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伪装者/楼诚]君子
砸核桃萌到,大哥可爱
随便的段子
明楼也是被娇惯过的。
那个时候明家只有明镜明楼姐弟两个人,父亲也还在世,明楼比明镜小了七岁,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那是真正的世家公子的做派,比明台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明楼十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大姐担起明家家业,这大家少爷才稍稍接点地气。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现如今常常这句话在明镜跟前告明台小弟的刁状,却也不想自己在这一点上是丝毫不遑多让。
阿诚刚刚到明家——他的养母被明楼怒气勃发的赶走,于是他便也没别的去处可去了——的时候很是畏缩,话也不敢说,事也不敢做,只跟在明楼屁股后面,大少爷去哪他就去哪,恨不得卫生间也要跟去,惹得明...
砸核桃萌到,大哥可爱
随便的段子
明楼也是被娇惯过的。
那个时候明家只有明镜明楼姐弟两个人,父亲也还在世,明楼比明镜小了七岁,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那是真正的世家公子的做派,比明台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明楼十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大姐担起明家家业,这大家少爷才稍稍接点地气。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现如今常常这句话在明镜跟前告明台小弟的刁状,却也不想自己在这一点上是丝毫不遑多让。
阿诚刚刚到明家——他的养母被明楼怒气勃发的赶走,于是他便也没别的去处可去了——的时候很是畏缩,话也不敢说,事也不敢做,只跟在明楼屁股后面,大少爷去哪他就去哪,恨不得卫生间也要跟去,惹得明台在旁边嚷嚷着大哥长了个小尾巴。
明镜每每听到这话就要教训明台,她对自己没能早发现阿诚受到桂姨的虐待有些后悔,因此对阿诚颇有些愧疚之心,明楼将阿诚带进家里她也没有反对,只对下人吩咐说要尊重着些阿诚。
于是阿诚就成了阿诚少爷。
他却不敢平白担了这个名头,每日里规规矩矩的,在跟在明楼屁股后面几个月之后,终于开始活泛起来,到底是个小孩子,之前只是被养母打怕了,现在没人日日恐吓也就露出了本性。
倒是很乖。
明镜轻易不使唤他做事,明台则是畏大哥如畏虎——尤其在上了小学大哥居然开始查他功课之后——根本不敢到大哥身边,自然是更不会指派到老是跟着明楼的阿诚。
也就明楼,整日里“阿诚”“阿诚”的喊,将他使唤的团团转。
阿诚给我削个苹果。
阿诚给我倒杯茶。
阿诚给我泡杯咖啡。
阿诚给我剥个柚子。
然后还要呸一声:“这柚子好难吃,下次不吃了。”
阿诚一开始还诚惶诚恐,后来发现明楼只是客观评价,并没有主观好恶,才渐渐放下心来。
对于明楼,阿诚是全盘接受绝不反对的,久而久之,明楼养成了习惯,恨不得一切事情都交给阿诚办,他还得意洋洋跟大姐说,自己把阿诚教的好,事事妥帖,做事严谨,以后放到哪里,都是个可靠人。
明镜这才发现问题。
父亲死后长姊如母,明家至高无上的权威除了小祠堂里的排位,也就是明镜了,更别提小祠堂的排位也只是明镜教训弟弟的道具。
于是她让明楼站住,在客厅里教训他,下人们躲得远远的,都知道明家大少爷要挨训,怕让人看到了尴尬,只有阿香是厨娘带来的娃娃,年纪不过几岁,躲在大门口歪头看,见到明楼瞅她还要刮刮脸,做个不知羞的表情。
“你看看阿诚让你指派的,”明镜说,拉过阿诚到自己身边,本来面黄肌瘦的小少年这些日子好伙食的养着,变得白白嫩嫩,惹人喜爱,只是在明镜面前有些局促,而且明楼还在一边站着呢,这事实更让他手足无措。
“你这是养弟弟啊,还是养仆人啊?”说这话的明镜看见一旁阿诚一个劲的摇头又点头,又好气又好笑:“阿诚还小呢,你把他累着了怎么办?”
明楼知道这是自己有开口的机会了,他倒是理直气壮:“我交给阿诚的都是小事,怎么会累着他。”
“嘿,你还有理了。阿诚忙的团团转你是没看见吗?”
“不是这样的道理,”明楼辩解:“我负责分派任务,是要费脑子的,阿诚只要动手就可以了,我比较累。”说完他还冲阿诚招招手,阿诚立刻就站过去,留明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被弟弟的狡辩噎了一下。
“你这张嘴,总有一天我要撕烂。尽不学些好的。”明镜作出恐吓的模样。
“大姐这就不讲道理了,”明楼振振有词:“我这怎么叫不学好,我这是君子作风。”说完还不等明镜反应过来,就带着阿诚跑了。
上了楼才甩下话来:“这才叫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明台坐在大姐身边瞅她。
“怎么啦?我们家明台看出什么啦?”
“我也做君子,”明台细声细气的说:“今天的作业可不可以不做啊大姐?”
明镜立时又给明楼记上一笔。
晚上吃饭明楼终于下来,落了座之后就瞅饭桌上有什么好吃的,阿诚坐在他旁边,一动不动。
明镜教训弟弟:“你不许动。”
明楼:“姐,我不动我怎么吃饭呀?”
“让阿诚吃就可以了呀,”明镜学他的理直气壮:“你想想就行了嘛。”
【楼诚】心花
※这章比较短,暂时先这样吧~
※连不上外网我多艰难才把文章发上来,大家夸夸我好吗【泥垢
春节后一段时间总是天阴。冷风硬,吹得玻璃上一片白茫茫。到了初七天日放晴,窗外晴光滟滟,明镜赶几个弟弟出去打网球。
明台技不如人,仗着年纪小耍赖要再来几局靠体力制胜,明楼不咬他的钩,拍子一递,换了阿诚上场。阿诚有心逗逗明台,让了他几局之后开始砍瓜切菜大力扣杀,逼得明台一屁股坐球场上呼哧喘气,大叫不玩了,你这是欺负人呢。
明镜笑,招呼明台赶快起来,地上多冷。几个人一同坐下来喝茶。日光流丽,负暄闲话,这是浮生里的浮生。
明镜提议不如晚上吃火锅,大哥家正...
※这章比较短,暂时先这样吧~
※连不上外网我多艰难才把文章发上来,大家夸夸我好吗【泥垢
春节后一段时间总是天阴。冷风硬,吹得玻璃上一片白茫茫。到了初七天日放晴,窗外晴光滟滟,明镜赶几个弟弟出去打网球。
明台技不如人,仗着年纪小耍赖要再来几局靠体力制胜,明楼不咬他的钩,拍子一递,换了阿诚上场。阿诚有心逗逗明台,让了他几局之后开始砍瓜切菜大力扣杀,逼得明台一屁股坐球场上呼哧喘气,大叫不玩了,你这是欺负人呢。
明镜笑,招呼明台赶快起来,地上多冷。几个人一同坐下来喝茶。日光流丽,负暄闲话,这是浮生里的浮生。
明镜提议不如晚上吃火锅,大哥家正好送了羊肉过来,阿香也不知道怎么料理好。明台立马应声,自告奋勇要来涮羊肉。阿诚泼他冷水,小少爷还记不记得你在巴黎把小半爿羊肉全烤焦的英勇事迹?明台撇了撇嘴,今时不同往日,本少爷是吴下阿蒙,你等着刮目相看吧。
果然明台晚餐时十分积极,又是布菜又是分发碟盏。明镜心里高兴,又怕他烫伤,免不得时时留神照看。吊灯光亮亮照着,黄铜火锅里清汤沸腾,屋子里腾起白雾。明镜笑容柔柔,给家里几个男丁都夹了菜。
桂姨也在座,不敢多夹肉,专拣些青菜豆腐吃。阿诚夹了一箸肉送到她碗里,桂姨惊诧,抬眼一看,阿诚淡淡把目光转开。明镜见了这对冤家嫌隙稍减,更是欢喜,也给桂姨夹了几箸菜,劝她多吃。
明镜说:“千渡万渡,家人最难渡。阿诚是个好孩子,以后一定有福报的。”阿诚笑笑不响。明楼一个眼神递过来,阿诚的手停住了。筷子掉个头,想偷偷扔掉的白萝卜还是塞进了嘴里。
热闹了大半夜,十点钟光景终于停歇。阿诚跟了明楼进屋,关门落锁。
明楼问:“准备好了吗?”
