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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蝴蝶樱

秒针在钟表盘里画着圈。

机械性的咀嚼着手中已经干硬的面包，朴志晟盯着已经没有一滴水的杯子放空。

“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名字的吗？”钟辰乐坐在他的身旁，身体微微向他倾斜。

朴志晟不动声色的和他拉开了距离。

怎么会不知道呢，能在偏僻的后花园找到他，还在这个时候给他带了面包。

这里总共也没有几个孩子。

“不好奇。”

和想象中一样冷淡呢。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钟辰乐也不恼，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顶。

正好咬到牛角面包中的一块儿死面结，朴志晟微微皱眉，德利姆修女的手艺还是这么差。

“不想知道就算啦。其实······我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

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朴志晟下意识的拿起桌上的杯子。

空的。

莫名的感到烦躁，朴志晟随手将水杯放回桌上。

“时间不早了。”

你好像应该离开了。

门被关上。

钟辰乐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手里拿着已经空了的纸袋。

晚间的空气是冷的。钟辰乐拢住了自己的领口，思绪慢慢飘向远处。

第一次注意到朴志晟实在是偶然。

正是初春时节，小院里的樱花开得正好。小小的男孩儿自己待在院落的一处，盯着玻璃罐里的蝴蝶发呆。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蝶，靛蓝色翅上的银粉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有孩子看见了玻璃罐里那抹蓝色，冲过去把罐子抢了过来。

福利院就是这样的地方。

朴志晟并没有反抗，目光却仍追随着玻璃罐里的蝶。

玻璃罐被孩子不停的晃动，里面的蝶也几次狠狠撞在玻璃罐上。新鲜感渐退，那孩子将蝴蝶取出，将它一边的翅膀扯去。

失去了一边翅膀的蝶被随意扔在地上，另一边的翅膀仍在微微颤动着。

朴志晟站了起来。

怎么，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想动手吗？那孩子以挑衅的目光看向他。

无视孩子的目光，朴志晟缓缓走上前，踩死了那只蝴蝶。

咔嚓。

钟辰乐似乎能听到蝴蝶身体被碾压的细小声音。

那孩子一下顿住了，指着地上那抹孤零零的靛蓝色，呼喊着近处的伙伴。

声音里是藏不住恐惧。

起风了。

朴志晟拾起地上的玻璃罐子，向着远处走了。

带着风与樱花。

朴志晟决定在联欢会上跳舞，为此他开始偷偷摸摸地练习，每天一下班就溜进卧室，戴上耳机跟着视频又蹦又跳，还得小心翼翼不让钟辰乐发现。

或许被辰乐知道后会大吵大闹着说为什么不让他知道的话，可是这次，朴志晟实在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因为平时没少在辰乐面前表现得傻乎乎，如果可以的话，就这一次想以不一样的样子站在他面前。

这些天里，辰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来蹭拉面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少。有时，朴志晟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家里冷清了太多。

没有钟辰乐的大嗓门耳朵是清净了不少，可一个人呆着总会觉得不安。

“啊？”在楼道里遇见了，朴志晟没有多想就握着他的手腕别扭又直白地说着你怎么不来吃拉面的话，钟辰乐歪着脑袋愣了会，明白了后才笑着凑近朴志晟，“朴老师，你想我了呀？就这么喜欢我吗？”

朴志晟被钟辰乐凑过来的脸给吓了一跳，等看清了他眼睛里明晃晃的调侃后又提着股气，不肯露怯地跟他对视着。

面上撑的是视死如归的英勇表情，可耳朵却不听话地烧了起来，连带着脖颈也红了一圈。

从钟辰乐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一点点裹上朴志晟，连呼吸都在交融。

想到这里朴志晟觉得自己肌肤上的细小绒毛开始慢慢蜷缩了起来，控制不住的害羞情绪正把他的心脏搅得翻江倒海。

扑哧一声，是钟辰乐绷不住，开始哈哈大笑的前兆，下一秒整个楼道就被笑声灌满了。

朴志晟站在原地又羞又恼地看着笑得夸张的钟辰乐，耳垂边冒着的热气快要把他蒸熟了，呼吸都变得不畅快起来，只好偏过头清清嗓子又干咳几声，想要缓解胸口中莫名淤积的情绪。

“来，”钟辰乐笑够了，直起身子向朴志晟张开双臂，“朴老师抱一抱。”

带着笑的人就这样张开手臂向朴志晟袒露着他的怀抱，一双眼睛向下望着，睫毛跟着垂了下来在脸上投下些深深浅浅的影子。

朴志晟仰起头看着钟辰乐，手臂安静地垂在身边，手指却在心脏的鼓动下一点点蜷缩了起来。

“诶咦，那我抱抱你好了。”

眼看朴志晟呆愣在原地没有动作，钟辰乐为了结束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伸手轻轻抱住了朴志晟。

手臂圈住他的身体，脸颊贴着他的脑袋，发丝缠在了一起。就连心跳声也在不同的胸膛后面逐渐统一。

“朴老师，好好练舞，我好想看看台上的你啊。”

拥抱时，说话的声音就会变得闷闷的。从空气里转了一圈，落进朴志晟的耳朵里时还带着白天的热气，烫得他痒了，却又忍不住悄悄贴紧了钟辰乐的拥抱。

手指捏着裤子，揪出了一条线，绕在指头上带来充血的麻痹感。鼻尖全是属于钟辰乐独有的柠檬味，吸一口就连舌尖也跟着溢出酸涩的唾液。

“嗯，”他埋在钟辰乐的脖颈里应了一声，手指张开又拢紧好多回，最终还是不作声地再度收回。

分开时，钟辰乐笑着向他挥挥手准备下楼。

“辰乐啊，你去哪里？”

“海边，看海。”

在朴志晟问出这句话时，钟辰乐停下脚步回过身，站在阳光下冲他笑着比出了个海潮涌动的手势。

钟辰乐总有些奇怪的嗜好，比如热衷于在晚上不睡觉看电影，喜欢在大热天里跑到海边看潮起。

朴志晟想过纠正他的这些坏习惯，可每每想起他抽着烟一脸冷淡的表情后，又会想这样就好了，不再去想死亡和阴影就好了。

他真心地希望，一切黑暗都远离钟辰乐。

园里的联欢会来得很快，时间都被大量的练习给吞吃下肚。

在给黄仁俊打电话邀请他过来时，朴志晟忍了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那小小的炫耀欲，“哥，”他抿了会嘴巴才在黄仁俊的疑问声中接上了下一句话，“这次我要跳舞了。”

于是电话那端就传来黄仁俊的惊叫声，“什么啊，搞什么！”黄仁俊这么大惊小怪着却不忘说些夸奖的话，“可以啊朴鼠！你哥肯定到场给你加油！”

过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让钟辰乐听见了也跟着笑，他贴着朴志晟的手臂探头去听黄仁俊的话——从相遇那天说起，一路唠叨到了现在。

“小老鼠，”听到朴志晟的外号，钟辰乐来了兴致，拍着朴志晟的手臂让他看自己，等他看过来了就张合着嘴巴无声地吐露着小老鼠的字眼。

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最后被害羞的朴志晟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嘴。

“够了，”幼稚的称呼在仁俊哥面前还能忍受，可被辰乐说出来时，不知道为何就突然觉得丢脸。

总是希望在辰乐面前能更成熟一些，更可靠一些，可因为仁俊哥，朴志晟的面子又被扣去了两三分。

羞恼的情绪让朴志晟捂住了钟辰乐的嘴，不想让他再拿捏着自己的软肋肆意调侃。

可钟辰乐的脑回路一向不同，被人捂住了嘴也不着急挣扎，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笑眯眯着弯出了一道弧度，接着朴志晟就感受到自己掌心有了濡湿的感觉，等意识到是什么在舔舐过他掌心的肌肤后就瞬间撒开了手，整个人从沙发上蹦起来眼睛睁大了看着钟辰乐。

一句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舔我的话在嘴巴里兜转了好久还是没能说出口，结巴又脸红的样子让钟辰乐笑得在沙发上打滚。

“怎么办，朴老师，逗你真的好好玩啊，”钟辰乐凑到朴志晟的身边，手掌圈成了喇叭贴在他的耳边，“要是以后我变成老爷子了还可以逗你玩就好了。”

脑袋晕乎乎的，耳垂快要烧起来了，朴志晟感受着钟辰乐靠过来的身体，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辰乐啊，我去练习了，”停止运转的大脑想不通这种又晕又渴的状态到底是为了什么，本能告诉他再留下去就会有危险，如果再不走，手指就会不听话地想要贴近辰乐。

朴志晟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落荒而逃。

被留在客厅里的钟辰乐眨眨眼后，偷笑起来。

朴志晟实在是个小老鼠，警觉又胆小，被钟辰乐一吓就立即缩回了洞里，不敢再跟他亲密接触。

之前不分你我的肢体接触被他主动划分出了15厘米的安全社交距离，钟辰乐追问他也不正面回答，只是低着头看着鞋子吞吞吐吐地说着这样好一些的话。

也许是长时间的两人独处让大脑有了理解偏差，保持距离才能让它回归理智，不再去想对钟辰乐的喜欢到底是不是字典上的注解释义。

于是，钟辰乐也生气了，干脆利落地回了自己家然后再也不理会朴志晟的敲门。

别扭的相处模式直到联欢会当天都没能改变，站在一起连影子都不再纠缠的两人让黄仁俊从看见的第一眼起就啧啧称奇。

“今天没穿连体裤了？”黄仁俊绕着两个人走了一圈，溜达着将两人的表情都看进眼里后才含着笑调侃。

“噢，”朴志晟含糊地应了一声，实际上却连黄仁俊在说些什么都没听清楚，一颗心完全扑在了冷着脸的钟辰乐身上。

糟糕，辰乐真的生气了，朴志晟忍不住哀嚎。

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他当然知道辰乐是一闹脾气就哄不好的人。

可是，想到这里朴志晟又想把自己埋进沙堆里了，“可是一和辰乐接触，我就会变得很奇怪啊······”

口干舌燥，身体里产生了火星，噼里啪啦吵得脑子发疼。

看到辰乐的嘴巴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掌心里濡湿的感觉，越想越害羞，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对不起辰乐。

会对着自己敞开怀抱的人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小心思会不会觉得后悔？

“嗯？哥，你怎么跟这个人说话啊，他谁啊？”

钟辰乐将黄仁俊拉到自己旁边站好，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朴志晟心想这次真的完蛋了。

“怎么回事啊？”黄仁俊伸出手撸着钟辰乐毛茸茸的脑袋。

“朴老师！可以准备上场了！”

黄仁俊本来还想多问几句好解决小孩之间的别扭，可响起的声音只好让他作罢。

拍拍朴志晟的肩膀，偷摸着给他加油打气后，黄仁俊转过头来看着钟辰乐。朴志晟的视线也飘了过来，露出期待的表情。

处在视线中心的人不冷不淡地抬起了眼，又哼了一声后才勉强吐出一句加油。

舞台后台人声鼎沸，声音混杂在了一起让耳朵发疼，朴志晟站在幕后盯着舞台看，他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鼓掌的人对舞台也有渴望，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联欢会，哪怕台下都是小孩和家长，可是站出去表演这件事本身就不容易，对朴志晟来说甚至具有了里程碑式的纪念意义。

“朴老师！加油！”

熟悉的女老师带队下台时，还不忘给朴志晟加油，小孩们也跟着摇着手，冲他叽叽喳喳地说着老师加油，老师最棒的话。

还有个穿着小西装的男孩儿冲出了队伍，跑到朴志晟跟前站着，手在裤兜里掏了好久后才掏出一颗糖递给朴志晟，“老师你吃这个，吃了就不紧张了，这是仙丹！”

小孩凑近了，抱着朴志晟的腿说着糖果的秘密，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

心脏被泡软了发甜，朴志晟接过小孩肉嘟嘟掌心里的糖，按照小孩的教导剥开了糖纸塞进嘴里，吮了好几口尝到点涩和甜后才睁大眼睛，捂着嘴巴装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老师一点也不紧张了！”

小孩咯咯笑起来，啪嗒啪嗒跑回到队伍里，他的朋友正站在原地等他过去，小手摆着像极了蒲扇。

“待会去我家玩好不好？我可想你了，我们好久没在一起玩了。”

撒娇的话越过空气落进朴志晟耳朵里，让他跟着笑起来，可等想起辰乐后又唉声叹气起来，到底要怎么哄辰乐开心啊。

从红色的幕布看出去刚好可以看见台下的人，朴志晟眯着一双眼睛在正中央精准捕捉到了钟辰乐的身影，这个人正摆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搭着三脚架，设置好了相机参数后才又撅着嘴盯着舞台看，黄仁俊就在旁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嘴巴里嘟囔着的话是一个小场面不至于吧。

