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而汪返/冬训小记
Summary:一次平凡又珍贵的冬训而已。
全锦赛后时间线,乱七八糟的一点ooc流水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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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3年底,潘展乐落地北京。
这两天正逢初雪,首都机场的电子屏排山倒海红了一片,延误的延误取消的取消,年根底下,人们有家难回,怨声载道滞留在机场。
潘展乐逆着人流摸出手机,机场信号差,屏幕上足足加载了半分钟才弹出两个小红点。他抿了抿唇,假装不在意似的无视提醒点开别的软件囫囵刷了几下,只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连标题都没看清楚。孙子兵法讲究攻其不备,潘展乐心理建设的差不多,这才准备重新点回去。
“真服了,差点以为回不来了。”
孙佳俊忽然......
Summary:一次平凡又珍贵的冬训而已。
全锦赛后时间线,乱七八糟的一点ooc流水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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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23年底,潘展乐落地北京。
这两天正逢初雪,首都机场的电子屏排山倒海红了一片,延误的延误取消的取消,年根底下,人们有家难回,怨声载道滞留在机场。
潘展乐逆着人流摸出手机,机场信号差,屏幕上足足加载了半分钟才弹出两个小红点。他抿了抿唇,假装不在意似的无视提醒点开别的软件囫囵刷了几下,只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连标题都没看清楚。孙子兵法讲究攻其不备,潘展乐心理建设的差不多,这才准备重新点回去。
“真服了,差点以为回不来了。”
孙佳俊忽然推着箱子叮铃咣啷从后面挤出来,一把揽上潘展乐的脖子,挤眉弄眼:“潘队,走这么快,北京到底有谁啊?”
没法看了,潘展乐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皮笑肉不笑:“有我们最爱的冬训呗。”
他们那班机也延误,在遥墙前前后后折腾了三个多小时,起飞的时候天都擦黑了,估摸着到总局怎么也得八九点。
刚游完全锦赛,个个都累得跟行尸走肉似的,连哭天喊地的力气都没剩下,一上车眼皮子全默契地开始打架。潘展乐坐在徐嘉余旁边,刚开出去五十米呼噜声就响起来。他侧着身子,把额头抵靠在冰凉的车窗上,终于等到机会,满心期待地点开那两个小红点。
消息冷冰冰地弹出来,一条北京文旅局温馨提示,一条雨雪黄色预警。
徐嘉余不知道做了什么梦,扭过头,嘟嘟囔囔了一句“活该”。
汪顺改签回宁波了。
潘展乐从机场洗手间出来才得知这个晴天霹雳的事实,那边儿徐嘉余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别顺哥,转过头碰上迎面走来的潘展乐,心有戚戚:“你来晚了,展乐,连顺哥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潘展乐:“……”
汪顺航班改的急,从遥墙起飞的航班大多都是中转班次,潘展乐抓紧在小程序上扫了两眼,临近的只有一班,在大连停两个小时才能飞。他又打开微信,跟汪顺的聊天记录则止步于9号晚上,对面只简单说了句展乐加油,之后教练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做完这些,潘展乐像才回过神来似的:“回宁波了?为什么?”
徐嘉余说顺哥家里有点儿事,处理完顺便在省局训练了,等过完元旦再回来。说到这儿,他忽然贼眉鼠眼的凑过来,压低声音:“我估摸着是相亲局,推不掉。”
潘展乐眉头一拧,感觉万分糟心。
汪顺跟徐嘉余差不多大,可惜情路更坎坷点儿,经常被戏称为钻石“汪”老五。
孙佳俊还高深莫测地评价汪顺其实比王老五境界更高,多了三点水,不用纠结女朋友和妈妈掉水里先救谁的问题。
汪顺被簇拥在人群中,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两眼,笑着说女朋友会水的话也不担心。他们哄笑成一团,把潘展乐从梦里笑醒了。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实打实睡了一觉。班车堵在东二环上,车内暖气充足,窗户结结实实起了一层水雾。刚才的梦太真实,潘展乐想了想,用袖子擦出个欲盖弥彰的心形,举起手机,从这个暧昧的视角拍了张照片。
不太成型的心淌下几滴水,光晕弥散,抹花了窗外正涌动的车流。
潘展乐低下头,将照片发给汪顺,又在闪烁的光标后敲下一行消息:顺哥,我落地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还好你没来,二环堵死了。
没想到汪顺那边回得很快,礼尚往来地发了一张图。背景显然是厨房,案板上整整齐齐摆着青团预拌粉和一碗红豆馅儿。潘展乐放大看,能从不锈钢碗上看到一个高大的、围着围裙的身影。
汪顺又弹来两条,回家被抓走当苦力了,正好做了青团,等过两天归队的时候带点过去给你们吃。
看起来是非常健康的、自然的,甚至带着一点儿温馨的对话。
如果不是发生在潘展乐跟他表白两天后的话。
果不其然,到总局的时候已经月圆高挂。
会议室里哈欠连天,潘展乐揉了一下眼睛,神志有点涣散。由于刚比完大赛,复盘会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十五分钟,其中五分钟还是用来连线外地网卡的汪顺。
徐嘉余笑了一声,小声说顺哥最近这么不顺,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底下立马有人附和几声笑,潘展乐听进耳朵里,没说话,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朱指导没开摄像头,汪顺看不见会议室,只能听见声音,像个吉祥物似的摆在屏幕上。他今天穿了件白色鸡心领毛衣,又刮了胡子,投影仪的清晰度一阵儿一阵儿的,把汪顺脸上那点风霜沟壑涂平抹整——看起来跟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
仗着汪顺看不见,潘展乐抬起头,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好几眼。
这一打量不要紧,汪顺倒是没看见,却倒霉催的赶上阎王点名,潘展乐目光还没来得及回正就被朱指导逮了个正着,要他汇报心得做总结陈词。原话是:“展乐同志眼都快黏屏幕上了,看起来很积极啊,年轻人就要有拼劲、有干劲!来,小潘,给大家讲讲你有什么心得体会,说完就散会!”
话一出也把队友闹清醒了,一来二去间气氛活络了点儿,总算不那么死气沉沉。只有潘展乐郁闷地站起来,顺便狠狠剜了一眼差点笑到桌子底下的徐嘉余。
汪顺应该也听见了,潘展乐看见屏幕上的他弯起眼睛,像两枚标致的小月牙。
那时候的潘展乐还不像现在似的面对镜头也能不卑不亢口若悬河,说个长句子都有点打磕绊,舌头绊倒牙,更别说这种没提前备好的场合。
他支支吾吾两句,精神高度紧张下脑子开始跑火车,明明什么“泳攀高峰”“泳无止境”都挂到嘴边儿了,思绪却纵马脱缰似的回到两天前。
全锦赛开幕的时候济南洋洋洒洒下了一场雪,朔风如刀,刮得人脸生疼。
潘展乐还是18年到国家队的时候才第一次领会了这种跟南方的绵里藏针大相径庭的、仿佛能把人吞没的寒冷,一下车,冬风呼啸,整个人的思维和动作似乎都在冷空气中迟滞下来。他用力搓了把脸,终于找回点身体的主动权,艰难迈开步子。
开幕在即,万人空巷,奥体中心热闹非凡。
潘展乐背着一包叮咣乱蹦的玩偶走在中间,汪顺则带着叮咣乱蹦的潘展乐走在前面。这只姓潘的挂件虽然对雪已经司空见惯,兴奋劲儿却不减,兴致勃勃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
后面忽然爆发出一阵窃笑,人头攒动中,徐嘉余高声问:“潘队,你冷不冷啊?”
潘展乐头也不回:“不冷!”
汪顺忍了许久,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直到队长提醒,潘展乐才发现今天似乎比以往更四面漏风一点——他抬起胳膊,原来是羽绒服袖子不知道遭了哪根树枝的毒手,大马金刀敞着道口子,羽绒跑得只剩下层薄布了。
汪顺跟雨霏借了几个卡子,攥着他手腕,低头暂时把裂口给别上。潘展乐看见他的发旋,盘在脑袋顶上,日光倒泻,淌出一条平滑柔顺的河流,只是一抖一抖的,颤出点儿晃眼的虚影。
这人在憋笑。潘展乐撇了撇嘴。
“房间里有针线,晚上我给你缝缝,凑合着回北京再换件新的。”汪顺将最后一枚一字夹别在最上面,拍了拍,把剩下的羽绒匀了点儿过来,“别忘了来找我啊,再给潘展乐小队员冻坏了,我怎么交代?”
潘展乐驳嘴:“我没那么娇弱,在外面游两圈儿都没事!”
“行,”汪顺掐了掐他后脖颈,眼角眉梢都带笑,“下届冬奥会给你报名。”
潘展乐还想再反驳些什么,可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给他顺着毛,温热宽厚,心里那点毛毛躁躁的火竟然就这么平静下去了,再也点不着。
算了,潘展乐面无表情地想,他自找的。
4x100披荆斩棘,浙豫粤联队斩获桂冠,完美落幕。
晚上潘展乐裹着羽绒服敲了汪顺的门,后者刚洗完澡,房间里热气氤氲,弥漫着一层浓重的水雾。
他忽然萌生了一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绷着脸在门口罚了会儿站,小心翼翼地问:“顺哥,我没打扰你吧?”
“打没打扰不都来了吗?”汪顺笑着捋了把额发,露出被水汽冲刷的愈发清晰的眉眼,疏朗英俊,潘展乐觉得像什么电视剧的男主角似的。然而大概没有男主角像汪顺一样擅长针线活,汪顺丢件外套给他,“脱下来放那儿。”
潘展乐老老实实地脱下来,颇有点没话找话的嫌疑:“为什么不能穿着缝啊,这口子又不大。”
汪顺已经抿开了线,眯着眼睛,纫进针孔中:“没听过那句话啊?穿着缝,没人疼。”
潘展乐里面只穿着短袖,冻得打哆嗦,赶紧将自己缩进汪顺的外套里,大摇大摆地在椅子上坐下,批判道:“没听说过,这都是封建迷信。”
汪顺忙着缝衣服,没空搭理他。
潘展乐试图引起注意的小心思扑了空,只能自己闷闷在心里补充:反正我有顺哥疼。
酒店是地暖,潘展乐趿拉着薄底拖鞋,从脚心蒸腾上一股让人融化的暖意。一米九二的个子让他几乎占满了整张单人沙发,像只买错狗窝尺寸的大型犬,浓眉舒展着,一错不错地盯着汪顺。
汪顺坐在灯下,低着头,只能看见一点凸起的鼻尖。
他看起来很熟练,无论是穿针引线还是别的什么,总是游刃有余到让人想问为什么,是不是之前也为了什么人学过,为了什么人做过。潘展乐的一颗心好像被这些问号吊在半空,摇摆不定,随时都会从汪顺的身边飞走,——但潘展乐知道他是飞不走的。
他从省队游到汪顺面前,走过一条漫长而遥远的路,但一步一个脚印,坚定不移。所以潘展乐的心从来不是轻飘飘的,而是踏实的,安稳的,总会在摇摇欲坠的时候把潘展乐拽回汪顺身边。
潘展乐没意识弯了弯唇角,心情莫名雀跃起来,背后看不见的那条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好了,”汪顺忽然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举起衣服,先前的裂口处上缝了一个戴着泳镜的布丁狗,圆滚滚的,他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附近只能买到这种了,缝得不太好看,但也能凑合穿。”
他又转过头,这回笑得真心实意:“长得和你还挺像的。”
潘展乐和布丁狗大眼瞪小眼片刻,没看出哪儿像,倒在这略带促狭的笑底下局促起来,总归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耳尖烧红,怔怔愣愣地挠挠头说:“哦,没事儿。”
半晌,潘展乐又想起来:“谢、谢谢顺哥。”
汪顺把衣服递给他,顺手呼噜一把潘展乐的毛:“谢什么,以后走路小心点儿。”
离得太近了,耳朵尖那点红热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潘展乐甚至能猜到汪顺最近大概在接触什么沐浴露的代言,皂角香混着点芦荟的味道,活了似的往鼻腔里钻。他就像躲闪不及的水手,只是犹豫了几秒,就被塞壬海妖蛊惑人心的歌声诱哄着迷失了。
十九岁的荷尔蒙强烈到能吞没自我意识,潘展乐忽然掣住汪顺要抽走的手腕,四目相对,在那双盛满水汽的,带着惊讶的眼睛里窥见自己的身影。
爱上汪顺像一场旷日持久的博弈,潘展乐等了五年,远不及汪顺过去的一半,但他徐徐图之,足够有耐心。
可这一刻,潘展乐忽然就不想等了。
可不可以是我的?
他攥的太紧,隔着薄薄一层皮肉,指腹甚至能贴到飞速跳动甚至有点儿紊乱的植物性神经。潘展乐就着这个姿势表白,还是磕磕绊绊的,蹦豆儿似的往外跳:“顺哥,未来,可不可以是我的?”
汪顺被他逗笑了:“当然是你的。”
潘展乐愣了一下。
年长十岁,让汪顺打起太极来也十分坦然,还有几分指点江山的豪气:“游完全锦赛,再去世锦赛,从多哈游到巴黎,——拿了名次中/国游泳的未来就是你们的,很简单吧?”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挑不出错。潘展乐张了张嘴,试图在这番四两拨千斤里找到几分真心,可惜汪顺惯常这样好脾气,处理人际关系驾轻就熟,对谁都好,对谁都喜欢,所以谁都看不透。
正常人都该知难而退,但潘展乐不同,他偏要单刀直入:“那你的呢?”
02
汪顺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朱指导”那一栏的画面还是灰色的,只有中间一个波动的话筒,能听见潘展乐的声音徐徐传来:
“既然选择了游泳,选择了竞技体育,就做好了把全部精力、时间以及身心付诸于此的准备。”
汪顺看不见他,却莫名能想象到那张脸现在的表情,飞扬的,骄傲的,眼角眉梢甚至带着点儿得意的。他忽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坐直了点。
潘展乐的目光向上倾斜了一个微妙的角度,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就像是在对着屏幕上的汪顺表白似的,一字一句:“无论未来是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只要还能游,能看见灯塔,还有力气去追逐,”他说,“我就永远不会放弃。”
听筒里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朱指导收了线,腾讯会议倏然跳转回主界面。汪顺的脑子像是跟着一块掉线了,坐着没动,对着电脑发了会儿呆。
亲妈刚好路过敲门,有点莫名其妙:“你笑什么呢,不是开会吗?”
汪顺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扬起了一个可疑的弧度,他忙抹了把脸站起身,伸手推着亲妈肩膀往外走:“开完会了,开心呗。”
亲妈絮絮叨叨:“你也别老想着游泳比赛,我给你找的那小姑娘明后天去见一面,游泳得传承,咱家也得传承吧。”
汪顺把她哄进卧室,顺便贴心地带上门:“有国才有家嘛,咱们要有大局观。”
亲妈又说了什么,可惜被门板隔绝在后。汪顺松了口气,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两下,他点开消息,一只毛茸茸的猫头挤进视线中。
潘展乐发了两个鼓掌吹捧的表情,又说:顺哥,我想吃咸蛋黄的。
房间里,汪顺终于有点儿笑不下去了:“什么我的?”
潘展乐跟汪顺较劲,他的手很宽大,常年训练让指节处结了一层薄茧,粗砺地剐蹭汪顺的皮肉,竟然一时有点动弹不得。
汪顺没养过宠物,倒撸过队友家的狗,知道这时候不能逆着毛硬来,他叹了口气,照旧搬出那套循循善诱的话术:“展乐,你还小。”
潘展乐却眨了眨眼,像没听懂。他从很小就开始游泳,上泳校的时候,在省队的时候,听到最多的是“来不及”“追不上”“竞技体育的职业生涯是很短暂的”,还是头一次被“还小”这个概念框住,感觉有点新鲜。潘展乐笑了起来:“那不是证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吗?”
“那是你的时间,”汪顺想平心静气地看着他的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像有说服力的年长者,可最终还是挪开眼,喉头发紧,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把下半句话说出来,“……展乐,不是我的。”
他挣开潘展乐的手,扭过头:“你走吧,明天好好游。”
元旦节前夕,训练中心公布了多哈世锦赛的参赛名单。
泳队群里发了一个很长的excel表格,将每个人参与的项目划分明晰,顺便在后面附上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地写着接力每一棒应该游进多少秒、单程如何冲刺等等,要求参赛人员必须时刻牢记。
那会儿潘展乐刚下训,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来得及囫囵几眼把项目记了个大概,关上表格的功夫人已经到食堂了。
张展硕几乎是跟他前后脚,端着餐盘走过去,刚好看到潘展乐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
他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连忙挨过去挤眉弄眼:“哎潘队,一脸春风得意啊,冬天还没过去呢春天就来了?”
潘展乐痛快承认:“哦,能比赛了,高兴!”
张展硕:“……”
怎么感觉他问的好像不是这个。
潘展乐的手机又嗡鸣震动两下,弹出新消息。张展硕干脆以一种旁逸斜出的奇特姿势偷瞄几眼,终于看分明了“追你”“不放弃”“回来”等字眼,张展硕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了,外焦里嫩地愣了一会儿,没成想队里第一个有情况的居然是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潘展乐!他痛心疾首,控诉道:“潘哥,你堕落啊!”
潘展乐懒得搭理他,将手机往怀里收了收,敲下几个字:早点回北京,我很想你。
然而他遮得太敷衍,甚至都有点儿演的成分,因此这句话被张展硕尽收眼底。筷子啪嗒一声摔在桌上,后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禁悲从中来,怒而捶桌:“我操,恶俗啊!”
响彻体育总局。
从汪顺的角度,其实能看到9号之后潘展乐是发过消息的。
离开济南前一天,教练把队员们的证件和手机一并交还,潘展乐在酒店床上辗转反侧半宿,又对着那句“展乐加油”发了会儿呆,还是坐起身,靠在墙上,慢慢敲下几句话。
潘展乐:顺哥,那天是我太冲动了,胡说八道,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潘展乐: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无论未来是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只要还能游,能看见灯塔,还有力气去追你,我就永远不会放弃。
潘展乐:和你共享未来的话,可以把我的时间分给你吗?
发送完,潘展乐哀嚎一声,觉得这两句话未免太矫情,又手忙脚乱地撤回消息,一头栽倒在床上躺尸。五秒后,潘展乐回魂,干脆眼不见为净地连着那条道歉消息一并删除在聊天记录里,最后彻底昏死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汪顺刚好也在看手机。
光标闪烁,汪顺对着那句话愣了一下,下意识打了几个字,可惜消息很快撤回,他抿了抿唇,将敲好的那一句话全部删掉,咔哒一声熄屏了。
出门前,汪顺换上一件剪裁妥帖的大衣。
亲妈的唠叨又从身后追出来,说好好跟人家聊呀,少打你那些官腔,知不知道?他头也不回地撂下句知道了,拉开车门,迈进驾驶座里。
潘展乐那句“想你”还在屏幕上明晃晃地挂着,汪顺笑眯起眼睛,回了一句“好”。
车尾灯亮起,汪顺左打方向盘,扬长而去。
转过年来,北京连绵的暴雪终于有了要停的迹象。
汪顺是在元旦后第一个星期回京的,人还没到总局,先在群里发了消息,要给队里的弟弟妹妹补一顿庆功宴,随后贴了个地址,天坛路那家南门涮肉。
彼时潘展乐还在备战多哈,包括混接、25米、75米等等各种专项训练,每天雷打不动15000米。他从水下一跃而出,薄韧胸腹淌下连串水珠,埋进沟壑,上下起伏着。
潘展乐摘下泳镜,在计时器面前听了会儿教练讲话,觉得今天练得还不错,长出口气,抓着毛巾去冰水池了。
那边儿孙佳俊刚换完衣服出来,在池子外面拍拍他:“顺哥回来了,今晚南门涮肉请客,你去不……”
他话还没说完,潘展乐猛地转身,池子里的水哗啦漫出去一片,不偏不倚浇在孙佳俊新买的鞋上,溅了满地狼藉。他全然没看见,扒着池檐儿,眼睛亮晶晶:“顺哥回来了?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孙佳俊阴恻恻地笑了一声:“你当然看不见他了,潘展乐,老子要杀了你!”
汪顺订的包间,甫一进门,暖意便不由分说地缠上来。
他面前摆着口瓷黄龙纹的小铜锅,沸腾滚烫,大枣和葱段在汤底中翻滚沉浮,摇曳起暖融融的水白雾气。
汪顺还穿着那件白色毛衣,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修长的小臂。潘展乐站在门口,忽然想起来那个在班车上没头没尾的梦,汪顺也是这样被簇拥在人群当中。徐嘉余说的那句“相亲局”在脑中挥之不去,潘展乐心里又闹起别扭,看着门跟牛角尖儿似的,闷着头就钻进去了。
好在下一秒汪顺看见他在门口踌躇,抬手招呼一声:“展乐,佳俊,进来啊!就等你俩了。”
人不算少,围着圆桌满满当当坐了个差不多,徐嘉余倒没来,据说是去陪嫂子了。
潘展乐看了一圈,还剩俩空位,一个挨着王长浩,一个挨着汪顺。
孙佳俊比他先反应过来,踩着潘展乐赔他那双新鞋就要往汪顺身边挤,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忽然被命运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潘展乐正揪着他领子,咧开个笑,十分不要脸地开口:“哎,我有点儿事和顺哥说,辛苦你让一下。”
孙佳俊:?
他这招说场面话办缺德事十分行之有效,侧身越过孙佳俊,大大方方地就在汪顺身边儿坐下了。他俩都人高腿长,坐在一起膝盖不免相碰,潘展乐的运动裤抵着汪顺的西裤蹭几下,衍生出一点意味不明的温热。
汪顺伸手扶住潘展乐的大腿,顺了两下毛以作安抚。
潘展乐像装傻,又像真的没看明白他的意思,在桌下摊开手,亲昵同汪顺咬耳朵,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他哥哈哈大笑起来。
满桌只有张展硕年纪最小,反应最快,接受能力也最强。他忽然联想到潘展乐前段时间的诡异行为,再次悲从中来,心里呐喊:“我操,恶俗啊!”
表情太惹眼,孙佳俊痛定思痛地靠过来:“展硕,你也被烫到了吗?”
这一顿饭吃得算是和和满满,窗外正飘雪,永定门东街上的这个小房间却热气腾腾,十分有人情味儿。
明天各自还有训练,因此庆功宴不到十点钟就散场了,酒足饭饱,各回各家。
汪顺喝了点酒,酒气熏得眉眼愈发浓墨重彩,但神智是清明的,笔直地站在大厅门口送走最后一个人才泄气,打了个哈欠,转过头,却看见潘展乐抱着外套,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展乐?”汪顺挑挑眉,“你怎么没回去?”
“你外套忘拿了。”潘展乐走上前,袖子上一个黄色影子一闪而过,汪顺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腕,翻过来看,是那只戴的泳帽的布丁狗。
他的思维迟滞了一下,再开口就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怎么外套还没换?别冻坏了,明天我帮你打个申……”
“顺哥,”潘展乐闷闷地用脑袋抵住汪顺的肩膀,“我想吃青团儿了。”
03
训练局明确规定,高血压、传染病、心脑血管疾病以及酒后严禁游泳。
潘展乐抱着盒咸蛋黄青团,坐在岸边,借着透进来微弱的路灯,昏昏黄黄下,依稀能看见池水中起伏着的那个明知故犯的身影。
汪顺的臂展很宽,像沧海之上振翅的鹏鸟,水花飞溅,掀起一阵狂澜暴雨。
无论是入水、划水还是转身,都兼顾了力量与观赏性,潘展乐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背影,原来这就是奥运冠军,他想,这就是世界第一。
潘展乐有的时候觉得这些名号实在是太多了,太重了,好像下一秒就能把汪顺的脊背给压弯。可汪顺的骨头永远是硬的,背永远是直的,所以潘展乐又希望那些闪闪发光的荣誉能多点儿,再多点儿。
竞技体育已经很残酷了,潘展乐觉得就算他对他哥偏心一点儿,上帝也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十分钟前。
两个人顶风冒雪回了总局,汪顺却突发奇想,提议要去池子里游两圈儿消消食。
泳馆闭馆之后不让人随便进出,可汪顺像有神通,上面一圈儿领导都被他细水长流的润着,久而久之,那把钥匙也挂在了汪顺腰上。
其实抛去那点儿年龄阅历不谈,潘展乐和汪顺还是很合得来的。
汪顺负责“想一出”,他负责帮汪顺“是一出”。两件黑色安踏的羽绒服很快并肩挂在挂钩上,潘展乐拣出一个青团塞进嘴里,目光却盯着汪顺的影子,咬下去唇齿留香,不知是人还是糕点。
汪顺动作很干净,悠闲游完几圈回来也不过两三分钟。
他把泳镜别在额头上,头发跟刺猬似的支棱着,泳馆昏暗,窗外偶尔有车辆经过,前灯影影绰绰地打在汪顺脸上,鼻骨和睫毛都落下一片细腻的阴影。
潘展乐蹲下身,看着汪顺把两条胳膊擎在岸边儿休息,两条长腿飘也似的荡起来,不由想到网上说他像“美人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汪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什么?”
潘展乐干脆席地而坐,觉得自己有点儿像礁石上的王子,面前是一上岸就会变成泡沫的人鱼公主。可惜这世界上没有穿卫衣的王子,而他一伸手,就能摸到有实体的、有温度的汪顺。潘展乐心里的甜蜜像被小火煨炖,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他凑近了一点儿,抑扬顿挫的:“我想起来那天老鳖说你连不上网,应该叫‘汪卡’。”
“‘汪卡’,”汪顺大笑起来,“真有他的。”
潘展乐折起长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很小声地说:“可我觉得汪顺就很好听。”
是顺利的顺,一帆风顺的顺,而不是逆来顺受的顺。
是他的汪顺。
离宿舍门禁还有半个多小时,潘展乐俯下身拍拍水面。
被波光拉扯瘦长的人影由远及近游过来,当真像召唤一条人鱼,这位汪姓人鱼甩了甩脑袋上的水,仰起头:“怎么了?”
潘展乐忍住想伸手抹掉他鼻尖那滴水的冲动,死死把爪子箍在怀里,用水中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姿势低下头看他,想耍赖皮:“喜欢你,想你了。”
他太直白,汪顺哑口无言,只能支着两条胳膊撑在岸边儿。
一时寂静,只有水浪撞击池壁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说实话他不喜欢潘展乐吗?倒也不是,只不过汪顺见惯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该给年轻人撑把伞,可偏偏潘展乐的爱如暴雨倾盆,遮得再严实也不免淋湿一角,然后整颗心都跟着潮漉漉的。
潘展乐就是有这个本事,汪顺叹了口气,觉得再硬的心都得被他磨软了。
见汪顺不说话,潘展乐只好退一步,又挑起另一个话题,小心翼翼地试探:“顺哥,你回家……相亲了吗?”
“相了,”汪顺索性跟他坦诚相见,“没相成,吹了。”
潘展乐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为什么呀?”
他眼睛圆滚滚的,明亮湿润,两道浓眉委委屈屈地撇着,特别像一只闹别扭的大型犬。于是汪顺笑得更狡黠,要往外冒坏水儿似的:“因为她不会游泳呗,碰到她和我妈掉水里我只能救一个,多悲剧。”
潘展乐呆住了:“啊?”
汪顺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得停不下来,整个人差点儿钻水里去,周身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潘展乐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气得想去捉汪顺,可他哥在水里比在陆地上还灵活,你来我往了几个来回,潘展乐不仅连汪顺的一根毛都没摸着,反倒被掣住手腕,带着股暖融融的水汽扑上来,一时失了方寸。
潘展乐距离池檐不过咫尺,半个脚掌已经悬在外边儿,被这么一拽,竟然重心不稳,扑通一声跟着汪顺摔进水里去了,水花四溅,岸边漫上一层浅薄的浪。
这回真变成被塞壬海妖拖进海里淹死的水手了。他有点儿郁闷,理论上塞壬还会唱歌引诱水手呢,可汪顺只是眨了眨眼,潘展乐就心甘情愿地跳进海里,一时说不上谁更倒霉。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潘展乐赶忙闭气,四周翻滚着绵密细小的泡泡,噼啪在脸侧炸裂。
汪顺还牵着他的手腕,两人向下缓缓沉落,潘展乐顺势变换姿势把汪顺压在池底,水压急增,耳蜗鸣痛,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在无尽黑暗中摸索到那两/瓣/柔/软,用力吻了上去。
在这个并不如迪士尼故事完美的世界里,在深更半夜的泳池中,姓潘的王子拥吻了姓汪的人鱼公主,故事完美……
等等。
故事结局了吗?
两个人同时在泳池中央哗啦一声冒出头来,急促地换着气,一个穿着涨满了水沉重如铁的卫衣,一个嘴唇被撕咬出斑斑红痕,都足够狼狈。
潘展乐跟汪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还没来得及说话,泳馆的大门便被人急头白脸地敲响了:“谁在里面?闭馆了不知道吗?!出来!”
潘展乐心里一惊,不管不顾地拉着汪顺潜进水底。
保安砰的一声撞开大门,几束强光手电不分青红皂白地向里扫射。汪顺没想到年近三旬还有这么一遭,笑得肺里的氧气都往外跑,潘展乐被他吓得魂飞魄散,掐着他哥的后脖颈,干脆又亲了上去,将那点儿促狭的笑声严严实实地堵回喉咙里。
好在有惊无险,保安巡视一圈没看到人,又是大冷天的,匆匆打道回府了。
潘展乐平时在更衣室柜子里放了一套备用衣服,两个人收拾干爽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到门禁时间了。不过汪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潘展乐也不着急,反正他哥神通广大,座下罗汉也能与有荣焉。
比起门禁,他更在意的还是——
“顺哥,”潘展乐呵出一口白雾,郑重的像国旗下讲话,“那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汪顺被他问得一愣,猛然想起来潘展乐才十九岁,还处在一个“在一起前需要表白,双方同意才能恋爱”的逻辑关系里,在爱情前仿佛一株脆弱的幼苗,汪顺想了想,怎么都不忍心灌输风雨才能让人成长的观念,干脆将这株幼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他说:“嗯,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潘展乐追问:“什么条件?”
“游完全锦赛,再去世锦赛,从多哈游到巴黎,拿了名次中/国游泳的未来就是你的,”汪顺笑起来。
“我的未来也是你的。”
很多人发现,24年的元旦汪顺竟然罕见地没有更新一条blog告别2023的微博,只有潘展乐知道,那条私密微博只对他一个人开放权限而已。
没有文案,配图也很简单,是大连某座不太知名的寺庙,檀香缭绕,红牌满树。汪顺从下往上拍了张随风摇晃的木牌,正面写着:中/国游泳队,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海风拂来,木牌摇摆着换了一面,露出刚劲有力的几个大字:
希望潘展乐前程似锦,得偿所愿。
(全文完)
【乐而汪返】三次潘展乐向汪顺告白,一次他成功了
“乐乐,你等我会一块去吃饭啊。”汪顺干燥发热的手捏了一下潘展乐的肩膀,他应了一声,边上的人就挪开身往另一头走,潘展乐知道场馆尽头有一间挺小的拉伸室,这会队员都三三俩俩走了,很安静没多少人。
这是潘展乐所知的第七次有人向汪顺表白,他站在原地拨弄手腕上挂着的泳镜,在心里默默计秒,这是泳队的祖传技能,数到92的时候汪顺出来了,潘展乐看过去,对面朝他招手示意他这就来了。
“顺哥你刚干嘛去了?”此刻汪顺背对着潘展乐,在拽他的泳帽,背弓成一道漂亮的弧度,竖脊肌上的水光发亮。
汪顺明显怔了怔,发出一声带笑的轻叹,回头瞟他一眼说你管那么多呢。
潘展乐在汪顺背后,嘴巴抿起来,汪顺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想,因...
“乐乐,你等我会一块去吃饭啊。”汪顺干燥发热的手捏了一下潘展乐的肩膀,他应了一声,边上的人就挪开身往另一头走,潘展乐知道场馆尽头有一间挺小的拉伸室,这会队员都三三俩俩走了,很安静没多少人。
这是潘展乐所知的第七次有人向汪顺表白,他站在原地拨弄手腕上挂着的泳镜,在心里默默计秒,这是泳队的祖传技能,数到92的时候汪顺出来了,潘展乐看过去,对面朝他招手示意他这就来了。
“顺哥你刚干嘛去了?”此刻汪顺背对着潘展乐,在拽他的泳帽,背弓成一道漂亮的弧度,竖脊肌上的水光发亮。
汪顺明显怔了怔,发出一声带笑的轻叹,回头瞟他一眼说你管那么多呢。
潘展乐在汪顺背后,嘴巴抿起来,汪顺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想,因此他不高兴。
“你拒绝了?”潘展乐屏着一股气,问得十分直接,汪顺愣了,糊弄地啊了一声。
泳队里的恋爱关系自由过头,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大家每天在高压环境下训练,身边来来去去就这些人,老人跟老人谈,新人跟老人谈,新人成老人,再跟新人谈,哦,还男女不忌。多新鲜啊,封建体系里酿造出最肆意疯长的爱情。
汪顺就挺受欢迎。
这是潘展乐从加入国泳就知道的,他们相差十岁,也不是同个教练队的,大多数时间并不在一块训练,有时碰上了汪顺会主动跟他们打招呼,等他走过去,后边跟潘展乐同龄的年轻队友会小声说,听说没昨天…跟汪顺告白来着。
无聊。
潘展乐搞不懂大家怎么老想恋爱?
还都想跟汪顺谈恋爱。
潘展乐回过神,他们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汪顺走在前面,时不时回过头看他,这是汪顺的习惯,潘展乐时常觉得他关注别人比自己多,最早的时候他觉得这挺烦人的。
没有哪个青春期男孩喜欢被管教。
十八岁的时候潘展乐为此和汪顺大吵一架,甩开汪顺的手说你别管我!
结果被教练罚练在深夜无人的泳池里不知疲倦地游,水声拍在耳朵上形成一个无形的密闭空间,等发泄完精疲力尽上岸,被他甩开的汪顺坐在岸边笑着看他,问他饿不饿,要不要煮点面吃。
潘展乐说好。
面是传统的番茄鸡蛋面,汪顺在宿舍的小圆桌边上站着,拿筷子在小奶锅里搅和,看着很温柔,潘展乐盘腿坐在汪顺的床上想,就跟这个人的名字一样。
是顺应的水。
他给那碗面拍了张照,照片里只露出汪顺宿舍里那只小奶锅的一角,很满意,小孩的好胜心拧起来,颇有一种“行呗既然这样就和好吧”的得意,遂发朋友圈。
第二天他跟孙佳俊一起训练,练完去食堂排队打饭,孙佳俊转头跟潘展乐说:“你也吃到顺哥煮的面啦。”
什么叫也?潘展乐腹诽着,顿时胃口全无。
后来潘展乐又长了一岁,他在汪顺的目光中拆开礼物,是一副他看中很久的羽毛球拍,他没跟任何人说过,汪顺可能有读心术。
19岁的潘展乐,已经知道汪顺是很好的人,对所有人都好。
“要是我跟你表白,你会拒绝吗?”潘展乐跟在汪顺身侧,跟另外一行队员擦身而过,夹杂在男男女女们笑闹的声音和空调外机的嘈杂中,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问出来了。
“什么?”汪顺微张着嘴,发懵的样子。
潘展乐挺佩服自己还能笑出来的,手指在裤缝上摩挲了两下,“我说要是我跟你表白,你会拒绝吗?”
此时距离八月还有三个月,树影和光穿透过来投在潘展乐脸上,偏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脸颊鼓着,眼睛里装着忽如其来的夏天。
“能不能说我都说了。”
汪顺的目光动了动,刚要开口,还没来得及回答,后边一个人影挂上来,徐嘉余左转右转,说你们聊啥呢,汪顺你又惹乐乐啦?
“怎么就是我惹他了?”汪顺用胳膊肘顶住徐嘉余,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潘展乐撇嘴,看活甲鱼烦不胜烦,张嘴就要徐嘉余跟自己下水比一场,转身直冲冲地往泳池去。
“啊?我招谁惹谁了?”徐嘉余边走边回头,指指汪顺,手语的意思是你看肯定是你造的孽!
汪顺站在原地摊摊手,挂着无害柔软的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汪顺遇到潘展乐的时候,早已经过了谈论喜欢的年纪,他已经被搓成对所有人的无差别供暖的样子,讨好的技巧是巴浦洛夫百般残酷实验后建立的绝对回路。
第一次是朱教练问他为什么由着孙杨逃训,一样心高气傲的汪顺想他逃关我什么事啊?不过脑地说出来,迎来响亮刺痛的一耳光。
汪顺站在原地,眼眶很酸,那边孙杨比他先嚎啕大哭,说你有病吧!我逃训你打他干吗?
朱教练问他错没错,他没说话。
接着是一根很长的棍子,抽过来的时候汪顺甚至忘了躲,打在小腿肚上,伤不着骨头,但皮肉炸裂,疼得他冷汗直流,本能占据了上风,他说我错了。
很久以后朱教练跟他说,自由的天才是危险的,顺子你要看着他,我知道只有你能做到。
为什么?十七岁的汪顺没有问,很多年后的汪顺也不必再答,他成为孙杨最好的朋友,逐渐熟练地应付孙杨各种突如其来的情绪。
如果孙杨上岸的水声比以往大,汪顺就知道他今天没发挥好,正在气头上,他先一步走过去,递了一瓶无糖可乐,再及时去将旁边赛道的郝运拉上岸,随便扯两句转移注意,防止他不知轻重的玩笑会点燃战火。
耳朵里的另一根神经自虐般地拴在那头,清晰捕捉易拉罐被捏扁发出挣扎的吱哇声。身体自动与郝运拉开距离,孙杨的手就会搭上来,“走了。”熟悉的力道压迫着将他带走。
更年轻一点的汪顺会恨自己的名字,姓名和命运成为他的判词,他的人生在河川之间顺势而淌,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他跟孙扬搞到一起,又一刀两断,也跟其他人恋爱分手,人人都要他的温床,又都留他一人在原地。
第一次知道潘展乐的时候,是大家在讨论新一批来集训的小孩,有人提到潘展乐,用的形容词也是天才。
汪顺一边应和着笑,一边胃痛,身体对这个词语起了应激反应,用痛觉提醒他要保持清醒,保持距离。
可这么大点地方,他又能往哪躲呢?小天才过了一个赛季就正式进入泳队,偶尔被安排在同一天训练,汪顺会远远地在岸边看潘展乐,允许自己发一会呆。
一度大家都在私下里说潘展乐和孙杨像,长得像,天赋像,连直来直去的性格也像,有人过来打趣汪顺,问他怎么看?汪顺却笑呵呵地说不会啊,小潘就是他自个儿。
这倒不是场面话,汪顺打心眼里这么觉得。他总觉得潘展乐是个挺敏感的小孩,他坐在泳池边,目光随着潘展乐水下的身影荡来荡去,一个恍神就跟丢了,下一秒潘展乐从他面前窜出来,溅了他半身水,直勾勾地盯过来,“汪队,你怎么老看我?”
二十七岁的汪顺在十七岁的潘展乐眼里无所遁形。
八面玲珑的汪顺难得有些招架不住,顿了两秒,才接上话:“你可是我们队的小天才,观摩下怎么啦?”跟着薅了一把潘展乐的头毛。
潘展乐还盯着他,有种看透的疏远,好像在说别拿这套糊弄我。
汪顺被逗乐了,眼睛笑成弯月牙状问:“喝奶茶吗?哥请你。”
十七岁的潘展乐爱憎分明,情绪稳定,健全得不像一个青春期竞体男。
2021年二十七岁的汪顺带队,十七岁的潘展乐第一次参加世界大赛,回到宿舍,洪金权急匆匆敲汪顺的门,说找不到潘展乐,不知道上哪去了。
汪顺安抚好洪金权让他别着急,先回去收拾行李,转身拿上衣服往外走。
找到潘展乐的时候小孩正在街边喂一只流浪猫,昏黄的灯光把潘展乐一头短毛照得发亮,看上去像一只流浪小狗和他的流浪小猫在抱团取暖。
“大家伙找走丢的小狗找半天了,你倒在这撸上猫了。”
潘展乐啊了一声,掏出手机才发现没电自动关机了,下垂眼耷拉着,“没电了,我认得回去的路啊。”他一边用手指挠小猫下巴,一边又嘟囔了一句说谁小狗呢。
汪顺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着大队去参赛,场馆里挤满了人,他是其中这么小一个,拼尽全力也没能拿到奖牌,比赛结束,孙杨拿着奖牌走过来,问他羡慕吗?汪顺笑着说羡慕死啦,下次我也要拿金牌!孙杨说以你现在水平是有点难,不过也没事,哥赢的都算你的。
他在潘展乐身边坐下,小猫很喜欢这个看起来散发着热源和温和气息的男人,主动从潘展乐手底下溜走,朝他蹭过来。
“我第一次比赛的时候连前十都进不去,那时候我…我师哥已经拿了7枚牌了,挂一床头,每天起床看到我都好气啊。”
潘展乐转头看他,汪顺好像真的气呼呼的,跟平时谦和稳重的形象不大一样。
“我就刻苦训练啊,但你说咱们队里,谁不努力谁不是咬着牙在坚持是吧?我常常看到嘉余子贝他们,还有你们,都觉得没有一个人是辜负了自己的天赋的。”
潘展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也这么觉得,他很早就在父母的影响下开始看比赛,他见过汪顺、徐嘉余在赛场上的样子。
“但我们还是会失败啊,”汪顺弯着身子,手掌一遍遍抚摸过小猫的脑袋,“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我们跟别人较劲是没意义的,我们只能跟自己比,完了,接受一次次命运的随机概率。”
潘展乐感到自己的喉咙像被一阵涌入的池水堵住了,他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汪顺说了一堆,怕小孩消化不了给整逆反了,他抱小猫抱进怀里,语调放得更松弛,“不过咱们潘队现在还小呢,你这么小的年纪再跟人较较劲也是可以的哈哈。”
潘展乐望着汪顺,后者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又补了一句,“哎其实,不明白这些也是可以的,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了。”
“我明白的。”潘展乐笃定地说。
汪顺倒还没反应过来啊了一下。
“那我可以跟你较劲吧,顺哥?我打算先朝着你这个方向努力。”汪顺看向潘展乐,小孩像是来真的,他一下笑开了,说:“行啊,尽管来呗。”汪顺笑起来一向是挺好看的,眼睛眯成一道,带着一丝跟年龄不符的孩子气。
潘展乐也跟着他笑,说走吧,再不回去该找我们俩了。
汪顺放下小猫站起来,腿有点麻,手搭在潘展乐小臂上借了把力,揶揄他说行啊,在做队长这方面你已经赶超我了。
汪顺想起午后站在场馆外廊的潘展乐,在昏昏欲睡之际模糊地想,乐乐跟孙杨当然是不一样的,我好像不用费很大力气,就挺喜欢他的。
【翼颂】From Day to Night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
特别鸣谢 @白昼潮汐. 老师(鞠躬)
BGM:Eyes On Me - 王菲
庆祝一下我CP历经二十二集隔阂跟二十三年磨难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成兄妹(?)
祝食用愉快;)
*
蔡颂华觉得自己对此负有责任。
大雨间歇地下了两周,在十二个小时之前才稍微转小。等她到家的时候,夜空放了晴,交通的拥堵得到缓解。在路上耗费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要长一点,公寓的电梯到达27层的时候,石英表的分针已经无限接近9,这比她预计的时间节点要晚。娴熟地打开密码锁,把鞋和风衣都脱掉后分别置于在...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
特别鸣谢 @白昼潮汐. 老师(鞠躬)
BGM:Eyes On Me - 王菲
庆祝一下我CP历经二十二集隔阂跟二十三年磨难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成兄妹(?)
祝食用愉快;)
*
蔡颂华觉得自己对此负有责任。
大雨间歇地下了两周,在十二个小时之前才稍微转小。等她到家的时候,夜空放了晴,交通的拥堵得到缓解。在路上耗费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要长一点,公寓的电梯到达27层的时候,石英表的分针已经无限接近9,这比她预计的时间节点要晚。娴熟地打开密码锁,把鞋和风衣都脱掉后分别置于在玄关的鞋柜里和衣架上,她出现在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里。只是坐在沙发上的两个男人,或者说男人和男孩,眼神里写满了惊愕和意外。
“你……”
李翼俊今天不用值班,安排的几场手术都不难,这是他提前两周做好的规划,为的就是第二天晚上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仁川机场接女朋友回家。结果现在令他牵肠挂肚的那个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搂着李宇宙抒发已经在视频电话里提过很多次的想念,他一时失语,但这一次倒是没有吃儿子的醋的玩心。
“宇宙,啵啵。”
意料之外的来者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李宇宙心领神会,在父亲的恋人脸上留下一吻之后还不忘附加经典的耳语,弄得她感到耳廓发痒。
“颂华姨母,老爸这两周每天都很想您。”
说完之后李宇宙就满足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宽敞的空间交给两位大人。蔡颂华站直,李翼俊才走上前来,惊愕和意外被替换成爱意和些许难以名状的情绪。他声音比平时沙哑一点,不知病灶的神经外科医生难做诊断,但还是满足了他撒娇式的要求,向方才宇宙对自己做的那样,轻轻吻了他的脸颊。蔡颂华看到藏在李翼俊的框架镜底下的黑眼圈,免不了一阵愧疚:当初刚开始这段关系的时候说不让他一个人照顾宇宙的承诺没兑现,叫他又当了两周单亲爸爸。自己应该对此负起责任,至少要补上一句"抱歉"。受累的对象倒是毫不计较,环住她的腰,把恋人搂在自己怀里靠了靠,就去了玄关将行李箱拖回房间。
*
伦敦是个一年四季都被阴云和阵雨笼罩的城市,有人觉得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天气太差让人抑郁,但蔡颂华并不认可这种评价。参加国际学会的两周里,几乎每一天都会和雨邂逅,她有幸在最喜欢的天气里做喜欢的事情。她下榻的酒店就位于海德公园附近,离举办学会的顶级学府不算远,旁边还有几家博物馆可供参观,走几分钟就可以到交通枢纽,所有条件合在一起写成无懈可击。学者们分享的内容都很有趣,结束工作之后的娱乐活动也令人满意,蔡颂华把大部分闲暇时间献给绿地和景点,热心的同行者帮她留下影像,为日后回味这段旅途制造了素材。唯一的遗憾是她一个独占了双人大床房,每次跟电话另一头的人分享完有趣的见闻之后,她都不自禁地叹一口气,毫不掩盖零星的失落。
恋爱会让人改变,但蔡颂华自己和李翼俊都不讨厌这种变化。分开的第四天,忙里偷闲的肝胆胰外科医生举着手机在休息室里,看着恋人兼挚友兴奋又欢喜的模样就觉得满足。他会给蔡颂华介绍她说想去或者将要去的地方,推荐附近的美食,有时编排一些和当地有关的冷笑话。隔着屏幕捕捉到她的失落之后,他就安慰身处另一片大陆的她,说"以后会有一起再去那里的机会的"。伦敦市区的街道被深蓝的夜幕笼罩,首尔的天空开始露出鱼肚白,八九个小时的时差对习惯了通宵做手术的医生们形同虚设。休息室的电话响起来,他们在收线前互相叮嘱对方要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通话最后的结语是“两周很快就过去了”,既是陈述事实,也是予以安慰。
总结陈词的那一个向来是李翼俊。他的生活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值班,应对紧急情况,不出差错地做完一台又一台手术,然后回家照顾宇宙。比起正在经历不同寻常的日子的蔡颂华,他的确更有资格做总结的人。
和将近二十年的行医生涯比起来,两周这个时间段就像海边的沙粒那样不起眼。只是每一次习惯性地在休息的时候走进神经外科所在的区域,用钥匙打开门之后,径直走向白色的沙发躺平的时候,办公桌边缺失的身影和被整理得除了必要摆设之外空无一物的桌面总提醒李翼俊,这间研究室的主人不在他身边。
即便每天都会通过视频通话见面,李翼俊还是会在闲暇的时候想念他的恋人。
他比任何人都期待在第十五天从希思罗机场起飞的航机在仁川机场的降落。
他只是期待在出口的迎宾区域见到他日思夜想的蔡颂华。
*
温度正好的水从莲蓬头洒出来,冲刷掉了长时间飞行带来的疲劳。蔡颂华换了家居服,卸了可以忽略不计的淡妆,到客厅里就撞上李翼俊好奇又疑惑的眼神。
“你飞过来的吗?”
话音刚落地,李翼俊往天花板看了看,意识到这一次没有选对措辞。蔡颂华在他身边躺下,被他并不恰当的调侃逗笑。
“是啊,我飞过来的。”
放在以前还是朋友的时候,蔡颂华鲜少回应这种无谓的玩笑话。和李翼俊交往之后,她被几位亲故评价说跟着不靠谱的男朋友带坏了:学会了一点说谎的技巧,学会了一点写小说式的插科打诨,还学会了一点使坏心眼。好在这些报应最后返到了始作俑者身上,恐龙棱线的其他成员和一般外科的各位同仁们非常乐于见到有人能够把混世魔王李翼俊收拾得服服帖帖。
“怎么提前回来了?航班是明天到的啊。”
说话间李翼俊拿起了手机,解锁了屏幕准备打开航班雷达,却没想到蔡颂华还有力气把他的手机夺去放在一旁。她坐起来,向他歪了歪头,几秒钟之后就忍不住放开被咬住的下嘴唇,爆发笑容和笑声。这是她说谎后惯用的伎俩,不过每次都很快露馅,李翼俊已经习以为常。他不需要也没有必要指明她骗人,但他依然选择这样做,这样他就有理由要求她道歉,再用不公平的条款要求她靠自己近一些。
尽管他不这么做,蔡颂华也会像一只回到栖息的树的山雀那样倚到他身边。
“伦敦现在是几点?”
“现在是冬令时,时差九小时的话……是下午一点。”
蔡颂华知道李翼俊是明知故问,先前的每一次通话里,他都会先换算好时间再拨通,然后自然地把语境放到女朋友当时所在的环境里。不过她向来喜欢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自己谈天说地。李翼俊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当事人永远不需要担心对话会尴尬地终结。于是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蔡颂华本来不算太旺盛的分享欲被彻底地激活。
聊天软件忠实地记录了他们的对话。会议在几天前落幕,蔡颂华获得了三天假期,于是在游览观光到尽兴之后,离开前的大半天就被她拿来买伴手礼。李翼俊提过宇宙最近对巧克力的喜爱又达到一个峰值,她就去到相当有名的连锁店里,买了礼盒装带回来。在那家门店里她发现一些惊喜,几乎所有产品都和制作巧克力的原材料可可有关,包括但不限于酒、洗手液、润唇膏,她就在买入一些小包装的巧克力的同时还带了些杂物,以便于分发给神经外科的同侪们和孩子们。
“除了巧克力和这些东西,我还去一家很有名的咖啡店买了原豆回来。正好办公室里和家里的豆子要用完了,可以试试新的。”
蔡颂华用炫耀的语气邀功,期间穿插其他的闲谈和轶事:例如偶然路过的名厨主理店的汉堡很好吃,例如在过分合适的天气的感染下她加购了经典款的风衣,例如在线下门店里她找到了李翼顺喜欢的香水并且下了单。前几条内容说出来,李翼俊的反应都是对她的夸赞和认可,“做得好”和“真棒”没有断过。最后一件事出口,做哥哥的皱了皱眉头,差一点就要把话题引向发泄对亲妹妹的吐槽上。她仰头见到恋人不对劲的表情和微皱的剑眉,补充道是因为自己也钟意那款已经在线上商店绝版,只有一些线下门店才有库存销售的香水,于是把那家店仅剩的两瓶都买走。李翼俊接受了这个解释,再一次慷慨地向她抛出褒奖。
“这些就是我还没告诉你的,我在伦敦为自己做过的事。”
“翼俊啊,你为自己做了什么?”
*
相比于蔡颂华内容丰富的伦敦纪行,李翼俊这两周的生活用平平无奇来形容再合适不过,这也让他没法在第一时间想起合适的材料来组织答案。他令声带振动,表明自己正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之后低垂视线,让自己眼眸中的深海对上她镜片下的星空。
“我为自己做的事情吗?”
“我查过伦敦什么时候会下雨。在谷歌街景上看过你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没有工作的时候,我跟你视频连线,在神经外科的研究室休息。”
蔡颂华又起身一次,这一次几乎是弹起来的。李翼俊和她认识了二十几年,当了这么长时间朋友,他们对彼此太熟悉。和朋友谈恋爱的一大好处是省下了互相习惯的功夫,但其他的壁垒在朋友关系因为雨夜的一吻得到升级之后浮现出来。
“呀。”
贴心和油腻之间,有时候就隔着一层窗户纸。她要把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工业糖精式情话堵回去,“不要再讲”挂在嘴边,像即将离弦的箭。
“FYI,我没有乱动你研究室里的东西。”
“我为自己做了这些。”
不过和她谈恋爱的人是从大学开始就叱咤风云的Insider基因携带者李翼俊,是在她违背内心拒绝爱情之后给她建造了避风港,耐心地等她认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男人。他自然是清楚蔡颂华想要的分寸感的界线位于何处的,在那条线以内,他可以无限制地擦着边走,但总是会守住最基本的规则。
和初恋对象的感情终于脱掉了友情这层画皮,回归到了爱情的本质上这件事让蔡颂华兴奋不已。但当事人也清楚,他们不再年轻,因此不会也不能只懂得激情和冲动。
时间这位魔法师有太强大的功力。他可以把一匹安家在夜店和游戏厅的野狼驯化,让他全身心地扑在工作和真正的家庭之中;他亦可以让一个只懂得横冲直撞到遍体鳞伤的雏鸟成长,在火焰里雏鸟燃尽自我,然后从灰烬里重生,经过历练和磨难之后,借着暴雨和月光羽化。
野狼和雏鸟第一次莽撞地交手,两败俱伤的结局显而易见。第二次交手变成了持久战,无论是曾经的野狼还是已经变成传说的雏鸟都学会了运筹帷幄的兵法,肉身搏斗变成策略战,最终在误会都被说开之后两方和解。有些事情就像培育新的植物品种,第一次成熟就去颉取果实和过一段时间迭代几次再收获,得到的成果相差甚远。这又好比科技的进步对医学的支持,很多以前无法治愈的疾病随着新的技术、药物和器械的出现变得不那么棘手。
蔡颂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初恋时那个连接吻都不会的小姑娘了。悬在喉咙里的话换了换,她松开了手中紧捻着的弦。李翼俊的眼镜被她取下来,放在沙发背上,突然模糊的视线让男人无所适从,他就在惊愕里接受了压在唇瓣上的吻。献吻的人单手扶住他略带青茬的脸,另一只手的指尖搭在他的颈项上,先是蜻蜓点水的一下来试探他的反应,之后落下的才逐渐加深。
"我知道了。做得好,李翼俊。"
早在初夏的雨夜里,李翼俊就觉得自己不再需要更多的奖励了,他已经把二十年间梦寐以求的那一个揽入了自己的怀抱。蔡颂华把自己的心都掰开给他看,承认了自己撒过的谎,然后紧张地咬住下唇,问他要不要交往。那种不安就像做错事的模范小孩请求大人的原谅,让他有几分动容,找不到不接受的理由。于是他用略显霸道的一吻回答了她的提问,扣住她的后颈时,李翼俊通过力道的轻重察觉她正向自己跑过来。在那绵长的深吻之中,冰川融化了,高墙坍塌了,巴别塔没有了筑基,于是轰然倒下,所有的建材都溶化在惊雷带来的雨水之中。
后来李翼俊发现那只是当下一时的满足,实际上他还是渴求别人的赞美的。不过他最期待的那一份已经被蔡颂华温柔地揉进生活的每时每刻里,所以他当然有理由告诉其他人自己再也无所欲求。
他的天使把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带给了他。
-FIN-
翊頌 <剛剛好>
這個時候的他們,在一起,剛剛好。
滿足寫作需求。開心。
<刚刚好>
1.
李翊晙再度开车抵达束草那栋新盖好的公寓楼下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整,车子熄火,他从驾驶座伸长脖子,挡风玻璃之上的天空晴朗到无云。向来从容的男人呆坐了几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提起副驾驶座上带来的伴手礼蛋糕,带着与平时无异的随兴气息走下车。
阳光晒得他脑门发热,但他想,从时间到天气,到此时等电梯的每个心跳,一切都刚刚好。
2.
相较於刚去束草时空荡荡有些寒酸,蔡颂和的房子里比上回去时要更多生活的痕迹。客厅茶几上医学用书跟诗集堆在一块,正在书写的笔记几张成叠压在钢笔之下。即使只是普通的呼吸着...
這個時候的他們,在一起,剛剛好。
滿足寫作需求。開心。
<刚刚好>
1.
李翊晙再度开车抵达束草那栋新盖好的公寓楼下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整,车子熄火,他从驾驶座伸长脖子,挡风玻璃之上的天空晴朗到无云。向来从容的男人呆坐了几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提起副驾驶座上带来的伴手礼蛋糕,带着与平时无异的随兴气息走下车。
阳光晒得他脑门发热,但他想,从时间到天气,到此时等电梯的每个心跳,一切都刚刚好。
2.
相较於刚去束草时空荡荡有些寒酸,蔡颂和的房子里比上回去时要更多生活的痕迹。客厅茶几上医学用书跟诗集堆在一块,正在书写的笔记几张成叠压在钢笔之下。即使只是普通的呼吸着,都能闻到柔软清淡的、属于蔡颂和身上的香气。
还有蔡颂和手上那杯刚煮好的咖啡苦香。「喏。」她直接把蓝色的马克杯塞进他手里,自顾自的折返回去拎着杯架上暗红色的同款杯子倒完壺里剩下的。光线明亮的厅内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好意会儿都没有人开口,只有喝咖啡时吞咽和偶尔咂嘴唇的细微声响。
「颂和啊......。」
「午餐我们出去外面吃吧?」
他俩同时开口,话语跌在一块挤成团。翊晙手里咖啡已经喝空,「好啊。」他自然而然地拿过颂和手上那个同样不知道见底多久的杯子往水槽边走。颂和没有过来抢著洗,只听到她在身后安静好一会儿才开始动作。拖鞋来回在地上踩,李翊晙不用回首都知道,她是在拿皮包準备出门。
「妳现在已经晋升为束草地头蛇了吗?」
「也还没到这程度啦。」
开着她的车,跟著她的指示开进海边的一间店铺的停车场。他看坐在副驾的那张小脸咧开嘴笑,自己也不自觉咧开嘴。
「呀,颂和,好歹我开车开两个半小时,也带我吃个松蟹吧?」
李翊晙的嚷嚷似乎没有打动外地出勤的地头蛇。蔡颂和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这里的招牌不是松蟹。」
「那是什么?」
两人双双下车,蔡颂和笑得很浅看不出一点情绪,语气很轻松地扶在车边隔着车头对他卖弄著,「进去就知道了啊。」
「妳是被安政源传染小气了吗?」
「随你说吧。」
束草靠海,鱼货自然充足齐全。老板娘似乎已经看熟蔡颂和,她才刚坐下已经先把几样小菜端上来。李翊晙定睛一看,多半都是她偏爱的小菜,而且別的不说,跟隔壁桌比起来菜量高了一大截。
「妳是常来当大胃王吗?」李翊晙不禁吐槽,「叫妳吃饭文明点还是不听......。」
「我有吃慢点了,你是年纪大了开始喜欢碎念了吗?」
「妳也不小好吗?我们同岁,同岁!」
老板娘端着两杯茶过来,话都还没插进去,蔡颂和已经转头用跟刚才斗嘴不同的亲切语气说:「麻烦来大锅一份,还有一份葱泡菜。」
李翊晙菜单才刚翻开眼看老板娘接到熟客的单就要走了,连忙又喊着要一份炒年糕。刚刚相互吵闹一来一往思绪极快,他们两人反而在等餐点的时候安静下来,桌上的碗和筷子突然好像让人很感兴趣似的。摸摸筷子,拿拿空碗,偶尔李翊晙转头看墙壁上菜单,回眼偷看对边的女人,只看到她撑着下巴看着外头发呆。
最终敌不过沉默,李翊晙还是先开口:「欸,妳刚刚点的大锅是什么。」
「这边的招牌是章鱼鲍鱼锅。」颂和耐心地曲著手指跟他解释,「里面有章鱼、鲍鱼,然后很多种贝类,汤头是鳀鱼熬的。不过没有松蟹......。」
「我也不是一定要松蟹啦。」李翊晙打断她的话,认真的说:「听起来很丰盛。」
「你会喜欢的。」
海鲜锅一下子上了桌。贝类和蛤蜊几乎塞满整个锅,鲍鱼还是鲜活着的,满锅的海鲜气息扑鼻而来。原本肚子不怎么饿的李翊晙瞬间食欲冒了上来,又看她推到面前的泡菜。愉快的夹了一口,清爽开胃,与此同时颂和已经拿过他的碗帮他盛汤。他想说谢谢,可是同时之间颂和又转过头去跟老板娘再要一份萝卜。他闭上嘴,并把刚刚盛过来的热汤几乎一口喝进肚里。
蔡颂和刚好在他放下碗时转回头,看他碗已经见底,积极的倾身问他:「如何?」
对上期待的眼神,他点头轻声回:「很不错。」
「加点辣醬。」
夹起一块剪好的鲍鱼沾了点辣醬后送入口,「很对味。」
「对吧?」语气里满满的得意,咬著下唇把蛤蜊送进嘴里,「这里的海鲜都很新鲜。」
他点点头,慢吞吞地把青菜夹进对面她的碗里,「怪不得妳健康很多。步调比以前慢,放轻松一些,就会舒服一些。」
蔡颂和似乎没有太相信他说的话,笑着摇头,「才一个月,有差这么多吗?」
「一个月已经很长了,颂和。」
李翊晙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抬头,他只感觉到蔡颂和的目光跟锅里冒泡的滚汤都把他垂著装作认真吃饭的前发给蒸得汗湿。对面的蔡颂和不说话了,他也不说话了,只有店里其他人点菜嘈杂的吆喝,还有上菜时老板娘不断地到蟹跟笑语。
「翊晙。」
沉默打破的那秒,李翊晙的筷子差点就滑出手心了。心脏好像从身体一路失速下坠到看不见的深渊,他的眉毛微微一蹙,立刻镇定地準备继续给自己夹了个贝类,「嗯。」
颂和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在他夹不起贝类差点咒骂出来时开口:「你抬头,不抬头会后悔。」
李翊晙立刻昂起脸往对面望去。蔡颂和那张看了二十年的脸蛋其实变化并不大,不过是眼角多了几条细纹,法令纹深了一点点,比刚认识的时候还要活力、还要聪慧。她的下嘴唇被门牙给欺负了,咬出了淡淡的痕迹,几次轻轻挪动着都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们在海鲜店的木桌两侧,李翊晙没有分神,也没有催促;蔡颂和没有眨眼,也没有再度启唇。
直到蔡颂和把筷子伸进锅子里,原先已经有点失神的李翊晙看着蔡颂和熟练的夹起原本自己要的那块贝唇,并越过桌子夹进了他的碗里。
「多吃一点。」蔡颂和原本低著脸不看他了,可是在他的呆愣之中,她突然再度昂起脸。她不是那种水汪汪的大眼,可是精致的眼眸总能说话似的,能无声说出温柔的语言。他们对眼的一瞬间,他看见蔡颂和整个情绪难得都跑上眼睛里了。羞涩、无措、害怕,却又有著坚毅和勇气,如此复杂的变化就藏在她的眼珠子中,跟阳光照在海面上的波光一样多变,一样闪闪发光。
蔡颂和低声对着他说,「都是你的。」
3.