阿诚点头:“准备好了。”
房子已经找好,夜莺就位,林参谋正在路上。剩下的就是谨慎小心和耐心等待。
明楼揉了揉额角,阿诚倒一杯茶递过去。他解开风纪扣,阿诚帮他找出拖鞋换上。明楼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两鬓间却星霜见繁。阿诚心下愧疚,垂了眼睛不忍去看。
明楼叉着双手斜倚在沙发上,知道阿诚又在胡思乱想,拿脚尖碰了碰阿诚的腿,问他发什么愣。阿诚不响,半晌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明楼办公桌前拉开暗格拿了手枪出来。明楼问你这是干什么。阿诚卸下子弹,握住枪管把枪柄递给明楼。他说:“大哥,预演一下吧。”
明楼接过手枪,定定看了阿诚一眼。阿诚退开几步,站到茶几对面,一副献祭姿态。明楼站起来,一步步走过去。
阿诚说:“大哥,太近了。”
明楼脚步不停,直至和阿诚几乎额头相抵。漆黑枪管吻上阿诚肩头。明楼低声说:“你想让我开枪打哪里?这里?”钢质枪管缓缓移动,停在阿诚左边胸口。“还是……这里?”
阿诚心脏在覆骨之皮下狂跳,手脚全部僵住。明楼收了手枪,转身丢到沙发上。阿诚在这沉默中有如芒刺在背。
沉默就是明楼的愤怒和失望。
阿诚心头像被人捣了一拳,低低唤了一声大哥,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楼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背身而立,不声不响。肩膀微微塌下去,带着一点难言的孤寂。灯下影子拖在沙发上,正好盖住手枪。
阿诚的枪法是明楼亲手调教出来的。那是个秋天,天空澄净清澈,没有一丝云。明楼带着他去巴黎郊外的猎场狩猎。秋草浩荡,秋风盛大,明楼领着他在一片金色里穿行。
“夹紧枪托,瞄准目标——开枪!”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阿诚被巨大的后座力冲到连退几步。草丛里一阵窸窣响动,野兔不知道窜到了哪里。阿诚兀自懊恼放了空枪,明楼却笑着揉他头发,说:“干得漂亮。”
之后明楼着意训练他的射击,有时是带他打猎,有时带他去射击场,更多的时候是在别墅地下室改建的训练室里,看阿诚打烂一个又一个靶子。阿诚喜欢练习射击的感觉,因为每次架起枪托,他都能感受到明楼温柔注视的目光。
他愿意为了这目光出生入死。
那时候阿诚还不知道明楼已经加入了共产党,光是蓝衣社这一重身份就足够明楼挨上十七八回黑枪。刀山浪尖上滚过,阿诚不是没有隐隐约约怀疑过明楼的真实身份,但明楼总是笑而不答。
他总说,《庄子》里有个故事,中央之帝浑沌日凿一窍,七日而死。有些事情,不开窍比开窍要好。阿诚说,那我宁愿死个明白。明楼笑得倦倦淡淡。他说:“我还是宁愿你不知道的好。”
阿诚最终还是知道了。明楼把狙击枪交到他手上,枪支冰冷,他的手更冷。狙杀目标是明楼的同事。同为中国人,明楼还请他来过家里吃饭。同事斯文有礼,临走还送了阿诚一本精装版的蒙田散文。
阿诚问:“为什么是他?”
明楼说:“他背叛了组织,必须清除。”
阿诚想起那人皮夹里放着女儿的满月照片,提起在国内的女儿一脸满足笑意。明楼和他同届毕业,穿着学士袍的合影夹在相簿里,阿诚不久前才刚整理过。“背叛”这么严厉的词语怎么会和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男人扯上关系?
阿诚问:“他必须要死吗?”
明楼点了点头。
阿诚问:“那他女儿……怎么办?”
明楼看他一眼,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关心则乱。枪,最重要的是稳。”
阿诚不响。
明楼把枪拖到自己面前,说:“你做不来的话,我自己来。”
阿诚按住了枪柄,一字一句说:“我来。”
执行任务的那一天,他一直躲在暗桩里,阳光冷冷照在台阶上。扣动扳机的那一下他什么都没想,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人头颅绽开血花,面孔扭曲地滚下台阶。
他不是第一次杀人,却是第一次觉得冷到骨头缝里。
不久前还面对面言笑晏晏的脸庞,定格成永不瞑目的惊惧表情。大陆另一端梦乡熟睡的女童,永远失去了父亲。
明楼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他一页一页烧掉了那本蒙田散文,也烧掉了他最后一丝天真的幻想。谁无父母,谁无手足,谁无妻子。生也何恩,杀之有咎。只要握住了这柄手中枪,他们就不再是谁的父母、手足和妻儿子女,而是必须被消灭的对象。
他们必须死,为着更多的人能活,为着更广大的家庭得到成全,为着长夜过后的黎明早些到来。
明楼问他:“你还想知道吗?”
知道那些我不愿意让你知道的事情。那最后的一窍凿通之后,透进来的未必是曙光,更可能是茫茫黑夜。
火舌舔舐纸张,阿诚睫毛的影子落在鼻翼上。他看定明楼,说:“我一定要知道。”顿了一顿,又说:“我一想到大哥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就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连帮大哥多分担一些都做不到。”
明楼的手按上他肩膀,笑了一笑,许久之后才说:“好。”
从此以后,他们都要活在荆棘丛里了。
阿诚拾起那把枪,把子弹干净利落地装回枪膛,如何每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那样。
明楼的背影刻着疲惫,仿佛他的肩膀上担了无尽的风雪。阿诚轻轻走过去,把额头抵在明楼肩膀上。
明楼没有转身,而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以往每次一样。
总会走到这一步的,至亲至爱的人也要拔枪相向。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枪口瞄准你的时候,我也把自己的心脏暴露在了在危险的地方。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但如果有一丝回还的余地,我希望我永远也不必举起这杆枪。我希望你健健康康活着,没病没灾,长命百岁。
你明白吗?
阿诚不响。他只有不响,只能不响,只好不响。他明白,他什么都明白,所以才能放心地把命交到明楼手上。
隔了半晌,明楼听见阿诚靠在他肩膀上闷闷地说:“大哥,枪,最重要的是稳。”
明楼一笑,“你小子,这话倒是记得牢。”
他俩就这样靠了一会儿,再也没说话。在无边的寂静里,他们也有片刻融入了那亿万沉默的人民中。
直到枪声响起。
于枪声中看见心花。
【楼诚】泊孤曲
※昨天又被糖糊了一脸,齁死我了
※是的无良作者又拿普希金大大凑字数了
※最后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多吃糖多产量,这样我就不用自割腿肉了XD
明楼在法国住的是一幢二层别墅,院子里空着小半亩地,原本也种了许多蔷薇、紫罗兰之类的花草,不知为何总是开得不好活不起来,换了几个花匠都没用。
明楼想干脆把这空地改建成喷泉,阿诚摇摇头说,大哥别管了交给我吧。过几天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些丝瓜、豆角的种子,房前屋后搭起棚来。明楼说你是想把这里改造成乡村风光啊,阿诚一边浇水一边回答,这样不好吗,心远地自偏,适合大哥做学问。
农家作物倒是好养,过了两月便枝蔓蜿蜒,绿意欣然。阿...
※昨天又被糖糊了一脸,齁死我了
※是的无良作者又拿普希金大大凑字数了
※最后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多吃糖多产量,这样我就不用自割腿肉了XD
明楼在法国住的是一幢二层别墅,院子里空着小半亩地,原本也种了许多蔷薇、紫罗兰之类的花草,不知为何总是开得不好活不起来,换了几个花匠都没用。
明楼想干脆把这空地改建成喷泉,阿诚摇摇头说,大哥别管了交给我吧。过几天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些丝瓜、豆角的种子,房前屋后搭起棚来。明楼说你是想把这里改造成乡村风光啊,阿诚一边浇水一边回答,这样不好吗,心远地自偏,适合大哥做学问。
农家作物倒是好养,过了两月便枝蔓蜿蜒,绿意欣然。阿诚精心照料,到了夏天居然也收获了不少果实。丝瓜拌上海米烫汤喝,豆角腌制起来正好下饭。明楼外国菜吃多了,还是喜欢这样家常清淡的菜蔬。阿诚给他添饭,不无得意地笑,当初是谁嫌弃我种菜来着?