“什么至不至于，我乐意。”

朴志晟盯着钟辰乐的嘴唇看，看他上下张合说出这句话。看到最后他在报幕的声音里还是没忍住偷笑起来，像只吃到了灯油的小老鼠。

TBC

1.真心希望2022年的朴星星和钟辰乐能健康，快乐，平安，万事顺遂。两个小孩会有更大的舞台，更多的机会

2.真心祝福看到这里的人能有一个美好明朗的新一年

朴志晟还是没能想到到底在联欢会上表演什么，唱歌他害怕跑调，跳舞又始终觉得自己不过是个门外汉，说到诗朗诵却被班里的孩子们举手推翻。

到底表演什么啊？

久久思考始终没有答案，朴志晟只能在孩子们玩得高兴时，独自坐在操场边愁眉苦脸。

“老师！”

有小孩远远地从操场另一端叫着朴志晟，等他抬起头来就立马举起手比了个爱心手势，“老师你表演什么我们都喜欢！”

朴志晟原本还沉浸在苦恼里难以自拔，抬头的动作不过是条件反射，等看到也听清了孩子们的表达后，笑容就已经挂在了脸上。

有人问过朴志晟为什么会选择做幼师，当时的朴志晟说是因为孩子们。

现在的他也还是会这么回答。

如果有人感受过孩子们最单纯的爱，那他就会觉得再也离不开孩子们。

朴志晟冲着小孩们张开了双臂，接着便看见小孩们迈着小短腿扑腾腾地向他跑来，像小鸡仔一样撞进他的怀里

“老师。”

“老师！”

一声声老师汇合在了一起让朴志晟心软得一塌涂地，他搂着小孩们，看着他们在他的怀里仰着头，露出干干净净的笑脸，蓝天和白云就在小孩们黑色的瞳孔里流转。

“老师，你要有勇气。”

肉肉这阵子交到了新朋友，整个人都变得开朗起来。

她的手放在了朴志晟的手上，小小的掌心握着朴志晟的手指。她看着朴志晟的眼睛里带着明晃晃的崇拜，那是不加掩饰的偏爱，在她的小脑瓜里朴老师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无所不能。

说到底还是无法拒绝小孩们，在叽叽喳喳的鼓励声下朴志晟最终还是来到了园长办公室外。

下定了要表演的决心却还是有些担忧，害怕上了台表现不好会丢园里的脸，想来想去觉得先跟园长说一声比较好。

站在办公室前朴志晟撸了一把头发，将杂七杂八的情绪甩到脑后就准备敲门，却看见门上的玻璃映出园长捧着相框仔细擦拭的样子。

于是他收住了敲门的动作，想了想才走到一边等着。

园长办公室里有个黑色的相框，平时总是放在书架的最高层。

有见过的老幼师说相框里镶着张照片，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孩，长得漂亮，一双眼睛像会说话。

只是照片看上去已经很老了，连边缘都泛黄卷边了。

有人问过园长这个女孩是谁，园长沉默一会后才笑笑说是她妹妹。

可是园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过这个传闻中的园长妹妹，也没有人知道园长为什么总是对着相框发呆。

或许这个妹妹跟园长断绝了关系。

又或许······这个妹妹早已经去了其他世界。

朴志晟并不知道这个相框里的人和背后的故事，他只是偶尔看见过总是笑眯眯的园长偷偷对着相框抹眼泪。

等到园长从办公室出来，朴志晟确认过她的状态后才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最初他还低着头不敢直视园长的眼睛，可是在园长温柔又通透的注视下他最终还是抬起了头，望着园长慢吞吞地说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没什么担心的，”园长拍着朴志晟的背，“小朴老师，你要学会勇敢。”

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觉得艰难的事，决定跨过去的瞬间就已经能被视为成功了。

朴志晟当初选择留在宜城，不光因为何姨和小区里老人们的照顾，还因为园长。

两三年前的朴志晟包裹在从孤儿院里带来的自卑怯懦里，是一个连跟别人说话都需要鼓足一百份勇气的人。

来幼儿园面试那天宜城下了大暴雨，路上有车辆打滑，轮胎溅起一滩泥水，泼散在朴志晟的身上。

等急匆匆到了幼儿园门口，朴志晟却因为看见了别人光鲜亮丽的样子后决定要放弃，那时的他想着自己或许就像这件沾满了泥浆的衣服一样——永远见不得光。

当他撑着伞准备离开时，是园长叫住了他。

雨天里的一声小朋友，叫住了当时不过20岁出头的朴志晟。

“冷不冷啊？去把这件衣服换上，面试加油。”

后来，朴志晟在面试时看见了台下微笑着的园长，尽管他面试过程中话也说不清楚，就连自己的想法都是七拼八凑着才组织成了一句话，可园长却始终温和地看着他。

面试结束后朴志晟以为自己注定要去另一个城市流浪，可园长却在打给他的电话里称呼他为小朴老师。

“小朴老师，你愿意留在星辰幼儿园吗？”

于是朴志晟留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朴志晟和钟辰乐说起了这些事情。

公车由隧道走出，进入一片阳光，朴志晟感受到钟辰乐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朴老师”，钟辰乐侧过脸来看着他，“你看，你被那么人爱着。所以再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吧。”

阳光落在钟辰乐的脸颊边，公车外是大片大片的蓝天，不知从那里飞来的白鸽追逐着云朵飞过。翅膀扑打间是这座城市响起的整点播报声。

这世上的爱分为很多种，有小孩对老师的崇拜，有长辈对晚辈的呵护，还有朋友之间的体贴。

朴志晟合拢了手指包圆住钟辰乐的手，一点点收紧了才觉得心脏跟着酸麻起来。

他想，他也是一个被很多人爱着的人了。

关了静音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着，朴志晟刚接起电话就听见黄仁俊的声音。

“志晟啊，今天来我家吃饭吧，哥现在在菜市场啊，你和辰乐要吃啥？”

说了要照顾小孩的话，黄仁俊还真就放在了心上。得了空就往菜市场跑，在猪肉摊前站着边说话边低头打量今天新鲜的肉。

“仁俊哥！”朴志晟侧着脸对钟辰乐说了句仁俊哥，把电话贴到了他耳边，接着钟辰乐就笑了起来。

脆生生的一句哥哥让黄仁俊在电话那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哥，你会做水煮肉片吗？上次朴志晟试着做来着，结果跟打仗一样！”

有了可以告状的人，钟辰乐噘着嘴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就是好一顿诉苦，从炸开的油锅到油腻的厨房桌，说得头疼了还斜眼看着朴志晟一脸无奈地摇头。

等朴志晟想伸手捂住他嘴时候，就大惊小怪地朝着黄仁俊求救，哥，哥！

于是朴志晟也跟着笑起来，还是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捏着他的手指听他控诉自己的罪行。

“水煮肉片和蚝油生菜啊？”

“嗯，哥我们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

朴志晟接过电话给黄仁俊报了个时间，他听见电话那头的黄仁俊在和买菜的阿姨们吵着再便宜点，再便宜点的话，突然就觉得时光有些神奇，竟然让一个当初手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变成了现在这个精通各大菜市场，对着蔬菜和肉类随问随答的专家。

所有人都在时光的隧道里走着，每经过一截就变了一个样。

这段时间里，钟辰乐的心情很好，无时无刻都在笑着。这个时候更是连猫咪纹都笑出来了。

“辰乐啊，”朴志晟叫他，“最近都很开心吧？”

“噢，很开心，”钟辰乐张开手掌捧起外面的光，回过头时那双黑色的眼睛被阳光照得澄澈又干净， 就像五月的泉水。

“遇到朴老师很高兴，遇到仁俊哥很高兴，遇到了所有的这一切都觉得高兴。”

可是高兴着，幸福着，又会陡然生出惶恐的心，觉得自己就像坐上了泡沫一样即将破碎。

等到了黄仁俊家已经是夕阳时分了，上楼时朴志晟听见家家户户炒菜的声音，独属于平凡人家饭菜的香味充斥在整个楼道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肚子跟着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耳尖的钟辰乐听见后就头也不回地开始笑他，笑声像是孩子们最爱的弹珠一样，一颗一颗地落在楼梯上然后咕咚咕咚滚落下去。

“来了？收拾收拾桌子，准备吃饭！”

“哇！好香！”

打开门的瞬间，钟辰乐率先跑了进去，目的地明确，直奔厨房。

等被黄仁俊投喂了一口后立即眼睛发亮，握着拳头欢呼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冲还在门口的朴志晟喊，“朴志晟！收拾桌子！”

朴志晟知道黄仁俊的性格细腻，但的确没想到他会在今天实打实地爆发了哥哥美。

一场饭吃下来没少给他和钟辰乐夹菜添饭，吃到最后朴志晟觉得自己的肚子实在要爆炸了才擦擦嘴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反倒是钟辰乐一直埋头苦干，抬起头的次数少得可怜。

“来来来，多吃点多吃点，”黄仁俊摸摸钟辰乐的脑袋，说话间又给夹起一大团菜塞到钟辰乐碗里。

钟辰乐也不拒绝，黄仁俊夹菜他就跟着扒饭，呼噜呼噜捧着碗埋头吃饭的样子像小猪。

“够了够了，”看他吃得高兴朴志晟也高兴，可等看见他还没有停筷的打算后还是伸出手抽走了他的筷子，“再吃肚子就爆了。”

吃饭是件幸福事，但接下来的洗碗洗锅拖地简直就是苦活。

三个人吃饱了就都捧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沙发上唉声叹气，感慨胃撑得慌。

“你们俩给我洗碗去，做饭的可是我。”

“朴志晟你洗碗去。”

“啊？”

传话最终停在朴志晟身上，拗不过两个炸药包的他只能苦着脸走进厨房，沙发上的两个人就对视一眼，噗嗤噗嗤地笑出了声。

夜色深了，朴志晟嚼着消食片坐在沙发上看着黄仁俊和钟辰乐围坐在茶几前打牌。

一开始还一窍不通的钟辰乐在经历了几轮惨败后终于觉悟过来，靠着灵活的脑袋瓜子将黄仁俊的牌吞得一干二净，最后还臭屁地对着黄仁俊说着诶咦，诶咦，仁俊哥你不行的挑衅话，然后被恼羞成怒的黄仁俊扑过来就是一招大黄锁喉。

要走了，朴志晟在门口穿鞋，钟辰乐却迟迟不动地盯着客厅柜子上的一张小照片看。

照片上的小孩顶着傻里傻气的西瓜头，拍照的姿势僵硬又别扭，小小的脸皱巴在一起，浑身上下充满了抗拒和排斥的气息。

钟辰乐的眼睛扫过小孩身后的牌匾，那上面写着第一福利院。

喂，朴志晟。

钟辰乐的手指轻轻触上小孩紧抿着的嘴角。

现在的你还好吗？

有遇到很好的人，有被爱包围着吧？

不会再害怕了吧。

TBC

有被好好爱着吗？也有好好爱着别人吗？小朴老师。

上手之后成瘾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在钟辰乐都被太阳晒得昏昏然了躲在树下图凉快时，朴志晟还在和自行车交流感情。

“辰乐！你看我，”一直以来都是低着嗓子说话的人兴奋起来难得提高了声音，大声叫着钟辰乐的名字要吸引他的注意力，等他望过来后就臭屁地收敛起笑眼，装作一副高冷帅哥的样子蹬着自行车。

往前蹬了好几步后又忍不住偷偷看向钟辰乐，想得到夸奖，一声辰乐啊破了音让钟辰乐站在树下捧着肚皮哈哈大笑。

太阳大起来后连带着将气温也升高了不少，钟辰乐皮肤白又怕热，在没有冷气保护的户外站了会后就开始脸红。细碎的粉色从耳垂一路蔓延到了脸颊两侧，就连脖子也被阳光爬过后留下了红晕。

朴志晟蹬累了提溜着自行车回到树下，看到钟辰乐这个样子还以为他是过敏了，火急火燎地就要拎起钟辰乐去医院，直到被钟辰乐有气无力地拍了一巴掌后才冷静下来凑到他面前，“辰乐啊，是不舒服吗？”

“热······”钟辰乐热得没劲了，他甩甩脑袋也甩不掉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感觉。

在空调房里待久了后猛然进入高温世界就会这样，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汗水在脊背上滑行，热气蒸腾在肌肤上，钟辰乐热急了就吐出舌头呼哧呼哧地吸着稀薄空气。

朴志晟不敢动他，只能伸出手来在他脸庞上下扇着风，看见汗水从钟辰乐的额头流下来后就将手指贴过去擦干净，“辰乐啊，我们去吃冰吧，吃了冰就不热了。”

