最后就他自己一个人跟着小女孩离开了。小女孩大概对他也颇有好感,给了他一个很漂亮的洋娃娃还有一只小狗的布偶,红着脸说爸爸的任务就是负责照顾好娃娃和小狗。相叶倒是对那只小狗布偶爱不释手,他捧在了怀里惊喜地说,「かず他们家的はる也是这么可爱的!我们昨天给他过了一岁的生日呢!」
「诶?」
「かず他们家的はる啊,」他抓着小狗布偶夸张地比划着,「今年一岁了喔,居然长得这——么大了!」
总是かず什么什么的かず什么什么的,这么一来一往直到后来的活动课来自小女孩的邀请也渐渐没有了。
被二宫问起怎么没去玩过家家的时候,相叶表面装得无所谓心里却是觉得很抱歉,他想了想,只可能是自己的话题实在是让小女孩提不起兴趣。
可是小孩子的天性只是单纯地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出来,好像是沙池里面和二宫一起堆起来的城堡,好像是美千代妈妈每天早上让他带去幼儿园的苹果总会分二宫一大口。二宫家的はる是他第二喜欢的朋友,虽然在他那么小那么小的排行榜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两个名字。
第一次的约会是在小学最后那一年,可那天的放学后健忘的男生仍旧惯常地出现在隔壁棒球部的训练区里死皮赖脸地缠着教练讨一个棒球说要也一起练习。本来已经在捕手的位置上准备就绪的二宫无奈地把面罩摘了下来,他走了过去,一把夺过相叶的棒球,用手套敲了敲他的脑门。
「笨蛋你怎么还在这里。」
「痛......」被打到的相叶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我来等你一起回家啊。」
「......拜托,」二宫一脸没好气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连约会都能忘掉你到底行不行啊。」
见二宫又有把手套拿起来的趋势,相叶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挡,这才记起约会的事情。
「啊抱歉!」他双手合十做了个道歉的手势便急急忙忙跑到场边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转过头来朝二宫挥挥手,「那你今天只能一个人回家了喔。」
......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回家。二宫在内心翻了一个白眼。
他掂了掂刚刚抢回来的球,转身往自己的位置走回去,可还是略微担心地回头看看,那边早就没了人影。
「他是笨蛋吗,」二宫小小声地嘀咕着,「我又不是非得要他陪我回家啊......」
赶到那家新开的甜品屋,小女朋友当然是生气了。相叶掏光钱包里的每一块硬币买来了最新口味的纸杯蛋糕,小女朋友还是一个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堵着气用勺子一下一下地戳着面前的布丁。
相叶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坐了下来,揉了揉鼻子又搓了搓脸,呆板的脑袋瓜此时完全停止运行丝毫不知该如何开口道歉,支支吾吾的模样也是怪可怜的。
还是小女朋先说的话,「雅紀くん,」她说,「にの和我,到底谁才是你在交往的人呢?」
诶?
她转过头来,看着相叶说,「雅紀くん......更在意的其实是にの不是吗?」
诶?