他们在蔡颂和家那个可以看得到海的阳台躺椅上坐了一整下午,话很少,从日正当中看到斜阳西下。时间过得很慢,他们牵着手喝了第二杯咖啡,吃掉李翊晙当从首尔买来当伴手礼的蛋糕。
收拾阳台小桌的桌面时,蔡颂和似乎有些无措,她拿过空盘子后问:「宇宙呢?」
李翊晙不意外她会问,「去昌原了。」
「喔。」
「晚餐带我吃松蟹吗?」
李翊晙自己都觉得自己顺理成章的态度实在厚脸皮,可是他就想这么问,也不想去隐藏。
「好......好啊。」
他看见那张小小的脸蛋冒出一丝红润。好迟啊,他心里暗自吐槽,这女人害羞得好慢。明明给回应完后上车表情都像在看诊一样温温和和、从从容容,现在脸红的速度三级跳,跳到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发现跟他的手心一样温温热热。
「你干嘛?」蔡颂和被突然的动作吓一跳,却没躲开。
「怕妳中暑。」
蔡颂和翻了他一个白眼,他嘻皮笑脸的站到她身边,拿着空碗盘去洗碗槽洗。
后来晚餐蔡颂和没带他去吃松蟹,就在家里煮了简单的韩食。他们并肩一起下厨,从冰箱里拿出已经事先醃好的小菜,又下楼去超商买啤酒。这顿晚餐跟几个月前他们在首尔共度的早餐时光几乎重叠。李翊晙把菜夹进她碗里,看着她吃得很安分,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颂和。」
「嗯?」
「妳在这段时间里,为自己做了什么事呢?」
看蔡颂和的表情,显然她也想起来这个问题从何而来。李翊晙默默地夹了块肉进她碗里,好整以暇的等着她回答。
「你为自己做了什么?」反而是蔡颂和先反问了。他有点意外的歪著头看对面的女人脸上不服输的倔强,有些好笑的兀自笑起来。可是笑了几声,他脸色一歛,这段时间的思绪和感受瞬间倒流回到心头上。
「我在西班牙为自己吃了十种不同的海鲜炖饭,用刚学的西班牙文交到新朋友。」他稍作停顿,看她神色依然认真并没有要打断的意思,不禁再度有了微笑,「我走了无数条街,在一个街区的饰品店里买了一个礼物。」
「你买了什么?」
「我走在路上的时候想,我后不后悔讲出口。然而我不后悔,所以我为自己买了让自己未来也能感觉到幸福的礼物。」他抚上她摆在桌上的左手。蔡颂和的手不大,不算细致,但她的手心摸起来很软,指腹捏起来也很软,李翊晙知道,她连心都是这么软的。软到放在脸颊边感受那份温柔时,要痞气也痞不起来,就甘愿当个四十岁的老男人,故做成熟又半吊子的想跟著年轻时浪漫一回。
「颂和,妳为自己做了什么事?」
她的视线随着被抓住的手慢慢爬到了他的脸上。等了好久,等到她嘴角有点恍惚的微笑,「我为自己下决定,然后等着说出答案。」她说,「我为自己做了这个。」
无声之中他们相视而笑。李翊晙将她的手拉靠近自己的嘴边,在无名指的指节上轻巧的吻了又吻。
隔天一个要回首尔、一个要看门诊,他们晚上过得很安分。李翊晙洗完澡进房,看着那张加大单人床上蔡颂和标準的睡姿,微微蜷著身子侧睡,手垂在枕头上。他们开始感受到对彼此无声的吸引力的那天清晨,她就是这么抱着退烧的宇宙睡觉的。李翊晙从床的另一边摸进棉被里,同样侧过身,同样学着她把手放在怀中人儿的腰际上。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抱过宇宙以外的人了,甚至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否这样抱过其他人。他将怀抱收紧,让已经先行沉睡的女人窝进自己的怀里,同时之间竟然鼻头有些发酸。连忙低头将脸埋进她的发丝中掩饰莫名的情绪,在隐约听得见浪涛的束草夜晚里,放慢所有时间轴,与挚爱的她一同好梦。
4.
毕竟李翊晙离过婚,身为好友交集也一直都在,交往的事情他们默契地都没有跟別人提。除了其他三个好友,他们打算就这么低调地走下去。考虑到杨硕亨的立场比较特別,其他两人都是分別去说的。
金俊菀英气的眉头一皱,「翊晙你疯了吗?」他插著腰瞪着来告知自己的两人,指著矮自己一颗头的蔡颂和说:「你竟然敢追她?」
被这样说谁会高兴?蔡颂和立刻反击:「呀!金俊菀你有没有礼貌。」
「他没礼貌是正常的。」李翊晙喃喃回道。
原本以为金俊菀可能还会脾气暴躁的大声嚷嚷些什么,但他只是抓乱自己后脑杓的头发,坐回办公椅上靠著背仰望他们。
「也好。」他瞬间淡定下来。
李翊晙没料到金俊菀会是这个反应,觉得新鲜,便好笑的问:「也好什么?」
「至少你们都是可以放心的人,也好。」
安政源的反应也差不多,算得上是正常发挥,只瞪大眼睛在办公室里焦躁地绕个三圈惊讶一下下,很快地也坐回沙发上冷静下来。
「合约里没有说不能办公室恋爱。」安政源说这句的时候莫名自豪,让李翊晙一度觉得他跟张冬天交往之后智商下降不少,怎么变得这么撒娇精就等着人夸?
「谁管你啊。」李翊晙翻了个白眼,牵着蔡颂和离开他的办公室,「晚上记得来练团喔。」
「我们练情歌吧!」
门一关,情侣俩把幼稚的恋爱前辈关回小儿外科的办公室,对视一眼,各自无奈的摇头。
5.
杨硕亨跟他的单独饭局约在他们都喜欢的那间刀削面店。就他们俩个,端着碗慢吞吞地把煮熟的面条夹进自己的碗里。
「我没事的。都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释怀了。」杨硕亨的声音听来平静,「我很为你们开心。」
其他人可能不重要,但得到此时杨硕亨的回答,在李翊晙眼中是意义非凡的。
「谢谢。」
「谢什么呢。」
他们短短的对话各自怀着心事吃面。李翊晙吸面之余抬头瞄了他一眼,吞下嘴里的食物,夹下一碗时开口:「有什么话想问我的吗?」
杨硕亨的眼睛往旁边一偏,嘴巴扁了一下,点点头承认。一贯冷淡的视线里有些愧疚,他问:「你以前也喜欢颂和,对不对?」
直到此时似乎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李翊晙点头承认:「对。」
「你是顾及我的心情当时才没说出口的,对不对?」
「对。」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杨硕亨的笑容苦涩起来,「真是抱歉,我让你们错过二十年......。」
李翊晙看他的头渐渐低下来,放下碗笑了一声,「在说什么呢......?呀,杨硕亨你抬头啊。」
眼看杨硕亨垂著脸丧志的晃著肩膀,李翊晙探过身子去推他的肩,拉着他的耳朵让他抬头与自己四目相对。
「这不是需要自责的事。」李翊晙坐回位子上,先是稍微整理思绪,随后坦然地对着好友的眼睛诚挚地说:「我相信二十年前,是我跟颂和命中注定要错过。不是你的错,你喜欢她不是错,喜欢一个有魅力的人是不会有错的......。」他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如此坦诚以对还是有些别扭,「如果是二十年前我和颂和就在一起,能不能走到现在......说真的我还真的没把握。我们五个可能走一半就断了、散了,也许我跟颂和再也不往来了也说不定。」
李翊晙想到年轻岁月中夜夜笙歌的夜店,头发用发胶抓高的自己,还有刚认识时留着一头波浪长发、带着粗框眼镜内敛木讷的蔡颂和。年轻的爱情更容易轰轰烈烈,但也容易一夜破碎。
「二十年后的我是这样子的我,有点肚子,每天在医院里交朋友,晚上假日陪孩子,这样的我能确定我不会伤颂和的心。二十年后的颂和,她也不是那个木讷又茫然的年轻女孩,她甚至比以前还要会吃还要会骂人。但二十年前她吸引我的那些特质,二十年后依然吸引著我......甚至多了更多更多我著迷的模样。」
李翊晙拿过旁边的酒瓶给杨硕亨倒酒,酒瓶放上桌,杨硕亨也给自己倒满。他们敬一杯酒,同时让酒杯放回桌上清脆的匡了一声。
「这时候的我们都刚刚好,所以我们在一起了。」李翊晙忍不住点着头,觉得自己说出这些话时更加信心满满,可以跟往常一样潇洒地笑出来,坦然地说更多更多,「我很少相信命运什么的,但如果一切顺理成章的到来,接受这份幸福不也很好吗?硕亨?」
6.
李翊晙从西班牙回来要再度来到束草的那天早晨,躺在床铺上的蔡颂和睁开双眸。睡觉前她把窗帘遮得紧实,但此刻就算不拉开窗帘她也知道窗外的景象会是如何。
晴空万里,一路延伸到海平面的那端,闪亮的海浪会打上沙滩,冲走沙滩上过往走过的足迹,等着人再踏上新的脚印。
她起床梳洗,早早的吃过早餐,拿吸尘器稍微吸家里的地板。瞎忙一阵肚子又饿了,想到前几天跟著同事订购的蛋糕已经吃完,扼腕的从鼻子哼了声,瞪着才刚过十点半的时钟出气。
李翊晙在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打电话上来,说他快到楼下了。他的声音跟一个月前同样带着一股活力,却背后有著二十年来难得听出的沉稳成熟。她当然知道李翊晙为何而来,而她也已经知道自己要在今天做出怎么样的抉择。
看见李翊晙手里提著一盒蛋糕进门时,蔡颂和不禁想:李翊晙怎么总是这么刚好?从面试递发圈开始,到成为教授后同间医院的共事,自己癌症检查时清晨的陪伴,默契带来的热咖啡等等。
準备好答案的蔡颂和看着李翊晙洗杯子的背影,她知道自己甜甜地笑了──原来四十岁的自己也会这样笑。除了二十年前他们心照不宣地错过彼此,现在不再渴望激烈、却依然忍不住追随着他的热切都像是命运安排好的一样。
来得,刚刚好。
【雨婷乐/🍜🐨】至少要见面上万次 I
重启人生AU 致力拓展条乐命运多样性
感觉两位都有不太真实的人生轨迹,很像拿了重生剧本,遂造谣。
本篇一切人名地名事件均为【虚构】,个人履历非考据勿细究。
↓ ↓ ↓
01
星巴克的咖啡豆味抚平了黄雨婷突然的烦躁。
起因是部门前辈在她跟外出交流的工作日上班时间钉了五条语音过来,都是动辄三十秒以上的中年浙普,语音转文字功能失去用处。黄雨婷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手贱点开窗口,否则她也不至于还没混成老油条就有天大的胆子...
重启人生AU 致力拓展条乐命运多样性
感觉两位都有不太真实的人生轨迹,很像拿了重生剧本,遂造谣。
本篇一切人名地名事件均为【虚构】,个人履历非考据勿细究。
↓ ↓ ↓
01
星巴克的咖啡豆味抚平了黄雨婷突然的烦躁。
起因是部门前辈在她跟外出交流的工作日上班时间钉了五条语音过来,都是动辄三十秒以上的中年浙普,语音转文字功能失去用处。黄雨婷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手贱点开窗口,否则她也不至于还没混成老油条就有天大的胆子从场地偷跑出来改稿。
聊天记录里再上一条是昨晚十点多发送过去的word文件,撤回过两次,第一次是因为文件忘记重命名,第二次是因为标题没改方正小标宋二号,以一个公务员的作息时间,妥妥算是居旅馆加班。
“小黄,文章呢我看了,有几个地方你再斟酌一下……开头没什么问题,前面也行……像第三块游泳运动员的这部分,伤病渲染得有点过,我们这里聚焦的是体育精神对不对伐,着力挖那个点……后面那块聚焦非金运动员的,好的,女步那块题的诗很棒,你看看能不能给其他的都弄一句,这样这个味道马上就出来了……总体不错的,你改改好,我给你去推公众号……”
黄雨婷的手悬空在笔记本键盘上方,堂堂浙大中文系高材生对着word页面无从下手,体育精神——白纸黑字冒不出半点体育精神,她点开视频客户端,从头看了一遍浙籍运动员的比赛录像。
似乎有点感觉,黄雨婷返回word开始修修改改。
周围的大学生走了,坐下一对情侣,又过不久服务生来整理喝剩的咖啡杯,改完一半微信响了,出差拼房的搭子发来说专家PPT已放到最后一张,今晚餐厅换了一家,说不定比前几天的旅游团餐好吃。
的确有点饿了,黄雨婷回了个好,保存文档关掉电脑,大巴车就停在酒店门口,只要穿过一个路口就到了。
02
一道白光一闪而过,黄雨婷睁开眼睛,周围是漫无边际的白。
她是怎么了来着?这个地方,有种诡异的安静……是刻板印象里的天堂吗?
黄雨婷捂住脑袋,慢慢从脑中调出记忆——哦,对,她被一辆在非机动车道抄近路的违法改装摩托车撞飞了。
真刑。
还真是天堂啊。
“请1001号到1——号窗口办理。”
“请1001号到1——号窗口办理。”
和银行大厅的叫号一样,甚至连女声的音色和停顿节奏也如出一辙,不知从哪来的通报传到了她这里。1001号……是谁?
黄雨婷左右张望,没有发现第二个人,转了三百六十度才终于看到头顶上悬了一块液晶大屏,参考的是医院科室叫号系统:
1号窗口,接待中,目前叫号:1001号黄雨婷。
“请来这边。”远处有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站起来朝她示意。
白衬衫,黑西裤,无论哪个地方,编制人员着装规定都是这一套啊?
男人拿出一个pad递给她:“请在这里填写您的相关信息。”
“哦,好。”黄雨婷把输入法切换成中文全拼,打下“黄雨婷”、“2006年9月3日”,按“下一步”。
屏幕:【即将开始人脸验证,请确保正对平板,光线充足。】
“你们还挺数字化……”黄雨婷小声吐槽。
没想到被人听到了,“是的,因为之前走纸质被督导组指点效率过低又不好存档,最近升级更新了。”
红黄绿蓝光灯依次闪过,人脸验证通过。男人收回pad,随意点击了几下,“好的。黄雨婷女士,这二十六年来辛苦了,现在我带您去投胎。”
“等……等一下!”黄雨婷觉得有点突然,有点口不择言,“就直接投胎了?不用排队喝孟婆汤吗?不是,我是说,我觉得,好像有点快。”
“这是最近十年重点项目,随着科学家医学家和工程师的历代攻克,我们的科技已经达到瞬间无痛清除记忆的程度,所以优化了孟婆汤。您是想稍微休息一会儿吗?”
“……是的,我还有点没办法接受事实。”爸妈和妹妹会很难过吧,还有没改完的稿子,等她返稿的前辈,约好会合的搭子,闺蜜,部门的同事……
“呃……原则上来说是不可以的……”男人露出为难的表情。
“……没事,我们继续吧。”
“好的。这样,您往左直走,会看到一扇白色的门,打开那扇门就能进入您的下辈子。”
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普普通通的木门。
“那个,我想问一下,能知道我下辈子投胎的身份么?”
一般投胎前都会清算个人生前功德,然后凭这个来决定下辈子能进富庶小康或者贫寒之类的……她这一生不算行善积德惠泽万家,好歹没有违法犯罪,应该——还行吧?
“哦,可以的。”男人从平板界面里翻翻找找点开一个APP,管理员密码认证后找到资料,转过屏幕来给她看,“您会投胎为加拿大北部的铁线蕨。”
……哈?
“您会投胎为加拿大北部的铁线蕨,是铁线蕨科铁线蕨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喜温暖、湿润的环境,较耐热、不耐寒,世界广布,因为叶柄有金属光泽,所以称为'铁线蕨'。”
她不是想听人科普世界植物大百科的,图片里这根从岩石缝隙长出来的奄奄一息的绿色叶片,看上去活不过一次降水量20mm的中雨。
“不是……投胎为人吗?”
“是的。”
“为什么我不能投胎成人呢?”
“基本上,基于您生前的记录,得出的投胎结果就是铁线蕨。如果您不是很满意的话,可能是您积的阴德不够。”
“是这样啊……”黄雨婷要开始从小学一年级回想有没有在大街上偷扔包装纸、作业没写却谎称没带、马尾辫不小心扫到后桌眼睛里之类的缺德事件,这样理一下好像是有点多——
“不过您也可以选择不投胎。”男人平淡地抛出了希望,“您可以不转世投胎成新生命,而是再次以您的身份重新过上同样的人生。您可以借此修正自己的人生,以提升想要转世成目标生命的概率。”
“嗯……相当于重生的意思?积累阴德,就可以不用变成铁线蕨了?”
“如果您的目标生命不是铁线蕨的话。”
“那我要选这个。”
“那您往右直走,那边有一扇白色的门,请从那扇门进入您的这辈子。”
她迈步欲走,又在脚跟离开地面之前停下,“再冒昧多问一句……这辈子的记忆会保留吗?还有怎么才算比较大的阴德?”
“啊,记忆是会保留的,只要您自己不遗忘。阴德的话,”男人又冒出那副为难的表情,“具体规则我也不清楚,每个人的标准都是不一样的。”
“好的谢谢。”
黄雨婷跟男人道别,走到白色大门前,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
03
“哇——”
也没人告诉她,重来一世是从出生第一天开始啊?重生文主角不都直接重生到故事线开始前吗?初生儿不能吃好吃的不能开口吓人也不够力气翻身,困在婴儿床四方天空的黄雨婷除了喝奶就是睡觉,快快长大吧…!
三年级的班队课,班主任带来一位不算年轻的伯伯,目光坚毅,黄雨婷回忆起来,这是少体校的射击队教练,来抓苗子的。
上一世的这一天,她因为和同桌打了赌比谁先写完口算作业,第一轮激光瞄点的时候尽在关注男生那边的测试进度,绝不能让人比自己先跑回教室。结果第二轮都没进。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有的虚荣心,没被选上通常意味着你不够“好”,黄雨婷小小地难过了一下下,回到教室发现同桌早就偷偷趁她下课去厕所的时间用没笔芯的自动铅笔写好了答案的划痕,只等描黑就行,气得她更难过了。
当然,这个方法在后来初中班主任的考前提醒里由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变成了官方策略,提前发卷的五分钟干嘛?先做起来啊!前几道选择题还要打草稿?
如今的钮祜禄•黄雨婷可以心平气和面对小学生的投机取巧,同桌只不过提前了几道题,她可是提前了几十年,区区两位数乘法不在话下。
就这样,铁定打赌成功的黄雨婷成功通过了三轮考核,拿到一张告家长书,大意是孩子稳定性不错,欢迎家长带孩子去射击馆参观,如果有意愿可以参加免费训练。
射击队——要是打出来了,说不定能进国家队?为国争光攒的阴德应该够多吧。可以试试,她在民族舞之外的课外特长多了一项射击训练。
再一年之后,日常训练结束教练留了她下来,和家长三方一起举行了简短的谈话。教练说黄雨婷很有天赋,建议走专业路线。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走专业,意味着黄雨婷将远离寻常的小初高升学路线,对于一个浙江小城里的普通家庭来说并不是理想的选项。黄雨婷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夫妻商量过后,给大女儿理了两条路的利弊,让她自己决定。
黄雨婷第一世进的是顶尖学府,有成功先例,能从小镇做题家中卷出来。这一世开始练射击,目前还在起始阶段,成绩在同龄人里是不错,但上到省队国家队还能否保持优势?写完300字《我的家人》作文的四年级生铺开草稿本,把上一世高考完选志愿列的清单大致回忆出来。
早知道能重生的话,说什么也要把高考答案背下来,或者多关注一些彩票开奖,房价是在几几年疯涨的来着……歪到哪里去了,通通丢出脑袋。
上一世的第一志愿是中传新闻系,第二志愿是浙大中文系,都属于冲刺志愿,再往后密密麻麻塞满了浙大的一些冷门专业和其他省内211,回忆出十多个志愿,她盯着第一行笔触成熟的“中国传媒大学”这几个字,直到把字看得陌生,皱眉闭眼,果然,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啊——
“婷婷,作业做好了吗?回家记录本拿出来给妈妈签字。”
“做好啦。”黄雨婷火速把草稿本塞到课本中间,转过头来跟妈妈微笑。
虽然拒绝了教练的好意,但射击训练还是在进行,父母觉得适当进行一些锻炼有助于身体发育,直到上初中后学业负担加重才彻底停掉。
时间来到初三第一学期结业典礼。听消防大队讲了半个小时的防火防灾广播之后班主任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堆注意事项,放学路上才是最开心的,黄雨婷和小伙伴讨论新开的购物中心入驻了KKV名创优品和优衣库,瞥到路过的初一生戴着口罩从面前经过的时候猛地一惊。
今天是2020年,1月7日。
新冠疫情对全世界的影响都是巨大的。她记得上一世,隔壁小区出了一个确诊,整幢楼的人都被拉去异地隔离,连她家小区广场都排了核酸点,每天七点不到就有无人机大喇叭在高空叫早。
那时候不厌其烦的事情,过了这么些年,居然觉得恍如隔世。哦不对,她默默回删表述,的确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黄雨婷有一只爸妈淘汰下来的手机,但未成年账号每日限额,她只好跑去药店现金进货,N95量不多,医用外科倒是还够,然后是布洛芬、对乙酰氨基酚、酒精、消毒泡腾片,满满搬回一大箱,引来妹妹疑问:“姐,明天要世界末日啦?”
某种程度上也差不多了,她向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的爸爸解释,“我们学校说要预防冬季流感,科普了非典,我就囤了点药回来,上次看家里医药箱好多药都过期了嘛。”
黄爸点点头,“倒也是,你们有空去理理,把过期的丢掉。”说完又缩回厨房切菜去了。
对金钱敏感的金牛座居然没置一辞,妹妹过来戳她,“姐你这次考得不错吧?”
期末统考成绩会算进保送名额评比,人生中第二次读初三的黄雨婷稳稳排进了年级前三。她朝妹妹不好意思地笑,惹得黄雨茜怪叫,“啊啊啊!我不要跟你们学霸说话!”
过了几天疫情爆发,口罩断供,黄雨婷偷偷在单元楼每户人家的门把手上分了两只口罩,住在隔壁小区的闺蜜聊天说家里没口罩也偷偷约在小区门口刮着冷风交接货源,两个被羽绒服裹得厚厚的小女孩眯着眼笑,一人拿着口罩,一人抱着六听罐装可乐,可口的。
不知道是哪一步的步骤正确,到了四月头上,隔壁小区还是没有传出确诊的消息,黄雨婷躲在卧室里看政府公众号每天发的情况通报,有一例异地来台在酒店确诊,常住地就在隔壁小区。
太好了,对着摊开的天利38套,黄雨婷小小地动手指鼓掌。
04
再之后就是寻常又辛苦的高中三年,她选了和上一世一样的选科,整天在季风洋流辛亥革命和地中海秃头基因遗传里打转,并在第二次高考发挥出色,顺利拿到了中传的录取通知书。
新闻系和中文系专业内容有交叉但不多,黄雨婷几乎是重新开始,本科毕业后她又攻读了本校新媒体理论研究生,并凭这段学历敲门砖和中传的强辐射关系进入央视实习。
实习生又称廉价劳动力,哪里缺往哪里搬。今年奥运年,体育频道人手吃紧,她被调入体育组某个团队,今天的日程是采访奥运冠军。
小巴车的车载空调提前打开了,踏上车的台阶就能把外面的酷热高温隔绝在外,实习生黄雨婷一身T恤配牛仔裤,很有眼见地挑了不太前也不太后的位置,一同实习的人大学霸姐坐到她旁边,“哎呀呀好激动啊,要看到活的冠军了!”
这位朋友平时上班就在和金银铜牌文案打交道,朋友圈还是能活成每拿一牌都要发圈报喜的激情大赛党,对体育的热情黄雨婷自愧不如。她给人抠了一瓶农夫山泉过去,“我等会儿帮你和冠军拍合照呗。”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学霸姐眼睛一亮,“谢谢我婷!”
“不用…”摆摆手,团队包车有股已经散尽的社会气味,黄雨婷一坐定就有睡意酝酿,想阖眼休息又觉得不太好,随手点开微信打发时间。
订阅号跳出新提醒:【浙江宣传:金牌背后】
仿佛似有预感,黄雨婷点开先划到最下面看审稿分工,就是第一世要她改稿的领导。央视实习记者本着审视的态度从头看了一遍。
开头平铺直叙,积极化用诗词,第二段递进中心,没有一个感叹号但情绪表达充分激昂,前辈喜欢的套路还是没变啊,黄雨婷默默感叹,甚至有一点点惊艳——这个人写得,比她第一世的稿子强很多。
文笔好的稿子她会不自觉地当作模版拆解,黄雨婷边拆边品,再次划到一半奖牌列举的时候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这届奥运会,游泳队有拿这么多牌吗?上一世除了潘展乐夺金之外,银铜好像不是这个数字…还是那次是洛杉矶?
下车准备的时候对接经纪说运动员临时新加官方行程,采访时间要缩短,原来一人两个小时变成一个小时,算上前期场地摄像机准备的时间铁定凑不够采访份量。带队老师几乎都没怎么想就开始排分组,两边同时开工,她们跟着师傅派到游泳馆,“女孩子嘛,室内清爽点。”
堪堪够用的人力导致黄雨婷的师姐兼师傅临时受命组内总负责,盯光线盯取景盯采访流程,手上拿着的采访大纲在虎口敲来敲去最终给了黄雨婷,“我记得雨婷以前练过播音吧,采访你上。”
一般只负责录音笔有电有内存能录音的黄雨婷:“……啊?”
“磨磨叽叽的干啥,初稿不还是你写的嘛,省得我再找人熟悉。”
黄雨婷没话反驳。大纲的确是她列的师傅修改通过的,也提前和运动员方确认过了,可那是采访杀手潘展乐啊,既不出彩也不出错的平常问题真的能凑够剪辑份量吗?历史遗留结果并不乐观。
采访杀手提前十分钟到达场地,听个人解释是听说采访来不及提早过来给大家争取时间。人还挺好,就是实在有点太高,离那么几步远也能挡住光线,站起身的黄雨婷抓紧时间从手稿里摄入最后几个字,在奥运冠军到达身侧之前赶紧抬起头来,抿出一个完美符合社交礼仪且亲和力十足的笑。
“你好,我是今天负责采访的实习记者黄雨婷,咱们先对下问题?”
05
新晋奥运冠军好像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地点点头,“来之前我已经复习过一遍了。”
“请坐请坐,潘老师觉得有什么问题有必要删减的吗?或者还有哪里有意见?”趁造型老师给潘展乐别麦整理的空隙,黄雨婷严格吸取前辈们跟春晚各路明星团队得出的历史经验教训,再次确认采访问题。
“……没有没有,挺好的。”监视器内的聚焦主体把黄雨婷试图转过来的采访提纲推回去,对着造型老师上手拨弄的头发小声自言自语,“这造型可以了吧,我又不是明星。”
造型老师见多了不耐烦造型耗时的小伙,说着马上就好手下加快速度,等在旁边的黄雨婷补充,“体育明星也是明星嘛,形象好点应该的。”
潘展乐默认了,安静地任造型老师摆弄。
“因为时间比较紧张,所以中间咱们就不休息了。任何问题,想说的随便说,有重复的、嘴瓢的、说错的都没关系,后期可以剪掉。”她最后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造型老师完工退位,监视器画面里只剩下特写的采访主体,“那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开始了?”
潘展乐比了个ok,手指下意识地来回绕圈。
黄雨婷注意到了,换了个更亲近的称呼,“展乐同学可以放松一点,这又不是论文答辩。”
正在为毕业论文烦恼的潘展乐咧开嘴乐了,“行,开始吧。”
不知道是因为背靠平台、行程调整还是还算愉快的初见,潘展乐比预想的更加配合许多,回答言之有物,被问过许多遍的问题也有抛新的点出来,让成品不至于炒冷饭。录制红点由亮转暗,相互道谢寒暄后摄像组开始收拾器材,黄雨婷起身整理采访手稿,余光瞥到潘展乐还在原地,可能是不好意思一个人先走?转头想劝,却在对上对方视线的时刻被炯炯黑瞳锁住,潘展乐摸了摸衣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能加你们工作群吗?”
黄雨婷:?
“采访后期不是还要校对吗,我想亲自确认一下。”
啊,黄雨婷秒懂,对潘展乐的印象又向积极方向挪了一点。
这种操作有过先例,应该没什么问题,她点点头,“可以的,我跟郑姐报备一下。”说着就往师姐方向去,再回来拿着解了锁的手机,背壳是某潮牌的绿色同心爱心圈,“我们用的是钉钉…你…应该有吧?”
当然当然,潘展乐点开手机里的蓝色飞鸟图标,点开用户二维码界面,“额…你先加我联系人?”
“没问题。”黄雨婷扫码刷出个人名片,顺势往外走,潘展乐所属部门密密麻麻排了一长列,各级各类运动中心还有体育局,或许也是要提防ding!轰炸或者不小心点进窗口已读惨案的打工人一枚。
“好了,我们工作群消息太多,给你拉的审核群,出稿会发在群里的。”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游泳馆门外,黄雨婷挥手告别,“把你送出来了,早点回去吧。”
成功把人送走,黄雨婷转身打了个哈欠,回采访场地。
两天之后初稿完成,剪辑在晚上八点多上传群文件,万恶通知音响起之时黄雨婷正挂着工作牌在便利店里挑预制饭团,原因无它,无缝续上的紧急任务加班加点赶工中,间歇性轻断食在晚饭时间三小时后宣布失败。
她没有第一时间看消息,炭烧鳗鱼、新奥尔良鸡排、素食大饭团…认真对完生产日期,黄雨婷最终选了个最新鲜看起来肉最多的黑椒牛肉。
结帐扫会员码的时候又钉了一声,饭团条形码被员工扫进账单,她退出会员程序切换付款码,消息弹窗还没消掉,是潘展乐的私信:【图片】
滴,付款成功,小票缓缓吐出,就算是奥运冠军,也不能单发一张不能显示内容的图片不配任何文字。
【潘展乐:这里字幕好像错了,可能是打快了?】
黄雨婷松开推门的手,火速点进私聊。
【黄雨婷:是的,我马上转同事修改!谢谢!】
黄雨婷按住气泡转发,从一众最新联系人里翻名字,嗯,这几天没聊过吗,点进搜索框,敲下编辑组联系人“C- A- I”……
【汪顺x我】失重
-作者一不小心搞泳搞上头了……意思是上头产物请勿较真我会滑跪
-推荐BGM:汪苏泷-《全城热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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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我隐约听见房间里有点动静,想睁开眼却没能立刻睁开。上周为了看奥运在国内过上巴黎时间,这周又狂赶欠稿弄得我一直没能把时差给倒回来,青天白日的上午睡觉是常有的事。还以为今天早上七点醒来算是成功,没想到在敲着敲着键盘脸都滚了一圈印子。最后实在顶不住,屈服于睡意的攻击,趴倒在床上睡着了。
我睡这种回笼觉一般都很浅,因为心里惦记着白天安排的其他事,总感觉是偷来的休息,日后还得还。所以挣扎到最后,我还是努力掀开了眼皮。
睡前我几乎是以大...
-作者一不小心搞泳搞上头了……意思是上头产物请勿较真我会滑跪
-推荐BGM:汪苏泷-《全城热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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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我隐约听见房间里有点动静,想睁开眼却没能立刻睁开。上周为了看奥运在国内过上巴黎时间,这周又狂赶欠稿弄得我一直没能把时差给倒回来,青天白日的上午睡觉是常有的事。还以为今天早上七点醒来算是成功,没想到在敲着敲着键盘脸都滚了一圈印子。最后实在顶不住,屈服于睡意的攻击,趴倒在床上睡着了。
我睡这种回笼觉一般都很浅,因为心里惦记着白天安排的其他事,总感觉是偷来的休息,日后还得还。所以挣扎到最后,我还是努力掀开了眼皮。
睡前我几乎是以大字形迫不及待地扑倒在床上的,所以也根本没来得及拉上窗帘。我本以为自己需要眯眼适应强光刺激,却不想睁眼只看见黑咕隆咚的卧室角落里冒出一阵幽微的蓝光。我有些轻微的夜盲,如若不是这一小块屏幕散着光,我恐怕还辨不出这人是谁。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从来没想过巴黎奥运会结束之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么个让人有点无奈的场景。
“怎么现在回来了?”大概是因为可以恃宠而骄的人来了,此前那些因为白天睡觉而生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我撑起半个头,朝他招了招手:“我明明没拉窗帘吧?”
“醒了?”汪顺收起手机朝我走来,然而因为屏幕熄灭,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消失,我彻底丧失了视觉,只能凭听觉判断他应该是来到了床边。
于是我勇敢地伸手探进黑暗里,果然抓到了一块布料。
“陪我睡会儿。”我扯了扯他的衣摆。我极力想模仿电视剧里那些美丽动人的女明星用柔软可欺的声音撒娇,然而却只能听见自己因为缺水几乎分不清性别的喑哑嗓子。我有点懊恼,但来不及了。
“睡觉怎么不拉窗帘?”他应该是蹲了下来,我感受到声音逐渐降低、呼吸也离我近了些。
“太困,忘了。”我手里还攥着他的衣摆,晃了晃,“陪我睡会儿。”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一阵沉默过后,他才缓缓开口:“你确定?”
“只是睡会儿。”我打了个哈欠,“真的很困,但想抱你,所以想一边睡觉一边抱一会。没别的意思。你有事就算了。”
我解释这么多,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开始得特别仓促。明明应该在难舍难分的热恋期里迅速升温和互相熟悉,却因为备战奥运而不得不中断,以至于虽然迫于相互吸引和需要成为了恋人,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诸如我有夜盲症这种小事。至于亲密的事就更没来得及,所以我才不得不把“陪我睡会儿”这种明明理直气壮的事情讲得如此欲盖弥彰。
进度有点快吗?我不太清楚。扪心自问,如果现在要发生也不是不行,但我真的还有点困,也是真的很想抱抱他。
于是我用最后的勇气努力睁大了眼睛,我想即使我看不见,对方也应该能看见我渴望而真诚的眼神吧:“可以吗?”
“我刚回来,外面热,我先去洗个澡行吗?”他笑了。我听见他声音里蜷曲的笑宛如蝴蝶的翅膀,一抖一抖地挠人心痒。
我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你要穿衣服出来哦,我现在真的很累。”
“噗嗤。”他这下似是完全没在忍耐,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我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抵抗,听起来很像是在负隅顽抗。
“听懂了,不用再强调了。累就先睡,我忙完了,洗个澡就来陪你。”
他说完便收了手,起身去了外面。卧室里重归于一片黑暗。其实我以为他会在卧室里的浴室洗漱的,没想到走得那么一本正经、毫不犹豫,竟让我有些辗转反侧起来。明明睡意就是盘旋在头顶上方久久不绝的余音,眼框也仍残留着使用过度的酸痛,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这样心安理得地沉入睡眠。我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卧室外的动静,又不自觉地在脑海中重复播放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笑什么?笑我自作多情吗?其实我对他一点儿吸引力也没有、“陪我睡会儿”这种类似邀请的发言也根本不用解释?
我也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了多久,总之意识从半梦半醒之间重新回笼于现实中时,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搭上的凉被又被掀开,背后靠上来一个浑身沾着水汽的怀抱。他依然没有开灯,窗帘的遮光效果又过分地强烈,以至于我剩余的感官尤其敏感。我听见头顶的空调传来细微的风声,才想起我睡着之前也没开空调才对。就着闷热的暑气和恼人的阳光,大剌剌地趴在床上睡得毫无形象。还能嗅到他身上带来的沐浴香气,好像用的是我买的沐浴露。他常用的是他自己代言的品牌,香味没这么甜。
“怎么用我的东西?”我迷糊着,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话听起来像质问。
“没睡着?”他听见我的声音,动作幅度骤然变大,我只觉一阵眩晕,人已经被翻了个面,仰面有温热的吐息落下,吹得我一阵面红耳赤,“不拉窗帘也没开空调,你知道我进来看见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我是无意质问的,可他显然是用心质问。我愣住了,许是被倦怠冻住了大脑,也可能是还没习惯这个本来就还没来得及习惯的怀抱:“啊……什么反应?”
“我以为你出事了。”空调是他回来之后打开的,室内的温度已经降到了舒适的26摄氏度,我却仍然能从他的声音里听见些许诡异的闷热,“差点要打120。”
我被逗笑,伏在他怀里笑得发抖。脑补了一下一个身着闲散家居服的女人披头散发地趴在室温高达三十四、五摄氏度的床上,的确是有些悬疑片案发现场的味道了。
“还笑?”他有些恼了,身后的手按着我的腰,又拉近了些距离,“不是说会照顾自己么?”
“我还有稿子没写完。”其实我有点怕痒,还有点担心他碰到我的小肚子,但这一些不痛不痒的恐惧都抵不过我实在想拥抱他的心情,于是便遂了他的动作,乖乖地贴在他胸前撒娇,“原本打算热醒了再接着去写的……”
“干什么了这么累?”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挑起我的下巴,“醒着还闭眼?”
“有点夜盲,睁开也看不见。”我在被窝里顺着他的手臂摸索着找到手腕,然后从指缝里溜了进去,“上周为了看你们比赛过成巴黎时间,一直还没倒过来。”
“夜盲?”他伸手绕过我探了出去,超长的臂展足够他直接打开床头灯。
我不由得记起我们第一次拥抱——大概也可以称之为表白——的时候。
“好像是有点突兀。”我悻悻地点了点头,打算转身离开,“其实我本来自信地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是我先说这句话的。”
那天是梅雨季节的最后一场雨,三伏天即将来临,即便水分毫不留情地以气态和液态冲洗着全世界,也抵挡不住空气中隐约又汹涌的暑热,就像我对他的心情。
“很奇怪,走投无路的时候最想见的人居然是你。明明知道自己未必能如愿……毕竟我们也没什么一定要见面的理由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沉默,可能我就是不够幸运,“我喜欢你”的答案永远都没法是Me too。
“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带了伞的,但没打。懒得拿出来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的确想淋雨了。
然而我先一步跨出了房檐,只来得及感受到约莫一两颗雨珠打湿了额头,下一秒便被人伸手拽住了手腕,只轻轻一拧,我便打着转往人怀里倒。
他的双手像绳子一样把我捆住了。
“你手也太长了!”我下意识地惊呼。
“你语速太快了。”他也在吐槽我。
“总得给人点时间反应……”他太高了,我完全认为声音是从我头顶传来的,“我很开心你想见的人是我。”
床头的灯光比较柔和,我的视线和记忆一同归拢于眼前。他额前的发梢凝成了几绺,似是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打湿了。这几天总看他在池子里“水灵灵”的样子,现在这副模样倒让我有点不习惯。被营销号和论坛疯转的主角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我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遍似的。用好不容易恢复的视觉仔仔细细地描绘着他的五官,才刚画到眉毛,他便出声打断了我。
“还看不见吗?”他着急了起来,“有这么严重怎么没早说?”
“看见了。”我按下他抬起来似是想要扶上我眼睛的手,“我在看你。”
“我怎么了?”
“你好帅哦。”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借着暖色的灯光,我能看见他暗爽的嘴角,像两头翘的跷跷板,压了这边翘那边、压了那边又翘这边。
“嗯哼。”他从鼻腔里逸出几声满足的气音。
然而我心里却好像依然在下那场绵延的梅雨。他环抱着我,甜蜜的桃子香气幽微地在空气里荡漾,无论是赛场上让少女尖叫的汪顺还是在私下里有些笨拙的汪顺都和这个味道特别不相符。
除了……在我面前的时候。
我钻进他怀里,伸手回抱住他。用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见遒劲的心跳。心里的雨淅淅沥沥地下到了眼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不是在笑。
“怎么了?”他比刚才误以为我死了或者我瞎了的语气更着急,“你是在哭吗?”
“我难过。”我闷闷地,脑袋闷闷地、声音也闷闷地,“我本来以为我调理好了……看见你又觉得还是不行,还是很难过。”
“发生什么事了?”他胡乱揣测着,“有人骂你了?什么时候的事?也没告诉我啊。”
“不是。”我都分不清自己是在摇头还是在蹭他,“我……想你拿冠军。”
“啊……”他的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失落,像一只极速降落的滑翔伞,勾得我心神不宁。
我意识到自己不解释必定有歧义,于是连忙赶着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说。”
却不想他并没有急,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嗯,你说。”
“我绝对没有任何怪你不努力不认真的意思……”我举起手作发誓状,抬头看他时也有些瑟瑟,“我只是希望……我喜欢的人就应该是冠军。”
“好想把金牌直接给你……不要比赛了,好累的,直接给你不行吗……”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解释,生怕他误会我的意思,话在唇齿间打了几圈转最后又被碾成了眼泪。
我无理取闹般地啜泣着,却听见他在我耳边低低地笑起来。
“就这么喜欢我?”他语气戏谑地问,“金牌直接给我也有点太不讲道理了吧。”
“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难过。”我不敢看他,只是垂着头一边擦眼泪一边絮絮地说着,“我知道你没那么想要之后就一直劝自己别再想了……知道你能游到现在已经很辛苦了,一直在安慰自己……感觉很奇怪,明明也不是我的金牌,我这么难过干什么呢?所以劝了几天以为自己好了,可是一看见你就还是很难过很难过……我就是想看你拿冠军啊,三十怎么了?六十也要把金牌给你!”
“六十还这么喜欢我?”
我愣住了。我们好像还没到可以用这种诺言来调情的程度吧?
“我不知道。”我向来诚实,于是我只能这样说,“但是今天的我的确喜欢到想把六十岁的金牌也透支给你。”
“那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他笑起来,弯弯的卧蚕嘟了起来,像烤箱里的小蛋糕一样,我好想戳一戳。
“比起金牌,六十岁的我肯定更想要你的喜欢。”
我又哭了。刚才只是啜泣的眼泪变成了帘幕般连绵不断的大雨。我不知道要如何排解这种近乎无理的情绪,只能任由理性被感性的冲击碾碎。
“我……应该没说错话吧……”
他彻底慌了。一会儿拍拍我的背,一会儿又用手胡乱地替我擦脸。忙乱了一阵毫无起色,最后只能任由我在他怀里哭得发抖,一言不发地把我搂得更紧。
“我喜欢你的。”凶猛的眼泪过后我的鼻腔被堵了个彻底,再开口时声线瓮得像蜜蜂一样,“就是很喜欢很喜欢你才会这么难过的……”
我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也许连我自己都没太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我感觉到爱和泪好像一对无法拆散的共脊双生子,澎湃汹涌、势不可挡,就像藏在梅雨末尾的上伏天一样,不由分说地夺走了掌控权。
“我也爱你的。”他软着声音哄我,“别哭了好不好?我以前拿过了,没那么难过,你也别难过了……”
“好坏。马尔尚好坏!法国好坏!”我恼怒地骂了起来,“我好讨厌巴黎!”
“诶……是谁之前跟我说很喜欢卢浮宫让我有空替她去看看的?”他凑近我耳边,温热的呼吸让我又紧张又舒适,“我去了的呀。”
“好看吗?”我立刻止住了眼泪。
“下次你和我一起去。”他避而不答,只是替我擦掉了剩余的眼泪,又伸手掖好了滑落的被子,“再睡会,别哭了。”
“你没工作要忙吗?有事不用陪我。”话是这么说,其实我根本没放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陪你。”他没嘲笑我心口不一的幼稚,只是又说了一遍,“安心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后,床上没人了。我看了一眼时间后鲤鱼打挺地从床上滚下来,来不及穿拖鞋就冲了出去——不是着急找汪顺,我知道他回国肯定也还有好一阵要忙,原本跟我说还要大概三四天才能回来的,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来了。我猜大概也就是忙里偷闲地来看我一眼,然后又被满满当当地工作叫走了。
我是着急上午被他哄得真睡了过去,写稿的时间又耽误了。于是当我火急火燎地打开卧室门冲出去看见汪顺坐在客厅地毯上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看着我的时候,面面相觑的场景就这么尴尬地产生了。
我这一觉睡得沉,现在一副神清气爽的姿态。所以我清楚地看见他戴着耳机、上半身穿戴整齐地以一个很有些委屈双腿的姿势端坐在平板电脑面前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他极有可能是在直播访谈一类的活动。
我怕他下意识地说出什么令人误会的话来,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我懂”,然后指了指书房表示“我现在就进去写稿就当我不在”。
我蹑手蹑脚地踮着脚进了书房,庆幸自己刚才没来得及穿鞋,还好没什么走路的声音被录进去,唯一的破绽是他抬头看我的那一眼……只能寄希望于没有人注意到吧……
我进来才发现水杯在外头,但现在再出去实在危险,我决定忍忍算了。打开早晨写到一半就困晕过去的稿子,我深呼吸了一口,重新投入到胡编乱造的世界里去了。
“叩叩。”
“咚。”
“唰。”
接连几声响把我从稿子里拽了出来。
我迟钝地抬起头看,发现汪顺好整以暇地靠在书桌边看着我。
“水,拖鞋。”他把水杯推近了些,又指了指桌子腿旁边的鞋,“你刚才慌什么?”
“我……没慌啊?”我真不是嘴硬。
“你还不慌?”他故作浮夸地说,“你那样就叫偷感很重吧。”
“少上点网吧你!”我恼羞成怒地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人已经老了,还不上网学习,你会嫌弃我的。”借口倒是冠冕堂皇。
“我真没慌。我一看你就是在工作,就不打扰你咯。”我耸了耸肩,“省得你说漏了嘴还得跟人解释。”
“什么说漏嘴?”不知道在跟我装什么傻,我是比他小点,但又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未成年小女孩。
“你这样就没劲了哦。”我扭头瞪了他一眼,“要是让人知道你现在有女朋友,你会有麻烦的吧?毕竟给你的代言买单的粉丝肯定是单身漂亮小姑娘最多啊。”
“我刚才只是想关麦和你说句穿鞋,你都没给我机会。”他撇了撇嘴。
“天呐,还好没说。”我虚惊一场地拍了拍胸脯,“不然真露馅了。”
“这也不行?”
“当然不行!”我翻了个白眼,“你别瞧不起女人的敏感性。”
“为什么不行?”
“什么人啊你在直播她在旁边不穿鞋?这还用问?”
“我不是问这个。”他忽然附身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强迫我的视线从未完成的文稿落在他身上,“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能露馅?”
急剧缩短的距离让我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眼睑下方的小痣,还有无情的岁月在帅哥脸上留下的痕迹,比起互联网上那些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神图多了几分真切的实感,我竟然不挑剔了。
我竟然以为这样的他更迷人一些。
要知道最初会被他吸引,本来也就是靠这副出类拔萃的皮囊而已。我是什么时候用情至此的连自己都没发现?
“这不太对吧……”对着这么一张脸,我的语速下意识地减缓了些,“你们男的不是应该很愿意保持单身人设么?单身才比较方便你们乱搞吧。我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美女……公开我能有什么好处?再说,这也太快了点。”
“谁要乱搞?”他蹙起眉头,连带着眼角也变得褶皱起来,“你什么意思?”
分明是个很严肃的话题,我却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我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别皱眉头了,再皱真的变老。”
“你不信我?”他反问我。
“我不信所有男人。”我势必将诚实的精神贯彻到底。
“那你还跟我表白?”说不好这句话的语气是得意还是恼怒多一些。
“对啊……”我是想说“所以你得明白我是特别喜欢才会说出口的吧”。
“所以你只是在和我乱搞。”
这是什么逻辑?
我呆住了。
“上午还哭得那么伤心,说六十也要给我发金牌。现在就说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在一起……我就那么拿不出手?”
啊?
我完全懵掉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只能盯着他眼下的那颗痣看。我发现他的皮肤只是有些上了年纪的皱纹,看起来还是很好摸的。我有点想上手,碍于目前这个诡异的气氛,我又不敢动。
僵持了好一会,我只能率先投降:“我只是觉得太快了,而且站在你的角度这样做没什么好处。”
“太快了这个理由我接受。”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其他理由不接受。”
“好吧。”他到底怎么理解的那句话?我都说自己不相信所有男人但还是爱他了,这不足够说明我沦陷得很彻底吗?是怎么会拐到我在玩弄感情的?
“你忙吧。”他松开了椅子,退远了些,“晚上吃什么?”
“你结束了?晚上没别的事吗?”我有些吃惊,“你能跟我一起吃饭了吗?”
“我说有事你是不是就说让我去忙然后晚上不吃了。”看来我们互相熟悉的进度在重逢以后不足一天的时间里就重新续上了。
“其实……本来也不饿。” 我讪讪地笑了一下,指了指电脑屏幕,“我得把稿子写完,饿了就冰箱里随便啃点。”
“我看冰箱里只剩葡萄了。”
“那就啃葡萄呗。”我顺理成章地说。
他眼神复杂地盯了我一眼:“这就是你说的会照顾好自己?”
“我真的挺好的啊。”我自信地捧了捧脸,又捏了捏胳膊、拍了拍腿,“这不是好胳膊好腿地好着呢?”
“你……”他说到一半又改了口,“我等会是还有点事,我给你做好再出门吧。”
“我真不饿……”
他又给了我一记眼刀,于是我立刻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把自己的嘴拉上了。
“我可能没空陪你吃饭了。”他拍了拍我的头,路过我以后往书房外走去,“不过会尽快回来的。”
“你晚上还回来啊?”我吃了一惊。
“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快赶回来的?难道是为了见我爸妈吗?在巴黎天天有见到!”
“噢……”原来是想见我,“那我等你。”
我回头冲他露出一个特别灿烂的笑:“我也会在你回来之前把稿子写完的!之后……我想晚上出去散会儿步,要一起吗?”
“现在不怕露馅了?”他挑眉,“不怕跟我在一起被人认出来么?”
“就说我是你远方表妹。”期待压过了恐惧,我决定让自己任性一回,“而且不出小区……应该安全一点吧。”
“知道了,放古代能结婚的那种表妹。”
他关上了书房的门,没再给我反驳的机会。
我却在想……他好像也比我想象中更喜欢我一点。
比如,我也以为自己是没法见光的那种人。
十分出乎天气预报和我的意料,汪顺回来的时候天色阴沉、乌云密布,竟然在下伏天的时节下起了一阵轰轰烈烈的雨。久经曝晒的土地贪婪地吸食着甘霖,小区里的游乐设施上还有爱闹腾的小孩子们冒着雨嬉戏打闹。
我趴在阳台上看雨,有点丧气:“难得想出个门。”
“出去呗,我打伞。”汪顺的手搭在我的右肩上,颇为豪气地拍了拍,在我看来那表情却有些滑稽,“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
“你好得意噢。”
“很明显吗?”
“很明显。”
那句话很明显写作“你有男朋友”读作“我有女朋友”。
“不打伞了,我想下去淋雨。”我看了一会,突然说,“或者把窗户打开,我可以在阳台上淋一会儿。”
他犹豫地看了我一会儿,很为难地问:“你们搞艺术的一定要这么……奇怪吗?”
“这跟我搞不搞艺术有什么关系……”我仰起头瞪他,“是因为现在和你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有这么难过?人家淋雨不都是失恋吗?”
“和你表白的那天……我就打算淋雨来着。”一边说,我一边收回了视线,看豆大的雨滴受着狂风的催促在玻璃上砸成一张饼,“当时很烦躁,为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而烦躁。如果只是一点点,就可以不必告诉你的。”
“你是在解释不是在跟我乱搞吗?”
真是有够破坏气氛的。我甚至都懒得瞪他了。
我趁他不备打开了窗户,捧了一捧雨水扔在他身上,看见他衣服上溅出深深浅浅的水渍,我开心地大笑起来。
他趁我笑的时候费劲地关上了窗户,因为关窗的动作是逆着风的来向的,颇需要力气。
“就这么一会你头发都湿了……有这么开心吗?”
“你不开心吗?”我反问他,“我是在说……我特别特别喜欢你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真不知道……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大叔。虽然你很帅,但你确实——”
“好了,不用再强调。”他打断了我,抹掉我头上和脸上的水的动作都变得有些粗糙,“喜欢年轻的是吧?我给你介绍行不行?我们队里省里都有很多。”
“真的吗?”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乐乐行吗?”
“乐、乐?”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提起潘展乐,但的确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称呼潘展乐。
“我不是在家熬夜看比赛了么?你们队的比赛我基本都看了吧……乐乐确实厉害啊。”
“我发现你真的很难懂。”肉眼可见地,他变得烦躁了,“一会儿说希望我拿冠军因为喜欢我,一会儿又因为潘展乐很厉害就喜欢他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更肆意起来,“汪顺,你怎么连自己小孩的醋也吃啊。”
“谁让你前后矛盾的?”他理直气壮地质问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还要不要谈恋爱了?”
“我们现在不是在谈恋爱吗?”
“感觉是在吵架。”他也觉得荒唐,“在一起没多久还有大半的时间都没见到,好不容易见到了在为潘展乐吵架。小孩真是来报复我的吗?”
“真醋啊?”我吃了一惊,连忙去牵他的手,“我开玩笑的……这哪算吵架?这顶多算是……乐乐是我们play的一环吧。”
“呵。”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总爱强调自己以前“从来不搞年上”伤到他了,一时竟然还没信我。
于是我朝他勾了勾手:“你低点儿头,我告诉你个秘密。”
他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我。
我催他:“你快点,真的是秘密!”
他低下了头,是侧着耳朵贴上来的。我抬起手把他的头扶正,而后在唇上轻轻印了一下。
“在谈恋爱,没吵架,喜欢你。”我是笑着说的,离得近、声音便小,在石子儿般地雨声下有些若隐若现。
趁他没反应过来,我又吻了上去。
我本意当然只是想轻吻一下哄哄他,告诉他我被莫名地浓烈的爱情弄得有多么焦头烂额,甚至不惜想借大雨让自己清醒一些。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然而这个吻却并不再受我的掌控,一直到我实在觉得后颈酸痛难忍、脸红心跳到完全无法稳住呼吸时,才堪堪让他放过了我。
我一睁眼就看见他的脸上漾起餍足的笑容。
“你是不是根本不会接吻。”这是个陈述句。
我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企图用眼神威胁他闭嘴,却未果。
“跟我练练就会了。”他又说。
“开心了?”我扭头不再看他。
“开心。”他点头,又把我转了过去。
“那说点让你更开心的。”我被他盯得脸红,情急之下找了个令我有些后悔的话题,“其实你回国那天,我有去接机。”
“啊?”他大吃一惊,“你是说我回北京那天吗?上周五早上?”
“嗯。”我发现这个话题好像只会让我的脸更红。
“不可能,我没看见你。”他断然。
“噗……”我笑出声了,“哇……当时有那么多人你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我跟很多人签名合影了,但我没看见你。”他好像还是不信,“你在哪?”
“就在那些人里面呗。”我拿出手机里的车票信息给他看,“我真去了北京。”
我是坐高铁去的。我嫌坐飞机麻烦,在高铁上还能写稿,不耽误事儿。
“为什么完全没告诉我?”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本来也想问大明星能不能合个影……”我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不是没挤进去吗?”
“现在就能。”他顺势就要举起手机。
我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己刚被大雨冲了一脸水:“我这样和你拍,有点太侮辱我了吧?完全只是在衬托你的帅气!”
“还是漂亮的。”睁眼说瞎话。
“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什么必要去接机……”他懊恼地问,“宝宝,你真没出什么事吗?”
“没有啊……”我摇摇头,原以为自己听见他喊出这种腻歪至极的称呼我会尴尬到尖叫起来的,然而此刻我却只觉心软。
“那时候很难过,一想到你没拿到金牌就难过得要命。特别想见你……但又知道你回来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不想耽误正事儿。就偷偷……跑去看了你一眼。”
“那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免得给你添麻烦嘛。”
“你是我女朋友,这怎么叫麻烦?”他好像很生气。
“你气什么?”我很费解,“我以为你会很爽,因为我都想你想到偷偷跑去见你了。”
“有一点点。”他也是诚实,“但是我也很想你,所以如果你告诉我,我们就能早点见到了。”
“现在不还是见到了吗?”
“以后不要这样。”他一脸严肃地叮嘱我,“尤其是人很多的时候,你一个人不安全。而且我也不想你等我。要等在家等我就行了。”
“好吧……”我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好奇起来,“你也想我吗?有那么多人在喜欢你诶……你肯定早就把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你在说什么?”他震惊地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些指责,过了好一会儿才作出一副恍然状,“噢……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说想你?”
“很想你,非常想你,每天每天都很想你。”他从善如流地说了一连串,“喜欢你,很喜欢你,喜欢到把乱七八糟的事情赶着忙完回来见你。”
我被砸懵了,应该是被雨砸得吧。
“明明没有听懂我说话,为什么又总是能说出正确答案呢?”我喃喃道,“居然有人可以用错误的逻辑做出正确的解法?”
“难道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我觉得是。”他重新揽住我的肩。
我们肩靠着肩趴在窗边看雨,他以会感冒为理由严防死守怕我再打开窗户。
我说,你这样事无巨细地照顾会把人宠坏的,而且我又不是你的小孩。
你会无条件地那样爱他们,我却没把握你也会这样爱我。
我渴望却又恐惧的,是被你的爱捧起又抛弃。失重的感觉虽然刺激,需要支付的账单却是天价。
“我负责呗。”他依然完全没察觉到我的心绪,依然再一次精准地说出了最佳答案。
我当然明白失重的结局还可以是被接住,却从未期待过自己可以这么好运。
然而好运就这样突兀地降临在我眼前。我在想,命运终于施舍了可怜鬼一次。
“谢谢你。”我说。
“什么?”他又没听懂。
谢谢你的怜悯。
我已经过了心高气傲的年纪,不再需要纯粹的、圣洁的、无暇的爱情。同情也好、心软也罢,如果我的弱势能够换得对方一丝怜悯而因此愿意停留在我身边,用完全不对等的支撑和慰藉作为爱情的起点,我根本不会拒绝。
我甚至还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还不算倒霉透顶。
“没什么……”我摇摇头,踮起脚吻了吻他的下巴,被胡茬扎了一脸,刺挠得嗷嗷叫。
“哎呀再也不亲你了!”
闻言,他故意用下巴戳我的脸,阳台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笑声和叫声。
谢谢你爱我。我想再过一段时间我应该能攒到足够的勇气说出口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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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爆字数了……
-作者第一次急到甚至来不及等到回家再写在手机上搓键盘搓得冒火呀我真服了!
【顺婷】少女飞翔咒语
-祝妹宝生日快乐!成年了送你好老公(?)
-全文1w5+,推荐BGM:单依纯-《永不失联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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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对爱情没法一击必中。
北京的秋天很短暂,短得让人分不清这是夏末还是初冬。大雨瓢泼宛如盛夏时节的雷阵雨,但又拖沓得像怎么等也等不到尽头的一场秋雨一场寒。雨滴细密又铿锵地砸在窗户上,就像汪顺嘴里冒出来的语句一样。
他好啰嗦。黄雨婷默默地想,难怪看见论坛里的人说泳坛没有单亲爸爸只有单亲妈妈。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背井离乡了,干这行的从小就能远离家乡应该算福气才对;毕竟只有没天赋还不努力的人才会一直留在那里。
北...
-祝妹宝生日快乐!成年了送你好老公(?)
-全文1w5+,推荐BGM:单依纯-《永不失联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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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对爱情没法一击必中。
北京的秋天很短暂,短得让人分不清这是夏末还是初冬。大雨瓢泼宛如盛夏时节的雷阵雨,但又拖沓得像怎么等也等不到尽头的一场秋雨一场寒。雨滴细密又铿锵地砸在窗户上,就像汪顺嘴里冒出来的语句一样。
他好啰嗦。黄雨婷默默地想,难怪看见论坛里的人说泳坛没有单亲爸爸只有单亲妈妈。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背井离乡了,干这行的从小就能远离家乡应该算福气才对;毕竟只有没天赋还不努力的人才会一直留在那里。
北京都快成了第二故乡,他到底为什么觉得“冬天风大要多穿一点”、“要听教练的话”这种东西需要反复强调?她是黄雨婷,不是洪金权。汪顺你搞没搞清楚自己在和谁说话啊?
“其实我没想到你今天会答应我出来,”他话锋突转,思绪神游到远方的黄雨婷被他拽了回来,听语气似乎是要进入主题了,可是这顿饭已经将近尾声,桌上的菜已经好一会儿没有人再动过一口,这么晚才开始说正事,真是有够磨蹭的,“所以你会来见我,我真的很开心。”
“为什么?”她微微皱起眉头。也没有很经常拒绝他吧,大多数时候失败的邀约都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的,诸如临时改变的训练安排或者有重要的朋友相约,在这么古怪又暧昧的异性关系里,汪顺是她的top1。他居然不知道吗?
“明天我就离开北京啦。”他没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话,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道是不敢看眼前的女孩儿,还是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舍不得离开,“退役相关的事情都弄好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
她散漫的思绪终于集中到了这个男人身上。其实,汪顺这个男人有点无聊的;至少在他们认识的这一年多期间,他不是每时每刻都靠有趣在吸引目光的那种人,甚至有时候还会干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普信行为,诸如买一些“怎么会有女的不喜欢这”的昂贵礼物,可对于18岁的黄雨婷来说真的只能“谢谢你”。或许是她还没到能够理解为了品牌溢价或社会价值付出远高于物品本身的代价的年纪,又或者她只是单纯地审美不够。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女孩,连收到不算喜欢的礼物也只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有时候还是有趣的。比如上个月的那场考试,前一天晚上收到他转来的五个星座博主说“处女座本周学业好运”,以及一张“上上签”的图片,宣称是自己帮她求的学业签。考前紧绷的情绪在那一刻得到极大的释放,她回消息的声音里都夹着停不下来的笑意:“没想到你还信这些。”
本来是不信的,或者没有那么信。他不够聪明,只能笨拙地尝试用自以为年轻女孩会喜欢的方式靠近她,希望她幸运一点、再幸运一点。
退役是巴黎结束之后人尽皆知的决定,她也没有比大家知道的更早一些。或许他的离开对泳队是件大事,但在黄雨婷的世界里,似乎受到冲击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回国的航班上她的位置和韩佳予挨着,她看见她玩手机时面无表情地从“汪顺退役”的词条上划过了。那一瞬间有小小的欢喜,“没有人知道他和我有那么亲密”;更有大大的失落,“但有些事我也只能从新闻里知道”。
落地时开机,收到来自这位新闻当事人的好几条消息:终于可以随便吃东西了!这个怎么样?你想不想吃?明天有空吗?我想见你。
她看着那条餐厅的链接,有点委屈、又有点恼火,想问“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况且已经这样再追究之前好像也没有多大意义;想回“我没有那么爱吃”,又不忍心,她也知道和当事人比起来,自己这点莫名的情绪根本微不足道。毕竟结束运动生涯又不是她,大获全胜的巴黎之后谁见了自己不说一句“未来可期”?
小女孩是真的很会自己哄自己。
于是和“退役”有关的一切,就一直憋到了今天、到这一刻,到汪顺计划和她告别的时刻。
“也不知道一直以来我在你心里是什么身份……一个还算不错的哥哥?或者,还算可靠的叔叔?”他还在说话,自嘲的笑容里有一点苦涩、还有一点搞怪,他好像已经很习惯面对女孩的沉默了,自觉地担起了调动气氛的责任,“没想到现在和你说这些居然比决定退役的时候更讨厌自己的年纪。”
“虽然我们见面也不算多,不过以后可能就更少了,今天算是最后一次吧。”气氛在正经和轻松之间反复徘徊,就好像掌控者也犹豫不决地不知道该不该再多露出一点真心,“当然不是说再也不见的意思,以后回家了有需要还是可以找我的。嗯……应该这么说,算是最后一次以中国游泳运动员汪顺的身份见你了吧。”
“那以后是什么?”她开口之后觉得这话落在对方耳朵里很可能令人误会,语气听起来太尖锐了,于是又补充道,“你明天回浙江吗?”
“嗯。”他点点头,这下是真的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以后是什么还没想好,不过至少得先回学校吧,书还没读完呢。”
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讨厌的大雨导致湿重寒冷的空气被这一声笑融化了一点点。他也笑了,不自觉地再次变换成长辈的身份:“你别笑,想毕业可不容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汪顺,”恼火的情绪是一颗种子,在他对镜头说“这就是最后一次了”的时候便悄悄埋下,被他时而事无巨细、细致入微的照顾催生出来、也因他琐碎唠叨、令人头痛的叮嘱而飞快成长,终于在这个轻巧又微妙的告别时分爆发了,“你要是不想当我的长辈,就不要老说这些长辈才会说的话。”
“啊?”他对女孩突如其来的情绪毫无预料。
她凝视着他,僵持了一会儿又收回了眼神。你还要装傻,汪顺,我真讨厌你。
“还有别的要说吗?”她轻声问,已经拿好了手机和纸巾,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要离席的姿势。
他慌张地说:“有、有,我还没说完。刚刚……被你打断了。”声音越说越小,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她又放下手机。恼火而已,终归也不是真的生气。
“虽然我不知道你把我当什么,但你应该知道我把你当什么吧。”他一只手横在桌面上撑着,另一只手在捏纸巾盒,看起来是无意识的,很紧张的样子,“一直没有说这些,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也是觉得不合适……但现在反正也要走了,不说出来我感觉也……”她在心里偷笑,他平时再笨说话也不至于这么没逻辑的。
“嗯,黄雨婷选手,我是喜欢你的。”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眼看她,盛了灯光的眸子像黑曜色的宝石,“不是哥哥、不是长辈,是男人对……女孩。好吧,我知道不合适。”
“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利,长风破浪!”
什么人呐,在这种时候背古诗。她没有立刻接话,他的紧张情绪也没有得到舒缓,于是只好磕磕巴巴地后悔:“可能、可能还是给你造成困扰了……你以后还是把我当成哥哥就好吧。有能帮上的地方,我一定——”
“汪顺,我们……”她打断了他,实在是不想再听那些“有事找我”的老生常谈,“试一试吧。”
雨势忽然变大了。又重又急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在包厢里也能听见外面人来人往的喧闹声。水顺着客人的雨伞把湿气带进室内,湿答答的雨就这样淋湿了全世界。
就像她的心,被“我是喜欢你的”淋了个彻底。
射击是一项追求一击必中的运动,她喜欢那种感觉;但没有谁的人生可以永远百步穿杨,她不行,汪顺也不行。
那就试一试吧。在比赛场上没法对自己说出口的话,可以对他说出口。她目前为止的、短暂而辛苦的运动生涯里,那些珍贵的轻松都来自于他。
那就,试一试吧。
这是个足以改变汪顺余生所有计划的决定。但此时此刻他也束手无策,该回学校还得回学校,自己选的博士哭着也要读完。
这顿饭终于结束,她都有点不记得到底吃了些什么。雨势仍然迅猛,汪顺率先在前面开路,撑着一把长柄伞等她。她攥着折叠伞的手柄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对方无动于衷。
她无奈到有点想笑。这叔叔总不可能和自己一样没谈过恋爱吧,怎么笨成这样?