冰店就在几步开外，明黄色的招牌在风里惹眼得要命。

朴志晟拉着钟辰乐的手将他领到了桌前，接着不好意思地小跑到柜台前去请老板调低空凋。

朋友容易中暑，他低声解释着，得到老板的同意后又说了一连串感谢的话。

侧脸在蓝色的背景里漂亮得不像话，笑着的样子也显得莫名温柔，钟辰乐就这样看了一小会，等到朴志晟偏过头来问着要吃什么时，他才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随手指着墙上的广告牌。

“那个。”

指着的是店里的招牌甜品，芝士打底再配上绵绵冰，红豆和巧克力碎就铺洒在最上层。

图片带来的诱惑力让朴志晟也吞了口水，他向店主念着名字，出于私心还补充上了麻烦快一点的话。

“啊，抱歉，这个今天没有了······”

来得实在不凑巧，机器出了问题让甜品不能和两个人见面。朴志晟冲店主摆摆手表示理解，偏过脸对着钟辰乐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辰乐啊，这个没有了，没有关系吗？”

钟辰乐有时会恨铁不成钢，讨厌朴志晟讨好性的温柔。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已经说了没关系，不吃也没什么的话，可这个人却还是觉得过意不去，露出一脸懊恼和自责的表情。

“又不是你的错，道歉干嘛。下次再来就好了。”

钟辰乐打了个喷嚏， 安慰话还没说话就又接着一个喷嚏。朴志晟瞪大了眼睛想也没想就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他，“怎么办，辰乐，你好像要感冒了。”

眼前这件外套和之前的卫衣重合在了一起，钟辰乐想起下棋那天早晨的温度，还有朴志晟不动声色递过来的外套。他笑起来，接过来边穿边对皱着眉的朴志晟说话，“朴老师，不要把我想成玻璃娃娃好吗？我也很强壮的。”

钟辰乐是真的觉得一个大男人那里会有这么容易感冒，顶多就是冷风吹着了有些过激反应而已。可朴志晟却依旧皱着眉毛看着他，不光看着还要在他没有将袖子拉好的时候伸出手来帮他往下拉，“辰乐，很久没有出门的人很容易生病的。”

袖子被拉下，盖得严丝合缝透不进一点冷风，钟辰乐揉着袖子的布料听着朴志晟的唠叨，朴志晟要他以后多出门，要他以后多锻炼，不要再窝在狭小的房间一待就是好几天。

好好好，钟辰乐合着朴志晟的节奏点头，等他口干了拿着水杯喝水时才笑眯眯地吐槽朴志晟好像楼下的何姨，唠唠叨叨的。

“因为是辰乐啊，”朴志晟想也没想地回答。

因为是辰乐所以才要小心翼翼地对待，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辰乐就会生病受伤。

钟辰乐抬眼看着朴志晟，那双眼尾外扫的眼睛在认真看着人的时候总会显得幽深无比，让朴志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来回绕着，最终却结结巴巴地只是又重复了那句话，“因为是辰乐嘛。”

这句话的含义细究起来就太多了，钟辰乐一向引以自豪的大脑也在这个时候消极怠工了，他不作声地望着朴志晟，等朴志晟不自在地摸着鼻子问怎么了后才慢慢地摇摇头，“朴志晟，”，钟辰乐指着他的后面，“有个人一直在看着我们，好几分钟了。”

“搁这儿干啥呢？”

朴志晟被这突然插进来的声音给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等看清楚了说话的人是谁后他拍着心脏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仁俊哥，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黄仁俊喜欢散步，平时没事做了就习惯到处溜达，今天也是这样。

可是在这里能遇到朴志晟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几分钟前远远望着时还能说是身形相似的人，毕竟他也不敢相信朴志晟这只胆小鼠敢骑自行车。

可等到他也进了冰店近距离观察了一番后，才终于确认了朴志晟就跟他在同一个公园里的事实。

他打开手机翻进短信箱，看见自己约朴志晟出来散步的信息被已读不回，看见那个总是想也不想就拒绝尝试的孩子在另一个人的鼓励下终于蹬上了自行车。

这些复杂的情绪在目睹总是被自己照顾的小孩也学着去照顾别人时飙到了高潮。

养儿不防老啊。

黄仁俊的脑子里无端飘过这句话。

他隔着朴志晟不作声地打量着钟辰乐，从头顶一路扫描到了他的脚底，过于认真的扫视让朴志晟注意到了后拍了拍他的手臂，是一种细微的讨好和提醒。

不要这样做，我不喜欢。

黄仁俊低头看着朴志晟皱起来的眉毛，因为钟辰乐在看他不能说什么，可是嘴巴却已经不高兴地抿了起来。

认识朴志晟好几年了，黄仁俊对他的小动作和表情早已经熟悉得不像话，心里知道再逗下去就该被小孩骂了，于是他笑着朝钟辰乐伸出了手，“黄仁俊，朴志晟他哥。”

钟辰乐是个敏感的人，他对别人的视线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知觉，察觉到了格外认真的凝视后也忍不住起了防备心，笑容收敛下去后清冷的感觉就腾然冒了出来，直到朴志晟冲他安抚地笑了笑才跟着也露出了笑容，握上对方的手。

“钟辰乐，朴志晟的，”话说到这里，一向口齿伶俐的人第一次卡壳了，是朴志晟的什么人呢，胜负欲上来了让他有些焦躁，迫不及待想要搬出更特殊，更高的身份来压制住眼前这个一脸得意的家伙。

合适的词一直找不到，钟辰乐下意识撕着手指上的倒刺，无形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这几天里从早到晚的陪伴让他把朴志晟划进了自己的领域里，偶尔看见他跟别人有联系就占有欲作祟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担心他会被抢走，又好像不安别人跟他有着更多故事。

哥哥，哥哥？

钟辰乐撕开了一道倒刺，温热又猩红的血珠很快流了出来，冒上来的刺痛和麻痒让他下意识低呼了一声，低下头看了看后又抬起头看向朴志晟，脸上还带着些没反应过来的茫然。

就说辰乐一会照顾不到就会闯祸。

朴志晟从钟辰乐开始撕倒刺时就一直提着颗心脏，想制止却又因为在哥哥面前不好说话，只能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

等到不出意料地看见了口子和血后才后悔地伸出手制止住钟辰乐想要继续的动作，“不可以，”他皱着眉毛手上用劲。

“辰乐笨蛋，这样很疼。”

朴志晟握着钟辰乐的手指。

黄仁俊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个人的动作，看到那相叠在一起的手指后不明显地挑了挑眉，他想起之前因为肢体接触没少被朴志晟翻白眼的事。

真的是，只见新人笑，不见哥哥哭。

他默不作声地吐槽着，在朴志晟回过头问他有没有纸巾时才叹口气从兜里掏出纸巾来。

“你给他擦擦血，我去找店主拿些水来。”

小孩终归还是小孩，这个时候光捏着别人的手能起什么作用啊，伤口不处理还得有问题。黄仁俊头疼地看着自己的笨蛋弟弟，意识到小老鼠分不出心想到行动步骤后才往柜台走去。

“辰乐啊，疼不疼？”

“疼！”

黄仁俊拿水过来时听见这样的对话，牙齿还来不及泛酸，就看见自家的小老鼠低下头凑近了另一个小孩的手指头，呼哧呼哧地吹着气。

得，横竖我就不该拿水过来。

黄仁俊拿着水杯面无表情地想。

TBC

冬至吃了虾仁菠菜饺，晚上适合躲在被窝里看些温柔的东西

事实证明要期待两个大男人能够好好做饭真的不太可能。

钟辰乐只做了一次后就再也没进过厨房。

朴志晟也不能指望。

这个人长得高，手也漂亮，可却笨手笨脚到了钟辰乐每次看到了都会啧啧称奇，想不通的程度。

你的手到底有什么用？

每当钟辰乐这么认真地问，朴志晟就会抿起嘴闷闷不乐，不甘心了好半天后又发觉自己无法反驳。毕竟他炸厨房的经历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两个人还是过上了屯拉面，吃拉面，隔三差五去找何姨蹭饭的生活。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每天都留守在小区里的钟辰乐在喊着无聊后开始开发新乐趣，比如尝试各种游戏，然后打败朴志晟。

他的精力总用不完，在石头剪刀布实现了100%的胜率后开始心痒痒互动游戏。买回来后又是比赛车，又是比跳舞，嚷嚷着要把朴志晟打趴下。

这天比的是舞蹈，朴志晟还算对舞蹈有些研究跳起来干脆利落，动作全对上。

反而是钟辰乐只会手舞足蹈，一通高难度的动作后定睛一看全场最低分，于是又气呼呼地坐在地毯上闹着脾气说游戏针对他。

“游戏是不会针对人的，”朴志晟出了一身汗，随手拿起桌上的可乐灌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补刀，最后被钟辰乐瞪着乖乖闭上了嘴逃去厨房检查锅里煮着的午餐。

拉面上桌，钟辰乐拿起筷子夹起几根就往嘴里猛塞，等舌头被热气烫到了又急匆匆吐出来，张着嘴往外呼哧呼哧着气。

朴志晟在他对面坐着看向他，一脸无奈，等他捂着嘴含糊哼着要冰水时才伸手递过去杯子，“说了多少次，让你别急，别急，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跟小孩子一样。”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发生，朴志晟总会一边数落钟辰乐，一边认命地拿起桌子上的小风扇替心急的他吹着拉面，在腾然而起的滚滚热气里钟辰乐就撑着下巴努着嘴等待。

“朴老师，”钟辰乐总是坐不住，几秒的安静之后张着被烫红了的嘴巴要说话，“我们周末出去玩吧？好无聊啊。”

最近园里的活动少了，每天除了上课之外倒也没有多少事。

因为担心钟辰乐，朴志晟总会早早回家然后按响钟辰乐房间的门铃，等门开后把抱着零食的他给领到家里的地毯上放着，实现了真正的360度无死角看守。

朴志晟是个安静的性子，不爱热闹也不爱动，每天最爱的事情就是回家后躺在沙发上看书看手机，再应付钟辰乐时不时丢过来的打闹。

可是钟辰乐跟他不一样，完全是个闲不下来又静不下来的人，在家待久了就蔫吧地倒在地毯上说着自己要死掉了的话，被朴志晟用眼神教训后吐着舌头翻个身，手指搓着地毯上的绒毛叫着朴志晟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全是无聊了想要出去透气的小心思。

“好，”面终于没那么烫了，朴志晟把锅推到钟辰乐面前，拿起勺子喝了口辣汤后才骄矜地点点头表示应允，在钟辰乐怀疑的打量中尽力憋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等到钟辰乐举起双手欢呼放风了后才憋不住笑，笑眯眯地看着钟辰乐捧着手机设计出行计划。“射箭馆！卡丁车！攀岩！”钟辰乐望着手机大呼小叫，兴奋起来嗓门也跟着扩大，像个喇叭炸在朴志晟的耳朵边。

辰乐啊，耳朵要聋了，朴志晟说着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他惯会说反话，嘴上说着难受，说着不要再做了，实际上却是最纵容钟辰乐的人。

他喜欢看钟辰乐没大没小的样子，鲜活起来映照在眼睛里连眨眼都不肯。

辰乐啊，对我一直笑着吧。不要再露出会让我心疼的表情了。

总是这么想着，可是说出来又觉得矫情，只好偷藏起来。

“朴志晟，朴志晟！”钟辰乐开始拍着朴志晟的手，等到了一声嗯后才举起手机到朴志晟的眼前，“我们去海滨公园骑自行车吧！”

朴志晟眯着眼睛看了又看手机上的图片，蓝色的自行车被摆放在大片芦苇丛前。

他沉默着吞了下口水，脑袋开始偏头痛，“辰乐啊，”他说，“我不会骑自行车。”

“啊？！”

钟辰乐瞪大了眼睛，他伸出手捏着朴志晟的脸，确定朴志晟没有开玩笑后才滴溜溜转着眼睛安慰朴志晟：“没事，我教过好多人。你肯定能学会。”

“辰乐呀，”朴志晟没有这样盲目的自信，从小到大的失败经历让他对自行车产生了敬畏的心态。光是在街上看到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的学生都会面色一肃，在心里给他们比起了大拇指，“我是真的学不会······”

可钟辰乐听不进去，只是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冲朴志晟打着包票。

于是几天后，朴志晟还是苦着张脸扶着自行车，准备接受钟辰乐的斯巴达训练。

“呀，朴志晟，”钟辰乐头顶着太阳，脚踩着踏板，整个人威风凛凛地坐在自行车上又气又恼地看着死活不肯正式尝试的朴志晟，“你试一试，试着试着就会了！”