巴黎金色秋天到来的时候,阿诚接到了列宁格勒伏龙芝军事学院的入学通知。明楼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巴黎的老师傅赶做了许多套厚衣服让他带上。
阿诚收拾的行李很少,一个箱子里满满当当都被这些冬装塞满。阿诚说到了那边有制服发,这些都穿不上的。明楼把他箱子的搭扣扣好,不准他取出来。俄国多冷啊,下一场雪能把半间房子埋了,你上课的时候不穿,休息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穿呀,晚上还可以盖在被子上当毯子。
阿诚把夏天腌起来的酸豆角一罐一罐装好,摆在橱柜上,让明楼早上喝稀饭的时候放一点。明楼说你走了没有人煮饭,这些都找不着机会吃,怕是要坏了。阿诚就把灶台下的小门打开,把米袋指给他看,告诉他米怎么淘、饭怎么煮。明楼说我研究研究经济问题可以,煮饭实在要不得。阿诚又打开另一扇柜门,里面装了几袋挂面,饭煮不来,下面条简单点。明楼说,那你演示给我看。阿诚拆开一袋挂面,那今晚就吃面条吧。
雪菜是从国内带来的。明镜怕自己弟弟在国外吃不惯,又听人家说外国菜都是肉多,好是好,但吃多了伤胃,没有中国菜养人。三不五时让手下的人送点吃的过去给明楼尝鲜。阿诚把雪菜细细切了,牛肉过油,浇头清清爽爽码在煮好的面条上。明楼是欢喜这种吃法的,在家里过生日就做这种面条吃。往年都是明镜亲自下厨,她管这个叫“福寿面。”
阿诚把面条端上桌,说:“大哥,来吃吧。”
明楼在他对面坐下,动了一筷子,赞道:“嗯,好吃。”
阿诚一笑,说:“大哥刚才怎么煮的记住了吗?”
明楼刚才只顾看人,只觉得阿诚系着围裙宽肩窄腰十分之好看,哪里有心思看菜。他摇摇头说:“还是忘了。不过我也没功夫弄这些,大学食堂里随便吃吃就行的。”
阿诚说:“那一定要每餐都吃,不要忙起来就饥一餐饱一餐。第三教学楼地下那间咖啡厅里全天营业,也还清静,大哥饿了可以去吃。”
明楼嗯了一声,说:“我晓得。倒是你,军校伙食肯定不比自己家里,一定要吃饱。俄国人喜欢伏特加和红菜汤,我怕你吃不惯。”
阿诚笑了笑,说:“我是去训练不是去享受,吃不惯也要吃啊。”
明楼看了他一眼,说:“你多带点钱走,休息日出去吃点好的补一补。”
阿诚低头笑。
晚上阿诚又检查了一遍行李。明楼帮他核对各种证件文书是否带齐全。阿诚不愿让他帮忙,赶他回书房去。明楼不肯,一定要亲自核对了才放心。他把火车票妥帖放进阿诚挂在墙上的外套内袋里,发现外套似乎有些没熨平,洗衣房的雇员干活向来不精细。
他取下外套要熨,被阿诚拦下。阿诚说:“大哥我自己来吧,你不是还在写文章吗?你去写,不用管我。”
明楼说:“我不管你谁管你。去,把熨斗拿过来。”
阿诚就坐在沙发上看明楼熨衣服。他面上没有什么,心里却不平静。明楼抬眼看他的时候,他就笑一笑。
明楼说:“熨衣服有什么好看的。你早点去睡觉。”
阿诚说:“好看的。我看见大哥就高兴,大哥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看的。”
明楼不应,嘴角牵起一点点笑意。又听阿诚担心这些瓜藤是不是能挨过冬天,他放下熨斗,抖了抖外套,真正笔直挺括。他说:“放心,你走了我专门找个人来照顾它们。保证明年你回来,还能吃到丝瓜豆角。”
阿诚微笑,说:“好。”
熄灯后的房间里幽幽暗暗似深海,一线光从窗帘后照进来,闭不了眼睛。阿诚要下床去拉上窗帘,明楼拉住他的手,要他躺下。两个人都怔怔盯住那道光束。如波光,如水纹。
明楼翻了个身抱住他,说:“东西都带齐了吧?”
阿诚说:“带齐了。”
又沉默下去。是明楼替阿诚申请的军校,自己把他送出去,现在连挽留劝慰的话也说不出一句。阿诚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头发一点点柠檬香气。明楼用鼻尖蹭了蹭他发丝。阿诚轻轻笑了一下。
明楼说:“我听朋友说,军校离皇村不远。你得空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阿诚问:“就是普希金的皇村吧?大哥你喜欢他的。”
明楼笑笑,说:“你还记得啊。”
“记得。”阿诚背了几句《自由颂》,明楼曾经把这几句写在送给他的成人礼物卡片上。
“……我将永远被人民所喜爱,因为我用诗的竖琴唤起了那善良的感情。因为我在残酷的时代歌颂过自由,并给那些倒下的人召唤过恩幸……”
明楼手指缓缓拂过他的脊背,阿诚这诗就背不下去了。
他说:“普希金的诗是好诗,像太阳。”
阿诚用模糊的鼻音应了一声,他的手指悄悄钻进明楼领口,被明楼握住了。
明楼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今晚不行。明天你要赶火车,乖乖睡觉。”
阿诚庆幸黑暗里明楼看不见他的窘态。心脏像是被人揪住,喉咙发不出声音。他还年轻,年轻到不懂得掩饰离别的感伤。他从来都是明楼托翼的清风,如今却要吹到遥远的北国荒原去。还没有正式道别,哀伤已经无声无息漫过来。
明楼把他抱得紧了些。他们在黑暗里交换了一个吻。
“睡吧,好好休息。”
巴黎火车站从来都是熙熙攘攘。明楼帮阿诚把箱子递上火车。四处都是挤挤挨挨的人群,阿诚和旁边的乘客调换了座位,隔着窗子探出头和明楼说话。
明楼把从小吃店买的汽水和面包塞给他,嘱咐他路上吃。周围声音嘈杂,明楼得大声说话阿诚才能听清。他的声音夹杂在吐字极快的法语和其他各种分辨不清的语言里,总是一闪就过去了。阿诚尽全力凑得近一些,试图多听清几句。
电铃催发,火车鸣笛。有乘务员过来要关上窗户。明楼用法语让他等一下,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阿诚。他说:“这车出了法国国境再往北就冷了,你披上衣服。”
阿诚不肯收,冷了再从箱子里取衣服就行。明楼执意要他拿上,没等他再递出来就抬手示意乘务员关上窗户。
车轴轮转,火车启动。阿诚抓着衣服把额头贴在玻璃上,回头看月台上的明楼。明楼朝他挥了挥手,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
阿诚知道他说的是——“再见。”
火车穿越欧洲大陆一路北上。连绵山地消失之后,眼前逐渐开阔。有无数白桦凛凛立在天穹下。车厢气温越来越低,已经有人站起来去找乘务员要求开暖气。阿诚把明楼的外套披在身上。粗呢夹绒,难为明楼在尚不算冷的巴黎穿这衣服跑来跑去。
衣服上还残留着洁净的香气。阿诚紧了紧衣服,让明楼的气息包裹住自己。他闭上眼睛睡过去,如同睡在明楼温柔熨帖的怀抱里。
巴黎的冬天多雨,终日不见太阳。明楼从邮箱里取出一张明信片。上面除了通讯信息什么也没写。署名是恰达耶夫。
明楼笑了,翻过去看画面。普希金披着风雪站在无限辽远的天宇下,右手抬起,像在为所有被湮没的光明招魂。画片右下角印着几句俄语诗。
不是慷慨激昂的战斗檄文,而是一首温柔又哀伤的小诗。普希金曾将它写在奥利尼娜的纪念册上,当做一段感情无疾而终的挽歌。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爱你也会像我一样。”
真是傻瓜。
明楼把明信片装进相框里,摆在床头。
俄罗斯应该早就下雪了吧。空气稀薄悄寂,莽莽风雪在广袤原野上呼啸来去。如果不是在学习训练,这样的空寂简直叫人难以忍受。所以俄国人才需要狂欢,嗜好酒精,唯有藐视一切的豪气能战胜无坚不摧的冬将军。
阿诚呢,他也会喝伏特加了吗?
列宁格勒可以看见整个透明天地,不像巴黎,哪里都是人。
明楼坐在书桌前写回信。灯光柔柔照着。他总是刚落笔就撕掉重写,实在找不出合适词句。起身到窗台边站一会儿,窗外夜雨淅淅沥沥打在藤叶上。
命运总是随时随地教人分离,无法预料哪一次分离会成为永诀。对于他们而言,每一次的离别背后都深藏痛苦与恐惧。
明楼想,还好,他还在那里。
信最后还是写成了。
无非是勤努力,多加餐之类的絮絮之语。明楼把信仔细收好,放在案头。不久之后,它将穿越茫茫雪原抵达它该去的地方。
雨声潺潺。明楼熄了灯躺在床上,心里生出点似曾相识的恍惚之感,仿佛阿诚还安静地睡在他身旁。列宁格勒应该比这里的夜更深了吧,军校有纪律,阿诚应该已经就寝了。
那么,祝你好梦安眠。
【楼诚】猫
※这章标CP我也很心虚啊,主要是明家三兄弟的日常
※纯粹为了满足基友让大哥撸猫的脑洞
※文里所有一切都是剧情需要。实际上小奶猫不好喝牛奶也不好多撸的,具体可以看评论里姑娘的科普,大家就看个乐子哈,不要被我误导ww
阿诚往家里带回一只小猫。
小家伙不比巴掌大多少,浑身白的像雪,阳光下浅浅流金,一双滚圆绿眸子比宝石还亮。阿诚让阿香帮忙找了个纸箱做窝,刚放进去小家伙就哀哀叫唤,阿诚没办法,只好抱在怀里一路走去厨房,看有没有剩下的牛奶。
明台耳朵尖,循着声音就找来了。小家伙雪白可爱,明台一见就要换到自己怀里抱着。他边呼噜小猫边跟在阿诚身后绕圈,不停问他:“...