“汪顺,我伞坏了。”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自己确实是从来没把他当过哥哥或者长辈,下意识地不会用那种普通的方式来称呼他。然而这一刻的“汪顺”有了不一样的含义,象征着一个小女孩趾高气昂地对男朋友颐指气使的权利。
不过落在汪顺耳朵里,是女朋友撒娇的意思。他要晕掉了,谁说沉默寡言内向安静的小女孩很无聊的?真没品。
他上前一步靠近了些,伞覆盖住了她的头,两人再并肩走进了雨里。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哪里,在女孩的背后上上下下徘徊,最后尴尬地停在空中。
女孩却不客气,即使矮了好一截儿也仰着头瞪了他一眼:“伞明明很大。”
黄雨婷是真的还在恼火,闷气像泡菜坛子里的泡泡一样,咕噜咕噜往外冒;但汪顺已经完全忘记这顿饭本来的主题是告别,他满心满眼都是她撅着嘴的小表情,要不是怕被当成变态真的很想亲一口。
忍一下。他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从天而降的幸运才更要好好珍惜。这个年纪的他已经足够明白,很多事情有来无回、有去无返,爱情犹如是。
或许她只当是试错了,反正十八岁的少女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足够挥霍;但他不想再错了。
2.摔下悬崖的人才能学会飞翔。
黄雨婷第一次见到活的汪顺是在杭州亚运前。动员大会上领导讲话,队友们都在摸鱼,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她盯着天花板上一处黑点发呆。
“我靠,这侧脸谁啊,好帅!”旁边有人低声惊呼,她神游太久,一时识别不出是谁在说话,“不过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汪顺啊!”另一个女声接话,“东京奥运金!”
原本各聊各的女孩们突然凑到了一起:“他长这样吗?我怎么感觉不像啊。”
“嗯,奥运金会改变面相。”一个男声加了进来,她抬头去寻,没寻到声音的主人,却看见了那个被众人讨论的侧脸。
那一瞬间冒出了一个有点对不起队友的想法:真的有点帅啊,盛李豪都能有粉丝嗷嗷喊老公,这人怎么默默无闻的?
很快她就知道信息茧房的恐怖程度了。因为只是在开会的时候偷偷拿著名搜索引擎某书搜索了一下帅哥的正脸,首页上立刻涌现出无数不穿衣服的帅哥照片;她关掉的时候自嘲地想,对哦,中国国家游泳队才不会有低调的帅哥。他们会帅、会丑、但不会低调。
散会的时候她去了洗手间,出来时看见队友们留在群里的消息说在楼下等她。她不喜欢让所有人等着自己一个人的感觉,着急地低头冲进电梯之后才发现自己是那个“幸运”的小女孩——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另一个就是刚刚被大家讨论过的“金牌养人”当事人。
“你是黄雨婷吗?”就在她祈祷“就这么安静地到一楼吧”、反正她怎么可能被帅哥搭讪呢的时候,帅哥真的开口了。
她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认识我?”
说实话,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小妹妹也太好骗了:“没有,但是主任有提过省里的几个重点苗子,我见过你照片。”
现实里的电梯才不会像偶像剧男女主角乘坐的那样,好几分钟都到不了目标楼层;事实是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叮”的声音已经响起,汪顺率先踏出了门,却又回头冲她笑了一下:“黄雨婷选手,亚运加油!”
有点傻气。尤其是在黄雨婷事后百度得知这个男人时年29岁之后,觉得那个笑容更是要多憨厚有多憨厚。汪顺大概也没想到,自以为最拿手的阳光帅气在16岁少女眼里的第一印象是,不太聪明。
拜托,我可是汪顺(192)(东奥金牌得主)(有信心巴黎蝉联)(博士在读)!
亚运期间的见面她有点记不清了,毕竟那时候高兴,为她庆祝的人也有很多。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的联系方式,总之通过好友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你呀”,第二句是“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她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几天过后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我们很熟吗?
好吧,可能他觉得很熟吧。当她看到对方转发“恭喜亚运三冠王”的朋友圈之后,开始思考“同乡”这个对年轻女孩有点遥远且复古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概念的时候,对方好巧不巧就来了一条新消息:“还在杭州吗?有空吃个饭?”
有点想报警了。你们游泳的是能随便吃饭的吗?
她还是去了。也不知道是因为17岁的时候身边没有其他好朋友,还是因为省队的好朋友听说之后怂恿她“帅哥约你干嘛不去”。吃了什么也不记得,就记得汪顺很爱露出的那种不太聪明的笑。帅是帅的,笨也是笨的,点了一桌好吃、但他不能吃的东西,看着她吃。
“你约我出来不会就是为了看着我吃饭吧?”她被盯得难受,终于开口问。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不和我说话。”他还是笑,还算好看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了,“我吃不了嘛,又很想吃,只好叫能吃的朋友帮我尝尝。”
噢,还真是好人。她在心里说,你粉丝竟然没有骗人。
“你吃饭也挺可爱的。”他似乎并不觉得这种场面令人煎熬,倒是娴熟地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和比赛的时候,不像是一个人。”
“你看我比赛了?”她歪着头问。
“当时有事,看了回放。”他比出一个大拇指,让她内心大喊“大哥你能别这么老土吗”的那种,“天才少女非你莫属!”
好吧,夸人的词还算潮流。天才少女微微红了脸,自己都没发现。
也不知道“同乡”的概念是什么时候被拓展的。
济南暴雪的词条爬上热搜的时候,韩佳予在用偷偷藏起来的手机看大雪的照片,并和大家回忆2008年雪灾的时候有多么吓人。其实都是听家长说的,08年的时候都还是小婴儿呢。只有黄雨婷如梦初醒,济南这个地名像是触发某段记忆的开关,她也冲到床前拿出偷偷藏起来的手机。
和汪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军训之前,他说“饿的话找梦瑶姐姐拿零食吃”。她其实有点想问为什么是史梦瑶?可惜,当时的她问不出口,后来的她不敢再问。
她拉下手机通知栏确认日期,比赛还没结束,他应该还在济南。也不知道……正想着,聊天框里居然就跳出了新消息:北京冷不冷?记得多穿点。
又是这些话。她第一次在论坛里看见那些粉丝们说“汪顺带孩子”的玩笑话的时候还不太相信,后来发现真是不得不信。他是对谁都这么好么?这念头有些无厘头,毕竟潘展乐和洪金权是男的,她可是女孩。
那对女孩好,总不能是在养女儿吧?
她还没回,又有新消息接连跳出:济南天气不好,我都觉得好冷。希望北京不要太冷了。
“希望北京不要太冷”的意思是希望我不冷吗?
无线电波似乎明白她的心意,下一条又跳了出来:拜托拜托了,不要冻着我们婷婷!
她深呼吸一口,敲了两个字:不冷。
她以为对方还会有新的消息传来,可惜一直到睡着也没有等到。陷入梦境之前的唯一清晰的念头是在怪他:怎么撩完就跑?
快要十八岁了,她也不是傻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男人说这些话,能是什么意思?
反正无论如何,不是“同乡”的意思。
再后来,离巴黎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喘不过气。成绩起起伏伏,似乎已经失去了那种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能力。汪顺也是。但他到底比她年长一些,那些岁月倒也不算白活,至少可以游刃有余地面对“失控”。
不过,她想不通的是,去不去多哈世锦赛这种事情他怎么会打电话问她呢?她很少和人电话交流,尤其是异性。他的声音不算特别,可不知怎么的,经过电磁波的洗礼就好像被加诸了魔法一样,令她紧张到捏着手机的手指指节泛白。
他只是有点苦恼,她听得出来。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左右为难的事情,她是有点挫败的,毕竟进退维谷是少女最不擅长处理的困境之一,之二是低谷,是她正在进行时的状态。
水逆也撞到一起了,真不知道该说有缘还是晦气。
“试一试吧。”她最后这样说,“我相信你。”
好像怕他觉得不够,短暂的沉默让她不安,又立刻补充道:“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玩,你帮我去看看。”
“啊……对,你刚去过的。”他好像笑了,“听起来好像不错。”
喂!黄雨婷!你不要被这种手段圈住了啊!也许他原本就打算去的!心里有个小人这样朝她大喊。
“好,谢谢你这么相信我。”他又说,“我们……巴黎见!”
这就决定了?
她冒了一脑门汗。她可从来没想过自己对他有这么重要。那要是巴黎没能蝉联冠军,该不会怪到她头上吧?
转念一想,迄今为止连知道他们两个认识的人都屈指可数,谁会把大名鼎鼎、炙手可热的奥运冠军的失败加诸于一个头一回参加这么盛大的比赛的、还在念高中的小女孩身上呢?
不会的不会的。这是一个秘密。是17岁的黄雨婷心里最大的秘密。
其实这电话打得让人蛮开心的。她挂完电话,看见通话记录里没有存名字的那串号码,盯了一会儿之后点进去给他编辑了姓名:S。
S is the secret。
多哈试得很对,巴黎也一样不错。汪顺从泳池里爬起来万众瞩目的时刻,黄雨婷在低头看手机。是来自好朋友的消息:S哥真不错哈!
S哥,自从她的手机备注被朋友发现之后,汪顺在朋友那里的称呼就变成了这个。有时候也会是S叔、S大叔、S老哥之类的。
她只看了几眼就扔掉了手机,她自己还有比赛没结束。队友在门口等她一块去训练,她离开房间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丑丑的东奥吉祥物公仔——出发之前,汪顺给她的。说是他马上会有新的,这个就送她当作传递好运。
“金牌就是努力加运气,努力你已经完成得很好了,运气就交给我吧。”他递过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你自己不要运气了么?”她敏捷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漏洞。
可惜他当时糊弄过去了,她也没有多想;否则再往前想一步就会猜到了,他要走了,用不着囤下那么多运气。
她狠狠关上房间门,一副“今天不把靶子打穿八百个洞我就不叫黄雨婷”的架势走了。
每往前走一步都在想,汪顺,为什么你的落幕明明足够精彩、足够耀眼,我还是会这么难过呢?
大概是因为,你是我在悬崖底下遇到的救星吧。
你身体力行地证明过,所以我愿意相信,我们都能从崖底飞向天空的。
3.喜欢是克制,爱才是放肆。
说是要回学校读书,实际上三天两头往北京跑。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验那个“不好好游泳就要回家继承家产”的梗,汪顺拉着黄雨婷在学校附近看房子的时候真是吓了她一跳。
“你、你、你要买房啊?”看给孩子吓得。
他扶额苦笑:“我是有钱,但也没有这么着急吧。我只是想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你方便一些。”
“我?我方便什么?”她警惕地后退两步。
“你想什么呢?我是说方便你学习!总不至于要起早贪黑去图书馆占座了。”他环顾四周,“这套怎么样?主要是想你有个自己的地方能休息。”
“我没钱。”她果断摇头。
他皱眉:“我付啊。”
“那你这算是……包养我吗?”这个词有点生涩,她卡了一下才说出口。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真的去买房了。”他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发出一声金属和毛绒挂坠碰撞的闷响——那是她在游戏摊上打来的战利品,“怎么?我们婷婷想结婚了?”
“滚!”她为数不多的情绪外露,全都是恼羞成怒。
租房的事情落定没多久,来自蒙古西伯利亚的西北季风就轰轰烈烈地来了。隆冬时节的降温之迅猛,比他游泳还快。等异地恋的情侣结束了一段日子的苦读——一个读本科一个读博士——之后,期待着短暂甜蜜相聚的时刻,不幸有人病倒了。
他千里迢迢地又来了,打电话没人接、敲门敲了好久也没有人应,只好发了条消息给她:我进来了哦。
密码是少女邀请他共伞的雨夜,电子锁的声音像召唤南瓜马车的咒语,只要“正确”的声音响起,就能看见他心爱的公主。
遗憾的是,还没变成公主的小女孩满脸通红地趴在沙发上,面前还有一张飘落的草稿纸,上面的鬼画符让他想起记忆深处痛苦的本科生活。
脸色一看就很不对劲,他上前去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好烫,你发烧了?”
“应该是。”她点了点头,“你怎么来了?”
“打电话你没接,敲门你也没反应。我进门之前给你发消息了。”他把耷拉在腿边的毯子拉高了一些,“和教练说了吗?”
“还没。手机在房间里没拿出来,”她手里还攥着一只铅笔,他才看见,“在写题。”
“别写了。”他烦躁地把铅笔抽走了,这些东西烦完他又烦他的女孩,可真是够烦人的,“我去帮你说,然后再问问你能吃什么药。”
她眼角泛红,也不知道是生病难受、还是学习太苦,闷着嗓子说:“我作业还没写完。”
“我帮你写,不会耽误。”他低声哄着,“能起来去卧室吗?沙发上躺着不舒服。”
“没力气。”她摇摇头,拽着毯子撒娇。
“那我抱你去咯?”他作势要抱。
她瑟缩着往后推了一点,撞上沙发靠背:“不、不好吧……”
“但是在这里真的会着凉。”他举手作发誓状,“我就算有想法,也不可能对生病的你动那种心思。宝宝,不信你去照镜子,你现在脑袋红红的,我只是很心疼。”
她别过头没再说话,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他伸手穿过她的肩膀和腰,用公主抱的姿势连人带毯子抱回了房间。
“你好轻。”他甚至掂了一下,“再多吃点。”
“喂……我头晕!”生病的她发出抗议。
他挠头:“我去帮你拧个毛巾。”
不能随便吃药,只好先用物理降温了。他临走之前看着她眯着眼睛扶着毛巾,本就红润可爱的脸颊现在完全就是一只漂亮的红苹果了,心疼得要命:“你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一直到他关门的声音都落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他用什么身份找教练说这种事?天呐,生病真的会变笨啊!
汪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感觉已经舒服多了,身上的家居服汗津津的黏得难受,应该是出了不少汗,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头发也糊作一团。她后知后觉地想:居然让他看到这么丑的时候。
他靠在床边闭着眼睛,好像是在打盹。她想偷偷起身去洗澡,不料刚一动就把人弄醒了。
“宝宝,你醒了?还难受吗?”他自顾自地伸手揭开退烧贴摸她的额头,“我看看……好像好一点了。”
“好多了。”她垂着眼,“我想去洗澡。”
“不行,再量一下体温。”他斩钉截铁,把她刚伸出来的手又塞了回去,“肯定还没完全退烧,暂时不要洗了,容易复烧。”
她想坚持一下:“不洗难受……”
“捂出汗了吧?”他伸手,她才看见床头就摆着干毛巾,“你拿这个擦擦,我先出去了。”
走到房间门口,他似乎是不放心,又回头强调:“真的不要洗澡哦,是你们队医说的,不是我说的。”
她望着他关门的背影,又想起来睡着之前那个未解之谜:汪顺,你不会和教练说实话了吧!
擦完之后喊他的时候,他端了碗热粥进来。
喂她吃饭的样子真是和偶像剧里演的一样,热气弥漫在鼻尖,还不忘叮嘱:“有点烫,慢点喝。”
“汪顺,你和教练说了?”思来想去,她还是直接问了。
“说什么?你发烧了,让他知道不是应该的吗?”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又装傻!她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说实话……”见过大风大浪的奥运冠军,却禁不住小女孩的一眼,立刻投降,“我没说,人家也没问。只说让我好好照顾你。本来想说我女朋友我肯定会尽心尽力的,怕你不高兴,憋回去了。虽然感觉不是傻子的话都能猜到,但还是想这毕竟是你的事情,还是你来决定比较好。”
“噢。”
“就……噢?”自以为做得还不错却没得到夸奖,他还挺不满意的,“没了?”
“你还想听什么?”
“我想听什么就能听什么吗?”他双眼放光。
“不能。”生病的她格外无情。
生病的时候容易没有食欲,所以他才故意逗她、转移了注意力,哄着人吃完了一碗粥。
洗了碗回来也有点累,这回是真的邀功了:“看你有精神了不少,有男朋友还是不错的吧?”
“嗯,你很有经验?”但黄雨婷,生病了依然很有逻辑。
“有生病的经验,没有照顾别的女孩的经验。”三旬老汉也不是白活的,这种简单的致命题小菜一碟,“你还记得去年我在济南比赛的时候么?那时候你在军训。”
“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有人的愿望是北京的冬天不要冻到她,她帮忙实现了。
“那时候我也发烧啦,不然就打电话给你了。那会儿很想听你说话,又怕你听出来我声音不对,就没打。”他摸了摸鼻子,“跟你发了几句话我就睡着了,醒来才看见你回过我了。其实也没想到你会回我的。”
毫无征兆地,她眼睛一红。
“你不会是要哭吧?”他也吓了一跳。
“没有。”她别过头。只是一想到你生病的时候最想听我的声音,就有点高兴。原来希望北京的冬天不要冻到她,是因为他被济南的冬天冻到了。
原来“不要冻着我们婷婷”,是真的“我们”。
“老舍不是说济南的冬天是响晴的吗?”她瓮声瓮气地说,“骗人。”
他看见少女烧红的脸颊、嘟起的鼻尖和嘴,皱起的眉心像一朵小花一样,真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感谢丘比特之神让他看见如此可爱的少女,得意洋洋地想着“这么可爱的宝宝肯定只有我见过”。
却又不得不地恨了一下无法挽回的时光,要是再年轻几岁,是不是就有勇气亲一下她的脸颊了?
圣诞节快到了,吃一口平安果也是奢望么?
4.爱情就是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俗话说得好,专业选得好,期末赛高考。没参加过高考的黄雨婷选手也算是在清华的期末月里弥补了一下中国小孩的遗憾吧。
汪顺也要交论文,宣称自己在哪里都可以写论文,窝在北京不走了。不过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睡的,反正每天到点就走了,没解释、她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
高数考试的前一周,她突然说准备去图书馆复习。汪顺困惑道:“家里不好吗?”
“离床和沙发都太近了,睡觉的诱惑太大了。”她用力地在草稿纸上划了几笔,“你上次看我的高数作业十分钟就睡着了。”
好吧。他同意——哦,这事儿也轮不上他同不同意——应该说是他表示收到的附加条件是:“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黄雨婷眼神古怪地看着她,仿佛能看见一行飘过的脑内弹幕:不会是想和我图书馆约会吧?我是真的要去复习的。
“写论文。”年纪大的另一面叫死猪不怕开水烫,“能借我刷你的卡么?”
“我说不能你就不去吗?”
“嘿嘿。”憨厚的笑声里还有一点犯贱,“我可以找史梦瑶啊。哦,叶诗文也可以。”
黄雨婷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汪顺,你完蛋了!
心口不一是少女时代的又一大特色。事实上她还是把牛皮糖带进了图书馆。
因为想到期末周的图书馆位置难抢,他们特地约了很早的时间,不过进来的时候还是被广大学子们吓得不轻。才早上七点半而已,放眼望去居然只有寥寥数个空桌子了。
她寻了一层楼最内里的空桌子坐下,汪顺就挨着她旁边坐下。
她用眼神示意他坐对面,汪顺抱臂撅嘴表示“我就要挨着你”。
她无奈,凑到耳边小声说:“我真的是来学习的,你要干什么我可不管,反正也不会搭理你的。”
呼吸在他耳后吹起一阵涟漪,他紧张得脸都红了——哦,当然他自称是暖气烘的:“我真是来写论文的,博士也要写作业啊。”
事实上,黄雨婷投入了无边无际、纷繁复杂的数学世界里;而汪顺,因为沉浸在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过图书馆约会的经历、但无所谓以前和谁反正和谁都比不上和婷婷来的有意思的念头里,进展缓慢。
他觉得自己坐在她左边的决定真是无比正确。因为用余光刚好可以瞥见少女脱下围巾和外套之后修长的肩颈、漂亮的下颌线,还有被数学题难住时鼓起的脸颊。
他在电脑上偷偷摸鱼,和人聊微信:小女孩真的好美。
对方回得很快:请谨言慎行,我们行业法制咖已经够多了。
午饭过后汪顺才逐渐进入了学习状态,费尽力气地把那种“我靠居然和女朋友在大学食堂吃午饭了”的荒谬的兴奋感剔除了脑海。甚至还福至心灵地帮她解了几道高数题——在互联网的帮助下。
倒是她,一直觉得他笨笨的,没想到拿起笔来也还像模像样的,虽然做不到百科全书,但是哪个被数学为难的少女没做过学霸男友的梦呢?行吧,汪顺,你也勉强还行!
他讲题的时候呼吸落在她耳后,吹落了耳后的碎发。她正要伸手去捞,他眼疾手快地先捏住了。
“宝宝,你头发好香。”变态有点忍不住了。
“洗发水就摆在家里,你没看见吗?”她手足无措,只好偷换概念。
“我用也会有这么香?”三旬老汉老就老在不要脸,“我不信。”
“好了,这题我懂了。”她脸红扑扑地把草稿纸拽了回来。
懂是懂了,问个题的代价也太大了吧!本就被数学搅成浆糊的脑子这下更是转不动了!
“很喜欢你说……家里。”她扭头躲开的最后一秒听见他小声这样讲,“我们家里。”
嗯,我也喜欢。她悄悄点头。
午后阳光催眠,她趴在桌上休息了一小会儿。醒来习惯性地伸手拿杯子,才发现没有水了。很有眼力见地男朋友一把抢了过去:“我去。”
一转眼人影就闪开了好几米远,腿长真是了不起。她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老是老了点,人还是盘条靓顺的。
他起身走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没熄屏。在文档窗口之前的是pc端的微信界面,置顶聊天有自己、导师、导师群聊和闫子贝。导师的最新一条信息是“你是用机翻写的论文吗读都读不通顺”,他没回。她捂着嘴偷笑,顺着聊天框往下看——除了置顶以外的浮动在最前面的人,居然是史梦瑶。
笑容像是被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突然冻住。聊天框里显示的最新一条消息是“好的”,时间是“2023年12月25日”。在极速下坠的心像是忽然打开了降落伞一样,她喘了一口重重的气。
然后鬼使神差地,移动鼠标去点了那个对话框。
最新的对话的确是停在了2023年12月。她往前看了一点,但没有看太多,毕竟追溯太多也没有意义。况且,只要看见过“宝宝”就已经足够扎眼了。
她理智上是清楚的,汪顺不可能只对她这样好过,甚至也无比清楚这个时间点的她根本没资格置喙他的感情;但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也还是无法控制地感受到某种下坠,可我真的把你当做了我的梦。
我贫瘠的少女时代里玫瑰般的意外,我有且仅有的光亮和翅膀。
能把人送上云端,就能再推下深渊。爱情从来如此。
5.少女时代总是心性刚烈,爱一个人就要点燃世界。
“什么?你是说……你的初吻是在看完聊天记录之后?”朋友震惊的嗓门有点太大,她把手机拿远了一些,“黄雨婷,你疯了吧!”
“嗯。”她闷声应了一下,“没事我先挂了,要去训练了。”
考完期末就临近春节,新的周期又开始了。汪顺已经回了浙江好一段时间没再来,在忙应聘浙大的事情——她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在哪里、也无法做什么规划,他只好想着离家近一点、离她家也近一点。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春节假期间,她回家过年的时候偷偷见过一面——不能正大光明地见面当然是因为汪顺是那个“有点拿不出手的对象”。
她仍然记得那天。从图书馆出来,冬季的傍晚天黑得早,像是打翻了几盘浓淡不一的墨盒。零星的天光有气无力地垂在树梢上,像她一样藏不住自己的脸色。
“宝宝你怎么了?”汪顺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扯了个借口:“学习太苦了。”
女孩的围巾挡住了半张脸,仰着头和他讲话时有种洋娃娃一般的可爱。残存的夕阳经过光秃秃的树干支离破碎地落在她的鼻梁上,他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绵软的围巾。
“我尝尝……明明是甜的嘛。”
她愣住了。从相识到相爱的所有记忆碎片宛如一场大雨从天而降,她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那些嘘寒问暖、鞍前马后、细致入微地照顾、体贴甚至是过分私人的关心,全都是假的;多多少少也该有一些真心吧,否则怎么23年之后就再没有联系了呢?
于是她就这么憋着,憋到差一点点就把自己哄好了。
“黄雨婷,我真怕你憋出病来。”挂电话前,她听到朋友这么说。
是不太正常了。她关上宿舍门,低着头往训练场走。回想和汪顺不怎么见面的这几个月,她一边努力地体会“不见面的生活”,一边尝试幻想“分手的话也只是回到正轨而已”。
啊……原来在自己心里,和汪顺在一起算是“离经叛道”,否则怎么要用“正轨”这种词呢?
意料之外地,下午训练结束、刚吃过晚餐就接到了他的电话:“宝宝我在楼下啦!”
她匆匆忙忙穿好外套往楼下跑,委屈和欣喜宛如双生子一样纠缠着她的心。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会不会和他一直在一起、也不知道这个周期会不会如想象中一样顺利、更不知道如果没有汪顺她要怎么接受已经习惯的陪伴和鼓励从生命里剥离的痛苦。
她只知道,反正不管如何,“正轨”是一定回不去了。
十八岁少女的必经之路,永不回头地爱一个人。
“怎么这么突然?”春寒料峭,她窝在他宽厚的外套里笑着,“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刚忙完学校的事情就来了。太久没见……”他低头和她碰了碰鼻尖,“我想你。”
她闷着头在怀里蹭了蹭,算点头回应。
他感慨地摇头:“这辈子想从婷婷嘴里听一句想你也太难了。”
我好想你。她心里委屈的小人、和欣喜的小人都要哭了。
已经吃过晚餐,倒春寒的夜里也凉,他们回到了“我们家里”。
汪顺怕她无聊,早早地把老旧的电视换成了最新款的投影,可惜她也少用。今天倒是好兴致,拉着他躺在沙发上选电影。他是无所谓的,毕竟谁和女朋友看电影是真的在看电影啊;但她很认真,一脸正经地问:“你看过的肯定比我多,你推荐一下。”
最后选了个经典爱情片《怦然心动》。其实汪顺也没看过,准确说,是没有完整认真地看过一遍,都爱情片了,对吧……
电影播到中途,她说有点冷,“噔噔”地跑去衣柜里翻出好久没回来穿过的睡衣说要洗澡。
“之前还没觉得,后来才发现有个自己的地方休息才是真的休息。”她抱着睡衣笑得月牙弯弯,“在宿舍总感觉像还没下训似的。”
她眼睛不大,笑起来就更小一些。可他觉得她的眼睛迷人,哪怕是弯弯的月牙也宛如彩虹一般。
我完了。他低着头不知道给谁发消息,大概是每次来北京借宿的那个倒霉蛋吧:我今天居然有点不想走了。
倒霉蛋欢天喜地:求你别来。
她带着一身桃子味回到客厅里。其实沐浴露的水果香精味在他看来一向难闻。然而他却在此刻对“忽逢桃花林”的五柳先生感同身受了,真想抱起桃子咬一口。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刚洗漱之后水灵灵的、泛着粉色的脸颊。
她才刚坐下,又往后挪了一点:“你……现在看起来很危险。”
“知道危险,刚才就不该去洗澡。”他吞了吞口水,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要对别人这样。”
我怎样了?她心想着,我不就是去洗了个澡而已么?
“算了,看电影吧。”他拿起遥控器准备继续播放。
她忽然起身:“等一下,我忘记擦脸了。”
她起得急,沙发上掉了个东西,在地毯上发出闷响。他低头去看,是她的手机。捡起来的时候屏幕自动亮起,灵活的面容ID自动识别,不小心误触了快捷备忘录,他返回时看见了备忘录列表里一个刺眼的标题。
“我多么希望你是真心爱我的。”
他点进去看,后半句话是:因为我的真心已经收不回了。
没有称呼也没有署名。录面容ID是他主动提出的,鉴于有被多位前任查手机的经验,他主动表现自己;没想到她也拿出手机说“那就公平一点”。但他从来没看过,对婷婷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嘛。
这一刻,分不清是晴天霹雳多一点还是迷惑不解多一点:他发誓他是真心,也自信对方能感受到这个真心;所以不真心的人,是谁?
后一种可能性太过震撼,震撼到自诩绝不会在少女身上栽跟头的他都愣了好久。愣到她蹦蹦跳跳地回到客厅的时候,他才发现一切已经来不及掩饰了。
“我不是故意看的……”他苍白地解释,“你手机刚刚掉了,我拿起来就……”
“哦。”她坐下来,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就关掉了。
她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从前的痛苦都和教练说、后来和他说;这些不能和他说的,没有出口就真的要憋死了。
“看电影吧。”她拿起遥控器按下了继续播放。
名台词出现得有些不合时宜: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 some in satin, some in gloss. 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你有话要问?”他没看电影,他盯着她看,她感受到了。
其实事情发生前后也不过五分钟而已。汪顺却觉得自己好像在这短短一刻里把失去黄雨婷的生活一眼望到头了,甚至冒出来的更多的画面是,她是怎么爱那个不对她好的人的?她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太好接近,事实上是个心软善良又好欺负的小姑娘,他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她好骗,起初想要靠近也是抱着“可别让人欺负了”的正经心思,哪想到后来自己成了恶人?
可惜,现在到底谁是恶人还真不好说。他好久没有这么痛过了,感觉肺里的氧气不够。拜托!汪顺!两块游泳奥运金!窒息这种感受实在是太陌生了!
再陌生也要承受。就像他无法想象如此柔软可爱又亲密的她心里居然还藏了一个“不真心”的人;就像再无法想象、想象之后的决定也是“那我再多爱你一点”。
“你不想说就算了。”他摇了摇头。
她轻声笑了:“这件事好像不是我想不想说吧。”
“啊?”
在沉默的对视中,她慢慢反应过来:“汪顺,你不会以为,我在说别人吧?”
“啊?”惊吓接踵而至。
“我说的是你。”
“你不想说就算了。”她把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我也不太想听。”
比起他不想说,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比起她不想听,她其实更害怕听到他爱别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就像无论上一轮是9.9还是10.5都不该影响下一轮一样。
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爱的,谁都不许先放手。
6.爱情是门选修课,你再教教好不好?
汪顺也用了那个桃子味的沐浴露,他躺下时嗅到了满床的桃子香气。
“下次去给你买点衣服好了……”黄雨婷捏着被角嘀嘀咕咕地,“哦不对,你自己买吧,我可没有空。”
他听着,闷闷地笑。他没在这里住过,自然也没有他的衣服。比赛都不穿衣服的男人睡觉也从来不穿衣服的,但一想到今天是她拉住他的手说“太晚了”,然后又脸红扑扑地补充说“但你睡觉要穿衣服”,他真想拿大喇叭通知“倒霉蛋”:我再也不会去你家了!
趁他洗澡的时候,她拿了另一床被子出来铺好。他擦着头发出来看见她趴在床边玩手机,左边好端端地铺着另一床被子,纯情得让他觉得是不是浴室里温度太高、否则这么普通平凡的场景怎么让他觉得脸颊好烫?
隔着两层被子他也开心得要命,一边压着怎么压也压不下来的嘴角、一边拿手指戳了戳她:“宝宝,你冷吗?”
床头灯还没关,暖色的灯光洒在她的头发上,洗漱过后的少女真是连人带头发都发着光的漂亮:“我不冷,我只是觉得今天太晚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忙不迭地点头,只是躺得这么近让男人安分守己也太不现实了,他把手伸出了自己的被子,“能牵个手吗?”
她想说最好不要。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昏了头了,再晚又怎么了?他还能没地方住吗?
事实上是听见他又叫了一遍“婷婷”,如此温馨又亲密的时刻罕见地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一些吴侬软语的可爱。
她悄悄把手伸了过来:“只能这样。”
他笑得比床头灯还灿烂。
他手大,和她十指相扣的话总感觉不太相称。但她很执着地保持这个姿势。于是他用指根一点一点蹭着她的手,又用指腹摸她的指尖、手背,总之是很不消停。明明只是牵手、又仿佛远不止牵手。
她拉起被子遮住了半边脸颊,青涩的少女头一回知道牵手也能如此密不可分。
“宝宝,我是真心的。”他觉得气氛不错,是个为自己洗刷冤屈的好时机。
没想到她反应激烈,一听这话居然“唰”地一下就想把手抽回去。还好他力气大,抓一个少女还是轻而易举:“宝宝……到底怎么了?”
“睡觉吧。”她小声说。
他忽然觉得心口一凉。他很想努力说服自己这没什么,都这把年纪了早已不会幻想什么完美爱情,成年人的爱情就是不管眼里容不容得下沙子、有沙子都得忍了;但他发现自己似乎做不到,既不想接受他和黄雨婷之间居然会有裂痕、也不想这颗沙子硌到他的南瓜马车小公主。
“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回忆过了,我发誓我们在一起之后我没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情。”他缓缓开口,“你也能看我手机的……你是无意间看到什么了吗?肯定是误会。宝宝,法官判刑之前也给解释的机会的呀……”
判刑?她气得有点想笑。汪顺,我给你判什么刑了?我是在惩罚我自己吧!
“汪顺,我知道你不是只喜欢过我,”她语气冰凉,像赛场上那把锐利的枪,“但我只喜欢过你。”
“我也不能三十还初恋吧……”他委屈巴巴地,“那也太……”
“我知道。”她真的把手抽了回去,“所以我说我不想听。”
他愣住了,有点读不懂女孩的心思。要是她生气地闹一闹,他还知道怎么哄;或者她伤心难过要分手,他也能绞尽脑汁地来挽回;可是现在她明明心里过不去、却又抓着他的手腕要他留下来,宁愿把自己拧成一团麻花,也不愿意把委屈说出来。
他知道她一向能忍。明明在多哈比赛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劝他去多哈比赛的时候居然只字未提。要不是他出发前去找她比赛的信息,都不知道她在多哈过得那么不顺利。当时有过联系,她只说“不太好”,可他看见照片的时候才知道有这么不好,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他想用手去捧却早已错过。
“宝宝,你别哭。”他知道自己没机会了,但还是伸出去寻她的手,最后隔着被子搭在她的肩上,“我在喜欢你以后就只喜欢你一个了,真的。”
“没哭。”可是,汪顺,我是在爱你。
下一秒她才明白,原来心意相通是如此美妙的词。
“黄雨婷,我很爱你的。”
咒语响起,爱永不失联。
大概是前一天晚上的旖旎花掉了不少运气,第二天回去的时候运气实在不好,在门口偶遇了史梦瑶。
“早。”对方只是偏了偏头冲这边打招呼,没等回应就擦肩而过。
汪顺毫无反应,还在说“宝宝训练好苦要照顾好自己”。
黄雨婷惊讶地看着他,又扭头看了看史梦瑶离开的背影。
他停顿了一下才开口:“她不是在跟你打招呼吗?”
“……我以为是和你。”她低声说。
他耸了耸肩:“和我?没必要。”
她还想问什么,可惜时间已经来不及,只好匆匆忙忙地走了。脑子里却还是他看见前任时波澜不惊的表情,真是比潭面无风镜未磨的洞庭湖还让人找不出破绽来。
老男人就是很能装。
下午的训练甫一结束,她就在门口看见他眼巴巴地等着,浅色的外套平添几分青春活力,远远望去真像一只粘人的大金毛。
“今晚还看电影吗?”他牵着她的手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最后一晚了,明天开始不能出来了。”她点了点头,“你吃过饭了吗?”
“不饿。”他摇摇头,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后眼神黯淡地开口,“你是不是知道……”
“汪顺,我真的不想听。”她打断了他,“最近训练状态不是很好,又开始不稳定了。”
少女年轻、心高气傲,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仍然是难以启齿又至高无上的爱情幻想;哪怕明知道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也不想在明知无法承受的时候去探求“你爱别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你别害怕,”他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小小的口袋里孕育着巨大的能量,“不论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但我也不喜欢成绩不好的我自己。”她嘟起嘴,鼻尖像一颗精致的樱桃,“谁会喜欢失败呢?”
“我会。”他斩钉截铁地说,“好坏我都会爱你。”
夕阳早已落山,残存的天光碎片落在她耳后,炙烤得红彤彤的,她低着头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儿。汪顺,你要是还在骗我的话,那你真的骗到我了。
“还是……”她嚅嗫着说,“有点怕的。”
“没有人不怕失败。”他故作轻松地说,“那害怕就要放弃吗?”
“坚持就一定会好么?”她仰起头问。
少女的眸子接住了最后一丝天光,如漆如墨的夜色密密麻麻地铺天盖地而来,这双眼睛便如夜明珠一般耀眼。
“我没法向你保证一定会好,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努力接住你的。”他语气坚定,“我说过的嘛,努力交给你,运气交给我。我想……我运气还是挺好的。”
他有精彩纷呈、光辉灿烂的运动生涯,也在千帆过尽之后重拾了爱一个人的初心,简直不能更好了。
“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吗?”听到他说“接住你”,她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其实已经很克制自己不要去想未来的事,她也逐渐开始明白,有好多事情一旦有计划、就会有遗憾。
“这个……”他已经很久没有回答过这种问题了,毕竟也好多年没有爱人会这样和他畅想未来,单纯地、单薄地、不求甚解只求永远地。
“我说会,也没什么可信度吧。”答案很简单,他却不想再用甜言蜜语糊弄这个明明很好糊弄的少女,“但我想说,我的确是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你一点,也想要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多爱你一点。”
“为什么没有可信度?”她歪着头,神色有点戏谑、戏谑之下似乎又藏着一些试探的心,“你有经验,有可信度。”
“你不一样。”他缓缓摇头,语气悠长,“婷婷,你和别人不一样。”
爱情之所以能够成为永恒的艺术主题,是因为它的稀缺性。它无处不在,却又珍贵稀少。他在她身上才明白,不是对谁说宝宝语就意味着爱情、也不是和谁做过最亲密的事就等于爱情。
爱情是伸出去又收回来的手,是吹过一阵风就幻想和你相拥;爱情是岩井俊二说有一个可以想念的人就是幸福,是村上春树说你爱我我才会替你挽头发、你不爱我我也会笑着说“你的头发被风吹乱了”;爱情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生里见过、也体会过太多自私自利、扭曲阴暗的所谓“爱情”,几乎快要忘记“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一种多么令人沉迷的感觉。
只有她不一样。
她单纯如白纸,坚定如烈火;她用“试一试”开启这段他没有勇气说出口的爱情,又用“我只喜欢你”点亮了他的全世界。
他才明白,爱情是昂贵的奢侈品、是求而不得的选修课。
还好还好、万幸万幸,“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我会一直不一样吗?”她眨了眨眼,像一只扑腾的蝴蝶。
“你本来就不一样。”他惭愧地想着,三十而立的年纪被少女上了一堂爱情的课,“没人能保证我们能在一起多久,但我真的想和你能有多久有多久。”
他也想知道,爱情的尽头是什么样呢?
7.少女会长出翅膀,带爱人青云直上。
一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异地恋的小情侣还是在异地恋。
汪顺正在上班阵痛期里,因为他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比训练更苦的事情还有那么多;黄雨婷则在新一轮的备战里沉浮,竞技体育的魅力就是痛并快乐着。
好在状态调整得不错,那种能够“扼住命运的咽喉”的迷人感觉又回来了。视频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一些,小月牙一样的眼睛真是让人特别想亲一口尝尝月光的味道。
“你现在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了。”他是发自内心地为她开心,“之前快要比赛的时候都不接我的视频。”
“嗯……”她歪头笑,假意伸出手,“那我挂了哦。”
“不要!”他大叫,“宝宝,我还没看够。”
“你看我比赛也一样。”
“那能一样吗?能这么近吗?能对我一个人笑吗?”他苦着一张脸,“好想抱你。”
“比完有假期,你再忍忍。”她收回了手,也不是真心想挂电话的,那个苦闷的少女也学会逗人了,而且还是逗一位三旬老汉。
“真的不能说一句想我吗?”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撑着下巴的手也改成了趴在桌上的姿势,“骗骗我也好啊。”
“我从不骗人。”她不假思索。
汪顺,你真笨。不想你我还接你电话干什么?
“好吧。”他悻悻地说。
她看了一眼时间:“再看五分钟哦,我要去休息了。”
“好。”说看就真的只是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享受这种“只是沉默也很幸福”的时间了,以前只会佯装镇定地乱找话题。
她应当是已经洗漱过了,眼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水珠,有几根粘成了一缕,可爱得紧。十六岁时青涩得像一只小苹果,十九岁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人如其名。细腻的皮肤是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的可口,也不知道给他下蛊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胶原蛋白还是有人蓄意。
“宝宝比赛加油!”五分钟很快就到了。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会拿冠军去见你。”
“虽然非常相信你,”他严谨地答道,“但我爱你的条件又不是拿冠军。”
“我一直都很支持黄雨婷选手,没误会、没遗憾、不回头。”他坚信自己是足够幸运的,他祈祷自己不要再“试错”,就真的没有再“错过”。
从十六岁到十九岁,比胶原蛋白增长更快的,是勇气。
是接受了9.9的历史之后,也能坚定不移地奔赴下一轮10.9;是相信你会接住我的决心,是用尽全力生长出来的翅膀。
是要青云直上,也要并肩而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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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了,不违法,别骂我。
【雨婷乐】早秋童话
-🏊乐x🔫婷
-补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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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这个月还有比赛吗?”
秋老虎来势汹汹、不容小觑,刺眼的阳光灼得她睁不开眼。她伸手拉了一把,把对方也拉进这片窄小的树荫里。
“今天放假啊。”潘展乐大剌剌地说,“放假就是可以玩啊。”
嗯……放假,专门从北京飞到上海玩。潘展乐,真有你的。
“你怎么一直在这站着?”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门口的人是在排队进去,“进去啊。”
“潘展乐,我们这样真的没事吗?”都到门口了,还犹豫显得惺惺作态,但黄雨婷是真的有点儿踟蹰。可能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园区入口暂时还不算人多,基本上都是家长带小孩来的。但架不住面......
-🏊乐x🔫婷
-补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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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这个月还有比赛吗?”
秋老虎来势汹汹、不容小觑,刺眼的阳光灼得她睁不开眼。她伸手拉了一把,把对方也拉进这片窄小的树荫里。
“今天放假啊。”潘展乐大剌剌地说,“放假就是可以玩啊。”
嗯……放假,专门从北京飞到上海玩。潘展乐,真有你的。
“你怎么一直在这站着?”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门口的人是在排队进去,“进去啊。”
“潘展乐,我们这样真的没事吗?”都到门口了,还犹豫显得惺惺作态,但黄雨婷是真的有点儿踟蹰。可能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园区入口暂时还不算人多,基本上都是家长带小孩来的。但架不住面前的人实在是正值如日中天的热度,走哪拍哪是常有的事。
她是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不假,可是……这样就足够了吗?她又犹豫了。
“什么?”潘展乐已经半条腿跨出了树荫,闻言又转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不想玩了吗?”
“不是……我是说,”她放低了声音,“就我们两个,被拍到了……不太好吧。”
“我们两个不能一起玩吗?谁规定的?怎么没通知我?”
“噗……”她又被逗笑了。每次看到有人在潘展乐的采访视频底下哈哈大笑的时候,她就在想,其实他不面对镜头的时候更好笑。
“快点啦……我晚上就要走了,抓紧时间。”他没耐心了,抓起女孩的胳膊就往园区安检口冲。
“那个人刚才为什么祝你生日快乐?”刚过完安检就遇到了穿着公主裙出来上班的公主,潘展乐根本不认识人,但能从“Happy Birthday”和异域风情的长相判断这个公主肯定不是花木兰。
黄雨婷没好气地指了指她左胸口别着的徽章:“我有这个呀!”
这男的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她今天穿的是什么呀?
她穿了一件薄荷绿的短款T恤,搭了一条饱和度很低的浅黄半身裙,层层叠叠的纱裙有点像蛋糕、又像早秋的枫叶。她是用心选的这一身,因为觉得很像是把夏天和秋天一起穿在身上了。
昨天晚上和妹妹商量穿什么的时候还被取笑了:“姐,你到底跟谁出去玩?这么紧张?”
“去迪士尼过生日啦!没谁……”
生日当月去迪士尼可以领取生日徽章和贴纸,就算不是生日当天也会有工作人员送上祝福的。她比潘展乐到得早,一来就去游客中心领徽章了。本来这些东西已经在网上看过,真到被提着公主裙路过的Cinderella满脸惊喜地对着自己说“Happy Birthday”的时候,还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这是什么?我怎么没有?”
“你又不是这个月生日!只有本月生日才可以领的,嘻嘻。”
“啊……早知道上个月也来。”他挠了挠头。
“你上个月哪有空?”她撇了撇嘴,“还有,刚才那个不是什么那个人,那是灰姑娘……就是有南瓜马车和水晶鞋的灰姑娘,她叫辛德瑞拉。”
“哈?灰姑娘还有名字?”
她差点气晕过去:“你真的很不尊重公主。”
“我尊重黄雨婷啊。”
潘展乐就是拥有这种蠢笨又拙劣的真心。她气鼓鼓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发作呢,就僵在了脸上,瞪圆的眼像小金鱼一样,愣愣地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你想去哪玩?”他还是提前做了功课的,只不过没花心思在认人上,他在APP上看每个项目的排队时间,都挺长的……
“今天好像有饼饼营业,我想去合影。”她犹豫道,“可能要排队,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要不你自己去玩项目?”
这话让他眉头紧蹙:“黄雨婷……你不会觉得我飞回来真是为了玩项目吧?”
“哎呀……走啦走啦,应该是在这个方向。”再说下去她不敢听了。
园区里面人不少,大家又都是自由决定路线的,所以来来往往地很容易眼花缭乱。潘展乐有点想牵她,因为她一走进人群就像小鱼入海了,要紧紧盯着才能保证不跟丢的。不像他,高出人群一大截,随便一回头就能看见。
他正绞尽脑汁想编一个什么合适的借口能牵着走的时候,忽然被人叫住了:“你是不是潘展乐?”
他愣了一下,前方有个头顶别了个绿色发卡的小女孩回头了,掩着嘴偷笑了一下,然后居然跑得更快了!
“先走了。”潘展乐来不及承认自己是不是,也不想花掉来之不易的见面时间在合影或者签名这种事上,一边掏出了口罩戴上一边急匆匆地往前赶。
他差点脱口而出“黄雨婷”想叫她。看起来小小一只,跑起来倒还挺快的。只不过想到万一这一声引得她也被人认出来,岂不是更麻烦了。
“婷婷!”他好不容易抓住她的胳膊,低声唤着,“你跑什么?”
黄雨婷呆呆地回头,纤细的手臂像莲藕一样白嫩,就这么被他拎着:“你、你……你叫我什么呢!”
“你也是有粉丝的人……”他小声说,“喊你黄雨婷,被更多人认出来怎么办?”
“刚才在门口我就说过了……不太好。”她撅着嘴说,“是你坚持的。不然我们回去了……”
“不是不太好,是很麻烦。”他摇头,“我不想浪费时间在签名和合影上,我只想和你玩。”
“哦……哦。”她还以为他是后悔了,讪讪地应了一声,指了指前面正在排队合影的人群,“到了,就是这里——啊!”
“你喊什么?”话说了一半她突然叫了一声,吓得他以为又出什么事了。
“饼饼——饼饼!是真的饼饼!”她站在队伍末尾踮着脚、努力伸长了脖子看着前方,“我是第一次见到饼饼……好大一只!好可爱!”
潘展乐看她蹦蹦跳跳的,踮一会儿、歇一会儿、然后又踮一会儿,很辛苦。如果不是场合太不合适的话,他甚至有点想说“要不我抱你起来看”。
“不可爱吗?你怎么不说话啊?”她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讲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应,才回头看他,“你看饼饼呀!饼饼超可爱的!”
没你可爱。他默默地想。一个毛绒公仔哪有面前这个忽高忽低的小女孩可爱?
但这话可不能说出来。于是他问:“它为什么叫饼饼?”
“因为她是厨师,会做各种小点心,饼干曲奇华夫饼之类的……所以叫饼饼。”不知这个叠词称呼到底哪里讨她欢心了,讲着讲着居然莫名笑了几声,“嘻嘻……饼饼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要是我真的能养一只小狗就好了……”
“你之前不是喜欢猫的吗?”她在社媒上为数不多的分享生活的照片,基本都是以猫为主的。
“也喜欢啊!”说到这,她突然眼神放光地看着他,“对了,你是不是有只猫叫summer?我看过照片,好漂亮啊!”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暗爽的嘴角在黄雨婷眼里像是抽筋。
“那下次去我家看summer。”他得意地说,“我还有一只小仓鼠,不过没取名字。”
“哇……那你再有一只小狗的话,就是什么都有了诶!”她用羡艳的眼神望着他,“好幸福哦……”
“以后……应该会有的。”他盯着她的眼睛说。
黄雨婷的眼睛很漂亮,而且是一种相当突出的古典美。如果潘展乐读过《红楼梦》的话,一定会想起那句经典的“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也可以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但他除了汪顺的采访什么书也没看,此时此刻才姗姗来迟地后悔要是知道这是丹凤眼还是桃花眼的话,应该就能夸出一句让女孩心花怒放的好听话吧?[1]
可是真的很美,他贫穷的词汇和想象力不足以支撑他把美描述得天花乱坠。
“你好漂亮。”
潘展乐,男,中国游泳运动员,巴黎奥运会百米自由泳冠军得主,人生信条是,大道至简。
“什、什么……什么呀!”她懵了。今天出门是特地化了淡妆的。不过她没什么经验,化妆技术也不熟练,只能挑些绝对不会出错的颜色。杏色的眼影配上淡粉色的腮红和豆沙色的嘴唇,再怎么看也就是一副清清淡淡的白开水妆容。漂亮?她一向对自己没有这种认知,只能算……不丑吧。
哪想过会有人——而且是如此闪耀的明星,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丝毫不害怕被人听到的音量坦荡荡地对她说了一句:你好漂亮。
潘展乐一定是跟什么人学坏了……她咬着下唇思考,记得互联网都说他们游泳的私下里特别乱来的……潘展乐跟汪顺那么好,肯定是汪顺教的。
“你别跟……别跟他们学那些油嘴滑舌的。”她下了结论。
“我是真心的。”他也不敢盯着她看得太久了,否则以人挤人的排队距离,他怕以女孩的身高恰好能够听见他露馅儿的心跳声,只是低下头又说了一遍,“你平时也漂亮……只不过今天更漂亮。”
一定是哄人的。她坚定地想。毕竟进园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上还别了生日徽章呢!一定是骗人的!
还是被认出来了。尤其是在排队的时候,人几乎是固定地站在一个位置上的。黄雨婷笑呵呵地跟人合影,潘展乐也不太好继续坚持了。只能一边耐着性子拍照,一边偷偷用余光瞟旁边的女孩。好不容易熬到人群散开,他愤愤地问:“等会能不能拒绝啊?”
她呆滞了几秒:“啊……我以为你很愿意……”毕竟红了呀。虽然都是奥运金牌,但她的金牌总有一半是队友的,而且比起他那样惊人的记录,她终究是落了下风的。金牌和金牌也是有区别的,这话虽然残忍,但是事实。随便在路上抓一个人问“潘展乐”,那肯定是毋庸置疑地“我知道他百米飞鱼”;但如果是“黄雨婷”,估计还得想好一会儿才会有人堪堪记起“是不是首金的那个女孩”。
“我都解散粉丝群了。”他没好气地说,“黄雨婷,我就一天假,是想来和你玩的。”
“那……拒绝的话,要怎么说?”
“就说我们是来玩的啊。普通游客不要搞那些。”
“你这样说肯定会有人问我们是什么关系的……”她嚅嗫道。
园区里是一直有音响在放音乐的,周遭嘈杂的人声也不低,她声音偏小,他一时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我说……”她稍稍抬高了一些,但还是不太有底气,“别人问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怎么办?”
现在肯定不是一个戳破窗户的好时机。潘展乐为自己没有攒够的勇气找了个好借口,他推了推她:“到你了——你的饼饼和你打招呼。”
女孩立即转过身去了。穿着玩偶服的西点厨师可琦安举着巨大的、毛茸茸的爪子靠近了她。说来也奇怪,明明玩偶服上的表情是静止的,无论面对谁、什么时候,永远都是这样天真灿烂的笑颜,然而这样也还是能让人感受到那笑容背后的能量,说大不大——当然不像太阳一样永无熄灭之日;说小也不小——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毛茸茸的爪子,就觉得有一股温暖的力量从手心灌进了身体里,一直灌注到她的心脏。
有点想哭了……可琦安伸手抱她的时候,她正努力地眨着眼,想把眼泪憋回去。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不管是为了难得化了妆的脸,还是为了如此幸福的时刻不要沾上悲伤的标签。
到合影的时候她才发现潘展乐还在远处站着。
“你快来呀!”她招了招手,“我们一起。”
“饼饼,这是我的好朋友,潘展乐。”
潘展乐靠近的时候,就听见这句“好朋友”。可琦安点了点头,然后又一次举起了毛茸茸的爪子。他还以为和她一样是要击掌的,正要伸出手去——可琦安的爪子突然变成了大拇指!
“哇!饼饼认识你!”黄雨婷惊喜地叫起来,“饼饼,你认识他是不是!”
可琦安一边举着大拇指一边点头。
“饼饼,她叫黄雨婷,也是奥运冠军。是巴黎奥运会十米气步枪混团的冠军。”潘展乐微微弯腰对可琦安说。
于是可琦安又朝她张开了拥抱。
完了。黄雨婷心想,这下是真的要哭了。
“你眼睛好亮哦。”合影环节结束了,潘展乐被她领着不知道在往哪个方向走,只顾着低头认真地检查刚才的照片。
那是快哭了!她刚才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了眼泪。前几年疫情期间迪士尼取消了这个活动,后来又没碰上过饼饼营业,她一直没有能和最喜欢的角色合影。这么重要的时刻,如果留下掉眼泪的照片,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我们现在去玩什么?”他都被领进Fast Pass通道了,才迟来地问了一句。
“小矿车。”黄雨婷指了指门口的牌子,上面写着小矮人矿山车,“就是白雪公主的七个小矮人开的车。”
“白雪公主,这个我认识。”潘展乐点评道,“总算有个我认识的了。”
“你还认识谁啊?公主有十几个……白雪公主你认识,花木兰你肯定认识吧?”
“辛什么拉的,灰姑娘,今天刚认识了。”
“噗哈哈哈哈哈——”她又被逗笑了,“贝儿呢?就是《美女与野兽》里面的……”
“我还认识黄雨婷。”
Fast Pass的队伍很短,他们顺畅地直接进入到了黑黢黢的矿道里,前面大概只剩一组就到他们了。黄雨婷回头去看他,借着矿道里幽微的灯光,她很努力地仰着头,才能看见他脸上那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潘展乐……你真的学坏了。”她嘟嘟囔囔地说,“网上说得没错,你们游泳的都很坏。”
“说的都是大队员吧?关我什么事?”他很不服气地说,“巴黎之前网上根本没几个人认识我。”
“反正很坏。”她撅着嘴说。
“哇……夸你是公主也不行啊?”他直呼冤枉。
“闭嘴!不许再说了!”她捂着耳朵瞪他。
二十岁正是叛逆的年纪,潘展乐怎么会那么轻易服输呢?他靠在栏杆上笑得更得意了:“你是白雪公主,我是你的小高人。”
“噗嗤。”她恼怒的神情总是维持不了多久就会被他逗笑,“小高人是什么东西啊!”
“我这个身高说小矮人太牵强了吧?那只能小高人了。”
她一直笑到坐上矿车都直不起腰。小高人……什么嘛!明明、明明……和公主在一起的另有其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从小矮人矿山车上下来以后,黄雨婷一看他就笑,“咯咯”地不停,像鸟叫一样。
“你到底在笑什么啊?”他提议要去一趟玩具总动员片区,因为想给汪顺带个巴斯光年回去,两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她还是笑个不停。
“你的头发……你……哈哈哈哈哈哈!”小矮人矿山车虽然也算得上是一种“过山车”,但其实速度很慢,没什么刺激的感觉。只不过……风还是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
潘展乐的脸本来就像小馒头,被风吹过以后,额前的刘海全都竖起来了,脸长得像胡迪一样。
“你看背后……”玩具总动员片区已经到了,胡迪的雕像就正好在他后面,“你现在好像胡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后知后觉地摸了一把头发,想照镜子又发现自己没有。黄雨婷是带了的,但她故意不给,拉着潘展乐去胡迪的雕像旁边合影。
“你再站近一点。”她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再靠近一点!”
能让她笑了一路的造型肯定不是什么帅气逼人的样子,他当然是不想的。但是黄雨婷刚才把他拽到胡迪旁边的时候,拉了他的胳膊……少女的掌心有茧子,手指也纤细,一贴上来就好像聊斋志异里的狐狸精一样吸走了他的精气,他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拽到了胡迪旁边,毫无反抗之力。
“哎呀还是可爱的!”黄雨婷是拿自己的手机拍的,他低着头凑过去看。
说两眼一黑都轻了,他感觉自己脚步都飘起来了。
“黄雨婷!”他一边抬起手用力地压住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低声吼了一句。
“嗯?”可能因为声音太低了,她没分辨出其中的情绪,只是笑嘻嘻地欣赏着照片、甚至还用手指放大了看,“你看,你跟胡迪真的有点像……你还要给汪顺买巴斯光年,你们两个就是胡迪和巴斯光年!”
夹着笑意的声音很脆,像春日里的笋。他刚窜起来的火苗又灭了。
“算了……你别发给别人看。”完成自我攻略只需要几秒钟,他想着……这应该也算是一种独家记忆吧?
“要发给你吗?”她竟还不知足地追问。
“不要了!”他扭头就往商店里走去。
这么丑的照片……谁要看啊!
如果他知道黄雨婷转头就把这张照片设成了他们专属的聊天背景的话,一定会后悔现在说“不要”的。
潘展乐上午才到,晚上又要走,其实能玩的时间没有多久。他们见过可琦安以后排队玩了几个人不算多的项目,之后就一直在各个商店里逛得不亦乐乎。但凡是黄雨婷拿起来试过的东西他都说“买”,吓得她连连摇头。
“这里的东西都很贵很贵的!”她举起随便拿起的一个米奇耳朵发箍,“你猜这个多少钱?”
“五百。”潘展乐面无表情地说,“六百我也买得起啊。”
“你认真猜!”一听就是在胡诌。
他也拿起了一个发箍,找到价签看了一眼:“哦才一百多啊,你喜欢哪个?我送你。”
潘展乐,永远年轻永远不听。
“不要不要!”她把两个发箍都放下了,“这个没什么能用到的地方。”
“那去买饼饼。你喜欢饼饼。”他的身高优势让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将货架之间的商品一览无遗,他抬起头望了一眼,“好像在那边。”
“嗯……饼饼确实想买……”她一边逛一边嘀咕,“但是今天还想买别的。”
“我送你。”他又说了一遍。
“可是真的很贵哦,你刚才给汪顺买东西的时候也被吓到了!”
“谁知道顺哥那么大年纪还喜欢这些?”潘展乐翻了个白眼,“是他要我带的,不是我主动买的,我回头找他要点跑腿费。”
“他多大?”黄雨婷显然是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是个老前辈了。
“三十了。”
“那我三十不能喜欢饼饼吗?”潘展乐,还没谈上恋爱,就先遭到了致命提问。
“六十我也给你买。”可以看出,爱情有时候也是需要天赋的。他不假思索地说:“你跟汪顺有什么可比的?”
哦……所以我真的比汪顺重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而且居然,还会因此感到一阵无法抗拒的雀跃。
“谁跟你说六十了?”她撅着嘴往前蹦蹦跳跳地走,“我要去看饼饼了!”
“今天还想买别的”,指的是达菲和雪莉玫。
她想选个潘展乐平时能用上的东西,但又不能太显眼。挑来挑去还是挑中了挂坠,毕竟潘展乐的书包上挂着的玩偶堪称眼花缭乱,掺进去一个雪莉玫应该不太显眼。
“这个熊我认识,达菲!”他自以为是地说,“就门口那个达菲和他的朋友们的达菲,对吧!”
“这是雪莉玫……”她哭笑不得地举起自己手里这个,“这个才是达菲。”
“哦……颜色不一样,这我不记得了。”他拿起两只放在一起才能看出区别,“他俩谁是男的?”
“达菲是男生。”她把达菲拿了回去,“我就要这个,你拿雪莉玫吧。”
“为什么给我女孩的?”
哎呀……笨死了。
“你不要算了,我两个都拿走。”
“要要要……”他挠了挠头,“可是我才是男的啊。”
就是要拿对方的嘛……她垂着眼没说话。看到小女孩才会想起小女孩啊。
逛了一下午,挑挑拣拣地,也就买了一对挂坠、一个饼饼的水杯和公仔,还有潘展乐给汪顺带的巴斯光年。
“我看刚才那个……史迪奇你也很喜欢,真的不要啊?”结账的时候,潘展乐扭头问她,“你想要我们再去一趟那边。”
“下次吧……”她抱着饼饼,声音有点低,“应该会有下次吧?”
下午的花车巡游他们没有去看。是黄雨婷建议的。因为花车巡游附近的人本来就多,潘展乐最近又颇受关注,万一不小心引起什么聚集也不是好事。潘展乐求之不得,他甚至已经在想花多少钱可以包场啊,他努努力攒一下。
晚上的烟花则是来不及了,他还得赶晚上的航班回北京。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抱着饼饼也没那么开心。
“我上次……也没看到烟花,突然下雨了,所以没有。”
“下次……下次,等我放长假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在烟花下表白是很俗的套路,但是他匮乏的经验实在是想不出比这更浪漫的场景了。
他咬了咬牙,在心里祈祷着……再等等,再等一等吧。
“哦对了……我还想坐旋转木马来着,今天人好多,我忘了说。”她总算仰起头对他笑了,“下次有时间……有很长的时间的时候,再来好不好?”
“好。”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会有的,肯定会有的。”
“哎……你也别说那么满。”她又叹了一声,“放假对不上时间也是很正常的。”
“不行的,对不上我就告到中央!反正都说我爱告状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哎呀!你……”她甫一开口就哽住了,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走吧,你还得回北京呢。”
“嗯……对了!生日礼物怎么没见你戴啊?要不是你拍照发了朋友圈,我还以为你根本没收到呢。”潘展乐想起今天一路上遇到了好多工作人员和她说生日快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问。
他寄给她的是一条项链,很简单的款式,挂坠是一个英文单词“Yellow”。
“啊!我……哎呀,没有戴项链的习惯呀。”
“是不喜欢吗?”他的声音比卷起尾巴的小狗还委屈,“好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问顺哥应该送女孩什么,他就说那些什么包啊衣服啊首饰的……”
就说是汪顺教坏的吧!
“我怕选别的你不喜欢,但是Yellow应该不至于吧?你喜欢饼饼,饼饼也是黄色的。”
“我没不喜欢。”她着急地解释起来,“我喜欢的……我只是真的没有戴项链的习惯。”
“那……那我下次送点别的?”
下次生日都要一年以后啦!
她扬了扬手里的饼饼:“你已经送了呀。”
“还想送别的。”他又说,“你喜欢什么,就告诉我。”
“潘展乐!”她没辙了,“我戴,我明天就戴。我真没不喜欢。”
“啊……可是我明天看不到了。”
还真是得寸进尺啊。
“我拍照发你检查。”她无奈地说,“行吗?”
“那你会每天都戴吗?”
“你不会每天都要检查吧?”
闻言,潘展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像悠悠球:“这可以吗?”
还能不可以吗?谁能对小乐两眼放光的样子说不可以?
“你好烦啊!”她推了一把,“快点出去啦,走太慢赶不上飞机啦!”
“赶不上就赶不上呗……”他嘟囔着,“赶不上正好再多玩会。”
“喂……你不会已经告诉教练你赶着回来是……和我玩吧?”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说了啊……这不说清楚教练不放我走的。”
完了。小小年纪也是要被扣上红颜祸水的罪名了。黄雨婷灰暗地想着。
“教练没说什么,叫我注意安全。”
他一边笑一边摸了摸她的头顶,难得像个大哥哥:“我肯定会注意安全啊,毕竟和你在一起呢。”
什么、什么在一起?!不要乱用啊!
“潘展乐!”她恼羞成怒地说,“你赶紧走吧!”
“我还可以再和你待五分钟吧。”他好像完全不为对方的怒意所动,“就五分钟。”
一句“五分钟”,她的心顿时软成了一团棉花。
对啊,就五分钟而已……这么珍惜干什么?
“诶,就算中间一直对不上假期……你春节应该会回来吧?”他突然问道。
“嗯?应该吧,没比赛就回。”她茫然道,“怎么了?”
“温州离台州也不远啊。”他笑嘻嘻地,“我去找你。”
“啊……啊?”还没到见家长的地步吧!潘展乐,就算你是飞鱼也不能跨这么快啊!
“你不想见我吗?”
“但是……春节……”
“我不会耽误你走亲戚的,就……你什么时候空了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去找你。”
“这样会不会不太……”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我没……”
“可是我想当面和你说新年快乐。”
黄雨婷心想,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人能拒绝潘展乐的。他就是一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
游泳是这样……爱情应该也是这样吧?
“知道了。不过我家没什么好玩的。”
“哇,我都还没说让你带我玩呢。你好自觉哦。”
她恼怒地抬头瞪他,却被对方张牙舞爪的得意全盘收下。
其实她也不怎么喜欢春节来着……除了今年。
早秋的夕阳滚烫,她却站在夕阳下妄想:春节怎么还没到啊?
注释:
[1].第一句指的是王熙凤,第二句指的是林黛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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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发出去吧求求了……
【婷豪】Crying
-射击国家队盛李豪x黄雨婷,纯属作者造谣,要骂的话我会马上滑跪
-恭喜两位收官巴黎!
-推荐BGM:汪苏泷-《雨天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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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谁能体谅/我的雨天
“喏,穿着。”
黄雨婷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视线就被从天而降的衣服挡住了。
“口袋里有纸。”
对方扔完衣服就走了。她又气又急,伸手把外套抓下来去看,发现盛李豪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什么啊……好没礼貌。她想骂点什么,无奈对方长得高、步子快,要喊到他能听到的程度,她又不愿那么大声。
她是有点儿冷,缩手缩脚地套进了长长的袖子里。平时只看着他倒不觉得像哥哥,现在...