话音还没落地，等到了尝试两个字的朴志晟就一连串摇头，然后抿着嘴委委屈屈地看看自行车，又看看钟辰乐。

“你怎么老是这么胆小啊，都跟你说了，一点都不可怕的，”钟辰乐叹了口气，脚往地上一撑后就跳到了朴志晟跟前。他刚伸出手，朴志晟就乖乖低头任他一点也不温柔地撸着。

“我小时候，”朴志晟张了张嘴，觉得这种话说出来太好笑，他看着钟辰乐在阳光下被映照得剔透澄亮的眼睛。

“小时候怎么了？”

钟辰乐到底还是大一些，剥去平时故意逗弄朴志晟的吵闹就是一副温柔又可靠的样子。

他将手指插进朴志晟的头发里，另一只手拉着朴志晟的手腕。

“我小时候学过，但是老师太凶了，每次做不好就会被骂，当着很多人的面被揪着耳朵大声嘲笑，”朴志晟突然有些鼻酸，好像又想起了那时候茫然无措，挨骂后只会瑟缩着道歉的自己。

朴志晟对自己很了解，他明白自己的怯弱。明明长大了可内心处好像还是藏着一个不曾长大的小孩。

因为受过伤所以害怕长大，不敢去尝试，不敢去表现，总是害怕未知的评价和指责。

朴志晟记起那天下午的太阳，屡教不会后那个虎背熊腰的老师揪起他的衣领把他塞到了角落里。毫不留情的奚落和其他人的窃窃私语都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要是能躲起来就好了，要是没有想学的念头就好了。

勇气被嘲笑挤压到消失，留下满地的懊悔。

“愿意尝试本身就值得称赞了，”钟辰乐的手往下滑，直到握住了朴志晟无意识捏紧的手。他晃了晃，示意朴志晟看向自己，“志晟啊，你做得很好了，不要再自责了。”

朴志晟想钟辰乐大概有某种魔力，这么粗糙的话却让他听得眼眶发热，像是插在心里好久的刺终于松动起来，那块隐隐作疼的肉终于可以得到治疗。

“那你看我骑好了，等我过过瘾我们就去吃冰吧。”钟辰乐没再强求朴志晟一定要尝试，对他来说每个人都会有阴影，不是被别人鼓励了一两句就能克服的。

如果害怕那就暂时逃避，胆小也是被允许的。

不得不说钟辰乐实在是很好的模特，骑上自行车围着芦苇丛缓缓骑着的样子就像是老式的青春电影里的画面——太阳洒下来，风也吹着，他的头发被吹起来了露出清晰的眉眼。

朴志晟的眼睛跟着钟辰乐转，看他憋着气提速，一路扬起衣摆和路边的芦苇。

“钟辰乐！”等他跑远了，只能看见一小点背影，朴志晟就大声叫着他的名字。等到他回头，就冲他远远举起手挥着，然后就会看到钟辰乐眯着眼睛笑得开心。

“辰乐啊，我可以试试吗？自行车。”

朴志晟终于忍不住了拦下骑得欢的钟辰乐，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握上自行车的车把。

等他在钟辰乐的指导下蹬上车后他的身体竟然不可思议地轻快起来，每个细胞都在咕噜噜冒着泡泡，好像高兴于这个与众不同的尝试。

钟辰乐跟在他后面扶着车后座，一边扶着一边指导，操心的样子倒真的像极了教练。

“你好好握着车把，嗯，蹬起来！用力！保持平衡！”

等歪歪扭扭骑行出了一小段距离，朴志晟叫出了声，畅快地用力踩下踏板然后失去平衡向着地面坠落，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不可置信率先撞上心房，“辰乐啊，你看见了吗？我刚刚从那里骑到了这里！哇，好神奇，自行车这种东西我竟然真的能学会！”

朴志晟睁大了眼睛比划着距离，钟辰乐看着他手舞足蹈，等到他连连赞叹不可思议后才把他拉起来，笑眯眯地看着他，“真了不起，朴志晟！做得好！”

钟辰乐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真诚，每次笑着夸赞别人的时候都显得无比真心。

朴志晟看着他的眼睛，耳朵默默红了起来。

他心想做得好，朴志晟。又跟着补了句谢谢辰乐。

风大起来，太阳被吹得躲进了云后面，芦苇丛的绒毛飞得满天都是。

TBC

2.

朴志晟有一天和钟辰乐聊起过爱好这件事，总是夸赞自己多才多艺、无所不会的人想了又想，最后才拍着朴志晟的手臂说喜欢睡觉算不算。

“睡觉怎么能算作爱好啊，笨蛋辰乐。”

“哈，可是我就是喜欢睡觉啊，这世上没有比睡觉更幸福的事了！”

被朴志晟反驳后，钟辰乐闷闷不乐地拿起抱枕塞在怀里，还偏过身子背对着朴志晟，明显一副闹了脾气的架势。

“呀呀，”朴志晟总是拿钟辰乐没办法，严肃一点怕伤到他，顺从用多了又只会让他越发有恃无恐。束手无措后还是只能小心翼翼摇着他的肩膀，“辰乐啊，为什么说睡觉是爱好？”

一秒、两秒的沉默后，在朴志晟第三次发动摇晃攻击的时钟辰乐终于哼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朴志晟，“睡觉，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睡醒过来就会忘记睡前的糟糕事。”

当时的朴志晟是怎么想的？

好像是默默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啊，要是睡觉就能解决麻烦事那全世界的人干脆都不要醒着好了。

现在一看钟辰乐倒真的没说假话，至少对他而言睡觉就是解决烦恼的办法。

一睡就接连睡了好几天，从一场漫长的噩梦里醒来后钟辰乐终于开始恢复了往日的脾性，每天都闹得朴志晟唉声叹气，实在不能理解他的瞎折腾的精力到底从那里来。

“朴老师！”难得清闲，周五下午放学早。朴志晟在厨房里按照包装颜色摆弄着钟辰乐塞过来的拉面小兵们，还没安静多久就听见钟辰乐隔着一个客厅喊着他，等他问怎么了又不说话了。

直到朴志晟叹着气走出来，他才肯冲着朴志晟笑得乖巧又懂事，伸出手指戳着平板：“朴老师，我想吃这个，水煮肉片和蚝油生菜。”

朴志晟是个做饭苦手，独立以来什么事都能处理好，唯独下厨做菜这件事让他次次挫败，并且下了再也不做饭的决心。

“辰乐啊，”他试图和钟辰乐讲道理，可没等他拉开演讲的架势，钟辰乐就从沙发上蹦起来，跳到了鞋柜边穿鞋穿外套，动作利索地全然没有前几天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去买菜啦！朴老师加油！”

钟辰乐的大嗓门从楼道里传来还带着回声，于是朴志晟只好头疼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平板，点开播放后就苦大仇深地皱着眉头仔细研究，默背步骤。

“没有辣椒和豆瓣酱了！耗油更是卖光了！”二十多分钟后，钟辰乐拎着从外面买回来的菜一脸不高兴地脱鞋，穿拖鞋，边走还边大吼朴志晟的名字。

吓得朴志晟连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还没来得及听清楚他在发什么脾气就先伸出手做着冷静，冷静的手势。

“啊，”等朴志晟从塑料袋里把菜一样样拿出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想要在料理方面大展身手的好机会没有了。

本来预定的菜单是水煮肉片和蚝油生菜，可是现在豆瓣酱没有，辣椒没有，耗油还剩半甩，生菜被刚刚洗烂了好几片，此时正可怜兮兮地陈尸在菜板上。

朴志晟觉得有些可惜，毕竟菜谱还在他脑子里，手也有些蠢蠢欲动。可是又觉得实在幸运，今天不用和厨房打交道，他一听到煤气灶打开的声音就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两种极端对立的情绪在他脑子里绕来绕去，没等他理出个所以然来，等看到钟辰乐噘着嘴坐在沙发一角的时候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辰乐啊，西红柿炒蛋怎么样？”

他问，于是钟辰乐就兴高采烈地欢呼一声，眼睛跟着发光，凑到了朴志晟的身边摇着他的胳膊“好啊好啊。”

只是几分钟过后，辰很乐就变成了辰不乐，甚至还有些向辰爆弹进化的趋势。

“呀！朴志晟！你菜没甩干净！有水！水！”小小的厨房里充斥着钟辰乐的高声尖叫，炸在朴志晟耳边时让他一阵眩晕，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战场还是在小区的厨房里。

脑袋发涨，耳朵发疼下又迷迷瞪瞪地把盘子里的水给倒进了油锅里。

于是噼里啪啦，厨房里炸开了烟花。

“把盖子给我！”油花溅在手背上，感受到火辣辣疼痛的朴志晟被钟辰乐赶去了客厅，等到用锅盖眼疾手快地盖住了杀人武器后才喘着粗气表示幸存下来了。

一番折腾后钟辰乐终于死了让朴志晟做菜的心，心灰意冷地瘫在沙发上，双眼无神，两手颤抖地从朴志晟手里夺回平板，“我来，我来，祖宗您别再进厨房了。你做饭真的要命。”

朴志晟听到这话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再惹出钟辰乐的暴脾气。只能乖巧地双手放在膝盖上，等着钟辰乐翻看教学视频。

事实上钟辰乐果然比臭手朴志晟靠谱得多，看着视频也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中的工作，拿起鸡蛋在桌子角轻轻一敲再移到碗上一掐就打蛋成功，拿着筷子的动作也透着股干脆利落的感觉。

朴志晟在一旁看了又看，还是觉得神奇。平时总是咋咋呼呼，没有正经时候的钟辰乐这时候倒有了几分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

朴志晟想起那时候钟辰乐清清冷冷，一副白领精英的侧脸，和眼前重合了之后让他忍不住偷笑起来。

客厅里的手机响起来，朴志晟蹑手蹑脚地打开厨房的门出去接起电话，等聊完之后再次看向厨房就看见钟辰乐系着围裙站在煤气灶前，白得像玉的手指拿着锅铲不停翻炒着锅里的鸡蛋和西红柿。

热气蒸腾，扑到了他的眼前，将他整个人都勾勒得温柔了好多。

朴志晟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独处的时候多，成年以后也是一个人到处奔波，下班回家的时候听见楼上楼下炒菜的声音也有羡慕的时候。

要是我能有自己的家就好了。

看见小孩被妈妈拉着手回家吃饭，听见邻居在家门口就大声感慨饭菜好香的时候嫉妒就到了顶点。

可是从出生以来就伴随着的孤儿身份总让他对这种温暖避之不及，就好像在黑暗里待久的人会畏惧第一眼的太阳，晒到了也要惶恐地逃离。

钟辰乐利索地关火起锅，西红柿炒鸡蛋被他倒进盘新买的盘子里。

“朴志晟，收拾桌子！吃饭了。”

“好香啊。”

朴志晟头也不抬地往嘴里扒着饭，嚼得急了咳嗽几声。钟辰乐就端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手摸着朴志晟的头，然后用筷子夹起一块西红柿塞到他碗里。

“我们志晟宝宝多吃一些，哥哥以后还给你做。”

这句话落了桌，筷子碰到盘子清脆的一声，朴志晟抬起头看着钟辰乐。

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的对视后，朴志晟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好。”

TBC

回去的路上，朴志晟看小孩一直闷闷不乐，就拉着他到了小区的游乐场边。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哄着他去跟其他小朋友们一起玩，然后就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晒着夕阳。

这天见了太多的不好，朴志晟的心情不可控制地低落下来，连带着整个人都像是泡在了水里快要发霉。

“哇，你们看那个人！”

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指着游乐场对面的公交车站喊，等意识到声音大后又猛地闭上嘴巴。

瘦瘦的手臂将周围的小孩们拢在了自己怀里，才压着声音又说话，“那个人好可怕，我们不要看他。”

小孩子天真又胆小，被他压低的声音吓得蜷在了一起。又难以控制好奇心地随着他的手指看去，等看明白了可怕的人是谁后就尖叫着散开来，争先恐后地抱着朴志晟的腿发抖。

“老师！有好可怕的人！”

皮球抱紧了朴志晟的腿，伸出短短的手指指着公交站。

朴志晟顺着望过去，望见的第一下就想开口，可是又马上吞下了那个即将冒到嘴边的名字。

他想喊钟辰乐，可大脑却打着警告，拼命阻止，说那个人怎么可能是钟辰乐。

公交站台边的那个人通身一片漆黑，露出的半张脸白得像是12月的雪，没有一点血色，一眼望过去只会觉得冷。

朴志晟的好视力让他看清楚了那个人的五官，同样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就是钟辰乐。

可是朴志晟却无法将眼前这个抽着烟，一脸冷漠的人和几天前围在自己身边笑得开心的钟辰乐联系在一起。

钟辰乐是开心的，带笑的，是吃饱了会贴着朴志晟哼哼的人。

不是这个看过去郁卒得像从未见过太阳的人。

朴志晟远远看着，有两三个高中女生挤着上前向钟辰乐要电话号码。

钟辰乐的嘴唇没有一点颜色，抿紧了烟才会压出一点好看的淡粉色出来。

他先是慢悠悠地摇摇头，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好玩事一样地朝高中生们笑了一笑，不是朴志晟印象里会皱出猫咪纹的笑，是一种他全然陌生的嗤笑。