相叶没有说话,他没有立即反驳,当然也没有承认,他只是在想,二宫这个家伙到底占据了他的多少的生活,多少的放学后的时间,多少的漫画周刊,多少的零用钱。
以及,多少的在意。
那时的他仍写不会四字熟语,分不清音读训读,算不出复杂的数学,更不可能明白人类这一群体相互产生的情感比纸杯蛋糕的口味要来得多。他才第一次发现,不知何时二宫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间里已经成为了一个与习惯无异的存在。
圣诞节对于高中生而已似乎就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约会节日。那年的圣诞前夕翻墙逃课的少年挤进了一家很有人气的甜品屋,店员查了查二宫提供的订单号找到了放在橱窗冰柜中央的那一个最朴素的草莓蛋糕。
等在一旁的相叶好奇地探头看了看蛋糕,「咦?是和子订的吗?」
二宫扭头看了他一眼,含糊地没有说是抑或不是,他结果店员递过来的纸盒道了一声谢,转身和相叶一起走出店门时问道,「你晚上要来我家吗?和子说想做个圣诞晚餐什么的。」
「啊抱歉,今晚有约了。」
「诶?」
「诶?」相叶跟着二宫也停下了脚步,「诶我之前没告诉你吗?」
「啊......也对,」二宫有些恍惚,他点点头又继续往前走,「这种日子当然要和女朋友一起过才对。」
他看着二宫的背影,慢慢跟了上去,略带歉意地说,「替我和和子说声不好意思行吗,总感觉浪费了和子一番好意......」
「在那之前麻烦你加上一个さん好吧,她可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
这时店员追了出来喊住了二宫,她跑了过来一边道歉一边把两枚包装好了的数字蜡烛交给了他,说是之前遗漏了忘了一起包装好实在很抱歉云云。
相叶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可是,诸如对不起之类的语句,话到嘴边却尴尬地说不出口。
而二宫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手往后拉开了背包的拉链把蜡烛塞了进去。
像是什么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事情,二宫始终没有再提起过蛋糕的事情也没有说平安夜对于他而言早已不是圣诞节,而相叶也没有说出那一声对不起。
其实深究下去,这也本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大事情。
最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聊新年的计划与升学的准备,他们在路口分了手,相叶去赴约,二宫提着蛋糕往电车站走去。
他把装着蛋糕的盒子抱在怀里,独自一人侧身倚靠在电车的门边。晃悠悠的电车哐啷哐啷地穿梭在华灯初上的市中心,外面的世界车水马龙,橘黄的霓虹攀满远方的东京塔,灯火阑珊的东京就像是圣诞树上最顶端的那颗璀璨明星。他忽然觉得这样子的自己才是真的笨蛋。
当相叶终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时,时间已经跨过了十二点。
他没花多少时间思考,拢了拢大衣,双手揣进外套的口袋,便转身大步往电车站走去。他在疏星朗月的冬夜下越走越快,巴不得跑起来,终于赶上了圣诞夜的最后一班电车。
车门慢慢关上,机械女声响了起来,电车走得很缓很缓。车厢里空荡荡,只有晚归的补习生和加班的工薪族,冷冷清清的空气,仿佛西方的庆典与他们无关。他靠着门的一边,外头是每日往返的熟悉光景,他又看看门的另一边,却缺少了那个与他一同乘上了时光电车的同伴。他忽然觉得这样子的自己果真是一个笨蛋。
从终电下来,他反而变得犹豫不定。他在二宫家门前站了几分钟又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他不是没有想过打电话,可这大半夜的怕是对方早已睡下了,而且口拙的他此时一丁点的见面的借口也想不出来。
手机揣在手里,他摁开了应用软件,与二宫的聊天记录就在最上端,他点开,打下了几个字,手指悬在屏幕上停了一下,还是摁下了发送。信息几乎是瞬间被标记上了既読的字样,可等了好一阵子也没有收到回复。