-射击国家队盛李豪x黄雨婷,纯属作者造谣,要骂的话我会马上滑跪
-恭喜两位收官巴黎!
-推荐BGM:汪苏泷-《雨天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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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谁能体谅/我的雨天
“喏,穿着。”
黄雨婷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视线就被从天而降的衣服挡住了。
“口袋里有纸。”
对方扔完衣服就走了。她又气又急,伸手把外套抓下来去看,发现盛李豪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什么啊……好没礼貌。她想骂点什么,无奈对方长得高、步子快,要喊到他能听到的程度,她又不愿那么大声。
她是有点儿冷,缩手缩脚地套进了长长的袖子里。平时只看着他倒不觉得像哥哥,现在袖口和衣摆都宽大得像戏服一样,才对此有了更真切的认知。明明……刚认识的时候也是小男孩嘛,怎么他长得这么快?她自己都好久没长高了。
她伸手在口袋里摸,果然拿出了一包新的纸巾。她擦了擦眼睛,又吸了吸鼻子,被打断的眼泪好像没法再续上了。想哭的心情也没那么强烈,毕竟……也不是头一回这么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好运气都花光在了亚运会上,“三金少女”的风光无限还要付出多少失败的代价?
“诶……你今天怎么主动和她说话?”盛李豪知道朱明帅肯定要问,才故意走得那么快,被女孩听到了不太好。
“少管。”他敷衍道。
“你不对劲啊豪哥!”朱明帅哪是那么轻易能打发的人,“你明明都换完衣服了,又去拿了另外的一件衣服给她的!别以为我没看见!”
“她冷得抖,你没看见?”盛李豪瞥了他一样,“这么瞎怎么干这行的?”
“喂……过分了啊!”朱明帅嚷嚷起来。
他再嚷也没用,盛李豪不会说真话的。
哭了一阵,黄雨婷才回到自己房间去。不知道怎么躲在酒店的安全楼梯里哭还能被搭档看见了,他这回可是又出尽风头。按理说,有这么个稳定超神的搭档应该是件开心事,可她却总觉得心头压了块重重的石头。不想被他比下去……更害怕说不定哪一天,站在他身边的就不是自己了。
明明项目是男女分开的,他们除了搭档就是队友,不可能有正面对决的机会,可她还是无法控制地去看、去比较、去计算,好像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数字不仅仅是环数的差距,还是他们的人生。
她穿着长长的袖子回了房间,不是自己的衣服实在太明显。韩佳予听见门口的动静赶过来看,愣了一下:“雨婷,这不是你的衣服吧?”
“啊……嗯,刚在外面,有点冷。”进了房间暖和些,她把外套脱了下来。
然后听见韩佳予叫了一声:“啊……”
“怎么了?”她刚想扑在床上躺一会儿。
韩佳予拉着她的胳膊往浴室去:“你例假来了。”
黄雨婷愣住了。
她拧着脖子回头去看裤子,看不见。这才抬头去看酒店浴室里宽敞明亮的镜子,真的有一小块刺眼的猩红。
韩佳予把她推进来之后又折出去了:“雨婷,我给你放门口了哦。”
眼睛好像被鲜艳的血迹刺痛了,她眨着发酸的眼眶,又回想起他径直离开的身影。
这才意识到,他那时自己也是穿了外套的。扔给她的外套是另外一件。
干嘛啊……
我们是这种共患难的关系吗?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刚哭过的眼睛又泛了红。其实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还能站在屡破世界纪录的他旁边的……亚运会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亚运会之后,她的世界就一直在下雨,好像有一块专属的乌云一直悬在她的头顶。扭头去看,他的世界却永远那般艳阳高照。
多讨厌啊……那么令人嫉妒的成绩,就应该一直做个讨厌的人才对。
不要给我撑伞,你又没有淋过雨。
02.你能体谅/我有雨天
“又哭?”
安全通道的门又厚又重。他一推开,果然看见楼梯间里坐着一个蜷成一团的小女孩。
也是快成年的人了,怎么一眼看过去……还觉得跟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你来干什么?”她回头看,少年面无表情地靠在墙上看她。
“韩佳予在找你。”他的语气听起来也没什么情绪。
“哦……我等会回去。”她就是不想姐姐担心,才躲起来的。当然要哭完了再回去啊。
“别哭了。”也不知道他是不会安慰人,还是不愿意花心思安慰她。这话真是干巴巴的。
“要你管。”她难得这么尖锐,“你又不用担心选不上。”
“越担心越选不上。”说完他往前走了几步,在她旁边坐下了。又递给了她一包纸巾。
“你!”她气结,“不想安慰就不要安慰!”
“我没安慰你。”她不接,他就直接塞进她手里,“我说的是实话。”
“那你趁早换个搭档。”她破罐子破摔地说,“省得和我浪费时间。”
“上一次奥运选拔……还记得吗?”他忽然问,“你那时候多大?”
“十四!”她瞪了他一眼。
“那应该不至于不记事儿吧。”
“盛李豪!”她恼了,“知道你经验丰富!”
什么人啊……之前还以为他良心发现当好人了,怎么这次又来往人伤口上撒盐啊?
“那时候才刚来,没人觉得我能去。”他缓缓地说,“我也没想我非要去,所以不担心。”
“嗯……啊?”她愤怒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好好打就行了。别想那么多。”他又说。
“我想好好打啊!”她委屈了起来。谁不想呢?可总是在子弹射出去的那一瞬才意识到,好像又歪了一点。
“我知道。”他讲了个不好笑的冷笑话,“所以也没说要换搭档。”
“你……”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上话,“换!你现在就去跟教练说要换!”
“我的意思是,也不是很想换。”他无奈地伸出手,在揉揉头和拍拍肩之间犹豫了很久,最终又收了回来,“别哭了。”
“哭你也要管!”她抽抽嗒嗒的声音像是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门上,很用力、很心疼。
“好了……”他软了声音,一声一声地伴着她哭泣的节奏低低地哄着,“不换搭档……不想换,教练要换我也不换好不好?”
“不要……”也不知道小女孩哪儿来的这么多小珍珠,“要是、要是……为了金牌,你还是……还是……”
“要和你一起。”他郑重地说,“我们都一起拿过那么多了。”
“奥运金牌,当然还是要一起。”
03.但好时光/好像只能纪念
“不是都拿到名额了,还哭?”
又在楼梯上坐着。一说黄雨婷不见了,盛李豪都不用去第二个地方就知道她在哪。
“没哭!”她回头,像捧起小花一样捧起自己的脸,“你看清楚再说!”
“那你还躲在这?”他径直走到她旁边坐下。
“没进决赛……还不让人暗自伤心一会儿吗?”名额是拿到了,可这不是还有新的失败吗……
乌云似乎,从未散去。
“又不是没有第一名。”他指的是混团。
“那还不是……靠你。”她听得懂。
“又没不让你靠。”
他坐得离她很近,比上一次近得多。明明有宽敞的地方,他却主动坐在和她肩靠肩的位置上。在混团的颁奖典礼上站着的时候,他长得太高,她得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但现在坐着,好像感觉没那么远,扭头便能看见“并肩作战”四个字在眼前如实地写照。
靠……靠什么啊?
这话讲得很有歧义。
于是她问:“那我靠了?”
“不是没哭么?”他低头看她。
“没哭就不能难过么?”她理直气壮地。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并没有直视他的眼睛,抖动的睫毛配上圆圆的鼻尖像个会动的玩偶一样可爱。白皙稚嫩的脸颊仍然像个小孩,完全看不出……就快成年了。
脸颊两边散着碎发,毛毛躁躁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帮她理一理。
“靠吧。”他的声音是连自己都没想到的柔软,“反正……也不是第一天拖着你了。”
“喂……你好像很嫌弃!”少女因恼羞成怒而泛起的红色和哭泣的潮红完全不同,这种从皮肤深处冒出来的嫩粉色像是春天新上市的水蜜桃一样,蕴着一股强烈的活力。
难得看见她失败以后没哭得让人心揪,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
但他明白,她还是难过的。没人能不难过。
“没嫌弃。”他忽然伸手,把她的头按在了肩上,“安静会儿。”
好小的一颗脑袋。虽然只是碰到了一瞬,但他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似乎一只手就能捧住。
很轻的触感,一颗头嘛……能有多重呢?
“我很吵吗?”她闷闷地问。
“有点。”他倒挺诚实。
“那朱明帅不是更吵吗?”她举了个极端例子,“你还和他说话?”
“他是男的。”这是什么话?
“男的就可以吵了?”凭什么?
空气忽然陷入了一阵寂寞里。楼梯间里没有人,酒店的楼梯间一向没什么人。
有捷径的世界里,原始的路径当然人迹罕至。就像如果有更天才的人出现,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顶掉他身边的自己。
“我又不喜欢男的。”他突然说。
什么……什么意思?她愣住了。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他叫她“安静”的;她真的沉默了以后,他又觉得如坐针毡。
“算了,你还是说话吧。”寂寞的空气比容嬷嬷还恐怖。
“我该……说什么?”她懵了。
“随便。”他满不在乎,反正只是……听听声音嘛。
“我不知道……”她喃喃道,“我们,真的能拿到那块奖牌吗?”
“是金牌。”他纠正她,“银的,我已经有过了。”
“知道了!”好烦啊……气得她都不想靠了!
“能。”他语气很轻,“你别想能不能了……好好打就行。”
“我每次都很认真好好打的……但是……”
“剩下的交给我。”他很认真地说,“至少有一块,不会让你空手而归的。”
“那我自己……还是没有怎么办?”她又问。
“还有下一次啊。”他的声音在笑,她抬头去看,可惜离得太近了,看得不清晰,“你都还没成年呢……还有很多次。”
这语气太沧桑了。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怎么搞得像什么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说话似的。
她不服地强调:“你也还有很多次!”
“嗯……”他放缓了声音,“我们,都还有很多次。”
即便她的一生都将奔跑在漫长的雨天,也必然会有好时光值得纪念。
至少在这一刻,他这样说,她就这样信。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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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时间很早,本来以为不会想发的……今天看完决定还是发了(滑跪
【Gun/Swim全员】贪婪一败涂地(一)
-CP:顺/乐/豪x婷;也许可能带点群像
-修罗场预警,结局1v1;爱情有风险,买股需谨慎
-没大纲,直接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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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冠军容易爱情难。
不熟就是不熟啊,怎么说“不熟”也能“kswl”?
2024年夏天,比不知道为什么和个人金牌以0.1环之差擦肩而过更让她懊恼的事情,是到底谁在嗑自己已经BE的cp啊?
“手机惹你了……”黄雨茜懵懵地看着百忙之中抽空回了趟家的姐姐。
“没。”她轻轻摇了摇头,捡起扔在桌上的...
-CP:顺/乐/豪x婷;也许可能带点群像
-修罗场预警,结局1v1;爱情有风险,买股需谨慎
-没大纲,直接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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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冠军容易爱情难。
不熟就是不熟啊,怎么说“不熟”也能“kswl”?
2024年夏天,比不知道为什么和个人金牌以0.1环之差擦肩而过更让她懊恼的事情,是到底谁在嗑自己已经BE的cp啊?
“手机惹你了……”黄雨茜懵懵地看着百忙之中抽空回了趟家的姐姐。
“没。”她轻轻摇了摇头,捡起扔在桌上的手机转头扔去了床上,在软塌上砸出一声闷响。
“怎么了?”妹妹以为她累,“明天几点走?你这行程可真满。”
“六点起吧。”她瞥见妹妹把她带回来的纪念徽章挂了一个在笔袋上,笑了一下,“那个可爱哦。”
“可爱。”妹妹应了一声,又问,“姐,你真没事?”
“没……就有点不习惯。”她糊弄地说,“也就这段时间,之后回去训练就好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妹妹随手捡了个抱枕抱着,“明天的活动,还是有他?”
“有。”
“后天呢?”
“后天表彰大会……”
“当时你跟我说的时候我就不同意!”妹妹突然抬高了音调,“你看,现在分手了,很难搞吧!训练避不开就算了,别的工作也甩不掉他!”
“妹妹……好像是他甩不掉我吧。”她讪讪地笑,“我那是团体金牌。”
“哎呀这不重要!”妹妹摆了摆手,“重要的是,你都说跟他不熟了,还不是有人嗑到了?”
她微微吃惊:“你也看到了?”
“姐姐,你可是我最爱的人!”妹妹语气很重,“我怎么可能看不到?我还发帖呢。”
“啊?”她呆滞了,“你、你……你发什么啊?”
“我说……”妹妹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划给她看,“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条饭身上有种淡淡的BE感吗?”
黑帖必红,是cp社区的常见现象。她一看评论将近三位数,往下一划,全都是反驳的:“把嗑BE的楼主叉出去”、“谁说的我们条饭世界第一青春”、“能不能不要唱衰xql”、“我不信我不信接条饭闪耀洛杉矶”、“啊怎么刚开始就有人好这口了”。
这些话倒没什么,妹妹显然也不是来这里找认同的。
“哼哼,我本来想说浓浓的BE感,我是怕她们受不了。”妹妹故作宽容地说,“毕竟是真的BE了。”
“你别看了。”她倒好,一个当事人反过来劝妹妹。
妹妹本是斩钉截铁地说完,拖着拖着、语气又变得犹疑起来:“姐,真BE了吧?”
闻言,她愣住了。妹妹焦躁不安地绕着她踱步,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细数搭档的十宗罪,她有点想笑、又不敢。
“你不说话,太恐怖了。”妹妹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这个人太恐怖了……离他远点吧,姐,算我求你了。”
“我没理他。”她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妹妹,分手以后我们没聊过和正事无关的事情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是真BE了吧?”
她犹豫道:“应该是。”
“什么意思?”妹妹急促上扬的尾音像哨子一样,“别告诉我还有和好的可能啊!他不行的,姐,我真不同意!”
“就……我们一直没正式说过分手。应该是分了吧。”她缓慢的语气像炊烟一样袅袅地从窗边飘了出去,从浙江沿着湿润的东南季风北上,飘到了邻省的盛李豪耳边,“反正我不想和他说话了。”
“你去哪?”
“就转转。”他头也不回地合上了门。
他压了压帽檐,又捏了捏鼻梁上的口罩,才推开单元楼的门出去。末伏结束好几天了,天气还像烤箱一样灼人。甫一出门,热浪席卷而来,鼻尖便隐约已有渗出细汗的趋势。2024年夏天,除了“太红了”之外,他唯一的烦恼就是:她为什么不理我了?
现在这个风口浪尖,苏州应该无人不识盛李豪。他谨慎地戴好帽子和口罩,沿着树荫漫无目的地溜达,路过了小时候常去的面馆。店门紧闭,想必里头闷着一室冷气。穿过透明的玻璃门,他看见里面有一个女孩不小心打翻了面碗,旁边的人正在帮她一起收拾残局。
他想起出发去巴黎之前的某天中午,她坐在他对面吃面,夹起一筷子面条又没夹紧,“啪嗒”一声面条滑回碗里,溅起一串汤花。她苦恼地皱着眉头说“浅色衣服很难洗”,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就盯着少女蹙起的眉心,漂亮得像朵小花。
那时候……应该还不算分手了吧?他得承认,正式抵达巴黎之前是闹了点小矛盾。虽然他们都没经过什么“高考百日倒计时”,但“巴黎奥运会开幕倒计时”一点也不比高考轻松。眼见着时间一天比一天短,她的状态却还是不太稳定。尽管教练和领导都顾着小孩们的心情考虑,不算太严苛,但有时候或许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足以让本就艰难的心情再添一分愁苦。
大约是倒计时还剩不足半月时的一个早晨,她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有点不想去训练了。”
“嗯?”
“昨天被瞪了……”她嚅嗫着说,“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那也不能不去训练啊。”他任由她抓着他的袖子,直戳戳地把人带进了训练场。
进去的时候还碰巧遇上姚教练和杜林澍,她吓得飞快松了手。
他倒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打招呼呢:“早。”
那之后她就再没主动找他说过话了;但他一直到群里发消息通知他们检查好准备好行李和证件的时候才意识到,她已经将近一周没和他说过悄悄话。本就空荡的聊天窗口显得更加寂静,消息记录还停留在六天前的“晚安”。
这一周……她状态稳定了些吧?他犹记得晚上收枪离开训练场的时候特地放慢了动作,磨磨蹭蹭地就为找机会瞥一眼她的训练记录。也听见她和韩佳予一边收枪一边聊天时说过的话:还不错啦。那怎么还不理他?
他先是在群里回复了“收到”,然后切回小窗去发了个小狗拿花的表情包,那是他收藏夹里专门用来讨好她的。等了漫长的五分钟,都够打完半场比赛了,也只看见她在群里回复了“收到”,置顶聊天窗口却还是静悄悄地。
怎么了?他又敲了一行字。
准备睡了。对面很快回过来。
他又等了五分钟,没等到“对方正在输入…”,也没等到“晚安”。
他凝视着手机屏幕沉吟不语,杜林澍洗漱完出来问他“你这什么表情”。他想打听打听“你知不知道婷婷最近怎么了”,对方却因为拿着呜呜作响的吹风机问了好几遍“你说什么”?
不对,杜林澍能上哪知道婷婷怎么了?最终他又摆了摆手:没什么。
他之所以只把这定义成一个“小矛盾”,是因为正式出发去巴黎的那天,婷婷居然主动坐在了他旁边。登机之前他们对过各自的位置,他旁边的人是张琼月。通常情况下,集体行动时他们会心照不宣地磨蹭到队伍末尾,这样能够换得一点讲悄悄话的机会。那天她早早地登机,他还在反思自己到底哪里不小心惹到她了……却不想一上飞机便看见张琼月坐在靠窗的位置,而自己的空位旁边坐了个亭亭玉立的小女孩。
他很有眼色地没有去问“为什么”,只是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取下了鸭舌帽拿在手里把玩,眼神飘忽不定地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
他以为她是心虚,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有点想你。”
少女的手指纤细、肌肤滑嫩,他惯觉爱不释手。甚至会刻意用手掌的茧子去磨她手背的皮肤,像一块暖玉。
她拱了拱手背,想逃脱,未果。
“被人看到了……”她低声嘀咕。
“看不到的。”他拿过她的鸭舌帽盖在两人搭紧的双手上。
“困了。”她打了个哈欠。
生理泪水让她的眼睛变得水雾蒙蒙 ,微微泛红的眼眶显得她更像一只兔子,头顶上仿佛有两只软塌塌的耳朵,耷拉着,可爱得紧。
“先睡会。”他挺了挺脊背,伸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起飞的时候再叫你。”
她的脸霎时变得通红,扬起头瞪他:“会被人看到……”
“搭档,互帮互助,应该的。”他被她恼怒的表情逗笑,居然伸手轻轻揉了揉她软软的耳垂,就像在摸兔子的耳朵。
“好了……休息吧,真的没事。”他柔声哄着,“信我。”
突兀的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回忆,是母亲打来的电话问他明天去北京还要带哪些东西,絮絮叨叨地问了很长一串,他听着听着飘了神,半晌才接了一句:“好,都行。”
“你怎么了?”再怎么甚少回家,到底也是亲生的儿子,听得出来他情绪不对。
“没……”他摇了摇头,“我随便转转就回去,别担心。”
回国的航班给他们订了相邻的位置,因为需要共同参与的工作太多,方便沟通。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地并肩,她脸上却再没那种温婉可人的笑。他总是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她微微弯起的眼角再怎么可爱也只是礼貌又疏离的味道。
到底怎么了?他几次想要打断充斥着工作内容的谈话,迎上她公事公办的神情又感觉难以启齿,上嘴唇像被灌了铅一样抬不起。
后天就是表彰大会了。他挂掉母亲的电话之后才发现那家面馆里的客人都换了一波了,弄脏衣服的女生早已经消失不见。就像她一样,他觉得自己不过是拿了两块金光闪闪的奖牌,再一晃眼,身边的女孩就好似脱胎换骨一般成了另一个人。
表彰大会可以见她。他得承认他是想见她的。只不过一想到她又会露出那种冷淡如水的微笑,他又感觉心脏仿佛变成了一张靶纸,星星点点的弹痕布满在9环,怎么努力都击不中靶心。
不都说OGG能让人容光焕发吗?怎么到了他身上,反倒变得灰头土脸起来了?
成年人要学习很多残忍的课程,其中之一就是:假装光鲜亮丽。
“来看镜头啊!”刘宇坤举着手机招呼后面的人,其他人早早地摆好了姿势,就剩他还在发愣。
“豪哥!”刘宇坤举得胳膊都酸了,抬高声音喊了他一句。
他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镜头扯了个微妙的弧度。从这个一言难尽的笑容中就可以看出,豪哥这门课程学得不太好。
刘宇坤连着按了好几下快门,定格闪烁的瞬间他才注意到身后的背景里有个熟悉的人影。微风卷起了她的长发,她站在大会堂门口的台阶上朝着右边的方向笑得灿烂。他喜欢她这样的笑容,毫不掩饰、直达眼底,明媚的眼眸闪烁,好似博物馆里最珍贵的明珠。
然而他顺着她望着的方向去看,一睹巨人般的墙壁袭击了他的视线。
“婷婷?”汪顺沿着台阶缓步走向她,“好久不见。”
“啊?没很久吧。”她摸了摸鼻子,“六月的时候不是刚见过……”
六月的时候达菲和他的朋友们换新衣服,泳队正好去玩了一趟。妹妹说喜欢那套牛仔衣,她看见汪顺的朋友圈,犹豫再三问了句“能不能帮忙买一个新款的可琦安和杰拉托尼”。
杰拉托尼是那只绿色的猫吧?可琦安是……?
合着你就认识巴斯光年啊。她看见回复,忍不住偷笑。他的朋友圈里发了一张他和潘展乐在玩具总动员园区的合影,后者的表情皱得像块小蛋糕一样。她想着肯定是没有经过当事人同意就发出去了的。果不其然,一刷新看见当事人赶来连发了三个“发怒”的表情评论。
可琦安是饼饼,那只黄色的小狗。她回复道。
不方便就算了。她怕对方觉得麻烦又不好拒绝,又补充了一句。
“我等下去找找,找到拍给你看。”他回了条语音,背景音太吵闹了,她听了好几遍才听清,“寄给你还是你来拿?啊不对……我给你送过去吧,下周还要去一趟北京。”
闻言,她只好准备好发送的邮寄地址删掉了。本来是想直接寄回家让妹妹收的……人家都主动说要送过来,她再拒绝显得对方像个代购吧。
于是她问:你哪天来?会不会麻烦?
“有点,射运中心太远了……”他缓慢的语气里能听出一丝戏弄的笑,“不过,你请我去食堂吃顿饭就行。”
他走近了些,便要低头和她说话。她微微仰着头看,看见他微分碎盖的新发型重新吹整了一下,露出一小块额心的皮肤。她想起那天在食堂里,他长得太高了,弯着腰点菜再一抬头就在档口的玻璃上撞了一下,额头撞得红彤彤的,疼得他龇牙咧嘴地笑。
很难相信这是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她当即就笑出了声。
“六月?都过去两个月了。”他自顾自地说,“很久了。”
她莞尔一笑:“额头好了吗?”
他愣了几秒,才捂了捂额头,有点不好意思:“网友说我新发型剪得很丑,你也看到了?”
“啊?没有。”她摇了摇头,想再仔细端详一番,余光瞥见下两级台阶的地方突然投了一道灼灼的目光过来,即使已经算“默认分手”,她也还是没法忽视那道熟悉的视线,便不敢再去看眼前的人了,“还行……还行。”
他还想说点什么,已经爬上台阶的小潘站在上头叫他快点,他只好和她挥了挥手:“那我先上去了?”
“嗯嗯……拜拜,我等他们一起。”她指了指还在录vlog的射击队,也朝他挥了挥手。
“你跟谁说话呢?”潘展乐虽是在问他,但目光还停留在台阶上瘦小的人影身上。角度受限,他站在上头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熟悉的丸子头比汤圆还圆,看得他莫名觉得口干舌燥,吞了吞口水,想必只是因为想吃汤圆了吧。
所以这话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确认。
“婷婷啊。射击队的。”顺哥理直气壮地说,“你们不认识?她搭档还在网上提过你呢。”
怎么样算认识?这是个仁者见仁的概念。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回答道:“干饭哥?”
至于小女孩嘛……顺哥在他耳边不厌其烦地说“对啊对啊人家都在网上主动cue你了你要不要去跟人打个招呼”之类的社交建议时,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没有那小子的微信,甚至也不知道顺哥说的“主动cue你”是什么,他只是在听见他叫她“婷婷”的时候下意识地逃避了回答到底认不认识黄雨婷的问题。
杭亚的时候偷偷看过她的比赛算不算认识?存过三金少女的颁奖照片算不算认识?在迪士尼小镇的商店里听见顺哥说“哦这个是帮婷婷带的”的时候竟然有一丝丝愤怒算不算认识?
“你跟她很熟吗?”走进会堂里,人更多了。他眼见他的好哥哥要掉进寒暄的人潮里,抓着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啊?不算吧……”他犹豫道,“之前我只知道他是婷婷的搭档,成绩挺好,没说过话。他看起来话很少。”
谁问你这个?
他松了手,放全世界弟弟妹妹最多的人去和弟弟妹妹打招呼:“我去找甲鱼哥。”
还是鳖壳最安全。他默默地想。顺哥是装没听懂还是真没听懂,他无从知晓也懒得追问。雄性的直觉告诉他这几声“婷婷”的语气听起来那么柔软,一定不是普通的妹妹。只不过他还没有攒够勇气和资格追问“你怎么喊她婷婷啊”。
“想什么呢?”徐嘉余看见小孩眉心拧得像一团麻绳,好奇地问,“心情不好?”
“我能问你个事吗?”他突然正色道。
“啊?你问。”鳖哥挠了挠头,他也很少见到小孩这么严肃的样子。
“冰姐到底看上你什么了?”潘展乐身体力行地向世人证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人设绝对不是营销出来的,他本色如此,“这能问吗?”
甲鱼哥,要颜值有仰泳,要私德有仰泳,要智慧有仰泳,要什么都只有仰泳,居然也能讨到冰冰姐的欢心?肯定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秘籍吧?
他也想学。怎么着至少也能收拾收拾她身边那个碍眼的臭小子吧?
他懒得搭理那套老掉牙的社交建议,不是因为他不愿意,而是因为他早就嫌那小子碍眼了。杭亚的时候还不知道小女孩身边的人是常驻嘉宾,后来偷摸关注了好几站射击世界杯才发现原来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的?他接连补课了好几场颁奖典礼,要说那眼神清白……就算子弹正中眉心他也不信!
也许正常人会被这个问题激怒吧。但这是甲鱼,鳖的思维要是那么容易揣度和理解,全国仰泳第二人就不至于还是比鳖更老一岁的汪顺了。
“我不知道啊,这你得问她。”鳖哥大言不惭地捂着胸口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我的心是冰冰的。”
“滚……”
他恼火地掀翻了鳖壳。
秘籍由来不易得,爱情亦如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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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开个盘!别问我谁会赢,没大纲我也不知道!
【雨婷乐】星光倾倒(上)
-破镜重圆,有雄竞
-本章1w1+,明天发(下)
-推荐BGM:杨丞琳-《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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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潘展乐,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男朋友和前搭档同屏出现,微妙的气氛在双方毫不掩饰的眼神交锋下变得灼热难捱,而自己,竟然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选择了诘难她最心爱的人。
果不其然,黄雨婷的这句话终止了两人毫无进展的对峙。潘展乐吃惊地望向她:“是你为了他放我鸽子!”言下之意昭然若揭,他没有找她的麻烦而是把炮火对准了盛李豪已经是颇为“懂事”了;怎么还有人倒打一耙啊?
“我跟你说了...
-破镜重圆,有雄竞
-本章1w1+,明天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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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潘展乐,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男朋友和前搭档同屏出现,微妙的气氛在双方毫不掩饰的眼神交锋下变得灼热难捱,而自己,竟然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选择了诘难她最心爱的人。
果不其然,黄雨婷的这句话终止了两人毫无进展的对峙。潘展乐吃惊地望向她:“是你为了他放我鸽子!”言下之意昭然若揭,他没有找她的麻烦而是把炮火对准了盛李豪已经是颇为“懂事”了;怎么还有人倒打一耙啊?
“我跟你说了,我们有事要说。”
“你跟他有什么事可瞒着我的?”潘展乐率先拉开椅子坐下了,“我也听听。”
这只是一张双人桌,潘展乐坐下了,剩下的两个人便总有一个是多余的。这样棘手的场面让她尴尬得想扒出一条地缝钻进去,盛李豪却佯装无事发生一般地对她说:“我去别桌,你和他先聊吧。”
黄雨婷一直盯着盛李豪的背影,直到他落座于和他们的座位处于对角线位置的另一桌。
“看够了吗?”应该没人在面对女朋友对疑似情敌的人流露出这样过分在意的神情时还能够保持冷静吧?
黄雨婷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漫不经心地扫码点单,逛了一圈最后又什么都没点,放下手机才问:“你怎么来了?”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们在这儿吧?”连声音都带着倒刺。
“嗯?嗯……你想知道就总有办法。”她低声喃喃着,一边说话一边摇头。潘展乐嘛,无论是因为超高含金量的OGG还是他讨人欢喜的性格,想在哪个队里结交点朋友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更何况他和射击队的“渊源”颇深,有“眼线”也不算意外。
潘展乐从来没觉得和黄雨婷在一起的时候有这么坐立难安。他平时是爱吃点飞醋,她经常调侃他“亚洲飞鱼吃亚洲飞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有一天因为别的男人放了他的鸽子,毕竟射击队和游泳队能撞上同时休假的时间实属不易,他都在记者面前告状告了好多回了,也没见领导调整调整。
他虽是怒气冲冲地来,但并没有要大闹一番的意思;他只是想知道他们到底要说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想要一个解释……想要她哄哄他,仅此而已。所以黄雨婷现在沉默不语地坐在他对面,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眼神却飘忽不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让他又愤怒又紧张。
再笨拙、再迟钝的小男孩也多多少少能察觉到他的初恋好像出了点问题。
“黄雨婷,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
“我提前跟你说过了呀,今天临时有事。”她语气平平地,声音还像平时一样柔软。
“你和他有什么事?你们都已经不是搭档了!”他咬牙切齿地说,“平时在队里见的还不够多吗?有什么事放假还要见面?”
“以后我放假干什么、见什么人是要先和你申请审批吗?”她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神像一柄薄薄的软刀,“潘展乐,你放假就没有和队友见面的时候吗?”
“我和队友跟你和他是一回事吗?”他越想越恼了。
他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异地恋,总之比异地恋更苦就是了。同在北京的时间虽然多,但几乎全都是在各自训练;偶有休息日,要见面也得先奔波一段遥远的路途;更远的时候是有一方回了省,那便三五个月见不上也是常有的事;最最幸运的是两人都在省里的时候,思念实在难捱,会趁机和教练讨价还价,换得一点溜出去的时间。两年时间就这么在见缝插针的恋爱和日复一日的训练里溜走了。
聚少离多的生活意味着,他也会像她的粉丝一样,在联系不到的时候偷偷在互联网上捡捡小公主的碎片聊以慰藉。看多了、看久了,偶尔也会想:盛李豪是不是真的对她图谋不轨,毕竟那些眼神好像着实算不上清白。
“你什么意思?”潘展乐的质问话里有话,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更何况她心里也绝对不是一马平川的坦然。
“我还能是什么意思?盛李豪对你有别的心思你看不出来吗?”他口不择言地说,“你就不能离他远点吗?还是说其实你们根本就是两厢情愿?”
她攥着餐厅里免费上的柠檬水的手指骤然松了劲儿,泛白的指节缓缓地恢复了血色。这话一说出口他就涌上些许悔意,不敢迎上她眼神便垂下了眼。他看见她纤细的手,清透的粉色指甲,上个月放假的时候她和女队友们一起逛街时做的,选颜色的时候还发照片给他,可惜他在训练。他想起那双手上的茧子,牵手的时候会轻轻磨他的掌心,一点儿也不难受,甚至还有些让人心痒,想拿起来亲一口。
若是以前,他想这么做便会就这么做。
然而此刻,她怔怔地望了他许久,头顶传来餐厅播放的纯音乐,隐约的乐声不知何时变得刺耳起来,低沉的大提琴音渐渐落下,尖锐的小提琴音取而代之。
“潘展乐,我们分手吧。”她的声音加入了小提琴。
诚如潘展乐,46秒40都没有让他惊讶到失措,不过是披着属于Paris配色的毛巾站在镜头前气喘吁吁地像只小狗一样甩掉自己满头的水珠;黄雨婷却能轻而易举地用五个字掀翻他一直以来都无比自洽的人生逻辑,像一根脆生生的胡萝卜,甜甜的、水分充足的,容易掰断的。
她说完就起身朝盛李豪的方向走,一直到越过潘展乐接近五个身位的距离,他才迟钝地伸出手去拦她。
失手了。惊人的臂展也有失手的时候。他像十五岁时担心自己长不高一样担心自己抓不住黄雨婷。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经历那种恐惧的。或许是命运认为46秒40已经赋予了他太多的光辉灿烂,看不惯他顺风顺水地就这么过下去,于是决定剥夺他最柔软的那一份幸福。
“我不同意!”他站起身来朝着那个看上去柔若无骨的背影喊。
她没回头,脚步也没停顿,置若罔闻地朝离他最远的方向走去。
原来分手真的就这么简单。初恋开始的时候汪顺叮嘱了他很多话,絮絮叨叨地,他记不清了。毕竟那些套路也没有几个能在黄雨婷身上起作用的。此时他却忽地记起这么一句半截的喟叹,甚至都想不起这到底算汪顺的告诫还是有感而发:“有时候分手挺简单的。”
他不死心,快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
“我不同意,你没听见吗?我不同意!”
她甚至都没有白费力气挣扎,只是微微转过头来看着他说:“我真的还有事,就这样吧。”
“哪样?”他目赤欲裂地瞪着她,“黄雨婷,你敢再把那句话说一遍吗?”
他不信,他不信的……“分手”那么难听的字眼,锋利得像一把匕首一样,她那么温柔可人的性子,怎么会忍心一刀又一刀地划在他心上呢?
“其实我们不合适,不管是性格、项目还是……总之都不太合适。”她的声音轻若鸿羽,“你也感受到了吧,别骗自己了。”
砸在他耳边却重若泰山。
她稍稍一拧便从他的桎梏里抽出了手臂。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很容易被他弄疼,所以后来他时刻叮嘱自己小心一些。
她还是走了。松散的马尾扎得不太精致,零落的发丝垂在她白皙的后颈。摇摇晃晃的辫子像初识那一年一样青春动人,他想起自己曾经追上去抓过好几次她的头发,还自以为将心思掩藏得多好,没想到被队里的前辈们看了个彻底,就连老甲鱼也嘲笑他。所以后来光明正大地牵起女孩的手,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基地逛了一圈,美其名曰“带你看看我们训练的地方”,实则不过是想在老甲鱼面前争一口气。谁说他幼稚没人喜欢?黄雨婷喜欢得要命!
他现在还想上前去抓,还没伸手就已经升起一股丧气的预感。
“黄雨婷,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了……”他抬起手,柔顺的发丝从他指尖穿过,就像这两年的甜蜜时光一样毫不停歇地流走了,“你比游泳还难懂。”
“给你点了橙汁,”盛李豪把饮料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你看看你要吃什么?”
“不吃了。”她摇了摇头,“你昨天晚上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盛李豪不紧不慢地说:“我饿了,那我吃点。”
黄雨婷没说话,屏气等着。不一会儿服务员上了一份三明治,他咬了一口,掉了一小块牛油果出来,样子很是滑稽。
“他还没走,盯着我看。”他嚼着东西、声音含糊地说。
“不用管他了。”她端着杯子许久,却没见杯中的果汁下去半厘米,倒是吸管口瘪得不成样子,“分手了。”
盛李豪吞咽的动作顿了好几秒,才说话:“刚才?”
“嗯。”她不耐地放下果汁,“你能快点吃吗?”
“都分手了,你还想知道?”他反问道,“那很重要吗?”
“很重要。”她盯着盛李豪掉在桌上的那一小块牛油果,低饱和度的莫兰迪绿色配上浅黄色的沙拉酱,让她想起潘展乐宿舍里那个牛油果形状的公仔,圆嘟嘟的,她和妹妹逛街的时候一看见就想起他所以买给他的。
“我倒是觉得不重要了。”盛李豪似乎打算将关子卖到底,“反正已经分了。”
“盛李豪,”她眯起眼睛问,“你是不想说吗?不想说我就走了。”
“你都不知道他和余依婷发生什么了也还是分手了,说明这件事就不是你们分手的原因。所以不重要。”他慢条斯理地说,“那我何必还说出来让你更不开心。”
听起来像是讨她欢心的话,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心神不宁地又端起果汁喝了一大口,眼神落在盛李豪手里的三明治上,心却早已不知飘向了何处。她和余依婷见过的次数也不少,她们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都像截然相反的类型。余依婷那样浓眉大眼的异域风情,谁见了都得被迷晕几秒吧。
“还是说点开心的吧……”盛李豪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故意将时间和语气都拖得很漫长。
还能有什么开心的?她刚欲反驳,只听见对方砸下了令人吃惊的后半句。
“黄雨婷,你应该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吧?”
二、岁月匆匆,爱亦匆匆。
赶出来的期末论文搞错了格式和日期,她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笔电修改。还是高中生的妹妹羡慕她百无聊赖的暑假,此刻见一贯应在赖床的姐姐突然起床还有点吃惊:“姐你怎么起来了?”
“改论文。”她低头去看,妹妹看似拿着笔,实则在草稿本上画小人,忍俊不禁地说,“珍惜现在你还不用写论文的日子吧……”
名古屋近在眼前的日子里,她居然把日期写成了2024年。4和6之间还隔了好远吧……
2024年,她满十八岁。十八岁生日那天和潘展乐一起赶早班机回浙江,明明困得上下眼皮像吸铁石一样忍不住要粘在一起,却还是强撑着和他聊了好久的天。彼时,情意还是静静地流淌在窗户纸下的秘密,哪怕暧昧宛如云层之上的日出一样明亮,她也还是只敢趁他睡着时悄悄戳一戳脸颊的小女孩。他却比她大胆些,又或者说是无畏地,在活动结束后大剌剌地拉着她问:“要不要去我家玩啊?”
八月底的时候他便早早寄了生日礼物给她,那条不算贵重的普通项链一直到现在还挂在她的脖子上。吊坠Yellow是用花体英文写的,常年贴在她胸口,沾着她的体温,后来买了贵重的她也不愿意换,在床上坦诚相见的时刻也没有摘下。那好像是他的象征,就这样永久地、紧紧地和她的心脏相连。
“回家”这种提议一说出口就吓了所有人一大跳,潘展乐解释说“生日礼物放家里忘记拿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信了。反正她没信。只不过,她根本不想驳他的心意便是了。于是就这样跟着小男孩回了家,两手空空地、假装自己只是“去同学家玩一下”。
进了门才发现不对劲,她在路上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诸如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表情跟潘展乐的爷爷打招呼,没想到一开门只看见门口有一只猫,没有人影。猫趴在玄关的柜子上,一副慵懒至极的模样,左前爪向前舒展着,右前爪则是曲起撑着脑袋,睁着澄澈的蓝眸茫然地看着鲜少回家的爸爸,和新来的……应该是妈妈吗?
她一直知道潘展乐有只貌美至极的布偶猫,光滑的毛发、迷人的蓝眸,光看照片就令人直呼漂亮。没想到Summer也是一只不怎么上相的猫咪,本猫比照片还要漂亮好几倍,以至于她甚至一时间没注意到Summer的脖子上还挂着小纸板,只看着那双闪闪的蓝眼睛低低地尖叫:“天呐……太漂亮了!”
潘展乐抱起Summer,又急又恼:“你就不能站起来吗?”
Summer抬起脖子看他,沿着他的手臂嗅着,挂在猫身上的小纸板终于立起来,迟来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纸板上写着:你愿意当我妈妈吗?
右下角还有一个向右的箭头。于是她拿起纸板翻了过来:愿意的话就答应我爸爸吧。
“噗嗤。”黄雨婷笑出了声,“你爸爸是谁啊?答应什么呀?Summer,你不说清楚……卖萌也没用哦!”
她一边说话一边小心地伸出手去摸了摸Summer的下巴,Summer瞪着无辜的蓝眼睛看她,她心软得一塌糊涂,抬头去看潘展乐,对方却脸红耳热得像是中了暑一般。
Summer适时地“喵”了几声,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你翻译翻译啊,我听不懂。”
“她爸当然是我啊……”他嘟囔着说。
“然后呢?”
“然后……那个,呃……啊,就是……”潘展乐一边说一边想把Summer放下去,却不想Summer蹲在黄雨婷的腿边抓她的脚踝。
隔着裤腿,挠得她发痒。“好像是要我抱,我能抱抱吗?”她蹲下来看着Summer。
“是想你当她妈妈。”他也蹲下来,看着她,“婷婷,我喜欢你。”
黄雨茜一直对此嗤之以鼻:“虽然他是挺不错的,但是拿小猫表白也太偷懒了!而且就一句话,就一句啊!姐你也太好骗了吧?”
“不然呢?”黄雨婷茫然地问。
“你电视剧都白看啦?哪有表白就这么简单的?”
“就……就……也有那种,比较高冷的……”
她还记得当时妹妹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恐怕查尔莫斯也不敢给潘展乐那么大的白眼吧。
“潘展乐就是偷懒!”
后来潘展乐是如何让妹妹从翻白眼到心服口服地“姐夫”,她还未可知;姐妹夜聊时她好奇了无数回、用无数诱惑条件作为交换都没能问出来到底有什么秘密。以前回忆至此她脸上总会漾起幸福的微笑:世界上最爱她和她最爱的两个人的秘密,只会是让她更幸福的吧。
“诶,对了……我昨天晚上看见同学说遇到姐夫回温州了,他怎么没来找你啊?”她改好日期以后愣了好久,一直到突然被妹妹的声音打断,才发现自己还没按下发送键。
邮件显示投递成功以后她合上了笔电,又爬回床上躺下了。
“姐?”黄雨茜又喊了她一声,“姐姐?你听不见啦?”
“我不知道。”她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说,“分手了。”
“啊?”黄雨茜“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你说什么?”
“有这么惊讶吗?”她抬起头看着妹妹,姿势滑稽得像一只小海豹,“你以前不是嫌他敷衍我么?”
“那都多久以前了!姐夫多好的人啊!”
“所以他到底怎么买通你的?现在还不告诉我吗?”她又趴了回去,“反正都分手了。”
“为什么啊?这也太突然了吧。”妹妹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斩钉截铁地说,“你肯定还喜欢他。”
“你电视剧也白看了?”她反唇相讥,“只要喜欢就能在一起?”
十七岁的少女正是最勇敢无畏的年纪,她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然呢?”果不其然,十七岁的妹妹大言不惭地反问,“喜欢还分手?你图什么呢?”
顿时,有无尽的感叹翻涌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生硬地选择了结束话题:“不说算了。”
那到底是什么秘密呢?她好奇地想着。即使是已经过期的秘密,她也好想再体会一下过期的幸福啊。
黄雨茜没等到应该赶来的“姐夫”,但等到了不速之客。
傍晚时分,晚霞穿过玻璃照在她面前的暑假作业上,本就无心学习的她想喊姐姐出门玩,扭头发现在床上躺了一下午的姐姐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扎头发了。
“我去接个人。”黄雨婷草草了事地套了件白T,便准备出门,“烤冷面吃吗?我等会带点回来。”
“接人?你怎么接?谁来了?”她古怪地问,“姐夫还用你接吗?”
“分手了。”黄雨婷原本也觉得“分手”两个字沉痛无比,没想到这种事也是有一就有二,多说几遍竟然觉得心痛少几分,“他有名字。”
“所以到底谁啊?”
她趿拉着拖鞋,缓缓地从妹妹身后走过:“盛李豪,突然来的,没提前说。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什么?”妹妹回头抓着她的胳膊,“他知道你们分手了?”
“啊……嗯。”岂止是知道,他根本就是在现场。
“他来干什么的?”
“就说……来玩的。”
“他玩他的,找你干什么?”黄雨茜抬高了音调,“姐,就算你失恋了,也没必要搭理他吧……他有胳膊有腿有手机,要去哪不会打车吗?再说,你去接他还不是打车。”
她记得,潘展乐第一次来台州找她的时候,妹妹的反应没这么激烈,倒还是欢天喜地地说“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照”。她凝视着妹妹,暗暗吃惊:“你是不是……知道他喜欢我?”
这下轮到妹妹也吃了一惊:“他跟你表白了?”
“呃……算吧。”她犹疑道,“他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好歹是队友,我去接一下没什么吧。”
妹妹“啪”地一声放下笔:“我跟你一起去。否则免谈。”
黄雨婷哭笑不得:“你还管我?你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不让我去我现在马上给姐夫打电话说盛李豪追你追到家里来了。”黄雨茜胸有成竹地仰头看她。
将满未满的年纪、旁观者清的立场、心有灵犀的了解,她比谁都清楚,潘展乐是世界上最能讨姐姐欢心的人,没有之一。
“那个谁和你女朋友还有她妹妹被偶遇了。”徐嘉余提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但细心地给对方打了马赛克。
潘展乐原本的假期计划非常简单,和黄雨婷一直待到假期的最后一天,然后回家看看爷爷,再归队;实际执行情况则是一直在家看爷爷,再归队。他正躲在鳖壳后面打游戏,一听这话愣愣地抬起头:“什么……谁?”
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女朋友”,倒不是虚荣心作祟,而是他压根就没法接受黄雨婷已经变成“前女友”这件事,更遑论和徐嘉余说实话了。
“盛李豪。”徐嘉余回头看他,神情古怪,“你女朋友的绯闻男友,你不知道吗?”
“妹妹也在?”潘展乐顾不上游戏了,扔了自己的手机去拿徐嘉余的,“给我看看。”
按理说,潘展乐对台州也不算太熟,也去找过几次黄雨婷,每回都是女朋友说去哪玩就去哪玩、说干什么就干什么,风景名胜区一类的地点他没什么兴趣也记不住;但好巧不巧,照片里的地方他还真的一眼就认出来是在台州:远处的背景里右上角露出了一座陈旧古老的摩天轮一角,他记得婷婷说小时候和妹妹去玩的时候看见过彩虹。那座摩天轮年代久远,漆都掉了,他不会认错的。
盛李豪在台州。这件事宛如丢进废墟里的火把一样,引起了剧烈的爆炸和燃烧,将他的理智在刹那间蒸发成糜粉。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上一次去台州,还是年初春节的时候。去之前汪顺千叮咛万嘱咐,春节拜访女方家庭的一百零八条注意事项,也不知道他上哪儿搞来这些谆谆教诲的,明明他自己也没有跟任何人走到这一步嘛!事实上黄雨婷才没敢正式把男朋友领进家门呢,也就是跟家里打了声招呼说要陪男朋友几天,完全都是在外面住的。她乐得清闲,逃脱了走亲访友的负担;潘展乐却郁闷至极:“为什么不让我去你家啊?”
“太快了吧……”她眨着眼睛小声嘀咕,“见家长不是要等到结婚之前吗?”
“你不想跟我结婚?”亚洲飞鱼的逻辑运转速度和他游泳一样快。
“啊呀……你说什么呢?”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我还没到年龄,你也没满啊!”
“马上就到了。”他穷追不舍地问,“到了不想跟我结婚吗?”
“这算求婚吗?”她撅着嘴说,“潘展乐,这样不行吧……”
“到时候会求的。那现在就是结婚之前啊,为什么不能见家长?顺哥让我把礼物都买好了。”
“你就这么想跟我结婚?”她抬头看他,狡黠地笑着。
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小男孩对结婚能有什么概念呢?左不过是:“我就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你也只能一直和我在一起。”
她靠在他的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隐隐约约传来铿锵有力的心脏跳动,像一柄言之凿凿的锤子,砸碎了她的瑟缩和踟蹰。她当然也想,只不过没他那么勇敢而已。
“好吧……”半晌,潘展乐已然沉迷于少女迷香的发顶,像只小狗一样东嗅嗅、西嗅嗅,打算把身体掌控权完全交给欲望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转了个方向,勾住他的脖子且努力踮得更高,“笨蛋小乐,明年跟我回家,好不好?”
法定结婚年龄的生日近在眼前,他连求婚策划都毙掉了三个方案,黄雨婷却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缕留不住的晚风,轻轻巧巧地席卷过他的全世界,只留一片废墟。
说好的结婚呢?
“你先回去吧,我改签了。”到车站的时候潘展乐忽然走向了和徐嘉余截然不同的检票口,“我明天早上再回。”
徐嘉余呆滞了:“你跟队里说了吗?”
“没有,现在说。”他匆匆忙忙地挥了挥手,“我来不及了,先走了。”
徐嘉余穿过潘展乐的肩膀往前望,小狮子义无反顾、疯疯癫癫、说走就走的方向,是台州。
“这小孩疯了吧……”潘展乐步伐矫健,一转眼已经挤进了检票的人群,老甲鱼操碎了心,拦不住小孩只好赶紧给好龟蜜汇报,“汪顺,潘展乐溜了!”
“什么?”鳖语总是先给一棒子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不归队了啊……他跑了啊!”
跑哪儿去了,你倒是说啊!
去年全运之后放了个假,潘展乐去考了驾照。时间有点赶,考科目四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刷题库,上学都没见他这么认真的。那时候汪顺还觉得好笑:“科目四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很简单的。”
“没时间再考一次了,我得一次过。”潘展乐头也不抬,就连在去考试的路上也埋头背题。
“你着急考驾照干什么?还小呢。”英雄母亲有时候也挺溺爱的。
当然是因为他想长大。去年黄雨茜生日的时候他们也正好放假,黄雨婷犹豫再三还是在男朋友和妹妹之间选了妹妹;潘展乐表示理解却又忍不住委屈,躺在家里翻来覆去的时候突然打开地图看,发现哪怕是开车过去也就两个小时而已。他兴奋地跳起来打算出门,然后立刻又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躺了回去:他还不会开车啊!
“我要带婷婷出去玩。”他才不说自己是为了方便偷偷摸摸去找女朋友。
“婷婷也还小啊,你们要出去自驾?还是多叫点人吧,不安全……”
汪顺话还没说完,便被怒目圆睁的小狮子打断了:“顺哥,你别这么叫她。”
哎哟,真是冤枉啊,汪顺对谁都这么亲昵的,全世界都是他的好弟弟好妹妹!
可惜了,驾照是拿到了,还没机会走一遍从他家到她家的路呢,女朋友先丢了。他临时买的票,只剩下无座的,他站在两个车厢相连处发呆,脑海里全是他开车载着黄雨婷回家过年的样子。那才像样嘛……热爱的事业世界第一,心爱的女孩就在手边,那才是大人应该有的样子吧!
时间和命运的齿轮就像时速300km/h的高铁一样,残忍无情地碾碎了他对初恋的一切美好幻想。他甚至感觉自己像是一部电影里的人物,被观众按下了二倍速播放按钮,于是那些甜蜜的、旖旎的记忆便如同潮水退去般势不可挡,淌在他面前的只剩下干枯的河床,皲裂得触目惊心。如若不是此刻黯然神伤地回忆,他都没意识到他和黄雨婷已经在忙碌又枯燥的岁月里度过了将近两年。从十五岁到十七岁要耗尽他的所有勇气和力量才能一步一步爬向他希冀的高度,从二十岁到二十二岁怎么会如此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迅猛到他恍惚地以为自己昨天才刚刚和她心意相通而已啊?
他明白他的初恋一定是出了问题的,只是千里之堤,那一洞罪魁祸首的蚁穴到底在哪里呢?
任岁月如何匆匆,在他身上也不过是徒增年龄而已。
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长大,他仍然像十九岁那年一样为她神魂颠倒。
三、爱情总让天地翻覆。
选拔在即,名古屋亚运会的席位在浙江女步的世界里就像落入狼群的羊羔一样,场馆里响起的每一枪都让黄雨婷感到眩晕。太快了……无论是枪声还是被追赶、被淘汰的速度,都太快了,让她的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带着银针的吞咽。
她实在撑不住,被教练训得梨花带雨以后讨了两天假,想回家和妹妹待两天。
时间短,她什么也没带,背了个小书包便往外走。在玻璃门上看见了反射出来的人影,她不耐烦地回头看向盛李豪:“你有事吗?”
“你去机场吗?我送你。”
“不用。”她摇头,往前走;盛李豪也还是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
“你跟着我干什么?”她无可奈何地又一次停下。
“只是想送你。”他也无奈地摊了摊手,“真的。”
“你吃饭了?今晚不加训了?论文写完了?没别的事要干了吗?”她一连串的反问像格林机枪一样扫了过来。
坚持不懈是每个OGG的必备品质,盛李豪也一样:“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想陪你也不可以吗?”
“哦。用你已经胜券在握的亚运席位陪我?”她牙尖嘴利地刺了回去,“盛李豪,我们已经不是搭档了……我已经说过了,你没法对我感同身受,别强求。”
全运的时候她发挥失常,丢了混团金牌以后就和盛李豪拆了组合。兼项口径练得不太顺利,项目的发展趋势又是要求大家最好都能兼项发展的,以至于她在队里的位置显得有点尴尬,教练耳提面命地督促她保住位置就必须要练好口径,至少是不能拖后腿的;可惜她还是有点力不从心,名古屋好像就快要……去不了了。
盛李豪确实不一样,从“杜林澍要我陪他一起打”到站上口径项目的领奖台不过就花了半年时间而已,天赋异禀或许可以用来形容国家队的每个人,但也只有身处天才云集之处的人才明白,天赋和天赋也是有差距的。
所以盛李豪的喜欢,谁又能承得起呢?
“你可能不是喜欢我。”当时她就是这样斩钉截铁地回复他突如其来的表白的,“你只是喜欢身边有一个还算配得上你但又比你差一点的挂件而已。子菲太厉害了,让你也感到威胁了,对吧?”
黄雨婷变了很多。无论是当时的拒绝还是此刻的反驳,盛李豪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从一支柔弱清香的茉莉花变成了一柄尖锐的利刃。他和潘展乐都沦为了这柄利刃的刀下亡魂。
但他觉得自己含冤,潘展乐是外项的人,不懂她的个中苦楚也就罢了;自己怎么也算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怎么也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判了刑?
“婷婷,我知道你累。”他的声音一软再软,“我陪你一起不好么?和以前一样。”
“盛李豪,你不是以前的你,我也不是以前的我。”她烦闷地摆了摆手,“我来不及了,先走了。”
眼看着少女的身影即将穿过大门朝外跑去,他还是不死心地追上去问:“你还想知道余依婷的事吗?”
如他所料,黄雨婷的脚步停下了。他却并不为此感到开心。他使劲浑身解数,还不如潘展乐一根头发。哪怕他们的对话里根本没有出现潘展乐的名字,就好像这段心照不宣的恋情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知道了。”黄雨婷听完以后,没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重新背着双肩包往外走。
那样毅然决然的动作和身影,仿佛在刹那间剥夺了盛李豪世界里所有的颜色,灰色的眼眸滚动着、追着她的脚步,哪怕是逃跑的脚步……
他不合时宜地意识到一件事,他和她之间的阻碍根本就不是潘展乐,而是时机。如果在巴黎的时候他不那么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们还会去看洛杉矶的海滩”的话,说不定现在求而不得的人就是潘展乐了。
好吧。他默默地目送她的身影一直消失在路的尽头。他像曾经自以为是地认为“洛杉矶才是最好的时候”一样自以为是地懊悔着,原来巴黎的夏天已经结束了那么久、那么久了。
“霏姐告诉我的……就是今年四月份的时候,余依婷失恋了,约他去山里玩,好像去了一个什么温泉山庄吧,没想到山里没信号,两人失联了两天,应该只有他们游泳的人知道。那时候我们在出去比赛的路上,下飞机的时候我听见你和韩佳予说他没给你发加油的信息。就是那个时候,后来他应该也没告诉你这件事吧。”
听完了的第一反应,她是很想反驳盛李豪的:就这点事至于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潘展乐就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只是转念一想,潘展乐确实没说,现在又已经分手了,再细究这些好像没什么意义。
夜深了,云朵被夜色笼成了一方巨大的砚台。她垂着眼,低头盯着窗外的风景,首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她辨不出潘展乐应该在哪个方位。仔细算算,分手也才过去两个月不到而已,居然遥远得好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是因为余依婷吗?多少有点,但肯定不全是。她的心上也蒙了一层灰,她不愿意去吹、也不想掀开,那个令人难堪的真相。
总之她很确定的是,分手对潘展乐一定是更好的选择。
不知不觉地,我们都会成为这样的人:当你想要切肤地、深刻地、倾尽全力地去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慌不择路地相信分开也会是最好的选择。
“潘展乐!”从食堂出来,余依婷看见潘展乐二话不说就往训练馆的方向拐,匆忙追上去叫住了他。
“干什么?”
“你还练?”余依婷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痛得他顿时把脸皱得像一团花卷,“疼成这样了你还练?不是说了让你调整休息么?”
“没事做。无聊。”他立刻屏住呼吸,装作毫无痛觉的样子,“走了。”
“不就是失恋吗?你至于疯成这样吗?”余依婷嫌弃地咂了咂嘴,“喂,要不明天我陪你去泡温泉?”
“又去?”
“疗伤圣地。”余依婷理直气壮地说,“我回来是不是全好了?”
“那是因为他跟你和好了!”潘展乐气急败坏地说。
“那你也可以理解为幸运之所咯。”余依婷摊了摊手,“不去算了,懒得管你。练废了我看你怎么去名古屋,还当看台观战选手啊?”
“行……去。”如果是为了比赛,他才不相信这些;但是黄雨婷,他没什么能不信的。星座星盘塔罗牌,MBTI八字风水全都研究过一遍了,无论什么结果算命的都跟他说“绝配”。
那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明知道他风尘仆仆地冒着归队迟到的风险跑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居然还狠得下心对他说出那么重的话啊?他心里的婷婷是那样一朵温婉可人的花、一只清丽乖巧的兔子,什么时候变成了冷漠无情的匕首,她把准星用在了最不该用的地方:精准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那时他赶到她家时,夜已经黑得彻底。他在她家附近等了好久才等到女孩姗姗来迟的身影,夏夜的晚风闷得他满头大汗,要不是他和黄雨茜暗渡陈仓,他连个蹲守地点都不一定能找到。看见没有盛李豪跟随的时候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也只是一口气而已。
“你怎么在这?”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从里头看出一丁点的厌恶,于是只能盯着影子看。那么纤细、那么瘦弱,他一伸手就能把人揉进身体里。
他想吻她。想念她柔软而丰满的唇,接吻时会颤抖的睫毛,还有微微发烫的耳垂。
“明天不是要归队么?快回去吧。”
他惊喜地抬起头:“你担心我?”
“我只是不想被你教练和领导骂。”她语气淡漠地说,“快回去训练吧。”
“黄雨婷!为什么啊?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他受不了了。
他想,谁能在见过昙花为他炽热地绽放过之后还能忍受她变回那样高高在上又冷漠无情的模样呢?她明明也会在他身上落下温柔如水的亲吻,眼眶红红地央求着他“轻一点嘛”,还会在害羞到紧闭双眼的时候被他强求着“睁眼看我”,也会用全世界一定只有他听过的那样娇滴滴的声音问“你舒服吗”。
“没什么。小乐,我们就是……不太合适。”她咬着下唇,低下了头,左腿靠在右腿上轻轻晃悠,显得那么轻飘飘、那么悠闲,让人完全预料不到她要说出如何伤人伤己的话来。
“哪里不合适?”我们明明从身体到灵魂的每一寸都合适。
“让我开心很累吧,我也是。”她的音色没变过,一如初识般圆融可爱,却在此刻显得那么尖锐,“和你在一起很累啊,要费尽力气配得上你身边的位置,我太累了。”
“别成为对方的负担,不好吗?”
“这话很重吗?”余依婷茫然地问,“我觉得还好吧。”
“这还不重?我都成了她的负担了!”潘展乐苦兮兮地喊,“我怎么了……我们就是见面的时间少了点啊……可是我只要一有时间就去找她了!”
“大明星,说句实话,你能有的时间也不多吧。”余依婷掰着指头数,“你这个月都请假两回出去拍广告了吧。”
“你什么意思?”
“就是……分手可能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潘展乐到底还是相信汪顺的,下意识地反驳说:“顺哥说有时候就是女的想太多。”
“呵呵。”余依婷冷笑着耸了耸肩,“你信他,那还跟我聊什么?”
“顺哥……有经验啊。”
“他现在有对象吗?”余依婷又问。
“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我有。所以你信谁?”
潘展乐恍然地从温泉池里站了起来,掀了她一脸水:“姐,你上次泡的哪个池子啊?我也去泡那个幸运池!”
余依婷恼火地踹了他一脚:“愚蠢!”
“骂我干什么?”
“分手两个月了还这么痛不欲生打算把命都练废了,到头来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分的,你不该骂吗?”
潘展乐,最擅长游泳,其次擅长喊冤:“我真不知道啊!除了见面太少,我真的想不到了!”
“你太红了。”余依婷慢悠悠地说,“她最近成绩是不是不好?”
“你怎么知道?”
“为了宽慰你做了点功课。”余依婷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安慰我失恋就知道说什么揍一顿。”
“我不是说说,我真打算去的。是你不给我联系方式。”
“这是重点吗?”
潘展乐丧眉搭眼地坐在汤池边叹气:“那我以后……不接商务了?可这也不是我决定的。钱还得给队里分啊,队里让去我就去了。”
“她可能需要点时间,还很需要信心。”
“那我能做什么?”他又愁又急,“可是我感觉来不及了,盛李豪喜欢她,你知道吗?”
“哟……我现在知道了。”余依婷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声,“前有狼后有虎哦……”
“你就会说风凉话!”
“死缠烂打吧。”余依婷最后给了个战略方针,“我跟她也不熟,不了解,具体怎么做你自己想吧,总之就是,别追得太紧给她压力,但是也别太远会让她以为你走了。”
潘展乐,光滑的大脑皮层除了自由游技术之外一窍不通,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束手无策地问:“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听不懂啊!”
余依婷露出一脸遗憾的笑容:“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姐,你确定你这样不是因为姐夫吗?”黄雨茜戳了戳趴在桌上垂头丧气的姐姐。
“别这么喊了。”黄雨婷直起脖子瞪了她一眼,而后又垂了下去,“真不是,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好像有点害怕训练……”
“你怕选不上呗。”黄雨茜故作高深地叹了口气,“选不上就选不上咯……姐你想想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拿世界冠军了……我这,不也还好好的么?”
黄雨婷哽了一下,抬起手搂着妹妹的肩膀:“算了,不说了,看会月亮。”
未满的圆月悬在夜空中,给暑热逼人的盛夏添了几分清冷。明知月球上是坑坑洼洼的环形山和和撞击坑,人类却还是赋予了它丰富的比喻和想象。比如它现在看上去就像一面镜子,倒映出心里想见的那个人的影子。
“我看你还是想潘展乐呢。”妹妹似笑非笑地说,“什么月亮不月亮的……”
“想想而已,又不影响什么。”她嘟囔着,“如果只靠想也能有用就好了。”
她想去名古屋,想和潘展乐看烟火大会,想一直能有好成绩,想能永远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地和他牵手。
永远,有时候是承诺,有时候却只是愿望。因为过于重要,哪怕情到浓时她也未曾向他言明。然而匆匆分离之后,却一遍又一遍意犹未尽地反刍,我是真的很想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丘比特应该是最残忍的神才对。爱情的魔法棒轻轻一点,便会有两个凡人的世界土崩瓦解。她无比怀念自己堕入笨蛋小乐的陷阱之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却又深知自己舍不得和他耳鬓厮磨的那些珍贵时光。她出于自我保护抑或是为对方着想,仓皇地选择了结束就以为还能回到过去平静的生活,已经贯穿两颗心脏的丘比特之箭才姗姗来迟地告诉她这根本就是幻想。
潘展乐是一头虎视眈眈的雄狮,她恐惧站在雄狮身旁需要遭受的嫉妒和审判,却又流连于小狮子用柔软的毛发蹭她手心时的温暖。
“没想清楚的话还是不要谈恋爱。”忽地,她对妹妹说了这么一句自作前辈的感叹。
黄雨茜一针见血:“这谁能想得清楚?”
能想清楚的,那还叫爱情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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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嗑我产品?我跟你拼了!
尹净汉的安全出口
2第一人称破镜重圆
左右无差 无大纲产物 比较意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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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那年,大学一年级,硕珉来学校看我,逛了一天我想起教室有东西忘拿,在快关门的时候跑进教学楼,廊灯很不灵敏,怎么叫怎么挥都不亮,走廊就漆黑一片,我逗他玩,鬼故事只讲了开头,他就拉起我闹着要跑出去,于是就跑了起来,视线在漆黑的走廊中晃动,看到了楼梯门口上绿色的安全出口灯标。
出教学楼手还牵在一起,他嘟嘟囔囔地埋怨我坏心眼,我看着他,脸上和心里都笑得很开心。
安全出口,我的安全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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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那年认识十五岁的硕珉,单纯的让人觉得可怕,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那个时...