※这章标CP我也很心虚啊,主要是明家三兄弟的日常
※纯粹为了满足基友让大哥撸猫的脑洞
※文里所有一切都是剧情需要。实际上小奶猫不好喝牛奶也不好多撸的,具体可以看评论里姑娘的科普,大家就看个乐子哈,不要被我误导ww
阿诚往家里带回一只小猫。
小家伙不比巴掌大多少,浑身白的像雪,阳光下浅浅流金,一双滚圆绿眸子比宝石还亮。阿诚让阿香帮忙找了个纸箱做窝,刚放进去小家伙就哀哀叫唤,阿诚没办法,只好抱在怀里一路走去厨房,看有没有剩下的牛奶。
明台耳朵尖,循着声音就找来了。小家伙雪白可爱,明台一见就要换到自己怀里抱着。他边呼噜小猫边跟在阿诚身后绕圈,不停问他:“阿诚哥,这小猫哪里来的呀?多大了?断奶了吗?”阿诚脚后跟一笃,明台好险没撞上。
阿诚掀开簸箩上盖的饭巾,里面还有一瓶牛奶。他知道这是桂姨偷偷留下的。他晚上回来得迟,桂姨也不去睡,守在厨房里悄悄把牛奶塞给他。他哪里是想喝牛奶,也心知肚明桂姨是有意讨好自己,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接过,轻声道句谢而已。
他拿了牛奶,撕开封口,明台伶俐地找了一盏小碗出来。小家伙四脚不稳踩在地板上,怯生生晃到小碗旁,摇了摇脑袋,粉色小舌头伸出去试探一下,这才放心低头啪嗒啪嗒舔起牛奶。它喝奶的时候全身绷着劲儿,前脚撑起来立住,后脚压下去拖在后面,像是从哪里爬起来就栽进了小碗里,弄得黑漆漆鼻尖上都是奶渍。
两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就蹲在地上看小家伙喝奶,明台一直感慨真可爱啊真可爱,阿诚哥你到底哪里弄来的?阿诚说有个朋友搬家了,暂时收留几天,等找到合适的人家就送走。明台不乐意了,还有谁家比咱们明家合适呀,我不管,这小家伙得留在咱们家,来来来,我给取个名字。叫凯蒂怎么样,不不不太俗了,要不叫辛迪娅?
阿诚见他这热情劲儿忍不住笑:“你连人家是公是母都不知道就乱取名字。我告诉你啊,这是只小公猫,而且人家有名字,叫小宝。”
“欸——”明台小少爷撇了撇嘴,“这名字好俗啊。不行,就叫辛迪娅,叫久了小家伙就以为自己是只母猫了,正好和我亲。”
阿诚拿他没辙:“你呀,连只小猫都不放过。”正好小家伙吃饱喝足,打了个奶嗝,吓得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明台欢喜得不行,又把小家伙捞到怀里抱着顺毛。小家伙窝在他臂弯里喵喵叫。
明楼整理好衣装走出书房,经过客厅的时候见两人凑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他走过去一瞧,明台献宝似的把怀里小猫举到大哥面前。阿诚说:“小少爷别闹,大哥要出去开会呢。”明楼摆手说不碍事,真把小家伙接了过去。
明台说:“它叫辛迪娅,我取的名字,可爱吧?来,辛迪娅,让我摸摸。”他探出手去捋小家伙柔顺如丝绸的毛皮,小家伙被他抱来抱去吓得有点懵,一个劲儿往明楼怀里钻。明楼护着小猫躲过魔爪,明台说你这小猫怎么还吃里扒外呢,我很伤心啊,大哥快把它还我。明楼存心逗他当然不会还,抱着小猫在沙发上坐定。小猫在他腿上踩了几圈,舒舒服服窝下来睡成了个雪团。
阿诚笑着说:“这小家伙就跟大哥亲。”转过去看明台一脸痛心疾首惨遭背叛的样子,再泼一盆冷水,“小少爷,别挣扎了,小家伙和你没眼缘啊。”
明台嚷嚷:“我不信一只小猫我也驯不了,你们等着啊。”他想起房间里好像还有半包剩下的鱿鱼丝,跳起来蹬蹬蹬几步上楼去了,还不忘趴在栏杆上朝两个人喊话:“你俩现在不许给它喂别的吃啊听见没!”
两个人相视一笑。明楼问到底哪里来的,阿诚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耳边,说:“梁仲春儿子的。”
阿诚早上送梁太太和孩子去机场。梁仲春后院起火焦头烂额,不敢亲自遣走原配。阿诚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着意做个大人情,吊了梁仲春半天胃口终于松口答应把嫂夫人送回老家去。梁仲春长出一口气,说,阿诚兄弟帮我办妥这件事从此就是我梁某亲兄弟,太仗义了。阿诚说那倒不用,我也是于公于私不能袖手,只希望梁处长不要现在甜言蜜语,以后却做出什么过河拆桥、上楼抽梯的事情,这样我阿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梁仲春讪笑,哪里会哪里会,今后还多仰仗阿诚兄弟了。
梁太太哭了一路骂梁仲春不是东西。阿诚安慰她,男人指望不上,钞票和小孩顾好就好,梁处长好歹还是贴了不少盘缠的。梁太太还是哭,三长两短抽抽噎噎,小孩倒是乖巧,一句不吭,紧紧攥着手里书包。突然间,背包里传出几声婴儿啼泣般的微弱声响。梁太太眼泪珠儿一收,厉声问怎么回事。小孩还是不响,拼命护住书包。梁太太火气上头,劈手去夺,书包搭扣挣落,一团雪球跌到座位上,喵喵直叫。梁太太吓煞,反应过来是儿子把家里小猫塞在书包里带来了,又气又急又恨,骂了儿子几句,自家眼泪又刷刷刷落不停。
小猫是决计带不到飞机上的,带上去了也活不了。梁太太坐在候机室里发愁这怎么办,带也带不走,扔掉又害它一条性命。小孩把猫抱在怀里,眼睫毛长长挂着泪珠。
阿诚思索一番,说,要不然我带回去交还梁处长?小孩头摇摇,他头脑里满是那天爸爸打妈妈的影子,小猫带回家里去爸爸也是不会养的。
阿诚看这一人一猫着实可怜,动了点恻隐心。他说:“那明叔叔先把小猫带回自己家,然后帮它找个好人家收养好不好?”小孩不响,抱着猫不放。梁太太推推自己儿子:“这样办好。还不谢谢叔叔。”
机场喇叭在催登机,小孩终于慢慢抬起手,把小猫递到阿诚眼前,阿诚轻轻把小猫抱在怀里。小孩眼泪汪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叔叔要……好好……照顾它。”阿诚点头,笑了一笑。梁太太牵着儿子的手站起来和他道别,小孩走到登机口又转身挥了挥手,说:“小宝,再见。”脚下却立定不走,最后被梁太太连拉带抱送上了飞机。
明楼听他说完,笑笑,说:“梁仲春这个人哪。”指尖轻轻拂过在他腿上安眠的小家伙的脖颈,小家伙的尖耳朵动了一动。他抬头看坐在对面的阿诚,四目相交,阿诚笑得两眼弯弯。
阿诚是喜欢猫的,明楼知道。早年也有一只大花猫在明公馆附近出没,恰是跟着阿诚来的。
那时候阿诚刚刚到明楼身边,总是低着头,话也不肯多说一句。明镜心疼他遭遇,着人做了许多新衣裳给他穿,又催他每天多吃些营养补品。将养了两个月,阿诚才慢慢有些起色,眼睛里乌溜溜两汪水汽,看出来是个漂亮孩子。明镜原本的意思是让他插到明台班上补读,去了几天人却越发沉默了。明台快人快语说出真相,班上不少同学欺负阿诚十几岁了大字不识,总是要拿阿诚寻开心,还有不少是他帮着吓退的呢。明楼听了,当即拍板阿诚这学不用上了,他自己在家教。明镜说请个老师来不是更好,明楼看了看阿诚垂头低眉的样子,叹口气说,算了还是我来吧。
阿诚的床就这样挪到了明楼房间里。明楼白天也要上学,只有晚上和周末得空教他。最首要的任务是给阿诚扫盲。明楼拣出一本没标点的《史记》,每晚讲解一卷,然后让阿诚根据意思自断句读。开始时阿诚老是圈点错误,做了功课战战兢兢等在一旁看明楼脸色。明楼看见错误也不恼,一句一句给他讲解清楚,让他重标。“世家”这卷学完之后,阿诚已经绝少出错,等到“列传”学完,他已经能自己用白话译出每则故事,识字描红都大有长进。明镜夸他聪明,送了个和明台一样的进口文具盒给他,阿诚总是心细收好,时时擦拭。明台也高兴,时常拿着作业让阿诚给他代笔,被明楼发现后吃了好一顿生活。
阿诚来的第二年开春,字学得差不多,人也活泼些。明楼拿了自己以前课本替他补习数学和科学。
春日迟迟。阳光从老虎窗上透进来,照在书桌旁的两人身上。房间里的窗开着,对出去一片梨花烂漫。轻云浮雪,筛落一地春光。明楼让阿诚练习口算,自己也在温书,过一晌抬起头来,发现阿诚没有动笔,双眼直直望向窗外。
阿诚聪敏听话,极少走神。明楼敲了敲桌子提醒他回神,阿诚一抖,笔掉在桌子上。明楼问他看什么呢,阿诚不响,耳廓飞红。明楼走到窗子边一张望,才看见雪白繁花里藏着一只黄色狸猫。花猫肥硕,偏偏坐定铁栏杆上好似身轻如燕。它见了明楼也不怕,拿爪子捋了捋脸,一双琥珀色眼睛不客气地望回去。
阿诚在身后嗫喏半天:“大哥,你别赶它……它不会跳进来的……它就是看看我。”
明楼回头看他一眼,问:“你认识这猫?”