这时他听见门里面隐约有些声响,不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二宫似乎是刚洗完澡,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旧球衣,赤裸的脚板微微踮着踩在了玄关前没有收拾好的球鞋上,他一手用毛巾搓着头发一手握在门的把手上。头发承受不了的水珠滴落在肩头与胸前,化开成潮湿的水迹,蓬松的毛巾下湿漉漉的前发柔软地垂在眼睑之前,瞳眸藏在了阴影里,湿润的目线微微朝上疑惑地看着门口的人,相叶不禁想起了以前二宫家里的はる,每每被逼迫去洗澡之后总是这么无力地抬着眼,无辜又惹人怜爱。
屋内没来得及开灯,只有浴室那白炽的灯光透过半掩的门钻出了一线光亮。隆冬的寒风卷着苍茫的月光灌进门里来,满身水汽的二宫低头打了一个喷嚏,相叶往里走了一步,背着手轻轻把门关上。
「你怎么跑我家来了?来过圣诞节吗?」家里人已经睡下了,二宫特意压低了声音,说着转身赤脚踏上了玄关,手撑着墙壁在昏暗里摸索着壁灯的开关。
「不,」背后的相叶回答,他又往前靠近了一步,抬起手,有点冰凉的手心覆盖在了二宫的手背上,「我来过生日。」
听了,面前的少年一动不动,染上冬夜气候的体温让他的手背冷得哆嗦了一下。踏上了玄关的少年与他差不多高,身上是独有的温和与薄荷沐浴露的味道。
是不是一切的情不自禁都能用鬼使神差来塘塞过去。月光已被隔在了外头,黑暗里的相叶又往前靠了一点,一点又一点。他小心翼翼,害怕二宫会逃走,夜晚很安静,他听见二宫的呼吸,二宫的心跳。
不知何时开始,他长得比二宫高。不知何时开始,他能够很轻易地将二宫拥入怀里。不知何时开始,他把内心的一半位置分给了二宫。不知何时开始,他......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颗种子偷偷地冒出了芽,他不知道在往后的某年某月里在他记不清的岁月里,这新生的芽是否会长出一株独一无二的玫瑰,抑或是攀绕了他大半人生的藤蔓。
然后他手心稍稍用力,控制着二宫的手按下了壁灯的开关。
亮起来的灯像一句解咒的诀。二宫抽出自己的手,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上玄关往屋里走去,他又打开了客厅的灯,「你的生日早过了好吗笨蛋。」把毛巾撘在脖子上,走进了旁边的撑厨房不知在捣腾些什么,没过多久他端出了两块已经切好了的草莓蛋糕。
毛巾依旧挂在脖子上,头发还没干透,不合身的旧球衣下摆只要稍微一动就会露出少年削瘦的腰,软绵绵的刘海下是蜜糖色的眼眸,「那么,虽然已经迟到了,」他转过头来看着慢慢跟了过来的相叶。
「祝你生日快乐。」
所以在相叶往回走不经意抬头望见了美术馆楼上的二宫时,他忽然想起那年圣诞之后的某日黄昏,他们俩也是隔着这么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天的落日也是这么不刺眼不晦涩。他记得那个时候的二宫站在渐起的晚风与暖洋洋的余晖之中仰着头望着他,就像此刻他也是平和的夕阳下抬头望向远端的二宫。
那时二宫还尖着嗓音抱怨说别把失恋的事情说得像是他的错一样。
可相叶心想,这当然是你的错。
这只能是你和我的错啊にの。
来到画室时恰好二宫不在。
为毕业展而准备的大画布平摊在画室中央,上面相当不走心地罩了一张帷幕。相叶在乱糟糟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找了一块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抱着自己的背包坐了下来。周围都是没有收拾过工具与画纸,脏兮兮的调色盘壘成一座小山,未干透的色彩涂上了手心又沾染了脸。
无所事事的相叶从颜料堆里找到了一支仍沾有油墨的画笔,他拿在手里左右看看跃跃欲试地想找一张画纸,然后他在画布的下方看到了那本皱巴巴的稿纸。
比手掌大不了多少,不厚,封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圈很深的茶迹,接连好几页的纸张被弄湿了又被吹干了,皱起了脆生生的波纹,整个本子都朝一角卷了起来,封面中央有一道很深很深的折痕。相叶当然认得这本稿纸,从高中的最后一年起二宫时常会把这个小本子卷起来夹着一支很短的铅笔塞在背包的口袋里,偶尔想到些什么事情便拿出来涂涂画画。
茶迹的罪魁祸首还是相叶。国文课总是在温热的午后,仲夏的阳光被玻璃与窗帘过滤了一半,晒在手肘上的温度不偏不倚恰到好处,蝉鸣像催眠的钟摆,花香似迷迭烟,相叶依旧昏昏欲睡,黑板上的字在他眼里就像是电视故障的雪花,他用力眨了眨眼又用力揉了揉眼,实在忍不住了也没意志再撑下去。就在他把课本立起来作掩饰准备趴下去时,他隐隐约约听见背后沙沙沙的声音,笔尖触碰在纸页上,后面位置的人似乎在写着些什么。