“老师，”朴志晟沉默太久了，皮球不安地揪着他的裤子，拽了又拽才让朴志晟反应过来。

没事的，没事，那个人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朴志晟蹲下来安慰着被吓坏了的小孩们。

当天夜里朴志晟翻来倒去怎么也睡不着，皮球扒着被子一角睡得正熟，等了好久也没有睡意后朴志晟终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到客厅。

他压着饮水机的按钮，打算喝杯水清醒清醒，视线却习惯性地往对门的房间望。

已经太习惯每次都看到钟辰乐，习惯他在那边拉开窗帘大呼小叫朴志晟。

等他回应了那个人就会在窗台那边手舞足蹈地比划，非要朴志晟猜对了是什么单词后才肯笑着跟他说今天要过来吃拉面。

朴志晟想自己没有期待什么，可是耳朵却痒了起来。

对门没有亮着灯，窗帘也关得严丝合缝。

朴志晟看了几秒，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后就放下水杯准备回房间。

下一秒，心脏奇异地慢了一拍。

朴志晟回头去，看见只穿了件睡衣的钟辰乐拉开窗帘，站在窗前发呆。

有些莫名其妙的生气，又含着隐秘的高兴，朴志晟也停了脚步借着黑暗的掩饰看着钟辰乐，想看看这个人到底又要干些什么。

外面下着雨。宜城快要雨季了，这几天总是白天晴，晚上雨。

钟辰乐好像有些没睡醒，一脸茫然。他撑着窗台前的栏杆，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看着楼下的树丛。

朴志晟想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大半夜起来看楼下的梧桐树吗？

雨又下大了些，朴志晟走过去想开窗叫这个傻子回去睡觉，下一秒眼睛却睁大了目视着钟辰乐推开窗整个上半身都往外探。

他就像只向往自由的鸟，马上就要振翅高飞。

“钟辰乐！！”

朴志晟喊出他的名字时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他隔着一个天台的距离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钟辰乐往外爬的动作叫住。

那个还没睡醒，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的人被吵醒了，睁大了眼睛往这边看来。

“辰乐啊，辰乐，”朴志晟冷静下来，他放轻了声音叫着钟辰乐的名字，温柔得不像话，“雨太大了，会感冒，先回来好不好？回房间了有拉面，你喜欢的麻辣牛肉味。”

钟辰乐又往下看，他太瘦了，朴志晟这时候才意识到平时藏在卫衣下面的身体到底有多清瘦，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断掉。

他像只雏鸟，从温暖的巢里探出了头打量着外面。

寒风冷雨，万丈高崖，他瑟缩了。却又因为知道自由伸手可及，于是再次往外坠着。

“辰乐啊， 不要吓我好不好？”朴志晟的声音抖得不像话，全身的骨头都在和皮肉打架，淤青就要出现在这具身体上。

生理性的应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朴志晟压着喉咙，咽下了恐惧和害怕才挤出一句辰乐啊。

钟辰乐就停在窗台边隔着高空和朴志晟安静地对视着。

他不笑时总显得冷淡又漠然，好像这世界和他无关，他被关在了熙熙攘攘之外，身旁都是玻璃壁垒。

那双漂亮的，眼尾向外拉长的眼睛远远地打量着朴志晟。

“3，2，1”朴志晟靠近窗边，数着数，他说：“辰乐啊，下来好不好？”声音低得不可见，却又温柔得像春天里的一捧水。

“朴志晟，”钟辰乐叫着他的名字，等朴志晟应了一声后才张开右臂，做了个拥抱天空的手势，“你说这个是什么？”

“自由，”朴志晟清了清嗓子，稳着声音说，“是自由，对不对？辰乐啊。”

于是钟辰乐就笑了，一如既往地捧着肚皮，像只猫一样笑着。

“逗你玩的，”钟辰乐看着朴志晟露出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你太胆小了，志晟。”

说完他就大摇大摆地下了窗台，拉着窗帘合拢，还在最后的窗帘缝里冲朴志晟做了张鬼脸。

朴志晟忘记他是怎么回到卧室，又是怎么抖着手拨通何岚的电话，在漫长的通话等待中他几乎就快要忘记了怎么呼吸。

“朴老师？”

“岚姐，你认识辰乐对吧？你跟我说说辰乐的事情好吗？”

朴志晟听见电话那边的何岚沉默了，好几秒又或者好几分钟，好几小时后她说了一个故事。

很早之前，在宜城有两位全国知名的精英教授，他们郎才女貌，彼此相爱后生下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带着万众的瞩目降生，所有人都在期待他能继承父母的优秀基因，为社会做出贡献。

可是，人们都忘了小男孩在作为所谓的天才之子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小男孩的父母都是偏执的上层精英，他们不能容忍出错和落后，不能忍受平庸来自他们的家庭。

所以小男孩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被关在家里进行“精英教育”，他被赋予了成长为天才的使命。

于是小男孩失去了自由。

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就被锁在房间里。

你携带着最好的基因，你应当是天之骄子。小男孩每天听着这样的话，他忧郁地弹琴，忧郁地上电视，他被追捧成新世纪的人才，被冠上神童的名号。

所有人都在大肆宣扬他的优秀，却没有人关心他到底开不开心。

小男孩在父母的“爱”下长大了，之后他跳级进入了高中，大学。却突然发现原来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可以平庸地活下去，不用为了追求最好而自我折磨，不眠不休。

他想变成普通人，可是普通人跟他不一样。有人排挤他，污蔑他，将他隔绝在正常社会外。

何岚哽咽着说，后来有一天，小男孩遇到了一个姐姐，姐姐对他很好，会照顾他，会关心他，所以他喜欢上了姐姐，把姐姐看成是自由的象征。

可是那个姐姐太胆小了，被威胁，被流言吓到逃跑了，把小男孩又丢回了黑暗里。

“后来呢？”

朴志晟问，声音轻地像一阵风。

“后来，小男孩开始反抗，开始寻找自我。他在一个晚上离开家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遇到的人都艳羡他的能力，垂涎他的背景，他们以他的父母为豪，认为小男孩不过是太过敏感。”

“所以小男孩迷茫了，他寻找帮助，可他遇到的人都太胆怯了，他们给了他短暂的关怀，又因为害怕小男孩空洞的内心而逃跑。”

“再之后，小男孩在很远的地方一个人长大了。他终于得出生命是虚无的，死亡是永恒的结论。”

朴志晟听到最后，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受，他和钟辰乐明明相识不久，可是听着听着，却因为那句他在很远的地方独自长大了而流下了眼泪。

他想起钟辰乐拥抱他时的体温，想起钟辰乐在人群里笑着喊他名字的样子。

辰乐啊， 成长是不是很痛？

辰乐啊，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哭过很多次，哭到眼睛都花了，喉咙都哑了，所以现在才总是笑着，不会再哭了？

朴志晟打开手机里偷拍的钟辰乐，他在太阳底下捧着何姨给的葡萄笑得开心。

我是喜悦藏不住，悲伤藏得住的人。

钟辰乐有一天对朴志晟说。

所以你看，他笑得多好看。

上  完

END

后记:

1.大家都羡慕辰乐的开朗和积极，总把他说成是世界上最积极的小孩。可这些日子下来，我总在想人会没有悲伤和苦恼吗？听电台的时候听过辰乐说他失眠，他的外公，他去河边散步的事情。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也烦恼过吧。

可是啊，不积极起来，不努力调节，不再次不停下地奔跑，生命就会被悲伤吞噬。所以辰乐跑起来了，我们也要跑起来才行

2.这段突兀的身世不是玩笑话，数一数，历史上到底有多少被畸形的“爱”控制着，最后郁郁寡欢死去的“天才”们呢。就连这个并不完美的我也曾经痛苦于父母沉甸甸的期望，活在和别人的比较中。那段时间有些压抑，找不到我生活的意义。

在成为你们的孩子之前，成为你们的骄傲之前，请先明确我是属于我自己的好不好？让我把我自己摆在第一位吧。

3.故事的上篇就到这里，我期待着用我并不完满的讲述讲一个辰乐和志晟的故事。在这里，他们拥有了其他样的人生，长成大人模样。

联欢晚会结束后的第三天，何姨的女儿回家来了。

何姨的女儿叫何岚，在大城市里工作，平常工作总是忙，一年也回不来几次。

朴志晟遇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楼下空地晾被单。

说是晾床单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在两棵树之间绑了一条铁丝。

平常这上面没少挂着床单、被套、枕套，风一吹就呼啦啦高高扬起。

朴志晟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得弯下腰，将落在地上的床单们捡起了再好好挂上。

有时，小孩们也在这些床单里玩捉迷藏，往被套里一钻好像世界就被屏蔽了，笑声砸进耳朵里总让路过的人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

何岚个子不高，举着手勾铁丝的样子有些笨拙。

朴志晟走过去了将铁丝往下一勾，用下巴一点示意她快把床单挂上来。

“朴老师最近的工作还顺利吗？”

何姨的女儿跟她不一样，不是外向开朗的性格，即使跟朴志晟见过几次面，也还是拘谨着。

“啊，”朴志晟也跟着不自在起来，他挠挠脑袋，“幼儿园里的事情还算好，没多少大事。”

何岚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碍于情面一直在犹豫着。

朴志晟还是有点眼色的，他的心脏随着何欣岚扭捏的动作七上八下。

“能拜托你帮我多注意点我妈吗？我妈她前几天说头晕，走着走着路就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带她上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没大问题·······”

朴志晟的心脏终于稳稳落进了肚子里。

他侧耳听着何岚的话，最后在她祈求的眼睛里点点头，表示了答应。

邻里之间的照顾是自然的，更何况何姨还照顾了朴志晟许多。

直到现在，朴志晟都认为遇到何姨这样的房主是他的幸运。

“才刚出来，还是实习老师呢，哪儿有那么多钱？姨再给你减300吧。”

当时的朴志晟还抱着对社会警惕的态度，总觉得自己不机警些就会掉进坑里，对何姨的态度也说上多好，冷冰冰的，现在都还会被何姨拿出来调侃。

除了减免房租，何姨也没少在节假日里关心他，从中秋的月饼，到端午的粽子，每次都是塞一大堆过来，看着朴志晟吃得两颊鼓起来才眯着眼笑。

“都不容易，人活着就是要互相关心。生活都那么苦了，还要防着你害我，我害你的就太累了。”

何姨总爱说这句话。

“你可以放心，何姨这边我照顾着，”从回忆里抽过身，朴志晟看着何岚又重复了一遍。

“我也想回家照顾我妈，”晾好了床单，何岚坐在楼下的椅子上，两只手绞着不好意思的笑，“但是公司那边不好交代，请假时间长了会有说法。更何况还是个女生······”

朴志晟坐在椅子的一边，侧过脸安静地看着何岚。

做幼师久了，他变得不清楚所谓的白领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

对面楼也住着个男生，大朴志晟两三岁。经常是一大早出门，半夜回家。

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像行尸走肉一样麻木疲惫，有次朴志晟看见他凌晨还坐在便利店前，一边喝酒一边哭。

“我想回家，妈的，不干了！”

记忆里还留着那个男生的这句醉话。

可第二天的公车上，朴志晟看见他还是穿上了西装，夹着公文包赶去高楼大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朴志晟总会这么想，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很难了。

“我们部门有个女生，能力很强，每次工作都完成得很成功。可升职加薪永远轮不上她，上头总想是女的就会谈恋爱，就会结婚，就会生孩子，招女的麻烦事一大堆，”朴志晟的沉默给了何岚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她扣着手指笑笑，觉得这些想法太离谱了，可就是这么真实。

朴志晟知道这些性别刻板的印象存在于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就像别人一听到他是幼师时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一样，还有的人非要评论几句男人干这活不光彩。

幼师是女人的工作，护士是女人的工作，好像男的就只能从事些力气活，不能做这些细腻的工作。

生活在这之中，有时自己也会被洗脑，认为这些印象很正常。

可是朴志晟跟小孩们待在一起，听过男孩也想穿裙子，女孩喜欢玩赛车。

到底是人从一开始就有性别刻板，还是社会把人驯化出了这种印象？

“啊，我说太多了，”何岚看着朴志晟的侧脸，从抱怨中清醒过来才慌张地开始找补，“我妈炖了鸡，待会给你端点上来。 ”

“你已经很厉害了，小区的老人说起你都会夸你，”朴志晟踌躇了一会，才张嘴对何岚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从何姨身上感受的温暖在今天由朴志晟传递给了她女儿。