阿诚点点头,说:“它一直跟着我的,从前就是。”
明楼不响。花猫坐了一会儿,背脊抖抖,在花枝和铁栏杆上窜了几个来回就不见了。阿诚低下头去。明楼说做作业吧,明天叫人在墙角放点鱼干剩饭,它可能还要来。
果然之后花猫时常出现在明家。每次都是懒洋洋吃完鱼干再窜上墙头,不在意似的晃晃尾巴。有时候它也会跳到梨树枝干上,在绿叶白花之间敏捷穿梭,摇得满树梨花簌簌飘落。高兴了就会伸爪子去扑过路的蝴蝶,扑不着就蹭蹭脑袋,趴下来继续睡觉。
明台那时候还小,刚满十岁,也发现了家里这个不速之客。他把书包一甩,蹭蹭蹭跑到树下,冲着花猫又跳又叫。花猫动动耳朵,赏了他一声叫唤。明台想伸手去够,花猫站起来,摇摇尾巴跳到了墙外。
明台从此就爱收集些小零嘴藏着,到家统统翻出来撒到墙角守株待兔。花猫不上他的当,琥珀色眼睛扫了扫,不为所动。明楼让他去洗手,脏兮兮像什么样子,明台撅着嘴不甘不愿走了。阿诚走过来,拣了一条牛肉干递到墙头上。花猫用鼻子碰了碰,侧头叼走了。阿诚笑了。明楼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傻乎乎举着的手放下来,说:“你和明台那小家伙呀,都是猫痴。走,吃饭去。”
等到紫薇花开的时候,花猫突然不来了。一开始阿诚以为它是转到别的地方溜达去了,暗自攒了不少鱼干鱿鱼丝之类的东西等它来吃。可整整一个星期过去,花猫还是没来。阿诚急了,房前屋后找遍什么也没有,他甚至跑回原来住的小弄堂里里外外寻遍,还是不见踪影。明楼安慰他,没事的,花猫这么聪明,不会让人捉去也不会饿肚皮的,说不定过段时间又回来了。阿诚摇摇头,眼睛垂下去,不响。
明台在旁边听着,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明楼把他搂到怀里问怎么了,明台呜呜咽咽说:“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明楼哄他半天,才从前言不搭后语的哭诉里听清了事情原委。
原本那天下午明楼带着阿诚上街买书去了,花猫又出现在墙头上。家里只有明台看见,他垫手垫脚走过去,费了老大力气把猫粮罐头打开,放到墙根下。这罐头是明台养猫的同学听说之后送给他的舶来品,花猫也没尝过鲜。它在墙头和明台对视良久,终于轻捷地跳下栏杆,埋头吃起罐头。明台趁机扑上去,把花猫一下抱在怀里。花猫受惊尖叫,四脚一蹬挣出明台怀抱,猛一下窜上墙,头也不回地跑了。从此再没来过。
阿诚一直静静听着,不声不响。明楼皱眉教训了明台几句,明台哭得打颤。阿诚在他面前蹲下来,握住明台冰冷的小手。
阿诚说:“小少爷别哭了。猫是顶顶聪明的,没有东西吃,它就自己抓老鼠吃,冷了就会寻草窠去睡。没事的,过几天它不气,就回来了。”
明台双眼哭得红通通,他问:“……真的?”
阿诚点点头,说:“真的,我最知道它的。它肯定要回来的。”
它最终还是没有回来。
明台年纪小,忘性大,过了几天就把眼泪收了跑东跑西疯玩疯闹。但明楼知道阿诚没有释怀,梨树底下的小碗里鱼干从没少过。秋天一眨眼过去了,等到冬天第一场雪下来,那口小碗终于不见了。阿诚再也不提花猫半句。
不提不代表忘记。阿诚这个人就是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不讲。
后来过了许多年,明楼带着阿诚到了巴黎。有年冬天,他和人约在塞纳河畔的咖啡馆里谈事情,阿诚在外面等他。
寒风劲健,塞纳河上细波粼粼。他办完事走出来,看见阿诚站在河畔和一个粉笔画艺人在说些什么。沿河一带有许多这样的艺人,靠画些粉笔画填填肚子。阿诚往那人罐子里扔了几块法郎,那人把粉笔递给他,然后他弯下身子在地上画起来。
明楼故意慢慢走过去,好让他多画几笔。阿诚不知怎么抬起头看见他,一笑,叫声大哥。明楼看他画的是什么,阿诚忙用脚去擦,被明楼给止住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别看了,随便画画的。”明楼一看,地上粉笔线条勾勒出一只猫,只有大致轮廓,不知趴伏在哪里,懒懒耷着眼睛。
明楼拿过他手中粉笔,说:“画得挺好,擦掉可惜。”他顺手添上几笔,地上猫咪生出胡须、花纹和爪子。又加了几块钱和人要了一只新粉笔,添上一树饱满梨花。
他站起来拍拍手,说:“画好了。像不像?”
阿诚低声说:“像。”他的脸被冷风吹得煞白,鼻尖红红的,看着明楼微微笑。
明楼摸摸小家伙下巴,小家伙打了个哈欠换个姿势再睡。明楼笑笑,把小家伙递给阿诚,他该出门了。
“这小家伙怎么办?留下来吗?”明楼边披围巾边问。
阿诚摸摸它。小家伙太小了,捧在手里像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他说:“我找人送掉吧。”
明楼说:“你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
阿诚说:“不用了,养不住的。咱们都这么忙。”
明楼沉吟片刻,说:“随你。不过送的时候……”
阿诚接住他的话:“我知道,不能让明台看见。”
明楼点头,说:“那我走了。”他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顶,小猫在阿诚怀里喵喵叫唤两声,舔了舔阿诚手掌。
阿诚低头一笑,眼波温柔。
【楼诚】夜传灯
※昨天又被糖糊了一脸
※是的我就是个拿唱词充数的无良作者
※走近科学带您探索大哥唱曲背后的故事
“回来了?”明楼斜倚在床上,此时摘下眼镜,放了书本,把台灯调亮一些。
“嗯,回来了。”阿诚轻手轻脚走到床头,暖黄灯光照着,鼻尖下小小一块阴影。
明楼坐起来,见他大衣肩头粘着些未消的雪粒,伸手替他拂了,问他:“外面还在下雪?”
阿诚点头。他一路踩着绵绵大雪回来,身上还带凉意,猛被屋内热气一激,衣领肩头都有濡湿。明楼叫他赶紧把衣服脱了,阿诚不肯,说等一歇就回去了,徒增些麻烦。
明楼说:“谁让你等一歇就回去了?我要听你仔细汇...
※昨天又被糖糊了一脸
※是的我就是个拿唱词充数的无良作者
※走近科学带您探索大哥唱曲背后的故事
“回来了?”明楼斜倚在床上,此时摘下眼镜,放了书本,把台灯调亮一些。
“嗯,回来了。”阿诚轻手轻脚走到床头,暖黄灯光照着,鼻尖下小小一块阴影。
明楼坐起来,见他大衣肩头粘着些未消的雪粒,伸手替他拂了,问他:“外面还在下雪?”