他又提起精神坐了起来,看了看讲台上的先生,偷偷地往椅背靠去。他缩着脑袋悄悄转过头,后面的二宫正右手托着腮左手捏着着小半支铅笔,垂着眼,百无聊赖地在一本小小的稿纸上涂画着。相叶就这么不声不响又光明正大地偷看了好几秒钟这才被二宫发觉,他拎起铅笔发现铅笔太短又换了一支圆珠笔狠狠敲了相叶的脑门,相叶下意识去挡,抬手时却无意把边上那瓶没有拧好盖子的玄米茶碰到了,瓶口溢出浅褐色的茶水漫延了半本稿纸。
半个班都几乎睡着的教室里头两个大男生突然惊慌失措起来,角落的动静逃不过先生的眼睛,两人被点名罚站还被罚读课文。二宫敏捷地从抽屉里抽出了课本,相叶举起书来时才发现他一直把书立错了方向。晦涩的古文被磕磕碰碰地读错了半数的汉字,连后面的二宫也实在听不下去了,小小声地一边跟读一边订正错字。
他们被罚站到下课,又被提到办公室去教育。最后日落黄昏,二宫靠着楼梯上坐着继续在那本被玄米茶泡湿了的稿纸上涂涂画画,相叶则一人包揽了整个天井的值日。他拖着两把扫帚往回走时,二宫正举着手,双手的食指与拇指圈出了一个矩形,他倒也是配合地朝那人造镜头咧嘴笑了起来。渐起的晚风不小,把少年忘了打理的头发掀得更加乱七八糟,白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故意耍帅而没有扣上,傍晚的风挑起衣领,藏在下头的突起的锁骨若隐若现。
「被风吹得跟鬼一样的相葉さん。」二宫为镜头里的人命了名。
被扫地耗费了半条命的男生抬腿就给对方一脚。
只是好奇心作祟。
相叶把那本稿纸抽了出来。
翻开,陈旧的纸页发出脆脆的声音。相叶的手指很轻很轻,很静很静,不敢弄脏稿纸更不敢惊醒那夹层之间的流水时光。
里面只有乱七八糟的草稿线条,模糊不清地画着同一个人,站着坐着嬉笑着打闹着,没有面容,只有铅笔痕迹的轮廓。里面的画不多,偶尔夹杂了几页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账单或日程,随手写着的新游戏的发售日期,又或是明显是在数学课上匆匆忙忙记下的龙飞凤舞的公式。翻到最开始几页,受灾面积最大的茶迹下有一个男生,一边的裤脚卷到了小腿肚露出了削瘦的脚踝,衬衫似乎有点大,不知哪儿来的风吹起,下摆贴在了腹部显出了侧腰的线条,后脑勺的头发乱糟糟,发旋的几撮十分不乖巧地翘了起来。他侧着头趴在桌子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滋味无比。
指尖摸了摸他的脸,被玄米茶浸泡过又被日光晒干的年岁只有溪底流沙的触感。
在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时间里,你说到底会有多少安静如此的怀念。
相叶想起了这么多年以来被冠上的那些过分的命名。
被风吹得跟鬼一样的相葉さん,下错站的相葉さん,擅长打篮球更擅长平地摔的相葉さん,比起人类更受狗狗们欢迎的相葉さん,站在铁路那一端很远很远的相葉さん。
相葉さん相葉さん相葉さん。
「相葉さん。」
竟然是一句动人情话。
相叶知道二宫不会说出口。
说他理性,不算正确,毕竟他也是年少气盛意气用事。说他冷漠,也不全对,他可是会在相叶和那群社团男生天马行空地飞越了东京湾像只落汤鸡一样回来之后叹着气说安全就好。
但有些事情,宁愿在肚子里烂成泥土,他也一定不会说出真正的话。
第一次看到话剧的剧本时,二宫就吐槽过真是一个白烂的故事。
「很俗吗?」相叶从二宫的手里拿回剧本,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是那句恒久不变的从此以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不死传说。
「我觉得呢王子和公主相遇相识之后,一定是相爱的大结局啊。」
耳机里唱着听不懂的缓慢的歌,电车轰隆轰隆地跑上了临江的大桥,机械女声平淡无奇又冷酷无情地播报着下一站的名称,浑身疲倦与操劳的工薪族垂头假寐不愿再作交谈,而窗外满川水的光辉与夕烧是那一日最惊心动魄的落日时分。
过了好一会儿,靠着门边的二宫才摘下一边的耳机,看着面前的相叶,「可是相葉さん,」他说,「你知道相爱的几率有多小吗?」
然而相叶想了很久也没有回答。
不是车厢广播太吵,不是耳机里的歌太煽情。
不不不,他在心里反驳。
落日的光装满了荒川与黄昏,情歌里全是爱恋,一年四季的电车跑遍了你我的青春。