“朴志晟！过来帮忙！”

没等何岚说些什么，独属于钟辰乐的大嗓门就远远传来。何岚被惊得抖了一抖，朴志晟却已经习惯地起身，朝着楼前的公路上走。

钟辰乐不知道买了什么，这时正用小推车卖力地推着。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见到朴志晟就流着汗求救：“朴老师，救救我。”

朴志晟认命地搭了把手，一边推着一边询问钟辰乐到底买了什么。

“需要我帮忙吗？”

何岚收拾好了盆子，站在楼道口往包裹后张望。

“不用，我们两个人就可以了，”钟辰乐掐着包裹的尾巴从后面冒了颗头出来，等眼睛捕捉到了是谁在说话后就凝固住了。

“辰乐······”，何岚一喊出钟辰乐的名字眼眶就红了一圈，生理性的泪水蓄满了整个眼眶。

钟辰乐像是被这声音钉在了原地，他愣了会，才在何岚的注视里咧开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好久不见啊，岚姐。”

朴志晟不知道何岚跟钟辰乐有什么样的故事。

他站在太阳下看着两个人。

看着何岚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看着钟辰乐手足无措地从兜里掏出一团纸递给何岚。

钟辰乐总是藏在他的故事后面，偶尔伸出个手来碰碰朴志晟，装作开朗阳光。

等朴志晟再回头，就会发现他躲在层层的乌云后不说话。

他总有秘密。

当天晚上，朴志晟没能等来钟辰乐的解释。他只是不作声地将包裹提溜到了五楼，然后就迅速消失在了门缝后面。

等到了半夜，朴志晟又看见他站在窗台边抽烟。

一根烟抽到了尾巴，被火星烫到后那个人才后知后觉出疼痛来，皱着眉毛灭了烟，叹着气凝望楼下的街道。

几天过去，钟辰乐又变成了刚开始的死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来朴志晟家蹭拉面这件事也很少再做。

朴志晟每天回家都瞥见对门的房间黑得出奇。

“钟辰乐，”朴志晟第三次敲着对面的门，敲了半天才等来咔哒一声，门开了。

“怎么了？朴老师？”

钟辰乐没把门完全打开，裂开条缝从黑暗中望着朴志晟。

他好像一夜没睡，脸上挂着清晰可见的疲倦，也没有挂上平时常见的笑。

“今天院里有活动，要来吗？你上次答应了会过来带肉肉玩，”朴志晟没有强求他能出门来，只是搬出了肉肉这个借口。

“啊，”钟辰乐迟疑地应了一声，“待会我看看时间。”

“下午2点开始，你来了给我打电话。”

朴志晟的话才刚说完，钟辰乐就迫不及待地关了门，将满鼻子的灰尘留给朴志晟。

钟辰乐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做什么，朴志晟的指甲掐着掌心。

成为朋友后，朴志晟才发现自己跟钟辰乐脱离了邻居关系，本质上还是两个陌生人。

钟辰乐不知道他的过去，就像他不知道钟辰乐的故事。

可竟然有点不甘心。

TBC

后记:

1.一直都觉得能遇到让自己挂念着好并且为此感动的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因为这个时代其实变得有些冷漠了吧，人们自顾不暇，短暂的视线停留也没有故事发生。能好好对待别人，将自己的善良和真诚表现给别人的人是不是另一种意味上的英雄呢？

2.我一直在思考性别这回事，在我看来用“男”，“女”这样的字眼就粗暴地将人划分为两个群体，并以此树立下诸多禁忌是一件很反智的事情。肉体并不能代表什么，意识才是最重要的。

朴志晟以为钟辰乐的乐器列举只是句跑火车，可等到了联欢晚会的现场朴志晟才发觉钟辰乐是真的什么都会。

今天的钟辰乐终于再次穿上正装，黑色的修身西装将他整个人都衬托得更加挺拔，不说话低着头的时候竟然有种电视剧男主的感觉。

“朴志晟！”

只是，这种感觉在他开口时就消散了大半。

朴志晟顶着一路的注视走到钟辰乐面前，等没了那些打量他才松了口气，不自在的感觉慢慢消了下去。

“待会我的钢琴表演在第三个，你记得帮我录影，要高清的，自带电视剧氛围的，”钟辰乐倒也不客气，拍着朴志晟的手臂就提了一堆要求。

他似乎并不担心朴志晟不会答应，说完了又坐回小棚子的椅子上。

“有钢琴？”

“没有，是借的电子琴。”

虽然说是联欢晚会，但其实也就是小区里老人家们自娱自乐的活动而已。

不需要高大上的才艺，想上的人在人群里举个手就可以上台去表演。舞台也是随便搭的，看着都觉得简陋。

可就是这样的活动将小区里的人联系在了一起，有了可以聚在一起聊些家长里短，热闹一番的理由。

朴志晟回过身，看见平日里总是沉默着的银发老爷子，老太太们正坐在一起抽烟，说话。沧桑的脸在灯下显出褶皱。

于是，不自在也变得可以忍受。

他看着钟辰乐在灯光下更加瓷白的脸：“你真的会啊，我还以为你跑火车呢。”

“朴老师，虽然我现在是个无业游民，但以前的我超级优秀，还上过电视，”钟辰乐被人夸了掩不住猫尾巴高高窜起，他活动着手指，头也不抬地说。

联欢晚会开始时，朴志晟跟钟辰乐打了一声招呼就回了观众席。

老人家们的节目没有多少新意，无非就是耍耍剑，跳跳舞。

早晨起太早了让朴志晟昏昏欲睡，直到喇叭里传来钟辰乐的声音后才一个激灵坐直了，掏出手机。

朴志晟一直都羡慕能在舞台上自在表演的人。

虽然看现在的他看不出来，但在长成大人之前他有过一段无比自卑，怯弱的时期。

那段时间他连走路都觉得两只脚在打架，更别说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

光是想想都够可怕。

可是钟辰乐跟朴志晟不同，他好像天生就带有这么多光和热。

明明只是个刚来没多久的新住户，却已经跟小区里的大爷们混熟了可以坐在一起下棋，喝茶。爱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也喜欢把他提在嘴边。

就连表演也带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自信，好像他就应该在那个位置。

朴志晟抬手拍着钟辰乐，他说不出来曲子的名字却觉得那些音符有魔力，在进入他耳朵时带起情绪的激荡。

长达6分钟的表演让朴志晟手都快要举酸了，直到钟辰乐从椅子上坐起来谢礼，他才皱着脸关闭了摄像。

“朴老师，我们走吧，”钟辰乐也不知道眼睛怎么那么好，隔着乌泱泱的人群一眼瞥见了朴志晟，然后在老太太们的招呼声中冲他张合着说了什么话。

朴志晟踮起脚，想要看得更真切，可钟辰乐随即被热情的老太太们招呼了更多的问题——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

等到钟辰乐冲出重围，朴志晟已经一个人站在联欢晚会外围一小会了。

看着跑过来的钟辰乐，朴志晟递给他一个刚买来的甜筒，然后在嘶啦嘶啦的声音中两个人悄悄地溜了出去，溜到小区的游乐园。

“朴老师，我今天帅吗？”

钟辰乐是个停不下来的人，一会荡秋千，一会坐木马，把满场的玩具都玩了个遍后才坐回朴志晟身边。

“帅，很帅，”朴志晟毫不犹豫地比出大拇指，接着在钟辰乐扬起的笑里突兀加上了第二句话，“我骗你的。”

幼稚的回答惹来钟辰乐愤怒的一拍。

这一拍实打实地挨着了皮肉，让朴志晟又麻又疼。

“朴志晟，”没等他报复回去，钟辰乐就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你知道我怎么学会那么多乐器的吗？”

“怎么学会的？”

“我没喜欢的乐器，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小时候因为学这些没少被打被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钟辰乐没有看着朴志晟，他抬头看着遥远的天空，好像在叙述一件别人的事。

“我小时候没有休息的空隙，每天都在学啊学，不学的话就会被他们揪着耳朵骂。”

朴志晟好像读懂了“他们”指的是谁。

他很少听到钟辰乐提起父母。他每天都笑得开开心心，没心没肺，好像从生下来就是这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听到挨打，听到挨骂，听到钟辰乐说小时候哭，朴志晟连带着也觉得心疼。

他设身处地地想起自己那一个班的孩子，平时连磕着碰着他们家长都会自责半天。

“朴老师，我是逃出来的，我从他们那里逃得远远的，可是我发觉我自己还困在这里。”

钟辰乐依然看着月亮，他的语气又轻又低，侧脸让朴志晟看了去竟然觉得很陌生。

老人们都说会笑的人有福气，可是，活在这世上哪有成天只知开心，不知悲伤的人。

不过是难过了，痛苦了还要继续往前走。

停下来就会被生命的悲伤所吞噬，朴志晟记起这句话。

朴志晟理不清楚钟辰乐和父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能做的就是拍拍钟辰乐的肩膀：“别想了，辰乐啊，”在钟辰乐看过来时，他冲他比出了一个大拇指，“你今天很好看，弹的琴也很好听。”

多亏有做幼师的经验，朴志晟别的方面可能不熟练，唯独在哄人上天赋异禀。

低低的嗓音合着认真的神态，安慰话被风送来时谁都会感受到他的真心。

“啊，饿了！”钟辰乐的失落来得快，去的也快，刚刚还在忧愁，现在就吵着要吃小区门前的烧烤。

朴志晟还忙着回去交方案，只能看着他一个人踩着砖块往小区门口走。

钟辰乐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好长，延伸到了朴志晟脚边。

他犹豫了一会却还是踩上他的影子：“钟辰乐！等着我。”

于是，钟辰乐就立在原地等着朴志晟走到他旁边。

你不是忙着去做方案吗？明明高兴却还非要嘴硬着说些反话来掩饰。

朴志晟其实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他和钟辰乐才认识几天，对彼此的了解也屈指可数，最亲密不过坐在同一片地上吃着同一种拉面。

可是，朴志晟一想起钟辰乐递给他的蜂蜜水就觉得心脏被泡得发软，想到钟辰乐之前一个人在夜里隔着窗台发呆就觉得莫名心酸。

他似乎从钟辰乐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辰乐啊，肉肉想和你交朋友。”

“那就带她来找我玩啊。”

朴志晟又提起肉肉的话，再次提起的意图是——

钟辰乐，朴志晟想和你做朋友。

TBC

后记:

1.我有时候会害怕别人的视线，那些漫不经心的打量和注目总会让我手脚无措，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于是擅长的事情被搞砸了，在人群里像个笨手笨脚的“呆娃娃”。最严重的时候讨厌出门，讨厌交流，觉得自己只会给别人带去笑话 。可等有一天我想通了，不要活在别人的眼睛里，要活在自己的意愿里后，我终于算是抬起头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了。其实也没人在意你。

2.羡慕过自来熟的朋友，总在想他们是怎么做到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和别人打成一团的。慢热的人就连交朋友也不会直接了当地说，拐弯抹角才说一句模模糊糊的话。

不得不说，钟辰乐是个社交能手。

明明刚搬来没多久，却已经能像个原地土著一样，自由又惬意地溜达在小区里了。

偶尔碰上个问楼号的人还能像模像样地指点一番。

下棋的大爷们喜欢逗他，跳舞的奶奶们也尤其喜欢对着他聊东聊西。

朴志晟每次看到钟辰乐时，他都在人群里笑成了一朵花，见牙不见眼，瞥见了他就会挥着手大声喊他的名字。

“朴志晟！”

今天也不例外。

朴志晟的小电驴刚开进小区大门就听见了熟悉的笑声，他往右看，看见钟辰乐正和一群银发老太们坐在一起。

钟辰乐闲着没事总喜欢往人堆里扎，今天跟着跳广场舞，明天就跟着打太极。

老太太们傍晚聚在一起剥毛豆，钟辰乐也在一旁凑热闹。

他剥得慢，剥一个的时间能抵别人剥好几个。

有脾气急的老太剥好了自己的份就在旁边碎碎念着他太慢了，还不时拿着毛豆荚敲着他的大脑袋。

“我第一次剥，剥成这样就很不错了，张姨，”钟辰乐努着嘴，两只手叠在一起挤着毛豆荚，被打了脑袋也笑嘻嘻地接受。

爱说话又开朗的性格没少让他被老太太们揪着脸说可爱。

朴志晟停了车走到他们一群人旁边，老太们照例问了几句幼儿园的事情，见刨不出什么新鲜事来就又兴致缺缺地继续剥着毛豆。

“诶，你会吗？”，钟辰乐一手拐上朴志晟的小腿肚，等朴志晟低头看下来，他就献宝一样地把自己刚剥好的毛豆们一把捧起来，凑到朴志晟眼前。

一颗颗，圆滚滚的，绿色的样子很讨喜。

朴志晟拍了把他的手臂，找个位置也跟着蹲下来剥毛豆。

朴志晟不是第一次剥毛豆，手指的动作灵活又娴熟。只见毛豆荚一开，大颗大颗的毛豆就咕噜噜滚进了盆里。

“你居然会？”钟辰乐盯着他看了一会，在意识到在场人当中只有自己最慢时开始耍起小性子，索性丢了自己的毛豆工作，两只手都落在了朴志晟的胳膊上。

又拍又捏，非等到朴志晟手里的毛豆撒了一地才高兴地说着我赢了的话。

“小朴肯定会啊，都说没妈的孩子得早当家，”张姨耳尖，听到了钟辰乐的话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钟辰乐的脑子把这句话过滤了一遍，猜出其中含义后也没了心思去逗弄朴志晟，就坐在小马扎上继续干活。