阿诚点头。他一路踩着绵绵大雪回来,身上还带凉意,猛被屋内热气一激,衣领肩头都有濡湿。明楼叫他赶紧把衣服脱了,阿诚不肯,说等一歇就回去了,徒增些麻烦。
明楼说:“谁让你等一歇就回去了?我要听你仔细汇报本次事件经过。来,坐进来。”他往眠床一侧让了让,掀起被子请君入瓮。
阿诚故意板起脸:“明长官你这是滥用职权,以权谋私啊。”话虽这么说,手上却解起了扣子,长大衣挂到衣帽架上,脱掉鞋子摆好,阿诚躺到床上。明楼大被一抖把人盖住。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谋你的私就是谋我的私,这叫什么谋私啊?”阿诚懒得和他分辨,明楼伸出手臂圈住他,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阿诚十指如冰,明楼慢慢搓捻,替他捂热。
明楼问:“怎么花了这许多功夫?”
阿诚挪了挪位置,和明楼骈头并肩靠在一处,解释说:“在张啸林那里费了点力气,他一定要亲自来见大哥,我给堵住了。”
明楼嗯了一声,又问:“那他要你清理的人呢?”
阿诚说:“做掉了,没有动用身份。我让他下次这种事情找自己门徒去做,别拿我当枪使。”
明楼一笑:“真这么不给他面子?你比汪精卫厉害多了。”
阿诚轻哼:“谁让他叫我大年初一干这种晦气事体。”
明楼逗他:“不错,长脾气了。”
阿诚不响,悄悄拿脚趾头搔刮了一下明楼脚掌。明楼没有防备他突然点火,倒吸一口凉气:“你小子——”他把人往怀里一揽,狠狠揉了一通头发。
“大哥饶命,我不敢了。”阿诚从他怀里探出头求饶,一双黑眼睛满盛笑意,额发凌乱披在眉睫上,看上去倒小了几岁,像是那个初长成的青年隔了岁月悠悠望过来。
明楼愣了愣神,手臂松开。
阿诚见他神色有异,悄声问:“大哥怎么了?”他怕是自己闹过头,立马把手脚收回来。
明楼说:“没事,你乖乖躺着。”阿诚察言观色惯了,自己一举一动落在他眼里都是清水沦涟,非得给解读出千百种意思不可。他也想叫阿诚活得轻松一点,我对你百般好你就拿去,哪用得着一样一样还回来?
阿诚躺回明楼臂弯里,明楼理了理他的头发,说:“也许我不该总叫你出去做这种事情。”
阿诚闻声一震,这话听在他耳朵里不啻最严厉的斥责。他翻了个身,面对明楼,声音微颤:“大哥怎么说这种话?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明楼知道他又想多了,低声一叹:“你做得好极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诚却较真:“大哥以后可不准说这种话了。我做这种事情是为了大哥,也是为了自己,更为了……”他停了一瞬,才接下去说,“许许多多别的人。”
明楼点了点头,将他搂得更紧。他对阿诚口中“许许多多别的人”是谁心知肚明。那些人都留在了旧年里,留在了地母黑暗的怀抱里,再看不见新一年的太阳了。他们死在局势最晦暗不明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死是不是能换回神州大地一缕光明。闭眼的时候也不能安心。死犹有憾,痛何如哉。
明楼时常会想象自己的死。
从他把手放在《共产主义宣言》上宣誓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寿终正寝的可能了。他只是好奇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告别这个他爱之深痛之切的世界。是被角落里射出的子弹打中心脏,还是在敌人的断头台上掉了脑袋,或者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化烟化灰无处寻了。他想象的时候总是十分平静,他最不缺的就是“殒身不恤”的勇气。
可他从来不敢想象阿诚的死,虽然潜伏在命运里的狂狮时常在他耳边怒吼,他也只能逃开充耳不闻。但凡脑子里产生一丝类似的念头,他就花十倍百倍的意志力抹去它。
不,他不会死的,我用生命起誓过要保护他。就算我在水里没顶,也一定要把他推到岸上。
窗外寒风烈号,风雪弥天。阿诚见他默然不语,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明楼跟着他坐起来,说:“再呆一歇吧。”阿诚就靠在床头上,两人在被子下牵着手,共看一盏孤灯照在锦被上。
隔了一晌,阿诚说:“大哥唱个戏来听吧。”
明楼在他手心里刮了刮:“你也学明台胡闹。”
阿诚说:“好久没听大哥唱了,昨夜里唱了一回,现在把我戏瘾勾出来了。”
明楼低笑:“你呀你呀。那就唱段程老板的《锁麟囊》如何?”
阿诚也笑:“但凭明老板喜欢。可惜小生这厢不能鼓琴伺候了。”
满室昏然,明楼低声哼戏。明父在世时极爱听戏,瘾头上来也会粉墨登场票上一票,明楼耳濡目染,几曲皮黄倒唱得比乃父更胜一筹。明父盼他唱唱戏也能抒情娱己,丝毫不加申饬,反而搜罗了许多名家唱片供他鉴赏。明楼去法国留学,专门有一箱行李装的就是这许多唱片。
就听得他在唱:“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此时却又明白了, 世上何尝尽富豪。 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哭嚎啕 ……”
阿诚静静听着,也不言语,一曲唱罢鼓了鼓掌。明楼清清喉咙说:“多日不练,到底生疏了。”阿诚说:“好一段春秋亭外。刚才说错了,不该让大哥大年初一唱这个,不吉利。”
明楼被他逗笑:“有什么不吉利。咱们家里可没这么多忌讳。倒是明台那小子,点什么苏武牧羊,其心可诛。”
阿诚替明台说话:“他这不是小孩子心性嘛。”
明楼正色道:“我不是气他为难我,我是气他好不容易一家团圆,他还时时处处想着试探我,他要是敢点《李陵碑》,我说不定真要打断他的腿。”
阿诚一笑:“你可舍不得。”
明楼看他一眼,说:“就你最知道。”顿了一顿又说,“不过《李陵碑》确是一出好戏不错。好歹杨老令公还有个苏隐士成全英名。”
我却怕是到死都只能背负卖国求荣之名了。李陵何辜,我亦不得免。
阿诚知道他这是自伤其身了。明楼这样强悍无匹,也只在自己面前偶尔流露一丝脆弱。
他说:“大哥放心,不管大哥干什么,阿诚都一直跟着你。”
明楼笑:“是,阿诚就是我明楼的苏隐士。”
阿诚摇了摇头,双眼灼灼望定明楼,说:“我不是苏隐士。大哥想什么阿诚也知道。万一真到了那一天……我就陪你一同撞死在李陵碑下。”
明楼截断了他的话头:“胡说八道。”
阿诚握住他的手,说:“大哥还记得当初是怎么教导我的吗?你说卫霍诚然英美,立下不世之功,但太史公忍辱奋发,幽于粪土而不辞,著书立说传之后人,亦顶天立地大英雄也。我记得牢,大哥自己忘了吗?”
明楼不响。阿诚眼睛锃亮。明楼把他揽在肩头,很久很久之后才出声:“我当然记得。”
他一字一句说:“矢志不忘。”
他想起在巴黎的那个夜晚。春寒料峭。他站在窗子边等。等阿诚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归来。街对面是一座教堂,望下去一条石板小路,有几顶雨伞飘过去。夜越来越深,教堂钟声撞响十二下,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走在路灯下。他忙返身下楼去接应。
门廊里黑漆漆不见光。他被什么东西一绊,阒静里传来一句:“大哥。”阿诚就靠在楼梯扶手边,黑暗里两点星芒闪动。他长出了一口气,说上楼吧。阿诚说:大哥,我走不动了。
他把人背回房间,才看清他身上斑斑都是血迹,把驼色大衣染成黑色。明楼急着去拿药箱,阿诚拉住他:“没事,不是我的。都是……别人的。”
他把阿诚的大衣剥下来扔到一旁,打了水来帮他擦脸。阿诚把手伸进脸盆里,一个劲揉搓,一盆水尽数染红。
“洗不干净啊,大哥,再打一盆吧。”阿诚喃喃。
明楼用毛巾擦干他的手,他的指缝甲盖里俱是血迹,触目惊心。明楼握住他打颤的手说:“不要紧,是指甲太长了。大哥帮你剪掉。”
明楼拉了凳子坐在阿诚对面,膝盖碰着膝盖。阿诚的手指细长,食指和中指生着薄薄一层茧。他一句话也没说,任明楼帮他修剪指甲。残甲一片片落在雪白手帕上,像一弯弯血色的月亮。
阿诚问他:“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明楼摇摇头:“不,你很了不起。大哥可以放心了。”
阿诚低下头去。明楼以为他哭了,可他却最终抬起头,露出了个难看的微笑。
“大哥要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一点都不害怕。”
阿诚掀开被子,开始穿鞋。明楼看着他的背影,已经是个头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青年了。在巴黎的时候他的肩背都还单薄,明楼让人给他每件大衣里都加了垫肩,还惹得他生了闷气。
阿诚说:“大哥,我走了。晚安。”
明楼说:“晚安,早点休息。”
阿诚走到门口又被明楼叫住。“下次,找个有空的时候好好唱一曲吧。”他回头一望,明楼罩在暖黄光晕里,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他说:“行啊,大哥想练什么?”