2第一人称破镜重圆
左右无差 无大纲产物 比较意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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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那年,大学一年级,硕珉来学校看我,逛了一天我想起教室有东西忘拿,在快关门的时候跑进教学楼,廊灯很不灵敏,怎么叫怎么挥都不亮,走廊就漆黑一片,我逗他玩,鬼故事只讲了开头,他就拉起我闹着要跑出去,于是就跑了起来,视线在漆黑的走廊中晃动,看到了楼梯门口上绿色的安全出口灯标。
出教学楼手还牵在一起,他嘟嘟囔囔地埋怨我坏心眼,我看着他,脸上和心里都笑得很开心。
安全出口,我的安全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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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那年认识十五岁的硕珉,单纯的让人觉得可怕,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那个时候我不过是因为大他两岁,才在单纯大比拼当中输给了他,名次仅仅排在后几位。
硕珉夏天时永久拥有了他姑妈的二手数码相机,像素并不好,但他很喜欢,经常拍,玩的不亦乐乎,一天下来能拍二十张,十张是我,另外五张是我们,剩下的五张是我拍的他,我说,你总得留下一点你自己的印记啊。他就笑着说,哎呀没关系的哥,留下了啊。说着指着我们的合影,我说你没懂我的意思,他就笑得更开心,你也没懂我的意思。我说你得留下你单独的,自己的照片,以后翻出来才能知道自己十五六岁时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硕珉就说,有合影就够了啊,哥你想想,十年过去,如果这部相机还可以打开,那么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坐在一起,惊叹又满足地说——原来十年前我们是这样相爱的。
他就是有这么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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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钟情,指男生或女生一见面就对对方产生了感情,一见面就喜欢上他(她)。反之于日久生情,区别在于喜欢上对方的速度。”摘自百科。
我也不知道我对硕珉算不算一见钟情,一开始我觉得是不算的,初见他就露出很笨的一面,还是那部数码相机,那时候好像只是他姑妈借他玩,他在海滨公园的木板平台上拍鸽子,我那天刚好路过那边,海风有点咸,很凉,他穿了件灰色的卫衣,拿着相机到处看,用镜头看见我,然后我看见他愣住,大概是本能地按下快门,于是我也愣住了。这里都还不笨,笨的是他拿开相机,第二眼是用眼睛看我,我们隔得不远,沉默地看着彼此,下一秒就有鸽子飞下来啄了他一口,他捂住头蹲在地上,我觉得他很好玩,大概是那时候就觉得有点可爱的意思了,朝他走过去。
“你的脑袋没事吧?”
“啊……没事,只是很痛。”
“很痛还叫没事啊?你为什么拍我?”
他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开口:“就是——就是——因为觉得你很好看,就,刚刚站在那里,像蓝天白云在衬你。”
“谢谢你,”我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被啄红了的地方,看到他耳朵染上番茄熟透的颜色,“我叫尹净汉。”
“啊、啊,我叫李硕珉。”
硕珉后来说对我一见钟情,我其实一眼就看出来了,当初就看出来了,并不排斥,觉得很有意思,确实有点坏吧?我的心思。
我本来觉得我对他不算一见钟情的,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也说不清,恋爱后他就抱着我的胳膊,得意起来脸颊痣都往上飘的,特别可爱地开口,有点黏糊糊的,撒娇的语气:“可是你连我那天穿的什么衣服都记得啊,我都不记得了。”
认输了,向李硕珉认输,好像我也不用特别在意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现在很喜欢就行了,我可以保证明天也很喜欢他,因为他说他明天要穿那件灰色的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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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珉跟我说他把那件灰色卫衣又回购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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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逛论坛看到有人说学生时代的恋爱是低廉且幼稚的,如果他把单纯称之为低廉和幼稚,我对此人无话可说,希望他在别的星球永居,不要和我呼吸同一个世界的氧气。
“他念书的时候肯定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被别人喜欢过。”和李硕珉提及此事,他不太开心。
我也附和补刀:“说不定喜欢过别人,只是表白失败了,所以才这样说。”
于是他就笑起来。
其实在察觉到我和李硕珉中间有一层窗户纸之前,高中时代单纯且中二的我对于恋爱也是有点不屑的,毕竟是高中生,总是有股莫名其妙的“傲气”,用词可能并不准确,但是我想不到类似的表达,所谓“傲气”是指一旦发现自己和同龄人拥有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例如——如果身边很多人都在憧憬恋爱,而自己对恋爱毫无想法,甚至觉得同龄人深陷泥潭,而自己隔岸观火,那么这就是“傲气”的原因,因为这种事情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很不想承认,但是我高中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当时的好友太……太壮观了,表白轰轰烈烈,分手也轰轰烈烈,表白在班级里制造轰轰烈烈,分手在我们几个人中间哭得轰轰烈烈。那个时候不能完全理解朋友的眼泪。
察觉到窗户纸是有次他打球摔在地上擦伤了,过来找我卖惨,现在想来都不是什么大事,一条创口贴完全能盖住的那种小伤口,但是我看到的时候竟然会觉得触目惊心。只是破了一点皮,因为流血了所以看起来吓人而已,他见我这样,也不卖惨了,笑嘻嘻地找补。我撕开创口贴给他贴好,断断续续想那个伤口想了一下午。
最后自己的手腕也开始觉得有点疼起来,掉了块皮似的。
晚上放学一起去车站,看到他没贴创口贴,有点生气,但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因为这种事情对着他生气的程度,于是只能闷着,默默无言到坐车回家,睡前收到他的短信。
对不起,哥,是因为真的没什么事了才丢掉创口贴的。是因为这个事情生气的吗?不要生气啦,向你道歉。硕珉;;
没有问他为什么看出来我生气了,了解且习惯他的敏锐度,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竟然因为这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就如此莫名其妙一整天,甚至对学弟生气,还闹得学弟发短信道歉,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如躺针毡”,不同寻常的在意,在针毡上滚了半夜,扎出了答案,我可能是喜欢他。
第二天早上在食堂见面,他过来打招呼,还是笑嘻嘻的,眼神有点小心翼翼,比初见时还让我觉得可爱,心情顿时比太阳还要明亮耀眼,结果他又转头同哪个学姐打招呼,我又有点不高兴了,欲盖弥彰同他解释,昨晚没睡好,有点起床气。确定了喜欢他。
情窦初开后就不会觉得窗户纸啊初恋啊这种东西奇怪或者幼稚了,实践得真知,爱河一沾自动变傻瓜,爱上傻瓜就会变成和他旗鼓相当的傻瓜。一开始就发觉他好像喜欢我,终于不只是觉得有趣了,发觉自己原来喜欢他后,兴奋、患得患失、失眠……
谢谢李硕珉帮我戒掉高中时期的中二病,终于不觉得自己猜别人的心思十猜九中了,窗户纸包住我的心脏,心痒难耐。
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也不喜欢他向别人笑着打招呼而我不可以生气,所以我就表白了,狠狠捅破了窗户纸。约他午休去天台,通往天台的那扇铁门早就被早恋的同学偷偷撬开了,我在天台等着他,他从灰扑扑的楼道里探出个脑袋,再笑着朝我走来。今天的蓝天白云更衬你,我没有说这句话。
“我喜欢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比预想的还要没把握,还要紧张,游刃有余四个字连边边都没沾上,我假装云淡风轻,结果尾音都是抖的,他还是笨,一点都没听出来看出来,脸红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红了鼻子眼睛,憋着嘴巴说:“我喜欢你很久了哥……我在做梦吗?”
一块五的公交费,可以换来十五分钟的相处。廉价吗?春天秋天车窗大敞,有风进来两个人的头发都乱糟糟的,心比扶手晃动的幅度还要大,想要接吻,只敢牵手,一天这么长,十五分钟,连“我今天去打水看见你了”都不够讲完的。二十块钱的电影票,一人买一张,二十块钱的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去电影院坐两个小时,还是只能牵手,接吻都是在没有人的角落、对方家里的事情。廉价吗?公交车站附近老婆婆卖十元一把的小花束,见面给他带一束,他也给我带一束。廉价吗?他攒钱送我的三位数的钢笔现在还在用,攒钱送他的帽子他有机会就带,冬天出去约会一人买一只烤红薯,坐在商场里就可以笑着聊一下午。廉价吗?
那个人一定被喜欢的人狠狠拒绝过,我没有,所以我共情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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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珉很顺利的考上了我在念的大学,于是又变成了我的学弟。他很努力地跟在我身后,像是两个人在白雪皑皑的时候出行,我打头,留下一串脚印,而他跟在我身后,踩着我留下的脚印,亦步亦趋,我们的前行轨迹如此相同。他喝醉了抱着我的胳膊撒娇,说情话:“从初见那天我就想要一直和哥在一起,净汉哥,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真的,我要永远永远跟在你身边。”起因是什么来着?那天白天有高中同学见到我和硕珉,打趣我们,说硕珉简直就是我的小尾巴一样,是因为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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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候在想,硕珉大概真的天生就会爱人,就擅长爱人。他的外型是阳光犬系,有点认生,但是熟了之后很活泼,可是本人真的有非常柔软的一面,和李硕珉恋爱就好像在冬天的下午,躺在了一张阳光洒下来的毛毯上一样,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有什么情绪,想说的话也好,想做的很奇怪的事情也好,他都会很温柔地接住。
爱上李硕珉确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是因为相处起来很舒服,觉得他很笨,也有很有趣可爱的一面,刚开始恋爱也没有奔着一辈子去,只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那样的,毕竟是十几岁的青春期笨蛋情侣,再聪明成熟也不可能有非常完整清晰的对未来的规划,我是指两个人一起的那种规划,谈恋爱的时候当然满脑子都是谈恋爱的事情了,笨蛋情侣就是这样的,我和硕珉就是这样的。做过最踏实的规划也只是让他考到我念的大学来,于是他就真的发愤图强努力读书,上岸到了我身边。
爱他是因为他真的爱我,这句话一眼看去也许会显得我很自私,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他的爱太满了,没有人可以不去爱他,没有人可以抵抗住被李硕珉这样对待的。特别是我。
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无论是在家里还是社交圈内,我扮演的角色永远是“非常可靠的那个家伙”、“头脑特别好用的那个家伙”、“有困难和心事下意识就想去找他诉说”等等,社团里的后辈曾经差点搞砸过拉赞助的事情,我帮他解决后他露出星星眼,说我简直是大树一般挺拔可靠的存在,我确实喜欢这样的话,朋友失恋找我诉苦,酒精一杯杯下肚,他也哭得快要呕出来,我倾尽全力安慰,得到他的评价:真的特别温柔啊净汉,有你真好,很安心的朋友,简直像是岛一样的存在。
我喜欢这样的角色,喜欢被人依靠,被人需要,是真的很有成就感吧?而且成为这样的人,也确实很好啊。
——但是,不管是挺拔的树,还是扎根在海里的小岛,会累的吧?外面的树从早站到晚,从出生起就直挺挺地立在土里,腰不会酸吗?海里的岛屿,那么小一点泡在那片水里,不孤独吗?
这些不是我想的,是硕珉问我的。那个时候……算是热恋期吧?某次带着他和几个朋友聚餐,其中一位喝多了突然开始称赞我,虽然平时喜欢捉弄人但是其实特别温柔来着、不管怎么样都会包容接纳、特别值得信赖云云,硕珉当时在餐桌下和我十指相扣的那只手突然收紧了一些,晚上在我家留宿,他躺在我身边,眼睛亮晶晶的,问我会不会觉得很累。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觉得很累啊,哥不会觉得累吗?每天要帮助别人,倾听别人的烦恼,虽然我也会帮助别人什么的,但是我发现哥就不喜欢和别人说自己的心事,”我们的手还牵在一起,他凑过来,鼻尖抵鼻尖,“哥,我觉得哦,即使是自然中的事物,树啊岛啊这种的,也会累的,不是说万物有灵吗?都是生命啊生命,它们都会累,哥也一定会累的啊,不管是不开心的情绪,还是困扰的心事,如果哥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地方——不,哥,你一定会需要倾诉的地方的,对吧?哥如果难受了就可以和我说。”
“如果哥想做一棵树,我就做包裹着树根的泥土,想做岛的话,我就是包裹着岛的海水,就是这样。”
“为什么一定得是包裹着我的啊?”我失笑。
“因为我想成为可以让净汉依靠的存在,如果问为什么想要成为这个存在的话,没有为什么,硬要说的话就是我爱你,因为爱你。”他亲了亲我。
硕珉是毛绒地毯一样的人,很轻易地就包裹住了我的心,特别柔软的感觉,又有一点痒,他好像总能轻而易举地击垮我心里的防线,好像不需要钥匙就能走进我的世界,就是这样温柔的人,让我感到幸福的人,会让人因为他的爱而爱上他的人,硕珉就是这样的人。
在那之后硕珉就像一只盒子,我的所有不好的情绪没有办法独自消解的心事都找到了一个安放点,他只是陪在我身边,只是这样就让我觉得很安心。
世界上唯一一个会让我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的人,我的安全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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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愈到后面愈觉得硕珉重要,也愈发地依赖他,倦怠期好像不适用于我们俩,恋爱三四年了依然会每天见面,有空就一起吃饭,哪怕是吃食堂,没空吃饭也要晚上出来溜达溜达。
待会要去上课吗?上什么课?今天打算干什么?今天都干了什么?明天去哪里吃饭吧?后天要上一部电影……
安全出口也愈来愈具象化,愈来愈无声。无论我有多累,多难受,好像只要和他待一会儿就好了。想要见到硕珉,想要每天都见到硕珉,想要无时无刻都和他在一起。暑期去书店兼职两个月,他每天都来找我,坐靠窗座看书,下午阳光大,我把窗户上的纱帘拉下来,有时他看着看着睡意爬了上来,趴在桌子上睡觉,镂空碎花纹路就撒在他脸上,我拿出手机拍下他的睡颜。他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我下班,美约其名送我回家,送回到小区,在无人的地方腻歪好一阵才分开,偶尔遇到我家里无人时,我站在门口扭钥匙开门,他就笑嘻嘻地蹭到我身后抱住我:“哥——我现在去赶地铁来不及了诶。”
兼职结束,我拿工资买了一对戒指,很普通的素戒,什么装饰都没有,只有里圈刻着我们的姓,他那个是“尹”,我的是“李”。他喜欢得不得了,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满的笑意,打开盒子起就嚷嚷着让我给他戴上,素戒滑进指根,我在心里默念:“李硕珉一辈子都不许离开我。”多傻,我企图用一枚素戒套住他的一生。
当晚又留宿我家,硕珉紧紧地抱着我,手伸进睡衣,戒指冰了我一下,他的手箍得很近,凑在我耳边,还是带了点撒娇的语气:“哥,净汉哥,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吧。”他比我更傻,竟然心甘情愿被这枚素戒套住一生。
再聪明的人踏进爱河都会被泡成傻瓜,所以我们都是傻瓜,竟然觉得两枚素戒可以成为我们永远在一起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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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分手也是必然。毕竟来自校园的初恋情人能够携手到老这件事本来在地球上就是极小的存在。即使我们如此相爱,即使我们真的如此相爱。
后来我在网上也浏览过一些文章贴文之类的东西,校园情侣需要经历成长期、工作实习期,等工作稳定下来后说不定还要面临距离问题,新的人际关系啊,或者是生活当中的柴米油盐,而且结婚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过我每次看到结婚前就停下来,因为即使我和硕珉恋爱到如今最后一步也不会是结婚,很残酷又很理所应当的事实。
工作、人际关系、距离、柴米油盐,这些我和硕珉都没有经历过,如此遗憾。
那年他大三,我已经入职公司,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室屋,他有时候会来我的出租屋里玩,我给他买了小狗图案的马克杯和餐具,就摆在厨房里,参加校园活动一起画的装饰画挂在墙上,他第一次来还特地带了一只小狗抱枕,放在沙发上,我称呼它为“李小硕”。那时候他也还是爱拉着我一起憧憬未来,要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啦,要养猫猫狗狗之类的啦,要买什么样的餐具组啦,要在客厅里摆一个唱片架这种的,我一一应下来,然后在将将暖和起来的春天向他提了分手。
分手地点在以前常去的一家清吧,晚上还挺冷的,但他却执意要坐在外面。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喝了一口酒,提出了分手。
对不起,谢谢你,我爱你,但是,我们分开吧。
对不起,我们分开吧。
恋爱六年的情侣有专属的默契,比如我看他一眼他就能明白我想要做什么,聚会的时候觉得累了一起出去透透气啦,现在想牵手啦,想出去接吻啦,想要餐桌上那只马克杯啦,想吃糖果啦这种的。这种琐碎小事之下是我们两个都非常非常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而“想”的幅度其实也很大,可以从前从后延伸出来一个时间段,对接以前的小事和以后的打算,融会贯通之后变成“我读懂了你”。
人总是偏爱于自己的直觉,以往的几次分手,两个人冷冰冰地分开也好,把他气哭了也好,我先走人也好,不管是什么语气什么情境说出来的“分手吧”,那之后我都觉得我们会复合的,就是没有依据的那种直觉,后来他说他也是这样认为的,那个时候还是笨蛋情侣,他抱住我,双手紧紧地箍住我的腰,脑袋在我脖子上蹭,毛茸茸的犬系年下,带着刚和好的幸福和还没完全消掉的委屈向我撒娇:“所以哥不要再说分手了,真的真的真的很伤心的……而且直觉又不是每次都准。虽然我的直觉告诉过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这条肯定是准的。”心照不宣的直觉什么的,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把我们两个紧紧连在一起。
不管是直觉也好,还是我能读懂你也好,总之那次分手是这样的,在我很平和地说出我们分开吧之后,我感觉到一直以来连接着我和李硕珉的那种没有形状的东西不见了,锁链断开了,而我说完后停顿很久才抬起来看他,我用眼睛告诉他,我们这次大概真的要结束了。他是什么样的呢?他和我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扯出来一个有点难看的微笑,他用眼睛告诉我,他明白了。
这次是他先走人,因为学校宿舍有门禁,如今我也没办法让他在我家留宿了。硕珉走后我一个人在酒馆外面吹冷风,呆坐了一会儿后起身去赶末班地铁,明天还要开会,还要收集整理资料……工作工作工作……硕珉会哭的吧?
强撑着回家,打开客厅灯看见挂画,看见茶几上他买给我的书,看见李小硕,我的眼泪滴答滴答地掉下来,特别真实的疼痛感,不是虚无缥缈的心痛精神痛,是心脏在痛,是胸膛里那块规律跳动的肉在痛,硬生生地把肉割掉的那种痛,可是心头肉掉了一块,即使噗呲呲地往外冒血,心脏也还是能继续规律跳动,再真实的痛感等到理智回笼也还是会变成精神痛,我抱着李小硕坐了半夜,告诉自己这是对的。即使我是在与我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分别,即使我是在同我最珍贵的安全出口分别。
这是对的啊,是对的,做得好,净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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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父母告诉过我,真正的爱是希望自己爱的人能够幸福。是的,我只是希望李硕珉可以幸福。
分开的原因倒也不是因为倦怠期不爱了,而是因为爱太沉重了。
刚开始工作时我很焦虑,再聪明优秀的人初入职场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做好,而我也并不是聪明优秀到所有事情都能很快上手的类型,我需要适应新的生活环境,工作环境,新的人际关系,需要适应作息,需要适应不能每天见到硕珉。恋爱前五年我们好像两条线交汇的那一点,手牵着手在点上站了五年,但交汇之后呢?他还在忙社团,作业,期末周,而我早上起床把自己塞进地铁里再挤出来,坐到工位打开电脑,摸鱼期间打开手机看到他的简讯:“我又睡过了……今天是xx教授的课,哥对他还有印象吗?”
待会要去上课吗?上什么课?今天打算干什么?今天都干了什么?
这些话不再是恋爱当中的润色剂粘着剂,不再代表我们之间有多甜蜜,消息的时间差让我感到焦灼,特别是“我今天要和xx学长一起出去”、“明天要团建,好期待^^”、“我今天认识了新朋友”……
硕珉大概是知道我的不安的,所以他很积极地向我分享生活,迟到了早睡了去借书了今天吃的饭……甚至连校园里新来了一只流浪猫他都要和我说,这些我是高兴的,高兴下是思念,思念之下是细小的焦虑和无力感,以往我们每天都能见面,所以这些事情都不会留存在手机里,他认识了新的人或者是和别人出去玩我也马上就能知道,可现在不同了,确实不一样了,我觉得我们的距离在拉开,而这中间隔着新的流浪猫,隔着早班地铁里稀薄的氧气,隔着我不认识、大概也没机会见面的他的新朋友,隔着十站地铁,隔着两岁的年龄差。
其实也还是能经常见面的,他会来我的出租屋,可是还是不一样的,和之前相比,我本以为我比他大两岁能很快适应这一切,并为我们的恋爱找到一个新的节奏,可我现在才明白,一切早在我初见硕珉时就已经写好——他单纯的让我感到可怕,而我其实也只是因为大他两岁,才在单纯大比拼当中输给了他,名次仅仅排在后几位。
原因之二是我的工作,新生活新工作丢给了我一堆等待处理的小麻烦,小麻烦在我的生活里滚了一圈后留下了无法轻易抹去的情绪印记,我自己无法解决的时候还是会去找硕珉,而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已经成了上班族,他还是学生,如同我不知道他的新朋友那样,他也不认识我身边的同事和上司,也不能完全明白我的工作,于是只能在我花费更多时间讲明前因后果后苍白地安慰我。
几个月后我觉得我们两个都变得不那么对劲,硕珉总有种淡淡的无力感,有时候看起来很伤心,偶尔还会说对不起,他不是不爱我,是因为爱,所以感到痛苦,后来他向我坦白,觉得自己没有以前那样有用,陪伴和建议都能温柔地裹住我,他觉得现在有点不一样了,安慰的话语本就有些苍白,再由听筒和距离加工,最后的效果让他忧心和自责。
初春时一起去赏花,他拿相机拍我,拍着拍着竟然湿了眼睛,向我说对不起后就放下相机,低头泫然欲泣。我吓了一跳,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没有,只是……感觉很久没有见你,现在才发现你上次说的那件被同事弄脏的外套就是你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又想起来那件让你不愉快的事情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了,而我只能跟你说‘送去干洗吧’和‘那个同事真的好坏啊’,我觉得我没有以前那样了解你了,觉得对不起,觉得……”
我用拥抱打断了他的话,不想听他说感觉自己有点没用,我想说你在我身边就已经让我觉得安心了,话到了嘴边却突然说不出口,我要怎么说?刚刚还因为没看出来他剪了头发让他有点难过,昨天晚上还翻来覆去想你说的“上次那个学弟”是什么时候的“上次”,想那个学弟是不是我之前猜的对你有意思的那位。
最后我也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这样伤心。
晚上回去开始反思,如果一段恋爱现在会让两个人都不开心,每次见面都会情不自禁说对不起,甚至小心翼翼到连架都不敢吵,这样的话再适合再默契的恋爱是不是也变得没有意思了?
我不想再看到他因为我而伤心。
所以分开是正确的决定,对吧?小时候父母还和我讲过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一开始只是身体上长了一个小包,如果不及时割掉,包就会越长越大,最后变成让所有人都悲伤的绝症,尽管割掉会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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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马克杯和餐具我还是没舍得丢,把它们和装饰画一起收进了箱子里,李小硕本来也该进去的,我甚至已经放进去了,但盖上前我看到它的眼睛,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眼睛,联想不到硕珉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我还是把它抱了出来,放回了沙发,于是它每天陪我看新闻,见证我上班迟到、加班回来,见证我打翻橙汁、吃煎糊了的鸡蛋。
见证我一点点的走出来,又因为它而迈不出另一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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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不忍心丢掉,收在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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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快一年了,今天是他的生日,ig刷了一整天,没看到他更新,有和朋友一起过吗?有我不认识的新朋友吗?
准备搬家了,最近总有想法冒出来:
这样他是不是真的就再也找不到我了。我们能够重逢的概率又变小了。
可是我要重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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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两年了,前阵子通过工作认识了新的人,很明确的感受到对方对我有好感,也去看电影了,看展了,吃饭了,前两天约我赏花,没有答应,莫名其妙提不起兴趣,好吧,人应该对自己诚实一点,他没有好到可以覆盖掉李硕珉在我心里的印记。
也有不想让别人来覆盖掉那段印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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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在断断续续地反思,那时候觉得分开是因为太爱了,现在却在想是不是因为不够相爱?大概也有我已经习惯了独处消解各种情绪的缘故,现在想来已不觉得当初分手是必然。还是不够相爱,我不够爱他,对我对他都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坚持下去,确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为什么就这样分开了?
为什么他也同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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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过得很好嘛,照片里笑得很开心。
身边的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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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日一路神游到以前兼职过的书店里,坐在硕珉以前总是坐的位置上,夏天果然很好睡觉,看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趴在桌子上看着墙上的留言板,明信片与便利贴之海中会有硕珉留下的小船吗?他当时好像没有写过,我印象里没有的,可是仔细想想总觉得他一定会写点什么然后贴起来的。这么一想也不困了,起身找了很久,像漂在海里快要溺亡的人寻找一片浮木,最后没找到。嗯,理所应当的事情嘛。
晚上做梦梦见李硕珉趴在书店的书桌上一字一句地写明信片,我走过去问他在写什么,他说:“希望哥明天就结束兼职,然后和我每天待在一起,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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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永久打烊了,店长和我说这一带今年要开始拆迁,我问他还开书店吗,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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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分手已经过去四年,我早已经学会了默默消解一切情绪,其实这真的很简单,只用把思维往回调就好了,回到刚认识李硕珉的时候,回到我不想去依靠任何人的时候,回到我默默消解也完全没有问题的时候,我学东西很快,分手大概也是另一种动力,促使着我马上变回了以前那个“很聪明很出色的那家伙”,也搬家了两回,物理距离和精神距离都离以前愈来愈远。
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我参加了捐旧物给贫困地区的活动,打包了一些衣物,临走前看到李小硕,想着我该迈出这一步了,又希望它可以变得更有意义一点,总之我带上了它。
活动地点在公园,初夏天,下午阳光很好,我有些睁不开眼睛,索性全程低头。轮到我了,我把李小硕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的手却突然很用力地抓住这只已经很旧了的、甚至开过线被我缝补好的狗娃娃,我疑惑地抬头,撞进四年未见、却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梦里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刹那间,这世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是李硕珉。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才恢复颜色,心脏才恢复跳动,尖叫了很久的耳朵才恢复听力,我感觉喉咙很干,于是清了清嗓子:“我只是想让它‘活’得更有意义一点。”
李硕珉垂下眼睛,替我签好单子:“我一点都不好奇,尹先生。”
搞什么,四年过去了一点都不带变的。我觉得好笑,突然就想哭。
我站在树下等他,活动结束的很快,他收拾好东西看到我,径直朝我走来,冷冰冰地问我有什么事吗。
“好久不见,等会有空吗?”
“没空——如果我没空呢?”
我压着笑意:“如果有事的话……咳咳咳……”低头捂着嘴假装咳嗽,肩膀也跟着一耸一耸的,李硕珉被我吓了一跳,手搭在我背上拍了两下,马上又收了回去。
“感冒了吗?”
“不是,不是……”我抬头,望进那双关切的眼睛里,令人怀念的眼睛,这几年里只有梦里才偶尔会梦见的眼睛,这时候没那么想笑了,心里有点泛酸,像是有只小兽无精打采地趴在里面。
他咬着嘴唇,也如我所料地看透了我,眼睛里没那么关心了,倒是有点不甘心,看起来心里挺复杂的,两个人的五味杂陈,何尝不是另类的双向奔赴?
“哥你真的,还是一点都没变,喜欢捉弄人的样子。”
“是吗?”
两人又默默无言片刻,干瞪眼,我连眼睛都不敢眨,很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像以前梦里那样。于是眼睛酸涩起来,也湿润起来。
还是他败下阵来,低头叹气,再一次朝我让步:“我有空,哥呢?为什么这样问我?”
“想和你一起吃个饭,可以吗?”
晚饭选在附近一家氛围还不错的露天餐厅,落座,点完餐,又默默无言起来。我直勾勾地打量着他——头发比以前要干练些,看起来很成熟,完全没有学生气了,粉格子衬衫,很可爱。
越看心越乱,心里那只小兽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迷了路,无措到四处乱撞一遍遍兜圈子,即使如此也还想一直看他。他也没有不好意思了,学我,眼睛直勾勾的。
“哥还在以前那家公司吗?”
“是的,你呢?现在做什么工作?”
“普通职员,”他顿了顿,对今天做出补充,“有时候会当志愿者之类的。”
“像今天这样?”
“嗯。”
餐上完了,又沉默地吃了一会儿。
“你……换手机号了吗?”我问。
“没有,怎么了?”
我不说话了。
“哥不说的话,我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呢?哥以前就喜欢让我猜你想干什么,经常这样,很讨厌。”
“讨厌我啊。”我笑了,心里的小兽跑累了,趴下来,轻轻地喘气。
“当然了,但是喜欢比讨厌要多很多,所以哥想干什么?要打给我吗?”他突然变得尖锐直进起来,像一块砖,直挺挺地砸在我心门上。
我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合适,也不知道我们现在算什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满脑子只有留住他的想法,只是想再次见面,其他的,需要再整理整理。
“如果哥不是想打给我的话,我现在就走人。”
我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耍赖?”
李硕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我喝酒了。”他指了指旁边的果酒。
什么呀……我失笑了。
饭吃完了,我结完账,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他低头抿着嘴巴看手机,这个角度看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我拿起手机拨通他的电话,他被我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我。
“不接通吗?”我问。
他接通:“有何贵干?”
“我们要不要从今天开始保持联系?”
“哥不怕我拉黑你吗?”
“你也没拉黑我啊。”
“为什么要和我保持联系?”
“因为我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笑而不答。
他和我眼神对峙片刻,第无数次败下阵来,电话挂断,他叹了口气。
出了餐厅,在公园河岸边吹风,慢慢地走。
“我们有四年没见了啊硕珉。”
“就是,所以后悔了又能怎样,后悔甩了我?”
“对不起。”
“不想听这个,”他好像真的有一点醉了,低着头嘟嘟囔囔地,“当初你不就是因为我们每天都在和对方说对不起才分手的吗?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后悔。”
这又是哪门子歪理。
“不是,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其实一直都有一点想你,想见你,其他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还剩多少,但是想见你的情感非常非常强烈,”我很艰难地说出真心话,还好喝了酒,没喝的话我大概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后悔的事情有很多,桩桩件件数下来,觉得很对不起你。”
“没有别的想说的吗?”他拉住我的袖子。
“有啊,已经说过了,还在等硕珉的回答啊。”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有风过,树叶沙沙作响,小兽昏昏欲睡,下一秒就被他的话惊到。
“我也很想见你,今天能见到你……也不只是巧合,我所在的志愿者组织定期会举办这种活动,我那天在报名的名单里看到了你的名字,很惊讶,还以为是做梦,甚至拿去找前辈确认了,所以我就过来了,结果就看到你要把李小硕捐出去。”
他撇嘴,有点不高兴了:“我在想,你为什么还留着它呢?又想,你留它留了好久啊——这种的。接着我就在想,留很久有什么用,还不是在今天捐出去了。”
“我……”我试图辩解。
“但是我看到了,哥补过线的,看起来也用了很久,买了也很久了,玩偶也是有生命和保质期的对吧?”李硕珉笑得有点伤心,“所以即使捐掉也没什么,而且我们已经分手四年了,对吧?四年三个……不知道,分了有四年吗?我不记得了。总之我不该在意这个的,而且就像哥说的那样,它可以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
“硕珉呀……”
“但是,即使如此,想见到哥的心情没有改变,我的答复就是这样。”
他说完话掏出手机,当着我的面拨通了我的电话。
我愣愣地接通,他的声音和听筒里的声音同时响起。
“哥明天有空吗?要不要去看电影?”
有风过,树叶掉在小兽头上,好像敲醒了什么,我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自己失声了,喉咙发干,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我有空,去看吧,得买爆米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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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拥有了颜色。这句话没有任何夸大的地方,这是事实。和李硕珉待在一起,即使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即使我们只是出去走了走,我都觉得很有意思,心情好到无敌,其实即使我不和其他人接触,我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李硕珉拥有着地球上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四年过去,他确实有很多改变的地方,说话习惯,穿衣风格,甚至口味都有点变化,最无声的还是待人处事的方式,和以前一样温柔,但是又比以前更妥当。
盛夏,离我们重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见了很多次面,心里的想法愈来愈清晰。我也有改变的地方吧?是有的吧?我不会那么不安了,每次见面都带着期待去听你讲我不知道的事情,见面的时光又给没有见面的日子染上了颜色。
晚上约他出来小酌。
两个人都微醺了,我问他:“我的改变是不是很大?”
他点点头:“嗯,头发变长了。”
“好看吗?因为你以前说不喜欢长头发的人。”
“好看啊,哥和他们不一样的,哥这样好看。”
我笑起来:“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就是很特别啊,哥……在我这里是最特别的。”
心情好好。
“我呢,现在也学会一个人处理各种事情了,不需要别人当垃圾桶了,做的还不错吧?”
本以为他会顺下来说,可是他却停顿了好一会儿。
“我也有没变动的地方的,哥,”他这么说,“我还是希望可以成为你的依靠,还是希望可以成为听到你说好累的人。”
我愣住了。小兽在心脏大地震当中企图站稳脚跟,却还是被晃倒在地上,哐当——哐当——裂变之音回荡在心之谷中,久久不能沉静。时隔多年,我又一次被他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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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逛街淘了部数码相机,我也开始喜欢拍照,自己独处时不怎么用,和李硕珉待在一起时用的频率比较高。
小酌那天后我开始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抛开时间,抛开距离,抛开过去的太爱与不够爱,抛开一切变与不变。最真实的我与最真实的他,我们应该相爱。
想明白后我决定向他表白,很郑重地约他去公园赏荷花,走在湖边,我拿起数码相机若无其事地拍起照来,一遍遍地打腹稿,小兽不安地原地自转起来,当年我是怎么说的来着?想不起来了。
“哥。”
硕珉突然喊我。
我正举着相机拍湖景,听到他喊我便转头看过去,我用镜头看他,看到他笑得很温柔很温柔,阳光下胸膛上有什么在闪闪发光,看清楚了,是枚用细链穿起来的戒指,不用想都知道那枚戒指的里圈刻了什么字。
我的心脏突然跳得特别快,我放下相机:“怎么了?”
“我还是喜欢你,比以前还要喜欢你,再试试好不好?试试看这次能不能永远在一起。”
硕珉的话音刚落,突然有只鸽子飞下来啄了我的脑袋一下,我痛得捂住头,眼泪都出来了。他吓了一跳,“呀”了一声走过来问我有没有事,我摆摆手,抬起头来,肇事鸟早已逃之夭夭,接着,我第无数次望进那双眼睛里。
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止不住地流,我凑过去吻他,心里的小兽裹着毛绒毯子睡着了,如此让人心安,幸福到小兽睡觉都在哭。
“好,”我说,“你的直觉一向很准,我信你。”
💐
【婷豪】In Silence and Tears(上)
-感谢 @世界与你第八个早晨 约稿,约稿详情见主页置顶
-禁止二传二改,请勿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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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年少成名却只想看你的眼。
“卡住了……”帘子背后传来少女低微的嘀咕。
“嗯?”他守在外头,下意识地抓住了帘子,靠近了些问,“怎么了?”
黄雨婷有点紧张,这场景也太尴尬了。直播对她来说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熟练的活,又换了几件不太合身的衣服,现在还在试衣间里因为看不到背后的扣子而僵住了。陌生的工作环境和工作人员里,唯一熟悉的人只剩下在外面等她的搭档。
盛李豪没听见回音...
-感谢 @世界与你第八个早晨 约稿,约稿详情见主页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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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年少成名却只想看你的眼。
“卡住了……”帘子背后传来少女低微的嘀咕。
“嗯?”他守在外头,下意识地抓住了帘子,靠近了些问,“怎么了?”
黄雨婷有点紧张,这场景也太尴尬了。直播对她来说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熟练的活,又换了几件不太合身的衣服,现在还在试衣间里因为看不到背后的扣子而僵住了。陌生的工作环境和工作人员里,唯一熟悉的人只剩下在外面等她的搭档。
盛李豪没听见回音,又问了一遍:“黄雨婷,你在吗?”
直播的棚像是临时搭的,试衣间里没有镜子,否则她还能借助手机反射看清背后的纽扣到底怎么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那个……你能进来一下吗?”说话时她想伸手把帘子拉开,却发现拉不动,外面好像有人压着边缘。
“啊?”他愣住了。
“怎么、诶……怎么打不开?”她还在研究这个简陋的帘子。
“你……我、我去叫个工作人员帮你吧……”他一边说一边松了手,正在四下寻找哪里有合适的女性工作人员能够帮这个忙。
于是她这才能将帘子拉开,哭笑不得地说:“不用了……你帮我看一下。”
少女的身材本就瘦弱,一身深色的衣物更衬得她小巧玲珑——有点过头了。瘦得像竹节一样,感觉都快撑不起那十几斤重的射击服。
她没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只是转过头背对着他:“这个衣服领子后面有个扣子,好像有几根头发扯进去了,我看不见。”
他甚少见她不扎丸子头的样子。毕竟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训练场上见的,在训练场里的女孩们人人都是丸子头。此刻,她主动拨开了散落的长发,好像一出美妙的戏剧缓缓地在他眼前掀开了帷幕,白皙姣好的皮肤就这样露出来,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如果这个想法被别人知道——比如比赛结束后他不小心看见的一些宣称“青春风暴太好嗑了”的网友们——那么一定会有人赞美他是天生的Alpha。咬后颈这种标记Omega的动作是Alpha的基因,即便在没有信息素和易感期的世界里,他仍然还是会产生这种原始的冲动,Alpha非他莫属。
“你看见没?”他愣神的时间有点久,她又催了一遍,“就把头发弄出来,不然一直卡着,扯得我头疼。”
“哦哦……好。”他迟钝地凑近了些,果然看见纽扣和几根青丝一起被扣进了扣眼里。
他小心翼翼地捏着那几根头发往外扯,怕弄疼她,动作特别轻。但这样就没什么效果,该卡住的还是卡着。
“我能……先把扣子解开吗?”他解释着,“因为扣进去了……不解开不太好弄。”
“哦……好。”其实衣领后面这颗扣子是为了保持领口的形状好看,解开和扣上并没有什么尺度的区别。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同时还能感受到,对方似乎也有点紧张。
准确地说,盛李豪是相当紧张。他解开纽扣拯救了那一小撮被压制的青丝,很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和眼神都不要去碰她白皙的后颈。然而因为纽扣松开,后颈又露出了一小块皮肤,大约是第七颈椎的位置。她低着头,这一小块骨头突出得很明显,需要耗费极大的耐力才能忍住不去摸一下。
比赛好像都没这么紧张。毕竟射击的动作他早已烂熟于心,但帮女孩扣扣子,的确是头一回。
他避开了她散落的头发,重新将纽扣扣好,暗暗地松了口气:“好了。”
闻言,她抬起头,左右扭了一下:“啊,谢谢!”
她拿起试衣间里自己换下的衣服,转过身问他:“你也换好啦?那是不是要开始了?”
“应该吧。”他也不太确定。棚里的工作人员都很忙,脚步声、交谈声、试设备的声音此起彼伏,引他们过来换衣服的工作人员叮嘱说换完以后检查一下妆容,没问题的话就去直播间里等着就好。
所以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你要不要去补妆?”
“嗯?蹭花了吗?”这儿也没镜子,她下意识地想拿手机出来看看,一摸口袋才想起下车的时候把外套放在车上了,手机在外套口袋里,恐怕得等到直播结束回去才能拿到手机了。
“我手机落车上了……”她无助地看着他,“把你手机借我看看。”
“没……没花吧。”其实他不知道。他只是没话找话,记起刚才工作人员的叮嘱所以才顺嘴问了这么一句。如果不是她嘴唇的颜色远远比平时鲜艳,他可能都分辨不出女孩脸上到底有没有化妆品。
话是这么说,动作却很诚实。他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
“你、你解锁一下……”她无奈地又递了回来,“我用相机看一下。”
“哦、哦……”原来要手机是这个意思。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还好吧……”她将前置镜头打开,转着脑袋看了一遍,“好像没问题。”
“嗯嗯。”他点头,接过她递回来的手机。当然是好看的。
按照之前的叮嘱,现在应该去直播间里坐着了吧?他眺望了一眼,直播间好像还没搭好,还有工作人员在往上搬玩偶一类的背景板。
“你紧张吗?”她忽然问。
他将视线收回。少女的脸颊上飘着两团浅浅的红晕,比平时要粉嫩一些。简陋的试衣间门口并没有什么灯光,粗糙的光线却仍然在她脸上映出漂亮的阴影。如果他稍微有点常识的话应该明白这是光线、腮红和修容共同作用的结果,不过他显然是没有这类常识的。他只是在心里暗暗吃惊,小女孩什么时候出落成名副其实的、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他竟然此刻才发现。
“还好吧。”他漫不经心地说,“最近不是都播了好几场了。”
“你就已经习惯了?”她啧啧嘴,“之前不是还说采访很难么?”
“是挺难的。”他摊了摊手,“我不想来,这不是也不行么?”
“你难什么?”她气笑了,“昨天你全推给我了。”
他挠了挠头,抱歉地说:“那今天你推给我。”
“嘁……”她撅着嘴发出一声可爱的气音,“盛李豪,你这样有点过分吧?”
“我怎么了?”
“一副我最大的烦恼就是太红了的表情。”
他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是跟你一起挺红的,有这时间不如去练枪了。”
“哇,你好卷啊。”她捂着嘴,“刚比完诶,你不想放假啦?”
“想啊。”他微微抬头,叹了口气,“但如果要一直翻来覆去地回答那些无聊的问题,难道不是训练更好玩么?”
“那放假你想干嘛?”
“这问题我都回答了好几次了吧。”
她得仰起头才能瞪到他的眼睛:“我当然不是想听你敷衍采访的那些答案!”
“出去走走呗……”他歪着头回忆了一下比赛后拿到手机才学到的新词,“那个叫什么……City Walk?”
“哦……你家好玩么?”她也回忆了一下最近学到的新词,“我是说张家港好玩吗?散装江苏,我没记错吧?”
“还行吧。”他装作心不在焉的模样,眼神在忙碌又空旷的直播间里飘荡着,“反正离得近,你有空来玩。”
“我才不要和你City Walk。”她撇了撇嘴,“肯定被人围起来要签名合影的。”
“说得好像你没有似的……”他也撇撇嘴,“之前是谁一下飞机就捧两束花了?”
她刚想反驳“你不拿是因为你的粉丝人手一束你根本拿不下”,就被不远处的工作人员打断了:“两位,我们这边准备好了!”
于是她只好匆匆地跟着他的步伐往搭好的直播间里走。他长得高、步子大,通常都走在前面;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今天不知怎么,他步速变慢了,她在心里吐槽“两金肯定比我红啊”的时候,竟然一不小心踩到了对方的脚后跟。
“别想了。”他回头低声哄着,“你来张家港,我给你接机送花,行么?”
……
“比赛有压力的时候一般怎么排解?”
黄雨婷不说话,指了指盛李豪。
“就休息。”盛李豪言简意赅。
“那雨婷呢?”
“就休息。”黄雨婷打定主意今天是来偷懒抄答案的。毕竟他说的嘛,“那你今天推给我”。
“那休息的话一般会干点什么呢?”
好无聊的问题。黄雨婷又指了指盛李豪。
“吃饭、睡觉……玩手机。”
“那雨婷呢?”
“吃饭,睡觉,玩手机。”她憋着笑重复了一遍。感觉自己好像在表演“吃饭睡觉打豆豆”的笑话。
“我们雨婷和李豪两个人还真是默契哈……”
主持人这样讲,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他。他端坐着,像军训一样,眼睛盯着摄像设备下方的地面上,一副全副武装等待下一个问题攻击的模样。
她差点忍不住笑了,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脸上的肌肉不要露出可能会让人误会的表情。心里却在想,不想采访应该就是他们唯一也是最默契的时候了吧?
其实她一直都搞不太懂盛李豪的。
“在赛场上这种默契有帮助到你们吗?”
这一次不用黄雨婷指,话筒已经自动对准了盛李豪。
“比赛好像用不上默契……”他委婉地说,“不过搭档以后是稍微熟了一些。”
“雨婷觉得呢?”
“挺好的。”她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答案有点文不对题,又补充了半句,“我是说……和他搭档。”
……
忙碌又无聊的直播结束,她换回自己的衣服以后发现盛李豪还没换。
她正想催,就看见对方把手机、水杯还有节目组送的礼物一股脑地塞给她:“我还有个单采要录,你能帮我把这些先拿回车上吗?我马上就来。”
“哦……”她压根也没时间拒绝。他塞给她以后转身就走了。
什么嘛……把人当助理用啊?
坐在车上等他的时候,她闷闷地刷着手机。一个视频接一个视频地播着,观看者却有些走神了。她是没有单采的,想必是因为……她没有个人金吧。虽然都是金牌,但金牌和金牌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即便这是个所有人都会对她说“银牌也很不错”的世界,然而那道细小的缝隙,却只有她体会最深。
“好热。”忽地,另一边的车门被打开,一道声音挤了进来,“回去吧师傅。”
跟着双金得主一块活动,她也是混上好日子了,队里腾不出人手时时刻刻陪着两人,但司机还是给到位了。今天的“通告”结束,回射运中心的路还有很远。她被横插的心绪扰乱了心情,手机也不想再看。按灭了以后打算闭着眼眯一会儿,盛李豪却好似没发现她的情绪,又嘀咕了一遍:“好热,我调大点风……”
正值盛夏。北京的温度直逼四十,在地上煎个蛋完全不是问题。青春文学里总喜欢歌颂夏天,好像忽略了汗涔涔的衣服和皮肤的粘腻,还有被暑气包裹时肺部的窒息。
这个夏天她闪耀了吗?算吧,但显然不如旁边这位更加闪耀。
“你困了?”他才察觉到旁边的人已经闭上了眼。
“有点儿。”她装的。
气氛莫名变得尴尬,于是她为了缓解,又问了句:“单采怎么样?”
“不怎么样,很无聊。”他不掩嫌弃。
“毕竟你有单人项目的……”这句话的声音很低,低到她分不清自己是在自言自语还是……
“你也会有。”他理直气壮地说,“就算四年很远,近的还有世锦赛。”
他的语气太笃定,她愣住了。
“早晚的事。”对方又强调了一遍。
世界冠军当然是越早越好。
她想这样反驳,最终却没能说出口。不知是因为这样简单有力的安慰的确让她好过了些,还是仅仅被对方因阳光勾勒出的侧脸的影子而迷了心神。
“单采真没什么好的。”他以为她还不相信,笨拙的解释让人忍俊不禁,“我宁愿和你一起。”
“下次……”她想说下次一起拿团体再拿个人,应该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吧?
“下次单采你在旁边等我吧。”没想到对方异口同声的开头却并不是一样的结局。
她没好气:“你真把我当助理了?”
“不是……”他摇摇头,竟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难为情,“你不在旁边,我很不习惯。”
幼稚。她撅起嘴,又笑了。全然忘了面前的人按生理年龄来算比她还大两岁呢。
“行么?”他还不死心,非要求一个答案才肯。
“行。”她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没再装睡,偷偷弯起了唇角,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声音里还有一丝宛如羽毛般轻盈的笑意,“陪你。”
02.遥远征途依然要与你并肩。
还……还真有花?
当然不是在张家港。奥运结束后放了个不短的假期,再幸福的休息也总有结束的时候。以前归队时总是千般万般不舍,和妹妹都要一步三回头地抱了又抱才肯走。像不愿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真想抱着家人的腿撒娇说“我不去了”。这一次归队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出发前在群里对了一下时间,她是到最晚的。盛李豪落地的时间和她比较近,于是队里便安排他稍微等一会和黄雨婷一趟车回。
她走到出口,远远地便瞧见人群里有个鹤立鸡群的身高的人捧着一束向日葵。
天呐……这是在干什么?她慌慌张张地加快了步子,祈祷着可千万不要是——
靠近了,对方手里还抱着个平板电脑,上面闪过一行大字“热烈欢迎黄雨婷选手归队”。盛李豪……你是被夺舍了吗?
隔着围栏,她还得绕过很长一段路才能出去。但是等不及了,她朝前伸手想挡住那块屏幕。
“你疯了吧……”
对方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如果不是非常熟悉的人应该不太能一眼就认出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来了?”他本来也不是爱搞这些把戏的性子,纯粹就是为了逗她好玩而已,很快就收起了平板电脑。
“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她咬牙切齿地加快了步伐。
好不容易绕出长长地围栏走出来,他已经摘了口罩,帽檐也抬高了些,她能看见他的眼睛。罕见地,他毫不掩饰地笑着:“满意么?”
“好玩么?”她反问。
“不是你说因为我有单人项目的金牌所以有这有那的……”他倒还卖起乖了,“你也有,而且是单人项目金牌得主亲自给你做的应援。”
放假是上了不少网,说话都带上互联网黑话了。
“闭嘴。”她羞得手指脚趾都蜷曲起来。
他好像还嫌不够:“时间来不及给你订横幅了。花还行吧?”
他这才把怀里的向日葵递给她:“我给你接机送花,说到做到。”
这一束向日葵开得相当灿烂,像是在阳光最盛的午后被人采下的,仍然保持着向日葵最高昂的头颅,如黄金般的璀璨在眼前一泻千里。这束向日葵的品种叫做光辉向日葵,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所有向日葵中最能代表光辉岁月的。不仅颜色鲜艳璀璨、花枝高昂挺立,而且生长速度快、开得多,是以蓬勃生命力出名的向日葵。不过她不知道这些,她接过这束花时唯一的想法是: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吗?
“帮我拍一张呗。”她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抱着花,有点腾不出空去拿手机了。
“用我的。”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拍完发你。”
“别拍太丑!”这种叮嘱对直男显然毫无效果。
她连那张照片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删了。我回去让其他人帮我。”
“挺漂亮的吧。”他毫无察觉。
“你瞎。”她气呼呼地抱着花往前走,忘了拉走自己的行李箱都没发现。
他也没提醒,只是默默地拉上两个箱子,跟了上去。
他瞎?怎么可能?瞎子是不可能拿到两块射击项目的奥运金牌的。
她刚才只是吩咐他把照片删了,却没有盯着他一定要删掉,所以他没删。其实他手机里也不只有这一张她的照片。赛后的某场直播结束以后他回去翻看手机,无意中发现那天把手机借给她照镜子的时候似乎不小心拍了几张自拍。少女的脸离镜头很近,连鼻尖上的绒毛都能看清。
他看惯了她未施粉黛的模样,乍一看见图片里的人皮肤的毛孔被细细密密的粉填住了,还挺不习惯的。
“我不瞎。”他追上去,为自己申辩,“你挺漂亮的。”
“我是说,素颜就很漂亮了。”
“喔唷……”才刚一进门,便被韩佳予用不高不低地起着哄,“雨婷这是有粉丝接机啦?”
她脸上立即浮现出恼人的绯红:“不算啦……”
“是向日葵诶。”韩佳予凑上了嗅了嗅,向日葵不是以香味出众的品种,花香很淡,但可以看出这一束花挺新鲜的,“男粉丝还是女粉丝啊?”
“干嘛这么问?”
“向日葵的花语啊,沉默的爱。”韩佳予转了一圈花束,没找到小卡片之类的东西,“女生追星一般不会买这个吧?你会么?”
“我……”她歪着头想了想,当时也没想过真的会见到十个勤天本人,还以为只是送了票能去看演唱会而已,所以她什么都没准备,“不会吧。”
“所以是男粉丝。”韩佳予笑嘻嘻地,“雨婷你也是红了哦。”
“我看他根本不知道花语什么的……”
盛李豪会知道这些?最多就是在机场转了一圈发现有花店、所以什么便宜买什么了吧?
“你和盛李豪一起回的吧,他呢?有没有粉丝送花?”
“没。”她摇摇头,又很严谨地补充,“但也有可能送了别的我没看见,我到得晚。”
“你俩现在都红。”韩佳予帮着她把行李拿进来,“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更红一点。”
“嗯?”
“不想看他们男的太得意了。”
话音刚落,两个女孩便默契地抬头相视,而后大笑起来。
沉默的爱……沉默的爱。她沉默地想着,可惜事实是她差了一点,就差了一点点……0.1环而已,真的只有只有一点点,落在靶纸上细微的一点点。
今年是0.1,明年会是多少呢?下一次奥运又会是多少?她不知道。如果这0.1不断地扩大、扩大,那么是否她将会被剥夺站在他身边的资格呢?
佳予姐也是很棒的选手,甚至一直都是她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只是运气不好,似乎在奥运撞上了她这段时间状态最不好的时候。所以是她运气好。那么如果轮到她运气不好的时候呢?到时候又将会是谁站在他身边了?
沉默的爱,我……或者说你,还会沉默多久?沉默的结局又会是什么样呢?
十七岁的尾巴宛如一场流星雨,灿烂辉煌过后终将迎来黯然的结局。星星还需要穿越多久的宇宙和时空才能抵达下一次地球的夜空尚未可知,就像他和她一样无法预知的前路何方。
“盛李豪还是厉害多了。”她一边整理着衣物,一边喃喃地说,“他稳定得可怕。”
“别说丧气话。”韩佳予到底是姐姐,哪怕在奥运上没能取得如意的结果,也还是像个姐姐一样安慰着她,“打好下一次就行……再说,那场混团没你他连决赛都进不去。资格赛打得真一般。”
“也是。”她重新绽出一个笑来,“会超过他的!”
“他们男的本来就一般。”韩佳予撇了撇嘴。
韩佳予也是今天上午刚到的,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整理房间的时候,黄雨婷的手机突然震了几下。
她拿起来看,是盛李豪发来的照片。极其失败的构图和角度,让本就不高的身高雪上加霜。
她大吃一惊:不是让你删了吗?
对方秒回:这挺好看啊。
韩佳予瞥见她一脸怒然的神情,好奇地问:“怎么了?”
“呃……”她气得发哽,恶狠狠地瞪着桌上的向日葵说了句,“这花好丑!”
“啊?”韩佳予一头雾水,“还挺好看的吧……”
她没来得及回复,手机又震了:明天开始训练了,早点睡,晚安。
神经病……谁要和你说晚安!
心里是这么想的,手上倒是诚实:明天见。
“算了,向日葵是无辜的。”她退出了聊天框,举着手机让韩佳予帮她拍照,“帮我拍一下嘛。”
“刚才不是还嫌弃难看?”
“算了啦……”她低声说,“就当是祝我开门红吧。”
洛杉矶还有很远。远远的路要认真地走,就从明天开始吧。
03.青春的意义是还有足够的时间用来错过。
“怎么了?脸色好难看。”黄雨婷动作慢吞吞地,是最后一个出会议室的人。她拐弯才看见盛李豪在拐角处矗着,吓了她一跳。
她懵了几秒:“干什么?”
“总算结束了,吃饭去么?”他手里还拿着开会带去的笔记本和笔,她印象里感觉对方全程都没有打开过笔帽,完全是来装装样子的。
她没抬头,只低声说:“有点没胃口。”
今天算是给无论算不算圆满都已经结束了的巴黎周期画个句号,有人欢喜有人愁。不管从已经取得的成就还是未来的展望,反正愁的那个人肯定轮不到盛李豪。往回望,他有金光闪闪的世界冠军;往前看,他有足够稳定的成绩和信心。
但是自己呢?她有时总感觉冬训还没过去很久,甚至也还能记起选拔赛的时候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再往下想,便是那一站连决赛都没入的世界杯,难看得让人不堪回首。这话教练对她说过很多遍,也早已有无数前辈的实践证明,竞技状态有起伏是常有的事。道理她都懂……可到底是该记住低谷的难捱还是忘掉那种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法再进一步的挫败?到底哪一种能让人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知道吗?
全锦赛就在眼前了。她默默地数着日子,明天就要回省训练了。盛李豪现在不管在哪应该都是被追着捧着的香饽饽,但她们浙江女步可不一样,有的是人才辈出。她没法靠着那块不痛不痒的混团金牌坐吃山空。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啊——就在出发巴黎之前,她还看见杨倩姐上了好几个热搜词条。她不厉害么?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没有那一天?
“你发什么呆?”盛李豪的声音把她从胡思乱想的疑云中拽了出来,“不吃饭了?”
“你先去吧。”她摇摇头。她想回房间待一会儿。
爱因斯坦说,时间并不存在,是人类被记忆欺骗了。她现在才有这种感受。从地球自转而产生的时间来算,距离她离开巴黎也不过才短短半个月而已;然而她却恍惚地认为难熬的冬训离她更近,“一金一银”的巴黎离她很远。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输掉的0.1环,却又在会议上看见盛李豪被反复表彰的时候察觉到心底深处的土壤突然有一块变得很红,像酸度过高的土壤——地理知识点说什么来着?酸性土壤适合种……咖啡还是茶叶?她忘了。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她更加赞同爱因斯坦的观点。时间的确是不存在的,但她会永远记住她被他强行拽着手腕拐去食堂的这一刻。或许这就是时间的意义。
“想东想西的想什么……”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条妹光靠干饭就能拿金牌,不能不吃饭。”
“喂……喂!”她吃了一惊,“你叫我什么?”
“跟他们学的。”他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宽,走路的时候不刻意放慢些就会用后脑勺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听见他声音里缱绻的笑,“条妹,还挺可爱的。”
其实盛李豪几乎从没和她一起来过食堂。他经常一个人吃饭,偶尔有人同桌进食要么是教练、要么是同教练组的杜林澍、张琼月一起。奥运对运动员生涯的改变似乎渗透在每一个角度、每一个方面,反正从巴黎回来,盛李豪和黄雨婷,就都有那么一些微妙却很难让人忽略的,变化。
他吃饭很认真,也算是不负他给自己取的ID吧。黄雨婷则不然,否则她也不会看上去瘦得让网友喊话“条妹多吃点”。
“你多吃点。”盛李豪很负责地把话带到了。
“在努力了。”她打枪慢、吃饭也慢,嚼东西慢条斯理的样子和“干饭”这个词特别不符。“干”这个动词蕴着一种冲劲儿,比如盛李豪,打枪很快、吃饭也很快。
所以他觉得有一点网友说错了,他们两个只是看起来都像“淡人”,但实际上的淡人只有一个;他一点儿都不淡,那个打出“10.9”也皱眉的表情压根儿就不是因为他很“淡”,而是在想“这一枪怎么就10.9了感觉完全碰运气啊”。
强者是不喜欢被不可控的事情支配的,比如lucky。
她有点儿忧郁。虽然她可能自己都不太明白在忧郁什么。以前她是断然不会长时间地如此沉溺于未发生的事情的担忧之中的。打不打得好到时候就知道了,比赛之前想再多也没用。但这一切似乎因巴黎、更准确地说是面前这个从来不会坐在她对面吃饭的人而打破了。
“明天回省,你什么时候走?”
二十岁……好吧严格来说是十九岁,十九岁正是被忧郁吸引的年纪,无论男女。一向秉持沉默是金的盛李豪居然也会三番五次地没话找话。青春是很难准确形容的,它有时候是璀璨如夏的夺目,有时候又是这样明明被忧郁吸引却又非要看到笑脸才安心的别扭。她不笑,他就一直想逗她笑;即便这对他来说是个相当、极其、过分陌生的行为。
“明天早上。我和佳予姐一起。你呢?”
“我今天晚上,等会就回去收拾了。”他能没话找话已经是进步了,到底怎么样才能逗女孩笑实在是太超出他的能力范畴。这比打一枪10.9要难上千百倍。
“这么快?哦……好吧。”她吃不下了,端起汤喝了几口,又擦了擦嘴,才说完后半句,“祝你一路顺风。”
全锦赛是没机会和他搭档了。江苏和浙江离得再近也不能真的成为一家人的。
思及此,她才惊觉,自己的忧郁似乎师出有名了。
“哦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他的餐盘已经见底,见状便起身欲离开食堂,“在宿舍,我去拿。”
“啊?那……我在这等你?”她犹豫地问。要给什么东西怎么不一起拿来……等在食堂有点尴尬,但是跟去宿舍岂不是更尴尬了么?
“这儿?”他也愣了几秒,“有点远吧,你跟我去呗。就在宿舍桌子上,开会前就想给你,但有点不方便拿。”
不方便拿?什么礼物还能不方便拿?她一边冥思苦想、一边还是跟着他去了。
“我妈说叫红宝石。”盛李豪的介绍仅限于此。至于怎么养护、多久浇一次水、需不需要营养液、喜光喜暖还是喜湿喜阴一概不知。
这是一盆颜值相当出众的红色多肉盆栽。她见过那种叶片边缘泛红的多肉植物,红色没有这个鲜艳、甚至还有些偏灰。这一小株是她见过的最鲜艳欲滴的红色多肉,每一片叶子都叶肉饱满、颜色艳丽,簇成一团的样子完全不输红玫瑰的漂亮。
“干嘛给我这个?”
“我妈给我的,说是开门红。”他的眼神压根没落在植物上。她捧着这盆多肉看得很仔细,于是他便借着身高优势盯着她头顶的发旋看。稍微有些偏后的位置,小小的漩涡卷着一圈一圈的青丝,好像一只大眼睛一样让人看一眼便陷进去了。
“给你,你也开门红。”
她无奈地笑了:“那你不就没了吗?”
“我用不着。”他脱口而出。
在如何讨女孩欢心这件事上,他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什么意思?”她的语气骤然变得尖锐起来,“觉得我不如你?”
“没。真没。”他马上投降了,“就是……那这么说,你帮我们养着。反正以后还是要搭档的,一起开门红。”
“直说吧,你是不是就懒得养。”她又气又笑,“那你干脆还给你妈妈不就好了?”
“开门红不能还。”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我不相信天赋”,现在倒和她玩上这种玄学迷信了。
“所以怎么养你也没告诉我啊。你妈妈怎么跟你说的?”
“忘了。”他很诚实地说,“辛苦你了。”
“你真要给我?”她又确认了一遍。
“嗯。”
“万一我养死了呢?”她有点儿纠结。单从植物本身看,她挺想要的,因为的确漂亮;但这方面她没什么经验,而且还附带上一层“开门红”的意义,她更紧张了。
“我再找我妈要一盆。”他语出惊人。
“你……”她忍不住笑起来,“不怕我把你的开门红弄成开门绿了?”
“是我们的。”他无所畏惧地耸了耸肩,“再要一盆不就行了?”
终于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卖月饼的人打广告打得太早了,离中秋还有那么久,他却在看见女孩的笑脸时第一眼就想到了月饼。月亮这个意象通常是偏冷、偏柔的意味,所以他不喜欢用月牙来形容她的笑。她的笑容是有温度的,不像折射出来的月光那么冰凉;所以让人想起月饼——蛋黄馅儿的或者豆沙馅儿的,绵密如沙、又无孔不入地钻进人的眼里和心里。
除了那些在双人活动时无可奈何地相视一笑,这好像还是她头一回在他面前笑得这么肆意。她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盛李豪身上还有点幽默劲儿在呢?还以为只是个会嫌她打得太慢的急躁体男而已。
“行吧,勉强收下了。”她捧着盆栽往回走,走了几步又被人叫住。
“诶,全锦赛的混团你还跟余浩楠搭吗?”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要看省里安排吧,怎么了?”
“哦……没什么。”他挥了挥手,“杭州见。”
他问出口之后就有点后悔了。管她跟谁搭呢?反正上混团的选手基本上都会报名单人项目的,还是余浩楠也好、或者其他选手也罢,他完全都有机会在单项比赛上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
谁让现在他才是男子十米气步枪领域的统治者呢?
王者拥有最高等级的自由,包括决定……谁才应该站在他身边。
“杭州见。”她也挥了挥手。
如果黄雨婷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就好了。
可惜,无时差的爱情比双金还难得。我们终其一生追求的,不过就是想要和爱人拥有相同的心情。
我爱你的标准答案,永远只有我也爱你。
04.相思渐长,愿与君知。
在干嘛?
她以前是不开隐藏通知的,能在锁屏界面直接看见消息的详细内容。从巴黎回来以后的某天晚上躺在床上和盛李豪在线上讨论采访提纲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地打开了隐藏通知的详细内容。或许从那个时刻、甚至更早,比如在混团结束时举着枪对视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早早地料到有些情绪会超出她控制的肆意生长。
所以现在她得戳开屏幕才能知道是谁来的消息。
“还能干什么?写作业呢。”她用左手的手指按着屏幕发语音,右手还在草稿纸上不停地写着,“我又不像你,已经保送了。”
去年全锦赛她打得一般,今年的全运不知道还能不能争到名额。浙江女步的竞争太激烈了,稍有不慎就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可惜失败是一件即便她再有心理准备也无法根治的病症,还好今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也是到了要考大学的年纪了。
十八岁生日是怎么过的?她有点忘了。她发觉自己拥有一种很特殊的能力,就像爱因斯坦说人类是被记忆欺骗的一样,她可以通过记忆来改变时间的长度。美好的记忆会让时间加速,一晃而过;而痛苦的记忆却像是开了0.5倍速的上帝视角,足够她一遍又一遍地咀嚼。
十八岁那一天应该是很快乐的,毕竟距离巴黎奥运会还没过去太久,OGG的光环的消失速度还没那么快。她收到了很多礼物和祝福,父母的、妹妹的、队友的、教练的、领导的……数不清的。也吃了好吃的蛋糕,是巧克力冰淇淋的,一拿出来就开始融化了,像熔岩一样。
然而在加速的时间下,她印象最深刻的,只剩一盒五颜六色的发卡。是盛李豪送的。快递盒里除了发卡还有一张在运输过程中因为包装不得当而折了的贺卡,上面写着“祝条妹生日快乐,永远十八”。她觉得又无奈又好笑:如果她的十八岁特别不好呢?永远十八岂不是变成了一种诅咒。
反正从令人黯然神伤的全锦赛来看,她的十八岁恐怕没法开门红了。
哦,想起开门红,她还有件更遗憾的事——红宝石被她养死了,就在几天前,温暖的春风完全抵达江南,却仍然没能救回凋零的红宝石,彻底宣告了终结。
又在写作业?你最近好卷。
盛李豪回的还是文字。她戳开屏幕看了一眼消息,又按灭了,没立刻回。
她原本对清华没什么执念的,浙大也很不错,离家还近。尽管清华对射击项目有偏爱,但每年也就那么几个名额,可女步的领域真没人敢随随便便称王。就算她自信专业过得去,文化成绩也不能落太多了,否则稍有不慎就丢了有且仅有的名额……丢了做他学妹的机会了。
我也有作业没写完,不想写了。
她没回,他又发了一条。盛李豪在去年九月才正式入学,自全锦赛结束以后,他们几乎就再没什么机会见面。她不由得想起补习班的同桌在午休时悄悄和她讲过的少女心事,同桌的早恋对象是已经毕业的师兄,成绩优异、在上交读书,可就算离得这样近也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向分崩离析。她免不了要怀疑,即便他们曾经是百战百胜的搭档,是无边默契的队友,甚至是用不着像普通考生一样苦苦煎熬三年的优秀运动员,难道也还是没法跨越中间的鸿沟吗?