我喜欢你而同样你也喜欢我,这个几率,是整个世界。
*
毕业展只持续了一天,那天夜晚二宫把最后的工具箱搬回学校时他看到楼下的天井有一个人。
他走下楼,拆卸了一半就被遗忘了的露天舞台上有谁正一下一下地摁着那盏唯一的照明灯,啪嗒啪嗒,一闪一灭。
是相叶。
二宫走了过去,他把背包放在一旁,双手往不太平稳的木板上一撑,坐上了舞台边缘。
「怎么会在这里?」
相叶只是耸耸肩。
初春的深夜染上了风寒,冰凉的空气里是一掬樱花的味道。花粉症病患的相叶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随后低下头埋着脸像只小犬一样往厚实的围巾上蹭了蹭鼻头。
原本抱在了怀里的照明灯被放在了旁边,他站了起来,忽尔的动作引来的风让他哆哆嗦嗦又打了一个喷嚏,他缩着脖子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你还记得王子最后的台词吗?」
二宫扭头疑惑地看着他突然站起来的动作,「什么?」
相叶弯下腰,伸出手抓着二宫的手臂把他牵了起来。
「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他扶着二宫的肩,让他挪到舞台的中央站好,「不是还没结束么。」
公主没有了城堡也没有了藤蔓,王子没有了白马更没有了宝剑。唯一的照明灯成为了无边黑夜之中唯一的星辰,在那么小那么小的宇宙里像极了深处的流星群,熠熠生辉。
「三、二、一......开始!」相叶模仿起了话剧部部长的动作,举着手摆出了倒数的手势,而二宫就一张冷漠的脸,双臂在胸前交叉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胡闹。
他收回了手,安静地笑了起来,眼角是淡淡的笑纹,温柔攀上了眉梢。
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王子仍旧记不住台词,他轻轻地说。
「我的世界里有靠海的家,有一股脑奔跑的电车,有最平凡又最好的青春......」
按照分类来说,二宫或许是属于不相信王子与公主的那一派。不是因为故事太平庸,而是正是因为故事太美好,一切的千辛与万苦以及一切的大团圆结局看起来都像是遥不可及的远方。
那颗被偷偷藏起来的心,他不期待也不认为,会得到任何回应。
「......还有你。」
王子往前走了一步,朝他喜欢的人又走了一步。
「所以にの,我们在一起吧。」
然后王子微微低下头,亲吻了他的王子。
*
相叶藏起了一张从那本稿纸里撕下来的画。
他把那张画夹在了剧本里,也藏在了里衣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无限地靠近心脏。
那是稿纸里的最后一幅画,二宫毕业展的草稿。
画里是一个小男孩,穿着帅气无比的西装蹬着锃亮的小皮鞋,胸前有一枚戴歪了的礼花,他捧了一束玫瑰躲躲闪闪地藏在了背后,眼睛眯眯地笑着,微微红了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是二宫唯一画上了男孩面容的顔なしさん。
那些夜晚二宫盘腿坐在画室中央,头顶上方点着一盏橘黄的灯,他弯着腰俯下身,为他的顔なしさん一笔一画描绘上熟悉无比的眉目时,他想起了那一年的小王子,紧张兮兮地揪着小西装的衣角,别别扭扭地来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向他提出小小的请求。
「かず,你能和我一起吗?」
*
故事的最后,王子终于为他的爱情画上了恋人的脸。
从此以后,王子和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FIN
文/エディ
各位新年快乐 愿你的世界充满爱与魔法<3
N→M
二宫:
芸能人ってどうしても世間的なイメージがあるじゃん。ドラマとかでちょっと悪役やっただけで『この人、性格悪いよね』とかさ。会った事もないのに何が分かるんだよって思う(笑)そういうイメージが定着しちゃえば、長い間イメージが塗り変わらないから怖い。だから潤くんは誤解されてると思う。ドラマ見てて、『潤くんはこんな悪キャラじゃないのに』って違和感感じちゃって。もちろんドラマの中では"松本潤"じゃないから、それが当たり前なんだけど。その違和感は、やっぱり潤くんが普段からいい人だからだと思うんだよね。俺たちが分かってるからいいけど、出来るのなら皆にも知ってもらいたい。些細な...