明楼说:“就练《单刀会》。”
阿诚笑了,说:“好。一定奉陪。”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
——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灯光熄灭。明楼探手去摸刚才阿诚躺的地方,犹有余温。
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
迟迟钟鼓。
耿耿此心。
【楼诚】天涯霜雪
※被萌得不行,开了个第十集的小脑洞。
昨天夜里下了一点雪,细细密密,快得像雨。清早起来天不见晴,南边重重压着彤云,怕是今朝还要再下一场。院子里阿香跟送年货的客商在清点菜蔬,残雪泥泞,青砖地面上踩出不少脚印。
阿诚把窗帘拉开,天光没有大亮,望见深紫天宇几颗星子。他转身拿了衣帽架上的大衣走到沙发旁,说:“大哥,披件衣裳。”
明楼放下书本,自然舒展臂膀,任他帮自己披衣。他幼承“清晨即起,扫洒庭除”的古训,四点钟是一定要起来的。扫洒倒不用他操心,遂换成了读书一个钟头。阿诚扫一眼书,问:“大哥怎么想起来读《史记》?”
“昨夜书柜里随手翻出来。”...
※被萌得不行,开了个第十集的小脑洞。
昨天夜里下了一点雪,细细密密,快得像雨。清早起来天不见晴,南边重重压着彤云,怕是今朝还要再下一场。院子里阿香跟送年货的客商在清点菜蔬,残雪泥泞,青砖地面上踩出不少脚印。
阿诚把窗帘拉开,天光没有大亮,望见深紫天宇几颗星子。他转身拿了衣帽架上的大衣走到沙发旁,说:“大哥,披件衣裳。”
明楼放下书本,自然舒展臂膀,任他帮自己披衣。他幼承“清晨即起,扫洒庭除”的古训,四点钟是一定要起来的。扫洒倒不用他操心,遂换成了读书一个钟头。阿诚扫一眼书,问:“大哥怎么想起来读《史记》?”
“昨夜书柜里随手翻出来。”他倒转书本推到阿诚那边,手指掂一掂,“你看看还记不记得?”
阿诚低头去看,泛黄书页上朱砂点点,恰是他自己最初发蒙时圈点的句读。他拿到手里翻了一翻,说:“大哥怎么还留着这书?我有许多是胡乱圈的。”
明楼呷一口茶,润口润心。他说:“圈错就说圈错,你这个人我还不晓得?不会像明台那样胡来一气。”
阿诚一笑。
“今早的茶泡得也不错。”明楼嗅了嗅茶香,“龙井是从哪里弄来的?”
阿诚替他添水,说:“梁仲春孝敬你的。”
明楼一年四季都喝绿茶,所以阿诚学的一手好茶艺。明楼问过他许多次,同样的茶叶你泡出来的怎么就比别人好喝,阿诚总说这是绝密,无可奉告,以后说不定要靠这个吃饭的。明楼笑骂,我还会让你沦落去当茶倌不成,真沦落了也是我去啊,你这一手功夫还不是跟我学的?阿诚说是是是,那我这窍道就更不能告诉你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方窍门,说穿了就是泡茶的时候杯底放一些些冰糖。茶艺大家怕是要骂他夺茶之本味,但绿茶里一丝回甘怎么喝怎么是味道,最重要的是,明楼喜欢。
明楼嘴角噙笑,说:“梁仲春倒是会献殷勤。”
阿诚一面整理茶具一面回话:“他还邀我今天中午一同去‘白相相’。”
明楼哦了一声,挑挑眉毛,意味深长地笑:“这是又有求于你?找你找得这么勤快。”
阿诚想起梁仲春蝇营狗苟嘴脸,不由轻嗤:“无非就是黑货的事情。他可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明楼打趣他:“他是烂泥扶不上墙,只是希望明诚少爷不要被糖衣炮弹打晕了才好。”
明诚眯了眯眼睛,说:“我这边的糖衣炮弹怎么有明长官那边的红粉陷阱厉害。希望明长官柳下惠再世,真能坐怀不乱才好。”
明楼遭他抢白也不恼。辰光还早,今天注定千头万绪,他们两人能自在独处的时间就这么一小段,他乐得看外人面前严肃谨慎的阿诚在他眼前牙尖嘴利流露稚趣。他起了点促狭逗弄的心思,眼光勾一勾,轻声说:“这世上能让我坐怀大乱的,有一人足矣。”
这话说完,阿诚的耳朵就红了。他站起来去放书,躲开明楼的眼光,一路上嘀咕:“大早上起来大哥说什么不正经的话,还修身养性呢。”
明楼偷笑,嘴上却义正词严:“哪里不正经了?我又没动手动脚,动动心眼子你也管我?”
阿诚排书的手一滞,脸红到脖子根。回上海以来他们俩都忙得脚不沾地,加之大姐在侧,各桩事体应接不暇,什么旖旎心思都收了。如今明楼这么轻描淡写说些暧昧话语,倒叫他手足无措。心头一角却兀自甜蜜起来:总算不是我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明楼看他一个人在书柜旁愣神,知道他心思也不揭破,揭破怕是要把人惹恼了。他起身走过去,阿诚回过神来速速把书塞进去,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抱住了。
“大哥……这是家里。”阿诚被宽厚温柔的怀抱圈住,四肢都如浸到温水里暖洋洋的,心脏砰砰砰跳。
明楼抱住他摇了摇,四只皮鞋踩在原色厚木地板上通通通响。他凑近阿诚耳边说话:“我知道。一歇歇就好。”
明楼灼热鼻息喷在阿诚耳后,阿诚只好摒牢不响,怕自己一开口不成调子太过丢脸。一颗心从胸腔跳到喉咙口,压也压不下去。他恍恍惚惚想,万一哪天明楼要用这种手段来审他,就算演戏,他也招架不了。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他和明楼早就立了生死状,真到必须你死我活的那一天,他们也要把兄弟不和恩断义绝的戏码演到断头台上去。现下能有片刻温存,真如昙花一现,没有不珍惜的道理。
阿诚动动肩膀,说:“到底是谁说不动手动脚的?”明楼一笑:“你呀,就会抓我话里漏洞。”这才放开圈住阿诚的手,两人各自整理衣装。
天光亮起来,远处隐隐响起爆竹声。年关年关,过年如过关。穷苦人家闭门谢客守着一眼冷灶,怕债主来上门讨债。明家富贵无虞,兄弟姊妹各有事业,偏偏难凑到一处,真正门庭冷清。
明镜逮住了准备出门的明楼和阿诚,嘱托夜里早点回来,等着吃年夜饭。还不忘骂几句伪政府吸血剥削,大过年不消停。明楼做小伏低安慰了大姐一番,才得脱身。
阿诚关上车门问他:“今天真能赶回来吗?”明楼抬了抬眼镜,说:“一定要赶回来。马齿徒长,怎么好再让她伤心。”
民国二十九年的除夕和往年相比并无多少不同。
租界如孤岛,沪西是歹土,但上海人该点炮点炮,该烧菜烧菜。路上人迹寥落,商铺都上了门板,只有各国国旗一并挂在树梢上,被冷风卷得猎猎作响。再难再苦,年总还是要过。人们祈愿旧年的所有不快都能像小石子一样投进生活的洪流里被裹挟而去,明朝睁眼,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一年。
阿诚把福特轿车停在霞飞路路口。今天的上海就这条街上还有人气。梁仲春见他来了,拐杖笃笃笃敲响,走上去和他握手。阿诚手一摆,免了,有事说事。梁仲春嘿嘿笑,今朝这桩事体不容易讲明,阿诚兄弟楼上请。
阿诚跟他进了一扇小隔门,楼梯转两转,上头别有洞天。宽宽敞敞一间屋子,包豪斯风格装修,地上踏的是弹簧地板,最合跳舞使用。窗边一套桌椅,帘幔低垂,确实应了梁仲春嘴里说的“清静所在”。
阿诚也不客气自己拉了椅子坐下,边摘手套边说:“梁处长真是会找地方。”
梁仲春把拐杖放好,主动倒茶。“哪里哪里,这都是小意思小伎俩,哪里比得上阿诚兄弟神通广大哦。”
阿诚不接他这顶高帽子,人往椅背上一靠:“闲话少叙。说吧,又有什么事情。”
梁仲春笑笑,这才切入正题:“我有两船货,晚上要发出去,还请阿诚兄弟……”
阿诚截住他的话头,眉心浅浅皱起来:“这都除夕夜了,你还要发货?你挣钱挣疯了吧?”