如果她成绩再好一点呢——她指的是射击,如果再好一点,是不是就能把全运会的名额牢牢地攥在手里,是不是就多一点和他在训练场、在比赛场上相见的机会,是不是并肩而行的洛杉矶就不会那么遥遥无期了?
我本来觉得高中的作业已经很烦了,大学的更烦。
盛李豪还在发。孜孜不倦地。他应该很少这样。她默默地回忆,在群里他几乎很少说话的。
于是她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划开手机回了一条:不要再炫耀了,清华很难考的。
你也要来吗?那太好了。
对面秒回。
噢……原来他也是期待的。被深不见底的学海淹没的少女总算流露出一个稍显轻松的笑,弯弯的唇角比盛春的樱花还甜美,就连一旁一同在书桌上走神的妹妹都被吸引了:“姐,你笑什么?好诡异。”
“写你作业。”她立刻收敛,抓起手机去了阳台,“队里有事,我回个电话。”
她是不喜欢打电话的。I人嘛,有几个能喜欢这种即时交流的。但不知怎么的,这一刻就是很想听见对方的声音。“有空打个电话吗”编辑好了迟迟没能发出去,她攥着手机躲在阳台的角落里回忆,做队友、做搭档这么久以来,他们除了面对面和文字交流以外,好像完全没有打过电话的。
什么样的关系可以打电话呢?队友够不够……她想了想,好像和韩佳予她们也没打过电话。搭档够么?她不知道,她现在有点想问佳予姐和杜林澍有没有打过电话,他们有时相谈甚欢,说不定私下也会……吧。
正这么想着,对面居然好巧不巧地就弹了个语音通话过来。她玩游戏的反应都没那么快过——立刻接了。
“诶……你接了?”盛李豪的声音被无线电波加密之后有种意外的磁性,“我手滑了。”
好……好拙劣的……应该是借口吧?
“刚好不容易在相册里找到点复习资料。”他解释道,“想发图片的。”
“哦,那我挂了。”她咬着下唇说。
“别。”他飞快地叫住了她,又停顿了好几秒才接着说话,“写完作业打算……干什么?”
怎么还是“在干嘛”这种无聊透顶的问题?她哭笑不得地说:“这个世界上有能写完的作业?”
“也是。”他苦恼得很,到底该怎么和黄雨婷聊天啊?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有这么尴尬的?
“大学作业……也很难写吗?”她也开始没话找话了。天知道,她只是不想这通电话这么快就结束了。如果爱因斯坦说得对,时间是不存在的,那么就让时间停在这一刻不好吗?
他很快接上:“嗯,对,上课也很无聊,也看不懂。”
“噗……你粉丝都说你是学霸。”她无情地嘲笑起来,“我差点信了。”
“还有人说我们俩是一对呢。”他嘴快到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你也信了吗?”
这是什么话……她吃了一惊。十八岁就是……可以开这种玩笑了吗?
补习班的同桌跟她讲早恋对象的时候,她还挺惊讶的。她毕竟在学校待的时间短,在队里偶有听别人传一传八卦,但甚少发生在小孩子们——她曾经也是射击队里的小孩子——之间。十八岁和成年在法律上划了等号,但在她这里,或许这一刻才缓缓升腾起某种难言的真切。
“我、我没看到啊……”成年人的必备技能之撒谎,她还不是太熟练。
尽管那些人竭尽全力地保持低调,也很难在互联网上不留痕迹的。她怎么可能没看到那些特地被截出、被挑选、被调试了合适的漂亮的滤镜的合影、对视、还有亲密的并肩和接踵呢?
可惜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镜头里“合体”过了,翻来覆去地看那些老照片,也不知道还剩多少人相信他们“很配”。
“哦,那我发你链接。”直男的直,有时候是愚蠢、有时候是可爱,也有时候是……惊人。
她慌了:“不、这个就……不用了吧……”
她实在是很难想象内容为“饭哥超绝侧脸紧盯条妹”或者“条妹这么可爱迷死谁了饭哥你说是吧”之类的东西出现在他们的聊天记录里,她要怎么面对这个烫手的对话框呢?
“我还要写作业呢……先挂了。”她不得不选择尽快结束这通期待又意外的对话。
“嗯。”他应了一声,又说,“我也去写作业了。”
希望能早点见。这句话被“嘟”声打断了。是全运也好、世界杯或者世锦赛也罢,他望着匆匆挂断的手机屏幕发呆,忍不住掰着指头开始倒数集训的日子。
以前怎么没觉得比赛这么少啊?他百思不得其解。从前一向只觉得比赛太多、太挤,根本排不开时间,否则也不会拖到快20岁了才来清华入学的。不知怎的一过了巴黎,感觉时间忽地变得豁然开朗起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用来上课、写作业、读论文,却没有一秒钟能去见想见的人了。
是很想见她的。在这段不知道蔓延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的、分隔两地的日子里,他不确定自己的情绪属于哪一种,也不确定会开出什么样的花、结什么样的果。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很想见她。想在训练场里听听她的歌单,想在食堂里等她细嚼慢咽地吃饭,想还和她一起拍很难搞的海报,想问她熊猫枪挂很可爱能不能也给我一个。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大学语文课原来也会学这么普通的诗啊。不知道在书本前神游了多久,他的视线重新归笼于眼前时,便读到了这一句。
诗句很常见,心情却不是。
他也不是爱打电话的人。再回忆手指按下去的那一刻,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
反正她接了……反正无论北京还是浙江,春风已经吹遍了城里的每一杈红豆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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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长,会日更完
【队花/净汉&Jun】天使特派员
*尹净汉x文俊辉(不是灿那一家子系列),少量佑灰
*相爱,但不是爱情
*如果有个天使哥哥突然降临在你身边,你会许什么愿望呢?
*看文开心!!🌟🌟🌟
[图片]
“文俊辉同学你好,我是你的天使特派员尹净汉,从今天开始我会作为你的赐福天使跟在你身边~”
缩在被子里一脸懵的文猫还没睁开眼睛就被这位一大清早坐在自己床边的“人”吓醒,
大大一只猫“嗷”一嗓子从床上弹起来,抱着被子蜷在床角,瞪着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凡人的男孩子
他站起身,朝他彬彬有礼的鞠了一躬;清晨温暖的阳光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洒在自己身上
文俊辉浑身一抖
—————这位瘦瘦高高的大哥笑...
*尹净汉x文俊辉(不是灿那一家子系列),少量佑灰
*相爱,但不是爱情
*如果有个天使哥哥突然降临在你身边,你会许什么愿望呢?
*看文开心!!🌟🌟🌟
“文俊辉同学你好,我是你的天使特派员尹净汉,从今天开始我会作为你的赐福天使跟在你身边~”
缩在被子里一脸懵的文猫还没睁开眼睛就被这位一大清早坐在自己床边的“人”吓醒,
大大一只猫“嗷”一嗓子从床上弹起来,抱着被子蜷在床角,瞪着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凡人的男孩子
他站起身,朝他彬彬有礼的鞠了一躬;清晨温暖的阳光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洒在自己身上
文俊辉浑身一抖
—————这位瘦瘦高高的大哥笑的倒是挺温和,只不过这初夏的早上背后猛的爬上一股子凉意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文俊辉僵在原地好久,大脑缓了又缓,仿佛被糊上水泥的嗓子才勉强挤出几个干哑的字眼,
“…..你……你说……你是……什么?”
天使???!!!
“你能不能老实呆着!”
文俊辉收拾好篮球一抬头,那位号称“天使”的男孩子就坐在他身后的球架子上笑着看着他,开玩笑似的把一片落下的柳叶吹到他身上,正正好越过校服领子落在脖子上,惹得他痒痒
他忍了一整天,实在是忍不住了,回头吼了一声
“啊?你说我吗?”
没吓到那位“天使”,倒是在文俊辉身后收拾操场的另一位体育课代表被吓了一跳,有些惊讶得四周望望,发现训练完的操场除了他和文俊辉两个体育课代表之外确实没人
可他没惹文俊辉啊……..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说你!我…..我以为我们班有个一直跟我开玩笑的同学又来了!抱歉啊…..”
文俊辉赶紧摆手解释,回头瞪了一眼偷笑的尹净汉;尹净汉见他生气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干脆直接笑出了声,
反正也只有他和文俊辉能听见
“我开个小玩笑嘛~你们高中生一天到晚这么累,开个玩笑放松放松心情呀~”
文俊辉“哼”了一声,背着书包大步流星往前走,一点没有等等身边人的意思,小声反驳,
“你是觉得没人和你说话,你自己无聊才逗我的吧!”
被文俊辉那双眯起来的猫猫眼瞪的心虚,尹净汉揉揉鼻子选择避开目光,不和小猫一般见识
“所以,你真的是天使?”
文俊辉走到没人的街角猛的停下,害得跟在他身后的尹净汉差点撞在他身上———这条路上放学一起走的同学很多,他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自言自语”才不会被人觉得奇怪
“还是你更愿意相信我是鬼魂?”
尹净汉顺手抓了棵藤蔓靠在墙边玩,侧着头像看什么可爱的小动物一样看着文俊辉,目光却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大概觉得自己把那些不安掩藏的很好
“那…….你怎么证明自己是天使?”
明明早上文俊辉被尹净汉吓到时,对面人也堂皇了一瞬间,黑亮的瞳孔猛的放大一瞬,那眼神似乎在说“你竟然看得见我?”
文俊辉也是眼睁睁看着这位哥哥跟了自己一天,结果周围没一个人看得见他,听得见他,
除了自己
这搁谁身上都得先怀疑怀疑是不是自己疯了,接着确认自己正常后,不信也得信……
但比起鬼魂,他还是更愿意相信飘在身边的是天使———毕竟他看起来,还算是很友好的样子?
尹净汉听了他的话低头想了想,好像真的在努力想证明自己的身份,
“我可以帮你实现三个愿望,但你需要做一些相应的好事来抵抗业力~”
“天使帮人还有条件呀?”
文俊辉跟在玩腻了藤蔓的尹净汉后面走,小声嘀咕着,
“那当然了,否则你身上的业力就不平衡了呀~这对你可不是好事!”
“那这世界上这么多人,你为什么选我啊?”
尹净汉轻快的步子顿了一下,文俊辉没注意,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嗯?奇怪,不像自己之前看到的怪谈书籍里说的鬼魂身体冰冷,尹净汉的身体是暖暖的
“因为———你可爱啊~”
尹净汉又把一片叶子吹到他身边,被文猫侧了一步躲开,
“而且你是个高中生,应该不会提很难的要求吧~”
文俊辉觉得眼前这位“天使”颇有些笑里藏刀的意思,浑身打了个颤,有些怀疑得抱着胳膊停在原地,打量这个长相倒是很符合“天使”人设的哥哥
“不信的话,你提一个要求试试?”
文猫托着脑袋想了想
“嗯……..那天使哥哥,我想吃到学校门口那家店的限量抹茶冰激凌,可以吗?”
“啊?当然可以~”
尹净汉没想到文俊辉的第一个愿望竟然是冰激凌,一副被可爱到的样子,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由于你这个愿望很小,你要做的好事也不难:就是明天中午帮你们班那位受伤的同学做值日,”
文猫的眼睛里又发出了怀疑的光,
“就这?我就能吃到了冰激凌了?”
学校门口那家店是市里有名的冰激凌店,又在景区旁边,每天都会有很多很多游客来买;他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抹茶口味的早就卖光了,开业一年多他就吃到过两次
尹净汉一个响指,他就真的能吃到?
嗯,他还真能吃到。
文俊辉咽了咽口水,震惊的看着店员把最后一个抹茶冰激凌球交到他手上,又回过头看看站在他身边颇有些得意的尹净汉
———这位天使哥哥今早一起来就说天上有急事要回去一趟,还嘱咐自己一定要按他说的做,搞得他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文俊辉一直等到下午放学尹净汉才出现,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呢;结果人家大手一挥,真的给他变出来了冰激凌!
“你真是天使啊…….”
馋猫猫一边两眼放光往嘴里喂着冰激凌一边昂呜昂呜得说,尹净汉看他吃得幸福无比的样子,自己也凑近些,有些好奇想尝尝,
只可惜他是灵魂体,吃不到东西
所以只是微微弯着眼睛看着他吃,却也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文俊辉莫名觉得尹净汉望着他的样子很慈祥是怎么回事…..?
“那你为什么没带头顶的小光圈?”
又是一个让尹净汉毫无准备的问题
没想到四次元猫猫在相信他是天使之后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尹净汉想了想,潇洒的摆了摆手,
“我不喜欢戴那玩意,太亮了,闪的我睁不开眼睛,”
也是,文俊辉想,这么漂亮的大眼睛睁不开得多委屈!
“你有想好下一个愿望吗?”
文俊辉扔掉已经空了的冰激凌碗想了想,
“还没,让我好好想一想,你也不着急走吧~”
尹净汉愣了一下,他听出了文俊辉语气中隐隐的期待;
于是笑了笑,
“嗯,俊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说你们天使公务员有客户评价系统吗?”
中午班里的同学都去吃饭了,只剩文俊辉在班里补作业,尹净汉闲的无聊,就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看班里挂着的照片
从高一到高二,每次的班级活动文俊辉都没有缺席,周围有很多的朋友,笑得很开心
他想,俊尼原来是个这么招人喜欢的孩子呀
尹净汉自己都没有注意的笑意浮现在脸上,所以在文俊辉冷不丁问他问题时,他还是那么温柔的笑着,只是上扬的音调说明了他的疑惑
“哦?什么评价系统?”
他时常觉得自己真是跟不上这个孩子的思路,从前是,现在也是;
文俊辉是在想,如果让他给尹净汉一个评价,他肯定会说,尹净汉天使一样乖巧漂亮的外表下,住了一个绝对自由潇洒的灵魂,
因为他行事完全没有章法,只有自己的想法
他会在文俊辉早上9点从床上惊醒发现自己已经错过第一堂课、一边着急的收拾东西一边质问他为什么关掉自己的闹铃时,接替文俊辉躺在还有温度的软软的床上,慢慢悠悠得说:
“你昨天晚上学的那么晚,当然要多睡会,学嘛,一天不上也没什么~”
他会在文俊辉数学考试的时候伏在他桌旁看他解题,看到文俊辉敲敲脑袋死活想不出来答案时随手一指说这题选B,并在文俊辉出了考场满眼感激得问他告诉答案算不算赐福的时候云淡风轻的挥挥手,给震撼在原地的文猫轻飘飘留下一句:
“当然不算,因为我也是随便选的~”
他还会在文俊辉中午吃饭把茄子都挑出去时苦口婆心得劝他不要挑食,否则会变得不聪明;还会在文俊辉看到某人出现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时,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去,一边了然于心一般偷偷笑他,
——————比如现在
“你快回来!喂!别捣乱了!!…….”
文俊辉眼看着尹净汉跑到那个坐在教室第一排的男生面前肆无忌惮得晃来晃去,一会拍拍人家脑袋一会大声点评人家长相,还试图吹一片小叶子到这位正在安静整理作业的同学的脖子后面,
像是被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一样,文俊辉害羞又生气得睁圆了猫猫眼,瞪着那个玩的正开心的大天使,心里急的不行却又不能做什么,只能在座位上张牙舞爪用小小的气声试图叫回尹净汉
结果一个不小心,声音大了
“尹净汉!”
那个整理作业的男生愣了一下,摘下耳机有些疑惑得回过头,
“俊,你在喊我吗?”
一瞬间,猫猫尴尬的表情僵在脸上,立刻红着耳朵避开目光
“不……不是的,我没说话,”
“啊,”
那个男孩子微微低下头,目光中竟然有一点点的失望;却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刚刚文俊辉咬牙切齿得瞪着他身后“空气”的目光,
沉默了一刻后,竟然鬼使神差得慢慢转过身,推了推眼镜深深呼吸,试探着伸出手,向尹净汉的方向抓了一把
当然了,他只抓到了空气
但把尹净汉和文俊辉都吓得不轻
隔着4排座位的文俊辉看到这一幕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尹净汉更是直接往后跌了一步,对上文俊辉和他一模一样震惊的目光
“圆佑,你………”
文俊辉支吾着,问出口才发现后面的话他还没想好怎么说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随便试试,”
“哦,好……..”
文俊辉回个神的功夫,尹净汉已经闪回了他身边,靠着墙低着头,手里抓着窗台上的绿萝枝子,一副心神未定的样子,
于是文俊辉和他使了个眼色,带着水杯出了教室门
“你们天使能被很多人看到吗”
文猫抱着水杯不接水,在开水房的窗户边上和尹净汉靠在一起发呆,
“按理来说不能,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看上去他确实看不到我,”
尹净汉回过头,阳光开朗的高中生文俊辉看上去此刻颇有些心事重重,
“你喜欢那个男孩子吧?”
文俊辉猛的回身,瞳孔地震着后退一步,连抱着水杯的手都缩回去了,
尹净汉觉得这人怕不是真的一只小猫变得!
“你怎么知道!”
尹净汉望着窗外的操场,十几岁的孩子们正在午后的阳光下谈天说地,在林荫跑道上跑跑停停,欢快的说笑声都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让尹净汉想起他遥远的中学回忆,那些人,那段时光
谁还没有过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回忆呢
“那他喜欢你吗”
“不知道…….”
文俊辉有些泄气得叹了口气,却又在下一秒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两眼放光,抓住尹净汉的胳膊吓了他一跳,
“天使哥哥,我想到我的第二个愿望了!我想知道,圆佑他喜不喜欢我,可以吗?”
尹净汉想了想,一侧头,
“一般不都是许愿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你只想知道他喜不喜欢你?”
“是啊,”文俊辉回答的理所当然
“为什么?”
“我不想强迫他喜欢我,何况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这对他不公平;”
文俊辉的世界永远像奶白色的棉花糖一样,干净又柔软
见尹净汉一直不说话,文俊辉也有点打退堂鼓,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要求有点太过分了,让尹净汉帮自己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要不…….”
“我可以帮你,”尹净汉打了一个响指,“但你要做的好事是要喂流浪猫,”
“啊?可我已经每天在回家路上喂流浪小猫了呀?”
文俊辉现在书包里猫条都快比喂自己的零食多了
“不行,你喂的不够,从今天开始,学校周围几条街的猫猫你都要喂~你喂的够多,你的愿望就会实现了,”
对比文俊辉有点不安的目光,尹净汉仍然那么平淡温和,很有信心的样子
天使原来真的这么有吸引力,让人想要无条件得相信他
果然,一周之后,尹净汉在小区门口等文俊辉放学时,已经是全圆佑送他回来的
“你们正式在一起啦,”
尹净汉和文俊辉并排坐在小区公园的长椅上抬头看星星,文俊辉手里还拿着刚买的抹茶味冰棒
———他也坚持给尹净汉买了一根,也选了自己喜欢的抹茶味,可惜尹净汉拿不到,只能看着属于他的冰棒在长椅上慢慢化掉
尹净汉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惊讶,甚至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脸上一如既往的微笑中掺杂了些文俊辉看不懂的神情
好像有点难过,又好像和上次看着他吃冰激凌一样的心满意足
“嗯,还要谢谢你!要不是在喂猫猫时偶然遇到他,我还不知道要找什么契机和他单独说话呢,”
文俊辉虽然很高兴,但却出乎意料得没有多说,沉默得吃了一会棒冰,看着手上的珠串在路灯下发着最后的、暗暗的光芒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来给我实现愿望吗,“
文俊辉还是抬着头,数着寂静夜空中的星星,没有看尹净汉,自然也看不到尹净汉一瞬间的堂皇,
“因为我要升职呀,我们的指标是要给凡人赐福,才能有业绩,我才能成为赐福科主任~”
赐福科……主任????
对未来十分迷茫的高中生文猫叹了口气———原来天上的公务员体制也这么卷啊
“那你为什么想当赐福科主任啊?”
尹净汉没有立刻回答文俊辉的问题,而是回过头来,用文俊辉从没见过的眼神深深得望了他一眼,在文猫眼神与他交汇的前一秒又把目光还给了月亮
“因为,当上主任,我就能找到我弟弟,”
尹净汉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嗓子似乎被什么梗住一样
明明很悲伤,他嘴角却还挂着笑,显得格外苦涩
“原来你有个弟弟呀,”
文俊辉有些好奇,“他不在天上当天使吗”
“不在的,我们两个走散了,”
回忆涌回到尹净汉的脑海中,眼睛被风吹的有些泛红
“怎么会走散了呢?”
文俊辉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轻轻的,好像怕打扰到眼前这个陷入到回忆漩涡中的人
他好像在回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尽管由于他在这人间流连太久,很多事都已经慢慢记不清
“我们的父亲去世后,妈妈留下12岁的我陪爷爷奶奶,带着只有8岁的弟弟出国谋生,我们虽然一直有联系,却再没见过面;”
“直到弟弟硕士毕业回国的那天,我们原本是要见面的,我们应该是要很幸福得见面才对……..但我开车去机场接他的路上听到了飞机失事的消息,震惊之中走了神,在高速上和一辆卡车撞在一起,”
尹净汉咬牙忍着泪,脸上却还挂着自嘲一样的笑,
笑他自己作为哥哥连弟弟都照顾不好,怨恨他自己做了那么多错误的选择———
如果他当年不坚持让弟弟读完书再回国,
如果他当年能飞去美国接弟弟回家,
如果他当年不因为自己的工作让弟弟买第二天的航班,
……….
尹净汉记得曾听长辈说过,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是投不了胎的,
如果他弟弟也还在人间游荡,他必须要找到弟弟,带他一起回家———他在漫长的遗忘中唯一牢牢记住的,就是当年“家”的方向;
如果他的弟弟已经转世,那就再看他一眼,看他过的好不好,看他没来来得及看到的、弟弟长大以后样子
“看来你和你弟弟的关系真的很好,哪怕几十年过去了,你还在坚持找他,”
文俊辉像是被深深触动了,安静得听完了很久才答话;尹净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文俊辉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不瞒你说,我很羡慕你弟弟,有你这么好的哥哥;我如果是你弟弟,就好了,”
文俊辉很少这么一字一句的讲话,像是鼓起了勇气一样,和有些诧异的回头的尹净汉对上目光,对面人恍惚了一刻,下意识摆出一个不那么正经的笑容来掩藏情绪
“所以,你最后一个愿望是希望有个哥哥?”
原本是在开玩笑的尹净汉没想到得到了文俊辉无比认真的回答,
“不,我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希望你能找到你弟弟,然后回到天上去,继续做幸福的天使,”
尹净汉愣在原地,他感受到那颗几十年没有再跳动的心脏仿佛紧紧收缩了一下,看不见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得落下来,
落在文俊辉买给他的那只冰棒化掉的糖水里,连咸咸的泪水也变得甘甜
“那我要做的好事是什么?”
文俊辉看到尹净汉又眉眼弯弯看着他,温柔又漂亮,就像这片星河闪烁的夜空
“好好生活吧,俊,这就是你要做的,”
周末的寺庙香火旺盛,文俊辉进山门的时候正碰上一家人从寺里出来,手上拿的福纸上写着“家人出入平安”,
世间之人所求最后,不过都只是所爱之人健康平安
“住持,”
文俊辉恭恭敬敬向老住持行了礼,把手上那串已经不再发光的珠链解下来交还,又道了谢,
“文施主,你看到他了,对吗”
住持双手合十,看着眼前这位不过十六岁的年轻人,神情却不一样的老成,像是已经阅历无数,走过一生
“是,多谢您的手串,我的感觉没有错,我见到了哥哥,他原来真的……在我身边…….”
文俊辉一直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是否红了眼睛,只是肩膀在轻轻颤抖,
“他骗我说他是天使,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是;”
老住持抬头,望向站在山门处无法走进的那个“人”:他的衣服裤子都是破的,额头和胳膊上还有血迹,还沾着车祸时漏出来的黑色机油,正常人看了都会觉得可怖
———可鬼魂自己不知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会保持生前最后的样子,也没有办法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
但文俊辉从来不觉得尹净汉可怕
“他和我想象中长大后的模样一样,一样好看又温柔,就像是人间的天使一样;”
“上一世我妈妈离开后,我本来想辍学省下一些钱,是我哥哥不让,他勤工俭学又不停兼职,坚持供我读完书;他的信里从来不说他多累多辛苦,可我知道,哥哥为了我牺牲了他自己继续读书的路,”
“我原本想毕了业终于可以见到哥哥,终于可以帮他分担了,却没想到,我们两个死时连魂魄都不在一起……..”
老住持在这寺庙中几十年,看遍往来世间事,此刻眼神中已是心疼———心疼这个当初不得已被带去转世又不肯喝下孟婆汤的孩子,只为了下一世能带着记忆,再见到哥哥时能认出他来
“多谢您,多谢您告诉我他就在我身边,多谢您给我了三十天,让我最后看看他,”
自从文俊辉搬到这里来,听说了这个寺庙灵验,第一次见到住持,他就问过,自己身边有没有一个男孩子,
他总有一种感觉,是哥哥先找到了他
文俊辉忍着眼泪朝住持深深鞠躬,
“我知道,他今天应该跟我过来了,但我已经看不到他;若您看见他,就劝他早早…..早早离开,不要再留恋我,”
“我会好好生活,我希望他也是”
尹净汉进不去佛光护佑的禅寺,只能在山门口安静得等文俊辉和主持谈完出来,下了山,
尹净汉还是不舍得看着那个远去的少年,连他一寸背影也不想错过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见他了
“阿弥陀佛,尹施主,”
待文俊辉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尹净汉才回过身,向主持行礼
“谢谢您,住持,我知道是您一直在开导俊辉,也是您给了俊尼那串手链,他才能看到我,”
“感谢您,圆了我在人世最后的执念,”
尹净汉释然得笑笑,他已无所求
“施主须知,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住持转动手中的佛珠,默念一刻,尹净汉在一旁双手合十,低头聆听,
“我自知在人世流连太久,早已经没了六道轮回之路,但能在最后找到弟弟,和他说说话,陪他走过一段时间,哪怕他已经不记得我,也已经心满意足,万分感恩,”
他只是一只鬼,哪有什么天使一样的能力呢;他甚至除了一片随风而落的叶子,什么都控制不了
他知道文俊辉帮那位受了伤的同学中午做值日,下午那个同学一定会还他人情,让他先走,自己锁门;尹净汉又在那家店做冰激凌的时候不断吹叶子进去,让那家店直到下午才能做出抹茶味道的冰激凌;
他也看得出那个叫全圆佑的孩子也喜欢俊尼,只是两个人都忍着不说,不敢向前迈一步;他悄悄跟着圆佑几天,发现他每天都会自己在学校附近喂流浪猫,喂完猫猫再回家;他所做的,只是告诉文俊辉该去哪找他
他没什么能力,也是个有些自私的人
他只是,太想让文俊辉和他多说说话,
太想让给文俊辉留下好的印象和回忆
他私心希望俊尼永远记得,有个“天使”曾经在他身边,
那是位很厉害的、很可爱的天使哥哥
“我已无归处,也无执念,自会消散在天地之间;但我还想请求您,”
尹净汉低下头,像个虔诚的信徒,
“如果俊尼将来问起,您不要提起见过我,我只希望他这辈子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时间一点一滴的溜走,转眼初夏已过,仲夏热烈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操场的跑道上,变成斑斑点点;文俊辉就拉着全圆佑的手,在操场上一蹦一跳得踩斑点玩,享受着放假前最后的学校时光
忽得,一阵清风吹过,吹的树枝沙沙作响,有一片叶子晃晃悠悠,正巧落在文俊辉的颈后,有些痒痒
拿出那片叶子,有些出神,直到全圆佑喊他,他才恍然
“俊尼,怎么了?”
“圆佑,你相信天使吗?”
“嗯?”
文俊辉举起那片叶子,笑笑,温柔又漂亮的样子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我的天使,他回来了”
【END】
徐马 黑心资本家不打低端局
徐总:没人会在qian规则里动感情,除非那根本就不是qian规则
周一,万物之始、万物之源,万物之不愿上班的日子。暴雨的周一,连滴滴司机都不愿意接单。打车上班实在不符合马杰的消费观,但他既不想搭徐云峰的顺风车,也不想冒着大雨赶地铁,只好把希望寄托于打车软件。从快车一直点到六座商务车,加价调度也点了,优先应答也点了,界面永远停留在“预计一分钟响应”,可永远没有一辆车。
徐云峰看着一秒钟恨不得刷新八次的马杰,又一次提出了跟他一起去上班的建议。马杰还是那个老样子:震惊、连忙摆手、瑟缩、不好意思地说些有的没的。马杰说的理由,徐云峰一个字都不用听。那些冠冕堂皇的无意义...
徐总:没人会在qian规则里动感情,除非那根本就不是qian规则
周一,万物之始、万物之源,万物之不愿上班的日子。暴雨的周一,连滴滴司机都不愿意接单。打车上班实在不符合马杰的消费观,但他既不想搭徐云峰的顺风车,也不想冒着大雨赶地铁,只好把希望寄托于打车软件。从快车一直点到六座商务车,加价调度也点了,优先应答也点了,界面永远停留在“预计一分钟响应”,可永远没有一辆车。
徐云峰看着一秒钟恨不得刷新八次的马杰,又一次提出了跟他一起去上班的建议。马杰还是那个老样子:震惊、连忙摆手、瑟缩、不好意思地说些有的没的。马杰说的理由,徐云峰一个字都不用听。那些冠冕堂皇的无意义废话,徐云峰不知道听了几箩筐,已经练就了主动屏蔽的技能。其实理由他俩都心知肚明,只是徐云峰懒得点出来罢了。
无他,不过是马杰觉得没必要。
因为徐云峰不是认真的,所以没必要在公司里表现二人的关系;因为徐云峰不是认真的,所以没必要坐上那辆宽松舒适的商务车;因为徐云峰不是认真的,所以他俩迟早有分开的那天,既然那天一定会到来,不如不要在同事面前有暧昧的表现,毕竟跟徐云峰的关系或许不长久,但是上班、做社畜是长长久久的。
不怪马杰,不只他一个人觉得徐云峰不是认真的。
徐云峰这种人,难得有朋友,但也不是一个没有。他跟朋友讲起过马杰,朋友的反应非常平淡,可以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徐云峰有些不悦,这不符合他的预期,朋友至少应该调侃几句“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之类的,可朋友什么也没说。要知道徐云峰并非天生性取向为男,他还有过前妻,可朋友对如此巨大的改变熟视无睹。
他俩都是大忙人,见面的次数本就不多,开口多半是公事,只有少得可怜的时间拿来分享近况。徐云峰又一次提到马杰,朋友这才有点反应,“你居然还留着?”瞧瞧,说得好像马杰只是徐云峰心情好豢养的一只家犬。
看着徐云峰逐渐的阴沉的表情,朋友福至心灵,“不是吧老徐,你是来真的啊?”连着听了两个问句,徐云峰那点隐秘地想要炫耀一下幸福生活的好心情都散干净了。合着朋友之前理所应当不是支持徐云峰的决定,而是压根儿就不知道徐云峰决定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徐云峰眯起眼睛,“你不会觉得我跟那帮声色犬马之徒是一路人吧。”朋友深谙徐云峰的秉性,说他黑心资本家可以,说他冷酷无情也可以,对于客观事实,徐云峰从来不会生气,他只会骄矜地点点头,说一句正是在下。毕竟不是所有人坐到徐云峰这个位置,还能这么有限地进行剥削,他已经是个仁慈且明智的资本家了,其他人只会比徐云峰差,不会比徐云峰好。
但对于不实的指控,尤其是私人作风方面的揣测,徐云峰一向是无法容忍的。有的人争权是为了钱,有的人争权是为了色,而徐云峰玩弄权势和名利、美色无关,他只是为了得到更大的权力。他像个野心勃勃但无欲无求的政治家,得到权力本身就是他的欲望,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要。朋友说徐云峰要是生在古代,应该是姚广孝之类的人物。徐云峰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像徐云峰这种纯粹的弄权者,自然看不起那些一无是处、大腹便便的酒囊饭袋。他们之中,最受徐云峰蔑视的就是乱搞男女关系的人。今天冒出来一个不知名的私生子,明天被挺着大肚子的小四、小五闹上公司,脸丢光了不说,还要处理人命案,过了多少年,脑门上都要顶着“乱搞”两个大字。
愚蠢,随随便便把把柄交给不值得的人。低级,连胯下二两肉都管不住。世上的事,就是能者居之。这些无能且放纵的人,只有被淘汰一个下场。徐云峰当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他就是老到脑子彻底钝化腐朽,都不会成为那种人。
“老徐,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但是...”朋友心虚地笑了笑,把后半句要说的话咽下去,换做更委婉的,“你也不会和那个叫什么来着,哦,马杰结婚的吧。”当然,和徐云峰奋斗半生取得的成果相比,马杰好像一个无声无息无味的屁。身份、地位、财力、能力,徐云峰样样都能碾压马杰。两个人要是结婚,势必会分财产,相貌资历平平的马杰同志,直接靠着婚姻一步登天,用指甲盖想都知道徐云峰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徐太太的身份,再怎么说都是值钱的,拿去换什么不好,换一个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打工人。
是吗?徐云峰缓缓地说,可是我觉得他很好。
如果说朋友之前还只是有点惊讶,这下是真的受到惊吓了。徐云峰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说个“好”字都跟要杀了他似的,什么时候用“很好”形容过一个人。上一个得到“尚可”评价的已经在朋友公司做到小高层了,这个马杰到底是什么来路?
徐云峰想到马杰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想到马杰那件穿了八百年的针织衫,想到他笑起来露的一排牙。说起来都不是什么能拿上台面的东西,可徐云峰就是觉得很好,很舒适、很安定、很平静、很愉快,像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河。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徐云峰叱咤风云惯了,久到连他自己都忽略了“我是一个普通人”,他偶尔也会向往一段普通且踏实的感情。
顾客用金钱购买商品,老板用金钱购买员工,徐云峰深谙此道——天下所有的东西基本上都能用钱买到。爱不爱的不重要,态度、行动、情绪价值、表现出来的爱才重要。徐云峰没时间谈情说爱,但是可以花钱买到虚伪的爱和仰慕。他只要勾勾手,有的是人想要凑上来为他提供服务。他也购买过很多次此类服务,虽然假,但是称心如意,好聚好散,也算物有所值。
其实真真假假又有什么重要,对于徐云峰来说,懂事才是最重要的。他要开始,那便开始;他要终止,那便终止。时间一长,徐云峰也觉得有些腻味,话不投机半句多,办事前说或是不说都令人生厌。一双眼睛大而无神,总是透过徐云峰看向包、衣服、房子和车。徐云峰倒也不缺,就是有点恶心,他挣钱又不是给这些人花,于是他逐渐不再购买这些服务了。
马杰则不同,马杰的顺从不需要礼物,他见你第一眼就足够顺从。徐云峰偶尔给出的礼物,还会被他不知所措地收下,好像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是一块烙铁,烫的他接不住。后来徐云峰学聪明了,把外面那个夸张的礼盒扔了,换一个平平无奇的袋子,马杰的反应就会令人舒适很多。
吃的穿的、用的戴的,上至眼镜、下到皮鞋,外到西装大衣,内到贴身衣物,徐云峰全都送过,甚至房子车子也准备好了(只是怕吓到马杰,一直没找到机会送出去)。徐云峰这时候才有点送礼物的成就感,马杰不是因为上面写着的品牌而快乐,而是因为收到“徐云峰”的东西而快乐。
一次去法国出差的时候,徐云峰被客户领着去香榭丽舍大街逛了一圈,象征性地买了一点东西。晚上吃完饭跟助理出门逛逛,顺手在小摊上买了一个瓷杯。回国的时候,那个平平无奇的杯子和皮带、领带一起,打包送给了马杰。马杰小小地抱怨了一句,“已经有很多了。”但不久后,徐云峰看到马杰工位上又多了个杯子。
他对徐云峰送出的所有东西一视同仁,好像徐云峰从南美洲给他带回来一个垃圾,他也能当摆件放在工位上。
你说马杰的顺从来源于何处呢?徐云峰几乎是有点骄傲地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爱我。
徐云峰不是个热爱玩弄感情的人,他一般懒得玩。得到一个人全心全意的臣服、顺从和爱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可徐云峰一向无所不能,你看,他不是又成功得到了吗?
朋友斟酌了一下用词,“他有点像你的,战利品。”开了这个头,好像接下来的话都变得顺畅了许多。“老徐,别怪我这么说,你出去随便找个人问问,你看谁觉得你会和他结婚的。老赵,离婚多久了,跟你也差不多了吧,身边不知道换了几茬;老李,我们都知道的,玩儿玩儿嘛;还有那个老何,被狠狠敲一笔之后,再也不敢结婚了。我们到这个份儿上,早就已经不考虑结婚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我都清楚,马杰肯定也清楚。”
因为徐云峰无往而不利,所有他必须赢得他想要的每一件东西,包括马杰。
徐云峰没说话,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这顿饭本来就是挤出来的时间,根本不够给徐云峰思考,他还没来得及问朋友“如果我说,我会跟马杰结婚呢?”朋友就被电话叫走了。接完电话,回来吃几口,又要赶下一场了。他连句道别也没有,结完账就走了,徐云峰并不感到意外,他们这样的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写上日程表,耽搁了一个,下面全都要调整。
徐云峰总觉得示爱是一种变相示弱,很多话,实在是难以启齿。他比马杰大了十多岁,商场如战场,厮杀了那么久,心肠早就不复从前。他不是那种满嘴跑火车的人,所谓的承诺和未来,他说不出口。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可徐云峰总觉得不安全,总觉得说出口就是亲手把小辫子交到别人手里。
其实示弱也没问题,徐云峰不止一次在董事长面前示弱,为达目的,以退为进未尝不可。在马杰面前,徐云峰总要端着年长者的架子。发型是一定要梳的,衣服是一定要搭配好的,就连脸上的褶子和眼角的细纹,都要在最有魅力的地方。他习惯于谋而后动,但马杰着实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有时候谋了很多,被马杰一个不懂风情的回答全打乱了。
好吧,好吧,徐云峰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一点恐惧。恐惧马杰的顺从并非来自于爱意,而是来源于对领导的敬畏;恐惧马杰的重视并非来源于认可,而是来源于对领导的奉承。徐云峰既害怕自己是俗人一个,又害怕马杰落入俗套;既担心自己真心错付,又检讨自己怎么那么容易就交付了真心;既瞻前又顾,既担忧又惧怕。好像从前积累的那些沉稳和淡定,全在马杰面前不堪一击。
而让徐云峰畏首畏尾的对象居然是马杰。
这个念头一出,徐云峰自己都惊了一下。他并没有自己表现得那么坦荡,他可以大大方方跟朋友说“马杰很好”,却无法大大方方对自己说“是马杰让我变成这样。”徐云峰当了太久的领导,位高权重、说一不二的生活过了太久,久到他自己都无法坦然地承认,是的,是的,就是马杰,那个平平无奇、不受人待见的K8副组长。
徐云峰啊徐云峰,你也有今天,你明明看到了马杰所有的好,明明厌恶依赖惯性思维的人,却独独不愿意承认自己栽在马杰头上。难道你也要顺着大众,选一个美丽且愚蠢的继承人吗?难道你工作这么些年,连自己最后跟谁睡一块儿,葬哪里都要看别人的眼色吗?难道爱上马杰,是你光鲜履历的污点吗?
不,当然不,徐云峰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强迫某人并不感兴趣。他奉行的一向是你情我愿,反正都是花钱,肯定不能花钱找不痛快。那么马杰呢,马杰是情愿的吗?一时间,徐云峰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瞬间。
徐云峰总是有很多突发状况要处理,有开不完的会和去不完的酒局。有时候忙昏头了,答应好要跟马杰吃晚饭,想起来的时候已经陪客户喝完两轮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起身,给马杰打了个电话,马杰说没关系,他正好要加班。说着,他打了个喷嚏。徐云峰问,“有没有等很久?”马杰连声说没有没有,他吃完饭就去加班了。
那天已经不算暖和了,众合总是开着暖气,马杰工位上常备一件厚外套,平时就当毯子用,但徐云峰嫌那个老气,因此马杰去找徐云峰发的时候从来也不穿。地下车库温度本来就低,马杰身上那件薄外套在太阳底下穿穿还行,在地库就不合适了。
徐云峰问,“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马杰说真的没等,他,他只是突然很想打喷嚏。好像等待是他的本分,等多久、能不能等到,全然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那样乖顺地依照徐云峰的指令去做。徐云峰叫他等,他便等了,哪怕等不到,也要给领导想好说辞。省心是省心,但是过犹不及,太省心了,反叫人费心。
马杰走路的时候,总是习惯和徐云峰空半个身位。徐云峰在前,他在后。他那永远也挺不直的腰和讨好的笑容,迷惑了无数个奢侈品导购。他俩一进门,导购们就拥上来,把徐云峰请进VIP室,恨不得把当季新品都捧到他面前。从徐云峰的头发丝夸到西装裤,从头至尾夸一遍之后,再把跟在一边的马杰一笔带过——“连手下人都那么精神。”
“衣服您先看着,有喜欢的,我们找跟您身量相仿的模特试一试。”徐云峰摆摆手,找跟他差不多的。要不说金牌销售呢,稍稍愣神之后,很快反应过来,夸徐总对属下真好,还来置办衣服。徐云峰眉头微皱,但马杰抢在他之前开口,“是是是,承蒙徐总照拂。”说罢讨好地看了一眼徐云峰,请求之意快要溢出来。徐云峰略有不快,但还是过去了,他并不是什么很拿不出手的对象吧。
试完衣服,马杰主动拎包,依旧落后徐云峰半个身位,两个人无言地行走在商场。其实那时徐云峰已经有个模糊的想法了,但他碍于自己的身份,没有接过导购手里的包,也没有挽起马杰的手臂。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好像马杰永远落后,永远亦步亦趋,永远是徐云峰的拎包小弟。他似乎铁了心不叫徐云峰出言解释,铁了心觉得自己会让徐云峰丢脸。
从前还发生过一件事,徐云峰从前购买过服务的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跑到马杰面前作威作福,马杰好脾气地端茶递水,还开了会议室的空调,微笑着听他数落自己。甚至这件事还不是马杰跟徐云峰说的,是徐云峰无意中听到的,当然八卦的人并不知道马杰的徐云峰的关系,她们只是说“徐总的某某不知道为什么找上HR”。徐云峰对此一无所知,好像马杰受的所有委屈都能嚼一嚼咽下去,再对徐云峰露出一个心无芥蒂的笑容。
他好像叫马杰等了很久,而马杰真就乖乖地等着,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徐云峰的行动力一直很强,他当天就买了一对戒指,还把户口本翻出来了。还嫌不够,他又托朋友找了一个珠宝设计师,给了一个月工期,加急定制了一对戒指。有个客户当时正好去欧洲出差,于是又买了一对戒指。徐云峰一次又一次地报出自己的要求和两个人的尺寸,但他始终没有和马杰开口。
三对戒指被他放到三件最常穿的西装口袋里,为了掩人耳目,他把盒子也去,只用手帕包着。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等一个他和马杰都不那么忙的时候,他们可以喝点酒,说点话,然后顺理成章地拿出戒指。
但是今天,早高峰的8:28分,马杰还没有打到车。距离八点半只有两分钟,马杰就是现在学会飞,也不可能赶上早卡。他终于放弃了,自暴自弃地打开微博,“反正迟到了,还不如刷会儿微博呢。”他嘟嘟囔囔的,说这是偷来的时间,每一秒都格外珍贵,他一定要大刷特刷,好好地看,尽情地摸。他说这话的时候,恶狠狠的,两颊都鼓起来,像啮齿类动物。
徐云峰突然觉得,他不应该叫马杰再等下去了。
“马杰,”徐云峰清了清嗓子,他居然有点紧张,他上次这么紧张应该是升到K11的述职报告,“反正都迟到了,你要不要再偷一点时间跟我去民政局?”
马杰吓得连手机都掉了。徐云峰就这样看着他,这样坦荡地袒露自己的心迹,没关系,马杰说什么都没关系,拒绝也没关系,徐云峰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徐总,”小狗的眼睛已经红了,“我们没预约,去了也没用。”
徐云峰突然很想吻上那双及欲落泪的眼,他摸摸口袋,正好,正好有一对戒指。“我买了三对,你可以看看,如果不喜欢的话,还可以换。”徐云峰还想去衣帽间把戒指都翻出来,但是马杰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上来了。
结果还是坐着徐云峰的车去上班了,能约到最近的时间是周四。马杰腹诽道,这年头结婚的人还那么多吗。每一秒都过得很煎熬,殊不知周二徐云峰就带着马杰出席了一场私人聚会。他用一通电话叫来了为数不多的朋友,就连出差在外的,都开了视频通话。
“这是马杰,”徐云峰举起马杰戴着戒指的手,“我的丈夫,我的爱人。”一顿饭,没几个人,却搞得像婚宴。饭后送走每一个人,马杰说还没领证呢,徐云峰说,你现在要反悔也晚了,他们都是集团大老板,回去跟手下人说,众合徐总知道吧,今天结婚了,丈夫就是马杰。徐云峰说这是社会性结婚,就跟社会性死亡一样。
马杰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看起来可怜又委屈。徐云峰朝马杰张开双臂,马杰顺势抱上去,像是抱住了自己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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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汤不换药地补一下
【徐马】宇宙探索编辑部
summary:
从众合离职后,马杰入职了一个叫做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地方。
徐云峰的报复行动从成为编辑部的投资人开始进入新的一环。
“徐总,我写了一首诗。”
宇宙探索编辑部AU,内含电影原台词
挤兑一个人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一个人过不下去,徐云峰的目标比这还高级一点:让马杰在哪儿都过不下去。
他把马杰从众合挤兑走只用了三个月,年终奖一到手,马杰立刻就辞职了,在职最后一天,徐云峰把他叫上来谈话,k14平易近人,特地站起来跟马杰握手:“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希望你未来一切顺利。”
他其实不用费此心思,毕竟没有企业会真的喜欢一个大龄、并且在......
summary:
从众合离职后,马杰入职了一个叫做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地方。
徐云峰的报复行动从成为编辑部的投资人开始进入新的一环。
“徐总,我写了一首诗。”
宇宙探索编辑部AU,内含电影原台词
挤兑一个人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一个人过不下去,徐云峰的目标比这还高级一点:让马杰在哪儿都过不下去。
他把马杰从众合挤兑走只用了三个月,年终奖一到手,马杰立刻就辞职了,在职最后一天,徐云峰把他叫上来谈话,k14平易近人,特地站起来跟马杰握手:“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希望你未来一切顺利。”
他其实不用费此心思,毕竟没有企业会真的喜欢一个大龄、并且在前司搞出过重大舆情、差点把前司股价搞崩的员工,所以徐云峰很乐意批准马杰的离职申请,毕竟主动离职连n+1都不用给,并兴致勃勃地在业内放出风声去:马杰这个人啊,跟我有点旧怨。
徐云峰虽然只是一个副总,但要给一个中年失业男使绊子也确实不用费什么太多心思,有的是人愿意帮他办事,讨他欢心。
马杰努力了半年,确实没找到什么收入过得去的工作,徐云峰在众合安安稳稳当着副总,马杰灰溜溜地收拾东西滚出了长沙,他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什么关于马杰的消息,这也正常,他根本没什么心思去关注一个给自己找过麻烦的前员工过得到底怎么样,总之过得不会太好就是了。
他照常上班,照常应酬,在酒桌上听见八卦:“那个马杰,就是年会上搞事那个,在咱们这边混不下去来,北漂去了,好像去了个杂志社,哎呦,那可是清水衙门,一个月能有几个钱。”
“杂志社?”徐云峰放下酒杯,来了点兴趣。
“是啊,还不是什么正经杂志社,就一民科,不过除了这种地儿也没人敢要他吧,还是徐总手段高,”乙方为了讨好徐云峰,早就把马杰的近况打听清楚,“那杂志社叫啥来着……叫……宇宙探索,挺穷酸的,每天聚在一块找什么外星人。”
外星人?徐云峰一时间打不通路径,众合,外星人,这之间的跨度似乎有些过于大了,按理说北京的工作机会也不少,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开始有点好奇了。
北京的冬天很冷,西北风呼啸,刮得人脸疼,徐云峰站在挂着宇宙探索编辑部牌子的老房子里,环视着编辑部的一亩三分地和几位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人才,第一次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十分愚蠢的决定。
马杰在众合的时候怎么着也混到了k8小组长,到底是怎么找到这种连暖气都没有的工作的?徐云峰的外套是一件羊绒大衣,脖子上挂着围巾,经典的商务精英穿搭,根本扛不住北京深冬的气温,早冻透了,为了风度忍着没说,马杰从沉默着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玻璃杯上还印着酒厂的logo。
他身上套着一件有点窝囊的羽绒服,这让他看起来过于蓬松了,显得有点傻,站在那个所谓的主编身后,两厢对比竟然还显得小伙子有点精神,徐云峰从上到下打量了他好几遍,虽然工作条件很恶劣,但是马杰好像过得还不错,有一种之前没有的精气神。
徐云峰这人睚眦必报,最看不得仇人日子过得好,更何况是把自己整进局子的罪魁祸首之一。他朝马杰露出一个笑:“马经理,好久不见。”
马杰还是有点怕他,往后躲了一下,反倒是旁边姓秦的中年女人十分圆滑,立刻把躲在最里头的马杰推出来:“呦,小马,你跟徐总认识啊,你怎么不早说呢,这不是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吗!徐总我可跟您说,我们杂志九几年那会儿,女读《知音》男读《探索》,销量比那《读者》高多了。”
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这杂志社破得四处透风,窗户是纸板糊的,天花板也是漏的,工作人员加起来不足十个,唯一一个正常点的女的满嘴跑火车,活脱一个骗子,马杰站在这群人里都显得清丽脱俗。
秦彩蓉说完编辑部的历史,又开始说宇航服,徐云峰公派访美的时候就参观过NASA,见过真材实料的宇航服,秦彩蓉拉开帘子,里面空空如也:“那大宝贝之前就放这里,也是九几年那会儿买的,没有特殊渠道可买不着,前段时间因为编辑部资金紧张,给出售了,您瞧这不是不巧了吗,徐总您要是能早来几天,还能给您体验一下呢。”
徐云峰把视线转回来,马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躲去角落,畏畏缩缩的,躲闪着他的视线,他这一年远离众合养出来的那点精气神这么一会儿已经磨没了,又变成了那个被百般挤兑为难的Magic,这很合徐云峰的意。
甲方与乙方的关系可比领导和员工有意思多了,徐云峰投资的唯一条件就是:马杰来做对接人,每天都要以图文的形式汇报项目进度,汇报方式嘛,微信语音和消息都可以,每天不少于十条。
为了调研资金,马杰只能在全编辑部人员的注视下重新加回徐云峰的微信,滴地一声,前下属重回徐云峰的好友列表,徐云峰当着马杰的面儿把把自己的备注改成了云峰:“都离职了,就别叫徐总了,叫名字吧。”马杰只好说是。
马杰的私人微信头像是一只小狗,比工作微信上的证件照可爱很多,徐云峰点开放大,脏兮兮的,像流浪狗,他不认为马杰这样的人有时间养狗,马杰还没离职的时候,他通常要把马杰留到十一点以后才让他下班,这种生活哪有时间遛狗。
正式出发是在三天后,顶着小狗头像的马杰发来一张合照,是在火车站外面照的,马杰露出半张脸,画面里秦彩蓉比着耶,唐志军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马杰:k817次列车,8:04北京西站出发成都,人员:唐志军、秦彩蓉、马杰、那日苏。
第二条消息是一个小时后弹出的,合照里多了一个小眼睛男人,马杰解释说这是他们的编外成员,那日苏,本职工作是气象站放气球的,将会协助进行考察,已经在预算里报过了,等到了成都还会有个叫晓晓的女生加入。
没一会儿,又有一张图片,图里是四碗泡面,马杰说这是午餐,他们出发之前在正规超市采购的,开了发票,采购明细里有写。徐云峰放大图片,玻璃窗上映出马杰模糊的身影,他还穿着那件黑色的羽绒服,好像在皱眉。
马杰工作的时候油得很,知道该怎么水工作,一上午就把徐云峰规定的十条汇报消息水完了,徐云峰翻着聊天记录,想象着马杰绞尽脑汁想内容给他发的样子,觉得十条还是有点少了,应该定成五十条。他把这个想法跟马杰提了,马杰过了很久才回复:好的徐总。
他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个几乎把穷酸和民科摆在台面上的编辑部,但又忍不住想看马杰出丑,难得闲暇的时候翻翻被鸡零狗碎的“考察”进度和拍摄技术不佳的照片充斥的聊天记录。马杰是一个很生活的人,为了完成每天五十条的汇报任务无所不用其极,发来的图片里有他的午餐,路边的小猫小狗,乡村的风景,在宇宙尽头呼唤爱的门牌,520元就能投一次币的宇宙功德箱,存在冰柜里的硅胶外星人,会自己生长的腿骨。
徐云峰滑着图片看了一会儿,最后保存了一张被云岚遮住一半的山峰,这张拍得意外很好,苍翠的山峰,淡青色的云霞,穿透云层的日光,徐云峰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去徒步,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最后登上山顶,极目远眺,群峰静立,云海翻涌,这是他一生中少有的返璞归真的时刻。尘务经心,案牍劳形,徐云峰已经很少想起那些年少轻狂,胸怀很多志向和不切实际梦想的时刻。
鸟烧窝村是个挺有意思的地方,马杰在这里停留了很久,借由马杰的手机镜头,徐云峰已经熟悉了这个村子的每一寸,石狮子、稻田、石磨、老房子、头上戴锅的年轻人、对镜头微笑着的村民,这是不同于钢铁森林和世外桃源的另一个世界,被马杰忠诚的记录下来,又顺着互联网,进入到徐云峰的视野。徐云峰打开马杰难得发来的视频,视频里是那个头上戴锅的孙一通站在田埂上念诗:
“把麦穗摔打成灰
在幽深的咀嚼中大雪过境
困住风的气球
开始斑斓的远行
蝉鸣铺满河床
人们聚在秋天的岸边
一场大火里
在插满羽毛的草堆旁
和归来的骏马对视”
视频很晃,还有不小的噪音,却莫名显出一种平凡的诗意,徐云峰读诗,也懂诗,这是作为一个精英所必备的生活情趣,连文学也不懂,那未免也太暴发户了,并不符合徐云峰的处事美学。视频播放结束,自动停止,徐云峰回味了一下,回复马杰:“诗写得不错。”
他很少与马杰互动,也没有兴趣回复马杰那些无聊的日常,能点开看一下都觉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马杰发来的每一条信息都透露着一种极致的敷衍,徐云峰不难看出,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强迫着自己记录一些无聊的日常。这条视频却出乎徐云峰的意料,马杰特地为了视频的内容解释:“这是孙一通自己创作的诗歌,我觉得很有生命力,虽然跟我们本次的考察无关,我也想发给您看看。”
他喜欢看马杰落魄,这是对背叛者的惩罚,但马杰真的落魄了,又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承认自己在广进计划上不择手段,裁掉标准件厂也只是因为跟高铭之间的私怨,徐云峰理解马杰那点保护欲爆棚的正义感,这在他的眼中十分愚蠢。
马杰这个人的每一次选择都十分愚蠢,给女同事挡酒喝下有料的酒愚蠢,面对潜规则逆来顺受愚蠢,背叛徐云峰愚蠢,离开众合、跟着一群精神病民科去找外星人更是愚不可及。
愚蠢的人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这是徐云峰的人生信条,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所谓的宇宙探索编辑部是一群骗子,但马杰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他也懒得去点醒,马杰被骗这事他乐见其成,让马杰每天汇报也是想抓住马杰被骗的最新进度,但这却让他反生出一种依赖来。这是他生活中除却工作之外,与一个人最频繁、最紧密的联结。
徐云峰开始期待马杰的消息,也会第一时间点开那个红点,马杰似乎很喜欢在鸟烧窝的生活,汇报进度的消息不再是敷衍的随手拍配上简单的解释,徐云峰渐渐可以从这些图文里读出马杰的情绪,马杰喜欢在田埂上散步,这时候他往往会拍一些稻田的风景,他每天会去广播站底下听孙一通广播,在孙一通念诗的时候会录像,然后把视频发过来,录像的收音效果通常很差,马杰会等孙一通结束广播,去拍一张孙一通的笔记。
就像马杰说得那样,孙一通的诗有一种野蛮的生命力,年轻人的口音为这些不合体例的文字注入了新鲜的灵魂,有的时候马杰自己也会出镜,摇摇晃晃的镜头里,徐云峰第一次见到马杰露出真情实感的笑容。
他的汇报不全是敷衍,马杰把在众合时的一些作风延续了下来,有的时候会写一些正经的考察进度汇报,做成ppt和excel发过来,内容总是围着主编转。他们的主编叫唐志军,一个落魄的中年人,徐云峰查过这个人的履历,倒也曾经光鲜过,乘过时代的东风,又被遗落在了那个时代。唐志军是这个所谓的考察小队里唯一一个在认真寻找外星人的人,马杰拍了很多他的笔记,上面记载了很多东西,徐云峰亲自联系了在天体物理研究所工作的专家,得到的结论也无非一句不要相信民科。
徐云峰是一个相信科学的人,马杰说彩蓉姐觉得如果真有外星人,那也是来掠夺的,徐云峰深以为然,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能有这么多人陪着唐志军一起胡闹,他有时候会跟马杰聊两句,马杰不像之前那么怕他了。
他们有偶尔会聊聊诗歌,马杰说自己喜欢余秀华,徐云峰从未听说过这个诗人,破天荒地让助理也买来一本诗集,“知道自己是死在哪里,却不肯写一个/验尸报告”这的确像马杰会喜欢的诗,他现在开始有点理解马杰了。
马杰不常说自己的事,聊得多了,也会说一点自己的感受,他说那日苏为了早点让石狮子落满麻雀,每天往石狮子上撒米粒,但没从来没有一只麻雀来享用,这不是作弊吗,不知道作弊引来的麻雀能不能满足孙一通的要求。徐云峰看着手机,在会议上憋不住笑意,高铭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一种不尊重,脸拉得老长,世界大战一触即发,徐总和高总的不合传闻又多了一条。
日全食时候天地失色,马杰发来了一段很长的视频,漫长的黑暗后天光骤明,石狮子上落满麻雀,“秦大姐说这回让唐老师搞到真的了”,马杰的声音在语音通话的另一头有点失真,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中,马杰的语调十分轻快,“我们现在要跟着孙一通去找那个外星人,唐老师说了,每一个超自然事件的背后都能找到一个科学的解释。”
落地窗反射出徐云峰脸上的笑意,助理在外面敲门,提醒徐云峰现在该出发去参加会议了,他突然有点舍不得挂掉这个语音,他在玻璃幕墙的倒影中看到自己在笑,徐云峰叹了一口气,对着手机说:“一路顺风。”
马杰跟着孙一通的指引跋山涉水,坐遍了各种徐云峰从来没见过的交通工具,徐云峰第一次知道卡车的斗儿里也能坐人,他一度想劝马杰,这群人就是骗子,没准是要把你骗去缅甸摘器官嘎腰子,但每每看见视频里马杰的笑脸,又不忍把这话说出口了。
他喜欢这样的马杰,鲜活、自由、充满生命力,这有别于他认识的那个Magic,也跟年会舞台上的马杰有所不同,这或许才是马杰最真实的样子,徐云峰不自觉地被这样的马杰吸引,他开始给马杰转账,备注是项目经费,马杰每一次都退还了,解释是这段时间的消费他们都有开发票,开不了发票的也保留了其他凭证,到时候像合同里写的那样统一报销就好,秦彩蓉在屏幕外面骂他不知好歹,人家徐总愿意赞助,还不拿着,跟唐志军一样驴脾气。
野外徒步需要装备,尤其是他们要进山,徐云峰还没来得及劝他们在镇子上留几天,马杰就失联了,徐云峰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电话也打不通,最开始是不在服务区,最后干脆无法接通,第一天的时候徐云峰还沉得住气,山野乡村附近信号不好也很正常,第三天的时候他就有点着急了,他知道这群人毫无野外徒步的经验,也没带什么专业的户外装备,这样就进山实在是太危险了,第四天徐云峰差点就报警,马杰终于有了消息。
陌生的号码打进来,徐云峰第一时间接起,马杰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进山之后没有网,后来帐篷烧了,当时手机也在里头……彩蓉姐被狗咬了,那日苏和晓晓送她去县城看病,我这是借的人家大夫的手机打的电话,孙一通失踪了,唐老师一个人去找我不放心……我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呢,况且还有唐老师跟我彼此照应……您别担心了,我们这也是为了科学,啊我先挂了啊,漫游费也挺贵的,不好意思让人家大夫破费,您放心,我们找到孙一通就往回走,我挂了哈!”
通话戛然而止,信号断断续续,马杰一番话没让徐云峰放心,反而更担心了,一群人还能彼此有个照应,就他跟唐志军,像什么样子?马杰再一次失去了音讯,三天后,徐云峰终于沉不住气,报了警。
两个毫无户外经验的人,什么装备都没有就进了山,警察也觉得凶多吉少,马杰和唐志军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山脚下,公安和消防只发现了一些零碎的脚印,徐云峰承诺会负担搜救产生的所有费用,他再也无法忍受远远操控一切的感觉,放下手头的工作,连夜买了机票飞往四川,飞机转火车,火车转大巴,大巴转面包车,终于在凌晨出现在山脚下。徐云峰加入了搜救队伍,他没再穿那身愚蠢的三件套,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亮黄色的冲锋衣,外面还套了一件从救援队手里买的发光背心,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原始森林里寻找马杰。
助理觉得他疯了,董事长也觉得他疯了,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徐云峰为了一个得罪过他的前员工竟然发这种大疯,让人多少觉得他被夺舍了,徐云峰也觉得自己疯了,马杰对于他来说是乙方、前下属、仇人和已经分手的情人,他逼马杰离职的时候毫不留情,又使尽手段报复马杰,让马杰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只能去一个破落穷酸的编辑部,只为报复马杰背叛他。
可与马杰一起上台的人还有潘怡然和胡建林,他为什么只报复马杰一个人?徐云峰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不喜欢背叛,可他却没想过,背叛的前提是——
他已经把马杰当做自己人。
搜救队最终在一个山洞发现了中毒昏迷的马杰和唐志军,山路陡峭,刚下过雪,满地湿滑泥泞,最后还是出动了直升机才把两人救出来,徐云峰摔了一跤,身上弄了好多泥,守在县医院的病床前,说不清是去救人的还是被救的。马杰到底年轻,醒得很快,他醒来的时候徐云峰正用湿毛巾给他擦脸,进山这些天每天在泥里打滚儿,都没正经清理过一下自己,躺在窗明几净的病房里实在有些臭不可闻了。
他没问徐云峰怎么来了,还把自己搞成这样,医生确认他没什么事儿了,就靠在床头跟徐云峰聊天,说老唐其实人挺好,就是有点轴,可能是因为女儿去世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吧,他觉得孙一通的话说得挺有道理的,万一外星人也不知道人类存在在这个宇宙的意义是什么呢,万一外星人大老远过来,也是为了问人类这个问题呢,这段时间他其实思考了很多问题,关于宇宙啦,关于命运啦,关于存在啦,关于内心啦,感觉自己都快成哲学家了。
徐云峰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偶尔附和几句,他年轻的时候也读哲学,人年轻的时候总会追求一些思想上的东西,不断叩问意义,追问目的,后来就不再记得这些,权力和金钱移人本性,徐云峰也忘了自己曾经也把悲观主义奉为圭臬。他注视着马杰,这个人也不再年轻了,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马杰说累了,自己从床头把水杯够过来喝,他没看徐云峰,只是垂着眼睛,盯着病床洁白的被子:
“徐总,我写了一首诗。”
————
宇编是我非常喜欢的电影,在我非常无助的时刻帮我建立起了与世界的链接
有一天我突然在想,如果一个走投无路的小马遇到宇宙探索编辑部,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于是就有了这篇
写得很烂,感谢每一个能看到这里的人
【硕汉/十花】先说的人(上)
*现背
*这篇是净汉主视角
推荐bgm:靠近-泰妍
01
有太多没能说出来的话
虽然你一次也未能听到
尹净汉记得,那是出道前最后一次溜出去赴约。
也许是下定决心要一门心思扑在出道这件事上了,又或许是方才提分手的时候被骂得过于狗血淋头,总之他适时地亲手掐死了这段不会有结果的恋爱。
可即便算不上是多么糟糕的事情,要承受的复杂情感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尹净汉你不要装了,你这样的人,可以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
*现背
*这篇是净汉主视角
推荐bgm:靠近-泰妍
01
有太多没能说出来的话
虽然你一次也未能听到
尹净汉记得,那是出道前最后一次溜出去赴约。
也许是下定决心要一门心思扑在出道这件事上了,又或许是方才提分手的时候被骂得过于狗血淋头,总之他适时地亲手掐死了这段不会有结果的恋爱。
可即便算不上是多么糟糕的事情,要承受的复杂情感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尹净汉你不要装了,你这样的人,可以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偏爱,一边又肆无忌惮地玩弄感情,你根本不懂爱,也不配爱人。”
狠毒的诋毁和诅咒从昔日的爱人口中说出,一时间尹净汉倒也没想着反驳,先提分手的立场使他将自己放在尽量卑微的一方,只是“不配爱人”四个字仍让他觉得格外刺耳。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揉碎了一般难受,比起气对方毫不顾忌这些日子的相处劈头盖脸地痛骂,他好像更有一种被说中后没来由的委屈。
在宿舍楼下发了很久呆后,抬头看时房间里早已没了灯亮,夜深了,尹净汉想,这个时候回去不至于被发现吧。
行至楼梯拐角时,他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光亮正在一点点朝他走来,伴随着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无声地向他靠近。
“净汉哥?是我。”是李硕珉的声音。
“吓死我了……”
没有了犹疑和担忧,尹净汉放心地出现在李硕珉面前,那人正穿着一身上衣和裤子并不成套的睡衣,打着微弱的手电呆呆地蹲靠在墙角。
“你怎么粉睡衣穿条绿裤子啊?”