二宫:
芸能人ってどうしても世間的なイメージがあるじゃん。ドラマとかでちょっと悪役やっただけで『この人、性格悪いよね』とかさ。会った事もないのに何が分かるんだよって思う(笑)そういうイメージが定着しちゃえば、長い間イメージが塗り変わらないから怖い。だから潤くんは誤解されてると思う。ドラマ見てて、『潤くんはこんな悪キャラじゃないのに』って違和感感じちゃって。もちろんドラマの中では"松本潤"じゃないから、それが当たり前なんだけど。その違和感は、やっぱり潤くんが普段からいい人だからだと思うんだよね。俺たちが分かってるからいいけど、出来るのなら皆にも知ってもらいたい。些細なところで優しさが滲み出てるんだよ、潤くんって。
(人们对)艺人肯定会抱有世俗印象。不过是在电视剧里演了一下坏人就会有『这人性格很差劲呢』之类的。明明没见过面你们又知道什么呢(笑)那样的印象一旦根深蒂固了便久久不能涂改,很可怕。所以我觉得润君被人误解了。看电视剧会产生『润君才不是这么坏的人』的违和感。当然在剧中的并不是"松本润",这无可厚非。我想果然还是因为润君平时就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才会有那样的违和感吧。我们心里清楚所以还好,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让大家知道。润君是在琐碎的地方都会散发温柔的人。
二宫:
潤くん、潤くんは一見クールで怖い感じに見られますが、非常に温かい人です。優しい人はそこらじゅうにいますが、あなたの優しさには温かさがあります。その温かさに、ついていこうと思えたんです。
潤くん、出会えてよかった。
润君,润君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酷会让人觉得恐怖,其实是个非常温暖的人。温柔的人很多,但你的温柔是带着温暖的。那份温暖让我想跟着你走下去。
润君,能遇见你太好了。
二宫:
強くなったのに、優しさは変わんないんだよね。
昔から優しかったけど、それがどんどん大きくなってきてる。
常に人に優しくするのって、簡単じゃないけど、
潤は、ほんとに優しい。
だから、潤に関しては、何の心配も注文もありません。
完璧なんだもん。
即便已经变强了,那股温柔却没有改变。
虽然从以前开始就很温柔了,却仍在日益剧增。
能始终温柔待人可不简单。
润是真的很温柔。
所以对于润,没有任何担忧也没有任何要求。
因为就很完美嘛。
二宫:
潤くんは押すと砕け散ってしまいそうな繊細なガラス。
润君就如一碰便会不小心粉碎的玻璃般细腻。
二宫:
潤くんは硝子のように繊細。触れると脆くてすぐ壊れてしまうんだけど、その欠片まで綺麗。
润君就如玻璃般细腻。易碎到一触碰就会破裂,可就连那碎片都很美。
二宫:
潤くんは少年っぽさが残っててクリスタル的な硬質な感じ。
真面目に輝いてるんだけど脆さもあって勢いもあって、
自分の中にあるものを守っていくっていうより破壊していく。
破壊した時に砕けるというより散るって言うニュアンス。
润君有着残存的少年气质和水晶般的坚硬。
虽然在踏踏实实发着光,但既有脆弱的一面也有强势的一面,
比起去守护自己内心所拥有的东西,他会不断摧毁。
摧毁的时候与其说粉碎倒不如说是散落。
二宫对于演员·松本润的评语:
華がある。誰がなんと言おうと、そこに松本潤が立っている
很有气场。不管谁说什么,松本润都会耸立在那里。
把润比喻为秋季口味的话?
Jは、栗だな。硬い皮をむいてもまた皮に包まれてて、おいしいのになかなかすべてを見せてくれない。
J是栗子吧。剥了硬壳也还是包裹着一层外皮,明明很美味却不怎么让人看到全貌。
翻译水平有限,请多见谅。
出自一颗很喜欢看nino各种谈论J的心。
(もう泣きそうどうしよう
M→N在这【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