“不过自从小钟来了以后，小朴脸上可多笑了，”坐在盆边的胖妇人拍拍张姨，让她别说了。

她眼睛落在两个剥毛豆的人身上，溜溜转了一圈才笑得喜气洋洋。

“是啊是啊，还是有个同龄人好，”银发老太们七嘴八舌地应和着，朴志晟听了也跟着笑笑。

钟辰乐才来了10多天，那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朴志晟改变成另一个人。

不过是朴志晟开始习惯自己身边有个又吵又闹的人，会在每天楼道里遇到时打声招呼说回来了。

细细想着这些，朴志晟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往钟辰乐脸上瞟，他正抿着嘴同毛豆做斗争。

“怎么了？”

钟辰乐察觉到了朴志晟的视线，抬起头问，一张脸上全是明晃晃的茫然。

朴志晟接过他手里快被掰个稀烂的毛豆荚，“还记得肉肉吗？肉肉一直在跟我说想找你玩。”

钟辰乐也乐得没活干，他把手拍了一拍，然后插进盆里的毛豆里。

插进去又扒出来，轮流了好几回后才慢悠悠地应付朴志晟的话：“你带她来找我玩呗，反正我闲着没事，都快发霉了。”

朴志晟一直不知道钟辰乐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个人就像谜团一样到来。凭借着好皮囊和好话就把朴志晟的信息拿到了手，偏偏对自己的信息守口如瓶。

小区里的人都说朴志晟有了朋友，名叫钟辰乐，可是朴志晟心里知道他和钟辰乐并不了解对方。

至少现在是这样。

毛豆剥完后天也跟着黑了下去。

朴志晟拍拍裤子上的草灰，在老太们的晚饭邀约中摆摆手，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尖说待会还有事。见她们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了才松口气，朴志晟最招架不住的就是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们。

她们的话车轱辘来，车轱辘去就绕着女朋友，结婚展开，听到朴志晟说没想法后还会叹气感慨真是不懂事。

“我怎么不知道你待会有事，”钟辰乐也跟着乖乖挥手道别，等送走最后一位老太太，就立马凑到了朴志晟眼前，拍着他的手臂问。

“你对我很了解吗？”几天相处下来，朴志晟早就慢慢卸下了对陌生人的防备，再由着钟辰乐自由的性子更让他觉得随意起来。

此时被钟辰乐拆穿了也不恼，只抿着嘴故作冷淡地看着他。

朴志晟总觉得钟辰乐笑起来和不笑是两个人，其实他也一样。

笑起来时眼睛会眯在一起，鼻子也会跟着皱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高中生样子。

不笑的时候倒显出了清冷帅哥的样子。

只是钟辰乐欣赏不来这种帅哥氛围，他丢下朴志晟自顾自地爬上了小电驴上坐好，然后才朝着朴志晟挥挥手：“go go！朴司机！”

在骑着小电驴往小区深处赶时，朴志晟感受着钟辰乐的手臂虚虚环着他的腰。

经过一个下坡，朴志晟提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感受着钟辰乐整个人犹如大号玩偶一样完完全全抱了上来。

肩胛骨贴着胸膛，露出的肌肤真真切切地互相碾压着，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渐渐传递给另一个，就连心跳也渐趋统一。

“朴老师，我想吃拉面。”

钟辰乐抱紧了朴志晟，嘀嘀咕咕着要吃拉面。

朴志晟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

“自己煮，我绝对不会做了。”

“朴老师才不会，朴老师一定会煮的。”

于是几分钟后，站在厨房里开灶的朴志晟又一次为自己的心软感到懊恼。

他想是不是就因为自己耳朵软，好脾气，才会让钟辰乐越来越得寸进尺。

之前还会帮忙，可现在就只会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着吃饭。

说是这么说，可手下撕包装袋的动作倒一点也没停，朴志晟往碗里倒着调料：“辰乐，只有香辣牛肉和香菇小鸡， 你要哪一个？”

坐在地毯上的人转过头来望着厨房：“朴老师，我想要麻辣牛肉！”

“好，那你就是香菇小鸡了，”朴志晟干脆利落地作了决定，随即又在钟辰乐响起的哼唧声中笑了起来。

要说好玩还真没有人能比得过钟辰乐，所有情绪都写在了一张脸上。嗓门大的时候能让人耳朵发疼，可撒起娇来又总让人心痒痒。

“朴老师，朴志晟，志晟啊，”稳稳舀起一勺水倒进碗里，在听见钟辰乐的一句志晟啊时，朴志晟的手猛然抖了一抖，溅出两滴汤洒在桌子上。

朴志晟耳朵有些发热，第一次被人叫志晟啊，竟然让他觉得无所适从，好像这段时间里钟辰乐无数句的朴老师和朴志晟都不如这一句来得震撼。

“谢谢朴老师！我会好好吃的，”钟辰乐在拉面端上桌时还没等凉，就拿着筷子开始进击，被烫到脸红了还停不下筷子。两三筷夹起就丢进碗里然后呼噜噜吞进肚子里。

“呀呀，注意点，又没人跟你抢，”朴志晟坐在钟辰乐对面吃着香菇小鸡，对面人彪悍的干饭架势让好多油水滴到了他这边。

朴志晟认命地拿起纸巾擦干净，然后开始例行的饭桌教育：“钟辰乐，够了够了，”他眼疾手快地按住钟辰乐的筷子，示意他乖乖呆着，“吃烫的东西不能这么快，慢慢来，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得食道癌吗？”

钟辰乐看他又开始摆老师架势，于是不说话地捧着水杯喝水，眼睛还眼巴巴地望着被朴志晟挟持了的拉面锅。

朴志晟说什么他都点头，朴志晟让等着他也等着，只等到一句可以了就立即抢过来抱着锅干饭。

“对了，”吃饱喝足，钟辰乐整个人都瘫在了地毯上，好像融化的香草冰淇淋。

他拿脚踢着对面桌还在慢慢吃饭的朴志晟，等他看向这边才慢悠悠开口：“张姨他们说后天小区有联欢晚会来着。”

“想参加？”从朴志晟的位置只能看见他一上一下起伏着的肚子。

“倒也不是想参加，”钟辰乐翻了个身，觉得胃里沉甸甸地有些发疼，“好吧，就是想参加。”

“那你表演什么？”朴志晟摸清楚了这个人兴致一来，什么事都跃跃欲试的性格，他收拾着桌上的垃圾问。

“啊，啊，嗯，”钟辰乐也不起身帮忙，习惯性地看着朴志晟端碗进厨房，接着听见水声响起。

“朴老师——!”他突然大声朝着厨房喊。

得到朴志晟一句辰乐啊，耳朵要聋了的话后，才又躺回原地继续瘫着：“朴老师，我想表演钢琴，吉他，架子鼓，小提琴，可以的话，我还可以拉个二胡给大家伙助助兴。”

朴志晟压着洗碗液，听钟辰乐一连串的乐器列举也没变脸色。像是哄着幼儿园里的小孩一样说着是吗，是吗的话。

等他洗完碗出来，钟辰乐正戴着耳机哼歌。

哼的是首英文歌，朴志晟也没去打扰他，这个人安静下来世界也变得温和。

朴志晟坐在沙发上改着小孩们的拼音作业，有把爸爸写成八八的，还有把妈妈写成麻麻的。等钟辰乐坐到了他旁边，他才意识到自己笑出了声。

“小孩真好啊，朴老师，”钟辰乐看着小孩的作业本感慨。

“可我还是不想当小孩。”

他又补上这一句。

接着下巴碾上朴志晟的脊背，贴着他偷偷打了个哈欠。

TBC

1.会想像乐乐和星星私底下的相处模式，总觉得是那种不用多说，光是呆在同一片空间里就觉得安心的样子。

前提:

▶非现背，幼儿园老师×无业游民

朴志晟不是话多的人。

他总是沉默着，跟着气氛点头或微笑，习惯性地被别人以年纪小的理由揉搓着说真可爱。

在幼儿园里是这样，在小区里也如此。

因为年纪小所以被倾注了许多关心和照顾，有时也在想拥有一个可以说很多话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感受。

清晨醒来，朴志晟便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喉咙的痛感，就连吞一下口水都觉得困难。

阳光从窗帘缝隙洒进来，空气中漂浮着好多灰尘，被光一照显得毛茸茸的。

朴志晟下了床拉开窗帘，瞥见对面的房间第一次亮堂堂地暴露在光里。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张床，一张书桌，几个衣帽间。

朴志晟迎着光眯起眼睛，瞥见衣帽柜里乱七八糟的衣服，红的叠着绿的，黑的压着白的，光是看着就让人有些抓狂。

原来是这样的人啊，朴志晟默默看着，不作声地在对钟辰乐的观察笔记上填加了一项：马马虎虎。

刷牙的时候才发觉喉咙到底有多痛，光是张嘴这个动作都会扯着发疼。

朴志晟草草刷完牙，溜进厨房里想去找蜂蜜，可找到的只有一个空罐子，保质期还在4个月前。

还说钟辰乐呢，自己都是个马大哈，朴志晟认命地拿起罐子，将它塞进厨房垃圾里拎着就出了门。

老小区的楼道都又黑又冷，出了楼道口的一瞬间朴志晟才觉得自己真正活了过来，暖洋洋的感觉从头顶开始一路蔓延至全身。

他在小区嘈杂的清晨中丢了垃圾袋，接着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感叹这一天开始得还算美好。

“落棋无悔！周石你还要不要点老脸？”

灌进耳朵里的是熟悉的吵闹，朴志晟看见几步之外的棋盘桌旁已经围了群银白色脑袋。

老人家们的精力是个谜题，对睡眠的需求降到最低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想办法打发这长得过分的一天。

下棋就是其中一个消遣。

按理说，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幕不会让朴志晟多看几眼，可偏偏在他就要转头的时候瞥见了一颗格格不入的黑色脑袋。

脑袋的主人正挤在一堆大爷中间研究着陷入僵局的棋盘，表情认真得像是在思考人生大事。一张脸白得要命，朴志晟远远看着，舌尖漫上一股香草冰淇淋的味道。

“叔，又来这一招？”

朴志晟走过去，在大爷们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中应了几声，挤到了棋盘旁边只轻飘飘地瞟看一眼就笑出声来。

今早比棋的是周叔和新来的潘叔，新来的人自然不知道周叔最喜欢在棋盘上动些小手脚，趁着人不注意偷偷挪棋，然后端着一副老人家的威严模样催着快下棋。

刚来的朴志晟没少被这花招忽悠，给周叔上交了不知道多少根烟。

“你知道怎么下？”

钟辰乐把手缩在衣袖里，手肘不轻不重怼着朴志晟。

早晨还有些冷，路边的花草树木上还凝结着半夜的露水，朴志晟看见钟辰乐只穿了件薄薄的卫衣，整个人冷得有些发抖。

“嗯，你穿着，”朴志晟把肩膀上搭着的外套递给钟辰乐，看他穿上喟叹一声活过来后才把注意力放回棋盘上，“这不就成了吗？”

跟周叔相处了好些日子，朴志晟已经可以从复杂的棋盘上一眼认出破局的关键。

拿起棋子落下，然后在周叔清喉咙的声音里乐出了声，看见周叔不甘不愿地从衣服夹层里摸出一根烟递给潘叔。

“喜欢看下棋？”

朴志晟问钟辰乐。

“与其这么说，”钟辰乐努着嘴想了想，“倒不如说我喜欢这种氛围。”

“什么氛围？”

“和和气气，美好的氛围。”

于是，朴志晟看着钟辰乐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看着正嘀嘀咕咕骂潘叔的周叔一眼，又再看了看钟辰乐，然后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你刚来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周叔下了桌，没改絮叨的性格，嘴巴上下一碰感叹的话就来了：“现在哇，想不到，都会解我的局了。”

朴志晟和周叔一起往小区外走，小电驴昨晚忘充电了只能赶公交。

钟辰乐也跟在他俩身后，手指揪着朴志晟外套的绳子抛来又抛去，一个人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玩得不亦乐乎。