梁仲春低眉顺眼,说:“我们过年,人家洋人不过年啊。这批货耽误不得,还得麻烦阿诚兄弟跑一趟,让我心落肚皮头才好。”他伸出四根手指,“这么多您看够不够?”
阿诚心底轻笑,今朝倒是爽快,什么时候杀你个对半开叫你哭也哭不出来。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摇摇头:“还是不行,今天夜里明公馆吃年饭,我不好不到。”
梁仲春急了,说:“你不是和明长官那个嘛,这年夜饭吃不吃有什么要紧?”
茶杯在桌上狠狠一掼,梁仲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嘴巴闭牢。阿诚脸上神色冷下来,声音低低:“梁处长脑子拎拎清。你我现在都不是他对手,这话私下说说也就算了,你要是想我死相难看,你就大声说出去,我给你配个喇叭好不好?”
梁仲春忙摆手,讪讪笑:“哎哟,阿诚兄弟别气。我不说了,不说了。你是我财神老爷,我拜也来不及,哪里会想害你?只不过没想到你们现在……”
阿诚冷笑:“俗话说,慈不领兵,义不掌财。他和我一个领兵,一个掌财。梁处长说,这是什么原因?”
梁仲春心知拂了阿诚逆鳞,额头冒汗也来不及擦,怕他一个不高兴真把两船货废了,金银财宝就在眼前打了水漂。赶紧就坡下驴,连连点头:“懂的懂的。以后这种事体我梁仲春肯定嘴巴缝牢。”
阿诚有心吓他一吓,这样日后办事好开价码,顺便让兄弟不和的印象在梁仲春一干人等心中根深蒂固。如今一石二鸟,他也见好就收,拿过茶壶给梁仲春斟了一杯。“梁处长,慌兮兮做什么。我说今晚不能去,又不是说下午不能去。”
梁仲春一下子从地上被抛到天上,喜不自胜:“当真?你下午帮我办妥?”转念一想心又沉下去,摇摇头:“不行不行,下午走见光风险大。”
“有我在你怕什么?”阿诚语气肯定,给他吃颗定心丸。“我要是这点事情搞不掂,这个私人助理的位置也就不用坐了。”
梁仲春这才放心,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是自然,阿诚兄弟办事,我梁某人放心。来来,喝茶,喝茶。”
阿诚看一眼手表,说:“茶就算了。我要去周公馆接大哥。你也晓得,我们这种替人办事的都身不由己。”
梁仲春忙站起来送他:“那我就不留阿诚兄弟了,改日再聊啊。对了,这地方清静得很,阿诚兄弟要是带什么人来跳跳舞喝喝茶,随时欢迎,我等会儿就把钥匙送到你办公桌上。”
阿诚眼光扫了一圈,总算给了他点好脸色:“那就多谢了,梁处长。”
福特轿车在极斯菲尔路上开得飞快,碧楼如山后退。车里暖气开得足,明楼把大衣脱下来叠了一叠。阿诚在后视镜里见他闭目养神,轻声问:“大哥累了?”
明楼揉揉眼角,说:“还好。周佛海定要留我吃饭,推半天才推掉。”周佛海官场浸淫多年,一句话一个机锋,看似放权实则运筹帷幄,明楼每次见他都得打点十二分精神,既不能让他觉得无能,也不能显得太过机敏,比在二春面前恩威并施难上许多。
“梁仲春和你说什么了?”明楼问。
阿诚说:“就是货的事情。还想让我除夕夜给他出货,我吓了吓他,下午帮他去弄了。”明楼点了点头,阿诚顿一顿又说:“他还做人情把霞飞路上一间房子送我。”
明楼有点兴趣,让他接着说。
阿诚笑笑:“也没什么,不过他真是会享受,地上铺的弹簧地板跟和平饭店一式一样。大哥要是带汪小姐去罗曼蒂克,倒是可以去跳跳舞。”
明楼笑而不语。说到跳舞他倒是想起一桩旧事来。
那时候阿诚刚跟在自己身边,束手束脚不敢放开,他索性带了人去见世面,和汪曼春约在和平饭店见面。汪小姐盛装出席,看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脸色就变了。明楼安慰她小跟班不要紧,带出来相相,反正一句话都不响。
他们两个下了舞池去跳舞,阿诚泥塑木雕一样守着外套不动。明楼有意无意瞟他一眼,阿诚一双乌黑眼睛,眼光黏住他荡来荡去。明楼心里发笑,嘴上不响。牵了汪曼春的手坐到卡座里,阿诚要走开几步,明楼说你就站在这里,不用走远。汪曼春不高兴谈情说爱被人监视,认定这个寡言的少年肯定是明镜派来的,要杀他个下马威看看。眼珠子一转,她拍拍手招了个唱曲的过来,小姑娘是广东人,唱得一口好南音,汪曼春说那你唱个现在最红的听听。小姑娘抱着琵琶,转轴一拨,咿咿呀呀开唱,唱的恰恰是《红烛泪》。
汪曼春没听几句柳眉倒竖:“什么鸳鸯扣宜结不宜解,什么苦相思能买不能卖,什么恩爱已烟消瓦解……你分明在咒我!”小姑娘被她推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身后的阿诚抬手一扶。汪曼春劈手夺了琵琶扔出去,阿诚生受这一下,琵琶砸过他右边脸颊,哐当落到地上。
“曼春,你干什么?”明楼压低声音一斥,汪曼春知道惹他生气,委委屈屈转过身,说:“师哥,我听这曲子难受。咱们俩好着呢,要她来咒!”
明楼知她一贯娇纵,闯了祸惯会讨巧卖乖。平时也就算了,可眼下分明是针对阿诚而来,还牵连无辜,明楼气性上来,责令汪曼春向两人道歉。汪曼春彼时方少艾,心气也高,怎么也不肯低头,高跟鞋踩得哒哒响,扭头就走。
明楼掏了钱安抚唱曲的小姑娘,女孩子千恩万谢走了。转去看阿诚伤情,他脸上被丝弦划破,翻皮渗血,到底一声不响。明楼拉了人就走,拦车子回家。
回家以后他亲自给阿诚上药,阿诚一声不吭。明楼说你不生气啊,阿诚说不气,我惹汪小姐生气了。明楼说让她气去,叫她欺负你。阿诚说不算欺负,我一点不痛的。明楼上上下下一打量,说,记住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能欺负你,懂吗。阿诚愣了愣,点点头。明楼坐到他身边,问他有什么想要的就说出来,算是赔礼道歉。阿诚摇摇头说,我什么都不要的。明楼说,机会难得,不说就什么都没了。阿诚这才轻如蚊呐说了句:大少爷跳舞真好看。明楼问:想学?阿诚又点了点头。
明楼起身找出碟片放到唱机上,牵着阿诚的手把他带起来。跳舞不简单,以后慢慢学,我今天先教你踩节拍。阿诚被他搭肩搂腰弄得手脚都僵硬,一步迈不开。明楼给他数拍子,教他上步。阿诚怕踩到他,不敢动作,越怕越踩,阿诚说算了吧少爷,我学不了的。明楼不肯放手,他说你现在踩我不要紧,以后不要踩女孩子就好。阿诚说,我不找女孩子,我就一辈子跟在少爷身边。
明楼被他逗笑,扶住他的腰一推,带他转了个圈。阿诚吓了一跳,急速旋转带来的失重让他站不住,一下子栽到明楼怀里。明楼笑嘻嘻说,哎呀,真笨。
如今的阿诚早就不是当年畏畏缩缩的孩子,放到哪里都能独当一面。舞也跳得好,身板笔直,姿态漂亮。
明楼想,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一年又要过去了。他心头有点不清不楚的滋味,脑海里浮起两句诗。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是啊,天涯霜雪。
阿诚说我开慢些,你眯一歇。明楼说不用,车开快早点回家去。
雪已经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路灯点点如萤火光辉。车道两旁种的腊梅枝干遒劲,开出小小花瓣,凌霜更艳。车窗上拂过无数雪片,在玻璃上融化成蜿蜒水迹。车外寒风呼啸,雪片旋舞。车内安稳静谧,暖意融融。
真像一场最深的美梦。
明楼摘掉眼镜,轻声说:“新年快乐,阿诚。”
“新年快乐,大哥。”
阿诚微笑。
Fin.
这对真的好萌XDD
想不要脸问大家讨一个不老歌的邀请码……可能会炖一点肉渣放过去。
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