李硕珉尴尬地挠了挠头:“大家都睡了,我不敢开灯,就错把珉奎的裤子穿出来了……”
“只是让你帮我留个门,又没必要站在外面等,不怕冻死吗!”
尹净汉拉着这只失魂落魄的“看门犬”就急着往屋里走,却突然被李硕珉半路扯住:“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哭过了吗?”
急于掩饰的后果就是大半夜被穿的像一只花孔雀的李硕珉牵着一路走到了汉江边,中途还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两杯橙汁。
“……你穿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会影响市容的,我们回去吧。”
李硕珉好像听不到身后人的小声嘟囔,尹净汉不解,明明拉人走前还是关切的询问,怎么走着走着就好像越发生气着急了一样。
直到被拉着来到汉江边的长木椅上坐下,尹净汉悄悄瞥了眼沉默的李硕珉,这才意识到,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出搭在李硕珉手上想要打破僵局,触及肌肤的一瞬间,那人冰凉的体温吓得他嘴巴都不利索了,下意识地说了句“你小子等着明天感冒吧”就急忙握住李硕珉的手迅速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接着又像忽然装上发条一般,开始叽里咕噜地一顿输出,抱怨他大晚上的发神经非要拉自己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万一被半夜醒来上厕所的经纪人发现两个人不见了明天免不了一顿训,还说自己真是困得不行了一晚上没个消停……
李硕珉觉得眼前的画面实在可爱,没忍住笑了,随后,那双还被尹净汉拢着的手就被狠狠揪了一下。
“李硕珉,你笑什么啊,是嫌我还不够累吗?”
“可是哥哭了啊。”
所以呢?尹净汉被这人答非所问的能力搞得晕头转向。
“莫名其妙……你不懂什么是迎风泪不要乱说!大晚上不让人休息,这像话吗?”
李硕珉的眼神忽然暗下来:“哥最好把装傻这招用到80岁。”也许在别人看来,尹天骗逞能的样子可以说是一点破绽也没有,可在他眼里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满嘴谎话的尹净汉也只得有些心虚颓然地垂下眼眸,心想怎么忽悠人的话在突然一点也不好使了。
“要装作明知道哥哭过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做不到啊。”
硕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尹净汉觉得自己踏进了不可逆转的漩涡,他的宽慰好像有魔力,能让坚决守口如瓶的自己瞬间溃不成军。硕珉的温柔就像一个巨大的容器,而自己可以将所有悲喜像倒豆子一样没有顾虑地放进去,透明的容器承载着他的一切,严实紧密地挡去外界的风雨,也有足够的空间留给他尽情呼吸。
“完全是胡说八道,”听罢来龙去脉,委屈的情绪逐渐从尹净汉脸上转移到李硕珉这里,仿佛被骂得一无是处的人是他一般:“哥这么好,怎么可能是不懂爱、不配爱的人呢?”
“真的吗?我还有种被说中了的罪恶感呢……”
“放屁,”李硕珉义愤填膺:“你有多好他怎么会知道!”
空气在这一刻短暂地冻结了,脱口而出的抱不平并没能在第一时间提醒尹净汉眼前这位替他鸣不平的弟弟心里泛起了多少悸动和不甘,他只是瞬间被逗笑,觉得有个人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这边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心安理得地享受偏爱。尹净汉心想,说的也不是毫无道理。
李硕珉有些呆愣地挠挠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的话也太模棱两可了,便没再继续说下去。而后吸了吸鼻涕,道:“净汉哥,我冷。”
“我们回去吧。”
尹净汉起身,用自己温暖的手紧紧握住单薄的李硕珉,迈开步子却发觉身后的人根本定在原地拉不动。只听见李硕珉缓缓说道:“净汉哥以后不开心的事情都跟我说好吗?”
尹净汉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好像回到了刚来小绿屋没多久时,他和硕珉趴在小房间的电子琴上写纸条,那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好像又有些许不一样的地方。说不上来的,他感觉到硕珉的话说得很小心翼翼,像是请求,问询,害怕打扰。明明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这样熟悉时,他是那样横冲直撞地告诉自己,他会成为那个人的。
见尹净汉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李硕珉赶忙接着说:“你实在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知道哥不是喜欢把这些事说出来的性格,那我就自己留意,慢慢去发现……”
“我知道,哥是因为怕麻烦才会习惯性把前来关心的人推开,其实我也会这样啊,这一点我们很像,所以我很理解你。但是那些人不懂,不代表就是你的错,对吧?”
“所以,我只希望哥不要像推开别人一样推开我就好了。”
此刻语言实在是苍白又有力的一样东西。说不明的委屈在这一刻被彻底揭穿,逐渐消散的憋屈仿佛凝聚成一股力量,越过迟疑,在这一瞬间又向尹净汉袭来,他没有躲闪地承接着这份直白的冲击,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把原本还好好的人给说哭了,李硕珉更加慌乱,开始手忙脚乱想要翻找纸巾,却狼狈地发觉自己根本连口袋都没有。随之而来的是尹净汉撞进怀里的声音,细软的头发,带泪的脸庞,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脖颈,滚烫的脸颊和泪水贴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硕珉将试图解释的话悉数咽了下去,只是抬起手轻抚着怀里的人。
任凭眼泪怎样流,尹净汉第一次听到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心跳的声音。他任性地钻进硕珉的怀里,将体温和悲伤一起毫无保留地渡给这具同样颤抖的身体。
02
因为世上那么多人中
我只看得见你
“你第一天进公司吗?练习生时候的毛病出道了还改不了是吗?”
虽然以前也没少被骂,但出道后被经纪人单独拉到电视台楼梯间训话还是头一次。尹净汉留着长发,垂着脑袋一副认错的架势,其实满眼盯着自己长长垂落着的头发,被楼梯口微弱的风吹得轻轻摆动,望着它们出神。
不过就是刚才在台上忘了按照经纪人要求地站到指定的成员身边,尹净汉心里不服,团队有设定,公司有要求,道理他都懂,但刚刚是真的忘记了。经纪人的话越来越刺耳,什么自视清高就不要做爱豆,还是骂少了才这样一身反骨不听服从,越扯越远。尹净汉懒得辩解也无力反抗,突然开始回忆,方才忘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噢,好像是道兼和自己说“哥你看,我站的这块地板左边会翘起来,你试试。”
好没道理啊。就因为贪玩和硕珉多待了会儿居然把正事儿给忘了。
下半场开始前,尹净汉回到休息室补妆,李硕珉坐在一旁提心吊胆地往这边看。尹净汉注意到他的眼神,也眨眨眼,叫他放心。临上场前,他又穿过好几个成员,蹭蹭挤到李硕珉身边,拽住他的衣角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你想藏又藏不住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干嘛站得离我那么远啊?”
“哥别闹了,”李硕珉伸手想把那只拉住衣角的手拽下去,但不舍得用力便轻轻覆在上面低声说:“刚刚都被骂了,就是因为我跟你说……”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尹净汉即刻打断:“就是我忘了而已,反正你不喊我我也会忘的。”
愣了半晌,李硕珉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支支吾吾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你在跟谁道歉啊?”尹净汉当然知道,硕珉是那样敏感善良的性格,他会因为自己的冒失觉得牵连别人而反复抱歉,尽管这些在他看来根本是不值得的事情。
认错时湿漉漉的小狗眼看得人格外心疼。尹净汉本想再多说几句,最终还是顺着他的话:“真觉得抱歉的话就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咯。”
“所以这就是你把道兼哥拐来宿舍洗碗的借口吗?”
夫胜宽匆匆瞥了眼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有些不平地走到尹净汉身边替人伸冤。
“什么叫‘借口’啊,”尹净汉嚼着嘴里还没吃完的饼干:“他习惯抱歉,那我就顺水推舟,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说对不起。”
“没准他悟不到你这层呢,我看道兼哥给你刷碗刷得可快乐了。”
尹净汉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有些无语地瘪瘪嘴:“算了,他高兴也行。”
夫胜宽看着眼前这位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哥哥,有些犹豫,不知怎么开口。明明是聪明得要死的人,到底是装不知情还是真不知道呢。
他终于忍不住发问:“尹净汉,你喜欢道兼哥吧?”
“说什么呢!”当事人非常堂皇地否认了。
“难道不喜欢道兼哥吗?”
“不是……”尹净汉有些语无伦次:“谁不喜欢道兼米啊,大家都喜欢他不是吗?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那哥说喜欢就是了,反正大家都喜欢,”夫胜宽打断他:“可是哥没有这么说诶。你是真没反应过来还是装的啊?”
03
现在我不再是一个人
天就在那个地方
唯有向我走来的你
自从顺利接下音乐剧的角色,李硕珉开始变得更加忙碌了。
尹净汉开始觉得无聊,虽说圈外也有可以一起玩的朋友,但毕竟成员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最合得来的还是硕珉。要说只是吃饭玩耍的搭子未免太生疏,但要再找一个这样时常腻在一起却不觉得乏味烦闷的人,还真有些难。
真奇怪,尹净汉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又欢喜又失落的感觉。
当时硕珉拿下这个角色时第一个告诉的自己,尹净汉也是打心底里替他高兴,说得做点什么纪念一下才好。于是在朋友的介绍下,他们去定制了一对专属于两人的项链,将各自的生日石时时佩戴在胸前。他告诉硕珉,晶石会吸收大自然的灵气,为你汲取能量,排练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李硕珉也笑着回应,是啊,哥也很需要这个小玩意儿,新歌的舞蹈可不是一般的累呢。
尽管李硕珉强调过无数次,希望成员们不要来看音乐剧首演,但尹净汉还是背着他和经纪人一起偷偷摸摸地去了。
看到硕珉作为亚瑟王站在舞台中央时,尹净汉哭了。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录音室被训上几句就会流眼泪的男孩,想起第一次见到硕珉时只记得他锋利的五官和张扬的帅气,偏偏未曾想过看似尖锐凌厉的外表下其实是一个纯粹明朗甚至笨拙可爱的有趣灵魂。这样一个温柔又小心翼翼的人,明明什么都做得很好,却总是害怕完成得还不够,让人觉得要是他能对别人有对自己万分之一的狠心才不会吃亏,像养了一只很黏自己的小笨狗,好像送去幼稚园和别的小狗在一起都会抢不到饭吃似的,怎么突然就长成一只可以独挡一方的狼了呢?
一时间,喜悦,酸楚,感动,意外,骄傲,所有的这些情感冲击、混杂在一起,泪水就这样夺眶而出了。
后来有一次,李硕珉连着跑好几个行程,电台、综艺、演出连轴转。大概是奔波太过劳累,在待机室候着时突然失声了。当时是谁低声咒骂了一句“tmd这时候失声明天还上个屁的台啊”说得整间屋子的空气都凝结了,而就在他察觉到李硕珉或许会因为自责之前,尹净汉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爆了粗。
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尹净汉一把拽走黑眼圈快掉到下巴还满脸茫然错愕的李硕珉:“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休息。”
尽管之后没有因此事再生嫌隙,尹净汉也在事后找到那位工作人员致歉,但他还是有些不安地察觉到,李硕珉好像开始故意躲着自己了。
最初他也只当是音乐剧日程太紧,全然没把李硕珉的奇怪举动放在心上,直到录制时发现他总是很刻意站到离自己很远的地方,从练习室回宿舍也找尽各种理由避开和自己独处,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是想找机会问清楚来着。
那天是久违的休假最后一天,尹净汉从爸爸妈妈家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崔胜澈和金珉奎,两个人一路争执该给快过生日的成员送什么礼物才好,索性直接拉上品味很好地净汉驱车去了百货商场。偏偏一起乘车回宿舍时,他刚下车就看到了一个人局促地钻进楼梯间躲着的李硕珉,脚上还踏着拖鞋,分明是看见了自己却故意躲着不要见。
那一瞬间尹净汉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明白他了。
莫名其妙的,他们之间从来都是有什么就说的,一时变得这样奇怪,倒像是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无名之火突如其来,或许他也明白继续放任沉默只会滋生更大的误会,但越想越不思其解,于是决定憋着这口气跟他耗下去。
一个人呆着的时间开始多起来,胜宽综艺行程多,有时两个人好几天都见不上几面。以前李硕珉会跑来找他吃饭聊天做各种事,连跑不一样的通告也会多问一句顺不顺路,或许可以坐同一辆保姆车去美容院。过去他没在意,原来顺路与否这种事情才不是随口一提那样简单。
倒是很久违,这种一个人的感觉。
所以当第一次有天旋地转的恍惚时,尹净汉还在宽慰自己,大概是忘吃早餐低血糖又犯了。可那种平衡丧失的感觉实在太过陌生,强烈的不适伴随着呕吐和盗汗一起袭来,终于在高强度练习时的一次踉跄后被舞蹈老师赶着送去了医院。
眩晕症几个字钻进尹净汉耳朵里的时候,他只觉得雪白的天花板也随之悬浮晃动,甚至被送回宿舍躺下的那一刻也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夫胜宽撅着个嘴在床边掖被子,咕哝着哥怎么把自己搞这个样子,让人心疼。他倒是也回不了什么安慰的话,只感觉喉咙干干的,有种刺痛又哽咽,甚至莫名委屈的错觉。
04
现在这一瞬间
我要温暖地拥抱你
再睁开眼的时候,李硕珉就低着头默默地坐在床边了。
昏暗的房间里,尹净汉其实不太看得清那人的脸,只是从斜侧面看去,那样熟悉的尖锐又挺拔的轮廓除了硕珉还能是谁,忽然就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察觉到净汉醒了,李硕珉有些手忙脚乱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西装把他的轮廓勾勒得很好看,金属腕表的光泽也让人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但尹净汉还是一眼就看到他眼角的闪烁,和以前在录音室因为自责唱不好偷偷擦眼泪的神情一模一样。
“我都还没哭呢李道兼……”
觉得无语又好笑,尹净汉有气没力地嘟囔了一嘴,李硕珉的嘴角倒是撇得更下了:“我连哥哥生病了都不知道,还说什么会仔细留意,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有心事的话,没法开口也是正常的啦,”尹净汉的声音很轻:“可是怎么现在才说啊,非要等到我没有还手之力了硕珉才会退一步是吗?”
“净汉哥,对不起。”
“又在道歉了……”
“故意躲着哥,和哥闹脾气冷战,是我不好。”
“有情绪多正常啊,和我赌气也可以,只是我感觉你这样做了好像也未必是开心的。”
“嗯?”
见李硕珉没听明白,尹净汉解释道:“因为闹别扭的时候,你一点也不像你了,冷冷的,淡淡的,感觉突然离我很远,抓不住似的。”
“哥也有因为我赌气不开心吗?”
“嗯,特别特别不开心。”
“为什么呢?”
“因为你不开心,我好像也快乐不起来。”
“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早该需要一次这样的对话了——如果道兼米愿意说的话。”
“现在哥又在扮演张开怀抱的净净岛吗?”
“不全是吧,”尹净汉答:“净净岛随时欢迎你来,只是我想,小岛自己也是需要那个人的。”
说这话的时候,尹净汉感觉眼前蒙蒙的,湿湿的,热滚滚的。他好像用了许多勇气才将这段话宣之于口,其实他看似可以治愈很多人,却在许多时候处理不好自己的事。他只是没习惯将烦心事累积在心上,所以给人一种强大到像是不需要煽情的东西来慰藉的错觉,事实上,他或许只是没遇上那个可以撼动他心灵的人,或者说那个人从未离开,只是第一次被自己名正言顺地摆在了躲不开逃不掉的位置。
“是我的问题……”李道兼还是答得很含糊:“是我总忍不住想很多。”
“要和我说啊,为什么不和我说?”
“就是因为没有办法对你说嘛。”
他忽然不敢再追问下去。这些日子尹净汉总是想起胜宽问自己的那个问题,他依旧想不出回应,也许是不得其解,也许是害怕深究。
“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了……跟你赌气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这样真的一点都不好。所以我决定一辈子都不要跟你冷战,硕珉,如果再有什么让对方不开心的地方,我们都记得说出来好不好?哪怕真的打一架也行。”
“所以哥今天是要揍我吗?”
“我倒是想啊,就是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但是哥现在就算打我,我也不可能还手啊。”
不久后,在得知尹净汉执意要在休息时间完全不够的情况下归队甚至参与巡演,几乎所有人都不同意。
尹净汉头疼,怎么这些孩子明明都和自己一样把团队把舞台看得那样重要,却偏偏就解释不清呢。
让净汉哥一起吧,李硕珉说,我想和净汉哥一起。
在众目睽睽的会议室里,李硕珉凭一己之力道出了一个最没有说服性的理由,惊得在座的队友差点没一口水呛死。
尹净汉其实也有些意外,他扭过头看着坐在长长的会议桌那头的硕珉,忽然觉得心里无比踏实,沉稳笃定又充满力量的感觉充盈着他的内心,他知道,硕珉是懂自己的。
“就是嘛,”于是他更加有恃无恐:“道兼米会照顾好我的。”
艺人的舞台生命是有限的,这些年大小伤病缠身,本就底子弱些的净汉更是珍惜每一次站在聚光灯下表演的机会。巡演是极消耗体力的拉锯战,但整个过程也是一场浪漫的梦。长时间的飞行难免疲惫,但是会因为见到粉丝获得莫大的力量,虽然日程很紧只能抽空旅行,但想来每次身边都有会他感到安心的人,于是也度过了不少美好的时光。
所以他即便拖着病体也执意参加,看似打破了一如既往的慵懒人设,其实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很要强也无比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
还是和硕珉住一间,有闲暇时间依旧出门溜达溜达。不同的城市总有各自的特色与风格,他们一起吹过不同国度的晚风,也见证了无数各异却同样美好的风景。
有那么一瞬间,尹净汉望着不远处正戴着自己砍价买到的帽子、一路蹦蹦跳跳的李硕珉出神,心想如果不是硕珉总在身边陪着,也许他不会对生活如此充满兴趣。硕珉用自己对世界奇妙的感知带着他一起度过了很多辛苦的日子,而这样的陪伴,从来就不该被当做理所当然。
或许他应该早些意识到的,硕珉就是自己的舒适区,而他是发自内心喜欢并珍爱着这个人的。
“净汉哥你看!那朵云是爱心形状的呀!看上去好软噢!”
他飞奔着朝远方跑去,欢快的步伐好像踩过这一路的美好,而自己只要紧紧跟上,拉住他的手,告诉他不要害怕前进的方向因为我就在你的身旁,然后他们就能直抵繁花盛开的世界另一头。
所以他跟了上去,并在心中默念:笨蛋,是因为你的善良才柔软了整个世界呀。
“我爱你,在我伤心或孤独时,在身旁温暖的守护着我,我该如何形容这样的你呢?”
“亲爱的,现在开始,不会让你再流眼泪,我会永远守护着你,看着亲爱的你,哪怕只是看着,我也很幸福。”
在姐姐的婚礼上,李硕珉唱了这首祝歌。也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尹净汉总感觉硕珉的眼光时不时落往自己的方向。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看错,只是认定那炽热的眼神是投向自己的后,更加坚定地笑着点点头予以回应。
歌声好像把他拉回了很多年以前的那个晚上,他再次想起那句刺痛了他很久的“你根本不懂爱,也不配爱人”。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对于任何人的感情回复都可以做到果断决绝,却唯独避不开硕珉的靠近,也做不到真正的推开。因为在这句仿如诅咒的话题之外,他和硕珉的关系早就成为了例外。
他从始至终都是被爱着的,而自己也并没有心安理得地接受或享有,从他也被硕珉牵动着心情的那一刻起,就真正走进了彼此才会懂得的世界。他不是不懂爱,而是害怕自己的爱会伤害善良的人,而爱也从不存在配与不配,因为在他们的爱里,爱是双向的,是自然而然存在着的,甚至细水长流到他差点意识不到了。
在他们的关系里,自己看似时时掌握着主导权,但仔细想来,其实硕珉才是那个迈出更多步子的人,小到吃什么会列出很多可选项让自己决定,睡觉洗漱这些细枝末节的习惯也都随自己惯着,大到去医院复查也要推掉私人约会陪着一起,家庭旅行也要问一句有没有时间一同前往……
懂得将爱与珍惜宣之于口的人,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啊。
行动是不会骗人的,硕珉已经迈出的九十九步,不过都是在等自己的那一步回应而已。
因为先说出口的人,是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对方处置。
所以这次,就换我来做那个打破平衡的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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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拉得有些长,万一错乱了勿怪orz下篇大概会在后天扔出来
*因为私心太想把这篇写好所以真的囤了很久,总之,好久不见˚ ✩ ꒰ ɞ̴̶̷ ·̮ ɞ̴̶̷ ꒱ 。 ˚
【徐马】体面人
Summary:
徐云峰是个体面人,会说漂亮话,直到他想跟马杰不体面的分手。
he
正文:
徐云峰做事永远是体面的,不会闹得谁难堪;用多么奢侈的消费,多么昂贵的物品去形容他的生活都没有必要,他本人已经过了非要攀比的阶段,那些消费对他而言只是日常,他没那么高的虚荣心,也没那么低的消费欲。
年轻的时候,徐云峰也没被人叫过小徐或者那个谁,得益于良好的家世,徐云峰大学时代就开始创业,还没毕业,徐总这个称呼就安在了他的头上;之后几十年风风雨雨,徐云峰做事一直非常得体,周到的,滴水不露的场面话早已构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不出意外,事业有成的徐总形象会一直维持下去,直到他穿着那身高定西装...
Summary:
徐云峰是个体面人,会说漂亮话,直到他想跟马杰不体面的分手。
he
正文:
徐云峰做事永远是体面的,不会闹得谁难堪;用多么奢侈的消费,多么昂贵的物品去形容他的生活都没有必要,他本人已经过了非要攀比的阶段,那些消费对他而言只是日常,他没那么高的虚荣心,也没那么低的消费欲。
年轻的时候,徐云峰也没被人叫过小徐或者那个谁,得益于良好的家世,徐云峰大学时代就开始创业,还没毕业,徐总这个称呼就安在了他的头上;之后几十年风风雨雨,徐云峰做事一直非常得体,周到的,滴水不露的场面话早已构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不出意外,事业有成的徐总形象会一直维持下去,直到他穿着那身高定西装,很体面的寿终正寝。
当他站在煎饼摊前,看着马杰麻利付款买煎饼,而他手里还提着一兜子菜的时候,他想,他可能已经不那么体面了。
徐云峰想跟马杰分手,是经过仔细论证的,他是个善于总结的人,才能一次又一次的成功。
第一,他们的阅历和情感经历上有差距。
马杰和徐云峰在一起的时候,只谈过两次恋爱,都相当长情,虽然最后无疾而终,但并没有出现什么互相怨恨的事情;而徐云峰年长马杰十四岁,并不是个专情的人,有过一段婚姻,和很多段绝对算不上爱情的感情经历,他的人生中,爱情一直不是全部。
他抛弃这些感情时,都是体面打发,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也不是没有感情触动过他的心弦,几十年来心硬如铁不动感情,说来太假;只是徐云峰生命中有太多重要的东西,说起来全部都可以排在感情的前面,所以抛弃感情时,也就可以很快放下。
但马杰呢,感情经历少,阅历也不够丰富,太容易把一段感情当真,徐云峰又自认不是专情的人,也不想结束得太难看。
但有一次晚上徐云峰走进来,想催马杰去洗澡,听见马杰刷抖音,内容大约是给你一千万,你愿意离开现任吗?徐云峰便转头看,当然不是偷窥,他不做这种不体面的事。马杰没注意徐云峰看过来,在聊天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
——“当然,那可是一千万!”
于是徐云峰点头,看来一千万就可以解决这件事,他暂时不必为此担忧马杰的感情受挫。
第二,他们的观念和地位上有差距。
这一点并非是徐云峰总结,他个人认为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身边人都劝他,说马杰和他差了十几年的阅历,地位也是天差地别,结局能好到哪里去。
徐云峰是个精明的实干派,很多事以结果为先,并不会让情绪推进结果。马杰不一样,年会那件事,虽然最后只有托马斯进去了,徐云峰一点事没有,仍旧做着他的副总裁,还顺便跟马杰搞到了一起。
但从那件事就可以看出来,马杰对于理想仍抱有一种天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在江边看着自己时,没有少年人的纯粹和志气,这也不怪马杰,谁上了几年班都不可能有这个东西,但马杰还是把那颗螺丝钉丢向了徐云峰,头发乱乱的,脸上也没什么特别激烈的表情。
很平静,能看出来做好了所有准备。
徐云峰后来简直想找个人分享下那时候他的心情,很玄妙,就好像看到沙漠里冒出了火,本来以为没有生命力了,没想到仍有石油和枯木,在地下,硬生生燃起一场汹涌的大火。
一想到跟他一起见证的托马斯和托马斯助理都进去了,也就作罢。
他是个可以没有任何分享欲的人,但那天坐在年会的舞台下,他居然想跟马杰说说话。
言归正传,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必定会反噬自己,现实如此,徐云峰当然有理想,但他认为自己可以实现,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他能够稳步推进这些东西,哪怕是广进计划也一样,董事长再看起来不忍心,实际上也同意徐云峰的做法,不然徐云峰最后不会毫发无损。
架在空中楼阁上,只能靠说话和指望别人实现的东西,不叫做理想,只是梦而已。
基于不同观念可能和不来这一点,徐云峰基本同意这个观点。
他跟马杰现在还没有什么观念上的分歧,但有大事的时候,这种分歧必定会拖累到生活。
到那时再处理这个问题,为时已晚。
第三,是关于生活的,他们都太忙了。
对于这一点,徐云峰也列出来,实在是发现他们方方面面都不互补,徐云峰当然忙,应酬和项目,即便能推就推,以他的年纪,也还不到光荣退休的时候。
更何况就算他想退休,董事长大概也会拉住他谈心,从众和发家史谈到广进计划,再从每一个员工谈到集团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最后再把马杰拉出来,小小警告一下你对象可还在公司里。
说起来这就是另一个他没必要再跟马杰交往的地方,太容易被董事长拿来当把柄;有的行业是不允许伴侣在同一个公司的,众和没有这个规定,以前倒是有不允许办公室谈恋爱的规定,后面废除了,这跟马杰没什么关系,废除的时候马杰才刚进公司第四年,和徐云峰也只打过两个照面,徐云峰还不至于未雨绸缪到如此地步。
徐云峰跟马杰在一起后,没有刻意隐瞒过,也不大肆宣扬,有段感情不算什么,跟曾经是对立面的员工在一起,更能体现徐云峰的大度,他不搞地下恋情这一套。
但是马杰也太忙了,人忙起来是不分职业性别的,一头扎进工作里就当起牛马驴骡,上班上成狗,划水摸的是鱼,讲究的是把社畜二字精髓展现的淋漓尽致。
哪怕马杰升了K10,这种现状也没有改变多少,他们有时到了晚上到家才见面,明明在一个公司,活得却像异司恋,这算什么事?公司里甚至经常会有徐云峰马杰分手的流言传出,对于两个勤勤恳恳为公司付出的人,要遭受如此非议,高铭也感到惋惜,时常在董事长面前表示这样也正常,不要责怪他,徐云峰于公于私,都是这样用完就丢的人。
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徐云峰最后在午饭时间,站在HR部门门口等马杰一起去吃午饭。
马杰的那两个同伙,一个离职,一个去当了副厂长,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到头来,又剩马杰孤零零一个人。
对于徐云峰有时间就过来等他这件事,马杰看得出来是很开心的,他藏不好自己的情绪,会偷偷的笑,吃着饭,也能嚼出两个酒窝。
而徐云峰坐在马杰对面,接受着众人目光从惊讶到习以为常的洗礼;他已经对口腹之欲没那么在意,清淡营养,维持生存所需就足够。山珍海味他吃过,山野小菜也吃过,到最后味道都也只是酸甜苦辣咸麻鲜香这几种,吃的麻木了,也就不需要什么滋味来促进食欲。
但马杰吃饭挺香的,吃了几年食堂还是会调换着点口味,今天广式明天川菜,一勺菜,一勺白米饭,圆圆的腮帮子一鼓一嚼,像个吃饭机器样停不下来,看起来也很放松也很快乐。
徐云峰已经很久没有在吃饭时候体验过这种情绪,酒席或者维持生命吃的东西,不会让人有多放松,只能说活着就好;到最后徐云峰发现自己也跟着不知不觉吃了些东西,食堂里那时候在放歌,徐云峰听马杰唱过,他不爱听这种流行音乐,根本也没记名字,那时候正放到副歌部分——“笑 就歌颂,一皱眉头就心动,我没空理会我,只感受你的感受。”
马杰就是那时候抬起头看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剥了几只虾,认认真真夹到徐云峰碗里。
“吃点虾。”他看着徐云峰笑了笑,亲昵又讨好。
“……”
徐云峰想,在他跟马杰分手以前,他要先把食堂的音乐关了,绝不能让流行音乐洗脑。
以上几点就是徐云峰想跟马杰分手,所以找出的理由,没有什么因果倒推,也不存在患得患失,几十年来他走的每一步其实都很谨慎,没什么东西可以成为他人生前进的干扰项。
哪怕是和前妻离婚时候也一样,前妻提的,他同意了,不多过问,财产有律师协助分割,一切都进行得很迅速。毕竟是走入婚姻的对象,徐云峰也琢磨着送一下她,但那天恰巧有个酒局,挺重要,等徐云峰回去,人已经走了,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家,但徐云峰很轻松,他想他可以有爱,也可以有婚姻,但这两样东西绝不能束缚他的人生。
跟马杰在一起的这一年,徐云峰家里的冰箱开始塞满了菜,以前他一年到头也很少在家里吃一顿,跟情人更没必要,他吃饭时间也需要工作,并不想腾出时间来陪着谁;但是马杰呢,没有过问过他的意见,就擅自决定了一起吃饭,其实也不是故意不过问,徐云峰可以理解他,他只是觉得伴侣晚上一起吃饭天经地义,更何况是都住在一起了,有时候马杰甚至会发消息让徐云峰下班顺便带点什么吃的回去。
其实水果和蔬菜都可以找人订了送来,但路边某家小吃或者甜品店的东西,徐云峰还真的只能点外卖或者自己排队,差使助理排队也不是不行,可马杰在这一点上很同情打工人,他让徐云峰不要麻烦助理,所以徐云峰只能劳动自己的躯体,一身西装革履,站在长长的队伍之中,一脸冷漠的等着付钱。
助理因此也喜欢马杰,时不时会夸马杰,很真心,不是讨好。徐云峰表面当然云淡风轻,八风不动,甚至笑着点头。
心里却想,连自己助理都被收买了,他甚至背后听到助理说徐总真是越来越有生活气息了,这句话说的好像完全归功于马杰,但徐云峰自认这种东西是个人都会有,说成是谁的功劳,都没有必要,太让别人觉得他生活上依赖某个人,都不是好事,看来这个手,真的得分。
分手会带来什么后果,徐云峰也想过,最多就是很不体面的结束,马杰可能会冲进他的办公室大闹,可能会痛苦,可能会辞职,也可能会干脆利落找下家,第二天给徐云峰发一份婚礼请柬。
徐云峰思考再三,觉得也还能接受,而且马杰也并不一定有他想象中那么爱他,他都可以为了一千万抛弃自己。徐云峰可以给出这个钱,他已经准备好了,就单独放在一张银行卡里,他不是个吝啬的人,给钱都很大方,因此处理那些感情时,也都结束得很干脆,也许有几个是真心对他,也说过不要钱,但徐云峰对他们没感情,还是客客气气请他们收下这个钱,不要谈感情,显得像是要加价的筹码。
马杰性格挺好,不作不闹,有时候生气也是自己默默消化掉,但是徐云峰到了马杰这里,他总觉得怎么都会有一道巨大伤痕,一个真的没有食物也没有人的家,还有一个不体面的结果。
在分手之前,徐云峰还是决定陪马杰去约会一次,这不是他主动提出的要求,是马杰给他发来的消息,说自己周末把所有工作推掉了,想要一起出去约会。
看到消息的时候徐云峰正在开小会,快开完了,董事长说周六下午去打高尔夫,晚上吃顿便饭,就几个人。
徐云峰说周六下午有事,董事长问他什么事,徐云峰很直接,说要陪对象。
董事长就笑,说行,你晚上跟马杰一起过来吃饭,转头又说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亲和了,k13以上的只有你经常去食堂吃饭。
高铭一听这话,琢磨是不是点自己,就说自己有空也去食堂吃,说完心里后悔,想人家陪对象吃,他去干什么,搞不好还要被徐云峰冷嘲热讽。
难不成还要为这件事邀请自己老婆来食堂吃饭?
“……”
周六到来的很快,徐云峰起床的时候马杰已经起了,穿了一件白色的卫衣,他给徐云峰也准备了一件,徐云峰没异议,就穿上了。
他们吃了早餐才出发的,徐云峰开车,他们没打算去游乐场那些,昨晚马杰趴在床上挑挑选选,最后说去农家乐,可以摘草莓,钓鱼和自助烧烤,烧烤就不吃了,晚上去跟董事长吃饭。
徐云峰都可以,他纵容马杰不止这么几次,分手前再纵容一次也没有什么。
马杰对于摘草莓这件事显然兴趣勃勃,但摘了半小时,体力就支撑不住,坐到一边等徐云峰。徐云峰常年锻炼,加上篮子没满,等到摘完才面不改色的回来,看得出来马杰对于徐云峰做什么都从容不迫这件事相当崇拜,接过篮子,挽住徐云峰的手,就拉他去钓鱼。
徐云峰在钓鱼时候就看马杰,看他有点乱糟糟的头发,和黑色的眼镜框。
马杰的眼睛就在透明的镜片后面,天生向下耷拉,带了点任人欺负的气息。徐云峰跟马杰刚在一起都时候,马杰也是这样,有时候会耷拉着脸,很恭敬,就差说领导有事您吩咐。
马杰在那时候可能是想不到徐云峰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的,可他也没太反抗,兴许也是做好了分开的准备。
但到现在马杰看起来已经没再想了,马杰是个普通人,有了充足的爱就不会想那么多;而徐云峰不是,他其实很少关注自己想要什么,他很多时候都在工作,推进一个项目,让企业完成转型。那就是他的理想,总要有人在浪潮前头带着走,在这其中,当一时的好人或者坏人都没有意义,他不在乎那些评价,时间会洗去泥沙,留到最后的才是黄金和磐石。
当徐云峰发现自己竟然在想办法,让马杰分手时候不那么难堪的时候,他就发现他人生前行的本质,已经受到了太多干扰。
徐云峰发现自己的家里开始有了生气,阳台的绿植,冰箱里的食物,外放的电视和晚归的灯,这一切真正让他住的地方冠上了家的定义;就连他的办公室,也被马杰放上了一盆小小的多肉,马杰说很好养活,不用每天浇水,但徐云峰还是会时不时看这盆多肉,生怕它枯萎。
当然,徐云峰也是个普通人,不是没有七情六欲,也食人间烟火,但他很少主动关注自己有没有这些东西;等回过神来,这些东西居然都有了。
就像他本来一直向前走,后来发现他的沿途多了很多东西,繁杂琐碎,冗杂着充斥进了他的生活。
这些是不受徐云峰掌控的东西,也不以徐云峰的意志为转移。
掌控权其实在马杰手里,客厅的灯是马杰留的,电视是马杰开的;食物是马杰做了放进冰箱,有时候是徐云峰自己做,但他以前甚至用不着做;绿植是马杰买来的,也自己侍弄,现在郁郁葱葱一大片,放在阳台,每次回家都能看到。
徐云峰就看着马杰,他想马杰怎么能如此理所当然,好像有这样的生活天经地义。马杰把那些平凡的,普通的,琐碎的东西一股脑带进来,厨房里的油垢,卧室里新换的床单,茶几上保温壶里的养生茶,这些东西跟马杰一样,不声不响地就成了徐云峰生活的一部分。
逼得徐云峰也不再全是徐总,他是到点就要下班回家的老徐,百年之后,穿着西装下葬时候,还要担心变成老头的马杰能不能过好。
马杰还是高高兴兴叫他领导,也叫他徐总,一切都那么正常,马杰吃东西,就让他也吃,在马杰的观念里,活着就要吃东西,人都有口腹之欲,这是最基本的欲望,为什么满足这些欲望,不能变得理所应当?
而徐云峰就看着马杰吃东西,一遍又一遍想象分手后空荡荡的家,为新家庭带去这些东西的马杰,还有那盆枯萎的多肉。
他终于意识到,在这段感情里,变得不体面的人,害怕有不体面结果的,都是他。
晚上的酒局就是个普通的聚会,高铭为了防止徐云峰的冷嘲热讽,把自己老婆也请来了。徐云峰看着他,觉得他有病,转念一想要是马杰真跟他分手了,被冷嘲热讽的人就会变成他徐云峰,又觉得这个结果很难以接受。
那天晚上徐云峰一直很沉默,但他平时就不是一个常常闲聊的人,他的漂亮话运用在场合里,回了家他很少说这些,所以马杰甚至没发现他的沉默,除了睡觉时例行的亲吻,和拥抱在一起的睡眠,马杰压根没发现徐云峰的这些东西。
徐云峰可以不在意,但他为什么不能在意,这样的想法盘桓在他脑子里,终于也没过一个星期,徐云峰就决定摊牌了。
徐云峰走进家门的时候,刚好是十一点,他惯例从酒局早早脱身,穿得很得体,西装马甲,还有袖扣和领带夹,头发整齐地往后梳,一丝不苟。
他就用这样一副精英的形象,坐在马杰的对面,双腿交叉,看起来冷漠又疏离。
而马杰呢,穿着个t恤,还有大裤衩,两条大腿露在外面,白花花地走来走去,接了杯温水放在徐云峰面前。
“马杰。”徐云峰示意马杰坐下,马杰就坐下,看起来很疑惑。
徐云峰很长久地注视他,看到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你就那么想要那一千万?”
“……”马杰愣住了,他甚至不记得有这回事,只是抱着抱枕的手松了又松,最后小心翼翼的问。
“什么一千万?”
“你就不想骗更多?”徐云峰蹙眉,像是很失望,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一抬手,丢到马杰面前的茶几上。
那是一份双向意定监护人协议,还有其他资产证明文件。
“签了它。”徐云峰说,“你能支配的有几十个亿,你可以自由分割这些东西,还有我在医院时的生死以及其他东西,通俗一点来讲,你可以在医院合法的拔我的氧气管,虽然你的财产与我相比实在微薄,但我有要求一切公平的权利,所以反过来,我也可以支配你的。”
马杰没有签,也没有问徐云峰为什么看上自己那小一百万的存款;他很莫名其妙,甚至过来闻了闻徐云峰身上的酒味,徐云峰很坦然,就看着马杰到底怎么处理。
到最后马杰终于想起来那天自己在某平台上的跟风发言,但到这时候为时已晚,马杰只能为这个莫须有的罪名道了很久的歉,又说自己明天就签,终于到了晚上两个人还是做完该做的事,相拥而眠。
等到半夜,徐云峰醒来,发现马杰背过身,手机屏幕的光亮着,徐云峰便凑过去看。
马杰正在搜:
——“四十三岁会得阿尔茨海默症吗?前兆是什么?”
——“阿尔茨海默症如何预防和护理。”
“……”
END
看看首页置顶本宣。
【徐马】再爱就不礼貌了
*整点爱而不得还倒贴的登,字数2w+
*浅虐老登,小狗不追夫,照样he
01
要问徐云峰这辈子做过最大的傻事是什么?那必然是爱上马杰。
连广进计划烂尾、年会上被“盼马壮”举报进橘子、刚出橘子又中了圈套、阴差阳错和马杰滚了床单还被人拍照留念、最后出于种种考虑而选择跟马杰结婚等层出不穷的破事,都得为他傻兮兮的爱让位。
因为马杰是个beta,是个举报过他的beta,还是个极难受孕又不顾家的工作狂beta,最关键的在于,马杰是个不爱徐云峰的beta。
别看马杰在徐云峰面前跟个弱势群体似的,老不声不响的耷拉着脑袋......
*整点爱而不得还倒贴的登,字数2w+
*浅虐老登,小狗不追夫,照样he
01
要问徐云峰这辈子做过最大的傻事是什么?那必然是爱上马杰。
连广进计划烂尾、年会上被“盼马壮”举报进橘子、刚出橘子又中了圈套、阴差阳错和马杰滚了床单还被人拍照留念、最后出于种种考虑而选择跟马杰结婚等层出不穷的破事,都得为他傻兮兮的爱让位。
因为马杰是个beta,是个举报过他的beta,还是个极难受孕又不顾家的工作狂beta,最关键的在于,马杰是个不爱徐云峰的beta。
别看马杰在徐云峰面前跟个弱势群体似的,老不声不响的耷拉着脑袋,一副窝窝囊囊的受气小媳妇模样,其实心思可难琢磨了,反正徐云峰琢磨不透。
他从前以为马杰怕他,因为怕他才摆出逆来顺受的姿态,被他睡了也不敢吱声,被他求婚也不敢拒绝,稀里糊涂当上了徐太太,却还是主动停留在下位,肩负起妻子职责的同时,又不敢将徐云峰视作自己真正的丈夫——用马杰的话来说,这未免太僭越了。
没办法,谁让他俩的相识就没开个好头,徐云峰倒不是不能理解,可他最初也没太当一回事,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谈恋爱,徐总可是专业的。
想他曾经在国外留学时,那是花花蝴蝶翩翩飞,恋爱学业齐头并进,皆是他生活的主旋律,可谓千锤百炼,天道酬勤。以至于后来徐总在情场所向披靡,内心都无法收获太多成就感,只能说:“无他,唯手熟尔。”
现在徐云峰要攻略马杰,第一步就是消除他的恐惧感,结果轻车熟路的一通老操作下来,徐云峰惊奇发现,阻碍他和马杰长远发展的根本原因居然不是恐惧,而是马杰的有意为之。
换句话来说,不是徐云峰吓退了马杰,而是马杰压根没想靠近他,他俩在颗粒度上就没对齐。
徐云峰这头上演着《契约夫妻,转正倒计时》,还是一部颇有古早风味的言情剧,马杰那边则是纯纯的职场励志片,他白天为众合打工,晚上为徐云峰打工,婚姻就好比是他的一份兼职,他可以干得兢兢业业,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但你指望他付出真情,可就太无理取闹了。
站在马杰的视角上,连徐云峰的表白都显得如此诡异,像极了你那吃饱了撑得慌的傻缺领导,摧残你的肉体不算完,现在还想拿你的感情来取乐,有病吧。
但徐云峰给得太多,马杰不好直接怼他,只能装傻糊弄,等领导对他的新鲜感消散。
徐云峰想说他不是三分钟热度,他也觉得自己的感情荒唐且愚蠢,但每天下班后能回家见到马杰,他心里还是高兴,他无法控制这份喜悦,正如他不受控地爱上马杰。
落到马杰耳朵里,就成了:balabala下班balabala。
下班好,下班最美妙。
除此以外,什么都不重要。
02
徐云峰跟马杰结婚结得潦草。
年会事件过后,徐云峰虽然有惊无险地躲过了牢狱之灾,但集团正处于完犊子的边缘,依然是一个令人痛心的事实,该挽的狂澜他还得挽,拖上高铭队伍一起挽。
从徐云峰回众合的那一天起,公司正式开启中高层大加班时代,连皮特这种酒桌混子都没能幸免,老老实实在办公室写了半个月的方案,边写边抠脑袋。
在大家(被迫)的共同努力下,倒也真做出了一些成绩来,这段时间徐云峰忙得晕头转向,直到在庆功宴上看见马杰,才想起还有这号人的存在。
想起就想起吧,徐云峰也没准备做什么,他的人生中总有更重要的事情,实在没有精力去找一个小角色的麻烦。
谁知他不找马杰麻烦,麻烦反而先找上了他,就在当晚,徐云峰的易感期竟无故提前,且来势汹汹。
接下来的剧情也不难猜,没开灯的酒店房间,来路不明的醉酒男人,一场酣畅淋漓的419,天亮后,先睡觉后面基的两人双双傻眼,爽都爽完了又开始悔不当初。
徐云峰盯着赤身裸体的马杰,脑海里凭空冒出了一黑一白两小人,白小人说:“没有比眼前更糟糕的情况了。”
黑小人抬杠:“那如果把马杰换成胡建林呢?”
白小人被雷的七窍生烟,白小人咆哮:“你的胜负欲就非得体现在这种时候吗?!”
什么时候?火烧眉毛的时候,大事不妙的时候!
徐云峰就不信他跟马杰的露水情缘会是单纯的巧合,有人设计他俩,准确来说是设计他,以马杰此刻不知所措的状态,徐云峰排除了他的嫌疑,并开始跟他谈判,商量补救措施。
随后他俩春宵一度的照片果然在公司小范围流传开来,收到邮件的是几个有话语权的高层,高铭就是其中之一,他怒斥徐云峰,先是翻旧账,说他造成的年会风波已经使公司名誉受损,现在又乱搞AB关系,伤风败俗。
当初年会是全网直播,现在都热度不减,徐云峰和马杰作为两位备受瞩目的主人公,居然滚到一张床上,万一照片流传出去,谁知道舆论会怎么发酵?419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就在高铭图穷匕见,准备点题,说“杰弗瑞品行不端,再三给公司带来负面影响,必须严惩”之际。
沉默已久的徐云峰终于开口了,他说:“我跟马杰是夫妻。”
03
其实结婚本身也是一件傻事,是徐云峰生命中极少数的不明智决定,毕竟这可比艳照外泄的代价大多了。
但徐云峰估计是在庆功宴上吃错了药,整个人都不太对劲,纵欲过度的后果就是身体被掏空,他能感受到自身的虚弱,精神却依然亢奋,还在回味昨晚的声色犬马。
alpha就是这点不好,在激素的操控下,繁衍的欲望会大于一切,马杰在419中的表现极佳,徐云峰看马杰就份外顺眼,黑白小人还在他大脑里蹦哒,黑小人说,生生生,生他个一百零八将,别说众合了,梁山都是我们的!
白小人则言简意赅,它说:请和我结婚。
人生难得几回癫,内分泌失调的徐总癫一癫,把自己重新癫成了已婚人士,等他的上半身终于从下半身那儿夺回主导权,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光速领证的骚操作,让徐云峰的形象由约p下属的猥琐上司,瞬间逆转为被小人侵害隐私的无辜丈夫。连马杰举报他的意义都跟着升华,以前充其量是不畏强权,勇气可嘉,现在成秉公灭私,大爱无疆了。
俗话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马杰此等高义之士,还肯跟徐云峰睡一个被窝,说明徐云峰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吧?
在年会上塌成一片废墟的徐总,竟然能从如此刁钻的角度被洗白。
徐云峰用大头思考,认为事情的发展虽然荒谬,但好像也不错。
徐云峰再用小头思考,嗯,是真的很不错。
他原本没打算跟马杰长期深入交流的,聘请马杰当他的妻子,意思是马杰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领证以后对外宣称:“没错我是徐云峰老婆。”,就能按月收取丰厚的酬劳,直到徐云峰喊停。
但易感期做多了,马杰又从不拒绝,徐云峰便有些上瘾,坏习惯的养成,总是这样轻而易举。
其实性对于马杰而言没有意义,他又不会被标记,也几乎不可能怀孕。由于beta没有易感期,导致别人都存在一个误区,认为beta不需要x生活,可他们又不是x无能,为什么会不需要?能爽则爽,谁还会跟快乐过不去吗。
何况徐云峰挺帅的,洁身自好,技术也好,不是一个难以忍受的对象,所以做就做吧,马杰无所谓。
只是某些时候,他出于善意,还是想劝徐云峰注意身体,不要仗着自己是alpha,就没有节制,以他那么个做法,铁杵都能磨成针。
徐云峰可不爱听了,捂住他的嘴,就开始一通猛騲,捅的马杰眼冒金星,生理泪水便不知不觉淌了满脸。徐云峰在灯光下沉默地望着他,然后低头亲吻他的眼角,从眼角吻到脸颊,湿漉漉,冷冰冰,但马杰的嘴唇温热柔软,像块芬芳的软糖,两人唇齿纠缠时,画风逐渐由钙v向mv转换,仿佛他们之间所有的浓情蜜意都源于相爱,是一对真正的夫妻。
04
徐云峰也不是一开始就爱马杰,虽然他喜欢跟马杰做,但做归做,爱归爱,倒是不难区分。alpha普遍心比鸡硬,没那么容易坠入爱河。
马杰就更不容易了,他长这么大,恋爱长跑短跑接力跑统统体验过,却似乎从未正儿八经的爱过谁。好在他出生于一个温馨的家庭里,见过爱,了解爱,所以哪怕不爱,也能游刃有余地表演爱。
马杰能跟每一个前任保持良好关系,徐云峰不是他的真现任,但同样吃他那一套,就像没人会拒绝快乐一样,也没人会拒绝马杰无微不至的关怀。
徐云峰被关怀久了,不能免俗的掉入了爱的海市蜃楼中,他同情起马杰,认为对方爱自己爱的好辛苦,纯粹的爱不辛苦,爱惧交织才磨人。
也算猜对了一半,因为马杰的确害怕徐云峰,怕他哪天回过味来,要报年会之仇,于是只好在他尚未发作前,多伏低做小表忠心。
后来发现徐云峰没有那么小心眼,马杰就不再怕他了,继续待他好,只是出于对金钱的尊重,可以理解为责任心,或者翻译成爱岗敬业,另外徐云峰对他也不错,马杰不讨厌徐云峰。
但爱是完全没有的。
徐云峰想把马杰介绍给朋友,马杰哪怕再忙也会抽空赴约,累到睁不开眼也会强打精神,不让老板丢面。但马杰从不跟自己的朋友提起徐云峰,别人问起他的家庭,他就含糊代过,以废话文学应对所有八卦。
徐云峰送马杰的礼物,都会被马杰换成钱,不是马杰多么缺钱,而是徐云峰的礼物除了值钱,没有其他价值。
马杰在备忘录里记了徐云峰的生日,但不会刻意去记什么结婚纪念日,徐云峰想纪念,马杰也不介意陪陪他,烛光晚餐很好吃,就是吃完了犯困,回家还得陪老板睡觉,马杰有点疲惫,马杰不会说。
徐云峰用私人号加了马杰,对他朋友圈三天可见。马杰用工作号加了徐云峰,全开放的朋友圈里堆满了公司推文,像个负责运营的机器,没有丁点活人气息。
马杰不允许他的生活里留下太多属于徐云峰的痕迹,因为没有必要。
就算他和徐云峰相处融洽,他们婚姻的本质也不过买卖一场,马杰很满意现状,不满意徐云峰忽然爱他,把一切搞得乱七八糟。
05
徐云峰对马杰属于日久生情,日子久,日得也久,硬生生日出一片深情。他意识到此事的契机,是某次去X国出差,恰好遇上当地地震,徐云峰人没事,他运气向来不错,有那么点祸害遗千年的味道。
没想到马杰直接提交年假,买了飞机票就追出国门,非得亲眼瞧见徐云峰安然无事,才肯长舒一口气。
徐云峰心窝暖暖,也就是那天,他们同床共枕,却破天荒的没日,马杰跟徐云峰闲聊,说起他的童年。
马杰家境普通,但幼时的马杰不普通,他打小聪明乖巧,上幼儿园包揽了班上全部的小红花,上小学连续担任六年班长,进入青春期也没有叛逆,成绩还始终稳定的名列前茅,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将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alpha,然而他却分化成了一个beta。
说不受打击,那是不可能的,在这个世界里只有alpha才能成为真正的主角,然后通过性传播,把光环分给拥有生育价值的omega。至于beta,只是用来衬托红花的绿叶,是平庸的代名词。
众合连外包都是alpha,马杰作为一个beta,在起跑线上就已经落后别人十万八千里,要不是那场轰轰烈烈的年会,他恐怕还得卡在K8的位置,看他的草包alpha上司莺莺燕燕。
所以马杰发自内心地感激徐云峰,他365天加班都无法弥补的性别短板,居然被失足徐云峰给弥补回来了,大恩无以为报,马杰只能祝福他亲爱的徐总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徐云峰:“……”
徐云峰感觉怪怪的。
他发现他俩和谐共处久了,马杰是越发肆无忌惮啊,把年会都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是料定了他不会计较吗?
行吧,看在“平安健康,长命百岁”的祝福上,不计较就不计较,只要马杰不再用“老马失前蹄”之类的垃圾成语,徐云峰能勉强容忍他的口无遮拦。
其实马杰未必感受不到话语中的不妥之处,但他懒得细细推敲,反正徐云峰又不会生他气,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不容本宫放肆也放肆多回了,还差这一回吗?”。
于是徐云峰终于意识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以前谨小慎微的马杰消失了,如今躺在他身侧的,是由他亲自纵容出来的徐太太。向来公私分明的徐总被“徐太太”三个字击垮了心理防线,他想,真是大事不妙。
06
X国一行后,徐云峰自认跟马杰实现了情感上质的飞跃,甚至有一个不在众合的马杰朋友,都知道了他俩的夫妻关系,那个人就是潘妮。
潘妮发表吃瓜感言:我早就知道了,但这种破瓜还是别再分享给我了,影响我一整天的好心情。
虽然马杰失言才无意掉马 ,但马杰向前一小步,徐马前进一大步,依然意义非凡,可喜可贺。
徐云峰那段时间心情都不错,还准备带马杰去看海,马杰心想上回地震差点引发海啸把你给淹了,你倒是心大不后怕。不过领导的决定也轮不到他来质疑,他认真回复:magic收到。
但看海这事最后还是黄了,因为徐云峰负责的新项目的对接人,是他高中的omega同学。
同学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当年他俩因为信息素契合的缘故,没少被班上人起哄,可徐云峰往往一笑置之,花瓶太无聊,没意思。
久别重逢,omega依然貌美如花,听说他嫁得挺好,前夫有权有势,哪怕离婚了,也念在夫妻一场,给了他不少好处。
徐云峰看出来了,omega还是他记忆中那个头脑空空、无忧无虑的高中生,却能身居高位,还能坐在他徐云峰面前傻话连篇,再想想马杰一路走来的艰辛,讽刺效果直接拉满。
送omega离开时,对方含羞带怯地喊他名字,云峰。他说:“云峰,以后我们可以私下聚聚。”
徐云峰的思绪又跑偏到了马杰身上,他想马杰都没喊过他云峰,成天把徐总挂嘴边,以前徐总不在意,此刻才觉得不好听,得找机会改掉。
然后徐云峰刻意伸出戴婚戒的那只手,跟omega礼节性地握了握:“没问题,陈总哪天有空,欢迎来家中做客。我夫人也来自山东,应当同陈总聊得来。”
omega撇嘴,显出少许失落之色:“这样呀,那日后有空再联络。云峰,再见。”
碰巧路过的高铭听了一耳朵,又闻见空气中稀薄的信息素,便在目送omega进电梯后,似笑非笑地打趣道:“云峰,那位想必是二夫人吧。”
徐云峰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用结婚来解决桃色绯闻,徐云峰懒得理他。
第二天,徐总在公司相会老情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众合,在此先为高铭澄清,不是他带头造谣的,就omega那等级别的美貌,那洁白透亮仿佛在发光的无暇肌肤,到哪都是人群中最吸睛的电灯泡。
他来众合走一遭,照片随后就上了论坛热帖,群众很快挖出了omega以前是徐总同学的重要信息,同窗之谊,A才O貌,加上满分的信息素契合度,试问谁能不浮想联翩?
徐云峰觉着他们无聊,又觉着只是小事一桩,回去跟马杰解释一下就好。
不料马杰情绪稳定极了,压根不需要他的解释,还主动向徐云峰提议,如果陈总有空,欢迎他一同去海边旅行。
徐云峰疑惑了,三个人去海边旅行?这算什么?难道不诡异吗?
马杰跟了徐总多年,自认已经很会揣摩领导心思,就善解人意的给出最佳解决方案:“我不去也没关系,刚好公司事多,我留下来还能为您分忧。”
徐云峰回过味来,险些被他气晕:“好啊!那你就别去了。”
其实一点也不好,冷战本身就不好,徐云峰没看成海,还给自己气了个七窍生烟,马杰倒无事发生,他知道徐云峰生气,但不知道徐云峰为什么生气,只能冷处理,毕竟领导要发疯,也不是他能制止的。
后来还得靠徐云峰自己想通,再不想通,他这出独角戏能唱到一千年以后,徐云峰唱不动,选择跟马杰聊一聊,他告诉马杰,我爱上你了。
07
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里,都能有被领导表白的福气,这福气谁爱要谁要,反正马杰不想要。
因为那可是领导呀,领导是上位者,在不平等的关系中永远占据主导地位,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人家是世界的主角,有随心所欲的资格,马杰有么?
他作为beta,连信息素都闻不到,被徐云峰翻来覆去的騲,也没有怀孕的迹象,好在事业方面时来运转,有所起色,现在不抓紧机会向上爬,反而去爱一个跟其他omega满分契合的alpha?那他简直比领导还有病。
所以面对徐云峰的表白,马杰除了尴尬一笑外,也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了。
徐云峰感到不可思议,第一章就说了他是情场战神,二十岁以后就没被人拒绝过,而老好人马杰,长了一张从出生起就没拒绝过别人的脸,他却拒绝徐云峰。
从那天起,他俩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
马杰越发喜欢加班了,因为加班就不用回家,回家得挨騲,他想等徐云峰恋爱脑冷静下来再騲,否则越騲越上头,他日后更没法脱身。
徐云峰偶尔会来办公室找他,看他有没有按时吃饭,马杰没吃也会说吃了,然后眼珠子乱转,盼望对方快走。徐云峰不走,一片死寂中,他们谁也不说话。
于是很久没騲,也很久没说话,马杰渐渐丧失了跟徐云峰相处的能力。他谨小慎微的特点又回来了,在徐云峰跟前总是不知所措,小心把握着说话的尺度,以前是害怕冒犯领导,现在是害怕领导误会,他不想显得他们太亲昵,给徐云峰营造相爱的错觉。
马杰还会悄悄怀念当初的徐云峰,刚结婚时,徐云峰除了睡觉以外,基本不跟马杰互动,就算有烦心事,也会憋着独自消化,在周身形成一圈低气压,不声不响的覆盖全家,以及家中的马杰。
马杰当然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很好忍受,一来徐云峰不会直接冲他发泄,二来马杰习惯承受来自外界的负能量,三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卡上每个月上涨的数字,足以令马杰原谅一切。
他甚至贱嗖嗖地想,要不徐云峰骂他几句呢?钱来得太容易,他不安心。
马杰是不怕徐云峰伤害他的,但他害怕伤害徐云峰,尤其是伤害一个爱他的徐云峰,因为辜负别人的爱,好像是一种罪过。
所以马杰逃避,他不想背负徐云峰的感情,也不想成为罪人,便只能逃避,等万能的时间把爱消磨殆尽,他就又能问心无愧了。
徐云峰有些无奈,他没想到他自以为水到渠成的表白,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马杰对他肯定有感情,否则也不能请假出国,就为了亲眼确认他的安危。
马杰是什么人?365天全年无休的众合卷王,他请假的时候把皮特都吓了一跳,还当他家出了多大的事,结果就是徐云峰的事。
请假前他俩通过电话,马杰早知道徐云峰平安,但他依然风尘仆仆地赶来了,难道这都不算爱吗?
徐云峰很快知道了答案,因为见到了来公司找马杰的马杰发小,地震发生时,他也在X国。
08
复盘马杰的行程表,会发现他11号请假,当天就飞往了X国,X国不算远,但徐云峰是12号下午才见到的马杰,中间空白的时间段里,马杰跟谁在一起,答案不言而喻。
没错,绿了,so what?
开个玩笑,马杰还不至于像他老公道德低下。
徐云峰:……
马杰承认自己第一时间是去找发小了,他那不省心的朋友就爱满世界乱蹿,蹿去X国后还把手机弄丢了,又恰好赶上地震,家里人联络不上他,急疯,把电话打到马杰这边来。
马杰也联络不上,索性亲自去找,还能顺便看看徐云峰,在老板面前刷波好感,两全其美。
潘妮听了,都忍不住想歪,她问马杰,你是不是对你发小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你有白月光,干嘛还嫁给徐云峰?咱不当贱受也不能学那些死渣攻啊!