朴志晟边跟周叔聊天，边注意后边人的情况，在看到他愣头愣脑也跟着往车站走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 钟辰乐，我要去幼儿园，周叔要去附近的菜市场，你呢？”朴志晟比钟辰乐高了半个头，站在钟辰乐面前的时候能挡住大半的光。

周叔要坐的车来了，他朝着两人吆喝一声就走了。

在朴志晟的注视下，钟辰乐把手从衣袖里伸出来，又伸进卫衣的兜里，掏出水瓶塞给他：“本来想给你这个的，一打岔就给忘了。”

水还温热着，放在手心里给人一点温暖的慰藉。

朴志晟捏着水瓶的瓶口，看见钟辰乐朝他笑着，脸上浮现细小的纹路：“昨天晚上淋雨又说了那么多话，给你带瓶蜂蜜水润润喉咙。”

喉咙适时的疼起来，朴志晟吞了下口水缓解着这股突如其来的干渴。

马虎又细心的人，朴志晟看着钟辰乐这么想。

“谢谢，”他收下了蜂蜜水，再抬头看着钟辰乐的样子都温柔了不少。

感受到别人的好意总归是会发自内心开心的。

“海滨公园怎么走啊？”钟辰乐站在一旁，凑近了研究着公交线路图，看了一小会就揉着眼睛放弃自我研究，转而询问人肉导航。

“海滨公园吗？”朴志晟凑过去。

他虽然在宜城生活了好几年，但面对这个经常改变的公交线路还是有些懵，“啊，859路可以直达。”

“那刚好，来了，”钟辰乐听见了就连忙拍着朴志晟，示意他看看远处来的车到底是不是859。等朴志晟点点头，他就兴奋起来，在原地小跳了一会迎接公车。

朴志晟看着他投币上车，又看见他突然慌慌张张地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大声嚷嚷：“呀！朴志晟！你外套！”

车启动了，缓缓往前开。

钟辰乐也跟着从车厢前到了车厢后，拍着公交的玻璃说着衣服衣服。

朴志晟被逗笑了，缓过来才在钟辰乐睁大的眼睛里摆摆手,做出嘴型：“你穿。”

“我有一个好朋友，她是我的邻居，名字叫妙妙······”

园里的早课是朗读课文，朴志晟坐在教室的最后，听着小孩们声音大、声音小，声音高、声音低地念着课文。

“妙妙和我性格完全不同，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妙妙了”，朴志晟跟着不作声地默念着课文后半段。

朋友，这两字光是念着都能感受到莫名的力量，朴志晟的手指轻轻抚过画本上拉着手的小人。

“老师！”肉肉念完了课文，趁着阿姨们分放早餐的间隙溜到朴志晟身边坐下，“老师，小钟哥哥有感冒吗？昨天我淋了雨有些发烧。”

小孩暖呼呼的身体就在身边，朴志晟收好画本，让自己专心在小孩的话上。

“小钟哥哥没有发烧哦，不要担心”，朴志晟回想着那个人的样子，没有咳嗽，也没有流鼻涕。

他伸出手贴在肉肉的额头上，确定温度正常后才起身拉着肉肉回到座位。

肉肉坐下来，小小的手朝着朴志晟挥了挥，做出一个悄悄话的动作。

朴志晟将耳朵凑过去，“老师，我可以和小钟哥哥交朋友吗？”

小孩天真的话落在朴志晟耳朵里，小心翼翼，又带着不加掩饰的期待。

“好好吃饭就可以和小钟哥哥当朋友啦。”朴志晟拿起筷子递给肉肉，在看到她乖乖吞着早饭后才摸摸她的头夸赞着真乖的话。

嗓子有些发痒，朴志晟清了清喉咙，还是没消除喉咙里的异物感。就像有什么东西黏着在了喉咙内壁上一样，不上不下，让人郁闷。

“小朴，喝点热水试试？”

旁边的阿姨发完饭后注意到朴志晟，关切地举起灌满了热水的热水壶。

热水壶大得不像话，在朴志晟坐着的视角来看简直就是个巨无霸，连忙摆摆手表示不要后，朴志晟才从柜子里摸出早晨钟辰乐给他泡的蜂蜜水来。

拧开瓶盖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等喝进了嘴里朴志晟才真正反应过来这瓶蜂蜜水的问题——

钟辰乐，你做的不是蜂蜜水啊······这根本就是蜂蜜·······

托钟辰乐的福，朴志晟一天都牙疼，就连放学时小孩偷偷塞过来的棒棒糖也没接，看一眼就会想起那齁死人的甜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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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

▶非现背，幼儿园老师×无业游民

▶不上升真人

对面住着怎样的人，又有着什么样的故事，这些问题在几天后还是没能等到答案。

早晨，朴志晟启动小电驴时抬头看了一眼5楼的窗户，那被窗帘封死了的屋子还透着亮了一夜的光。

对门的邻居好像是个死宅，从早到晚就没见过出门的时候。

偶尔，朴志晟在家还会听见外卖小哥敲门的声音，咚咚两声后，门开了又迅速无声下来。

朴志晟有时也会好奇地心痒痒，想从猫眼里看看这个人，可最后还是败在道德感下。

半夜醒来在客厅喝水时，会看见对面的窗户打开了，透着点微弱的猩红火光，一小簇，明明灭灭好几次才让朴志晟反应过来是对门的人在抽烟。

浓稠的夜色和不开灯的屋内都让朴志晟无法看清对门人的脸，眯起眼睛了也只能捕捉到白皙的手指和半抿着烟头的嘴唇。

的确是很白，在夜里也泛着莹润的光，朴志晟盯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陷入沉思。

漂亮的手、半夜抽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综合下来朴志晟给对门的人下了个艺术家的定义。

幼儿园的工作很有规律，从早晨9点多开始早操再到一个小时多的基础课程，英语是ABCD，中文是abcd。

等到了中午，就拉着小孩们一个个排好了，领到食堂开始一场鸡飞狗跳的午餐时间。

下午的课大都是玩耍性质的，类似于绘画、跳舞和音乐。这时，朴志晟就可以稍微休息会，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会手机或眯着眼睛打个盹。

等到一天结束，明明没有忙活多少，朴志晟却总会觉得腰酸背痛。

走在去菜市场的路上，还要注意着会不会遇到住在附近的小孩儿。稍不注意他们就会从巷子里蹦出来喊着老师，老师，非要拽着他去跟爸妈打交道。

就这样，等到了菜市场后面临的就只有空荡荡的摊位们。于是朴志晟只好叹口气，在进门的小店里买包方便面就回家。

最近园里有项大活动，和周围的艺术班们合作了要搞一出艺术表演。身为班主任的朴志晟又开始头疼到底编排什么样的节目。

节目形式和服装，光是想想都有些上千个选择，朴志晟眼花脑胀后拿起桌上的相框打量了一会。

等看清楚了小孩们点着腮红的脸和高高扎起的头发后才噗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起来。

对面的房间还在亮着，朴志晟家的窗户没有拉上。此时风吹起，扑散了桌上的小纸片，朴志晟连忙走到窗前伸手拉住窗户沿。

对面传来几声咳嗽，轻轻的，溜进朴志晟耳朵里让耳道里的绒毛都敏感地蜷缩起来。

朴志晟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往旁边跑，带着延续了好几日的好奇心。

视线在黑暗里慢慢摸索，攀上了熟悉的烟管和手指，往上延伸最终停留在露了一半的下巴上。

诶，是真的好白啊，不过怎么老是看不见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又一次探视失败，朴志晟盯着那漂亮的下巴叹了口气。不注意声音有些大，吸引了对面安静抽烟的人。

火星被灭了，扑的一声后只留下袅袅的烟雾。

对面的那个人似乎也在黑暗里打量着朴志晟。

朴志晟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出丑，等到全身都被打量遍后，对面人才慢悠悠地朝着这边笑了一笑，接着便用那双白皙的手拉上了窗帘再次隐进黑暗里。

朴志晟其实不喜欢烟，那种又涩又刺激的味道总会让他鼻子痒痒，打喷嚏了又流鼻涕。

但是对门人每晚都在抽烟，不是印象中的难闻味道，反而是淡淡的柠檬味。

啊，抽的女士香烟吗？

朴志晟皱着鼻子用力嗅了嗅。捕捉到残留的味道后才恍然大悟，想起家长会时也有位妈妈抽着同样的烟。

所以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跟小孩们待久了，朴志晟的想象力也被保留下来。

他天马行空地幻想对门的人其实是个艺术家，每天的工作就是呆在屋子里画画——在墙上画画，在地上画画，在纸上画画。

想到每天早晨都能看到的废纸们，朴志晟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新一天到来又结束。

傍晚六点多，饿得慌的朴志晟晃到了厨房准备做饭。等看清了空无一物的储物柜后，他弯腰从零食柜里翻出最后一包拉面。

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正适合吃面。

朴志晟又掏出一罐老干妈放在桌面。

“小朴老师，我家肉肉还没有回家，”接到这通电话时，朴志晟正站在灶前煮拉面，黄色的面饼在沸水里翻腾，筷子一搅就散开来。

“您先不要急，今天放学早，肉肉姐姐来接她后两个人就往家走了，”朴志晟关了火，肩膀夹着手机说话，一边说一边弯腰穿鞋。

等安抚好了电话里着急的家长后，朴志晟推门出去，向着小孩子们最爱去的地方赶。

小公园、书店、路边的小吃店，大雨天里朴志晟跑出了一身汗，幼儿园附近都翻了个遍，却还是没能发现小孩的身影。

担心得要命，偏生面上还不能显出焦急。

朴志晟伸手撸了一把头发，连带着擦去额头上着急的汗水，“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喂，您好，请问是蒋紫璇的妈妈吗？这里是荷泉公安局，”电话铃响起，打破了朴志晟和家长的四处寻找。

听见电话里的声音，肉肉的妈妈这才松口气，眼泪刷地流下来，就像雨伞上流得飞快的雨段。

朴志晟也跟着松了身心。

一路上跑跑停停，担心又焦急的心脏这时终于放平了。他深呼吸着缓着力气将伞撑得更高，好遮住三个人。

“肉肉！”

等到抵达公安局时，远远地，朴志晟就看见了公安局大厅里被人抱着的肉肉。

肉肉不是个外向的孩子，平时见了生人只会躲，被逗了还会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朴志晟也是用了好几天的功夫才跟肉肉熟络起来，能让她叫着朴老师伸手求抱抱。

妈妈冲了过去一把抱住肉肉和姐姐，着急下伸手拍着姐妹俩的背，打了又心疼，眼泪流也流不干净。

爸爸就在一旁，摘下眼镜抹了一把眼睛，才跟着蹲下身紧紧抱住一家人。

站在一旁不好插入的朴志晟只好把视线移到一旁站着的人身上，黑色的西装，白色衬衫，应该是个上班族。

站着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又冷又硬，清晰的下颌线让朴志晟想起早晨摸过的墙角边沿。

“妈妈，是小钟哥哥把我们带过来的，我们当时迷路了，肉肉也摔哭了，”比肉肉大了两三岁的姐姐拉着妈妈，肉乎乎的手又伸过去抱着黑西装的腿。

“应该的事，看见小孩迷路了都会帮忙的，”黑西装在一连串的道谢声中笑了笑，蹲下身子摸着肉肉的脑袋：“以后要好好回家，不要再贪玩了哦。”

朴志晟觉得有些奇怪，第一眼看见黑西装时只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精英阶层的冷傲，让人不敢接近。

可一笑起来就冰雪消融，、眼睛弯着是比肉肉画的月亮还漂亮的弧度，脸颊也变得圆润起来，显出稚嫩的模样。

什么啊，一笑就变成小孩子了，朴志晟看着黑西装的侧脸不着调的想。

作为园里最年轻的老师，朴志晟没少被其他年长的老师们调侃说长得还像个高中生。现在看见了比自己还显小的人，他很不合时宜地生出股满足感。

“这雨还在下着，小钟你可怎么回去啊？”

雨又下大了，刚才还是破个洞的情况，现在已经是整片天都垮了。

朴志晟也跟着往外看，伸手感受下雨水就被毫不留情地噼里啪啦一阵打。

“我送你吧，”朴志晟看着只带了两把伞的肉肉一家人，“方便说下你家位置吗？”

“啊，”被称为小钟哥哥的人看着朴志晟笑了，肌肤在灯光下发着光，“我住嘉华小区07栋02室。”

雨水哗啦啦地下着，公安局外的路灯罩里躲着好几只飞蛾。

朴志晟看着小钟哥哥的脸呆住了。

诶？

诶？？

“嘉华小区，07栋02室，”小钟哥哥又笑着重复了一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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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是个长文，啰嗦又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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