这可真误会马杰了,马杰没有白月光,发小就只是发小,在当时的情况下,发小生死未卜,优先级自然更高,何况一起长大的真朋友,肯定比假老公重要。
不爱一个人的原因,其实大都很残忍,因为我深爱着别人,没有余力再来爱你,因为你的综合条件没达到我的预期,所以要被淘汰出局,因为上一辈的恩怨波及了我们,我们不能在一起……
但更残忍的是,不爱也可以没有原因。我不爱你,不需要有个白月光作为前提,哪怕我的感情没有被他人占据,心里的位置空荡荡,就浪费在那里,也不会给你。
徐云峰挺好的,然而alpha和beta好像不适合跟爱扯上关系,马杰也想象不出他和徐云峰能共同拥有的未来,徐云峰越好,他越惴惴不安。
09
当徐云峰不再跟个哲学家一样跟马杰谈论爱的真谛,马杰慢慢找回了演员的职业素养,继续扮演领导的好妻子。
好妻子主要是“好”在床上,下了床magic就指望不上了,他以前还会洗衣做饭大扫除,嫁给徐云峰以后被奢靡享乐的不正之风深深腐蚀,生活技能早已全面退化。
上回难得贤惠一把,帮徐云峰洗点贴身衣物,还把领导内裤洗成了开裆裤,怎么说呢,手不算巧,劲倒不小。
大部分时间里更是连人都瞧不见,马杰今年刚升K11,基本全天扎根在公司里,卷起来就发了狠忘了情没了命,比徐云峰一个K14都忙碌。
没办法,beta就是得加倍努力,才能赶上正常发挥的alpha。
徐云峰下班回家得接近凌晨,如果马杰在家,或者随后赶到家,他俩就小做一下,每次马杰都很配合,强打起精神装出兴奋的模样,做到后面就成了真兴奋,疲倦加上灭顶的快感,在眼前催生出明明暗暗的光点。
通常情况下马杰会成为晚归的那一个,徐云峰已经睡了,马杰不想吵醒他,就会去睡客房,第二天早上再一起吃早餐,还没吃两口有人打电话来谈公事,马杰叼着肉包先行出门,只来得及跟徐云峰挥手道别。
徐云峰生日那天马杰请了年假,马杰近几年只请过两次年假,两次都为了徐云峰,上次X国重友轻色就不提了,这回得整得动人些,结果又临时接到出差通知,马杰把鲜花和礼物放在桌上,忙不迭地赶飞机去了。
他在飞机上睡了半个小时,醒来看看手机,没有看到徐云峰的信息,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
马杰有些内疚,他感觉自己不够称职,让领导迁就他的时间,洗坏领导的内裤,还放领导鸽子,是真把自己当领导老婆了吗?这么任性。
然后马杰意识到,他跟徐云峰结婚已经好几年,两个人都不再年轻。人到了一定年纪,会开始向往采菊东篱下的安逸生活,经不起风浪,不喜欢变动,所以大概率不会再离婚,马杰可能得跟着徐云峰,做他一辈子的老婆了。
但很快马杰又清醒过来,笑自己太僭越,怎么把徐总说的像个迟暮老人。四十五岁的确不够年轻,但马杰希望徐云峰活够一百岁,所以他的人生也才走了一半不到,提什么一辈子。
徐云峰的一辈子,大概率和其他alpha相似,得找个完美的omega结婚,再生一个孩子来继承他的英俊、聪慧、财富和数不完的坏心眼,为万恶的资本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马杰陪他走过一段是一段,现在就已经走的力不从心,更何况是将来呢?光是想想都疲惫,疲惫的叫人心碎。
10
马杰近来比较奇怪,情绪好一阵歹一阵,连对工作都不太上心了,有几次开会时徐云峰都抓到他在走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徐云峰猜他是真的累了,没人能像机器似的连轴转,尤其马杰身体又不好,多爬几阶楼梯都能大喘气的人,成天劳心劳神,拿寿命换成绩。
前段日子更甚,马杰出了奇的亢奋,在公司亢奋,回到家养生,十点半就上床睡觉,扬言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工作,结果凌晨一点还两眼放光,在床上打滚。
现在想来,应该是一种回光返照,人的肉体及精神被重压击溃前,都会把体内的精气神一股脑释放出来,然后才会彻底衰弱,进入一蹶不振的摆烂形态。
摆烂的马杰周五准时回家,没带笔记本电脑,周末也不准备回公司加班,徐云峰难得跟他共进晚餐,见他难受,心里也不好过,便想起曾经半途而废的看海之旅。
徐云峰周末有安排,但不是很要紧,索性全部推到周一,把腾出来的时间,用在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事实证明,说走就走不可取,旅游还是得提前做攻略,至少把当地的天气预报给看了,否则就会赶上两天不间断的暴雨,没法看海,甚至没法出门。
徐云峰和马杰在酒店里睡了两天,清醒的时刻不多,要么是坐在床上一起看电视,刑侦题材的老港剧,马杰拿来当教育片看,每当有领导因作风问题被抓,他就侧头看看徐云峰,欲言又止。
要么是去顶楼的餐厅补充能量,马杰心情不好,最爱吃的海鲜都吃不下,嫌麻烦,徐云峰亲手给他剥虾扒蟹壳,他才勉为其难吃几口,饭后徐总反复洗了十几分钟的手,才除去指缝里顽固的腥味。
大堂里摆了几副老板私人珍藏的字画,据说有谁谁谁的真迹,马杰看不懂,但来都来了,拍照留念一下,马杰拍照没有技巧,笑容尴尬,姿势单一,翻一翻徐云峰的手机相册,全是马杰对着镜头比大拇指。
晚一些会有人送下午茶,满满一桌子的精致小甜品,徐云峰不吃甜食,马杰不想吃,两人一人捧了个椰子,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雨景。
徐云峰喊他的名字,马杰。
马杰转头看他,听见他说:“刚认识你的那年,我不太喜欢你。”
马杰露出拍照时的标准尬笑,表示理解,谁也不会喜欢一个刚认识就差点把自己送进橘子的人。
但其实不是这个原因,徐云峰不喜欢马杰,单纯是觉得他愚蠢,而徐云峰不喜欢蠢人。
大闹年会,胡建林可以保全他最重视的厂子,潘怡然早已下定决心要离开,顺便宣泄在公司多年累积下的不满,他们一个有追求的目标,一个没有什么可失去,衡量好得失后,才统一做出了选择。
唯独马杰,他的勇敢更像是被人煽动后的情绪失控,从扔出螺丝钉到走下年会舞台,可能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友谊、正义、英雄情怀,宛如一连串咒语,蛊惑他不计后果的加入这场对他有害无利的闹剧。
后来徐云峰的想法也得到了证实,马杰需要工作,他舍不得离开众合,却也没想好留下来该如何自处,胡建林回了山高皇帝远的标准件厂,潘妮辞职,剩下孤零零的magic在公司受人排挤。
一个举报领导的不稳定因素、挑战alpha权威的beta、没有背景只有不值钱的努力,好脾气好欺负无实权的K10,就算徐云峰不跟马杰计较,也多的是人愿意来踏上一脚。徐云峰平安回来后,更是把他先前的壮举,衬得像个笑话。
beta得付出多少才能成为大厂的K8?谁会为了一个别人阖家欢乐的结局,而选择牺牲自己?如果不是愚蠢,那只能说自我定位不清晰,侥幸当了个K8,就真以为beta也能跟alpha平等竞争,以为失去的一切能轻而易举夺回来,现实的巴掌尚未扇到脸上前,都还以为后果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其实还是愚蠢。
直到两人阴差阳错结了婚,让徐云峰有机会认识到一个真实的马杰,才发现原来他一点也不蠢,马杰当然清楚现实的残酷,跟徐云峰这种天之骄子不同,他是在社会的丛林中一路摸爬打滚走来的,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制裁了他小半辈子,他凭借执着和一丁点老天赏的好运气,终于闯了出来。
那个年少被所有人认为前途不可限量,又被命运无情抛弃的马杰,时至今日,也仍在不停地奔跑。
他可以为了不平凡的人生而倾尽一切,也可以为了让别人过上“养家糊口”的平凡生活,而放弃自己的野心。
可惜除了徐云峰,没有人知道年会上马杰真正牺牲掉的,究竟是什么。
马杰看了徐云峰很久,正如过去的岁月里,徐云峰曾无数次注视他,爱在那一刻仿佛化作了实体,马杰能够感受到它的重量,如窗外暴雨,沉甸甸地砸在心头,而他不做回应。
“徐总你想多了,我就是不太聪明,你不知道我先前还想销毁证据呢。是潘妮和老胡拦住我,一顿心灵鸡汤给我灌迷糊了,其实我可后悔跟你作对了……”
徐云峰凑过来亲他,马杰立刻消了音,他不擅长亲密接触,在每段感情中,都是承受的那一方,被拥抱被亲吻,被爱被抛弃,马杰不拒绝,也从不在意。
这次不一样,马杰反客为主,很认真的将徐云峰吻了一遍,椰子味的吻,清新寡淡,攻势却堪称凶猛,徐云峰被他咬伤,唇齿间混进去一丝血腥气,
隐隐品出疯狂的味道。
随后马杰平静下来,他说,徐云峰,我们离婚吧。
11
马杰提离婚,并没有给徐云峰一个明确的理由,只是道歉,说徐总不好意思啦是我对不起你,咱俩还是离了吧。
徐云峰肯定不乐意,但他不乐意也没用,老婆跑路已成定局,从海边回来后,马杰乘他不在家,把东西收拾收拾,拎着个小行李箱就搬了出去。
他走得那么突然,徐云峰脑子都不够用了,你说死缠烂打吧,也不符合徐总一贯的高逼格人设,拉拉扯扯的场面多难看,他不喜欢强求。但莫名其妙就被老婆甩掉,换谁谁都想不通。
徐云峰脑海里的黑白小人又一次现身了,黑小人说,有什么想不通的?马杰他显然不爱我们。
白小人暴怒:胡言乱语!老夫老妻还讲什么爱不爱的?不爱不也好好生活了许多年吗?不爱不也做了一遍又一遍吗?再说了,以前不爱不代表现在也不爱,你能保证就没有一点爱吗?!
黑小人耸肩:反正马杰不要我们了。
白小人破防,徐云峰也感觉自己的身体碎了一部分,他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又去书房转了几圈,企图在冷清的三百平豪宅里,寻找到马杰离他而去的原因。
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
由于走得匆忙,马杰不得不把断舍离的原则发挥到极致,他每个季度都会自动更新的衣服、鞋柜里很符合徐云峰品味但他没穿过几次的新鞋、被他翻烂的郑渊洁系列图书、人生中第一件阿森纳球队签名球衣还有无名指上不起眼的婚戒,马杰统统不要了。
徐云峰亲自整理他留下的一大堆杂物时,居然翻到了几个剪下来的吊牌,看品牌名称应该是婴幼儿服饰,断裂的尼龙绳像根导火索,顷刻间将记忆引爆。
徐云峰想起马杰一反常态的早睡,说从今以后要开始养生。想起他胃口不好,东西没吃多少就反胃。想起他上个月还乐呵呵,颇有闲情逸致地在家烹饪晚餐,鸡蛋羹配胡萝卜泥,不放糖不放盐,徐云峰还奇怪,说不像给成年人吃的食物。
徐云峰按迹循踪,得到了他所追寻的答案——他老婆怀孕了。
马杰怀孕了,非但没有告诉徐云峰,还准备跟他离婚,以徐云峰对他的了解,无非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马杰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他不想生下这个孩子,也怕继续和徐云峰在一起,将来还会再次出现类似的意外。
不过从马杰前期的种种表现来看,第一条很好排除。
第二,beta几乎不可能怀孕,马杰腹中孩子降临的概率,跟中彩票一样一样的,所以他舍不得,要把孩子留下来,去父留子的那种留。
不知道马杰结合了哪些因素来分析评判,最终得出了“孩子最好还是不要有一个徐云峰那样的父亲”的结论,于是他带球跑了,甚至没给徐云峰一个自我辩护的机会。
徐云峰得主动争取这个机会,他决定找马杰聊一聊。
马杰的新家就在公司附近,当初从选址到装修都是他自己一手操办的,没有任何环节经过徐云峰,按照他们的婚前协议,这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所以徐云峰也是第一次来。
马杰以为他是来谈离婚的,便没有抗拒,也不喜悦,就淡淡的,像筋疲力尽过后,不得不陷入的平静。
听到徐云峰拆穿他怀孕一事,马杰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脱下西装外套,又仿佛不能呼吸似的松了松领带。
马杰说:“徐总,误诊而已,我没有怀孕。”
12
马杰一开始也误会了,他那段时间身体不舒服,吃不下东西,正餐开动前得先找点小菜开胃,后来有一回“盼马壮”聚餐,马杰一个人造完了桌上的酸黄瓜,被潘妮调侃像甄嬛传里的华妃。
华妃闻多了欢宜香,马杰是个beta,beta怀孕的可能性虽小,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尤其是徐云峰那么个搞法,荒地都能浇灌成绿洲。
回家的路上,马杰鬼使神差地拐进了药店,买了根验孕棒,接着便光荣喜当妈。
其实马杰若是能理性思考,就会想到验孕棒的准确率并非100%,应该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可他当时魔怔了,验孕棒上那两道显色极浅的红线简直像真理,不可动摇。
以至于后来医生朋友告诉马杰,他并没有怀孕,只是忙工作时没有好好吃饭,才引起的肠胃紊乱,马杰都下意识反驳她:“不对吧,是不是检查结果出错了。”
检查结果没出错,beta没有怀孕也不算稀罕事,彩票不是那么好中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切不过是个乌龙,从始至终,属于他们的孩子都没有存在过。
徐云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心里难过,但马杰不难过,就显得他的情绪有点多余,同时他更加不解:“那你为什么要离婚?”
马杰摘下眼镜,用手掌抹了把脸,突然感到很烦,他烦死了。
“徐总,这个问题你问过我很多遍了,答案是真的不够明显,还是你很难接受,你的人生不能一帆风顺呢?我要离婚,当然是因为我不喜欢这段婚姻,不喜欢如今的生活。”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跟你结婚吗?你以为我缺钱缺到必须来跟你卖身,或者是怕了你,所以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吗?我只是想以你妻子的身份,去堵公司的悠悠众口!让那些想讨好你的,想看我笑话的人统统闭嘴。”
“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公平了徐云峰,明明做错的是你,凭什么最后你没事,里外不是人的却成了我?但你知道我最痛苦的是什么时候吗?是我在你身边醒来的那个早晨,他们选择把我送到你的床上,甚至都不是为了针对我,而是为了恶心你。”
“我每天加班加到深夜,被排挤也尽量照顾身边人的感受,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还上年会揭露你们这群伪君子的真面目,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我也做了,我做了那么多才到K10,但到头却依然什么也不是,只是你们alpha斗争中随时可以牺牲利用的工具。”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们都是这样想的。事情是我做的,我承担不了后果,那就走,但我凭什么要走?你可以好好的呆在K14的位置上,凭什么要走的人是我?!”
“既然世界的规则如此,那就只能遵守规则,我既然已经是K10了,就不能不是K10!你愿意当我的跳板,还给我狐假虎威的权利,我又何必拒绝你?我真的很想知道beta和alpha的差距在哪里,我和你的差距又在哪里。”
“现在你说你爱我,但是你爱我我就必须要爱你吗?怀孕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完蛋了,我想留下我的孩子,可他又是你的孩子,只有你爱我的时候他才会是我们的孩子,哪天你厌烦了我,我又能做什么?”
“所以误诊……误诊是好事,这是上天在给我后悔的机会,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本就不该走到今天。追究过去的错误没有意义,最好的选择只有及时止损,所以徐云峰,我们到此为止吧。”
马杰滔滔不绝的说完,目光开始闪躲,他方才慷慨激昂地发泄了一通,要与徐云峰一刀两断,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可一闭上嘴巴,气势也就随着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画面看起来,倒更像是徐云峰拿了张支票来打发他玩腻的小情人。
那时在江边也是如此,马杰向徐云峰宣战,又不敢抬头看他,一副问心有愧的模样,非得蜷缩成一团,躲进不见光的阴影里才踏实。
徐云峰能够感受到他的痛苦,他知道马杰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好人,生活的磋磨和极端的野心都不能覆盖他善良的底色,不喜欢麻烦也做不到袖手旁观,举报罪有应得的坏人也会于心不忍,嘴上说着“徐云峰我没有爱你的义务”,身体却不受控地在颤抖,过高的道德底线又一次绊住了他,马杰在为他的“不爱”而愧疚。
徐云峰也痛苦,来这里之前,他曾有过许多设想,猜测马杰是被孕激素影响才变得反复无常,或者是他工作压力太大想使点小性子,再不然是存在什么误会,难道那个无聊的omega真打电话来徐家,跟接电话的马杰说他要来吃饭吗?
他就像一个苦哈哈的文科生,在大题空白处奋笔疾书、滔滔不绝,最终得到老师一句评语“请不要篡改历史”。
马杰问他,答案是真的不够明显吗?是的,对于徐云峰而言,是这样的。
虽然他们的婚姻没有善始,也未能善终,然而过程还算温馨幸福,不乏一些类似于相爱的瞬间,徐云峰分不清那是“爱”还是马杰的“好”,他原本也不必分清楚,糊里糊涂地“爱”下去又有何不可。
马杰却偏要用决绝,逼迫徐云峰认清现实,告诉他过去那些缠绵悱恻的好日子,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双向利用,他被爱冲昏头脑,忘记了最初的目的,但马杰不会忘,他是beta,要比alpha更努力,更清醒,更坚定,才有可能从起跑线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地方,跑到他想要的终点。
马杰没有余力去爱任何人,尤其是alpha。
尤其是,徐云峰。
13
据说人在弥留之际,大脑会以极快的速度回放他的一生,好似走马灯。可能是因为马杰和徐云峰的婚姻也即将死去,马杰最近总频繁想起从前的事。
他跟徐云峰结婚时没办婚礼,契约婚姻要什么婚礼?把婚前协议一签再去领个证就算齐活,第二天马杰大包小包地搬去了徐云峰家,还曾住过一阵子的客房,纯属脱裤子放屁的安排,因为他住哪里,都不妨碍易感期的徐云峰騲他。
马杰没有怨气,即便有也能忍。俗话说福祸相依,要不是alpha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退化成发情的野人,马杰哪来这逆风翻盘的机会,跟回报比起来,他要支付的代价实在微不足道。
几天后马杰双腿颤巍巍地回众合上班,发现全世界的恶意都蒸发了,他又能安心工作,专心进步了,那一刻马杰觉得这个婚结得真好,这顿騲挨得真值。
一开始马杰挺害怕徐云峰,跟他同处一个屋檐下,都得提前做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觉悟。然而家里的徐云峰不像老虎,充其量是只高傲的大猫,易感期过去了,他从野人变回文明人了,不想騲马杰的时候,也不怎么爱搭理马杰。
马杰不需要徐云峰理他,他喜欢这样互不干扰的婚姻,有钱有闲,无拘无束,每月的还有好搭子解决生理需求,简直人生巅峰,夫复何求?
有一次马杰病毒性感冒,断断续续发了两三天的烧,他自己没当一回事,还在早出晚归的上班,第三天深夜回家,直接晕在沙发上,迷迷糊糊中有人给他喂药,睡醒后人已经从沙发转移到了主卧的床上,徐云峰不在,房间里全是木调熏香的味道,听说徐云峰的信息素也是木调香,可惜马杰闻不到。
马杰还记得自己以感谢之名,送了徐云峰一支万宝龙的签字笔,那是他第一次送徐云峰礼物,也是他俩第一次面对面的闲谈,出乎意料的有话题,没冷场。徐云峰还笑了,他一笑,马杰也跟着心花怒放,发现曾经差点把他扔去时代车轮下增加摩擦力的徐总其实也挺好。
他们后来也经常聊天,除了工作什么都聊,凑一块无所事事的浪费时间。徐云峰带马杰去登山,险些把马杰累死在半山腰,马杰带徐云峰去漂流,湍急的水流差点把徐总冲走,最后两人达成一致,选择了又不过度耗费精力,又没有生命危险,还逼格满满的高尔夫球。
但马杰不喜欢运动,不喜欢登山也不喜欢高尔夫球,陪徐云峰在太阳下挥了一杆又一杆,他除了晒得黢黑以外,没有其他收获。徐云峰也会陪他,比如陪他看搞笑电影,马杰笑得花枝乱颤,徐云峰毫无波澜,渐渐歪在沙发上睡着了,马杰就调低音量,去卧房拿了床小毯子盖他身上。
徐云峰的易感期期间,他们一直騲得很好,从分房騲到合房,顺理成章。平时就像一对忘年交,特别是在公司里,他俩在工作上鲜少来往,婚姻不和的传闻甚嚣尘上,徐云峰没有表现夫妻恩爱的意思,马杰作为被他雇佣的老婆,以夫为纲,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澄清。
次年年会的入口,马杰看见徐云峰在签到墙上签字,周围环绕着一堆人,便识趣的站到一旁,没有上前打扰。徐云峰转过头,一眼看见了他,竟隔着人群朝他勾了一下手指:“你离我那么远干嘛?过来。”
马杰乖乖走过去,随后在众目睽睽下被徐云峰牵住手,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变得奇怪,踩起来像云朵,软绵绵,他们一起走进会场的路上,马杰还在寻思,我不会又发烧了吧。
婚后第一次出去旅游,是去挪威北部看极光,马杰本来不想去,公司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但客户是上帝,拒绝上帝也太没职业操守了,敬业小马终究还是跟着徐总缠缠绵绵到天涯。
他们运气很好,被天空格外偏爱,抵达的第二天夜晚就赶上极光大爆发,颜色各异的光带在上空翻飞,宛如进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马杰感慨,自然伟大,也深知这片星空终将消散,大抵美好的事物皆是如此,如梦幻影泡,如露亦如电。直到徐云峰吻上他的嘴唇,将这一刻变成永恒。
马杰没有向爹妈坦白过徐云峰的存在,但是徐云峰带马杰回过他的父母家,郊区的小别墅里,马杰跟徐爸徐妈吃了顿饭,看得出他们不是很满意他。正常,顶级alpha不找omega找beta,这是要断子绝孙的节奏。
然而徐云峰很刚,都快更年期的人了还跟青少年一样叛逆,他好像不太在乎父母的意见,带马杰回来也只是通知二老一声,把二老气够呛,心想不爱生就别生,生个像你一样脑子瓦特的孩子,七老八十了还得为你操心,不如不生。
走之前徐妈递了个鼓囊囊的红包给马杰,马杰看徐云峰的脸色,徐云峰点头,他就收下,产生一瞬间的错乱,好像他们真的结婚了一样。
马杰不愿意想起这些,回忆太沉,是他经受不起的重量,所以他拼命地忍,不去想过往,不去想徐云峰,半夜惊醒,感觉自己睡在一堆玻璃碎片上,尖锐的棱角贯穿了胸膛,没流血,马杰在黑暗中艰难地大口呼吸。
白天会好很多,因为白天要工作,充实到没有想东想西的闲工夫,而且也见不到徐云峰。原来众合远比马杰想象中的大,只要徐云峰不找他,他们就碰不上面。
马杰越来越不爱回家,他跟着皮特厮混,隔三差五去趟酒吧,其实马杰并非爱热闹,只是不想独自烦恼,回家前喝几杯,回家后倒头就睡,第二天才有精力工作。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和徐总在闹矛盾,但没人敢劝,皮特多嘴说了句“夫妻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得到了马杰的死亡凝视。他想你一个alpha,人生易如反掌,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也能升到K11,你懂什么叫做坎?你怎么知道我的艰难?
马杰痛苦之余,还不忘努力工作,令诸位同事大受感动,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是董事长有破例提拔马杰为K12的想法,短短几年,一个beta从K8连跳四级,magic都要成众合的miracle了。
虽然升职尚未落定,但马杰心里高兴,一高兴就喝得有点多,皮特想在附近酒店找间房让他休息一晚,马杰不肯,他指着面前一片虚无的空气,气势汹汹:“你们是不是又想把我送到谁的床上去?你们做梦!我现在就回家!”
皮特只能抓一个没喝酒的人送他回去,马杰坐在副驾驶上,脑子喝短路了,就认为司机是徐云峰,和往常一样,他来接他回家,回他们的家。
马杰没觉得这个场景有任何特别之处,他口干舌燥,想问徐云峰车上有没有矿泉水,侧过头才发现,身边坐着的不是徐云峰。
哦,不是徐云峰也正常,他们都要离婚了,徐云峰还管他干嘛?马杰又多看了几眼,视线突然模糊,把年轻的小司机吓懵了,赶忙递纸给他,马杰没接,他捂住眼睛,哭得一塌糊涂。
这跟电视剧里演得一点都不同,他和徐云峰提离婚,徐云峰就真的再也不管他了?没有挽留,没有质问,没有极限拉扯,什么也没有,你们alpha都这么自尊自爱的吗?
果然啊,徐云峰离开了他,就像杰瑞没有了派大星,马杰简直太难过了。
14
在遇见徐云峰之前,马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结婚。
他从小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没做过出格的事情,也没有鲜明的个性,剔除掉学习成绩,就能分分钟泯然众人矣,马杰一直在想,是不是正因如此,他才会分化成一个beta,这是上天在提醒他,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宿命,命里无时,不必强求。
等普通的学生马杰长成了普通的社畜马杰,周围人默契统一地进入了催婚模式,告诉他该结婚了,普通人到了这个年纪,都应该结婚。但是马杰偏不结,他不认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接受所谓普通人的宿命。
曾经的马杰意气风发,坚信努力就会有回报,而他人生的前半段也的确顺风顺水,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开明,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同学友爱,毕业又进入别人梦寐以求的大厂,然后噩梦才终于开始。
alpha的强大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就说每天吊儿郎当的皮特,开会大多数时间都在走神,但你问他有什么看法,他又能说得头头是道,因为他哪怕思绪已飘去了其他时空,也能把那些游走在耳畔的声音记个七七八八,脑筋还转得极快,思绪拐进死胡同里了,他都能翻墙跳出来。
马杰的青春是头悬梁锥刺股,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皮特的青春是一本疼痛文学,他让别人疼痛的文学,在校期间主攻的学科是早恋,掐腰红眼哑嗓给命,当红校园甜文的关键要素,皮特一个也不落。放学后就休闲放松一下,跟狐朋狗友泡吧上网打桌球,最后他和马杰上同一个大学。
但是在人才辈出的众合,皮特根本不算什么,比他厉害的alpha数不胜数,beta跟他们放一块,好比龟兔赛跑,谁见了都得说一句别闹,这两能是一赛道?
何况alpha这个高人一等的群体,不说多么邪恶,但大部分也跟友善不沾边。马杰一边跟他们竞争,一边跟他们相处,成日里忙得焦头烂额,他迫不得已变圆滑,自认已经足够小心,可同事们还是不喜欢他,集体跳槽都不带他。
给领导敬酒时说错了一句话,马杰再三道歉,当时领导也没计较,十分大度的宽恕了他,但从此以后无论马杰怎么努力,都一直卡在k8的位置上,领导说:“magic的确不错,但毕竟是个beta,不成熟的地方还有很多,仍需多加历练。”
遥遥无期的历练中,马杰把徐云峰给举报了,他做了心目中正确的事情,然后发现很多人并不在乎对错,他们只会觉得徐云峰固然不对,但马杰和胡建林算什么东西啊?轮得到beta对alpha指手画脚吗?
马杰他总是谨慎怯懦,因为他只是平凡的beta,平凡又不甘于平凡的他,人生的容错率极低,嫁给徐云峰,是他走投无路时,下过最险的一步棋。
徐云峰对别人不好,对马杰倒是不坏,时间久了,马杰也会偶尔遗忘掉合作关系,以为他们就是寻常的夫妻,在家里每个角落騲来騲去,不騲时也依偎在一起,睡前以一个吻互道晚安,早晨双双被堵在高峰期的车流里,困到睁不开眼睛,还跟对方分享昨晚有趣的梦境。
听到X国地震,马杰连会都不开了,第一时间去外面走廊给徐云峰打电话确认他的安全,马杰是为了朋友才请假去X国的,耽误了他不少时间,准备找到朋友后就立刻回国处理工作,却又稀里糊涂的踏上寻夫之旅,想亲眼看看本就平安无事的徐云峰。
尽管马杰告诉自己,合格的下属也要懂得做好情感投资,但脑海中还是响起了危险的警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果然后面那个跟徐云峰完美契合的omega出现时,马杰一贯稳定的内核崩坏了,不用发展出婚外情的桥段,光是知道这世上有人比他更适合徐云峰,马杰都要血压上升,他关上办公室的大门,在沙发上足足坐了十分钟才缓过来。
幸好也只有十分钟,如果现在徐云峰要离开他,马杰只用难过十分钟,他就又是以前那个无欲无求,云淡风轻的magic了。
马杰不爱任何人,因为他必须拼尽全力地去生活,没有为爱不顾一切的资格。爱是什么?爱是牵肠挂肚,不可割舍。而徐云峰的去留,不是马杰能决定的,他只能决定不爱徐云峰,不让对方成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分离时就不会伤筋动骨,血肉模糊。
徐云峰对他说爱的那一天,马杰很高兴,他的高兴又让他不高兴。他觉得自己太幼稚,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会为了几句甜言蜜语而雀跃,就是好日子过够了想作死,非得去尝尝爱情的苦,马杰赶紧打开国家反诈app冷静冷静。
后来有了孩子,马杰心情复杂,他没准备要孩子,生育肯定会对他事业造成影响,这一切都怪徐云峰,就算騲beta也不能不用套啊,缺大德了。
跟徐云峰讲的话也全是马杰的肺腑之言,残忍又现实,他辛辛苦苦生个孩子,但孩子未必能一直是他马杰的孩子,谁让alpha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如果徐云峰哪天要把马杰扫地出门,再找个完美契合的omega给孩子当后妈,马杰又能做什么?所以还是不生的好。
但这些其实都是马后炮,当时的马杰没想那么多,他只想到徐云峰很爱他,那么徐云峰一定会开心。
马杰做好了未来一整年的工作规划,尽量避免孕假对公司工作产生影响,又琢磨着该如何花徐云峰的钱,从养胎到分娩到修复,再到养育一只四脚吞金兽,必然是花钱如流水,不过徐云峰有的是钱,老婆花花怎么了?以前有事没事的也花了不老少。
马杰还做了大量功课,比如研究“如何成为一对成功的父母”“宝宝辅食的一百种做法”“婴幼儿服饰哪家强”“爸爸有可能成为经济犯的情况下,孩子还能考公吗”。
马杰买了几件婴儿的小衣服,衣服可爱,他挺喜欢,也不管合不合适就先留下了,然后很宝贝地将衣服叠好,压在了衣柜的最底层。
马杰做了那么多,最后却被告知是误会,他没有怀孕,医生朋友看他脸色不对,还安慰他说不怀孕也有不怀孕的好处,后续大量的麻烦事他不用再跟进,多轻松。
听起来也有道理,马杰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彻底崩溃了。
那天马杰哭了很久,也是,他又不是跟徐云峰满分契合的omega,却想拥有一个跟徐云峰的孩子,他哭自己真的有病。
早就说了公私得分明,不要陷进去,凡事多考虑后果,谨慎再谨慎,他怎么还是不长记性,把自己搞得这样伤心。
马杰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徐云峰爱他,就能让他为一个不存在的孩子痛哭流涕,要是徐云峰哪天不爱了,马杰非得去世不可。
他不能再跟徐云峰继续纠缠了,离,必须离。
15
马杰做梦都想着离婚,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居然在徐云峰家。
要死啊,这是什么剧情?把喝醉的马杰送到徐云峰床上,难道是众合全体职工必须遵守的准则吗?!
马杰头疼欲裂,脑海里一会在思考一会在烧烤,他饿了。下床后轻车熟路的去洗漱,用冷水洗了两遍脸,徐云峰进来了,问他下不下楼吃早餐。
有日子没见了,两人竟然也没生份,还是老夫老妻的样子,默契尽在不言中。
马杰想吃饭,又尴尬,还有一点好奇昨晚的事,徐云峰就解释,说:“你昨晚喝多了,哭得一塌糊涂,司机说你一直在喊我名字,他就带你过来了。”
马杰心脏一梗,觉着血压又升起来了:“我昨晚干什么了?!”
徐云峰倒是不以为然:“你可以自己去看监控回放。”
马杰立刻冲去书房开笔记本,主卧是没有监控的,但是客厅有,恰好马杰发癫也是在客厅发的,被监控记录下了这宝贵的一幕。
视频里面马杰抱着徐云峰,在沙发上嗷嗷痛哭:“徐云峰我说我不爱你,其实都是骗你的,我当然爱你啦,但你又不是什么好玩意,万一你哪天不要我了呢?你前妻都被你甩了,你娶我也不是真心的,我说要跟你离婚,你就真的再也不来找我了,我怎么这么倒霉我看上你了呜呜呜……要不我来当alpha,你来当beta行吗?不,你当omega,我给你做个标记吧!”
然后他张嘴,吭哧就给徐云峰的后脖颈来了一口。
夭寿啦,beta要标记alpha啦。
马杰绝望掩面,他就知道,靠近徐云峰只有死路一条。这不,他现在连遗书内容都想好了。
马杰不敢抬头,把头顶留给被他蓄意伤害过的徐云峰,声如蚊蝇,避重就轻:“领导,我不是故意骂你的。”
也不是故意咬你的。
又来了又来了,徐云峰下意识抚摸脖子上的咬痕,仍在隐隐刺痛,马杰咬他又不是第一次了,咬的时候凶,不见血不罢休,咬完又装怂,比谁都无辜。
好在爱能止痛,徐云峰也不介意这个,他比较想和马杰唠唠昨晚的事。昨晚马杰控诉他,说跟他提过离婚后,他就再也不出现,其实徐云峰是故意的,他还是不想离婚。
但有些事情吧,你光想不成,得找出问题再解决问题,徐云峰保卫婚姻,自有一套无懈可击的战略。
解决马杰的离婚诉求,第一步就是把能够提出诉求的渠道都断掉,马杰无法提出,徐云峰就无法收到,没收到就不用回应,没收到就无事发生。试问你都找不到我,你怎么跟我离婚?
当然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只能拖延一些时间,让徐云峰思考下一步对策,马杰为什么非得离开他?因为马杰不信任他。
被社会毒打出ptsd的beta,面对爱情都会应激,怀疑幸福只是陷阱,害怕一个素质忽高忽低,人品极不稳定的alpha以后不爱他了,就会成为伤害他的利刃。
beta中不是没有爱上alpha的先例,be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七,伤心伤身都是基本操作,命好一点的beta可以飞去异国他乡重新生活,倒霉的还得被囚禁起来,成为已婚alpha不能见人的金丝雀。没有爱不会死,爱错了人,会生不如死。
徐云峰没有办法为未来的自己做担保,哪怕他愿意指天发誓,说我们将来会永远幸福恩爱的在一起。马杰也铁定不能信啊,甜言蜜语无非空中楼阁,给不了一个患得患失的成年人安全感。
所以成年人之间该如何建立信任呢?那就是证明背叛需要支付高昂的代价。
经过深思熟虑后,徐云峰准备把他名下大部分的财产都赠予马杰。
乍一听似乎很疯狂,还没离婚就净身出户的感觉,但其实这个举动并不会影响到徐云峰的正常生活,反正钱无论放在谁的名下,都是夫妻两人一起花,马杰大方,对徐云峰从不吝啬,人品又有保障,不会有携款潜逃的风险,所以只要徐云峰不辜负马杰,钱还是他的钱,该怎么花就怎么花。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哪天分开了,伤心欲绝的马杰至少还拥有钱,他可以靠消费缓解痛苦,定制一艘黄金打造的大尺寸舰艇模型,取名叫“徐云峰真舰,999纯舰”;可以在空荡荡的大平层豪宅里号啕大哭,哭完又换到另一处三层小别墅里继续哭;可以借酒消愁,把路易十三当水喝;可以辞掉工作去环游世界,让马尔代夫的海风吹干他的眼泪;他甚至可以把徐云峰囚禁起来当金丝雀……
听听,多高的觉悟。要不怎么说徐总是领导呢,他没有老婆,谁有老婆?
马杰又哭了,他想徐云峰为了挽回婚姻,连这种方法都能想出来,真是破釜沉舟,一点退路也不留啊。反观他从来没有想过挽回,哪怕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也没有走下去的勇气。他好对不起徐云峰。
怎么说呢,如果换个人的话,徐云峰的确会不满。他爱得认真投入,对方却只想逃避,懦弱的人不配拥有爱情。
可是马杰不一样,马杰很辛苦,徐云峰有时也会感慨一下高处不胜寒,领导实在太不好做,但他是有增益buff的alpha,还有富裕的家庭做后盾,马杰却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走错路的资格。
马杰跟普通beta还不同,他很难幸福,又很容易痛苦,想要的太多,所以经不起失去。爱是一场不会明价标码的豪赌,赢了就相爱,输了还不知道代价会是什么。有这么多血淋淋的前车之鉴,马杰当然要退缩,他都走到今天了,承受不起任何功亏一篑的可能性。
而徐云峰正是知道他的野心和脆弱,才知道他在年会上牺牲了什么,知道他的爱意味着什么。
徐云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你愿意爱我,本身就是一种破釜沉舟。
END
【小狗的心路旅程】
第一阶段:跟领导相互利用一下,忍辱负重做对假夫妻
第二阶段:领导挺好,日子过得舒服,这钱挣得舒服
第三阶段:领导说他爱我,但顶尖A的归宿都是顶尖O,我又不是满分契合的omega,我可不能陷进去,万一他哪天不爱了呢?马杰啊马杰,请以事业为重
第四阶段:要死,我好像爱上领导了,我得赶紧跑路
第五阶段:跑了,发现已经晚了,领导我好爱你我完蛋了。
这篇文里的小狗他就是很介意自己是个beta,跟老登满分契合的omega不是他,他可伤心了,这是他的遗憾,但你要是真给他选择的机会,他会选择成为一个alpha……
徐云峰:你还真是事业为重啊。
马杰:就算我成为了alpha,我也会跟你结婚的,老公!
(内心os:我不要满分契合的omega,你也不准要。)
【澈汉】长达七日的分手
伪现背重生文 练习生汉x大明星澈 1.1w+
钟情写狗血 文笔极差且烂尾
所以为什么要用我的死亡惩罚爱我的人
选秀综艺莫名其妙地又火爆了起来,各大公司信誓旦旦地和节目制作人保证这两三年的沉淀会有高质量的练习生,海选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按理来说,每个公司的艺人对此不该表现出多大的关心,数以万计的练习生要在这个优胜劣汰的市场中脱颖而出绝不是凭借公司的资本就可以做到的。
尹净汉早起的时候就察觉不对劲了,他印象中自己是刚结束了练习,感觉心脏有点绞痛就立刻告诉了经纪人,彼时练习室的孩子们还有些约着一起要去吃饭,他恍惚感觉大家过来...
伪现背重生文 练习生汉x大明星澈 1.1w+
钟情写狗血 文笔极差且烂尾
所以为什么要用我的死亡惩罚爱我的人
选秀综艺莫名其妙地又火爆了起来,各大公司信誓旦旦地和节目制作人保证这两三年的沉淀会有高质量的练习生,海选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按理来说,每个公司的艺人对此不该表现出多大的关心,数以万计的练习生要在这个优胜劣汰的市场中脱颖而出绝不是凭借公司的资本就可以做到的。
尹净汉早起的时候就察觉不对劲了,他印象中自己是刚结束了练习,感觉心脏有点绞痛就立刻告诉了经纪人,彼时练习室的孩子们还有些约着一起要去吃饭,他恍惚感觉大家过来围在他的身边,嘴里念着一个名字。崔胜澈是在他清醒的最后两秒出现的,然后他就意识模糊地被送去医院了。
可是现在,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甚至房间里还有另外的三个人,睡的是比他们练习生时期更糟糕的铁质上下床。尹净汉从直起身子的那一刻,不属于自己的断断续续的记忆就一窝蜂地冲进了脑海里。
他试图辨别一下记忆的真伪,从上铺的楼梯吱呀吱呀下床时,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的脚踝就预示着记忆为真。他下铺睡的舍友睁开惺忪的双眼,关切地问着他:“在元你怎么样?头还晕吗?”
果然是真的。尹净汉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窗外发呆的时候,舍友又问了一句,他才礼貌性地回过头说:“没事了,不晕了。”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边在卫生间洗漱边和脑海里的记忆做比对。
他叫尹在元,这个宿舍的舍友都是本来是一起出道的队友,但是因为公司没有钱等了一年也没有等到好的结果,最终公司社长无奈地和他们道歉以破产告终。
昨晚是他们练习的最后一个晚上,他情绪崩溃之下和迫于无奈放弃的其他人大吵一架,自己在练习室连续跳舞了六个小时都没停,队友们担心他就陪他在练习室一起跳舞,到最后社长出现才说,帮他们争取到了一个选秀的海选机会,明天就参加,机会只能自己去争取,公司帮不了他们什么。
然后呢?然后记不太清楚了,是不是也是突然心脏有点不舒服就晕过去了。但是他脑海里这段记忆的最后片段都只有崔胜澈的脸,再也想不起其他的。
两段人生的记忆莫名地交织在一起,但是他很清楚他现在是尹净汉,他没有精神分裂。
打开手机,他第一眼匆匆扫过时间的时候觉得没有问题,但是当他再定睛一看,发现时间竟然在三年后了。
在第三次掐自己大腿发现还是痛的时候,尹净汉心里冒出了到底是穿越还是重生还是平行世界的各种各样的想法,仔细一想最方便的还是上网查一下。
他根据身体本能在屏幕界面翻到社交软件,立马先搜索了自己地账号,发现停更在三年前的时候他就隐隐有所感觉了。大数据像样地推送了其他成员的账号。
他们每个每个人都在昨天发了很长的帖子——
悼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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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崔胜澈说了一百遍人还是要往前看,三年的时间还是不足以将这撕心裂肺的伤痛给冲淡。
没有小说里俗套的情节,他没有悲伤到麻木,他还是会日复一日地在梦中遇见尹净汉,半夜醒了后又任由泪水打湿枕头,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强迫自己再入睡,他想去要梦里见尹净汉,很想很想。他一遍遍看着尹净汉的综艺和舞台,偶尔和成员们约酒。
可是他是队长,他必须要振作起来。
尹净汉离开两年后的大队回归,没有人缺席。他们带着尹净汉的那份一起,拿到了很好的成绩。
尹净汉不会是他们和粉丝间不能提起的伤疤,反倒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来,把他们相爱的细节再复习回忆,可他还是红着眼眶安慰大家:“你们哭了可怎么办啊,净汉不喜欢你们哭的。”
日子还得往前走,生活还得向前看,大家三三两两地有了个人的固定综艺,也有些成员去尝试着演戏,可崔胜澈没有。除了团体的活动,他推掉了所有的个人行程。
所以当这个选秀综艺找上门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地拒绝掉,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金珉奎被崔胜澈派去拿外卖,他和全圆佑刚结束了一局游戏,打开外卖包装的时候全圆佑给金珉奎使了个眼色,金珉奎还是开口问他:“哥,你真的不去参加那个选秀综艺吗?”
“没什么必要参加个人综艺吧,也没有什么意义。”崔胜澈把筷子拆开递给金珉奎和全圆佑,又去客厅拿了包纸巾过来放在餐桌上,“而且我之前也不爱参加个人综艺。”
之前,多久之前,尹净汉离开之前吗?
金珉奎和全圆佑不禁对视一眼无奈地低下头,打算开始吃之前,全圆佑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道:“哥,你不去参加,粉丝会担心你的。”
“粉丝会觉得你没走出来的,要不还是去一下吧。”金珉奎小心翼翼地试探,但手上也没闲着,把黏在一起的年糕给一块块分开。
“走出来?”崔胜澈好像已经可以淡然地笑出来了,他吃了口拉面,“我哪有办法走出来。但是你说得对,粉丝会担心的。”
“而且这次是公司出资的综艺,选秀完的小孩会暂时放在我们这里出道吧,你也不用担心,有不舒服的时候就赶紧和经纪人哥说就好。”金珉奎听他松口了,放心地吃了个年糕,结果却被年糕烫得一句话叽里咕噜都说不完整。
听到崔胜澈要去参加个人综艺,表面上反应最大的是李硕珉:“哥,能不能带上我?不是啊,我是说我刚演完音乐剧没什么事情,想多上点节目,我也是有野心的嘛。”
“打住,你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休假,好好休息,不要有野心了,身体重要知道吗?”崔胜澈扶额苦笑,他知道尹净汉走后,李硕珉直到现在也依旧缓不过来。
权顺荣动动小脑袋瓜,想出一个绝佳的办法:“要不咱们这样,节目一共十二期,coups哥常驻,这样咱们一个人还可以飞行嘉宾一期,怎么样?”
“是十一期,”崔胜澈拍了拍权顺荣的肩膀,“如果一个人飞行嘉宾一期的话是十一期。”
权顺荣用手在嘴上拉上拉链:“对不起啊哥,我又说错话了。”
大家不敢说话,沉默中崔胜澈才勾着权顺荣的肩膀说:“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我说了生活要向前看,我就是打单机游戏没接到电话而已,圆佑看我不在discord里直接冲到我家来。我大晚上就吃个夜宵而已,在群里面发个消息,你们全部人叫我赶紧睡觉,明明自己也还没有睡觉。”
“都说了健康最重要,健康最重要,你们现在劝我不如……”
夫胜宽把药盒摆在大家面前,接过崔胜澈的话:“多吃点维他命。”
“新歌录音完了吗?”李知勋再叫了一碗米饭,因为崔胜澈说这首歌是他正式的solo,李知勋就放心地让他自己写。可是bumzu打电话和他说,知勋啊,coups这首歌真的要发吗,他在那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插手是多大的错误。
崔胜澈看李知勋吃不够,就把自己面前的米饭再端给他:“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那是我的个人单曲,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哥,你看看这歌词,待会又被人黑说你消费净……又被人说你……”夫胜宽被李硕珉拍了下大腿,他的声音也在看到崔胜澈的眼神后越来越小。
“没事,”崔胜澈勾住夫胜宽的肩膀,“呀,我说你们,净汉的名字有什么不能提的吗?以前天天在我面前提净汉调侃我,现在我想从别人那边听到这个名字都听不到了吗?”
新歌发行的很突然,粉丝都猝不及防。歌词不断挂在趋势上,两三周都在melon的榜单前列里,但是有很多很多的人,都在斥责着他消费逝者的热度,为了重新复出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是崔胜澈本人,一点都不在乎。
他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全世界,告诉尹净汉,我很想你,我很爱你。
仅此而已。
年初,综艺的阵容总算敲定下来。第一期节目是导师们在公司录制的,和往常的选秀节目没什么两样,无非是坐在一起对练习生的海选视频进行面试初评级。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这些导师里出道年头中上的,所以大家对他也是礼貌相待,没有人会去提那些不该提的话题。
初评级确实可以看出青涩的练习生们是经过市场三年静寂的沉淀的,即使不能自信地把最佳状态展现在舞台上,也能够像在练习室那样熟练地应对镜头地捕捉,其中也不乏一些练习生有肉眼可见的潜力。
节目不知不觉录制了七个小时了,崔胜澈眼皮都有点打架了。在尹净汉离开后,全员回归总共才两次,团综的停播就意味着除了回归的mv和物料,即使打歌有一周的时间,崔胜澈一直都保持在低强度的工作状态中。
尽管这样的工作节奏对他来说是好事,毕竟他需要调整,可一旦参加固定综艺的连续性录制,他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本来就不够活跃,在状态不好的时候更是一点分量都没有出来。
录制已经要到末尾了,导演组播放下一个视频,一个中长发的男生出现在屏幕中间,他眼角下垂,抿嘴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
他表演的舞蹈是《HOT》,所以大家不免把目光看向了崔胜澈。
其实选择表演导师的歌是非常危险的,他们练了无数遍的歌曲,每一个动作的细节都牢记于心,除非有十足的把握,没有人敢轻易选择导师的歌曲。
但是这个男生在其他导师看来已经有了成熟的台风和扎实的功底,所以他们把最后的决定权交给了崔胜澈。
崔胜澈紧紧盯住男生看向镜头的双眼,竟然连表情管理都在模仿尹净汉,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他的直拍吧。
他扫了眼简历上的名字——尹在元。
连姓都和净汉一样呢。
他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客观地给出评级,和往常别无二致地打着招呼说些体面的话,在下班路和粉丝道别。
他不免反反复复地去想,这就是上综艺会遇到的事情吗?有人会去刻意地模仿尹净汉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不管是自己的想法还是节目组的安排,自己似乎都没有权力去说些什么。
正这样想的时候,公司代表给他打来了电话。
“今天录制怎么样?”代表总是官方地开口询问。
外面有点降温了,行人开始穿起了卫衣,崔胜澈和粉丝打完招呼把窗户关上:“还不错。”
“下次录制是什么时候?”
崔胜澈习惯性地把行程记在心里,毫不犹豫地说:“明天,现场的评级。”
代表接着问:“练习生都看了吗?”
“看了。”崔胜澈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那个尹在元你有印象吗?”代表直接问他。
果然是,崔胜澈没有情绪地回答道:“像净汉的那个吗?有。”
“他现在是没有公司的状态,所以我们去联系过他,想把他签下来。”代表直言不讳,“我们找不到第二个净汉了,所以必须把握机会。”
“他答应了?”崔胜澈紧皱眉头。
代表叹了口气:“没有答应,所以想让你节目那边做做功夫。”
“我吗?”崔胜澈喝了口咖啡,“我做不到。我没办法看着一个人靠着模仿净汉来拿走净汉原来的一切,我做不到。但是他如果愿意签,那是你们的事情,我阻拦不了。”
代表无奈地挂断电话,电话这头的崔胜澈在闭着眼睛假寐。
节目开始正式地在棚里录制第一期的时候,崔胜澈收到的咖啡车应援在门口停满一溜,他陪着经纪人在成员们的咖啡车旁打卡,和粉丝们说了随意享用后就起身前去录制。
录制的过程中,崔胜澈没有很活跃,除了开场表演完自己的单曲后,也只会在主持人提到他的时候,尽职尽责地点评选手们的表现,偶尔还会和一些表演seventeen团队曲目的粉丝一起合作。
尹在元出场时,台下的粉丝都因为长时间的录制没有了激情,不是大公司公布过的练习生,哪怕有很好的外貌,在竞争激烈的市场里,也注定只能是昙花一现。他站定在台上,自然大方地和评委席打着招呼,但是眼睛却始终盯着崔胜澈的方向。崔胜澈本想泰然自若地和他对视,可还是慌乱地避开了。
这次表演是和尹在元的其余三名练习生队友组成的小组一起表演,所以歌曲自然不会是seventeen的歌曲,反倒是练习生自己写的歌。
可是整场表演下来,尹在元的表现极其差。舞蹈动作和走位根本没有熟练,看起来就像其余三个人是一个组合的,而他是另外一个组合的一样。
评委们毫不留情地评价:“在元就像另个组合的,没有认真练习吧。”
我确实是另一个组合的,尹净汉保持着微笑,表情没有崩掉。
“对不起前辈,我会继续努力练习的。”
因为尹净汉的意识占据为主,他根本没有印象这一首他们所谓的出道曲的舞蹈究竟是怎么跳的,急急忙忙练习了三天就来表演了,其他队友们指责他的时候,他也只能以最近身体不舒服敷衍过去。
他其实根本都不想来参加什么选秀节目,醒来的第二天录舞蹈视频的时候,他本来都想推掉说要放弃了,结果老板说这个节目是自己原来的公司制作的,他想着这或许是唯一能接触得到队友,接触得到崔胜澈的机会了,所以他拿出公演的力气录了个视频提交。
公司宣布破产,无可奈何只能宣称个人练习生。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的公司联系他想和他签约,他自然是婉拒了。虽然不是说排斥这一行,但是他做这一行只是因为他是seventeen的一员,如果让他再和别人从头开始练习,至少在目前,他没有这个想法。
从醒来的那天,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见到崔胜澈。
“那你有什么别的曲目可以展现的吗?”崔胜澈难得拿起话筒主动说话。
评委们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那咋办?只能表演我们自己的歌了。
尹净汉硬着头皮上去跳了自己明明上周还在练习的演唱会开场曲,举止投足间到处都是他自己的味道,他没有办法去改,也没必要特意去改。
崔胜澈在评委席上面无表情地在纸上画着圈圈,目光一直追随着尹净汉。他突然有点不能接受尹在元时刻在模仿尹净汉,每一个动作的细节和表情管理都像是尹净汉本人在跳舞。太难受了,他突然喉咙发痒,随着尹净汉表演结束,他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全场的目光都不免盯着他,确实也该是他发言,唯一的原唱坐在这里。
谁也没想到崔胜澈问的问题会是:“在元,你练过多久的舞蹈?”
其实在尹净汉的世界里,他只是一周没有见到崔胜澈了,虽然对平常的他们来说也很久了,可他并没有非常的迫切。
可是他从崔胜澈的眼里看到了他三年以来的思念,他的眼里装下的对尹净汉的爱,想和他对视却又不敢对视的隐忍,他什么时候见过崔胜澈这么小心翼翼过。
为什么要用我的死亡去伤害爱我的人啊。
“练了三年。”尹净汉这倒是没有撒谎,尹在元确实是练了三年的舞蹈。
“那你很有天赋呢,”崔胜澈莞尔一笑,“我们队里的孩子也有跟你风格很像的呢,他也是差不多三年左右的时候出道的。你跳我们组合的歌不错呢,但是今天的团队表现很糟糕呢。”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严厉的话。
所有人看向尹在元,以为他会一脸严肃地鞠躬的时候,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向评委席道谢,但若是仔细看他就会发现,他在鞠躬的时候嘴角没忍住上扬了。
尹净汉大抵没想过,那么小的舞台,跑过去十秒钟都不用就能抱住崔胜澈的距离,他此刻却一句话都不能说。
节目播出第一期,观众们就在网上炸开了锅,崔胜澈嘴里那个和尹在元风格很像的孩子无疑指的就是尹净汉。纷纷斥责他消费逝者,可是这么好的人,我凭什么不能怀念他。那些根本不认识我们俩的人,又凭什么质疑我们的关系。
有空的成员们在冲浪一线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李知勋匆匆忙忙地给崔胜澈打电话:“呀,你这两天不要上网了。”
“刚从推特退出来,”崔胜澈毫不介意地说,“不就是说我拿净汉说事嘛,我都看完了。”
“你怎么想的?”
“你说净汉吗?”崔胜澈好像陷入了回忆,李知勋甚至都不敢打断他,“他意气风发地来到我的十八岁,和我在一起度过了大半辈子。可又像一阵风刮过那般离开了我,我有时候都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
李知勋有点害怕,他怕崔胜澈会拿尹在元当成尹净汉,他斟酌了一下,然后开口,“你不会拿他当净汉了吧?”
“没有,”崔胜澈立马回答他,“我不可能把他当成净汉。”
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尹净汉。
李硕珉还在休假的时候收到了群聊的消息。
李知勋说,这个月聚会定在明天晚上吧。
一般来说,这个消息都是崔胜澈来发的,大家都没想到是李知勋来发。估计是已经征询过崔胜澈的意见了。李知勋怕大家有理由不来,于是补充了一句:全都得来。
金珉奎在饭桌上边刷边和旁边的李硕珉偷偷说悄悄话:“你说这个练习生居心何在?”
“我猜啊,”李硕珉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尹在元,“他可能想要签到我们公司。”
“你猜错了。”崔胜澈还没吃饭就先喝了杯烧酒,“公司给他抛橄榄枝,他拒绝了。”
“欲拒还迎,高手啊。”李硕珉信誓旦旦地说。
“……”崔胜澈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是在公司试探的第三次后,他发现这人不是不想和公司签约,是根本都不想出道。
“哦哦,也有这种可能性,他其实目标是你!哥!他喜欢你!所以他每个地方都在模仿净汉哥,然后接近你!”李硕珉拍了下脑袋,“对吧,你们说是不是!”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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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期节目录制的时候,李硕珉和全圆佑来探班,按照惯例给他安排了一辆咖啡车,风格主打的就是一个暴发户,不同于市面上的咖啡车,他们简直是搬了个mega到录影棚。车是用中巴车替代的,里面有六七个工作人员,五六十种咖啡任选,车旁边有很多他们仨的照片。
“圆佑和硕珉也是赚了不少钱啊。”尹净汉根本都不想出道,也没有练习的心,所以节目录制前就自己一个人在棚外围逛了逛,毕竟没手机,他也不能偷跑太远,于是停留在咖啡车旁喃喃自语着。
“你就是尹在元?”李硕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哇,现在后辈都直接叫前辈的名字了吗?”
“没有,我……”尹净汉三年没见李硕珉,想要上去拥抱他的时候被李硕珉连珠带炮的一段话给打断了。
“你就算再怎么模仿净汉哥也没用,你再怎么模仿他也不是他,你就算再像他,胜澈哥也不会喜欢你的。你以为在你之前没有人接近他吗?可是他心里只有净汉哥的,你们都替代不了他。”
尹净汉实在是忍无可忍:“李道兼,你是笨蛋吗?”
李硕珉根本没想到得来的回应是这样的,他想过这个练习生会否认,会道歉,没想到他直接会喊出他的大名,他愣神片刻,捂嘴惊呼:“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你……你不会真是净汉哥吧?”
“也有可能是我为了骗取你的同情。”尹净汉无奈扶额。
“对啊,”李硕珉想了想,“你想假扮净汉哥博取胜澈哥的同情,可是没想到胜澈哥一眼都没看你,可是公司不是都说了要签你了吗?是你自己拒绝的啊,你到底想……”
尹净汉打断他:“你有两双鞋还放在宿舍我房间衣柜旁边的小箱子里,你拿了没有?”
“?”李硕珉瞪大双眼,“你真是净汉哥!”
“那不然呢?”尹净汉敲了下他的脑袋。
“胜澈哥知道吗?”李硕珉有点不敢相信,“你现在是人是鬼?”
“应该是人吧。”尹净汉才在这具身体里一个星期,具体的缘由他也说不清楚,“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印象当中我才醒过来一周,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吗?”
李硕珉摇摇头。
尹净汉眼看时间着急,所以就长话短说:“我的记忆里,我上周在练习室练习巡演的舞蹈的时候晕倒了,应该是coups把我送到了医院,醒来我就变成了尹在元,这一周想联系你们都联系不到,所以我才来参加这个节目的。”
“所以你没有我们电话号码吗?”李硕珉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尹净汉白了他一眼:“我要进去准备了,等我出来再说。”
留下李硕珉一个人愣在原地,手里的咖啡都喝完了才想起来要给崔胜澈打个电话透个底。
电话拨过去的时候,接电话的已经是经纪人了。
录制开始了。
李硕珉想了老半天,还是决定先跟全圆佑商量一下。
崔胜澈今天状态不错,主动说了很多的话。全圆佑在经纪人旁边看着台上站成一排接受崔胜澈点评的练习生们,左肩被拍了两下。
他往左看,经纪人目视着前方,往右看,李硕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这么突然?吓我一跳。”全圆佑扶了扶镜框。
李硕珉一脸严肃地对他说:“你看台上那个人。”
全圆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尹在元在一片黑暗的光里做着准备。
“他就是净汉哥。”李硕珉肯定地说道。
全圆佑才不相信什么附身的鬼神之说:“你待会早点回家休息吧。”过了一会儿,又转头说,“不是,你最近不是一直在休息吗?”
“我说的是真的,他知道我的鞋放在净汉哥房间的箱子里,要不是他说我都忘了。”李硕珉语气很认真,“你说,怎么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情,那时候宿舍只有净汉哥和胜宽一起住,我刚才问胜宽,他根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们都还没讨论出所以然来的时候,崔胜澈又在提问尹在元问题了。他们俩好像只有遇到对方,才会有稍微一点的生气,其余时候就像游离在这个节目之外。
“很可惜呢,现在你的排名在下位圈,你想要晋级吗?”崔胜澈又用那样的眼神紧盯着他。
尹净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原本是想下一次能够表演自己的自作曲,但是看来没机会了。”他不回答,因为他知道崔胜澈一定会让他表演。
所以尹净汉拿来吉他,唱了一小段自己的自作曲。
全圆佑从听到前奏开始就长大了嘴巴,李硕珉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
这首歌是尹净汉本来要发的solo曲,录音才到一半,但是每天在练习室练习的时候都会反反复复地唱,歌都没录完,成员们都已经会唱了。
到最后,每次他的练习都是成员们一起合唱的。
但是尹净汉离开后,这首没录完的曲子就永远成为了遗珠。
尹净汉扫完最后一个和弦,抬眼,分明地在崔胜澈的眼里看到了泪花。
他笑了,用口型对着对面无声地说了句。
“不要哭。”
尹净汉莫名其妙的表演让观众和评委都摸不着头脑。哪怕有尹在元像尹净汉这样的热度在,实力不行没有公司在背后支持就注定了他的淘汰。
所以在一公,观众们和评委席的导师们行使自己的投票权后,尹在元理所当然地被淘汰了。
录制结束的第一时间,经纪人就小跑着上去接崔胜澈:“走吧。”
“等一下,等一下。”崔胜澈推开经纪人,全圆佑和李硕珉都围过去,他们看到崔胜澈的眼睛里都是寻求认同的眼神,“是他吧,是不是?那就是净汉是不是?”
“是……”李硕珉小小声地说,却被全圆佑掐了一下,全圆佑凑近崔胜澈在他耳边说,“我们不能确认那是不是净汉哥,一首曲子而已,说不定音源有泄露出去过呢?”
崔胜澈呼吸很急促:“让我去找他确认一下。”
全圆佑伸手想抓住崔胜澈却没有抓住,崔胜澈挣脱开朝后台跑去,抓住一个编导就问练习生们都到哪里去了。
李硕珉想追上去又被全圆佑喊住:“硕珉呐,你让他自己去吧。”
“那你刚刚怎么不敢和他说,明明那就是净汉哥啊。”
“你能百分之百保证吗?”他们都有点急了,李硕珉明显眼眶红红的,全圆佑的声音也有点颤抖。
李硕珉没有说话,全圆佑试图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再开口:“既然没办法百分百保证,那他如果不是净汉哥呢?不能给胜澈哥希望,又让他再一次坠入深渊。”
“我们都不能再第二次失去他了。”
李硕珉感觉他的手心在出汗:“要是他真的是净汉哥怎么办?”
“怎么办?”全圆佑重复一次,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怎么办?生活是不能向前看的,他哪怕灵魂是尹净汉他也不再是尹净汉了,那能怎么办?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崔胜澈跌跌撞撞跑到后台的时候,看到练习生们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晋级的练习生抓紧时间回宿舍休息,被淘汰的也收拾行李去了。
他在一堆工作人员里,看到了尹在元和工作人员问着些什么。
然后工作人员指了下他站着的方向。
尹在元的视线随着工作人员手指的方向看过来,整个后台嘈杂的聊天声和各种设备搬运的声音仿佛被按下静音键,他只看见了崔胜澈在注视着他。
崔胜澈在那双眼睛里分明看见了他逝去的爱人。
尹净汉坚定地朝着崔胜澈走去,抬起手想要拭去崔胜澈脸上眼泪的时候,又慌乱地把手给放下。
崔胜澈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已泪流满面。
外面是很晴的大晴天,工作人员还没有完全离开,他们不好在这里说话。所以尹净汉勾了勾崔胜澈的手指,轻轻地用他们俩才听得到的声音和他说:“哒嘟呀,不要哭,和我一起出来。”
崔胜澈回过神的时候尹净汉已经和他拉开一段距离了,他忍着膝盖的疼痛拼命地朝他跑去,从背后很用力地拥抱住了他。
尹净汉被勒的难受:“你先松开我。”
“我就知道是你,”崔胜澈的声音因为抽泣的哭声变得断断续续,“尹净汉,你怎么舍得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走掉!”
“你先放开我,我现在又不会跑掉。”尹净汉拍了拍他的双臂,崔胜澈好像很害怕他会走掉,即使松开了紧抱着的双手,还是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你慢慢听我说好不好?”
崔胜澈此刻就像是幼稚园的孩子一样,点点头,听尹净汉把这一周的经历再和他说了一遍。
“为什么会在三年后?”崔胜澈边抹眼泪边问。
尹净汉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忌日复活,还是那天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崔胜澈陷入了回忆,要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呢?他在脑海里仔细搜寻,要说有的话:“我的solo初一位。算是很特别的事情吗?”
“我还没听你的solo呢。”
崔胜澈嘟起嘴:“哇,怎么能没听啊,那可是…”
“是什么?”尹净汉眯起眼睛逼问,“别说是因为我写的。”
崔胜澈的默不作声就等于是承认。
尹净汉的印象里他一天都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所以他的感触没有很深。可今天他发现,即使都三年过去了,所有人都还记得他,还爱他,粉丝依旧不离不弃,组合也永远说十三个人。
他好像觉得自己三十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哪怕有人一直在遗忘他,爱他的人仍然很爱他。
“你还会走吗?”崔胜澈被不安的心绪笼罩着。
尹净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没事的没事的,那就好好和我待在一起。你要搬回宿舍吗?你房间东西都还在,我会让宿舍阿姨偶尔打扫一下。”崔胜澈抱着他,一下下顺着他的头发。
“好,那我待会去拿点东西就回宿舍。”尹净汉其实没什么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尹在元的东西,一周前放在自己家里的东西肯定用得更加顺手。所以他随便拿了个充电器,带上尹在元的手机就离开了。
天气很晴朗的,为了不让经纪人发现,在李硕珉和全圆佑的怂恿之下,他们决定让崔胜澈载尹净汉回去,他们俩忽悠了经纪人自己有临时的聚会,让经纪人载他们俩去。
实际上约定好在旧宿舍相见,一月一次的聚餐。
真的是这个月的第一次,三年来的第一次。
崔胜澈总是因为看着的不是尹净汉的脸,所以不敢和他有肢体接触。尹净汉也就随着他慢慢来,像病休时一周没见一样的聊着天。可他明显能感觉到崔胜澈的生硬与不自然。
所以他扯开话题:“那我想听一下你的solo。”
“现在?”崔胜澈打开手机蓝牙,“你自己搜一下吧。”
尹净汉打开YouTube,想直接边看mv边听歌。他很认真地听歌,听崔胜澈在说创作的背景,听了一遍又一遍的歌。
他好像真的看到了崔胜澈在没有他的三年里,是怎么样一步步熬过来的。可因为最近选秀没日没夜的练习再加上车内合适的温度,他渐渐产生了睡意。
/
尹净汉再一次睡醒的时候就已经在宿舍的床上了,崔胜澈坐在他床旁边玩手机,还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醒来了。
宿舍真是三年来一点变化都没有啊。可以看得出来,成员们为了保留他的房间原本的样子,还保持整洁不落灰废了很大的功夫。
他直起身子,崔胜澈这才放下手机:“你醒啦。”
“嗯…”尹净汉打了个哈欠,“我睡了多久?”
“七个小时。”崔胜澈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边感叹道,“拜托你再多睡点吧,别熬夜了。”
“七个小时还不多吗?”尹净汉揉了揉太阳穴。
“你昨天晚上在练习室晕倒的时候吓死我了,幸好医生说你没事,就是太劳累了要好好睡一觉。”
尹净汉觉得事情不对劲,连忙冲到洗手间的镜子前面,赫然发现自己就是尹净汉,不是尹在元的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coups,你过来一下。”
崔胜澈看他慌里慌张的,也有些害怕:“怎么了?”
“你认识尹在元吗?”尹净汉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不认识,”崔胜澈皱起眉头,“是你什么亲戚?我没听你说过啊。”
尹净汉松了一口气:“那你综艺录制的怎么样了?”
“什么综艺,”崔胜澈一脸莫名其妙,“我们下周要去巡演了啊,你在说什么综艺啊?你是不是太累了,休息够了再去练习吧。”
“不用不用,”尹净汉转过身来抱紧他,“我就是刚刚,做了个梦。”
幸好他不记得,幸好没有人在这场上天的闹剧里痛苦。
“对了,我的solo写完了。我待会把Demo给你听下好不好?”
尹净汉点点头:“歌词写了吗?”
“还没,歌词没有很多思路。”崔胜澈帮尹净汉把牙膏挤好。
“那我给你说个故事吧,”尹净汉漱了口水,“说不定会给你带来点歌词的灵感。”
end.
/这个标题我想了很久能不能这样用。但是这篇文一开始的构思完全不是这样的。本来是想写净汉翻山越岭到coups面前只为了见他一面,再悄无声息地离开这样类型的。但是过于ooc了,完全不是他们俩相处的方式,爱就是要第一时间跑到你身边,爱就是想你就要去见你,爱就是要大声说出来。
但是谁说死亡是爱情的终点呢?所以还是写了这个标题。
是大概一年前想写的梗,一直存了一半的稿子,草率补完稍微修改就发了。可能前后衔接和文笔有点突兀,但是我乱写的所以先滑跪。
至于为什么我又烂尾了,因为不想写了,再写下去这个主题必定要是五万字以上了,我就会继续一个月不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